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气魄力量为之,然非本色也。它人无许大气魄力量,恐不可学。和陶之作,如海东青、西极马,一瞬千里,了不能为韵束缚。
陈洙《书御史台壁》云:“清朝无事谏章疏,窃禄经年卧直庐。惆怅平生不如梦,春来三度到溪居。”与荆公“三年衣染禁城尘,抚事茫然愧古人。明月沧波江万顷,扁舟长载梦中身”之作暗合。
唐子西诸文皆高,不独诗也。其出稍晚,使及坡门,当不在秦、晁之下。集中有《闻坡贬惠州》诗云:“元气脱形数,运动天地内。东坡未离人,岂比元气大。天地不能容,伸舒辄有碍。低头不能仰,闲口焉敢欬。东坡坦率老,局促应难耐。何当与道俱,逍遥天地外。”此诗甚佳,状得出。
“潮田无恶岁,酒国有长春。草木疑灵药,渔樵或异人。”“花开不旋踵,草薙复齐腰。团扇侵时令,方书遣昼长。”“问学兼儒释,交游半士农。国计中宵切,家书隔岁通。”“关河先垄远,天地小臣孤。山静似太古,日长如小年。”皆唐子西惠州诗也。曲尽南州景物,略无迁谪悲酸之态。七言如“身杂蜑中谁是我,食除蛇外总随乡”,“骥子能吟青玉案,木兰堪战黑山头”,亦甚工。
后人取前作,翻腾勘辨,有工于前作者。唐子西《过田横墓》云:“沧溟无际何妨死,却死东都未耿光。”乃反退之祭文之意。此诗必有谓,不独为横发。
元祐后,诗人迭起,一种则波澜富而句律疏,一种则煅炼精而性情远,要之不出苏、黄二体而已。及简斋出,始以老杜为师,《墨梅》之类,尚是少作。建炎以后,避地湖峤,行路万里,诗益奇壮。《元日》云:“后饮屠苏惊已老,长乘舴艋竟安归。”《除夕》云:“多事鬓毛随节换,尽情灯火向人明。”《记宣靖事》云:“东南鬼火成何事,终待神锋作争臣。”谓方腊不能为患,直待金人耳。《岳阳楼》云:“登临吴蜀横分地,徙倚湖山欲暮时。”又云:“乾坤万事集双鬓,臣子一谪今五年。”《闻德音》云:“自古安危关政事,随时忧喜到樵渔。”五言云:“泊舟华容县,湖水终夜明。凄然不能寐,左右菰蒲声。穷途事多违,胜处心亦惊。三更萤火闹,万里天河横。腐儒忧平世,况复值甲兵。终然无寸策,白发满头生。”造次不忘忧爱,以简严扫繁缛,以雄浑代尖巧,第其品格,故当在诸家之上。
徐师川《闻捷》云:“时时传破虏,日日问修门。”又云:“诸公宜努力,荆棘已千村。”陈简斋《感事》云:“风断黄龙府,云移白鹭洲。菊花纷四野,作意为谁秋。”颇逼老杜。
宣靖之祸,自灭辽取燕始,韩子苍《挽中山韩师》云:“金絮盟尤在,灰钉事已新。”语妙而意婉,上句指韩,下句指童、蔡,作诗法当如此。
崔德符诗,幽丽高远,了不蹈袭,盖用功最深者。《观鱼》云:“小鱼喜亲人,可钓亦可纲。大鱼自有神,隐见谁能量。老禅虽无心,施食不肯尝。时于千寻底,霍见如龙章。”《桃花》云:“如何一朽株,孕此千亿花。虽云行且阑,明岁亦再华。岂知世上人,一老不复佳。”《过湖》云:“谁见诗颠颠发时,鄱阳湖里月明知。无人为觅昭华管,自卷秋芦片叶吹。”皆精诣可吟讽。
江端友,字子我,邻几之孙,靖康间以布衣召用。同时诗人感慨北狩南渡之作多矣,子我云:“楚欲图周鼎,汤犹系夏台。”又云:“比年荧惑犯南斗,何日燕人祭北门。”事的切而语回互。
江子我《咏象》云:“仓舒止用儿童计,亦能自知尔重轻。”盖用王内翰元之讥玩张相齐贤之语,但含蓄而不刻露尔。
朱希直七言如“几许少年春欲夏,一番梦事绿催红”,“过时不语莺解事,怕客深藏鱼见几”,“人间万事老无味,天下四时秋最愁”,五言如“剪茅编鹤屋,筛米聚鸡粮”,“灯昏鼠窥研,雨急犬穿篱”,皆警策不蹈袭。
前辈记朱新仲舍人“天气未佳宜且住,风涛如此亦安归”之联,取其自然,不烦斵削。然新仲此等句尚多,如《招郭侯饮》云“此时老子兴不浅,旦日将军幸早临”,如“何以报之青玉案,我姑酌彼黄金罍”,凡引用前人语,皆蟠屈排奡,使之妥帖。它句如“满地落花春病酒,一帘明月夜登楼”,“相亲多谢风标子,可款岂无潇洒侯”,“何从可觅秋消息,忽有先锋到白蘋”,如“水篆行科斗,林妆转画眉”,若不经思而俱出人意表。《读杜诗》云:“纵之逼论剑,收之入《檀弓》。”尤前人所未发也。
刘屏山《题李忠愍集》云:“二帝蒙尘方幸朔,六臣奉玺更朝梁。”叙当时事,忠愤悲壮。尹少稷《闻伪齐入寇》云:“酬功不惜赏千布,送死惟堪缚一驴。”足与前句相上下。
先朝上元,驾御端门,示与民同乐之意而已。宣和间,灯尤盛,至于骑年连月,警跸夜出。尹少稷《靖康元夕》诗云:“景龙只是当时路,不见金钱打著人。”刘屏山亦云:“凄凉但有云头月,曾照当时步辇人。”皆记向来期门之事。
汴都角妓郜六、李师师,多见前辈杂记。郜即蔡奴也。元丰中,命待诏崔白图其貌入禁中。师师著名宣和,入至掖廷。顷见郑左司子敬云,汪端明家有《李师师传》,欲借抄不果。刘屏山诗云:“辇毂繁华事可伤,师师垂老过湖湘。缕衣檀板无颜色,一曲当年动帝王。”亦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