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珍與夫人逐日燒香求福,二年之間,諸事乃畢。又買常住地五頃為常住,所用約費錢百萬餘貫。然而如此不動民錢一毫,而暗刷民肌膚膏脂,只是不能澄心遣欲。有日懷珍與妻曰:我今修起一座福地寶殿等,不動民財,而不知後世果因。夫人曰:此陰中之事怎得知?懷珍每日心常不滿曰:作如此功德,又如此虔心禮求靈報,何神明全無靈驗。一日午睡,夢見有一道人直入其屋,亦無禮貌,謂懷珍曰:相公責而且欲,所修殿堂等,雖曰自己錢物,然平日刻取民之脂膏,豈有福乎?今世為官一品,又望後世福田,其貪欲之心不止,福乃為中山府南門張小婆婦得之。懷珍問曰:彼人何以得之?道人曰:此人賤時糴物,於貴時只依原价糶與人,不增價;別又常念《太上老君清靜經》,扶危救困,惜物護生,其功勝彼修寺觀之功。道人言畢,遂不見。懷珍不樂,遂使急腳子吹此張小公婆婦二人,問其因,與道人所說同。懷珍有悟,遂解印休官,於密室修清靜之道,澄心遣欲,與夫人對其寂淡而雙修,及延道侶而講談《莊》《老》。壽一百二十九歲而終。
論曰:道之大也,唯心感之。若不澄心遣欲,何以得之?劉懷珍取民財而修寺觀,望消業而求福緣,不亦難乎?若放心於無有之鄉,養神於逍遙之境,乃其悟也。澄心遣欲,散金玉以濟貧,以獲延年而正寢,豈不賢哉?宜為真人矣。
能遣之者,
言能遣六欲、三毒者,可以觀三元之妙道也。其三元,在下文說之。
內觀其心,心無其心;外觀其形,形無其形;遠觀其物,物無其物。
物無其物者,心澄而欲自滅。欲既俱喪而自亡,如此者,可以觀大道三元之相也。何名三元?答曰:一元者,內觀心識如虛無之境界,見一切無心。既無其心,六欲之賊何由生,三毒之尸自然滅也。故言內觀其心,心無其心,心無其心者,外觀其形,形無其形者,相不滯於形相者,漸入無為之境,不能誘動其心形,六欲何能而生,三毒自然消滅。故云遠觀其物,物無其物。白雲翁曰:內觀欲心而無欲心,外觀色心而無色心,遠觀外物而無外物。如此三無盡,可謂得其道矣。文中子曰:不執利,不執有利欲之心,故曰內觀其心,心無其心。不違害,不違害傷色身之狀,故曰外觀其形,形無其形。不強交,不與外物而強交易,是故無外物也,故曰遠觀其物,物無其物。或曰:內觀其心,心無其心,何人也?昔戰國時有文摯善醫,有龍叔謂文摯曰:我聞子之妙矣。吾有疾,子能醫乎?文摯曰:唯命是聽。然先言子病,吾當察之。龍叔曰:五之病有數般,鄉中譽我,我不以為榮;國中毀我,不以為辱;此一病也。吾得之不喜,失之不憂,二病也。吾不親富貴,不傲貧窮,病也。吾視人,如人視我,四病也。吾處吾之家,如道旅之合,五病也。吾觀吾鄉,如蠻戎之國,六病也。七魔:一賞罰不能動,二刑罰不能滅,三盛衰利害不能已,四哀樂不能易,五不可視國名,六不親交友,七不能御妻子制僕。此七魔也。奚病哉?奚方能已之乎?文摯乃命龍叔皆面立,文摯自後向明而望之,既而曰:嘻,吾見子之心矣。方寸之地,虛虛也哉。聖人之心有七孔也。子之心有六孔,流通一孔,不達也。今聖智為疾,此之謂無其心也。故云內觀其心,心無其心。或曰:何人外觀其形,形無其形?昔吴季札入燕為使,至路,忽於道上見金一鋋。季札見而不思其意,前所步見一負薪者,告之:汝貧,此處有金一鋋。季札引而指之曰:汝貧,將此金玉去。負薪者乃顰眉而責季札曰:觀君氣槩甚豪,而意甚下,顧我身何為嚮金之人?負薪者遂不顧而去。金乃物之最貴也,而不顧之,乃是遠觀其物,物無其物。
論曰:龍叔得內觀其心,心無其心;負薪者遠觀其物,物無其物。悟此三無,能通聖道矣。
三者既悟,惟見於空。
上句言六欲既不生,則三毒自然消滅。因此不生六欲,消滅三毒,則能內觀無欲心,外觀無色身,遠觀無物。此三者皆名為色空,應有形者,俱為幻化之境。《定觀經》云:定心之上,豁然無覆;定心之下,寂然無物。其能識者,可以內觀無心,外觀無形,遠觀無物。此三者觀之,無心、無形、無物,並同虛空。然後既悟,唯見真空寂境。故曰三者既悟,唯見於空。《易》曰:顯道神之德行。言悟三空之理,明顯無為之道,而自神靈其德行之事,如太虛以萬物,惟見於空之境。文中子曰:聖人之德,為道之本。為道者無心、無形、無物,此三者既悟,唯見顯道之德行、神之德行者,太虛之至空也。故云三者既悟,唯見於空。或曰:何人能悟此三無而見於空、達道也?昔唐時柳子初於大曆年中會試於南宮,失利,不檢其身,恣遊放蕩,花街月夜,取一時之樂。非久行囊空虛,於人多厭之,糊口之用,及形容枯槁,日不聊生。或一日,出東門,徐步而進,欲覓自盡之計。柰死期難拾,遂坐於古柳之下,因默念《太上老君說常清靜經》三遍,神氣欲絕。忽有一道者,青巾白抱,皂條草履,携一竹籃,亦來坐於樹下,氣貌堂堂,乃謂子初曰:君有道氣,一何困也?子初開目,見而甚喜之,乃謝曰:僕一書生,當於壯歲,兩上春闈,而遭命蹇,因此失利,放蕩狂遊,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