桂花开的极好,况且池水清澈,坐在水边亭子上最是敞亮,看着水,眼也清明。”白老寡在旁道:“最好,我初次入这园里来,今日须得逛个够呢。”一言未了,只见金夫人也陪着顾氏太太来了。
老太太欠身让坐,丫头们忙将坐褥铺在石栏上。顾氏坐了,一面与老太太谈笑,一面观看时,原来这三间房,没有槅扇,当地设一张花梨木方桌,上面堆了几叠古名人字帖和几方宝砚,摆了各色笔筒、笔海,筒内大小、粗细各色笔多如林立。北面一张条桌上放一汝窑玉瓶,内插一枝菊花,真如仙客披鹤氅,淑女饰雅妆。东壁墙上悬一幅米元章画的《云雨大横图》,两边对联写道:
绿水涤襟增新波,云霞缭绕采花人。
下面桌上置一大古鼎,南面紫檀架上的大盘内盛着几十个黄澄澄的大佛手,北面放着一块高耸的墨脸洞天石。白老寡不分好歹,拿起一个佛手便吃,妙鸾忙笑着拦住道:“那是吃不得的东西,你拿着玩吧。”白老寡装个鬼脸道:“你们这里的屋宇庭院,美如图画,这般一个好果子,象画的似的,也是白放着看的么?既是不能吃的一个东西,放在这里作甚么,竟不如放上几个红红的萝卜好。”一语未了,满屋人哄堂大笑起来。
老太太看着正间后园道:“这林子也太密了,回你们老爷叫人来间一间,也好通通风。”正说着,忽然一阵风过处,传来嘈嘈音乐之声,老太太道:“咱们府上念甚么经呢,这里听起来倒很近。”德清、炉梅等笑着回道:“不是诵经,是我们几个丫头练习着自学的乐器,准备迎接老太太呢。”老太太笑道:“这倒有趣。”白老寡道:“我当是谁家娶媳妇来着。”说得众人齐大笑起来。
老太太稍坐片刻,即便起身,也不坐藤椅,携着顾氏手步行,众人随后,逶迤往来山轩而来。只见眼前红绿丛杂,花枝颤颤,长柳依依,景色异常。正是:
黄花满地,疏柳探崖,小桥直通若耶河,曲径迹出天台路。岩间清流滴滴兮,篱园似罟;枝头红叶飘飘兮,疏林如画;西风微动兮,鸣声在耳,和日当午兮,蟋蟀长吟,琐呐箫管满几兮,别样精奇;绫罗锦缎穿林兮,分外妖娆!
众人说说笑笑来到来山轩下,原来那轩建于园中高阜,四壁青山,尽在檐下,看得极远。门额上悬一匾,上书“来山轩”三字,两侧对联是:
交友如画图采尚红朱,观文同观山安用坦途。
白老寡先笑道:“到此更似登了天堂了,你们瞧那下边许多层楼叠阁,厅堂衙门,都在脚底下一样。”顾氏道:“凡景物都随着人的喜好而感于心,我看了那远远青山烟林,倒动了野游之兴。”
当下老太太站着浏览片刻,因风凉,也没坐,便又扶着丫头们往拱碧亭而来。但闻四弦、筑、洞箫、琴、胡琴、弦子、唢呐、琵琶、云锣、镗锣、鼓板之声悠扬,越水拂耳,煞是好听。一时,众人都到亭上来,只见栏杆外放着两张条桌,上面放着茶杯、磁盏、各色托盘等物,那边有几个丫头扇火烹茶,这边又有几个丫头在风炉内燃火暖酒。老太太笑道:“这茶想必是最好的了,地方、器皿倒也都干干净净的。”炉梅笑道:“这是依照我们琴姐姐的意思摆设的。”老太太笑道:“就是了,我说这孩子平素就是细心,凡做的事都管叫你合心适意。”白老寡在旁接过来,只夸得个花雨缤纷。琴默听了不好意思起来,红了脸躲到一旁去了。
且说德清安席,上席坐了老太太、顾氏、琴默、炉梅四人。左手一席上坐了金夫人、德清、宫喜、熙清、璞玉五人。右手一席地桌上让白老寡、张妈妈、王姥姥三人坐了。丫环们安了杯箸,上果菜毕,老太太见那桂花,隔水泛采,香流几上,又逢天朗气清,不觉心中大悦,向金夫人道:“我们今日替顾氏亲家洗尘,席间不可冷冷清清的,也该行个酒令,岂不热闹?”金夫人见老太太高兴,忙起身笑道:“老太太说的极是,我们姑娘们都本不大会吃酒,已自不热闹,若行起令来能不喝吗?”老太太道:“不必给孩子们斟烧酒,斟上黄酒也罢了,只给我们三个和下面的三个婆子斟上烧酒来。”顾氏太太忙笑道:“老太太自然甚么令也都能的了,只是我们会甚么,这是要变着法儿灌醉我们呢,我们都多吃几杯就是了。”老太太笑道:“亲家太太这事倒不必过谦,多是嫌着我老了,若说我变甚么法儿,另寻个人行令就是了。”顾氏笑道:“倒不是推辞,倘或和不上,岂不丢脸。”金夫人忙道:“若真个和不上,也不过多吃几杯罢了,吃醉了睡觉去就是,这里又没外人,还有谁来耻笑咱们?”顾氏点头道:“既然如此,老太太先饮一杯才是。”老太太道:“使得。”遂吃了自己的一杯酒,叫璞玉行个新奇的令。
璞玉正自心中发闷,一闻此言,正合其意,遂挪到前面坐下道:“老太太今命我行令,酒令重于军令,不分大小尊卑,有违吾吉者罚。”说毕,将身后槟榔荷包解下,自内取出四个骨骰子来。众人看时,骰子六面上却不是红绿点子,各面都镌着两个字,一个骰子上共十二个字,头一个骰子上镌“公子”、“老僧”、“少妇”、“凶徒”、“歌女”、“乞人”等十二字。第二个骰子上镌“草甸”、“经堂”、“深闺”、“集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