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
正者,法制禁令正其不正。管商以正治国,帝王以修身齐家为本,不恃法制禁令以为正。奇者,权谋诡诈谲而不正。孙吴以奇用兵,帝王以吊民伐罪为心,不尚权谋诡诈以为奇。奇者仅可施于用兵,不可以治国;正者仅可施于治国,不可以取天下。无事者,三皇无为之治,如天不言而四时行,百物生,不期人之服从,而天下无不服从,故唯无事者可以取天下也。
吾何以知其然哉#6
设问辞以起下文之答,正可以治国,无事可以取天下者,何以知其如此哉?而下文答之也。
夫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民多利器,国家滋昏。人多技巧,奇物滋起。法令滋章,盗贼多有。
答上文言正仅可以治国。忌讳谓畏避,防禁严密,本欲正民德也,然民一举手摇足#7,辄陷罪戾,有所畏避,不得安生乐业而趁于贫矣。利器,利便于民之器,如网罟未耜杵臼舟车之属,本欲利民用也,然利器民得自为,虽度量权衡之公,亦将不出于上,无所统一,则国家黯无精釆而疑为昏矣。技巧,造作利器之工,末业众多,争能竞利,则有售奇伪之物者矣。法令者,民所畏惮,彰明易犯,民不聊生,则多为盗贼之归者矣。八句所言二事,法令彰所以多忌讳,技巧多所以多利器,盗贼之有由于民贫,奇物之起由国家之昏。明庶政使民知畏避,来百工使民足财用,所谓正也。正以正,盖期其国之治,然民贫于下而或为盗贼,政昏于上而售奇物,其效如此,是以之治国而犹不足也。
是以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
又答上文无事可以取天下。无为好静无欲皆无事也,既无所事,何心致天下之向附,而民自然而化,自然而正,自然而富,自然而朴,其效如此,是以之取天下而有余也。
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孰知其极?
承上两节总言之。闷闷,不快人意。淳淳,不浇漓。察察,精明。缺缺,不满足。极终之所至无事者之政,若闷闷无可喜,然自化自正自富自朴,其民乃淳淳然,正者之政#8,若察察有可观,然下贫上昏,物伪人乱,其民乃缺缺然。故借祸福为譬,人以为祸者,不知福倚于祸之旁,譬闷闷之政而有淳淳之民也。人以为福者,不知祸伏于福之中,譬察察之政而有缺缺之民也。祸不终于祸而终于福,福不终于福而终于祸,孰能知其终之所至何如哉?
其无正邪?正复为奇,善复为訞。民之迷,其日固已久矣。
就正之一字设问。复,反也。訞,不善也。以正治国,可谓善矣,而其民缺缺,则治国者将无所用于正邪?盖正与不正对,正一反则为不正之奇,正善而奇不善;善不善对,善一反则为不善之祆。惟无所谓正,无所谓善,而不至反为奇之祆也。能知此者,其惟圣人乎?常人迷昧不知此理,其日固已久矣,非自今日然也,故但知以正治国之为善,而不知无所谓正之为正也。以无正为正,则与无事取天下者何以异哉?
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又就无事二字设譬。方如物之方,四隅有棱,廉如堂之廉,一面有棱,其棱皆如刀刃之能伤害人,故曰割曰刿。割之害差重于刿,人之方者无转旋,廉者无分辨,其遇事触物必有所伤害。直者不能容隐纵肆其言,以讦人之短。光者不能韬晦炫耀其行,以暴己之长。圣人之无事者,以不事为事,方者必割,以不方为方则不割;廉者必刿,以不廉为廉则不刿;直者必肆,以不直为直则不肆;光者必耀,以不光为光则不耀。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皆无事之譬也。○刿古卫切。
右第四十九章
治人事天,莫如啬。
人所成之形,天所受之气,治事修之养之也。啬,所入不轻出,所用不多耗也,留形惜气要术也。
夫惟啬,是以早复。早复谓之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莫知其极可以有国。
复,反还其初。重,多也。积,畜聚于内也。德,所得于天之冲气。克,胜也。极,终穷也。有,保有之。国以喻人之身。啬于用气,则亏者全,衰者盛,而早得以反还其初,所得之冲气畜聚于内者,有增无减。气充满则能胜外物,无有能耗损伤害之者。气之生息不绝,莫知其终穷之时,非如凡人之气老则衰耗竭尽至于终穷也。气无终穷,则能保有其身,而形长留于世矣。
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是谓深根固蒂,长生久视之道。
上文言保守身形由于积德。德者,万物身形之母。保有身形者,以能保有身形之母也,故可长久。气为身形之母,气能留形,形亦能留气。气之生于下,如木有根,养形以培根则根深不拔;气之荣于上,如果有蒂,养形以滋蒂,则蒂固不脱。根不拔则木永不枯瘁,蒂不脱则果永不陨落,此身所以长生,目所以久视,而能度世不死也。深根固蒂,形之留气;长生久视,形之留气也。
右第五十章
道德真经注卷之三竟
#1上仁者:原脱『上』,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