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醉庐春灯百话　　亢廷鉁 撰

序一

　　蜀地僻远，文学恒后东南，惟谜语则往往浚而跨之，尝见巧者制一谜也，阳翕阴遁，以穽以窆。及其成也，为鬼斧神工，而射者亦剟肝镌肺以蕲应鹄，至鹄之中妙者，辄瞠目骇色欣欣赞矣。亢君聘臣，游于斯艺甚夙，既嫥而博，复精于彝，乃著谜话若干卷，索序于余。余惟天下画狗马者莫不有书，书莫不法，法莫不传，以其纳人而轨之也。矧兹话也，轨以谜之人者大矣。乌乎不传。吾见蜀之西、夔之东、大江之南，北风泠泠而汽轮走者，其兹话之行乎。华阳舒廷弼序。

序二

　　少游燕赵，驱车右北平间，低回李将军射虎之迹，未尝不壮其雄风，而甚怪世之嗣响者何少也。已而读书莲池，暇与二三友人为灯虎之戏，所见所为大都肤末之文，饤饾之语，问有如刘舍人所谓“回互其辞，约密其义，义婉而正，辞隐而显”者，固已百不一当，而欲方之李将军之射虎不其难欤！岁庚子旋蜀寻春归锦里，识亢君聘臣于灯下。繇是，凡射灯虎无役不偕，因以觇君之蓄积至富且深，然犹未籀其为文章也。阅一载，而同人有“长春灯社”之结，再阅一载，而君有《春灯百话》之著，书成未久，即为赵君仲琴楬橥所为《晨钟报》。余甚喜其于灯虎中破天荒而发春雷，顾其全豹则未窥也。今春君徇同人之请蕲出斯话，以饷同好，余卒读之，乃知君于斯道盖已监其脑而撷其华，宜其无微不入，无坚不破，矢不虚发而石且没镞矣。余别燕赵也久，今读此编，殆不啻置身右北平间，与李将军谈射虎云。民国八年岁次屠维协洽寎月，绍荃张敏拜序。

序一

　　不佞结交亢君有年，服其淹雅多文，谜语特其余事，然君顾于此孜孜不倦，尝辑二十年来知好所作，附益轶闻为谜话若干卷。夫雪上鸿踪，山阳邻笛，怀旧者犹兴怅往之思，矧文字因缘感人尤甚，亢君斯作意固有在初非龂龂于蜗角之微名者也。书成于丁未，盖未尝轻以示人，时君与不佞共治法政学讲肄，余暇谈艺及此，逡巡箧衍出以示之。不佞与谜语一道蒙昧无所问津，然亦知兹事之不易也。陈言既难吻合，铸辞甚苦炉锤，若郢书燕说，断鹤续凫，则又见讥于往哲斯作也。搜罗颇勤，评骘悉当，不仅示谜家之正轨，而平生旧雨亦俨聚首于一堂。君今因挚友之请，付印行世。思旧深情，艺林佳话，何待千金胡贾而后乃知是书之宝贵也。己未暮春，毛桪谨识。

纸醉庐春灯百话题词

眉山郭庆琮（毓灵）

　　游戏文章斗巧思，此中三昧两心知。

　　醒时说梦原非梦，莫笑诗人比虎痴。

隐语幽思未易明，好将射覆寓探侦。

　　多君妙悟穷心理，审判何容有遁情。

诗话文评格外求，残鳞片爪美皆收。

　　一编好作商灯史，只记春时不记秋。

全凭文字结因缘，共话巴山夜雨天。

　　遥想锦城灯市里，春灯红遍薛涛笺。

　　（时同客渝城）

华阳吴荫曾（鲁弢）

　　控游戏为庄严，复阐白鹊元珠秘旨，殆笠泽龟蒙襄阳凿齿之思，而侘傺自弃于索隐者也。人誉其才，我为抑塞。

华阳颜镡（果堪）

比兴风裁溯厥初，盐梅舟楫已权舆。

　　更从灯社添新话，万象包罗具洛书。

　　（愚尝谓灯谜之法，在《书》则盐梅舟楫，在《诗》则比兴体裁，在《易》则繇词，皆谜之最古。然错综参伍，无不包罗，河图洛书、左氏之“河鱼”、秦代之“卯金”、周之“桑木萁服”皆其滥觞。）

　　百话纷纷玉雪霏，雕思斧藻入精微。

　　闲窗不厌千回读，口齿生香胜浣薇。

敲诗猜谜味醰醰，鄴架奇书性所耽，

　　结习难忘应自笑，与君嗜好竟同三。

　　（君诗书与谜三好愚亦同之。）

搜奇撷艳笔如椽，碎锦零金萃一编。

　　鼎列五珍尝一脔，醰醰如向护城还。

璀璨莲花舌底开，千丝异锦费心裁。

　　传神毕竟具阿堵，都是烘云托月来。

超超元箸及华年，如此文章世必传。

　　自笑风尘霜两鬓，欣从文社友英贤。

各擅江花写妙思，个中胡子笔尤奇。

　　（谓玉銮、德渊两胡君）

　　蹒跚初学邯郸步，千里难期附骥驰。

　　（闻君有《续百话》之编，愚作鄙俚，不知能采撷数条以附骥尾否耶？）

掷地铿然听有声，文坛旗鼓各当行。

　　愿镌万本诵千遍，纸价应知贵洛城。

　　（诸贤名作林立，愿速刊以饷同人。）

【水调歌头】和自题《谜话》之作

　　飞将好身手，射虎更无伦。不妨游戏三昧，我亦逐君尘。亲戚知其乐此，每说今宵何处？来往岂辞频。但恨己生晚，旧俗渐沉沦。

　　几年事，浑似梦，迹俱陈。且从纸上一笑，呼起锦城春。收拾东西鳞爪，指点承平灯火，满眼闹如新。回首更堪叹，相对乱离人。

纸醉庐春灯百话 卷上

诗有话，文有话，词有话，赋有话，且经有话，八股有话，楹联有话。小说无话，近人作《饮冰室小说从话》楬橥《新小说报》，而无话者亦有话。若夫灯谜（廋词）起于盲左，（注一） 隐语载于腐史,（注二） 溯厥渊源，夐乎远矣，墨客文人嗜之者夥。纸醉金迷之所，眼花耳热之娱，逢场一戏，斯固不必有话，而亦不能无话，不可无话者也。则愚不揣请得，肆口雌黄，摇笔弄舌，而以《纸醉庐谜话》为谜界诸君之话柄。子曰：“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乎已！”如曰言不及义，好行小慧，则请拉杂摧烧之。 蜀籍吴人亢廷鉁漫识。

　　原书夹注：

　　（一）《太平广记》引《嘉话录》载：“权丞相德舆言无不闻，又善廋词。尝逢李二十六于马上，廋词问答，闻者莫知其所说焉。或曰，廋词何也？曰：隐语耳。语不云乎‘人焉廋哉！人焉廋哉！’此之谓也。”以上皆《嘉话录》所载。按：《春秋传》曰：范文子莫退于朝,武子曰：“何莫也”,对曰：“有秦客廋辞于朝,大夫莫之能对也,吾知三焉。” 楚申叔展问还无社曰：“有麦趜乎？”“有山鞠穷乎？”盖二物可以御湿，欲使无社逃难于井中。然则“廋”之一字，虽本于《论语》，然大意当以《春秋传》为证。——见 宋·吴曾《能改斋漫录》

　　（二）《说文》:谜,隐语也。《史记·滑稽列传》：齐威王之时喜隐。按：《索引》：喜隐，谓好隐语也。“淳于髡说之以隐”云云，皆灯谜之祖也。

我生有三种特别嗜好：一买书，二作诗，三猜谜，而最快意者则灯谜也。盖买书见坊间善本，无论价值必购而后快，然限于绵力则有不得快者存；作诗遇心有愉戚，无论久暂必于诗发之而后快，然俭于腹笥尚有不能快者存。至于灯谜，则不费“有贝之才”，尤不费“无贝之财”，故每年春社既开，友朋征逐，酣嬉淋漓，无得失纷念，无荣辱扰心，生平游戏得意之事孰有过于此者哉？

　　灯谜进化有天然之阶级，初则增损字句，如：“罒”射“欲罷不能”，“亻”射“何可废也”之类；进而为考据典故，如铜梁胡君德渊所作：“牛宏赞”隐四子“里仁为美”，成都刘君茂臣所作：“五千年一湿，万岁一枯”隐《书经》“树之风声”（卷帘）之类；又进而为白描，如德渊所作：“隐者自怡悦”隐四子“人不知而不愠”，“君仁则臣直”隐唐诗“圣代无隐者”之类；再进而则借典白描，如失名作：“白云长没矣”隐四子“故龙子曰”（卷帘），德渊所作：“公孙称帝”隐“三代之得天下也”之类，运实于虚，无中生有，所谓“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也。而灯谜之能事尽矣，斯为无上上乘。是故以品论之，则增损字句者品最下，考典者能品也，白描者妙品也，至借典白描斯可云神品。

　　或问酒令所行之射覆与灯谜同乎？曰：二者同源而异流。射覆之法疏，灯谜之法密；射覆之意浅，灯谜之意深；射覆之理粗，灯谜之理细。譬之书法，则射覆行草而灯谜隶楷也；譬之画法，则射覆写意而灯谜写生也譬之文法，则射覆散行而灯谜骈俪也。此射覆与灯谜之异点，而其均为隐语则一也。

