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石

  作者:(清)海上独啸子

第01回 感时势唤起女真人 祷英雌祭陨天空石

第02回 痛国难假扮歌妓 探宫帷巧遇嬖优

第03回 秋娘重逢故人 瑶瑟两刺太后

第04回 扮男子瑶瑟出逃 遇洋人凤葵闹店

第05回 捉女妖君主下诏 挥义拳侠女就擒

第06回 天香院女界壮观 秦夫人科学独辟

第07回 刺民贼全国褫魂 谈宗旨二侠入党

第08回 触党忌连破酒色戒 示金言大施因材心

第09回 秦夫人发明电马 瑶女士误击气球

第10回 湘云大开洗脑铺 瑶瑟参观国医场

第11回 瑶瑟席中晤快人 琼仙后园比武器

第12回 阿妹负气三却姐命 女杰求学夜半出逃

第13回 淡花村大卖维新菜 演说坛祸及来宾身

第14回 捉革命追赶女豪 屠男类截杀古渡

第15回 绮琴抵掌论音乐 水母当筵动急泪

第16回 发痴梦哀诉来明女 动笑声静中悟本元 

第一回 感时势唤起女真人 祷英雌祭陨天空石

话说中国有个女史,姓钱,名挹芳,年纪才得二九。生得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生平爱读些书史,讲些政治学问。止见中国腐败危弱,好不担忧。旁边有些强国,今日唱着瓜分,明日唱着压服。虽有一般爱国志士,却毫没点实力。日日讲救国,时时倡革命,都是虚虚幌幌,造点风潮。这位女史真个感慨迸作,悲愤交集。知

一日,忽阅欧洲历史,看到埃及女王苦略帕辣一段,不觉长叹一声道:“唉!世界上的势力全归女子,那有男子能成事的么?你看苦略帕辣,她的外交手段,战事权谋,便是绝世英雄也要逊她一着。咳!这样看来,什么革命军,自由血,除了女子,更有何人?况且,今日时代比十九世纪更不相同。君主的手段越辣,外面的风潮越紧,断非男子那副粗脑做得到的。从今以后,但愿我二万万女同胞,将这国家重任一肩担起,不许半个男子前来问鼎。咳!我中国或者有救哩!”说罢,顺手取着一枝笔,便在书上写就一首吊埃及女王的诗道:主

惨莫惨于亡国恨,百劫江山几争战。数尽人材到巾帼,长使英雄泪如线。英雄气尽鼓声死,骄虏纵横须发指。娘子军前气不扬,将军麾下色欲沮。虞兮虞兮奈若何?拚将一死报国多。便教头颅成竖子,是谁肝胆继眉蛾?我亦遍索古今史,下至武后上诸吕。雄王雌霸民运微,翘首中原事如此。吁嗟!安得素手纤纤,左金戈右桴鼓,赤洗我国民之耻。知

到了次日,便做篇女子世界文,登在《女学报》上。第一项说道:“女子是上帝的骄子,有一种天赋的能力,不容他英雄豪杰,不入我的彀中。”第二项说道:“今日世界,教育经济,以及理想性质,都是女子强过男子。”第三项说道:“男子有一分才干,止造得一分势力。女子有了一分才干,更加以姿色柔术,种种辅助物件,便可得十分势力。”自从这话一出,把个老大帝国,大大震动。都说男子无用了,要想我国自尊独立,除非是女真人出世方可。内中有好些出洋女学生,设立几个女子革命会,鼓吹革命风潮,真个波涛掀舞,风云变色。也有意气扬扬,把罗兰约翰亚尔德自命的;也有烧香拜佛,祷求女英雄降世的。这时,正当混沌二十九年,有个两湖制军,姓首,名臣节。这人最喜残杀志士。当日打听这个消息,好生欢喜,即时奏闻当国的胡太后,请速降旨,着各省督抚,严加斩杀。主

话说那位胡太后,这日正在宫内与太监作耍。忽然接到这封奏章,拿在手中,举眼望了一望。望见疏中有道:妇女以无才为德,何敢妄与国政?不觉大怒,将奏折扯为粉碎,掷于地下道:“这奴才说什么革命不革命,分明指斥咱们!咱们两抚孤主,难道管不得国家的事情吗?”说未了,忽然旁面走出一个亲王,上前跪奏道:“老佛爷息怒,容奴才细禀。奴才接到各省督抚信息,都说有好些妇女聚党立会,声言革命。今日若不严办,将来我家饭碗定当破在他手。老佛爷还要以祖宗产业为重。”胡太后嘎嘎大笑道:“是咯!我说你们到了这样世界,定有什么国家大事奏与咱们听听,原来为的几个女孩儿们。咱们也是妇女,你又怎样?”这句话说得那个亲王,汗流满面,千头万头的磕,连称:“奴才万死!”忽然一个宫女上前跪奏道:“启奏老佛爷,这件事情,婢子也曾听闻。前日大师兄对婢子说:‘我国帝星明亮,将星光彩,金莲圣母,合当降世。’现今满城内外,设立醮坛,施放花烛,祷求女将临凡,辅助老佛爷,做个世界主母。”说未了,喜得胡太后手舞足蹈,哈哈大笑道:“好,好!咱们也想这样。可传咱们的谕旨:着工部建立醮坛。咱们也要祷求祷求!”说罢,又指着亲王骂道:“你们这些奴才,白白做了男子,弄得国家这么样儿!从今以后,瞧瞧咱们妇女罢!”骇得亲王那里还敢出声,连忙唯唯谢罪,抱鼠头而退。主

过了两三日,果然文华门外建立一座大大的醮坛,高有百来丈,宽有两三里,四面悬挂旗帜,随风飚绕(飘摇)。中间铺置灯彩,光辉闪烁。上面写着一块匾额,端端的四字道“得雌而霸”。真个五色闪朝日,万彩撑夕阳,好不豁气。少时,太后驾到。前面许多侍臣骑马护卫,后面许多宫女乘舆相从。威威武武,来到醮坛之下,将仪卫站住。太后下了凤辇,直登醮坛。向着天,福了几福。礼部在旁,又读了好些祷告的文。内中都是些男子主世已久,气运已衰,要求天公降些英雄女子,应运立极,整顿国政的话。设祭未终,忽然半空之中霹雳一声,天崩地裂。一团黑影,流光四射,从空而坠。两旁看的百姓,打死不知其数。骇得太后魂飞魄散,倒在坛上。没有一时,忽又风静云和,天宇清明。知

众侍臣下坛观看,乃是一块大石,四面玲珑,祥光万道,瑞气千条。上面有三个大字,确是古代蝌蚪。侍臣慌忙来奏。止见胡太后兀自惊神未定,面无人色。两个侍女,夹扶而坐。闻听这言,好生奇异,即着侍臣,雇领人夫抬进宫内,自己复乘凤辇回宫。知

不图这件事情,一时电传各国,各派有名天文师前来考究。有说天空流石,常有落下,不足怪的;有说天空陨石,各国都有,那有这等光彩。考其体质,及其落的速度,必定从月球来的。一连考究许久,你执一说,我主一端,害得胡太后越发疑上加疑。即下一个上谕道:“有人认出这石的,赏赐举人。”自从这谕一出,便有许多应募,大臣保举的也不计其数。太后一一召来问讫,却都说得支支离离,不合太后的心意。忽然一个大臣,上前跪奏道:“臣保一人,可破此惑。那人姓茹,名古师,生平爱讲金石、钟鼎,古代文字一见便知。若能认出这三个大字,这石来历,自然清白。伏请皇太后定夺。”胡太后喜道:“呵!你们有什么好人,快与咱们召来!”那大臣即时叩头而退。古

不一时,带领一个人来。身材短小,须发苍白,背隆腰偻,远远地望着胡太后,磕了几个响头。唱道:“请皇太后圣安!”唱罢,爬起身来,溜到石头边前。左一相,右一瞧,足足瞧了一晌。又在袖中取出两本书来,对了一对。走到太后跟前,跪奏道:“启奏皇太后。臣谨按秦钟、汉鼎、禹碑……”太后作色道:“认出了,好好儿说来,别要支支吾吾,咱们不爱听。”慌得茹古师呆了半晌,方才吞吐说道:“这叫女娲石。”那位大臣慌忙从旁奏道:“恭贺皇太后,女娲石下降,应主慈圣中兴之兆。”太后听了,喜得目笑神扬,乐不可言。即在袖内拿出一张纸条,递与那大臣道:“好,好!这还是个读书人,赏他一个举人罢!”茹古师欢欢喜喜,谢恩而退。次日,便有许多大臣上表贺喜。各省督抚,也是电贺的电贺。太后又叫了几个班子,在春暖园演戏。亲王大臣都赐了宴,便是水仙花、灵芝草,都加了头品顶戴。热热闹闹过了几月。正是:知

大富贵亦寿考,赢得几时春梦好,念到国亡家破日,铁石也应泪槁。不是钧天哀怨,顽石精灵,怎够得素手蛾眉,搅得江山觉。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主

第二回 痛国难假扮歌妓 探宫帷巧遇嬖优

话说那时有个女子,姓金,名瑶瑟,自号花溅女史。天性伶俐,通达时情,又喜得一副爱国热血。前在海城做了个女子改造会领袖,后又往美洲留学三年。因见中国国势日非,灭亡祸害便在眼前,即时邀约同学数人回国,在京城运动一番。止是政府诸人,好比傀儡一般,又顽又愚。日日吃花酒,玩相公,或是抱着姨太,国家事情丝毫不管。不得已,心生一计,便在京城妓院学习歌舞。又加姿色娟丽,谈笑风雅,歌喉舞袖,无不入神。京城内外,都大大地震动起来。知

一日,日本公使夫人要请胡太后吃酒,即时嘱咐两个二毛子,在京城叫个顶上歌妓。两个二毛子得了这件差事,往各处打听一番,回覆公使夫人道:“我国妓女倒多得很,止是有色无艺,有艺无色,好生难得齐整。现今止有个金校书,色艺俱全,十分了得。平日身价很高,什么亲王大臣,见面都是难的。倘若夫人叫他,或者不敢不来。”正说之间,忽值公使在旁,闻听这言,慌忙止住道:“不可,不可!我在福亲王家吃酒,也曾见过。这妓女色艺虽佳,却有好些毛病。若有半分不合意,便是民贼奴隶的大骂。平日金玉其声,轻易不肯开口。倘若高兴一唱,悲歌慷慨,满座为之下泪,竟似伤时狂士一般。这个使不得,这个使不得!”夫人闻听这话,好生诧异道:“中国妓女中竟有这样人物!”忽又想道:“这也怪他不得。我国维新时节,也是有的。我今倒要叫来看看。”即吩咐二毛子道:“可传我的意思,请金校书前来谈谈,切莫说叫他二字。”二毛慌忙答应去了。知

