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乐天《新制布裘》云:“安得万里裘,盖裹周四垠,稳暖皆如我,天下无寒人。”《新制绫袄》云:“百姓多寒无可救,一身独暖亦何情。心中为念农桑苦,耳里如闻饥冻声。争得大裘长万丈,与君都盖洛阳城。”皆伊尹身任一夫不获之辜也。或谓子美诗意宁苦身以利人,乐天诗意推身利以利人,二者较之,少陵为难。然老杜饥寒而悯人饥寒者也,白氏饱暖而悯人饥寒者也,忧劳者易生于善虑,安乐者多失于不思,乐天宜优。或又谓白氏之官稍达,而少陵尤卑,子美之语在前,而长庆在后,达者宜急,卑者可缓也,前者唱导,后者和之耳。同合而论,则老杜之仁心差贤矣。
永叔尝谒执政,坐中赋雪诗,有云:“主人与国共休戚,岂惟喜悦将丰登。须怜铁甲冷彻骨,四十余万屯边兵。”当时乃谓韩退之亦能道言语,其豫裴晋公宴会,但云:“林园穷胜事,钟鼓乐清时。”不曾如此作闹。殊不知老杜一言一咏,未尝不在于忧国恤人,物我之际,则淡然无著。《夏日叹》曰:“浩荡想幽蓟,王师安在哉?”《夏夜叹》曰:“尔我荷戈士,穷年守边疆。”此仁人君子之用心,终食不可忘也,边兵之语,岂为过哉!如退之“始知神官未圣贤,护短凭愚要我敬”,“雪径抵樵叟,风廊折谭僧”,真作闹诗也。
坡记王凌过贾逵庙,大呼曰:“贾梁道,我大魏之忠臣也!”及司马景王病,梦逵为祟。因为诗云:“嵇绍似康为有子,郗超畔鉴似无孙。如今更恨贾梁道,不杀公阊杀子元。”盖怪梁道忠义之灵,不能自已其子充之恶。按《晋纪》,王、贾所杀者乃宣帝,名懿,字仲达,非景帝子元也。
坡:“蓝尾忽惊新火后,邀头要及浣花前。”注引乐天“三杯蓝尾酒,一楪胶牙饧。”观《长庆集》,此诗题云七年元日对酒,非钻火时事也。宋景文守岁云:“且尽灯前蓝尾杯。”
王元之《到任表》有“全家饱暖,尽荷君恩”之语,到今传诵。永叔用为诗云:“诸县丰登少公事,全家饱暖荷君恩。”梦得亦尝有云:“一生不得文章力,百口空为饱暖家。”白云:“不才空饱暖,无力及饥贫。”
黄州麻城县界有万松亭,连日行清阴中,其馆亭亦可爱。适当关山路,往来留题无数。东坡伤来者不嗣其意,尝有诗云:“十年栽种百年规,好德无人助我仪。”又云:“为问几株能合抱,殷懃记取《角弓》诗。”中间尝撤牌刻,有士题云:“旧韵无仪字,苍髯有恨声。”亦可录。
醴阳道旁有甘泉寺,因莱公、丁谓曾留行记,从而题咏者甚众,碑牌满屋。孙讽有“平仲酌泉曾顿辔,谓之礼佛遂南行。高堂下瞰炎荒路,转使高僧薄宠荣。”人皆传道。余独恨其语无别。自古以直道见黜者多矣,岂皆贪宠荣者哉?又有人云:“此泉不洗千年恨,留与行人戒覆车。”害理尤甚。莱公之事,亦例为覆车乎?因过之偶为数韵,其间有云:“已凭静止鉴忠精,更遣清泠洗谗喙。”盖指二公也。
凡作诗有用事出处,有造语出处,如“五陵衣马自轻肥”,虽出《论语》,总合其语,乃潘岳“裘马悉轻肥”。“柳絮才高不道盐”,虽谢女事,乃借张融以《海赋》示人,人评其赋,但不道盐耳。“红袖泣前鱼”,本《战国策》事,乃陆韩卿《中山王孺子妾歌》“安陵泣前鱼”。坡作《太白画像诗》云:“大儿汾阳中令君,小儿天台坐忘真。”其事乃用白交汾阳于行伍中,竟脱白于祸;天台司马子微谓“白有仙风道骨,可与神游八极之表”。所造之语,乃《祢衡传》云:“大儿孔文举,小儿杨德祖。”
史赵释绛县老人年数云:“亥有二首六身。”盖离析“亥”字点画而上下之,如算筹纵横然,则下其二首为二万,六身各一纵一横,为六千六百六十,正合其甲子之日数,传以赵之明历。刘宾客《送人赴绛州》云:“午桥群吏散,亥字老人迎。”义山《赠绛台老驿吏》云:“过客不劳询甲子,惟书亥字与时人。”可谓善使事矣。亦如近诗《送人洪州》云:“干斗气沈龙已化,置蒭人去榻犹悬。”《送人鄂州》云:“黄鹤晨霞傍楼起,头陁秋草绕碑荒。”《送人襄阳》云:“四叶表闾唐尹氏,一门逃世汉庞公。”虽邻封密迩,不可移也。
退之《韶州留别张使君》云:“久钦江总文才妙,自叹虞翻骨相屯。”翻放弃南方,自恨疏节,骨鲠不媚,犯上获罪,当长没海隅;其刚褊方拙,凌突权势,出于天性,雅宜文公喜用。江总乃败国奸回,特引之何故?按《南史孔奂传》,陈后主欲以总为太子詹事,奂曰:“江有潘陆之华,而无园绮之实。”乃奏江总文华之人,宜求敦重之才。是诗恐有讥云。杜云:“远愧梁江总,还家尚黑头。”李商隐《赠牧之》云:“前身恐是梁江总。”皆未可与言史也。
老杜《赠李秘书》:“触目非论故,新文尚起予。”太白《酬窦公衡》云:“曾无好事来相访,赖尔高文一起予。”韦苏州:“每一睹之子,高咏尚起予。”昌黎《酬张韶州》:“将经贵郡烦留客,先惠高文谢起予。”岂非用事偶合,数公非蹈袭者。
千里蒪羹,末下盐豉,盖古未受和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