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来。吾应之曰:喜怒哀乐,非境不生,乃知是遇境而动之心。若说心体本来有喜怒哀乐,则当不见喜而喜,不见怒而怒,不见哀而哀,不见乐而乐矣。有人焉,无故忽喜忽怒忽哀忽乐,人必笑他为痴,指他为魔。何也?人心本无喜怒哀乐也。由此推之,人必见可喜而后喜,见可怒而后怒,见可哀而后哀,见可乐而后乐,必有所见而后应之,岂不是遇境而动之心?或又曰:师既说心体本无喜怒哀乐,何以《中庸》之说 " 发而皆中节谓之和 " ?吾应之曰:心,灵物也,遇境即发,自然应得恰好,不假安排,故谓之和。《易》曰: " 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 " 寂然不动,未发之中也;感而遂通,中节之和也。圣人作《易》,下一感字最妙,感而后发,乃知心体本无喜怒哀乐者矣。
或又曰:师言喜怒哀乐遇境即发,乃知心所固有。师曰:心体本然无物,使心有物,则亦一物也,一物何以能应万物?凡喜怒哀乐,皆外境入感于心,惟心体最灵,故感之即通,一感之后,亦复无有。若谓心体本有喜怒哀乐之根,子试于此刻内观己心,喜何在?怒何在?哀何在?乐何在?如果有根,则于无喜怒哀乐之时索之,而喜怒哀乐随见。子于此刻勉强要喜怒哀乐不得,乃知心体清空,一物不有,以其虚而至灵,境来感之,心即随感而发。故孟子曰: " 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 " 此时一见,怵惕恻隐之心与见俱发。未见之时,此心空空如也。既见之后,此心又便无了。惟乍见之时,此怵惕恻隐,不知从何处来,若决江河,沛然莫御。若谓此怵惕恻隐预先安排下的,则未见之时,为何空空如也?既见之后,为何便就无了?既已无了,他日又见,这怵惕恻隐又随见而发,发后又无,无后又发,试问此心有物乎?无他,虚之极,灵之至也。惟虚而灵,故能随感而发,发过即无。吾道家所谓玄关一窍,于此思过半矣。然乍见孺子入井,怵惕恻隐随发,与夫见财忽起盗心,见色忽生淫念,此淫念盗心,亦与境俱发,何所分辨?不知凡念头发得十分圆满处,便是心之真体;稍有未慊,即为妄心。乍见孺子入井,此怵惕恻隐,何等切实,淋漓痛快!烈烈轰轰,如夏日秋阳;凄凄切切,如悲风苦雨,与大菩萨慈悲救苦之心,他不多一些,我不少一些,岂不是心之真体?若见财起盗,见色生淫,虽淫盗之心,或亦与境俱发,然毕竟道是自己不好心,不可与天知,不敢对人说,欲做不敢做,欲舍不即舍,比那怵惕恻隐之心,不十分圆满;及至自己悔悟,知这个淫心盗心,断断然成就不得的,登时雪消冰解,当此雪消冰解之时,这点真心又十分圆满,子即可跨上莲花宝座,为大众说法,一点灵光,闪闪烁烁,明明亮亮,可照见三千大千世界。故曰:凡念头发得十分圆满便是心之真体,稍有未慊即是妄念,此之谓也,此孟子所以言性善也。
或言曰:师云喜怒哀乐皆是外境入感于心,然乍见孺子入井,未尝不是外境,而怵惕恻隐,孟子便谓仁之端也。由此观之,仁义礼智,皆是遇境而动之心,本非心所固有,而孟子曰: " 仁义礼智根于心 " ,儒者辄言吾性中有仁义礼智,此何说也?吾应之曰:儒家言性,大约即用以穷理而推其本,则曰根于心。若论心体,固是一物不有,寂然不动之际,与太虚无异,将谓太虚中有仁义礼智耶?或曰:天地生物之谓仁,四时代谢之谓义,往来有序之谓礼,分别万物之谓智,恶得言太虚中无仁义礼智?吾应之曰:此气化之流行于太虚者也,气化流行于太虚之中,而不可谓气化之即太虚也。或曰:太虚中既有气化,则人心中自有仁义礼智,气化流行于太虚之中,则仁义礼智运用于人心之内,原是相同。吾应之曰:此亦是后段说话。当夫气化未有之先,难道就不成一个太虚?一点真元,虚空寂灭,固自若也。或曰:然则根心之说非乎?吾应之曰:不非。自太极以来,大化日趋于生,生也者仁也,既有仁,必有义与礼与智,而人生于仁,故心象之,有感即发。以此推之,遂有根心之论。若直穷到百尺竿头以上,则心字尚说不得,而况仁义礼智耶?故儒家谈心性,只说得后半段;道家谈心性,又从前半段说起。若喜怒哀乐,发皆中节,即是仁义礼智,但有毫厘之差,便是人欲,故不可谓之根心。
太极以来,一静之后,大化日趋于动矣,动者根乎静者也。儒家于动静交接之际,浑浑言之,故有仁义礼智根于心之论。道家原始要终,原始则必穷其静极而动之先,要终则必穷其动极而静之后。此儒与道立说之异也。若伏羲神农黄帝尧舜禹文周孔诸圣人,则又未尝不言也,言之而人不察也。
道家谓之虚,佛家谓之空。空能无所不见,无所不闻。假如发个念头,两人相对,此不知彼,彼不知此,以有形骸之隔也。空无所隔,空本无量无边,故人发一念,同室之人不知,而无量无边之空知之。《书》曰: " 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 民视民听,天何由知?天空故也。儒家之慎独,畏空故也。小人闲居为不善,君子如见其肺肝,君子之心空故也。空之为用大矣哉!或者曰:吾心之空,与太虚之空,有大小之不同,何以能无所不见,无所不闻?吾应之曰:凡物有二,惟空无二。若是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