却说金瑶瑟在妓院屈辱已久,想把那些亡国奴隶鼓舞起来,却又是些麻木痿痹,拉扯不动的,心中好不悲愤。正想得个机会,再设方法。忽闻日本公使夫人请他说话,满心欢喜。即时叫副马车,跑到公使馆前。下得车来,止见公使夫人已在门前等候。瑶瑟慌忙行个西礼。来到客厅,彼此坐下。瑶瑟又操着日本话,寒暄几句。公使夫人惊道:“娘子几时到过敝国?”瑶瑟道:“四五年前,曾到贵国留学一年,后来是由贵国到美洲的。”公使夫人慌忙起敬道:“呵呀!原来是留学生。失敬,失敬!”瑶瑟也谦让一番,彼此复坐下。主

少间,谈及时势。公使夫人叹道:“唉!贵国生死存亡,全靠你们留学生了!贵国官场是不中用的。我们旁观人,好生气煞。”瑶瑟道:“好说,好说。我国留学生虽多,却都没点实力,那像贵国维新时节,那般志士的赴汤蹈火气概;二来我国政府,拿着一般学生当着乱臣贼子,杀杀斩斩,好不狠毒。唉!夫人,敝国与贵国是个兄弟邻邦,两下唇齿相依,都是有关系的。所以我敢倾心吐胆,对夫人说,据今日时势看来,欧力东渐,黄种势力日日弱小。咳!这个机关,止算东亚全局的兴亡了。”说罢,两泪汪汪,如滚而下。公使夫人也是个感慨不已。复问道:“娘子既有这番热血,为何又失身在妓院里?”瑶瑟长叹一声道:“唉!夫人那里知道,我本想在畜生道中,普渡一切亡国奴才。那知这些死奴隶,都是提拔不上的。”公使夫人又起身致敬道:“难得,难得,难得这副爱国心肠!我今问你,今日尚欲怎样?”瑶瑟道:“国家事情倒多得很,止是须人辅助,独力难支,奈何!”公使夫人慨然道:“我虽不才,愿助一臂之力!但不知现今有甚良策没有?”瑶瑟大喜,即时俯伏在地,拜了又拜。公使夫人慌忙回礼道:“娘子何必如此!有事止管说来,决不相负。”瑶瑟道:“于今一不要夫人伤神,二不要夫人淘气,只要如此如此,我全国便感恩不浅。”公使夫人闻言,踌躇一番,复慨然应许道:“使便使去,便有国际交涉,我自当罢!”商议已讫,忽报胡太后到了。日本公使夫人慌忙使瑶瑟避至后房,自己具礼服出迎。知

止见太后下了凤辇,侍女鱼贯相从。见了公使夫人,大笑道:“咱们是邻国,怎么这样客气来?”公使夫人也满脸赔笑,恭维几句,请到后厅,献了茶。公使夫人问道:“请问陛下,近日俄国交涉是怎样办的?”胡太后笑道:“那个事情,让他们底下人做去罢,咱们那里管得许多!”公使夫人闻言,暗暗吃惊。少间,太后又问道:“咱们不知道贵国与俄国交涉,又是怎样办的?”公使夫人道:“大约总要开战才好。”胡太后作色道:“呵!这开战,是不好耍的!咱们意欲和贵国调停调停,不知道贵国怎样意儿?”公使夫人笑道:“是的,是的。多谢陛下盛意。”正说之间,忽报各国公使夫人都到。日本公使夫人慌忙出迎,请到厅内,与太后相见。彼此用翻译问答一番,即有几个二毛子把酒席摆上。胡太后坐在上面,各公使夫人都排坐两旁,欢欢喜喜,互酬一番。席间,日本公使夫人起身对太后说道:“敝国有个妓女,姓内田,名金子,学得贵国一些歌唱,又通贵国言语。意欲叫出佐酒,不知陛下钧意如何?”太后闻言,喜道:“好,好!咱们正想这样。”日本公使夫人即对侍女说道:“快叫内田君出来。”古

不一时,止见里面一位女子攀帘而出。头戴意大利精细草冠,身穿法兰西海绒燕服,面映朝霞,目横秋水,真个太真再世,飞燕复生。来到席前,先向太后作礼,次向各公使夫人一一作礼讫。即有一个侍女抱出一张琵琶,放在下旁一个小席上面。内田金子坐下,从容问道:“请问陛下,要听兴国的音,还是要听亡国的音?”太后听了,把头一闷道:“什么兴国音亡国音,咱们都不知道,任你随意儿唱点罢!”内田金子道:“据妾想来,贵国止可听亡国的音,不能听兴国的音。目今俄兵已到眼前,瓜分就在今朝。陛下请听,我为贵国吊者。”说罢,手抱琵琶,且弹且歌,其声凄切,酸人心脾。众人侧耳听之。那歌道:古

万马蹂躏起风波,是谁招得瓜分祸。祸祸祸,几时春梦几时破!斋

那堪故国恸桑麻,隔江忍听后庭花。花花花,今日天下是谁家?主

自古亡国多妇女,唐有武后汉则吕。吕吕吕……知

内田金子唱到这里,即把琵琶按住。太后问道:“怎样唱得好好儿又不唱哪?”内田金子道:“因为关切贵国,所以不唱。”太后笑道:“止管唱来,咱们爱听。”内田金子即又抚乐而起,长歌一声道:主

吕吕吕,可有秦政按剑起。知

日本公使夫人慌忙起身谢道:“这妓女唱倒还好,止是有些狂病,求陛下包涵包涵。”却见胡太后嗄嗄大笑道:“很好,很好!最合咱们的脾气。但不知道是旧来的,还是新来的。”日本公使夫人道:“若论他来,已经三年了。”太后道:“呵!不错,怪道一口敝国话,说得很好。”日本公使夫人见他意思已合,乘间说道:“这女不但会说贵国话,并且会说英国话。倘若陛下见赏,愿将这女献上,何如?”太后慌忙谢道:“难得,难得!咱们怎当得这么样厚礼。”日本公使夫人复谦让几句。少时席散,日本公使夫人把内田金子重新妆饰一番,叫副马车,和太后一行进宫。知

且说这妓女那里是什么内田金子,原来便是瑶瑟。胡太后闻听席中所歌,心中也早已明白。止是这时正拿着媚外手段,碍着日本公使夫人情面,所以假意奉承,并非出自本心。一到宫内,便叫太监,远远地收拾一间偏房,把瑶瑟安置。饮食用具,都由太临送来的。一连半月,并未见面。瑶瑟好生烦恼,即时仗着胆,往宫内四处张望。过了一个曲廊,廊外好些花木,两廊都有房子。瑶瑟信步而行,弯弯曲曲,来到一个所在。画宇雕梁,大理为阶,下铺毡毯,屋内音乐书画,金石钟鼎,无所不有。里面端的有十来宫女,在那里嬉笑。望见瑶瑟,即时停笑,大家望着。瑶瑟想道:贼后住处,当离这里不远了。即时上前,与宫女作礼。慌得宫女手足无措,以手及额,又以手摩髻。瑶瑟心内好生笑得难忍,问道:“请问众位姐姐,老佛爷住在何处?”有一年壮宫女答道:“由这里行到左边,过回廊,又往右行,行过乐园,至大宫,往内行,行到第五层,便是了。”瑶瑟点头记得,如言行去。知

果然行到一个花园,举眼一看,好不华丽。止见那四时花草,云灿锦簇。假山若银,流水如镜。奇鸟异兽,无不毕陈。池内以蜡作假荷,花叶华肖。树枝之上,皆饰锦绘。瑶瑟想道:这里都这样奢华,不知春暖园又是怎样?亏得我那同胞,好些膏血与这后这样行乐。若要兴学校,办新政,便说没款哩!一边想,一边行。忽然远远地来了一个太监,瑶瑟举眼一看,好似认得浑熟。行到眼前,陡然心上记起一人。顺手扯住袖端,大声叫道:“莲花郎陈六,怎么私到这里?”骇得那太监战战兢兢,魂飞天外。正是:主

宫墙不断巫山路,后庭欢乐方未曙。知

不是慧眼抉隐私,怎识秦王有假父。古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斋

第三回 秋娘重逢故人 瑶瑟两刺太后

话说那人,那里是什么太监,原来是个优人,姓陈,名宝玉,号莲花郎陈六。生得貌如美女,工媚善嘲。瑶瑟先在妓院,常时来往,所以一见便知。陈六慌忙止住口道:“好姐姐,莫声,莫声!”瑶瑟道:“你为何来到这里?快快说来。”陈六道:“是太后召我来的。”瑶瑟又问道:“是你一人来的,还有别人同来的?”陈六道:“还有紫薇郎、薛如玉同来的。”瑶瑟又问道:“太后现在何处?”陈六道:“在内宫,还未起来。”瑶瑟道:“你们这些龟子王八蛋,干的好事情,甘做贼婆的外妾!慢慢和你说话。”说罢,扭转身又走。陈六呆立半晌,也去了。知

瑶瑟复行过四十五丈地方,直入大宫。过了两重,止是里面房宇越多,头头是道,不知从何处去的。停脚伫望一番,忽见前面一个宫女,捧着一个玉碗从内而出。望见瑶瑟,把眼攒了几攒,低头又行。行到后面,忽又停足,将瑶瑟瞧头瞧脑的看了一番。瑶瑟也觉有些奇异,扭转身方欲问时,只见那宫女低声呼道:“娘子敢莫姓金么?”瑶瑟吃了一惊,慌忙问道:“姐姐贵姓?怎么晓得我来?”宫女道:“娘子为何忘记?我的爹爹贝子,不是和伯伯换了帖么?”瑶瑟闻言,猛然记起道:“哎呀!原来是秋娘姐姐了,请问姐姐,几时选进来的?”秋娘走近身来道:“这里不便说话。妹妹为甚来到这里?这个地方是不好来的!”瑶瑟道:“唉!一言难尽。妹妹住在西边偏宫第八室,今晚请姐姐到那里说话。千万求姐姐见面,莫说出我的真姓名来。”秋娘点头会意。瑶瑟又道:“太后住在何处?求姐姐指引指引。”秋娘依言,即时放下玉碗,带领瑶瑟,弯弯曲曲过了许多重,来到内宫之前。止见那内宫玉阶金砌,水晶为宫,绵绣迷离,兰麝芬芳,真个温柔乡,长生殿,好不华美。秋娘来到这里,丢下一个眼色。瑶瑟会意,直入太后寝室。斋

宫女慌忙挡住道:“老佛爷还没起来,有事请缓。”瑶瑟道:“我是大日本国妓女,奉太后谕旨召来的。”宫女闻言不敢挡阻,让他进去。瑶瑟进得房来,行到芙蓉帐前。掀帐一看,止见胡太后向里睡着。瑶瑟不觉怒从心起道:“好贼婆!我四万万同胞何罪,今曰活活断送你一人之手?久想生食你肉,今日还不下手,更待何时?”即在衣襟间,取出一双象箸。原来这象箸中,藏有电气,中人必死。方欲放时,止见太后梦寐之间,将身一转,瞥眼望见瑶瑟,惊道:“内田君,怎么擅到咱们寝宫来?”瑶瑟大吃一惊,忽然计从心生,慌忙与太后作个礼道:“许久未见陛下,心中思恋得很。今有敝国顶上象箸一双,意欲献纳,又不知道贵国礼节,所以冲冒得很。”胡太后在被内,伸手来接道:“将来与咱们瞧瞧。”瑶瑟便将象箸递上。太后拿在手中,略略一看,即唤宫女拿去。呼着瑶瑟说道:“内田君,没事宫内玩玩,咱们用你时候,便来请你。”瑶瑟无奈,止得应着。斋