　　研究科学率用论理学演绎、归纳二法，灯谜亦有之。演绎法者，从一般之理以推定种种之点；归纳法者，从种种之点以穷究其一般之理。如旧谜“戊辰”隐《易经》“天数五、地数五”，“雕”隐聊目“萧七”，此演绎派之灯谜也。“上截是正体，下截便是码字；下截是正体，上截便是码字；中间是正体，上下却都是码字”隐“交”字；“一百剩得九十九，逢十进一，逢十进一，四去八进一”隐四子“白圭曰”，此归纳派之灯谜也。

　　严沧浪谓“诗有别才，非关学也，有别趣,非关理也。”吾于灯谜亦云。顾或目灯谜为不通之事，非学人所宜玩味者，愚则以为必学人而后可以言灯谜。盖其上下古今，贯穿四部，旁涉九流，非学人嚋能为之，非通人嚋能精之？谓其别有肺肠可耳，谓为“不宜玩味”，则非也。倘虑沉浸其中，流连往返，虚掷光阴，荒芜正业，则游戏之事多矣，讵独灯谜然哉。

　　愚幼时跳荡如野马，加以脑筋最粗，故六经文字几无一卷能默诵者。迩年以癖嗜灯谜之故，尝取经传之可为灯谜资料者浏览之，旧岁应童子试，面题为“向戌弭兵论”，同试者多苦不能记忆，愚独以屡取左氏此节作谜而深印于脑中，故论亦较详，旋受知郑叔进宗师，取列第三名入泮，客或贺以为灯谜之力，愚则以为：考试之作论射策何？莫非猜谜之类，即谓射中灯谜可也。

　　可畏哉，灯谜家之思想也；可爱哉，灯谜家之思想也。挟其思想可以变黑白，易丹素，点金成铁，画水闻声，犹小焉者也。至圣贤庄论可为里巷谐谈，妇孺庸言可为庙廊谟诰。如或用“倒头纸”隐四子“的然而日亡”（卷帘）；“天厌之，天厌之”隐《易经》“圣人以此洗心”之类。吾不得不爱其灵敏而畏其狡狯。

　　子夏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灯谜何独不然。《礼》：“男子三十而娶，女子二十而嫁”，春秋时虽不尽然（如孔子十九而娶），然大概必男长于女也。成都张君子光以“子谓公冶长：可妻也……”一章，隐《诗经》“思媚其妇”，盖“偕老格”，谐“思媚”为“师妹”也。斯亦诙谐而不轨于理者。

　　方言入诗者，竹枝、风谣之类是也，近年白话文体盛行，有用以入文者，德渊借以作灯谜，则尤新巧而解颐。如“腮”隐唐诗“何日大刀头”，“何日大刀头”又隐四子“使饥饿于我土地”，盖成都方言呼祀神之肉为“刀头”，而祀土地者又恒用刀头也。又成都方言以营工商业为“做生意”，实即生计之音转也。善化沈公幼岚任成绵道时，尝集一联题勤工局云：“便觉眼前生意满，须知世上苦人多。”华阳王也樵先生称其恰如其分，际洵然。旧岁余在子光处附社一条以“则天下之商皆悦，而愿藏于其市矣”隐唐诗“欣欣此生意”，后又见或以“卖笑”作面，亦隐此句，用意同而面更简当。

　　灯谜总以底面自然为佳，所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者。彼不得已而加格者，实缘腹笥有限，用以文其心思之拙也。就中梨花一格，第取谐声，尤属易作难工。失名作：“伤心细问儿夫病”，隐古文“杯盘狼藉”（悲盘郎疾）；旧谜：“临去那秋波一转”隐官名“刑部右侍郎”（行步又视郎）；阳湖吴君鲁弢作：“梨花一枝春带雨”隐兽名“龙媒”（浓梅）。皆格谜中不可数觏者。

　　离合格灯谜，滥觞于孔北海“渔夫屈节”一首，如《坚瓠集》所载“焦”字谜、十二时谜之类是也。别有离格如《虎痴初集》之：“眼撝”，隐《易经》“離為目，艮為手”；《桐阴清话》之：“江鸟”，隐《诗经》“鸿则离之”；失名作之：“垚崩 ”，隐《书经》“分土为三”。合格如《虎痴集》之：“者”字，隐四子“信以成之，君子哉”；《游艺报》之：“他途”隐“人也，合而言之，道也”；成都陈君润之之：“喻马原非马，分秧半插秧”隐“種”字。

　　加减格（即增损字句者）亦有不可目以下品者，如润之作之：“或者是真”，隐四子“國中無偽”；“僧官二字通用”，隐“赏”字；元和陆芸荪作之：“晓来微雨接花梢 ”，隐“荛”字；茂臣作之：“淉”，隐《西厢记》“多半是相思泪”；“泰”字，隐唐诗“一半是春水”；德渊作之：“午沐”，隐“年深岂免有缺画”；失名作之：“木主”，隐“往來不逢人”。皆有意趣。

　　鸳鸯格亦号称易作，然求其佳偶天然，不假人为者，亦不多觏。旧谜如《春灯百谜》之：“公孙丁”，隐《左传》“穆叔未对”；《虎痴集》之：“杨柳渡头行客稀”，隐《西厢记》“恰对菱花，楼上晚妆罢”； 《十五家妙契同岑集》之：“广厦构众材”，隐《三字经》“对大廷，魁多士”，皆极自然。近又多就底中虚字作衬贴者，如成都龚君相农作之：“从禽”，隐《礼记》“数畜以对”；华阳袁君荫南作之：“困矮屋”，隐唐诗“对此可以酣高楼”；子光作之：“绿水”，隐“若与青山常作对”；茂臣作之：“紫燕”，隐《西厢记》“黄莺作对”俱妙。至于楹联一格，不过集句而已，别无他趣也。

　　暗格灯谜：有底藏暗格，如《十五家妙契同岑集》之“玉门关”隐唐诗“金殿锁鸳鸯”，失名作之“子反”，隐古文“皓首而（儿）归”；有面中暗格，如芸荪作之“诵回文”隐聊目“王成”，浙江许君仲密作之“皓首穷经”隐市招“评（贫）书”。愚按：古句藏格者，如司空《诗品》之“脱帽看诗”，摩诘诗之“松风吹解带”，《西厢记》之“便是一合回文”，皆可作谜，至“卷帘”、“梨花”等字面，则诗词中尤多。

　　灯谜有合两典为一面者，虽非谜中上品，然亦不乏佳构。如子光述之：“却憎狐偃登场，喜听屈原唱罢”，隐四子“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茂臣作之：“且将赤壁前由日，权作龙山落帽时”，隐唐诗“相望试登高”；失名作之：“镜悬照胆，囊挂笼髥”，隐“秦时明月汉时关”，即绛树双声，黄华二牍，何以加之。又有分一典而为二者，其例至夥，如德渊作之：“成祖永乐”，隐四子“无忧者，其惟文王乎”；成都黄君玉林作之：“五柳”，隐《诗经》“有条有梅”是也。

　　灯谜有“问答体”，有“以问答问体”。问答之谜，旧谜之：“晋祸始于清谈，唐祸始于女宠，明祸始于流寇，试历举其人焉”，隐四子“何晏也，则天也，自成也”；“何谓信”，隐“不失人，亦不失言”是也。以问答问之谜如前人之：“王征南何人也”，隐古文“咸来问讯”（卷帘）；失名之：“不识蟚蜞”，隐《诗经》“吉梦维何”；阳湖吴君鲁弢之：“问马”，隐唐诗“千里其如何”是也。

　　作谜亦有误用字义者，如旧谜“佳人口角抹胭脂”隐四子“唯”，因读本恒用朱圈上声，甚有思致，但“隹”实不可作“佳”；“重阳”隐“肢”字，用《尔雅》“十月为阳”，但“ ”实不能通“月”。此外其例尚多，要皆不可为训也。

　　灯谜贵深入显出，言下了然。过于肤浅固不值方家一笑，倘过于晦僻，非加以说明闻者莫解所谓，则亦味同嚼蜡。然晦谜固有佳者，如旧谜：“春雨绵绵妻独宿”隐“一”字，春雨绵绵，无日也；妻独宿，无夫也。成都廖明轩孝廉之“无边落木萧萧下”隐“曰”字，谓“陳”去“阜”（阝）、“木”也。汉军于达荪大令之“大过”隐“八”字，因本卦为“兑上巽下”也。数谜谓之不晦不可，谓之不佳不可也。

　　有眼前事迹，一经灯谜家运用，不啻典故者。省城打铜街有上马石欢喜寺，邻为西来寺，茂臣以“醒酒石”，隐唐诗“酣来上马去”；暨成都毛君得如所述之：“黄花欢喜寺为邻”，隐“秋色从西来”，均匪夷所思。

　　杂书灯谜，茂臣最为擅长。所作《三字经》有：“有成德者……”（五句），隐“教五子”（卷帘）；“结庐在人境”，隐“家天下”；“虹藏不见”，隐“梁灭之”。《千字文》有：“生香不断树交花”，隐“同气连枝”。《龙文鞭影》有：“白驹过隙”，隐“孔明流马”；“江笔生花”，隐“梦得诗豪”。又《三字经》谜，前闻华阳高君伯厚述之：“□□板资”，隐“能让梨”；“解元”，隐“讲道德”；“明天麻”，隐“日月星”。皆可谓化朽腐为神奇。

