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曰不收为兵,则恐为盗。噫!苟知一时之不为盗,而不知终身骄惰而窃食也。古之长大壮健者任耕,而老弱者游惰。今之长大壮健者游惰,而老弱者留耕也。何相反之甚邪?然民尽力乎南亩者,或不免乎狗彘之食,而一去为增兵,则终身安佚而享丰腴,则南亩之民不得不日减也。故曰有诱民之弊者谓此也。”
又《本论》曰:“古之善用兵者,可使之赴水火。今厢、禁之军,有司不敢役,必不得已而暂用之,则谓之借倩。彼兵相谓,亦曰官倩我,而官之文符亦曰倩。夫赏者所以守劳也,今以大礼之故,不劳之赏,三年而一遍,所费八九十万。有司不敢缓月日之期,兵之得赏不以无功知愧,乃称多量少,比好嫌恶,小不如意,则持挺而呼,持梃欲击天子之命吏。无事之时犹若此,以此知兵骄也。兵之敢骄者,以用之不得其术,而法制不立也。前日五代之乱,可谓极矣。五十三年之,易五姓十三君,而亡国被杀者八,长者不过十馀岁,甚者三四岁而亡,其主岂皆愚邪?其心岂乐祸乱而不欲为久安之计乎?顾其力不能者,时也。当时东有汾、晋,西有岐、蜀,北有强胡,南有江、淮、闽、广、吴、越、荆、潭,天下分为十三四,四面环之,以至加之中国,又有叛将强臣割而据之,其君天下者,类皆为国日浅,威德未洽,强君武主,力而为之,仅以自守,不幸孱子弱孙,不过一再传而复乱败,是以养兵如儿子之啖虎狼,犹恐不为用,尚何敢制?天下之势,方若敝庐,补其奥则隅坏,整其桷则栋倾,支撑扶持,苟存而已,尚何暇法象规矩而为制度乎?今宋之为宋,八十年矣,外平僭乱,无抗敌之国;内削方镇,无强叛之臣。天下为一,海内晏然,为国不为不久,天下不为不广也。然而兵不足以威於外而敢骄於内,制度不可为万世法而日益丛杂,一切苟且,不异五代之时,此甚可叹也。”
苏轼应诏《策别》,其一曰定军制。自三代之衰,井田废,兵农异处,兵不得休而为民,民不得息肩而无事於兵者十有馀年,而未有如今日之极者也。三代之制,不可复追矣。至於汉、唐,犹有可得而言者。夫兵无事而食,则不可使聚,聚则不可使无事而食,此二者相胜而不可并行,其势然也。今夫有百顷之田,则足以牧马千驷,而不知费聚千驷之马,而输百顷之刍,则其费百倍,此易晓也。昔汉之制,有践更之卒,而无营田之兵,虽皆出於农夫,而方其为兵也,不知农夫之事。是故郡县无常屯之兵,而京师亦不过有南北军、期门、羽林而已。边境有事,诸侯有变,皆以虎符调发军国之兵。至於事已而兵休,则涣然各复其故,是以其兵虽不离农,而天下不至於弊者,未尝聚也。唐有天下,置十六卫府兵,天下之府八百馀所,而屯於关中者至有五百,然皆无事则力耕而积,不惟以自赡养,而又足以广县官之储,是以兵虽聚於京师,而天下亦不至於弊者,未尝无事而食也。今天下之兵,不耕而聚於畿辅者以数十万计,皆仰给於县官,有汉、唐之患而无汉、唐之利,择其偏而兼用之,是以兼受其弊而莫之分也。天下之财,近自淮甸,而远至於吴、楚,凡舟车所至,人力所及,莫不尽取以归於京师。晏然无事,而赋敛之厚,至於不可复加,而三司之用,犹苦其不给,其弊皆起於不耕之兵聚於内,而食四方之贡赋。非特如此而已,又有循环往来屯戍於郡县者。昔建国之初,所在分裂,拥兵而不服。太祖、太宗,躬擐甲胄,力战而取之,既降其君而籍其疆土矣,然其故基馀孽犹有存者,上之人见天下之难合而恐其复发也,於是出禁兵以戍之。大自藩府,而小至於县镇,往往皆有京师之兵。由此观之,则是天下之地,一尺一寸,皆天子自为守也。而可以长久而不变乎?费莫大於养兵,养兵之费莫大於征行。今出禁兵而戍郡县,远者或数千里,其月廪岁给之外,又日供其刍粮,三岁而一迁,往者纷纷,来者累累,虽不过数百为辈,而要其归,无以异於数十万之兵,三岁而一出征也。农夫之力安得不竭?饣鬼运之卒安得不疲?且今天下未尝有战斗之事,武夫悍卒非有劳代可以邀其上之人,然皆不得为休息闲居无用之兵者,其意以为为天子出戍也。是故美衣丰食,开府库,辇金帛,若有所负,一逆其意,则欲群起而噪呼。此何为者也?天下一家且数千百年矣,民之戴君,至於海隅,无以异於畿甸,亦不必举疑四方之兵而专信禁兵也。曩者蜀之有均贼,近岁贝州之乱,未必非禁兵致之。臣愚以为郡县之士兵,可以渐训而阴夺其权,则禁兵可以渐省而无用,天下武健岂有常所哉?山川之所习,风气之所咻,四方之民一也。昔者战国常用之矣,蜀人之怯懦,吴人之短小,皆尝以抗衡於上国,夫安得禁兵而用之?今之土兵所以钝弊劣弱而不振者,彼见郡县皆有禁兵而待之异等,是以自弃於贱隶役夫之,而将吏亦莫训也。苟禁兵渐省,而以其资粮益优郡县之土兵,则彼固以欢欣踊跃出於意外,戴上之恩而愿效其力,又何遽不如禁兵邪!夫土兵日以多,禁兵日以少,天子扈从、捍城之外,无所复用。如此,则内无屯聚仰给之费,而外无迁徙供亿之劳,费之省者,又已过半矣。”
其二曰练军实。三代之兵,不待择而精,其故何也?出兵於农,有常数而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