正待回身要走,却见太后欠呵一声,眯着眼又睡觉。瑶瑟心内想道:“这贼婆合死!象箸虽被拿去,衣袋尚有炸药,今日与他同死罢!”即时伸手,在衣袋内将炸药取出。正欲施放,忽见太后将眼一开,问道:“内田君,手中拿着什么东西?难道图害咱们罢!”骇得瑶瑟满心惊慌,遍体麻木。连忙上前伏罪道:“不敢,不敢!陛下为何说出这样话来?妾因敝国药学博士发明一种仙药,能返老还少,却病延年,要想献纳陛下。前次一时忘着,所以随后补献。伏祈陛下,千万莫罪!”说罢,将炸药呈上。太后接在手中,看了又看,瞧了又瞧,总总看不出破绽来。将药放在枕边,对瑶瑟说道:“你们那里有这多礼物,咱们享受不起。快快出去罢!”瑶瑟即时怅怅而出,跟着原路,行到花园。又遇着太后旧宠桃和美,把他瞧了几瞧。知

瑶瑟忍着气,来到旧房,和衣倒在床上。气了又气,恨了又恨。心内想道:“这贼两次要落我手,为何都被看破?倘若一时把他刺死,我同胞岂不去了一个大害?咳!天公,怎么俄国虚无党偏偏教他成事,倒是我瑶瑟便做不来吗?一连想来想去,肝肠都烂。看看天色已黑,宫内已上电灯,闭着门又闷了一番。忽然门外推敲甚急,瑶瑟慌忙起身开门。止见宫女秋娘,面色仓皇,走进房内,扯住瑶瑟的衣襟说道:“妹妹,你要走!发作了!”瑶瑟慌忙问是什么缘故。秋娘道:“妹妹,你自己做的事,难道还不晓得么?今晚莲花郎陈六又到宫内,已将妹妹的姓名来历告知太后,太后好生发怒。妹妹所进的象箸、炸药,都被他们看破。再迟一刻,你便性命难保。妹妹,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还要快逃为上。”一边说,一边拉着瑶瑟的衣襟,急急行到后面,指道:“过了这一重,往右直行,再过三重,便可出去。”说罢,分手去了。瑶瑟慌慌张张,那里辨得清白,左穿右行,行到点多钟久,还没有寻着门径。急得汗如雨下,肩背都湿,暗暗叫苦道:“我瑶瑟今日白死也!急忙敛着神,定睛一看,前面一个太监带着半醉,摇摇摆摆,唱着二簧而来。瑶瑟急中智生,呼着太监道:“是那位公公?我是大日本公使夫人差来的,快快送我出去,重重谢你!”太监那里晓得,把瑶瑟衣服一看,急忙上前请个安道:“是奉什么差事来的?有慢,有慢。请跟咱们来罢!”说罢,上前引路,把瑶瑟带到宫外,回身去了。古

这时瑶瑟到得宫外,夜已深沉,回顾彷徨,无处可归。身上又没一钱,好不危急。忽然眉头一皱,想出一个计策道:今夜何不到客栈里暂且安歇,等待明日,再作道理。主意已定,即时叫副马车,跑到客栈门前。喜得主人是旧日相识的老主顾,望见瑶瑟来了,大喜。拿出两串京钱,开销马车去了,请瑶瑟到后房安息。瑶瑟一夜那里合眼,在房内踱来踱去,翻思覆想,好容易挨到天明。到了次日,闻听满城内外,捕帖已到。警察异常严密。到此好生没法,止得依旧在房前踱来踱去。忽然背后一人,一把扯着瑶瑟道:“你好大胆!谋刺慈圣,尚不知死,还在此摇摇摆摆,你好大胆!”骇得瑶瑟魂飞魄散,面如死灰。正是:古

民贼猖獗炎天日,志士齑身殉国时。斋

一槌未遂儿女愿,空向帝公抱怒痴。主

不知瑶瑟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知

第四回 扮男子瑶瑟出逃 遇洋人凤葵闹店

话说瑶瑟闻听那言,骇得浑身发战,面无人色。即时返身一看,原来不是别人,便是前在美洲同学一个女友,姓伍,名巧云。生得容貌端正,天性磊落。瑶瑟拍着胸,笑骂道:“竟此鬼头鬼脑,吓煞我也。”巧云大笑道:“你自心惊,谁骇你来?”说罢,二人携手同进房内坐下。巧云道:“自从姐姐别后,妹妹各处打听消息,那有一人知道?昨在日本公使馆闻听公使夫人说,姐姐已进宫内。妹妹满心欢喜,以为大事可成。那知天违人愿,意弄出个大大破绽来,真正令人气煞!但不知姐姐这时还不逃走,是甚意儿?”瑶瑟叹道:“说什么意儿不意儿,这时身没一钱,要我逃往甚地去?”巧云道:“呵!原来如此!妹妹这里有钱。便叫女仆凤葵同姐姐一行出逃如何?”瑶瑟道:“使便使得,止是无地可投,怎生是好?若是外国,我便无颜去得。”古

巧云笑道:“我国山河万里,怎说无地?我今告姐姐一个所在,那处最好藏身。不知姐姐情愿否?”瑶瑟恍然大悟道:“莫不是天山省,中央妇人爱国会么?”巧云拍掌笑道:“是的了,是的了。”瑶瑟道:“彼会昔日的宗旨,专扑民贼,与我思想最合。但不知近来又是怎样?”巧云道:“他的宗旨始终没有变的。妹妹现今做了他的会员,所以知道很深。十日以前,由妹妹带来会中绝色少女十人,专嫁与政府中有权势的做妾。今已一一嫁讫,再迟几日,定当发作了。”说罢,复又扬扬得意,对着瑶瑟道:“姐姐,这时政府性命,已到我们手中了!”瑶瑟闻言,好生拜服。二人又细细聚议一番。看看夕阳欲坠,天色将晚,巧云站起身来道:“姐姐,事不宜迟,乘着今晚,好搭火车出京。我看凤葵回来没有?”即时出房去了。主

不一刻,见巧云左手拿着两封银子,右手拿着两套男衣。后面随着一个女子,又黑又肥,年纪不过二八。巧云进得房来,对着凤葵道:“这是我姐姐金瑶瑟,你要好好扶侍,路上不要贪杯闹事。”凤葵走进瑶瑟身旁,唱个喏,竟似一个壮士。瑶瑟不觉大喜。巧云打开衣服,与二个换讫。临别又嘱咐道:“这女仆虽然刚侠好义,却喜生事,姐姐要好好教他。这栈里伙食用费,待妹妹发给。”说罢,三个珍重而别。主仆二人行出店外,叫副马车,跑到火车场头,那些警察那里认得。不一时,二人同上火车,行了好几时,到了天津了。二人下得车来,找个客栈安歇,将行李搬到栈内。主

安置初毕,忽然店主人走进房内道:“洋大人来了,快快移到下房去。”止见凤葵叉起手来愤骂道:“二十八层地狱的臭奴才,两个猪圈子,止认得洋大人,须认不得老娘?”将起手便要打。瑶瑟慌忙喝住,对店主说道:“既是洋大人来了,我们移去便是,切莫与他计较。”惊得店主呆立无言,移时去了。瑶瑟即催着凤葵移置行李。凤葵走进来道:“娘子,这些死奴隶不打他则甚?”瑶瑟道:“你这卤卤莽莽,须莫败我事。你须晓得,这脾气革命军中使得,战外敌使得,这里却使不得。”凤葵听了,默默无言,心中总有些不平,勉勉强强把行李移完。斋

主仆二人呆坐相对,等了好几时尚没饭来。凤葵起身要走,瑶瑟叮咛道:“出去切莫闹事。他们无智识,够不上我们争。”凤葵道:“晓得。我肚子里饿得要死,要去买点点心来压肚皮。”说罢,开着门去了。约莫点多钟久,止见凤葵微微带醉而回,怀中揣出一包果子来道:“娘子,吃吃!什么英雄豪杰,那一个不怕饿死?饿到消消瘦瘦,便塑铜像也是不好看的。娘子,吃吃。”瑶瑟笑道:“你好好儿吃饱,我还不饿。”凤葵道:“我已喝了几杯了,昨晚泻了肚,又不敢多喝。巧云娘子说,月经内喝了酒,又要成痨病。”瑶瑟复笑道:“好好,我吃几杯,莫吃他的饭了,我们早早睡着,明天早起来走罢。”瑶瑟又到外面,叫店主唤了两把轿,调置得清清楚楚,二人闭门睡下。主

到了次朝,收拾行李,安顿要行。瑶瑟吩咐凤葵道:“叫店主来算帐,须要好好儿唤他。”凤葵道:“晓得。”即时走出房外,四外张望。止见店主奴头奴脑,在洋人面前说奉承话。凤葵大声叫道:“我家主人要店主算帐。”店主发怒道:“那里这样粗蛮!洋大人还未去,等到两点钟也不迟。”凤葵忍着气,等了一会,复叫道:“老娘不是怕了你,我家主人要我好好唤,我便好好唤。快快算帐来!”止见店主顿足骂道:“你这丑鬼!开口也老娘,闭口也老娘。昨天我便忍了你,今天当着洋大人,还敢在此耀武扬威吗?”凤葵听了,一把无明业火直从心起,大踏步抢到店主身前,一个嘴巴,将店主打翻在地,将身子一跳,骑在店主身上。拿着拳头骂道:“娘贼!看见欧洲人便是你的爹爹,反要拍着异种的马屁来压老娘。第一件该打。”说罢,往下一拳,打得店主唇破齿落,满口流血。店主道:“打得好。”凤葵又拿着拳头道:“老娘和你是同胞,便是没有一钱,也该拿碗饭与老娘充饥。怎么老娘进得你店,熬了一夜,全没见一碗冷饭来?害得老娘肚子里咕咕噜噜打了一夜的官司。第二件该打。”说罢,又是一拳,打得店主头开皮裂,血流满面。店主叫道:“洋大人做主呀!”凤葵又拉着拳道:“死奴才!你不提起洋大人,老娘倒饶了你的狗命。你说洋大人,偏生勾起才娘的气,老娘与你一拳送终罢!”说罢,提起拳。正待要打,忽闻瑶瑟大喝道:“婢子不得无礼!”凤葵即时弃了店主,跳在一边道:“娘子,我好意叫他算帐,他反骂我是奴隶。你看天地世界上奴隶都是骂得的么?”瑶瑟慌忙扶起店主道:“得罪了,得罪了!”店主从地下挣起身,一把扯住瑶瑟道:“我们一同见官去,洋大人做见证!”瑶瑟慌忙伏罪赔礼,又操着英国话,与洋人应酬一番。却见店主挨着痛,靠住壁边,暗暗吃惊。瑶瑟又取出银子二十两递与店主道:“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这恶奴无礼取闹。这里有纹银二十两,与你养伤,千万莫要见罪。”又喜得洋人是英国一个教士,也劝店主息事。店主把银子接下,拭着面血埋怨道:“既与洋大人有交情,怎不早说?害得我吃了这场大苦。倘若别人,我便万不干休。既是洋大人的朋友,这次便算了罢。下次若来,再莫这样朦糊,我好叫底下人招呼。”瑶瑟复赔笑道:“是的,是的,下次决不如此。”说罢,清了帐。主仆二人乘着轿,向天山省进发。一路之上,瑶瑟把凤葵戒了又戒,教了又教。从此凤葵不敢多事,也不叫娘子称老娘了。主

