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乎?故乐天《寄唐生诗》云:“篇篇无空文,句句必尽规。”子建称孔北海文章多杂以嘲戏,子美亦戏效俳谐体,退之亦有“寄诗杂谈(诙)俳”,不独文举为然。自东方生而下,祢处士张长史颜延年辈,往往多滑稽语。大抵才力豪迈有余,而用之不尽,自然如此。韩诗“浊醪沸入口,口角如衔钳”;“试以(将)《诗》义授,如以肉贯串”;“初食不下喉,近亦能稍稍”:皆谑语也。坡类集(集类)此不可胜数。《寄蕲簟与蒲传正》云:“东坡病叟长羁旅,冻饥饿吟如饥鼠。倚赖东风先(洗)破衾,一夜雪寒披故絮。”《黄州》云:“自惭无补丝毫事,尚费官家压酒囊。”《将之湖州》云:“吴儿脍薄(缕)薄欲飞,未去先说馋涎垂。”又“寻花不论命,爱雪长忍冻。天公非不怜,听饱即喧哄。”《食笋》云:“纷然生喜怒,似被狙公卖。”《种茶》云:“饥寒未己(知)免,已作太饱计。”“平生五千卷,一字不救饥。”“寒来凭空案,一字不可煮。”皆斡旋其语而弄之,信恢刃有余,与血指汗颜者异矣。〔黄常明,同上卷一○〕
《诗眼》云:山谷常言,少时曾诵薛能诗云:“青春背我堂堂去,白发欺人故故生。”孙莘老问云:“此何人诗?”对曰:“老杜。”莘老云:“老杜诗不如此。”后山谷语传师云:。“庭坚因莘老之言,遂晓老杜诗高雅大体。”传师云:“若薛能诗,正俗所谓叹世耳。”〔《渔隐丛话》前集卷一四〕
《后湖集》云:余每读苏州“漠漠帆来重,冥冥鸟去迟”之语,未尝不茫然而思,喟然而叹!嗟乎,此余晚泊江西十年前梦耳。自余奔窜南北,山行水宿,所历佳处固多,欲求此梦了不可得。岂蒹葭莽苍无三湘七泽之壮,雪蓬烟艇无风樯阵马之奇乎?抑吾且老矣,壮怀销落,尘土坌没,而无少日烟霞之想也?庆长笔端丘壑固自不凡,当为余图苏州之句于壁,使余隐几静对,神游八极之表耳。
〔同上卷一五〕
●卷三十七·讥诮门
《坡游武昌寒溪》(《次韵乐著作》)云:“楚雨遂昏云梦泽,吴潮不到武昌宫。”又(《武昌西山》云):“周游困卧九折岭,褰衣独上吴王台。”失于一时笔快,遂以上宫目之。继而有李成伯题云“嗟嗟汉鼎久倾东,肉食曾无智与忠。孟德仲谋交号令,本初窃地抢奸雄。武侯偶失三分策,孙氏俄成一战功。寂寞西山旧巢穴,庸儿犹道帝王宫。”语几乎詈矣。但渠不记其家太白曾作《武昌韩侯去思颂》:“黄金之车,大吴天子,武昌鼎据,实为帝里。”其罪大矣。
〔《溪》卷六〕
永叔“万钉宝带烂熳环”,人谓此带几度道着。观子美绯鱼以及之,“扶病垂朱绂”,“挈带看朱绂”,“银章付老翁”,世未尝讥之者,岂以其人品不止宜此服耶?固尝有云“朱绂负平生”,又云:“居然绾章绂,受性本幽独。”〔同上。同上〕唐窦常牟群庠巩兄弟五人,四人擢进士,独群客隐毗陵,因韦夏卿屡荐始入仕,皆诗人也。牟晚从昭义卢从史,从史浸骄,牟度不可谏,即移疾归东都,故其《秋夕闲居》诗云:“燕燕辞巢蝉蜕枝,穷居积雨坏藩篱。”群尝为黔中观察使,故其诗云:“佩刀看日晒,赐马旁江调。言语多重译,壶觞每独谣。”而巩诗中乃有《自京师将赴黔南之〔任〕所谓:“风雨荆州二月天,问人初顾峡中船。西〔南〕一望云和水,犹道黔南有四千。”此诗疑群所作而误置巩集中尔。常历武陵夔江抚四州刺史,所谓“看春又过清明节,算老重经癸巳年”者,将之武陵到松滋渡之所作也。庠诗不见,其《巡内》一绝云:“愁云漠漠草离离,太液钩陈处处疑。薄暮毁垣春雨里,残花犹发万年枝。”
亦可谓秀整矣。兄弟中独群诗稍低,又不得举进士,而位反居上。巩诗有《放鱼》诗云:“好去长江千万里,不须辛苦上龙门。”岂非为群而言乎?史载巩平居与人言若不出口,世号嗫嚅翁,乃肯为是耶?〔葛常之《韵语阳秋》卷四〕
谢灵运在永嘉临川作山水诗甚多,往往皆佳句。然其人浮躁不羁,亦何足道哉!方景平天子践阼,灵运已扇摇异同非毁执政矣。暨文帝召为秘书监,自以名辈应参时政,而王昙首王华等名位逾之,意既不平,多称疾不朝,则无君之心已见于此时矣。后以游放无度,为有司所纠。朝廷遣使收之,而灵运有“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之咏,竟不免东市之戮。而白乐天乃谓“谢公才廓落,与世不相遇。壮志郁不用,须有所泄处。泄为山水诗,逸韵谐奇趣。”何也?武帝文帝两朝遇之甚厚,内而卿监,外而二千石,亦不为不逢矣。岂可谓“与世不相遇”
乎?少须之,安知不至黄散?而褊躁至是,惜哉!其作《登石门》诗云:“心契九秋干,目玩三春荑。居常以待终,处顺故安腓。”不知桃墟之泄,能处顺耶?
五羊之祸,能待终耶?亦可谓心语相违矣。〔《韵语阳秋》卷八〕荆公作《商鞅》诗云:“今人未可非商鞅,商鞅能令政必行。”余窃疑焉。孔子论为君难有曰:“如其善而莫予违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予违也,不几乎一言而丧邦乎?”
盖人君操生杀之权,志在使人无违于我,其何所不至哉!商鞅助秦为虐,而乃称其使政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