　　俗语童谣用作灯谜，可以解闷，可以醒疲。《虎痴集》之：“桃李无言”，隐“红不说，白不说”；德如作之：“播厥百谷”，隐“栽杂种”；子光作之：“其实皆什一也”，隐“大家都是出门人”；“为黍而食之”，隐“不杀鸡”；失名作之：“寿鞋”，隐“脚踏南山”；“委员”，隐“大官不来小官来”；“风风雨雨短长亭”，隐“吹吹打打一路来”，皆足令人发噱。至如润之所述：“君梦齐姜”，隐“见你娘的鬼”，口吻虽肖，未免言不雅驯。

　　用成语作谜，每有与他人暗合者，忆拙作“风雨怀人”，隐四子“五十而慕者”，与华阳陈君绍昌雷同；“少姜”，隐《诗经》“有齐季女”，与浙江许君洪度雷同；“中有一人字太真, 雪肤花貌参差是”，隐古文“温乎其容”，与茂臣雷同。数谜可谓同心之言。

　　事物异实同名，灯谜家最利用之。如：方丈，宴室也、禅室也，《虎痴集》有：“阇黎饭后钟”，隐四子“食前方丈”。玉楼，仙人所居也、两肩也，失名作有：“诗赋玉楼”，隐鸟名“题肩”。芙蓉，木花也、水花也、镜也、帐也、面也、山峰也，华阳杨君芸青作有：“岫绕芙蓉”，隐唐诗“山从人面起”。郎中，官名也、医士也、紧中大内也、幽室也，拙作有：“兵部郎中”，隐四子“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出入禁中”，隐唐诗“惟有幽人自来去”。此外其例尚多，如：圜室，囹圄也、道士居也；阃内、国门也、闺阁也、槛楹也、穽也；阑干，罘罳也、眼眶也、夜深也；寸田，地少也、心也；秋水，剑也、眼也；太史，天官也、翰苑也；黄门，阉人也、给事也；貂珰，贵戚也、刑余也；典刑，老成人也、大辟也；金石，文字也、交情也；图书，经史也、印章也；流黄，颜色也、机组也；琥珀，丹石也、酒也；玳瑁，美石也、龟甲也、筵席也；琅玕\\\\\\\，美石也、竹也；六寸，笔也、算也；葳蕤，花也、锁也；苜蓿，马刍也；训士，官禄也；甲第，贵宅也、科目也；蒲卢，蒲苇也、蜃也、果蠃 也（见《夏小正》注）；玉版，笺也、帖也、笋也；鸱夷，盛物器也、河豚也；飞廉，人名也、兽名也；管仲，人名也、药名也；皐陶，人名也、古木也（见《考工记》注）；摴蒲，博具也、海蜇也；缁衣，僧号也、《诗经》篇名也；王孙，芳草也、蟋蟀也；杜鹃，花名也、鸟名也；龙钟，老态也、竹也、船舟也、衣领也；三尺，剑也、刑法也；玉环，杨妃名也、唐睿宗所御琵琶名也；夜光，萤火也、珠也、璧也、月也、酒杯也颇；朐 ，蚯蚓也、汉县名也；丹书，刑书也、誓书也；屠苏，庵也、酒也；五经，圣籍也、酒器也；大有，卦名也、丰年也；玉堂，嬖幸之舍也、翰林也；夕阳，山西也、斜日也；五更，养老名也、谯鼓也；庶子，官名也、支子也；小蛮，美人名也、酒杯也；一流，人品也、银数也；律令，国法也、咒语也；枇杷，果名也、农器也；金井，井栏也、梧桐叶上花纹也；绣球，狮卵也、花名也；满天星，花名也、爆竹也；过山龙，吸酒器也、山轿也；虞美人，人名也、花名也、词牌名也；元宵，节名也、汤圆也；九华，山也、塔也、鐙也；牙签，剔齿也、书签也；参差，不齐也、笙也；消息，《周易》卦气也、词牌名也；鱼目，假珠也、汉武马名也；牵牛，星名也、花名也、虫名也。（见阮吾山《茶余客话》暨梁应来《两般秋雨盦随笔》）

　　虚字为组织文章之用，在外国文亦有所谓助词、助动词、感叹词等。惟灯谜家实者虚之，虚者实之，总以出人意表为佳。然有时亦须仍还虚字之用，乃能神完气足。如前人“乾无上画坤无土”隐四子一句，或射“天地之大也”，亦既题无剩义，要不若“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句，传出两“无”字之神。《通俗报》载有“上去一下去十一”，亦隐此句，用意虽同，而其面则了无意义，不及前作远矣。又失名作：“传纛诳楚，颇疑其诈”，隐“唯赤则非邦也与”；“赤壁之役，孟德仅以身免”，隐古文“惟大丞相魏国公则不然”，均以虚字见长。

　　浙江汪君伦伯作有：“落帽、脱靴、皓首、粉底”，隐《书经》“格于上下”，为初学作谜者现身说法。若失名作之：“猜灯谜法”，隐《诗品》“语不欲犯，思不欲痴”，则真道出此中三昧者矣。

　　林坤《诚斋杂记》称：乔子旷为诗，喜用僻典，时人谓之“狐穴诗人”。灯谜家亦有蹈此辙者，如《新小说》所载：“士诚拒户自经部将解之”隐《易经》“九四有命”，九四，士诚字也。吉水曾显廷大令述之：“有意而来”隐《礼记》“玄鸟至”，本《庄子·山木》“鸟莫知于鷾鸸”。又：余射南城黄梅生大令作之“积薪桂于灶间”隐唐诗“禅房花木深”，禅，灶神名也；（出《杂五行书》）拙作“潜虬且深蟠”隐四子“今有无名之指，屈而不信”，潜虬，无名指也；（见《酒令·唐招手令》）“薤露”隐《诗品》“犹矿出金”，本《云仙杂记》“山中有蔥，下必有银；有薤，下必有金”。诗家有自注之例，若此类者，皆非自注不可，斯亦灯谜中之野狐精也。

　　古有于印章隐姓名者，是亦灯谜之类。如姜白石（夔）之“鹰扬周室，凤仪虞廷”，乃运典格也；徐文长（渭）之“秦田水月”，乃拆字格也。盖昉于辛稼轩“六十一上人”印文，（见陆敬安《冷庐杂识》）

　　李君实《紫桃轩又缀》有云：“《尔雅》释畜：犬子曰狗；释兽：虎子、熊子皆曰狗。《汉律》：捕虎一购钱三千，其狗半之。然则所谓‘画虎类狗’者，亦未大悬绝耶。”成都林君佶荪以“画虎类狗”隐卦名四“讼、师、比、小畜”，运典不觉，想见心思之细。

　　梁应来《两般秋雨盦随笔》有云：“春秋桓公六年，经书：子同生。《谷梁传》曰‘志疑也’。朱子驳之曰‘圣人一笔一削堂堂正正，岂有以暧昧之事疑其君父者。’其说是也。然愚谓十一公皆不特记，而独于庄公记之，其中岂无深意。文姜淫乱，越境成奸，恐后之论者，或有嬴吕之嫌，故特于十八年，夫人姜氏如齐之前，大书‘子同生’，以明其的系吾君之子。故曰志疑者，非所以传疑，乃所以释疑也。诗曰‘展我甥兮’，《春秋》曰‘子同生’，皆所以别嫌明微也。” 然灯谜家竟有用“公与文姜如齐，齐侯通焉”隐四子“然则有同欤”，心思则曲矣，但惜有伤忠厚耳。

　　《虎痴集》有“郊祁同列”，隐《左传》“比及宋，手足皆见”；近人有以“郊祁同列”，隐韵目“二宋”。按：“二宋”者，不仅郊、祁，赵云菘《陔余丛考》谓有三“二宋”。指《宋史》宋琪、宋雄，宋郊、宋祁，《元史》宋本、宋褧也。又：《元史》宋子贞与族兄知柔，称大宋、小宋；《明史》宋克、宋广善，书称“二宋”；清朝长洲宋既庭教谕（实显）与宗弟畴三，俱以孝廉知名，时称大宋、小宋；道光癸卯浙江乡试，临海宋卫、宋瑱，以同祖兄弟同举孝廉，其同年亦以“二宋”称之。（亦见《冷庐杂识》 ）

　　德清俞荫甫先生，掌教西湖诂经精舍，进诸生以讲求古学，廿余年中裁成独多。门下士徐花农太史倡议于众，建一楼以安先生杖履，榜曰“俞楼”。会彭刚直巡江，至西湖与先生结小儿女新姻，念楼址太隘，力任扩充，使健儿负土从事，期月而成，先生为著《俞楼经始》一卷。越明年灯节，杭州有好事者，即以“俞楼经始”四字悬谜，隐四子人名二：“徐辟、彭更”，谓花农倡筑，刚直增廓之也。先生闻而喜甚，须入所著《春在堂笔记》诸类中。花农后以壬辰年视学广东，所取进及拔置高等者，悉幼童世家子与翩翩裙屐之少年。粤人大哗，其被摒，向隅者争为蜚语，以嘲讪之。御史摭以入奏，廷旨寄疆吏按查，以事无左证而罢。其时穗垣灯市，亦有一谜云：“徐宗师取进诸学生”，隐《三国志》人名二，识者解之曰：“此‘颜良、文丑’也”。旁立而听群起和之，以为用意巧合，得未曾有，则未免流于轻薄矣。（见近人邱炜萲 《菽园赘谈》）