行了两日,又到个仙媛县。只见县内慌慌张张,四门站立兵士,到处遍悬捕帖。瑶瑟下得轿来,向壁一观,惊道:“不好!”正是:古

望门谁与怜张俭,悬碑早已来蔡京。斋

逆虏不知亡国恨,又将党祸魇民生。主

不知瑶瑟看出甚事来,且听下回分解。知

第五回 捉女妖君主下诏 挥义拳侠女就擒

话说瑶瑟下得轿来,往壁一观,原来不是别的,乃是一张誊黄的上方谕。止见那上谕道:古

朕奉太后,莅政多年,深恩厚泽,有加无已。凡属血气之伦,应如何感恩报效,上答圣明。乃近有大逆不道之徒,鼓倡革命自由邪说,惑世诬民,无父无君,不法已极。不图前潮未平,后波又起,竟有民间妖女,倡说民权自由,私谋刺杀慈圣。幸以列圣在天之灵,事虽已发,而人尚逃网。又有妖女多人,于本月二十日,同时刺死大臣七人。四人现已正法,余者尚属在逃。昨据妖女口供,有女魁八十余人,诱惑民间女子,聚众立会,蔓延各省,私谋起事。似此天地反覆,阴阳侮紊,若不严杀痛办,斩草除根,将来贻患国家,伊于胡底。为此,手谕各省督抚,速即誊黄,严饬地方官员切实办理。如有拿获女魁一名者,赏加五品京堂,库平银五万两。该女魁即着起解来京,凌迟处死。私自纵逸者,罪与同等;民间私匿不报者,灭五族;自行出首者,罪减一等。仰各省大小官员,各各凛遵。钦此。知

督抚河西全省赏穿黄马褂双眼花翎头品顶戴奴才载淇。古

赏赐黄马褂紫禁城骑马督抚河东全省头品顶戴臣王武烈谨誊黄。斋

话说瑶瑟把上谕看完,心如刀割,欲哭又碍着众人。私自悲道:“我那巧云妹妹,今日不知生死如何,令人好不伤悲。唉!我国专制民贼这样猖狂,竟把我爱国女子看作不共戴天。罢了,罢了!”想罢,呆立半晌。忽然凤葵从后面一把扯住道:“主人,天已午了,我们还不到客店去吃午饭则甚?”瑶瑟拖到僻地,切责道:“你这婢子,好不知死活,到了这样时候,直还这么猖狂!”凤葵道:“气他则甚?拚着老娘一副拳头,与民贼决个生死罢!”瑶瑟没法,止得忍着气,再行几里,到个乡村偏僻客店歇着。凤葵进得店来,大声叫道:“店主,有酒没有?快拿两斗来。牛肉狗肉,随意拿两蹄来宴宴,我们要赶天山省路的。”瑶瑟将眼对着凤葵光了一光,凤葵低着头再也不声。止见店主慌忙答应道:“有,有,有。酒饭益便,鱼肉俱全。”急急忙忙把酒肉摆上,主仆二人对食。知

正食之间,忽听店前大噪而起。二个举眼一看,乃是一个男子揪住一个女子乱打,女子哀哀喊救。止听得那女子道:“呵呀!过往客人、左右邻居听者,他天天哼八股,逼着我当娼养他倒还罢了,还要将我卖与人家做妾。我若不肯,便说我是革命女妖,要揪我到官前出首。众人听呀!”凤葵听了,齿裂发指,几次要挺身独出,都被瑶瑟喝住。忽又见那男子指手画脚,对着众道:“列位请听,自古道:夫为妻纲,未嫁从父,既嫁从夫。他若晓得这个天经地义,便应打死不出房门,饿死不出闺门。那知他听了那些女妖说的什么男女平等一些臭话,骂我是奴隶,又骂我是八股守节鬼。你听这样口气,不是女妖是谁?”说罢又打。凤葵努着眼,挺着拳,又要想出。瑶瑟复连忙喝住。瑟瑶想道:若不疾走,凤葵定又闹出事来。我等避祸的人,风声又这样紧,那肯把个身体替一个人做牺牲。即时叫店主清了帐,乘着轿要行。止见凤葵两眼朦胧,鼓着气,望个不止。瑶瑟却叫他先行,自己压后。知

行不上二三十丈,凤葵揭开轿帘,伸出头来又望。两旁的人越发多了,那个男子已把女子紧紧缚住,女子惊天动地的号哭。瑶瑟喝道:“行路要紧,望他则甚?”凤葵道:“主人,我要撒尿。”瑶瑟道:“我也要小解,可同去。”二人下轿,寻个偏僻地方,守着凤葵溺完,上轿复行。止听得喊声更发凄切,走了里多路,还是听着。凤葵道:“主人,我要大解。”瑶瑟道:“再走两三里才解,也不为迟。”凤葵道:“泻肚哩。”瑶瑟没法,止得吩咐道:“快去快来。我下轿等你。”凤葵道:“晓得。”即时下轿,大步而去。等了点多钟久,凤葵方才喘气勃勃的走来,对着轿,扑的一声坐下。瑶瑟道:“你敢莫瞒着我,又闹事来么?”凤葵道:“行路要紧,那个又闹事来?”瑶瑟心中早已明白,催着轿夫快行。斋

行不上两里路程,正听得后面喊声连天,五六十个村人各执棍追来。瑶瑟心慌,方欲躲避,却见凤葵从轿上一跃而下,顺手在轿上用力一拔,拔出一根轿扛。不一时,村人都到。凤葵大声叫道:“老娘是专打天下不平的,那一个三纲五常的王八蛋,敢与老娘赌死?”说罢,轮着轿扛便打,打得众人七颠八倒,那敢近身。瑶瑟也在怀中取出小枪威吓。止是越来越多,把二人四面围住,端的困在垓心,大喊一声,一拥而前,便将二人捉下。正是:知

大侠必死,大刚必折。方脱鸟罗,又落虎穴。古

不知二人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斋

第六回 天香院女界壮观 秦夫人科学独辟

话说众人把瑶瑟主仆二人捉住,往身上一搜,现出一双雪白白娇嫩嫩的香乳来。又将手往下一摩,乃是个没鸡巴的雌货。众人喜道:“好了,好了,是个革命女妖无疑,我们送到官前领赏罢!”止见一个年老人摇手道:“使不得,使不得。送到官前,害了人家性命。那些县官,又要瞒功,赏不得几两银子。我今有个绝妙方法,不如将他卖与天香院去,卖得银钱,我们大家分用何如?”众人赞道:“好计策,好计策!”即时将二人用绳捆住,四个壮士,抬猪的样抬着望天香院而来。知

挨两三时到了。瑶瑟侧眼一看,止见一个院落,好不宽大,楼阁重重,耸入云霄。瑶瑟暗暗想道:这里必是个大青楼,不好了。移时众人将二人放着,有两个年老人进去了。约莫半晌,那两个老人带领一个中年妇人出来,把二人头头脑脑仔细瞧了一瞧道:“这白的倒值二百两,那黑的止当得八百烂铜货。”止见那年老的赔着笑说道:“娘子还要添点酒钱,我们辛苦抬来,也是难的。”那妇人摇头道:“价钱已到头了,卖便卖罢。”那老人又道:“好好。这白的作个二百四十两,黑的作个陪货,送你罢。娘子莫走了眼,须要把货看真。”说罢,又将瑶瑟衣服揭开道:“你看这雪白白肥嫩嫩的,便嫁与人家做妾,也要值四五百两。”那妇人笑道:“罢!罢!依你说了便是。随我来兑银子罢。”三人复进去了半晌。移时出来,把二人解下,送进院内。众人欢欢喜喜去了。瑶瑟这时困惫已极。倒是凤葵倔强如故,走进身来,把瑶瑟扶着,恨道:“直娘贼,拿着老娘卖活猪,少时和你算帐!”说未了,那中年妇人远远地用手招道:“来来,跟我去见主妇。”瑶瑟不得已,倚着凤葵缓步而行。古

止见过了一重又是一重,两旁千百厢房,都住有少年女子。上面标着寝室、讲堂、自习室、音乐唱歌所、理化实验所种种名号,意似一个女学堂。瑶瑟心中好生惊异。又弯弯曲曲跟着妇人上了两重楼,楼上越发精致得很,空气灯、电灯白昼照耀,好不光彩。忽闻铿然一声,百千留声器一时并作,群女倚声而和,热闹异常。行了几分钟,刚到博览馆门首,中年妇人忽停步谓二人道:“走得很不耐烦,可坐电车去。”瑶瑟注目一看,果然有条小小电车轨道。瞥眼之间,呜然一声,电车已到。三人同上电车。止见电车之内,先有五六个女学生坐着,衣服华丽,容貌俊秀,下身穿着红裙,手中拿着教科书,望见二人,相视而笑。不上两分钟,电车忽停,妇人起身道:“到了。”三人复下电车,至一楼口。妇人将手往楼侧机关一按,落下一个外圆中空的机器来。中年妇人复挈二人坐上,机关一发,机器便渐渐缩上,到了第三楼。复由第三楼坐着养(氧)气瓦斯车,行了两分钟久,又到一个楼口。楼口置着一个大梯,中年妇人按着养(氧)气瓦斯车机关,缘梯而上,如履平地。没有一分钟久,望见前面一间大房,四面安置玻璃。中年妇人把车停住,挈二人下车来道:“站住,且待少时。”中年妇人独自进去了。少时中年妇人复出,用手招道:“来来。”二人依言进去。知

止见里面仪器、标本、书籍、图志、美术画品、雕刻、刺绣,粲然满堂,中间摆着一张玉嵌梓桐书几,上置两瓶时花。有一三十来岁美妇人,靠在几上观书,望见二人,慌忙起立。二人上前,各行个礼。那美妇人把瑶瑟上上下下饱饱的看了一番,问道:“娘子贵姓?何处人氏?”瑶瑟假意道:“妾姓萧,名宝钗,本地人氏。”美妇人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我看你的模样,好似逃难人一般。”瑶瑟方欲辩白,止见凤葵大声叫道:“我实告你,老娘行不易姓,坐不改名,我家娘子便是谋刺太后的金瑶瑟,老娘便是凤葵。杀便杀,剐便剐,剥剥喙喙则甚?”惊得那美妇人,滚滚下拜道:“呵呀!原来爱种族、爱国家、为民报仇的女豪杰!失敬了,失敬了。”瑶瑟也慌忙回礼道:“夫人为何这等好礼?几时得闻贱名?”那妇人道:“娘子大名,那个还不知道?前时看见上谕,已派玄女侦探二三十人,想保娘子出险,不意反在这里会着。”说罢大笑。瑶瑟问道:“夫人尊姓贵名,还要领教领教。”那美妇人道:“妾姓秦,名爱浓。”瑶瑟也惊道:“敢莫是巧云妹妹常时所说的花血党首领剑仙女史么?”美妇人廉让道:“不敢,不敢。”瑶瑟复起立致敬,彼此重复坐下,一问一答,谈了许久。斋

