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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说诗晬语-清-沈德潜-第11页

帛菽粟,常足厌心切理也。
  △六十五
  钱、郎赠送之作,当时引以为重;应酬诗,前人亦不尽废也。然必所赠之人何人,所往之地何地,一一按切,而复以己之情性流露於中,自然可咏可歌,非幕下张君房辈所能代作。
  △六十六
  诗本六籍之一,王者以之观民风,考得失,非为艳情发也。虽四始以後,离骚兴美人之思,平子有定情之咏;然词则之男女,义实关乎君父友朋。自梁、陈篇什,半属艳情,而唐末香奁,益近亵,失好色不淫之旨矣。此旨一差,日远名教。
  △六十七
  诗贵寄意,有言在此而意在彼者。李太白子夜吴歌,本闺情语,而忽冀罢征。经下邳圮桥,本怀子房,而意实自寓。远别离,本咏英、皇,而借以咎肃宗之不振,李辅国之擅权。杜少陵玉华宫云:“不知何王殿,遗构绝壁下?”伤唐乱也。九成宫云:“巡非瑶水远,迹是雕墙後。”垂夏、殷鉴也。他若讽贵妃之酿乱,则忆王母於宫中。刺花敬定之僭窃,则想新曲於天上。几斯旨,往往有之,但不如三百篇有小序可稽,在读者以意逆之耳。
  △六十八
  汉人羽林郎篇:“头上蓝田玉,耳後大秦珠。一鬟五百万,两鬟千万馀。”陌上桑篇:“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焦仲卿妻篇:“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指如削葱根,口如含珠丹。”何工於赋美人也!而其原出於硕人之美庄姜。古人重其行,兼及其容,妇容不与德、言、工并列耶?
  △六十九
  唐时五言,以试士,七言以应制。限以声律,而又得失谀美之念,先存於中,揣摩主司之好尚,迎合君上之意旨,宜其言之难也。钱起湘灵鼓瑟、王维奉和圣制雨中春望外,杰作寥寥,略观可矣。
  △七十
  何景明明月篇序,大意谓:子美七言诗,词固沈着,而调失流转,不如唐初四子者音节可歌。盖以子美为歌诗之变体,而四子犹三百之遗风也。然子美诗每从风雅中出,未可执词调一节以议之。王阮亭论诗云:“接迹风人明月篇,何郎妙悟本从天。王杨卢骆当时体,莫逐刀圭误後贤。”能不被前人瞒过。
  △七十一
  杜诗:“江山如有待,花柳自无私”、“水深鱼极乐,林茂鸟知归”、“水流心不竞,在意俱迟”,俱入理趣。邵子则云:“一阳初动处,万物未生时。”以理语成诗矣。王右丞诗不用禅语,时得禅理;东坡则云:“两手欲遮瓶里雀,四条深怕井中蛇。”言外有馀味耶?
  △七十二
  王右军作字不肯雷同,黄庭经、乐毅论、东方画像赞,无一相肖处,笔有化工也。杜诗复然,一千四百馀篇中,求其词意犯衤复,了不可得,所以推诗中之圣。
  △七十三
  杜诗别於诸家,在包络一切,其时露败缺处,正是无所不有处。评释家必代为辞说,或周遮徵引以斡旋之,甚有以时文法解说杜诗,於提伏串插间者。浣花翁有知,定应齿冷。
  △七十四
  殷云:“名不副实,才不合道,纵权压梁、窦,吾无取焉。”芮挺章云:“道苟可得,不弃於厮养;事非理,何贵於膏梁?”真能特立不昧心语。
  △七十五
  高仲武以郎士元“暮蝉不可听,落叶岂堪闻”谓工於发端。然“暮蝉、落叶”石两景乎?“不可听、岂堪闻”有两意乎?此持论未当处。
  △七十六
  曹子建弃妇篇,笔妙何减长门?然二十四语中,重二“庭”韵,二“灵”韵,二“鸣”韵,二“成”韵。古人虽有之,不得引为口实。
  △七十七
  古人有误用事实处:弦高本犒秦师,谢康乐云:“弦高犒晋师。”庄子:“柳生左肘?”柳,疡类也。王右丞老将行云:“今日垂杨生左肘。”是以疡为树矣。又“卫青不败由天幸”句,误用霍去病事。而高常侍送浑将军出塞亦云:“卫青未肯学孙吴。”同时误用,未知何故?
  △七十八
  张承吉以金山诗折服徐凝,然中惟颔联稍胜。“树影中流见,钟声两岸闻”,写景太窄;结语“因悲在城市,终日醉醺醺”,何村俗也!东坡贬徐凝“一条界破青山色”为恶诗,而不指摘承吉,或偶然未及尔?
  △七十九
  姜白石诗说一篇之妙,全在结句。如截奔马,辞意俱尽;如临水送将归,辞尽意不尽。又有意尽辞不尽,剡溪归棹是也;辞意俱不尽,温伯雪子是也。微妙语言,诸家未到。
  △八十
  唐诗选自殷、高仲武後,虽不皆尽善,然观其去取,各有指归。唯王介甫百家诗选,杂出不伦。大旨取和平之音,而忽入卢仝月蚀;斥王摩诘、韦左司,而王仲初多至百首,此何意也?勿怖其盛名,珍为善本。
  △八十一
  韦才调集选,固多明丽之篇;然如会真诗及“隔墙花影动”等作,亦采入太白、摩诘之後,未免雅郑同奏矣。奈何阐扬其体,以教当世耶?
  △八十二
  方虚谷瀛奎律髓,去取评点,多近凡庸,特便於时下捉刀人耳。鼓吹一书(嫁名元遗山者),尤为下劣。学者以此等为始基,汩没灵台,後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