　　俞涧花《印雪轩随笔》一条云：湖俗，每遇张灯之夕，好事者率悬灯谜于市。有来者，食饩府庠，颇负时望，生平酷好为此，而心思灵巧，往往出人意想之外，以故所制灯谜出，观者如堵。某年，汪桂楂往观，见其悬一谜云“一甲五名”隐《易经》五句，汪桂楂即索纸笔于众中大书：“某乎，汝莫不是‘为鳖、为蟹、为蠃、为蚌、为龟’乎？”合市哄然。某虽恨其刻薄，然不能以为非，是酬以应得之物而去。次日，喧传一郡，以为笑谈，而某自是戒不复为此戏矣。

　　吴趼人《我佛山人札记》一条云：曾、曹二士人相约会于某所，及期曹先至，曾久不来，曹颇苦之。及曾至，谈正事毕，曹戏谓曾曰：“有一谜请君猜：‘曾孙来止’，隐《史记》一句。”曾思之不得，请谜底，曹自指其鼻曰：“吾 太公望子久矣”。曾怒其戏己，也曰：仆亦有一谜：“将军魏武之子孙，隐俗语一句，知君必猜不着，请迳揭出之。”因指曹曰：“操你的祖宗”。曹操之“操”字，本读去声，恰谐俗语。曹闻之大怒，竟至斗殴。

　　况葵笙先生《辛巳春灯百谜》一卷，谜不尽佳，卷端骈语一叙，于灯谜之源流、得失，言之颇详，用录其全文，以供个中人之参考焉：

　　盖闻廋词起于晋朝，隐书标于汉志。东方共舍人之语，特擅诙谐；中郎留幼妇之题，允推工巧。溯夫秦有卯金之讖，越有庚米之辞；河鱼详左氏之文，井龟仿南朝之制。大抵前人之隐语，即为今日之迷言。 “谜”之字收于《玉篇》，“讔”之名见于《吕览》。考其原始，各有异同。要不过回互其词，变通其意。孔文举诗成离合，实开拆字之先；王荆公句隐姓名，已用谐声之格。墨斗吟于苏子，体物尤工；金钟赏自孝文，解人可索。至若集编文戏，诗纪唱酬；盖亦乐此忘疲，言之有味矣。夫雕虫之技，才士不为；而灯虎之嬉，近时所尚。莫妙于包藏经句，运用陈言；趣必天然，语皆风雅。苟命意不伤于芜杂，即搜词何害于稗官。所可惜者：用心或特过前贤，立格则殊乖先正。蝉能脱壳，尚从一字以推求；龙可点睛，尤本六书之假借。虽云变格，不失大方。他如脱太白之靴，谁为力士；落孟嘉之帽，不必龙山。故美其割裂之名，以就彼心思之拙。鹤原有膝，蜂岂无腰，觚应率尔而操，觞竟若斯之滥。第舍难而取异，俨然斧以斯之；因斗靡而夸多，否则瓶之罄矣。是岂谓文章之末，而遂忘体制之严乎。仆也生小善愁，蹉跎失意。黄山谷之好闷，门里挑心；陶宗仪之独眠，壁间书字。倦灯倚处，泪枕醒时，消一晌 之烦忧，耐片时之思索。藉得暂忘恨事，因之稍遣病魔。时则杨柳初春，海棠深夜。清风明月，无可奈何；胜友高朋，不期而至。照将红烛，笼倩碧纱。夺此锦标，射同雕覆。不惜会心之远，一鸣或竟惊人；共争捷足之先，三复居然有得。客既兴高而采烈，主尤色舞而眉飞。不亦乐乎，是之取耳。而或谓构十日之巧思，供一宵之暂厌。为劳已甚，择术何疏。纵俄顷之欢娱，在愁人岂能多得；倘从俗之嗜好，又吾辈所不肯为。与其枯守而无聊，孰若闲寻之有味也。惟是愁痕满纸，醉墨连篇。格仅避乎纷纭，语难期于深稳。较贺从善千文之虎，殊愧疏浮；比金章宗百斛之珠，自惭固陋。然而螀鸣鸦语，得每自矜；蜡泪蚕丝，弃之可惜。百条粗择，一册仅成；必有可观者焉，为之犹贤乎已。（按：“独眠孤馆”谜，本宋·陶穀题南唐馆舍壁事，篇中作“陶宗仪”，不知其何所据也。）

纸醉庐春灯百话 卷下

王也樵先生谓胜朝文事超越前古者有二：一谜语，一试律。洵为碻论。诗莫胜于三唐，而谜则如“蛙谜”、“蛇谜”等，并皆不佳，即以太白天才，而所作如名“许云封”谜，亦仅如是。至陶穀之“独眠孤馆”，则未免如刘舍人所讥“课文了不成义”矣，谁谓古今人不相及哉。

　　成都周吉唐先生，谜界仰为泰斗者也，岁甲辰两度张灯，兴高采烈。余射中十余谜，先生自目为打虎将，亟赞心思之敏。呜呼，至可感也。回忆曩时情事，宛犹在目，而先生之墓木拱矣，为之黯然者久之。先生灯谜神妙兼擅其胜，惜多遗忘矣！所记者仅：“痛饮读《离骚》”，隐四子“唯酒无量不及乱”；“铁梨”，隐“钻之弥坚”（按：《尔雅•释木》：“樝梨曰钻之。”内则作柤梨曰攒之。仅云铁梨，似当别有所本。）；“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隐《书经》“惟影响”；“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隐《礼记》“颜色必温”。 “所著遗忘殆尽矣”，隐《左传》“作而不记”；“故蜀城”，隐《周礼》“惟王建国”；“一杯酒酹玉楼人”，隐《西厢记》“这酬贺，”；“如此风波不可行”，隐词牌“驻云飞”（卷帘）。又有“乡里人还乡里”，隐唐诗“浩然归故关”，盖用明末流寇乡里人刘浩然也；“松声吼几回”，隐《西厢记》“行者又嚎”，盖本《水浒传》行者武松也。耆旧得此，想见当年文采风流。

　　成都王仲明先生，年近七旬，双目失明，工琴精医，而尤嗜灯谜。每夜出观灯，喆嗣次文为相遇，《左》、《国》、《史》、《汉》、唐宋、诗词，尤能背诵全文。早岁所作有：“步步娇”，隐四子“谓武，尽美矣”；“北极朝廷终不改”，隐“顺天者存”；“梅花一县过襄阳”，隐《书经》“五百里米”；“河阳一县并是花”，隐“百里采”；“莲房”，隐《诗经》“君子之马”；“重枣”，隐“如何如何”；“启呱呱而泣”，隐古文“宋微子之兴悲”；“汉家陵阙倚斜阳”，隐“但以刘日薄西山”；“谈虎色变”，隐《西厢记》“忽听一声猛惊”；“高谊”，隐唐诗“贾生才调更五伦”；“潇湘月”，隐“两水夹明镜”。诸佳制甚多，兹所录者，特尝鼎一脔耳。

　　东湖饶季音大令，前在惜字宫寓中出谜，佳制极夥，其“喜雨复愁霖”隐四子“乐以天下，忧以天下”、“力”隐“二之中，四之下也”二谜已为王也樵先生刻入所著《樵说拾遗》中。此外仅记“明太祖起兵皇觉寺”，隐“释治国平天下”；“《魏志》书：诸葛入寇”，隐“吾君不能谓之贼”；“隔千里兮共明月”，隐《易经》“天一地二”（卷帘）；“麻纱”，隐唐诗“谁复着手为摩挲”；“其文炳蔚”，隐四子人名“虎豹之鞟 ”。

　　中江刘少芸先生，早岁作宰关中，宦成归里，不预世事，日以作书自娱，间亦出谜。愚所射之：“设紫绡帐”，隐《诗经》“载寝之床”；“浮桥”，隐“造舟为梁”均佳。然尚非其至也。有人述其近作三谜：“白马将军”，隐四子“焉用战”（卷帘）；“王”，隐《左传》“君履后土而戴皇天”；“此调不谈久矣”，隐“曲为老”。

　　广汉张君尹士，早岁即于灯下订交。甲辰入泮后，旋赴东瀛留学，丙午归里，担任游学预备学堂斋务，未及两载遽赴修文，至堪惜哉。其旧岁所出诸谜，仅记“容光”隐《左传》“君实图之”、“解元”隐“乡取一人焉”、“后宫佳丽三千人”隐古人“满宠”、“牛山”隐外地“对马岛”四则。

　　成都刘子孝先生，人极诙谐，作谜亦令人解颐。如：“荷花娇欲语”，隐四子“君子学道则爱人”；“白刃可蹈也”，隐“超”字。其 “内子殷勤捧玉鍾”，隐《龙文鞭影》“灌夫使酒”一谜，则与同邑吴子玉先生共饮，相谑戏作也。真以文言道俗情矣，然亦自是妙品。