谈到当时国事,瑶瑟不觉泪下。秦夫人笑道:“娘子前日身处虎口,万死一生尚且不怕,今日为何悲伤起来?”瑶瑟叹道:“不是故作儿女模样。眼见得四个侠女,同死国难,巧云妹妹,又不知生死如何?怎不令人悲伤!”说未了,秦夫人复笑道:“娘子何必如此担心。三日前已接到京城坐探女史电报,说巧云已避祸蓬莱山去了。四个女士虽已就义,然后起者尽多,怎能杀尽!便单以我党而论,今年派出的也有三千四百余人,区区野鸡政府,怎奈我何呢!”瑶瑟闻言,即时转忧为喜,暗道:“谢天谢地,难得巧云脱险。复乘势问道:“请问贵党党人共有多少?”秦夫人道:“算来不过百来万,各处支会不过二千余所。将来不知能扩张否?”瑶瑟又问道:“这院所居,都是党人么?”秦夫人道:“不是的,不是的。党人不过三分之一,倒是民间买来的倒有三分之二哩!”知

正说之间,忽闻德律风响道:“请夫人用饭。”秦夫人起身来道:“谈了许久,腹内想已饥了,同去用饭罢!”瑶瑟起得身来,只见凤葵靠住壁鼾鼾的睡着。瑶瑟见了,又笑又恨,急忙把他唤醒。秦夫人叫一侍女,带去下面用饭。自己却同瑶瑟坐着机器,来到第五楼。止见楼中起了一个大大的暖室,贮藏热带花木,旁面各国奇花异木,无不毕陈。左旁有个小小精致房子,二人携手进去。瑶瑟举眼一看,中间一张桌子,放着两副机器,两边摆着两张橡皮安乐椅,却没见饭菜,心中大疑。止见秦夫人进得房来,仰身仰体的睡在椅上,拿着机器两个铜脚放在椅梁上面,用手一按,露出一个乳嘴来,端端与口相对,瑶瑟不解,也止好照样做着。忽觉哼然一声,两个电气金盘,托着好些菜饭直入机器,即听得机器内吃吃杂々乱响。秦夫人即用口接着乳嘴,瑶瑟也仿着他的模样,止觉得口内细汁,甘美芬烈,百珍皆集,沁人心脾。吸到三四分钟,觉得腹内已饱。想道:这时若有茶来,岂不更妙。设想未终,忽然一股香茗流溢口内。瑶瑟好生欢喜,吮了几口,即时按住。见秦夫人也已用罢,站起身来了。古

瑶瑟问道:“请问夫人,这机器是购买的还是自己发明的?”秦夫人笑道:“这点科学小戏何必购买。我今告你,大凡人的身体机关至少可用四百年,若没一点差错,再没死的道理。只是日日所吃饮食,盐类质太多,土类质太重,把身体中的细血管渐渐塞住,所以衰老病死都从此起。我今所用的机器,共有三层:第一层将盐类质沥过;第二层将土类质沥过;到了第三层,便是一点纯洁精液,最合卫生食料了。二来人吃食物,最忌的是时候太少,并不细嚼,所以胆汁消费太过,易致衰老。加之淤血丛集,百病都生。这是人类寿命短折的缘故。所以我今所吃食物,不但用机器搅细,并且用化学法分解,便用三千倍的显微镜也看不出质点了。娘子,你看我院中许多妇女,曾有一个医院么?”瑶瑟听了,好生拜服。忽然秦夫人作色道:“无线电报又到,必有什么事故。”急与瑶瑟,共登露台。正是:知

国家多难日,羽书交驰时;古

相将登绝顶,可有揽辔痴。斋

不知接到什么消息,且听下回分解。主

第七回 刺民贼全国褫魂 谈宗旨二侠入党

话说秦夫人携着瑶瑟,乘着机器,共登露台。止见上面安了个无线电接电机器,秦夫人走到前面,把码一看,大喜道:“很好,很好!这回党人,同时刺死督抚州县三百余人,可教民贼丧胆了!”瑶瑟闻言,拍掌称快。复由露台下到第四楼,即发德律风,知会满院。不一时,党人纷纭都来贺喜,歌舞之声不绝于耳。复又接到各处电贺二千余起,内中有两个长电道:主

民贼被刺,快极!现全国震动,政府褫魄。大小官员闭门不出,辞职者四千余,出妻妾者二万奇。有大臣四人奏请痛剿,政府责以贼在何处?无言被斥。然党人惨死者已四十余员,此仇不可不报。谨此申贺,并陈。斋

梅鸿主

刺民贼三百八十四员,亲王二人亦被刺。党员雪鸿被获,下刑部严讯。雪鸿答以死不足惜,杀一有万。政府以防无可防,剿无可剿,意欲解和,释之。外党人死者尚四十二人,姓名列后。并贺。斋

芬鸿主

秦夫人阅罢,叹道:“难得我这些爱国党人,果然视死如归。”即饬满院给假,先开追悼会,次开庆贺会。一连三日,悲喜交错。瑶瑟又乘势与许多党员交接,真个人人英俊,个个豪武,好不拜服。自此瑶瑟一住半月,日日各处游玩,或到俱乐部与群女作耍。却见秦夫人食少事多,烦劳已极。不但料理党中事务,并且日日要上讲党教习功课,没有一时闲静时候,瑶瑟见了有些不忍,一日与秦夫人说道:“夫人日夜不宁,好不劳苦。我前在美洲也曾学点粗浅学问,意欲与夫人分劳。一来免得夫人独力难支,二来也免我终日吃闲饭。不知夫人意下如何?”秦夫人道:“好说,好说。娘子学问想必很好,止是我党中界限最严。娘子一来未曾入会,宗旨有些不同;二来又是宾客,万万不敢相烦。”知

瑶瑟闻言,不觉失意。移时问道:“据外面看来,贵党宗旨,专讲刺杀,与我最合。不知还有什么宗旨没有?”秦夫人笑道:“难说,难说,讲来倒多得很。这刺杀一件,不过是个小小条理,怎算得宗旨?”瑶瑟惊道:“不知贵党有些什么宗旨?还请赐教赐教。”秦夫人道:“娘子请听,我一一对你说来。凡进我花血党的,第一要灭四贼。那四贼哩,一内贼、二外贼、三上贼、四下贼。”瑶瑟问道:“怎么叫做内贼?”秦夫人道:“我国伦理,最重家庭。有了一些三纲五常,便压制妇女丝毫不能自由。所以我党中人,第一要绝夫妇之爱,割儿女之情,这名叫灭内贼。”瑶瑟点头道:“这个与我思想最合。但不知什么又叫外贼?”秦夫人道:“外字是对世界上国际种族讲的。我党第一要斩尽奴根,最忌的是媚外,最重的是自尊独立。这名叫灭外贼。”瑶瑟又点头道:“好宗旨,与我又是不谋而同。但不知什么又叫上贼?”秦夫人道:“上字是指人类地位讲的。我国最尊敬的是君父,便是民贼独夫,专制暴虐,也要服服帖帖,做个死奴忠鬼,这是我党中最切齿的。所以我党中人,遇着民贼独夫,不共戴天,定要赢个他生我死方罢。这名叫灭上贼。”瑶瑟抚掌笑道:“好好!英雄所见,必定略同。眼见得四个宗旨,与我同了三个了。但不知下贼又是怎样?”秦夫人也笑道:“娘子莫慌,这灭下贼是你们万万做不到的。”瑶瑟蹙然道:“什么话!人人都是这副心肠,个个都是这样思想,那有做不到的?夫人快快说来。”秦夫人道:“娘子要说,请你听来。这下字是指人身部位讲的,人生有了个生殖器,便是胶胶黏黏,处处都现出个情字,容易把个爱国身体堕落情窟,冷却为国的念头。所以我党中人,务要绝情遏欲,不近浊秽雄物,这便名叫灭下贼。”瑶瑟闻言,好生希奇,将头一闷,对着秦夫人道:“夫人,自古道:男女媾精,万物化生。便是文明国也要结婚自由。若照夫人说来,百年以后,地球上还有人么?”秦夫人嗄嗄大笑道:“我道娘子不免落在第二层,今果如此。娘子,你看我院中的公儿院也有二三十个,怎么男女不交合,便不能生育吗?”瑶瑟大惊,慌忙跪在楼上道:“夫人,我虽出洋,不学无术,怎懂得这个精玄道理?还望夫人大发慈悲,早开茅塞。”秦夫人慌忙扶起瑶瑟道:“娘子不必如此。我老实对你说来,女子生育并不要交合,不过一点精虫射在卵珠里面便成孕了。我今用个温筒将男子精虫接下,种在女子腹内,不强似交合吗?”知

瑶瑟听了,真个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好生拜服要死。即时对秦夫人说道:“夫人,贵党宗旨,件件精良,条条美善。我情愿入会,不知能收纳否?”秦夫人笑道:“还没有,还没有。除了这四贼外,还有三守。”瑶瑟越发惊道:“还有什么三守?望夫人一一赐教。”秦夫人道:“第一,世界暗权明势都归我妇女掌中,守着这天然权力,是我女子分内事。第二,世界上男子是附属品,女子是主人翁,守着这天然主人资格,是我女子分内事。第三,女子是文明先觉,一切文化都从女子开创,守着这天然先觉资格,是我女子分内事。”瑶瑟不住的点头,赞叹一番道:“不知贵党宗旨,还有没有?”秦夫人笑道:“没有了。把这四贼三守,一一做完,千条万绪,不离本来,便算我花血党一个完全人物了。”瑶瑟道:“夫人,顷才听得一番金言,使我生大欢喜,心地无碍。我主仆二人,情愿入会,朝夕听候教训,千万求夫人哀怜。”秦夫人见他意思已诚,即对瑶瑟说道:“既然娘子不弃,我们怎不欢迎?只是今日已晚,等待明日,招集党人,大开会堂,再入会罢!”瑶瑟大喜,即时又到第三楼与凤葵说了一番。古

到了次日午时,秦夫人挈着瑶瑟、凤葵,坐着电车,来到一个会场。里面好不宽敞,足足可容六七千人。通气机、自然扇、传浪筒,都备得齐齐整整。场内党人都到,见了秦夫人,起身致敬。秦夫人直登演说坛,演说一番。初说我国已被异族压伏,灭亡之祸就在眼前,全靠我女子扶持扶持。次说我党中实力大增,很有进步,将成绩报告一番。最后乃说入会的人更加踊跃,每日平均可得三千四百人,并说瑶瑟、凤葵入会一事。各人都拍掌。秦夫人即呼瑶瑟到坛前,对着党人,质问一番,把党中宗旨,一一承认,复对着党人发下一个大誓,即将姓名籍贯报告党人,着书记员登入名籍。古

