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青主曰:“我昨醉书,今视之,中气已绝,殆将死矣。”眉惊愕,白其故。青主曰:“然则,汝不食新矣。”后果然。二事绝相类,青主之说尤奇。
诗语入词,词语入曲,善用之即是出处,袭而愈工。阮亭极持此论,尝评金粟《花心动秋思词》有云:“白太傅‘吴娘暮雨潇潇曲,自别江南久不闻’,钱宗伯‘东风谁唱吴娘曲,暮雨潇潇ウ禁城’,及自作‘年来惯听吴娘曲,暮雨潇潇水阁头’。金粟乃云:‘惊秋客到伤心处,江南梦一曲。’”“‘潇潇暮雨’总由‘暮雨潇潇郎不归’生出,如许心想,使拙笔为之,便如刍狗再梦,数见不鲜矣。”此武进周程村先生语。“潇潇暮雨”四字,寻常景物也,能加数字趁贴,则入诗与入词皆成妙语。予以“明灯夜雨”名其楼,求齐白石翁状此景,画一竖幅,极苍茫之致。然真得领略此种况况之时,每年亦不过数夕耳。
予以明灯夜雨楼名其斋,绘图徵诗。啸麓提学云:“万态翻云未是奇,先生晏坐自支颐。一灯外即鸿界,看到移山倒海时。”“满眼云山泼墨成,千林黯ホ一楼明。荒鸡声里漫漫夜,犹恋平生旧短檠。”诵洛大令云:“山楼雷雨之所藉,有叟岸然坐灯下。谁欤貌此苍莽姿,人间此际夜非夜。”两作各擅胜场,啸麓诗“一灯”两句尤浑灏。
姬人静生之殁,今百日矣。冥纸香花聊伸悲慨,适检《袁简斋诗钞》,内有《哭聪娘》一律,中四句云:“少姜不作旁妻待,长妾原兼旧雨情。虽向空王问因果,早知薄福是聪明。”诗固甚佳,然文胜于情,非其至者也。上月予《悼静生诗》有句云:“五夜思君君识否,可怜梦不到泉台。”又“也算姻缘同梦幻,是何因果不分明。”又“料应风雪寒天里,小胆孤魂更可怜。”情胜于文,曷胜怆恻。
“宋明以来,诗人学杜子美者多矣,予谓退之得杜神,子瞻得杜气,鲁直得杜意,献吉得杜体,郑继之得杜骨。他如李义山、陈无己、陆务观、袁海叟辈又其次也,陈简斋最下。《后村诗话》谓‘简斋以简严扫繁缛,以雄浑代尖巧,其品格在诸家之上’,何也?”此《池北偶谈》中语,不满《后村诗话》中论,诚是也。然各诗家性情不同,词笔各异,即服膺工部,亦只具体而微。既不必句仿字摹,形同傀儡,亦不必句挑字剔,仅得一端,必谓某人得神,某人得气,不但无此手段,亦且无此品评。前人谓渔洋才力薄弱,于村集未下工夫,其论不谬也。
表侄工纶阁数年不见,昨自四川归,以旧作见示,录其好句存之,如“性孤朋旧少,身贱姓名轻”,又“久客始知乡里好,衰年更觉弟兄亲”,又“更有异闻堪纪述,我经蜀道不知难”,又“道惟自信差堪乐,事得随缘未觉穷”,皆可诵也。
汉末崔爰与蔡邕友善,魏氏以降,锺繇在南,卫在北,繇宗蔡者也,卫夫人、王羲之、献之、谢安出之,王、谢风流,盛称一时。自晋而后,六朝相继皆此派也。宗崔者也,经石峪大字,云峰山五言诗,郑羲、刁遵、朱义章、杨大眼、张猛龙、贾思伯诸碑出之。史称草书有楷则,而论者以《般若碑》为真书之始。自西晋后,石刻多北魏书,皆此派也。今之传者南派则帖,北派则碑,两派之分,北为汉人嫡嗣,南其支系。隋合而一统之,如《龙藏寺碑》可见,入唐愈工整,欧阳信本,《龙藏》之亚也,诸遂良、虞世南、锺绍京、蓝灵芝近南派;李邕、柳公权、颜真卿近北派。而草书首推张旭,篆书崛起阳冰,自此以后,唐人书为正宗。宋苏轼、黄庭坚乃一变之,米芾、蔡襄又一变之,而书体穷矣。南朝全帖不如北朝断碑,尽人知之,以帖愈翻印愈失原神,碑则原石具在,果能精拓,原神不失,非屡翻之帖所及也。
米元章对宋仁宗曰:“蔡京不得笔,蔡卞得笔而乏逸气,蔡襄勒字,杜衍摆字,黄庭坚描字,苏轼画字,臣刷宇。”其说尽人知之,邹虎臣评宋四家之书则曰:“蔡嫩苏俗,黄野米贱。”吾不知邹氏为何许人,乃有此不经之言。
刘后村云:“宋诗岂惟不愧于唐,盖犹过之。”又云:“本朝文人多,诗人少,其所为诗系文之有韵者,非古人之诗也”云云。一人之论,自相矛盾如此。甚矣!论诗论事之难也。
东坡诗:“江东估客木棉裘,会散金山月满楼。日暮潮来风又熟,卧吹箫管到扬州。”朱希真诗:“青罗包髻白行缠,不是凡夫不是仙。家在洛阳城里住,卧吹铜笛过伊川。”此南宋人蹈袭北宋人诗之显见者。
刘节之《题松雪宫女啜茗图》云:“秋宫肃肃古衣裳,静女无愁黛亦苍。不点疏萤和月色,绢头已作百年凉。”吴天章《题云林秋山图》云:“经营惨淡意如何,渺渺秋山远远波。岂但华谢桃李,空林黄叶亦无多。”皆透过一层说法,较为深至。
宋政和间以诗为元佑学术,御史李彦章遂上疏论陶渊明、李白、杜甫,以下皆贬之。因诋鲁直、少游、无咎、文潜,请为科禁,著于律令,诸士庶传习诗赋者,杖一百云云。此等纰谬之律令,可谓奇文,可笑亦复可叹。
宋长白述其父旧作两诗,一通首皆平,一通首皆仄。诗如下:“桃花参差开红芳,邯郸歌姬垂罗裳。香薰龙涎和都梁,临风翻翻歌琳琅。游人观之佳清扬,徘徊频倾流霞觞,歌声将终相思长。”又“岸柳弱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