　　郫县姜尹人先生集中，有《赠阎子谦主政，并呈春谜社诸君子》诗一首，云：

　　少年打灯虎，高跨群龙翔。

　　群子肆波澜，遂乃四海汪。

　　众仙集蓬灜，钟磬闻笙簧。

　　我亦泛泛游，风水听霓裳。

　　是时斗指寅，新月扬微光。

　　繁响忽一驻，遂揭中心藏。

　　环顾青云客，腾声喧玉堂。

　　余以肥遯土，此乐不可常。

　　盖先生少时亦有此癖，至子谦先生，愚已不复见其为人，仅闻王仲明先生述其二谜。云“看竹何须问主人”隐《书经》“能自得师者王”；“金莲调叔”，隐古文“抚孤松而盘桓”。

　　河间李君银槎，寒家旧戚也，早岁即以灯谜擅名，年逾耳顺，犹复乐此不疲。其少作遗忘殆尽，忆前在御河沿高阳齐寓观灯所射，如：“脱我战时袍”，隐《易经》“征不服也”；“志在流水”，隐《书经》“载采采”；“莲幕酒 ”，隐《千字文》“景行惟贤”；“庶民子来”，隐地名“昌黎”；“五柳居”，隐“馆陶”；“一枝红杏出墙来”，隐词牌“露华”。皆其附社所出，兴会不减当年。

　　银槎又为愚言：熊君渭樵作谜喜用稗官，未免不雅驯。然如：“秦可卿死封龙禁卫”隐古人“贾捐之”一谜，亦不害其为佳制也。

　　华阳叶君友芝，其先本皖人，早岁极喜出谜，有七律二首，隐聊目二十余则，词意工切，惜底面并忘之矣。仅记有“清白吏”，隐四子“使人昭昭”；“面如满月”，隐《楚辞》“望三五以为像兮”；“匡庐在望”，隐古文“乃瞻衡宇”。叶君现任客籍学堂职事，此调久不弹矣。

　　樊君丽泉，喜作泊号谜，颇有极其浑成者。如愚射之：“墨池飞出北溟鱼”，隐“黑旋风”；“我独在人间，委实的不愿生”，隐“拼命三郎”，皆不假雕琢。若失名之“金钱问题”隐“豹子头”，虽亦切合，而文字赘矣。

　　成都郭君子章，每岁必开灯社数宵，愚亦时附骥其间。忆子章作有：“客来雨霁”，隐《诗经》“访予落止”；“仙乐风飘处处闻”，隐《诗品》“悠悠天钧”（卷帘）。附社新繁严君吉甫作有：“纪程新咏”，隐四子“为此诗者，其知道乎”；“同籍”，隐“虽由此霸王不异矣”；“八月初一”，隐《诗经》“在夏后之世”；“王赫斯怒”，隐《论语集注》“以受生气”；“一网打尽”，隐《西厢记》“毕罢了牵挂”；“回眸送盼，以挑王之侍者”，隐“休波”。浙江王君远伯作有：“岂真爱马者耶”，隐《诗经》“假乐君子”；“窥破奸形”，隐“见此粲者”；“益有弧矢之象”，隐琴操“风雷引”。

　　乙巳春灯社虽多，绝少佳者，嗣浙江许君绍兰、金君叔屏、大兴官君小农、毕节张君毅侠、桐城赵君仲琴，就平越王君意先宅，组织一社。用半月形双灯，为东西两半球，东半球糊以黄纸，西半球糊以白纸，东半球灯谜概出旧学书，西半球灯谜尽用新学书，其构思命意颇极新颖。西半球佳者有：“骍”，隐新名词“特色”；“霜雪盈颠”，隐“元素”；“破黄巾”，隐“平角”；“白衣秀才”，隐“酸素”；“夫子之墙”，隐外地“尼门”；“骆前王后一诗人”，隐西人“卢骚”；“孟孙、叔孙、季孙”，隐“古鲁家”；“日本书札常用‘御’字”，隐《西厢记》“寄语多才”。东半球佳者有：“朋党”，隐四子“有友五人焉”；“沉者自沉，浮者自浮”，隐《左传》“受其书而投之”；“不及马腹”，隐唐诗 “自顾无长策”；“鸡犬相闻”，隐时宪书“鸣吠对”。

　　此外则暑袜街新建曹宅、陈君绍昌、陆君芸荪诸社，尚多可采。曹宅有：“挥故人泪”，隐《四子》“愿比死者一洒之”；“燮理阴阳是子牙”，隐《诗经》“相鼠有齿”；“子无谓秦无人”，隐《礼记》“在朝言朝”（卷帘）；“妾有老亲”，隐《左传》“如旧婚媾”；“羊一牛一”，隐《楚辞》“望美人兮不见，恨此生兮远离”；“戏举烽火”，隐唐诗“梨园子弟散如烟”等作。惜迩日以馆事未得往观，以上 悉闻林佶荪、郭子章两君所述，风味颇不恶也。绍昌则有“巨觥陈浊酒”，隐四子“尊贤为大”；“待阙鸳鸯社”，隐《诗经》“曰予未有室家”；“此何声也，汝出视之”，隐“令闻令望”；“天空任鸟飞”，隐唐诗“明月自来还自去”。芸荪有“御制诗文”，隐《书经》“作之君”（卷帘）；“白从恶少遁去”，隐唐诗“云深不知处”；“桃叶渡头春涨生”，隐《西厢记》“恰对菱花，楼上晚妆罢”；“行过函谷重回首”，隐美人“关盼盼”；“晋惠帝贾后”，隐聊目“鲁公女”。均不落寻常蹊径。

　　忆壬寅癸卯之岁，谜界诸君在红庙子结长春灯社，中秋始罢，余得躬预其盛，所出佳制美不胜收，群贤济济其乐陶陶，弹指驹光忽焉数载。今诸君有入政界者，有列商界者，有散之四方者，有作古人者，斯会重举不知何时，兹将见闻所及，尚可记忆者，汇录如下 ，以志一时兴会。卢后王前，随手裒录，毫无轩轾于其间也。

　　德渊作有“笔算”，隐四子“管氏有三归”；“第五伦”，隐“朋友数”；“焚膏油以继晷”，隐“的然而日亡”（卷帘）；“六十双寿”，隐“有同耆焉”；“共有尊中好”，隐“般乐饮酒”；“韩兵围暹罗”，隐《易经》“八卦成列，象在其中矣”；“此非吾君也，何其声之似我君也”，隐《诗经》“鲁侯是若”；“月到天心处”，隐古文“盘之中”；“皆嗜酒”，隐唐诗“共有尊中好”；“诸僧伴”，隐物名“秃友”；“古书两卷”，隐“弱”字。

　　茂臣作有：“筹”，隐四子“君子去仁”；“返景入深林”，隐“卷之，则退藏于密”；“晚年惟好静”，隐“仁者寿”（卷帘）；“老当益壮”，隐古文“寿而康”；“绝妙好词”，隐“不有佳作”；“富贵非吾愿”，隐唐诗“我无汲汲志”；“落花满地”，隐《西厢记》“土雨纷纷”（卷帘）；“日用饮食”，隐“东洋海般饥渴”；“反其田”，隐“不受人情”；“不欲多土人”，隐“避众僧”；“不尚时艺”，隐“自古文风盛 ”。

　　子光作有：“老僧”，隐四子“释本末”；“乃掷刀抱之曰：我见犹怜，何况老奴”，隐“是气也，而反动其心”；“遂白曲端之冤”，隐“威武不能屈”；“得雄者王，得雌者霸”，隐《易经》“获之无不利”；“独孤”，隐《书经》“德惟一”；“岂可藏副以卖直邪”，隐《左传》“于是乎去表之藁”；“马头调”，隐古诗“千里作一曲”；“伯道兴嗟”，隐《西厢记》“都只是香烟人气”；“目送飞鸿”，隐古人“顾延年”；“自顾所衣悉成秋叶”，隐“裴楷”；“自谓聪明过人”，隐“侬智高”；“蜗角蚊睫又足相容者也”，隐虫名“寄居”。

　　仲琴作有：“阳与为友”，隐《诗经》“十月之交”；“一声河满子，双泪落君前”，隐《书经》“曲直作酸”；“闹莲花”，隐 “狎侮君子”；“三弄笛”，隐《西厢记》“七弦琴成配偶”；“人淡如菊”，隐“黄瘦脸儿”；“寿考”，隐“试偷香”；“太师挚适齐”，隐唐诗“相携及田家”；“书生”，隐“缮性何由熟”；“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隐“离别正堪悲”；“童稚开荆扉”，隐《诗品》“碧山人来”。

　　镇雄张君星所作有：“陷吾君于聚麀”，隐《诗经》“武王烝哉”；“轻减了小腰围”，隐“带则有余”；“皇皇”，隐“黄鸟黄鸟”；“负暄观奕棋”，隐古文“望长安于日下”；“停杯投箸不能食”，隐《西厢记》“少呵”；“影里情郎”，隐古人“顾欢”；“皆大欢喜”，隐“莫愁”。

　　成都孟君和卿作有：“日月合璧”，隐《书经》“宣重光”；“春在邻家”，隐“我则鸣鸟不闻 ”；“状元”，隐古文“面目黧黑”；“妾有灭门之祸”，隐“次妻族有似乎定情之日,有似乎北邙之死” ；“别南浦之生离”，隐《西厢记》“比花开花谢”。

　　润之作有：“美人首”，隐四子“君子之道”；“群盗突起，搜之，出白刃相加，幸未绝命，恍惚中似有人拽护之状”，隐唐诗“贼斫不死神扶持”；“靡草死，秋已阑,千里迢迢行路难”，隐时宪书“芒种”；“醉人如在半空中”，隐物名“酒帘”。

　　成都王君子衡作有：“蛾眉不肯让人”，隐四子“谓武，尽美矣”；“未能三条烛尽”，隐唐诗“双照泪痕干”；“人与绿杨俱瘦”，隐《西厢记》“柳腰儿恰一搦”；“璆琳琅玕\\\”，隐词牌“四块玉”。