次到凤葵。秦夫人道:“凤葵,你这身体是谁的?”凤葵大声答道:“我这身体,天生的,娘养的,自己受用的,问他则甚?”说罢,满党大笑。秦夫人也笑道:“凤葵,你说错了。你须知道你的身体,先前是你自己的,到了今日,便是党中的,国家的,自己没有权柄了。”凤葵方欲争辩,止见瑶瑟在旁,将眼对着凤葵光了一光,凤葵也不则声。秦夫人又道:“凤葵,你既进我党中,应服从我党宗旨,我今念来给你听罢。第一,世界之中惟我独尊,夫妇儿女无碍无牵。”说罢,凤葵将眼努努的望着瑶瑟,满堂又大笑。瑶瑟慌忙把嘴使了一使,凤葵答道:“晓得。”秦夫人又道:“第二,我有国家独立自尊,权利光荣,永保丕丞。”凤葵又道:“晓得,晓得。”秦夫人道:“第三,等级尽灭,政法平等,民贼独夫不共戴天。”凤葵道:“不用说,都晓得了。”秦夫人道:“尚还有第四,生殖自由,永断情痴,毋守床笫,而误国事。”凤葵努着嘴道:“这却使不得,我还没嫁人的。”说未了,骇得秦夫人、瑶瑟面如土色。幸喜得党人喧噪,还没听得,急忙遮掩过去道:“凤葵,你既确守我党宗旨,应当众发下誓愿。”瑶瑟又将嘴急使几使。止见凤葵大声道:“我若翻了嘴皮,便守一世活寡。”说罢,满堂又不要命的大笑。入会已讫,将会解散。秦夫人又把瑶瑟派当高等小学堂教员,一连又住许久。古

一日,忽报凤葵私出院外,不知何处去了。正是:斋

良马原不羁,良士原不群。主

无限脾肉恨,老尽英雄心。知

不知凤葵又闹出甚事来,且听下回分解。古

第八回 触党忌连破酒色戒 示金言大施因材心

话说凤葵自从那日进会,一连闲住许久,心中好些难耐。暗暗想道,老娘喜干事,偏生没事干,拿着老娘吃闲饭。老娘又非没饭吃,这样糊糊涂涂怎够挨得老娘死。忽又恨道,这个都是秦丫头弄鬼,又有什么鸟会鸟党,捏造什么鸟宗旨,把老娘压得要死!老娘偏生不服他,看他怎生对付我。真是不想不气,越想越气,一连鼓鼓噪噪,把个天香院闹得天昏地黑。党员几次禀告秦夫人道:“那蛮婢不服约束,事事要与会中作对。今日若不驱逐出党,将来天香院必定被他破坏。”秦夫人本是个聪明才干女子,一来碍着瑶瑟面前;二来又见凤葵一味天真,纯是英雄本色,不好将他看低的。止得吩咐党员道:“这人不守范围,我也早已知道。但尚有血性可取,也是人材中很难得的。以后好好招待,莫许生事,再过几时,我自有处置。”党人见秦夫人这样吩咐,也不好违拗,止得无言而退。又过几日,忽报凤葵私出院外,众人阻挡,便是使拳使脚的要打,现今不知何处去了。秦夫人道:“让他出去这次,可着侦探员暗暗探听,免得闹出事来。千万莫说与金娘子知道。”众人又依言而退。古

话说凤葵来到院外,抬头一看,喜道:“呵呀!这牢院限了老娘一世,今也看见天了!”说罢,信步而行。时值仲春,万花齐放,鸟语风香,景色宜人。凤葵又思念巧云,心中越发闷恼。边想边行,不觉来到一个风亭。凤葵举眼往上一观,上面写着“栖凤亭”三个大字,心中有些记得,猛然想起来道:“呵呀!那些直娘贼卖老娘时节,正从这亭经过,老娘睡在扛上也曾看得。”说未了,忽然胸前撞了一撞,酒气勃勃,香沁心脾。低头一看,原来是个醉汉,左手尚捧着一壶酒。凤葵心中好生痒得难过,想道,那牢院说什么卫生不卫生,连酒都没杯与老娘喝,荒得老娘清涎都有一斗来。今日看了这样光景,怎不令老娘要死。即时抢上几步,把醉汉一把扯住道:“醉汉,那酒卖不卖。将杯与老娘喝喝。”止见那醉汉咿唔答道:“不卖不卖。爷爷这瓶酒,是西洋顶上佛兰地。皇帝喝得,爷爷喝得,你们要,喝不得。”说罢,将手一掀,又要走。凤葵听了,心中越发难过,即时又赶上几步,一把扯住道:“醉汉,你不卖,也要将杯与老娘喝喝!”那醉汉发怒道:“放屁,放屁!这酒是爷爷自己受用的,你这丑鬼,都想食天鹅肉!”凤葵道:“你不与老娘喝,须不应将酒来勾惹老娘。”那醉汉一连将手掀了几掀,那里掀得脱,止听得口内呢呢喃喃的念道:“南无救苦救难丑观音,王母娘娘,阿弥陀佛。”凤葵笑道:“你这王八蛋的义和拳,前日送了老娘好些赔款,今日又来咒老娘,老娘今日须放你不过。”说罢,左手夺着壶,右手把他一推,推得醉汉跌过倒插筋斗,再也挣不起来。凤葵笑将酒壶夺在手中,急忙揭开壶盖,对着口中一倾,把壶酒一口气儿喝完。叹道:“好酒,好酒!”将空壶望着醉汉一丢,反身又跑。古

足足又走里多路,来到一个村庄。远远地见一枝酒旗,端端的的射在眼帘里来。旗上写着一副对联道:“日本豪杰进我店,中国名士入吾门。”凤葵想道:老娘今日还止喝得半肚,怎生痛快一番才好。急忙将手在怀中揣了一揣,又没一钱,止得大胆走进酒店。见上面坐着五六个男人,猜拳行令,好不热闹。凤葵大声叫道:“酒保,有酒没有?”酒保答道:“有,有,有。”即时拿出一壶热酒,放在席上。凤葵坐下,往席上一看,又没有菜。怒道:“酒保,好糊涂,怎不拿菜与老娘吃吃!”酒保答道:“娘子,止有酒没有菜,须怪我们不得。”凤葵大怒,指着上席道:“兀的不是菜?”酒保道:“那是昨天定办的,这村中一时怎能办起?”凤葵心中一想,果然说得有理。不得已,止得坐下,挨杯白酒。斋

忽闻上席叫道:“酒保,我们喝酒好没兴,与我叫个妓女陪陪。”酒保答道“客官,这村中那有妓女?”那人怒道:“便无妓女,也有土娼。”酒保道:“土娼也没有。”那人越发怒道:“便无土娼,这村中老的少的,好的丑的,随意也叫个来陪陪。”酒保方欲回答,止见旁边两个壮士起来讲道:“酒保哥,我们大哥脾气不好,便是杀人也不眨眼的。你莫太直率,自取罪过。随便在村中好的丑的,止要是个妇人,将他叫来,便算消了你的差了。”酒保不得已,止得愁眉愁眼走出店外。凤葵把上面那人一看,满面黑麻,狰狞凶丑。旁边坐着四个壮士,好似绿林模样。不一时,酒保依旧一人回来,越发愁闷得很。凤葵叫着:“酒保,拿酒来。”酒保抬头一看,答道:“有,有。”说罢,提着壶,又把凤葵看了几眼。凤葵想道:这鬼头鬼脑,望着老娘则甚?移时,酒保添着酒来,走到凤葵身边细语道:“娘子,我有紧急事,请到楼上商议。”忽闻上面又叫道:“还没来么?”酒保慌忙答道:“便来了,便来了。”说罢,将眼又使了几使,上楼去了。凤葵暗道,这王八蛋的,把老娘眼使眉猜。老娘便上去,好歹结果他的性命!于是站起身来,大步行将上去。知

止见酒保双脚跪在楼上,千头万头的磕道:“娘子救我,娘子救我!”凤葵猛喝道:“老娘一双铁拳,又硬又很利害,霸王鼎上撞鼓响,都打得个爽快。有事快说!老娘担受得起。”酒保慌忙道:“娘子轻声些,恐怕那贼听得!方才那贼逼我叫妇人陪酒。这村中妇女闻听这话,闭着门,那里敢出?若没妇人消差,少时便性命难保。于今一不要娘子动气,二不要娘子挥拳,止要前去,坐在席中,随意喝几杯酒,便算陪了他。少时我便重重叩谢,娘子可怜我呀!”说罢又拜。凤葵挺着头骂道:“放屁放屁!老娘是不近雄物的。”忽又猛想起来道:呵呀!那不近雄物,是秦丫头说来,老娘别是为他所愚吗?若是平日,老娘便不使。偏生秦丫头说出这样鸟话来,老娘倒要使使。忽又想道:使得,使得。我听巧云娘子说什么文明国也要结婚自由,便是佛爷爷有个尼姑也有一个和尚。我今近了他,便又怎的!偏生秦丫头要在老娘面前捣鬼?想到这里,一把无明业火勃勃而上。又见酒保兀自拜个不止,遂挺身对酒保说道:“老娘是雷公打人,不知生死的。今日倒要陪陪,须不怕了他!”酒保听了,欢欢喜喜,即时下楼,对那人说道:“来了,来了。”那人哈哈大笑,急忙起身。斋

止见凤葵入步抢到上席道:“谁要老娘陪酒?”上面那人道:“爷爷便是。”众人笑道:“好个天生成的,与大哥配得齐齐整整,我们一点醋儿都吃不成。”凤葵道:“拿碗来,等老娘陪。”酒保答道:“吓是吓。”不一刻,取了一对大碗来,中中可容半斗。众人又笑道:“好个合欢杯。”凤葵拿碗在手道:“敢与老娘赌过一口十碗!”众人道:“多了,多了,合欢酒那里这等急促,好好一口一碗,夫妇成两。”那人笑笑眯眯把凤葵眉来眉去。凤葵却也晓得,止装不知,拿着碗一口而尽。那人也一口而尽。众人笑赞道:“交杯一,恭喜大哥夫妇齐眉。”赞罢,又筛。凤葵又一口而尽,那人也是如此。众人又赞道:“交杯二,恭喜大哥连生贵儿。”说罢,又筛。一连喝上十碗,那人大醉,伏着席吐个不止。凤葵笑道:“这点小本钱,怎够容得老娘!老娘喝个你看。”说罢,一连又喝十碗。丢下碗,将席上肉菜抓着乱吃,一洗而尽。起身来道:“多谢,老娘这回够意了。”说罢,大步出店而去。走到半途,不好了,走得太急,酒兴发作了。即时辍步,在株树下坐着将息。主

