飾之患。馬制於人而不得自樂其樂,所以死者多矣,即元龜與其曳尾於泥中意同。但其間下數箇之字,與前言二三,後言過半,文字華密如美錦然,古今多少筆法,自此萌芽而出。或曰外篇文粗,誤矣。
陶者曰:我善治埴,圓者中規,方者中矩。匠人曰:我善治木,曲者中鉤,直者應繩。夫埴木之性,豈欲中規矩鉤繩哉。然且世世稱之曰,伯樂善治馬,而陶匠善治埴木,此亦治天下者之過也。
陶,泥匠也;匠,木作也。泥之與木皆人造#2之而成器,亦猶馬之被燒剔
刻雒,馳驟整#3薺也,豈不失土木之性。人皆以伯樂陶匠#4為能,亦猶泰氏而下以治天下為能也。即#5前篇七義非人情之意,此三數行之文乃意不過如此,但文字精好。
吾意善治天下者不然。彼民有常性, 織而衣,耕而食,是謂同德。一而不黨,命曰天放。故至德之世,其行填填,其視顛顛。當是時也,山無蹊隧,澤無舟梁,萬物羣生,連屬其鄉,禽獸成羣,草木遂長。是故禽獸可係羈而遊,鳥鵲之巢可攀援而闚。夫至德之世,同與禽獸居,族與萬物並,惡乎知君子小人哉。同乎無知,其德不離;同乎無欲,是謂素樸,素樸而民性得矣。
同德者,得之於天者同然也。人之生也各業其生,或耕或織,皆是自然天機,故曰常性,常性者,即前篇所謂常然也。黨,偏也,倚也,純一而無所偏倚,放肆自樂於自然之中,故曰一而不黨,命曰天放。命曰猶言謂之也。齊物論之天行、天鈞、天遊與此天放,皆是莊子做此名字,以形容自然之樂。至德之世,言上古也;填填,滿足之貌;顛顛,直視之貌,形容其人樸拙無心之意,又就其臥徐徐,其覺于于應帝王中,翻出此語。山無蹊隧,路未通也;澤無舟梁,水路未通也。人各隨其鄉而居,自為連屬一鄉之中,自有長幼上下相連屬也。禽獸羣居,深山去人尚遠,無害之者;草木各遂其生長,未有斧斤之禍也。羈係禽獸而遊,攀引鵲巢而闚,人與物相忘也。東坡雜說,有少時所居書室,鳥雀巢於低枝,桐花鳳四五日一至,頗與此處相似,見詩集二十八卷異鵲詩注。以此觀之,上古之時必是如此。禽獸可與同居,萬物可與同聚,又安有君子小人之分。族,聚也;並,同也。無知,不識不知也;無欲,純乎天理也。舉世皆然故,曰同乎無欲。不離,渾全也。素樸,純質也。當此之時,各得其自然之樂,故曰素樸而民性得矣。其德不離,是謂素樸,兩句相因,而下句只用素樸二字接過,古文法也。今人之文更無此等法度。
及至聖人斃躠上步結反,下悉結反為仁,踶跂為義,而天下始疑矣。澶漫為樂,摘僻為禮,而天下始分矣。故純樸不殘,孰為犧樽;白玉不毀,孰為珪璋;道德不廢,安取仁義;性情不離,安用禮樂;五色不亂,孰為文釆;五聲不亂,孰為六律。夫殘樸以為器,工匠之罪也。毀道德以為仁義,聖人之過也。
前言及至伯樂,此言及至聖人,以下段應上段也。蹩躠,勉強而行之貌,踶跂,行立不安之貌。澶漫即汗漫也,流蕩之意。摘僻,用手足之貌,僻合作擗,向音躠是也。此又是自屈折禮樂徇俞仁義中翻出,言雖不經,其文亦奇。始分者,言其心迹始分矣,分則不純一矣,如此分字皆是下得好處。樽,刻木而為之,故曰純樸不殘,孰為犧樽,玉,不琢不成器,故曰白玉不毀,孰為珪璋。道德,自然也,莊子以仁義為外,故曰道德不廢,安取七義。性情,固有也,莊子以禮樂為強世,故曰性情不離,安用禮樂。若孟子曰節文斯二者,樂斯二者,聖賢之言也。此書禮樂仁義字義不同,並以為外物矣。文釆亂五色,六律亂五聲,皆是用人力非自然之喻。工匠之罪,聖人之過兩句,此上文結語也。
夫馬陸居則食草飲水,喜則交頸相靡,怒則分背相踶,馬知已此矣。夫加之以衡扼,齊之以月題,而馬知介倪、闉扼、鷙曼、詭銜、竊轡。故馬之知而能至盜者,伯樂之罪也。夫赫胥氏之時,民居不知所為,行不知所之,含哺而熙,鼓腹而遊,民能已此矣。及至聖人屈折禮樂,以匡天下之形,縣跂仁義,以慰天下之心,而民乃始踶跂好知,爭歸於利不可止也。此亦聖人之過也。
此一段又是把前頭許多說話翻做數行,中間添得幾句,愈是奇特。喜則交頸相靡,怒則分背相踶,分明是一箇畫馬圖也。相靡,相摩擦也,看他交頸分背字下得如何。衡扼,車上之物,扼,輈也。月題,今所謂額鏡也。介倪,介獨也,獨立而睥睨,怒之狀也。闉扼,曲頸而扼拒也,不受銜絡之意。鷙,猛也,曼,突也,不受羈勒而相抵突之狀。詭,設計也,竊,潛地也,詭計以入銜,潛竊以加轡,皆是悍騺不受調服,故銜轡之時,如此費計較也。與人抗敵者曰盜,馬之知至於抗敵人,伯樂使之也。若無衡扼銜轡之事,則馬自馬,人自人,豈見其介倪闉扼之態哉。民能已此者,言民之所為止於如此也。匡,正也,以禮樂而正人之形,斗仁義而慰人之心,皆聖人作而後有此,上古本無之。縣跂,高揭而提起之意;踶跂,不自安也。好知爭利,比馬之詭銜竊轡也。內篇外篇正與左傳國語相似,皆出一手,做了左傳又成國語,其文卸與左傳不同。如莊子此篇便是箇長枝大葉處二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