　　简阳魏君雨田作有：“家在白云秋草间”，隐四子“居于陵”；“御沟常有云气”，隐唐诗“宫中河汉高”。

　　成都王君成之作有：“举杯消愁愁更愁”，隐《左传》“饮而不乐”；“莫愁”，隐唐诗“天气晚来秋”；“雁儿落”，隐《三字经》“为人子，方少时”。

　　魏君绍唐作有：“大富贵，亦寿考”，隐西人“福禄特尔”；“佛经”，隐《石头记》人名“侍书”；“秀色可餐”，隐《西厢记》“娘呵”。

　　成都张君吉泉作有：“恨无花解语”，隐古诗“对酒当歌”；“铺人皮于榻上,执彩笔而绘之”，隐“鬼物图画填青红”。

　　华阳何君斗垣作有：“眼角留情”，隐四子“睨而视之”；“十五始展眉”，隐《西厢记》“半世羞惭”。

　　毛君德如作有：“月给鹤俸”，隐《礼记》“卿四（士）大夫禄”（粉颈）；“张如厕”，隐卦三“晋、大有、解”（中一卷帘）。

　　林君佶荪作有“张翼尾于门”，隐《诗经》“三星在户”；“是夕幽情苦绪室女心虚”，隐《西厢记》“今夜凄凉有四星”。

　　华阳萧君镜澄作有：“娘子军”，隐《礼记》“行役以妇人”；“塞上笛音”，隐《诗品》“声之于羌”。

　　吴君德门作仅记“红雨大作”，隐唐诗“艳色天下重”一则。

　　李君渭清作仅记“月上柳梢头”，隐古文“蛾眉不肯让人”一则。

　　鄙作可记忆者有：“花落衫中”，隐四子“未坠于地”；“在人草无忘忧之意”，隐“小人长戚戚”；“庚哥”，隐“与其弟辛”；“入云中兮养鸡”，隐《易经》“翰音登于天”；“春愁黯黯独成眠”，隐“困，以寡怨”（卷帘）；“冤家怕人知道”，隐《左传》“怨而不言”；“此丈夫而巾帼者,何畏之?”隐“亡下阳不惧”；“西望长安不见家”，隐《周礼》“秦无庐”；“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隐六朝赋“川路长兮不可越”；“首夏犹清和”，隐《聊斋》人“温如春”。各条虽极不佳，聊复存之，博方家一粲。

　　长春社友率各用别号以相识别，有如：德渊之称“澹园”，润之之称“眠香馆主”，斗垣之称“谜界特色思想人”，王君成之自署“寄傲生”。子光戏制一谜云：“寄傲生何太不闻”隐《诗经》一句。或曰“此‘武王成之’也”，相与拊掌。诗云“善戏谑兮”，其子光之谓乎？

　　华阳黄焕堂先生，每夜出观灯，辄携雨具，偶一遗忘，其夜反雨；张君吉泉白发短视，喜近立灯下。孟君和卿目为“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洵可谓无独有偶。赵君仲琴并借以作谜语，灯社同人莫不知之，斯亦成都谜界近世史也。

　　上 录二十二条，原名《锦里观灯记》，旧题有【水调歌头】一阕，改编兹集，是词无类可归，姑附与此，以资谐笑。词云：“年少打灯虎，游戏锦城闉，每宵无处无我，吴下亢廷鉁。结识二胡（德渊、鹤云）三李（亦华、渭清、银槎），二魏（雨田、绍唐）三张（华轩、所子星光）林（佶荪）孟（和卿），刘（茂臣）赵（仲琴）竝朱（子寿）陈（绍昌）。高会古红庙，集社果长春。 属耆老，黄叶树，白头人。一灯互出交射，思笔竞如神。继以黄昏清昼，直过中秋端午，花样越翻新。回首坠欢在，影事未成尘。”

　　丁未春，入政法学堂肄业，同班成都蔡仲翔、华阳李渭清、袁荫南三君，剧喜谈谜，每课毕休息，辄取法学中术语作谜，以佐谐谈，就中亦有佳者。仲翔作有：“失踪”，隐唐诗“何处寻行迹”；“公使配偶者”，隐《西厢记》“敕赐为夫妇”。渭清作有：“道之使然”，隐名词“观察点”；“雁字排连”，隐“相续人”。荫南作有“使子路问津焉”，隐“自由言渡”。颇能别开生面。至以“言黄乾善奸邪，罢职安置江州”隐“出张所”则愚效颦所为者。

　　仲翔述二谜极佳：“月旦”，隐《书经》“周公以为卿士 ”；“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隐《左传》“见灵则饿”。

　　荫南述数谜极佳：“七子不能安其室”，隐四子“九男二女”；“避谷学长生”，隐“使饥饿于我土地”；“颠倒鸳鸯”，隐《三字经》“二十七”；“丁香”，隐物名“对子蜡”。

　　成都林君子宜言华阳胡雨岚太史二谜，亦可称神品：“庶母颇贤”，隐古文“老子之小仁义”；“细柳娘”，隐《左传》“小人有母”。又王仲明先生所述：“门前一树马缨花”隐《礼记》“户开亦开，户阖亦阖”，闻亦太史作也。

　　德渊近述数谜亦极佳：“送荆轲”，隐四子“而授孟子室” ；“挂角”，隐“束牲载书”；“多寿则多惧”，隐唐诗“自有岁寒心”；“非楼非亭”，隐《西厢记》“这不是黄鹤醉翁”。后三谜均王仲明先生作，前一谜刘君瑞培作，张君子纬亦曾作此谜，但不知孰先孰后。又“徐淑叹瓜期”隐古文“秦欤?汉欤?将近代欤?”，未言出自谁手。

　　戊申春，省城勤工总局暨商务总会职事诸公，组织灯社一所，命曰“文明”，醵资悬奖，即以勤工成品充之。保国粹，摅新知一举而数善备焉！所出佳谜亦美不胜纪，略如：“胶州湾”，隐四子“据于德”；“中国妇女议论，谓之萌芽也可，谓之播种也可”，隐《诗经》“华如桃李”；“秋云破处秋光皓，说是秋时秋未到”，隐“四月维夏”；“以裨将出使露西亚”，隐“侧弁之俄”；“东洋料理”，隐“日用饮食”；“小供”，隐“东人之子”；“报告俄国归顺”，隐《礼记》“白露降”；“裁判经费”，隐古人“贾捐之”；“芦汉铁道股份”，隐“华合比”；“竖白旗请降，以保全民命”，隐“乞伏国仁”；“伟然第一”，隐国名“大不列颠”；“第四条款作废”，隐“丁抹”；“才倚阑干”，隐度名“方依亞”；“黄耳传书”，隐杂志名“大陆保”；“领土以火山为止”，隐法学名词“自然境界”；“安胎”，隐“不动产”等作，皆极标新领异。

　　文明灯社分为内外两场，外场之谜略为浅近，必先射中一条，获优待券，然后得入内场。故内虽灯明座雅，从容构思，而外则人杂言庞，喧嚣特甚，射虎同人深滋苦之。总办周孝怀观察知其然，爰各介绍善射者数人，给以特许券，可以不由外场，直入内社。一时获特许者有林君佶荪、胡君德渊、刘君茂臣、张君子光、何君斗垣、袁君荫南、李君渭清、王君子衡，愚亦叨陪诸君之后，得免外场拥挤之烦。闭社后，同人公致颂词，属愚起草，信笔为之，不复省记久矣。兹于故纸中得之，用再笔记于此，以志一时盛事。其词有云：“谜语为活动心思游戏，日本小学教授法亦采用之。我国保存国粹主义尚未发达，而此专门固有之科，转有日就消减之势，惟川省商务勤工总局执事诸公，有鉴于是，爰起文明灯社于商务总会。因工暇以提倡国学，藉游戏以增进新知，法至良，意至美，顾不仅于灯社发绝大光明，于谜界放非常异彩而已也。同人等技惭射虎，容比登龙。兴高采烈，受特许之欢迎；踵事增华，祝闻风之继起。”云云。

　　社中各处皆有联语，其二门外云：“会意须为杨主簿，属辞不让蔡中郎。”二门内云：“煞费苦心，别开生面；自为新义，都是旧词。”授奖处云：“一样陈言，在章句训诂之妙；同为赌局，比博弈饮酒如何？”外场云：“莫言妙想天开，有千门万户；藉以保存国粹，温四书五经。”内场云：“得其环中，会心不远；入此室处，静言思之。”数联亦各极其妙也。

　　继文明灯社而起者，则有前卫街崇庆杨少壁先生暨贵州馆灵石何篯伯司马两社。杨宅附社者有胡雨岚太史、彭县刘昌庭中翰，所出谜语类皆纯正雅洁，愚所射亦较多，不复辨其谁手。录尤如：“富贵而归故乡”，隐四子“有颜回者”；“得庾子山书”，隐《诗经》“有客信信”；“纵储二酉，难敌五丁”，隐《左传》“书何力之有焉”；“苦绛珠何事到人间”，隐唐诗“还将两行泪”；“四方风动”，隐“一任东西南北吹”；“赠绨袍”，隐古人“贾谊”；“奉三无私，照临下土；手摘星辰，斯人谁伍”，隐“公明高”；“记得笔花开后，曾有乔木之歌”，隐词牌“忆江南”。