忽听得前面大噪而起。凤葵举眼一看,乃是七八个童子,赶着两个交合狗。止见那狗,被众童所赶,你一扯来,他一拖去。凤葵怒道:“你这孽畜,我天香院章程,分明说着不近雄物,你竟敢私在这里行淫吗?”说罢,即在腰上解下一条带来,抢上前去,把两狗中间交点缚着,拖住又走,一直来到天香院前。回头一看,两狗已死,中间还是交着。凤葵大笑大喊,惊得满院女子都出来观看。见是两只交合狗,各掩目而走。凤葵顺手扯着两个女子道:“丫头莫走,与老娘把这中间取脱来。”两女死死不肯。凤葵大怒道:“惹得老娘气来,把这牢院一把火,看你守节来!”说罢,两手拿着两狗,用力一分,把两狗扯脱。那只雄狗的阳物,长长的掉下来,足足有六七寸。凤葵哈哈大笑,把只雌狗丢下,拿着一只雄狗,对着左右一扬。那知二女已走。即时跑进院来叫道:“雄物来呀,雄物来呀!”将狗阳对着妇人脸上一送,裙下一撞,赶得那些妇人,东逃西躲,满院沸腾。忽闻瑶瑟喝道:“婢子还不住手!”凤葵这时酒已闹得半醒,闻听这言,方才将狗一丢,跑到第三楼睡去了。知

早有侦探把凤葵以上事情,一五一十,禀告秦夫人。秦夫人听得,大怒道:“别的事情都可,这事却使不得!我天香院这戒一破,还能固得团体,支持得国家吗?”不一时,瑶瑟亦到,慌忙伏地请罪。夫人扶起来道:“不干娘子的事情,我自有发落。”次日,唤着凤葵到面前说道:“你屡次犯我党中条规,我都看你主人面,恕了你。你今做下这事,我这里容你不得了。我今教你往别地方,不忌酒色不畏地狱,专用柔媚化人,与你宗旨最合,你须好好记着。”凤葵酒醒,也自知罪过,唯唯受命。正是:主

不是一番金言,怎唤起热血三千斤,雄图九万里,打尽不平人,吐尽不平气。便教双拳扭转坤运,一掌剐尽民贼心。古

不知秦夫人说出什么地方来,且听下回分解。斋

第九回 秦夫人发明电马 瑶女士误击气球

诗曰:斋

生男勿喜女勿悲,看女却为国门楣。主

桴鼓一声虏心死,渡河先见女军仪。知

话说这首诗,是鄙人口占吊宋朝梁夫人的。原来我国人民,不是天生成有种柔弱委靡做奴做狗的性质。若就历史而论,单的要服从一个英明君主,赏的赏,罚的罚,他便活泼有用起来。那君主也不论他是无赖、是盗贼、是野蛮贱族,止要有个红亮亮的顶戴、毛刺刺的花翎,他也便披的披、戴的戴,磕的磕头、请的请安,死心塌地做个攀龙附凤的忠臣。所以做书的人想到这里,生出一个大大的方法来。止愿我国千秋万岁,所有主权尽归帝统。那帝统自汉朝吕后,传于三四百代孙武后;自唐朝武后,传于七八百代不肖孙胡后。到了这时,又向欧洲英国女皇维多利亚分来一半权柄,李夫人做先锋,孙夫人做合后,梁夫人做鼓吏,唐太真、汉飞燕垂帘听政,曹大家做学务大臣,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合盘托出,交于我全国太太奶奶小姐姑娘之手。那时,一般官场也止好摇头摆尾,乞怜于我女大人女官家之裙履。做书的也止好摇摇摆摆大呼于国门曰:天下事大定矣!于今闲话休讲,话归本题。知

话说《女娲石》中,一个大大人物,名叫凤葵,自从那日闹了天香院,秦夫人执意要将他逐出党外。当日楼中唤着吩咐道:“我看你天真烂漫,不守范围,不是我党材料。我今指引你一个地方,离这里二千余里,名叫芒泽省。省中有个党,名叫春融党。党魁姓崔名雪专,浑号自在女尊,素来与我交好。那党不忌酒色,不惜身体,专要一般国女,喜舍肉身,在花天酒地演说文明因缘。设有百大妓院三千勾栏,勾引得一般睡狂学生,腐败官场,无不消魂摄魄,乐为之死。所以他的势力比我还强百倍。我今有书信在此,好好将去,自然派你一个大大的职事。”凤葵听罢,拜了几拜。即有侍女托出黄金百两,宝剑一柄。凤葵拜谢,一一收讫,当日作别了便行。瑶瑟却恋恋难舍,挽手送出院外,挥泪而别。众党员欢天喜地,共道:“赶去一只野虎,免得终日惊天动地。”自此重整院规,再申厉禁,不在话下。主

不说凤葵取路至芒泽,且说瑶瑟回到院中,心中郁郁不乐,与秦夫人商议,意欲往外游览一次。借看全国党派情形,或能联络情谊,为他日独立一助。秦夫人欣然应允,顺便派他一个调查本党支部的差干,给发知照,着洞途党人,加意保护。次日招集党员,与瑶瑟饯行。席间秦夫人珍重付托一番,各党人亦有一番祝辞。少时秦夫人回顾侍女,叫声取来。不一会,侍女取出一枝手枪。秦夫人接着,双手递与瑶瑟道:“这枪乃党中十大发明之一,能中十二英里。其弹纯用爆发药所造,射至空中,能生瓦期四百六十三万倍。非急难时切不可用。”瑶瑟双手接着,拜谢收领。不一会,一声响亮,牵出一匹马来。瑶瑟举眼一看,止见那四蹄辚辚,毛发森然,长可六尺,高可及肩。一声机关运转,赛过骅骝三千。知

瑶瑟看罢,赞道:“夫人神工鬼匠,古所未能,今所未有!敢问夫人,兀的不是根据诸葛木马妙法,变化出来的么?”秦夫人笑道:“不是,不是。古代陈法已属糟粕,今人自有一番聪明,何必做古人奴隶。我今告你,这马名叫电马,一非古代所有,二非西人发明,乃是二十世纪电力时代应运起的。自十八世纪发明电浪以还,世人已知电气之势力,大莫与京。虽亚当氏、林得绥氏、雷司氏、亨利氏诸人,先后继起,各有心得,各有创明,然电力之实用,尚未得显。即如特司纳氏能以赫氏电浪驾驶船舶,其实止能供学者玩具之用。其应用者如无线电信之类,特其幻力耳,一旦用其实力,则已笨陋不堪,可见近世学术浅陋之证。譬如电车则必用轨道,电信则必用轨线,一何可笑!殊不知动力发生原备有自由之性质,看人应用如何。譬如我之电马,机关配置,与蒸汽机关也没甚差异。中备活栓数个,使电气循环运转,活泼自如。外有御机一个,乘者手执御机,如执缰绳,向左则左走,向右则右走,向上则跃走,向下则伏走,缓开则缓走,疾开则疾走,不开则不走,岂不活泼自由吗?”瑶瑟惊道:“向左向右,固不足奇,不知如何又能跃走起来?”秦夫人笑道:“精微奥妙便在这里。世人用电车必用轨道,也是坐于不懂这理之故。所以登高涉河跛路陷阱,全然没法,不得已,止好敷设轨道罢了。殊不知放电之时,各体间皆有火星飞跃,其冲激之力,每一马力能及一英里百分之三。若更以深茄色光助之,每一马力能及一英里百分之三零四。我这电马凡四十三马力,岂有不能平跃之理?”瑶瑟听罢,恍然大悟,赞道:“不是夫人天才,那能及此!”少时席散,瑶瑟佩了枪,随身带些银两,与秦夫人及众党员握手作别,跃身上马。众党员振巾欢呼万岁。瑶瑟开着电机便行,拖逦来到前程。千山万水,瞥眼而过,沿途男女,夹道而观。古

少时,来到一个城市。瑶瑟见城内市民杂沓,往来络绎,止得按辔缓行。忽然一声万岁闹里,即闻呼道:“请夫人下马。”瑶瑟定睛一看,两旁排列千百党人。瑶瑟知道是第一分会,慌忙收住机关,下马为礼。即有党员引路,前遮后拥,来到一个大阁。将马交电工室换易电池。众党员陪着瑶瑟,喝了几口咖啡,寒暄数句。瑶瑟即同众党员,把那阁展观一次。止见那阁,宽可千英尺,高可一英里,重重楼台,上接碧汉。其中也有机械室、气象台、电工室、化学试验室、会场,端的可亚天香院。瑶瑟赞叹一番,复与众党员坐定,谈论党中各项情节。复将秦夫人吩咐言语,勉勖一遍。少时,到会场大阅党员。也有女技师八十人,学生六百余人,侦探部二百四十人,女乐部三十人,见习刺杀生三百二十四人,电球航天手六十人,外有新入党员四万五千六十三人,统由分部长报告。诸事调查已毕,众党员陪到食堂,用了晚膳。是夜无事,到俱乐部听些音乐,与众党员蹴球一番,方才就寝。古

次日起来,用了朝膳,复乘电马,向第二支部进发。若论那马,每日能行二千三百英里。止是那时正值春末夏初,乱红铺地,山色宜人,瑶瑟贪看风景,缓辔而行。行了几时,忽见天空一朵黑云,其疾如弹。瑶瑟用望远镜向空一望,却认不仔细,好似一个大鸟,振着两翅,向南进发,斜掠横飞,纵横如意。瑶瑟想道:我闻亚美利加野蛮地方,有种大鸟,其名为鹫,常撄人鸟,莫不便是这个孽禽?拚着有手枪在地,何不将他一试!一来看看这手枪的实力,二来击下这鸟,可为我国博物学家一助。计议已定,扣住了电机,身上取出枪来,觑得端端正正,一枪放去,不偏不歪,正中黑影。好似穿过黑影,一片火光爆裂。不知高低,喝一声彩。再用望远镜看时,不好,不好,那片黑影,对着自己扑罩而来!瑶瑟大惊,纵着电马便走。行了三四分钟,抬头一看,那片黑影直在头上闪烁。瑶瑟叫声苦也,纵着电马全力死命逃难。止见瑶瑟向东逃,便东追,向西逃,便西赶,那里得脱。急得瑶瑟大汗淋淋,小汗滠滠,三魂不在,七魄剩一。忽然扑地一声响亮,和人带马倒在坑内。正是:斋

无心遁入粉黛阵,有意指与夫人城。主

不知瑶瑟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知

第一十回 湘云大开洗脑铺 瑶瑟参观国医场

话说瑶瑟和人带马,倒在坑内。似有人将他提起,自己却昏昏沉沉,不省人事。不知历了若干时,如梦醒来,身在床上。头上有些微痛,用手一摩,抹下好些血渍。瑶瑟大惊。回面一看,床边坐着一位二十三四岁来的妇人,身着白衣,腰缠白裙,容貌都丽,丰采洒脱,甚似女医的光景。指着瑶瑟笑道:“今番醒也。”瑶瑟惊问道:“娘子是何人?兀的将我怎样?”那妇人笑道:“娘子莫惊,且请起来,到后房叙话。”瑶瑟勉强起来。那妇人扶着,一步一步来到后房。房中挂着好些解剖图、生理图、微虫图,安乐椅、铁床安置得齐整。斋

