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之代謝,一華一草,或紅或紫,或白或黃,不違其時,不奪其色,而寒暑應節,萌孽兆焉。若其眩彩競妍,綺繡粉黛所不能狀,而春者不得而使其華於冬,夏者不得而使其茂於秋,節之瑜者不可促其急,時之未者不可強其緩。雖居之堂室,培之盆甕,曲其枝體以取容,和其性質以就養;雖若不能順其天,害其性,亦莫知其傷於曲且隘,而不能遂其自然之質。卒死矣,亦伺時循節,而華且茂焉。是果孰使之然哉?此其宰造化者之工也。至微至妙者於是可見焉,而物各賦物而各一其性,所謂物物各具一太極者乎。然而資於培養者,或時之所至而使然也。故不耗其實,不抑其長,理有不足怪焉。今夫山澤問也,糞壤之所不及,灌溉之所不至。若雨露之所濡,霜雪之所凌,燥濕不時,寒暑不均,無美惡薰酋之異,一資於風雨之潤,土石之固而已耳。而其高者低者、曲者直者、大者小者,各遂其自然之性,而蕃衍碩茂,無所不至也。其得乎賦物之性之全者,雖山葩野卉,爭芬並秀,亦不讓盆甕問者,又非一花一草之比也。故松相梗楠足以為棟梁,格樟檜梓足以為檢角。其明者可以為膏為漆,其槁者可以為器為薪。實之甘者可食,本之佳者可藥,黑之瑞者可紀,且各適其材,而未始以其無所可用,而產於深山穹林以全其本也。其各一其性,得天者全,皆誠之不可撿也,如斯之廣且神哉。道之在天下,猶水行乎地中,無所往而不至焉。豈草木可謂之無情無知,而能若然哉。余乃今知夫萬殊一本之理,古今之所同然。塞乎宇宙而不可易也,不知其樂之極矣。有笑於後者曰:子何樂乎是觀也?曰:非爾所知也。吾觀乎植物之性,足以盡吾之性,故不知其樂歟。笑者曰:子之所觀者,特子之所遊息而目歷者也。尚孰知乎木之豐暢蒼蔚者,閱歷盛衰,與時消息,豈日而然哉。使非居乎山陵之險僻,一日一爭取群盜之罹,斧斤之禍,無老弱、曲直、堅脆、大小之擇,摧風霜,隕冰雪,不舍晝夜而琥之,刻而為舟,揉而為褥,琢而為廬,斷而為車,摧而為薪,不可勝紀。皆明之為害,質之為仇也。則木之性毀矣,尚何生意之足觀也。直不過莊子所謂:山木之支離擁腫,足以全其天年者或存焉;若所謂櫺與樁之久且大也,則吾未之見矣。子不擇而去,乃顧之日孟子之謂:牛山之木常美矣。奈何旦旦而伐之,木之性傷猶己之性伐,而不知存者也。豈特木之謂歟。蚓邵子常達夫數也,雖木石瓦礫,各有一定之理存焉。余復何悲,抑亦賦物之性,固不得而傷也。其所適於用則有幸,不幸者係焉。是則其有定在者也。若才之美者,宜為琴瑟筧篡,則薦之清廟;質之勁者,宜為盤盂凡席,則處之堂室,下者置之卑陋,朽者棄之埃壤。各信所遭者何如耳,於其本之全乎天者,孰得而毀絕之也哉。此之謂盡性。笑者日然。
讀觀物篇
孔孟之書出,而其道明。逮其道晦,則王化弊。非書之不傳,言道者之不明也。列國而下,漢唐之盛稱,知行者寡矣。宋興而道著,周子暢太極未明之蘊於前,邵子發先天無窮之理於後。由是而羲、文、周、孔之旨,繼絕學者莫若是也。聖人之道本乎心,《易》心學也。邵子之言曰:心為太極,為學養心。先天之學心也,其言心至矣,其論理明矣,暨圖方圓,以盡《易》之妙。雖天地之大,陰陽之微,鬼神之幽,象數之奧,有無之變,物之至廣,理之至神,皆出乎太極,復歸於太極者,斂之於一心而已。充而宇宙,散而毫忽,其潔淨精微,淵探幽眇,可謂詳矣密矣。此其所謂觀之以心,而觀之以理。又曰:不以心觀物,不以我觀物,不以物觀物也。若堯、舜、禹、湯之禪,有德功放殺之異;周、秦、漢、楚運祚之修短,擇乎善惡而已。是知治亂由義利之所尚,邪正由言行之所致,凡三皇、五帝、三王、五伯之事,若水鑑之燭,毫髮不能隱。則其反觀者,所謂聖人能一萬物之情哉。是為窮理盡性至命之道也。大而化之,則天地陰陽之數,以無體之一以又自然,不用之一以況道也。用之者三,以況天地人也。故曰:無極之前,陰含陽也;有象之後,陽分陰也。則天根月窟之往來,存乎無極之問矣。與周子之言豈不合歟。自有《易》以來,後之疏議者千百其人,而造聖人之旨者,幾何能達夫未畫之先乎。然世之慕者,徒求幽閑逸樂之餘,於其道則未知有聞焉。韓子讀荀,取其近孔子者,復以雄亦聖人之徒歟。若《太玄》之於《易》方之,邵子之謂先天之學心也,後天之學跡也,出入有無死生者道也。若用智數由逕而求之,是屈天理而徇人欲也。其見豈不相去遠矣。是足以知其見至廣,其聞至遠,其論至高,其樂至大,能為至廣、至遠、至高、至大之事,而中無一焉。豈非至神至聖者乎`,其亦信不誣矣。孰得善養心者,與之言心學也乎。嗚呼,或曰六合之外聖人存而不論,若邵子者可謂窮神知化矣。復有謂之聖人所不論者歟。
讀董仲舒傳
予觀三代之下,周衰而王道息,秦承戰國之習,氣灘志悖,火詩書於灰燼,道之傳遂竟泯泯無聞矣。漢興而天下大治,而其腐儒曲士猶循故習,不能彰先王之教於既絕之餘者皆然。文帝號稱賢主,有一賈生而不能用,千載之下讀其言,尤有悲憤者焉。況有非賈生比者哉。若董仲舒下帷講誦,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