　　何宅灯谜不拘一格，奄有众妙，如：“卖杏收谷”，隐《礼记》“虎始交”；“明年”，隐名词“分配”。同社汉军于达荪大令作有：“坤六段”，隐四子“非外也”；“单于”，隐“一人定国”；“典韦”，隐《易经》“革而当”；“弟子服其劳”，隐“习教事”（卷帘）；“周公旦、太公望”，隐《左传》“姬姓日也，异姓月也”；“谥贞白先生”，隐古文“卒相中山”（卷帘）；“井臼亲操赖女儿”，隐“家累千金”。吴县钱君 别驾作有：“上品火柴”，隐四子“木若以美然”；“伪顺窃据，天下大乱”，隐唐诗“清明时节雨纷纷”。南城吴子苌推事作有：“重上妆台”，隐古诗“千里作一曲”；“古物商”，隐古人“陈贾”。山阴胡衍甫贰尹作有：“公子申”，隐《左传》“穆叔未对”。咸能独树一帜，各擅胜长。

　　江右熊纪成大令，雅好猜谜，曾在王仲明先生宅附社，出谜不多，而细针密缕，颇费推敲。如：“樱桃娇小解离思”，隐四子“尚志”；“闻得十八日点状元，二十日点榜眼”，隐四子人名朱注陈亢斗量名 ；“踏青女”，隐《易经》“履霜”；“贬岳少保为庶人”，隐唐诗“飞入寻常百姓家”；“明月自来还自去”，隐《西厢记》“想嫦娥，西没东生有谁共”；“王雱反复，东坡甚为不平”，隐古人“公子荆、苏忿生”；“欧阳修兼领二郡”，隐“骍”字。愚射先生之谜有：“欲把裙衣来脱下，先看脸色已羞红”，隐《诗经》“颜如渥丹，其君也哉”；“鱼儿腹内吞丝饵，蜗国争端起触蛮”，隐古文“钩心斗角”。愚谓牧之此语即先生之谜语定评，先生亦韪 其说。

　　戊申灯社经商务总会提倡，一时张灯雅集者风发泉涌，每夕常熟处焉。然求其出谜之佳而且久者，要必于吴君鲁弢首一指屈。鲁弢社逾数月，出谜极多，就愚所射者言之，如：“寄书常不达，况乃未休兵”，隐四子“函人唯恐伤人”；“附骥尾而名益显”，隐《诗经》“苍蝇之声”；“当头棒喝”，隐《礼记》“佛其首”；“压倒元白”，隐“诗负之”；“杜绝往来”，隐唐诗“出塞复入塞”；“有难言之隐衷”，隐“苦道来不易”；“矍铄哉是翁”，隐《西厢记》“一个据鞍上马”；“戊戌同体，腹中只欠一点；己巳连踪，足下何不双挑”，隐聊目“土偶”。皆能自出机杼，不落恒蹊。又：“一个是孙飞虎，一个是欢郎”，隐四子“贼夫人之子”；“黄龙府潮水忽至”，隐《礼记》“有流矢在白肉”；“平明骑马”，隐唐诗“早知潮有信”数谜，则其尊人伯森大令作也。

　　嗣有梓潼街寿宅，连于二月五日出谜两次，惜观者甚少，故均未久即罢。其谜如夏鼎商彝，自饶古致，愚射有：“山西出将”，射四子“晋国，天下莫强焉”；“冬日、夏日之臣”，隐《书经》“可爱非君，可畏非民”；“五月披裘何处寻”，隐《诗经》“不长夏以革”；“犇驰”，隐古文“牛马走”；“鸳鸯谱”，隐唐诗“传之七十有二代”；“吁嗟乎”，隐古人“长息”；“毋为牛后”，隐“犀首”；“谓之楚孟子”，隐“荆轲”；“风雨不出”，隐“杜如晦”；“ 天生德于予, 汉兵其如予何?”隐书名“新语”。皆佳谜也。

　　是年二酉山房灯社，愚射有：“矅得臣饮”，隐《诗经》“子有酒食”（卷帘）一条，社主樊君孔周作也。用颜延之对宋文帝语，恰到妙处。顾或以“酒食”二字为疑，愚按：《汉书•于定国传》“食酒至数石不乱”；有《柳河东文》“吾病痞不能食酒 ”云云。谜主诙谐俗语亦所不忌，矧古人文字且有用之哉。

　　二酉山房灯社，主之者樊孔周、高石铭两君，附社者不一其人。樊高谜如：“二度梅”，隐四子“某在斯，某在斯”；“白云深处有人家”，隐“居移气”；“接唇”，隐《书经》“如西礼”；“太史第”，隐“入宅于河”；“少陵诗稿流传日”，隐《诗经》“东有甫草”；“禁观秘戏图”，隐《礼记》“毋淫视”；“酌彼康爵”，隐“斯扬觯,谓之杜举 ”；“圆荷浮小叶”，隐古文“盘之泉”；“佳友”，隐“凡二十二人为一朋”；“雨后山光满郭青”，隐唐诗“晴翠接荒城”；“两个黄鹂鸣翠柳”，隐“绿树莺莺语”；“三十六计走为上”，隐古人“林逋”皆佳。“其许后之狱罪归何人？”隐《诗经》“不显其光”；“军中乐□□ 苦程”，隐《西厢记》“他们不识忧，不识愁”，则华阳孔保滋先生附也。“弄瓦”，隐四子“姓所同也”；“无鬼论”，隐《易经》“乃徐有说”，则西充罗子青先生附也。“袁孝尼故居”，隐《书经》“宅乃準”；“杯浮酒绿”，隐古诗“对镜贴花黄”，则成都龚君相农附也。“明其娣姒”，隐四子“知所先 ”，则华阳冯君健丞附也。

　　文明灯社毕社时，原订花会续开，嗣因社员各有职事，不能照料，且以一城之隔，观者亦不便，乃于第三次商业勤工会发行之《特别新闻》，辟《灯谜》一栏，仍用文明社名义，逐日登载十条，射者投函商会，间日宣布，先中得酬，报中有《铁荷工会词》云：“掌书仙吏谪仙才，游戏文章妙剪裁。恐泄玄机多隐语，千年脉望可能猜。”即记其事也。前次未中之谜，间亦登之，如：“欲眠君且去，忘却寄书来”，隐《诗经》“是曰既醉，不知其邮”；“中东之役”，隐“我日构祸”；“去了两头，去了两角；一入天堂，一入地狱，还他两头、两角，真会作威作福”，隐四子“能好人，能恶人”；“德律风传话”，隐县名“电白”。皆脍炙人口者也。

　　桂王桥南街存粹灯社，杨君芸青出也，谜皆包孕史事，卓荦自成家数。如熊纪成大令所射之：“安帝常从乳母”隐古文“圣王在上”，“暮夜馈金”隐古人“杨行密”，“解散匈牙利国会”隐《三字经》“书之奥”（三谜均卷帘）；王君子衡射之：“晋阳宫中闻鼓声”，隐四子“渊渊其渊”；愚射之：“焚《皇极经世书》”隐四子“雍之言然”，“遥指元龙高卧处”隐唐诗“前程惟有一登楼”，皆其杰作。杨君旋以拔贡成均。

　　南城黄梅生大令，人极风雅，数主《通俗报》诗钟灯谜社，己庚两岁，迭在寓所张灯。愚所射如：“板舆迎养”，隐《书经》“御其母以从”；“告籴于吴”，隐“越其罔有黍稷”；“水秀才”，隐《礼记》“诸生荡”；“随行工部后”，隐《左传》“少陵长”；“停艇听笛”，隐古文“四韵俱成”；“瞬及瓜期”，隐“将近代欤”。又胡君德渊所射之：“东坡楼闲眺”，隐《左传》“登轼而望之”；“东坡肉”，隐酒名“屠苏”。华阳舒君孔昭所射之：“庭前不植海棠花”，隐《后汉书》“后有杜母”；“言在不称徵,言徵不称在”，隐书目“字母切韵”（卷帘）。悉枕经葄史，自成一家。

　　己酉春，许君仲密在承平街寓所大开灯社，仿商会文明社办法，亦分内外两场。时亡友郭君子章在其幕中，主宾共社，相得益彰。原定閠花朝为始，嗣以愚及王君子衡将入高等警校肄业，特提前于二月下旬开社。仲密谜如能将用兵，谲正皆宜；子章谜则节制之师，好整以暇。兹分录如下。仲密作如：“红豆啄余鹦鹉粒”，隐四子“唯 ”；“时妆美人图”，隐“今女画”；“樱桃红破，半晌恰方言”，隐“樊迟出”；“这小贱人倒拖下我来”，隐唐诗“将老身反累”；“这门亲事当初也有老僧来”，隐“合昏尚知时”；“宿酒”，隐“星宫之君醉琼浆”；“嫌无下箸处”，隐《西厢记》“少呵”；“阳虎”，隐书名“春灯谜”。子章作如： “嫦娥应悔偷灵药”，隐《易经》“为月、为盗”；“良家”，隐《诗经》“十月纳禾稼”；“卢十兄必有佳句，请长吟，俾得共赏之”，隐“与子成说”；“远山”，隐唐诗“迢递嵩高下”皆卓卓可传之作。

　　仲琴近作如刘长卿五言长城，非攻以偏师不能制胜。略如：“草草了事”，隐四子“四十而不惑”；“天方夜谭”，隐“子曰：回也”；“一双跨凤乘鸾客”，隐“推惡惡之心”；“湖东柳色画图中”，隐“清人在轴”；“秋燕已如客”，隐“有鹙在梁”；“不完全国之简易宪法”，隐古人“匡章”。

