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依痛欲绝,恍闻死者话别声。”阿短里乃伯梯者,美国善歌者也。登坛而唱,聚听者数万人。有富人家产百兆,亦与焉。邻一教师问曰:此歌善乎?富人曰:否。余五十年前曾听三歌,至今犹不能忘。三歌者,一曰某某,三曰某某,其二即肯氏《三渔翁》诗也。盖富人少亦业捕渔,其妻尝为歌此诗。妻死三十年,遂不得复闻。然境易时迁,而声犹在耳。甚矣!声音之道感人深矣。
番禺高冠天为余言,西人诗大半激发人之志气,或陈述社会疾苦,字句不嫌浅易,而以能感人为归。求之吾国诗人中白香山之讽谕,庶几近之。其言甚是。芬兰文豪亨勤克斯差科,生平作文必以红墨水,他不用也。脑威伊布新翁,以文名,属稿时案头必置泥人数枚,非然者文思即塞,终日不能成一字。走入醋瓮,撚断别须,为吾国诗人奇癖。然观亨伊二人事,此癖岂中国人所独有哉。
王紫诠(韬)诗言日本妓女事者甚多。《芳原新咏》云:“第一楼中第一人,春花作貌玉精神。紫云几效樊川乞,惭愧东来眼界新。”“又云:“阿玉初鬟最擅名,腰肢轻亚艺尤精。弓身贴地衔杯起,羊侃家中尚数卿。”又云:“唇脂狼藉复涂金,云鬓花枝不上簪。最是舞裙斜露处,双趺如雪似观音。”又云:“当筵音调听咿哑,推手琵来却手琶。乐器看来浑不似,不烦纤指拨红牙。”《赠墨川茶亭女子》云:“窈窕佳人惯折腰,已看装束十分娇。只教司茗不司酒,遣与王郎伴寂寥。”《席上赠角松校书》云:“姊妹花开擅并名,风流才调果倾城。秋波无限消魂处,媚眼天生百种情。”又云:“雪作肌肤玉作容,艳名早已噪京东。新桥春色惟卿擅,万绿丛中一点红。”《樱花七咏》,作者自署麟角,赋樱花之佳什也。序云:“日本樱花,他土所无,故其国人崇为王者。略似桃及海棠,而色相多变,红紫绛白各别,自一重至八重,次第开放,夭秾尽态,数日儵谢。余尝戏譬此都女容,拟为诗以形之,忽忽五六年不果作。今者将去此,是别此花时矣,终不可无诗。爰托比兴,咏成七章,唐突东施,谅无罪焉。”诗云:“东皇昨夜绛云轺,已有花旖向日招。不与八重樱次第,九重春色二重桥。(桥在宫城外)”“效颦且莫陋东施,和露含英擅妙姿。自惯倾人城与国,日光满照夺燕支。”“纷纷红粉斗铅华,胎荡丰神入狭斜。别有玉颜工舞雪,凝妆错认汉宫花。”“春怀乍解不知愁,开谢无端太自由。休把桃花比轻薄,可怜弱水任东流。”“飘茵堕溷未堪攀,仕女图开玩汝颜。对面却嫌脂粉污,回波顾影镜奁间。”“万花如海下书帷,无奈邻家一笑窥。惆怅东风不成醉,感时泪血落樱吹。”“中原芳讠凡不堪探,绿惨红愁月二三。正是小楼春雨夜,落花流水梦江南。”又一绝云:“瞽眼优昙暂现身,空华无实漫争春。终知锦绣收场日,一劫沙虫付美人。(曩者日人以樱花千百种移赠美国,美之植物学家,审其中有害虫,遂一炬摧之。”)
日本野上冈肠名泷三,《初秋》云:“爽气何来袭碧纱,一番秋色上篱笆。稍知炎日无威力,亭午牵牛犹有花。”牵牛花畏日,故云。确是初秋光景。
多美生者,欧洲之诗人也。有《四时诗》传诵于时,既而因负债被拘。忽有人访于狱中,自称负多百金,愿偿之。多初不识其人,细询之乃知为伶工,读多《四时诗》而爱之,愿以百金为寿也。多既得金,遂以出狱。文人落魄,乃得知己于伶工,多美生可无恨矣。
日本人为汉诗,擅长者惟绝句。绝句中五言尤佳,七言声调稍逊。若为律诗,则格律谐者盖鲜。近见田边碧堂诗,律诗为他家所难及。如“人乘白云去,诗与碧山留”、“禅心余芍药,松色上袈裟”等句,皆极工稳。
日本人诗本学中土,号为能手,亦不过似宋元而止,唐以前则未窥门户。黄公度《日本杂事诗》所谓“几人汉魏溯根源,唐宋以还格尚存。难怪鸡林贾争市,白香山外数随园”者是也。余作《海天诗话》,多搜日人诗,非扬之也,亦以见中土文学传播之广耳。
谦吉士史者,日本女子也。所为诗清新秀逸,为彼邦诗人所难能。《游西京莲花王寺》云:“拥出红尘外,栏前翠不雕。小楼临水面,高阁隐山腰。岫邃云犹懒,花垂枝更娇。我来游佛地,尘念顿然消。”《三十三间堂》云:“占断三春景,梵宫无点尘。禅堂三十院,佛相一千身。贝叶由来古,莲花别有春。老僧持麈至,相与话前因。”
梵文微妙瑰琦,论者谓更出汉文之上。《文学因缘》、《潮音》各载梵诗,转录之以贻读者。《沙恭达纶》云:“春华瑰丽,亦扬其芬。秋实盈衍,亦蕴其珍。悠悠天隅,恢恢地轮。彼美一人,沙恭达纶。”又云:“星耶峰耶俱无生,浪撼沙滩岩滴泪。围范茫茫宁有情,我将化泥溟海出。”《乐苑》云:“万卉匝唐园,深黝乃如海。嘉实何青青,按部分斑采。郁郁曼皋林,井闾竦苍柱。木绵扬朱唇,临池歌旁喻。明月穿疏篁,眉妩无比伦。分光照菡萏,幻作一瓯银。佳人劝醇醪,令我精魂夺。伫贻复伫贻,乐都长屑屑。”诸章皆出曼殊手译。末诗原附跋语云:“梵土女诗人陀露哆,为其宗国告哀,成此一首。词旨华深,正言若反,嗟乎此才,不幸短命。译为五言,以示诸友。且赠其妹氏于蓝巴干。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