　　达荪大令之西席，成都吴君虚谷，亦谜界钜子也，心思极细，射谜恒无虚发。前在育婴堂街寓所出谜，作有：“去世法舟轻”，隐《易经》“尚往也”；“粉香腻玉搓咽项”，隐《诗经》“有莺其领”；“必熟而荐之”，隐《左传》“生则不困”；“女口”，隐唐诗“卷上珠帘总不如”；“忍辱铠”，隐古人“寺人披”；“戚姬”，隐词牌“如意娘”。格局浑成，谜中正法眼藏也。

　　成都萧君辛园，己酉岁尝与同邑陈君鸿生合灯出谜。第一夕，愚射数条皆佳：“灈濯如春日柳”，隐四子“貌思恭”；“矢竭弦绝，犹力守孤城”，隐《诗经》“无射亦保”；“呢喃似话香泥暖”，隐《礼记》“燕居告温温”；“杨柳千条尽向西”，隐词牌“缕缕金”，均辛园作。又有“填平天下崎岖路，冷到人间富贵家”，隐新小说名二，愚仅中其一，为“寒牡丹”，惜次夕未往，不知一底云何也。

　　曩在通省警务公所时，同事桐乡沈君子纲为述一谜云：“父母有过，三谏而不听，则号泣而随之”，隐《千家诗》“子规啼彻四更时”，甚佳。子纲亦喜作谜，言乙巳春曾在冬青树街寓内张灯数夕，惜尔日未之知也。

　　《通俗报》《灯谜》一栏，随人可以值社，故出谜虽多，不免薰莸共器。然其初主社者皆一时名宿，兹最录数家如下。笠仙楼主人出有：“土耳其、意大利、西班牙、埃及各国海军成立”，隐《易经》“地中有水，师”；“西例：胎生不下，当剖腹取出”，隐书名“破产律”。悼秋吟馆（即黄梅生大令）出有：“旧本《春秋》”，隐《书经》“古有夏先后”；“而今始得碧纱笼”，隐《礼记》“前有尘埃”。因利利主人出有：“杨花千里梦”，隐四子“绵驹处于高唐”；“饮河”，隐“惟酒无量”。南冠客出有：“直上泰山顶，皑皑白雪丰；山顶望夫人，玲珑夺天工。”隐鸟名“白头翁、巧妇”（卷帘）；“草草赐宴”，隐唐诗“芙蓉阙下会千官”。独清室主出有：“暮色浑无际，听一旁三点漏凄迷，侑愁无酒醴，瘦骨勉支持。思量寻到北方去，又恐那边儿反向这边归。欲動苦无力，欲语莫吾语。算来一四一六，合是佳期。”隐理科器名“液體比重计”。瞿上天民（即双流李君瀓波）出有：“出经入史”，隐《礼记》“外事以刚日，内事以柔日”。皆报中谜语翘楚也。

　　闲夏无事，每过仲明先生谈谜，以遣长日。蒋君雨田间亦在座，各述见闻，辄分类记之，积久成帙，兹摘尤如下，不复辨孰为先生语，孰为雨田语也。四子有：“寿窃其节而先往”，隐“如伋去，迟迟”；“鞍马梦行云”，隐“绵驹处于高唐”；“我不惯与生人睡”，隐“必熟而荐之”。《易经》有：“冤家不自在”，隐“乖必有难”；“伍子胥两荐勇士”，隐“盖取诸离”。《书经》有：“锁阳台”，隐“封十有二山”；“娶妓女为妻”，隐“家用平康”；“鞭丝直拂松烟里”，隐“其刑墨”；“太史奏：客星犯帝座甚急”，隐“以近天子之光”。《诗经》有：“驴胎”，隐“有怀于卫”；“佳人唱楚歌”，隐“女曰鸡鸣”；“点《九九消寒图》”，隐“松柏丸丸”；“姜伯约虽败，其心未忘后主”，隐“维北有斗”；“鲁三卿，季氏最贵”，隐“虽有兄弟，不如友生”。《左传》有：“旗亭画壁”，隐“为之歌《王》”；“苹藻难寻山谷里”，隐“庭坚不祀”。《周礼》有：“名媛尺牍”，隐“夫人而能为函也”。古文有“苏鞋”，隐“子卿足下”；“其犹龙乎”，隐“李氏之蟠”。唐诗有：“周公瑾观北军”，隐“武帝旌旗在眼中”；“司马牛忧”，隐“圉人太仆皆惆怅”；“岳少保破杨么，高唱凯歌而还”，隐“朗吟飞过洞庭湖”。古人有“梅花满祠堂”，隐“五鹿充宗”。地名有：“《高唐》赋就待推敲”，隐“玉门关”；“僧居禅室”，隐“安乐寺”。药方有：“以妾为妻”，隐“小续命”；“五霸假之也”，隐“真武汤”（卷帘）。

　　仲明先生又言：黄君吉菴，娴音乐，工词曲，所制院本风行菊部，其作谜亦极擅风趣。如：“干”，隐四子“天下莫能破焉”；“懒杂种”，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王尊”，隐戏名“古玉杯”；“忠孝”，隐“双飘带”，皆谐不伤雅。

　　雨田又言：张子初大令谜，如时花美女，秀韵天然。谜面纯用五七言诗句，尤为整齐画一。略如：“愿逢天子作门生”，隐四子“是为王者师也”；“紫韵红腔细细吟”，隐“不大声以色”；“敲斷玉釵紅燭冷”，隐“鐲”字；“绿柳才黄半未匀”，隐“榴”字，洵属安置妥贴，名实相符。

　　成都温君子厚，隐于市，不求闻达，亦今之奇人也。不常猜谜，而极喜作谜。旧岁，馆同邑孙君文渊家，曾合出两次，近又频以所作索射。如：“寅正”，隐四子“人之生也直”；“差池其羽”，隐“不能正五音”；“计程应说到常山”，隐唐诗“数里入云峰”；“月食日食”，隐“玉盘珍羞直万钱”，皆极惬心贵当。又前射“穿一套缟素衣裳”隐《书经》“服休服采”，及文渊作之“应聘为女教习”隐四子“有就右师之位”，亦新奇可喜。

　　成都邓葵安、聘如、松屏昆仲有声灯社，与愚神交数载，客岁在通顺街寓内张灯出谜，始克识之。葵安、松屏极喜猜谜而不常出，聘如则每岁必出数次。所作有：“秀才又重来懦”，隐四子“附庸”；“国亡犹作后庭花”，隐“邦无道，谷”（卷帘）；“山从人面起”，隐《易经》“艮其辅”；“春为发生”，隐《书经》“蠢兹有苗”；“词写春风语未安”，隐《诗经》“孔填不宁”；“袒下了偏衫”，隐《孝经》“则周公其人也”；“ 江南风景好,桃李半残歇；流萤何处来，夜夜望新月”，隐古诗“春林花多媚”；“文犹质也”，隐《西厢记》“语言的当”；“迫之如火煎”，隐药名“白前”；“山间之四时也”，隐“鄉”字等谜，名下果无虚也。

　　愚自知书即竺嗜谜语，每岁所为不下数百条，皆随得随弃，未尝存稿也。乙巳岁，馆同邑伍丈砚侯家，授课之余，恒览旧籍以自遣，每见前人杂说间载谜语，有类诗话，因思辑为谜话，以资谈噱。暇辄命笔，约得数十则，扃诸敝簏，未敢轻以示人。丙午以后，修学法政，不复措意，及此庚戌岁 ，学治渝城法院。同年，眉山郭毓灵雅好谈谜，而此册适在行箧，治公之暇，出以相质。君则跃然以为创获，并为题词四绝，虽诗意未尽敢当，而谊则深可感已。辛亥返里，家居无聊，复有附益。壬子夏，乃取重加厘定，略以类从分为两卷。所录不必尽佳，惟以存话为主，计适百则，遂命今名。虽然文心变幻，月异日新，谜虽小道，讵独不尔。环睹小生，所见一孔，岂是区区者遂足以尽谜语之变哉？顾思《容斋随笔》，集至于五；《后村诗话》，续者再三。古人著书，具有先例，《续话》之成，固有竢焉尔。是岁七月既望，聘臣又识。

纸醉庐春灯百话终

余十六七岁时雅好作谜，甚恨无一论谜之书，如诗文评诸书者。久之从报纸中见君此话则大喜，以为先得我心。是时，成都陶然亭谜事方盛，余偕友往观，语次及纸醉庐，或指君以告，遂得订交灯下，亟以谜话为问。越夕，君袖油印一卷畀之，时民国二年三月也。余读竟甚快，谓君此作绝可喜，宜以时付梓，传之好事。君退然谦逊，迁延未果。已而，沪上铅印有《邃汉斋谜话》、《橐园春灯话》诸书，其持论立意于君书间有出门之合。君益废然，不复示人，以为彼既流行，人且疑为蹈袭也。然余见君书乃在诸书未出之前，且小有暗合，古今此例正多，游戏之作无关典要，亦何嫌之足避。今春社集诸友皆以此书不行为憾，因共怂恿，乃付印焉。君敏捷善射，一时有“打虎将”之目，其在成都，此事直无所于让。观所作取多用宏，可以知之矣。

　　民国八年三月华阳庞俊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