那妇人待瑶瑟坐定,慌忙跪在地下请罪道:“有眼不识国女,死罪,死罪!”瑶瑟慌忙答礼道:“娘子为何如此大礼?妾实梦昧,愿开茅塞。”那妇人道:“俺姓楚,名湘云,参充白十字社会员。蒙社长派俺在此,开一洗脑院,与人洗脑,不知千千万万。适问娘子不知何事,冲犯了敝社社长,落在陷人阱内。料道娘子定是野蛮政府请求扑灭我们的,不由得大怒道:‘我们替天行道,替民效忠,娘子反生异心,脑内必有反筋。’着俺与娘子加工洗涤,务必拨乱反正。俺当时受了社长一番钧命,不由得不下手,即时将娘子脑筋解割出来。却奇怪,那脑筋洁白无垢,不似乱臣贼子。彼时大惊,往娘子身上一搜,搜出贵党知照来。原来敝社与贵党本系同盟,若非搜检得快,险些伤了义气。”说罢又拜。瑶瑟闻言,如醉初醒,如梦初觉,心中却好生惊奇不定。即时问道:“据娘子说来,敢是将人的脑筋,用药洗涤么?”湘云笑道:“正是,正是。原来我党领袖,姓汤名翠仙,因见我国人民年灾月难,得下软骨症来,所以许下齐天大愿。若得我国病愈,愿洗四万万脑筋奉答上帝。今已建醮半年,洗下脑筋也有四五百万了。”瑶瑟惊道:“呵呀,世界上那有这样事业!敢问娘子,洗脑之法,还是怎样?洗脑之时,用何药品?愿一一赐教,以开茅塞。”古

湘云笑道:“娘子莫惊,听俺道来,大凡人的脑筋,在初生时候洁白如玉,嫩腻如浆,固无善恶亦无智愚。到身体长育时候,受种种内因,感种种外触,结构不同,机关亦异,到了这时,有三不治。”瑶瑟问道:“那三不治?”湘云道:“第一,由于人事。富贵之家放弃体力,任用思想,所以脑筋异常发育,机关愈捷,反射愈灵。贫贱之家任用体力,放弃脑筋,久之又久,机关滞塞,感射不灵,脑袋之中竟成肉质。犯此病者,第一不治。”瑶瑟道:“敢问第二。”湘云道:“第二,由于地理海国之民多食鱼介,其中原质能补脑筋,流水平衍,时送感想,感之又感,脑筋愈灵。山国之民,多食蔬草,其中原质多补肉体,朝对峙岳,暮对立峰,脑筋感触,浸成定质。犯此病者,第二不治。”瑶瑟道:“敢问第三。”湘云道:“第三,由于天然机关结构过于紧逼,脑光收缩无反射力,既无色欲,又无感情,犯此病者,第三不治。”瑶瑟问道:“据娘子说,要甚等人,方能合格?”湘云笑道:“娘子莫急,且请看来。”古

湘云说罢,往讲习室内取出一副图来。瑶瑟接着,展开一看,上面画着脑筋,端的不下两三百种。也有黑薰薰的,也有灰黑斑点夹杂的,也有如蜂巢的,也有硬块的,也有印着物形的。瑶瑟问道:“这些脑筋,从何而来?”湘云笑道:“这便是贵国的人物。大凡人有想像,无不印于脑筋。譬如我国官场,采摩的是上司意旨,想望的是阔差好缺。若将那副脑筋解剖出来,其色灰黑,如烟如雾,中间隐隐约约现出一个上司相片,周围筋络交错,好似金钱现影。”瑶瑟将图一看道:“呵呀,不错!”湘云又道:“譬如我国士子所念的是朱注,所哼的是八股,所模仿的是小题正鹄八铭塾钞,高等的便是几篇时墨。积之又久,充满脑筋,膨胀磅礴,几无隙地。若将那副脑筋解剖出来,其臭如粪,其腐如泥,灰黑斑点,酷类蜂巢。”瑶瑟又将图一看道:“呵呀!不错,不错!”湘云又道:“譬如我国学生,虚唱革命,假谈自由,其实所想的是娇妻美妾,红顶花翎。若将那副脑筋解剖出来,其虚如烟,其浮如水,中有印着笔的,印着嘴的,并有印着美人相片的。”瑶瑟又把图一看道:“呵呀!实在不错。这美人还缠着红裙儿。”湘云叹道:“唉,娘子,你看这等脑筋,若要重返真元,再复故物,苟非洗之又洗,刷之又刷,怎能扫除尘秽,重现光明呢?”知

瑶瑟点头道:“娘子所说,确系至理。但不知所用药品,又是如何?”湘云道:“俺用药品,种类不一,实则尽从化学得来。譬如脑筋为利禄所薰坏者,俺用绿气将他漂白,顷刻之间,再复元质。又如我国人民想望金银,其脑因感,遂定坚质。俺用黄水将他熔解,再用磷质将他洗濯。又如脑筋之中印有相片或金钱影,俺用硫强将他化除,再用骨灰将他滤过,安放脑中,遂如原形。又有脑筋如烟,或竟如水,俺能用药使之凝结,又能用药使之结晶。若夫黑斑过多,蜂巢纵横,随手成粉,见风成泥,洗不可洗,刷不可刷。俺不得已,只好挖去原脑,补以牛脑,如法安置,万无一失。”瑶瑟听罢,赞叹不已道:“真个回春妙手,救国良医!若非贵领袖婆心慈肠,发下这等大愿,怎能再造国民,重睹天日呢?”古

说未了,止见一个侍女前来请用晚膳。湘云上前引路。弯弯曲曲,过了许多医堂。果见麻翻了许多人,倒一个,顺一个,睡在案上。许多女医穿着白衣白裙,漂的、洗的、动刀的、配药的。最后看见一脑解剖出来,尽是绿菌。瑶瑟问道:“这脑又是何人?”湘云笑道:“这是我国最大考据家王真儒,娘子怎不知道?”瑶瑟笑声:“果然名不负实。”次后来到一个参考室,瓶内养着好些脑筋,标着年月姓名,壁上挂着好些脑虫图。瑶瑟问道:“人脑中为何又有虫来?”湘云笑道:“人体内无处无微虫,脑筋内何独不然?但脑内之虫,善恶不得,每秒时能滋生四十三万。脑痛之病,健忘之疾,全由这虫所致。这是俺近来用四百万倍显微镜发明出来的。”瑶瑟复点头称赞。随后便是脑光图,凸光、凹光、反光、正光、动光、静光、曲光、直光、锐光、钝光,奇奇怪怪,无一不备。瑶瑟饱看一番,方才来到食堂,二人分宾主坐定,席中菜品,无非薰鸟、烧鸡、烤肉之类,湘云喝了两杯酒,瑶瑟推以党规不饮。二人正在席中谈些闲话,忽报领袖来到。正是:斋

毋妨披胆谈天下,有意泛舟访芝兰。主

毕竟这领袖是何人,且俟下回分解。知

第十一回 瑶瑟席中晤快人 琼仙后园比武器

却说二人正在席中谈论之间,忽报领袖来了。二人方待起迎,正见那妇人已进食堂来,笑道:“悔气,悔气,撞着那儿奴才。”瑶瑟看那妇人时,头戴簪花时世冠,身缠紫榴紧身裳,下身穿一条凤尾留仙摺叶裙,手中拿一本书,举止洒脱,容貌俊俏。湘云笑道:“琼妹妹又有什么著作了?”那妇人也笑道:“别是那儿话。没事情到图书馆找书看,撞着一个干不干净不净的后生儿。自己说是出洋留学生,找着咱们谈话。咱们勉强应承了两句儿,他便亲亲热热的怀中取出一本条陈,说是要上魏尚书的,给咱们瞧,那处不好的,还请咱们给他更改。咱们也不知道书中端的说什么请立宪、开议院、兴学堂、地方自治。若论题目,倒是了得,止是才情大了些儿。累累十余万言,富贵人那里看得许多,便是咱们也不耐烦瞧。”湘云接着说道:“不见他们终日夸文矜墨,做些文弱事情,那些政府那里瞧他,徒然使官场多添个字篓。”那妇人又说道:“可不是吗?多咱听得说,好些斯文虫大惊小怪的,外务部每天接来十多个电报,都是他们打来的。政务处那些大人先生一个个气急了道:‘你们这些小孩儿们,那里够得上说话?咱们的事情,你们都够管吗?’嗳!我也别管他许多,这封书姐姐给他随意儿勾一勾罢!”说罢,将书递与湘云。斋

湘云道:“有新客在此,相见了再计议。”瑶瑟闻道领袖二字,料道是白十字社会长,慌忙施礼道:“适间冲犯,望祈恕罪。”那妇人走近两步,执着瑶瑟的手道:“好姐姐,别多礼,拉拉手罢!”湘云指着那妇人道:“这是敝社会长的妹妹,名叫琼仙。”又笑指瑶瑟对琼仙说道:“这位便是翠领袖新擒来的佳客,名叫瑶瑟。”琼仙将瑶瑟相了一相,说道:“哎呀!原来是这位姐姐。听得咱们姐姐说,姐姐有枝好手枪,还有一匹好电马,真个了得。咱们止是不信。那马儿倒别说起,若说起枪儿,咱们也敲敲打打做些技师工夫。若论打靶,也能打过几寸厚铁,剽剽的穿过透空,不见影儿。咱们有意要合姐姐会会,寻姐姐指驳些儿。又听得咱们姐姐说,发往洗脑院去了。被咱们一顿气儿发作,呕得咱们好苦。姐姐,自古道:闻名不如见面,贤友胜于良师。那枝枪儿还在么?”湘云笑道:“琼妹妹一味好胜,还是旧来脾气。你也与客应酬几句,才说那些话。”琼仙道:“姐姐也是个直性,咱们止是爽快些儿,见了好姊妹,还要低低答答拉些官场牌调吗?”瑶瑟谦让道:“荷蒙姐姐过爱,妹妹止是不敢。若论那枪,原是敝党领袖发明的。妹妹研究工业,有志未逮,愿求世界名家贽为弟子。若蒙姐姐不弃,愿请指教指教。”琼仙笑道:“是咯好姐姐,最与咱们对劲儿。湘云姐姐止是撒酸。”湘云接着说道:“妹妹跑了一日,想也饥了,随意也来陪客,咽两口肉汁。我们用膳罢!”湘云扯琼仙就座,琼仙摇手道:“别客气,别客气,咱们在群珍楼喝了几口婆罗羹,肚里还饱些个,取了枪便来。”说罢,将书撒在湘云怀里,唤侍女叫副马车,电也似跑回去了。古

湘云笑向瑶瑟道:“这位妹妹好生性高,决不肯低半点气。娘子随意与他比试一番,使他不敢轻视世界。”瑶瑟道:“这倒不敢。若论我那枪,能中十二英里,子码都是爆发药造的。但琼仙娘子既出大言,必有实学,但不知他的枪又是如何?”湘云道:“俺也不知底实,止终日闻他说发明什么火药,能生炭养(氧)与轻(氢)气瓦斯四万倍。”瑶瑟点头,又道:“但不知他的枪式如何?”湘云笑道:“说来令人好笑,止见他一人终日吵吵闹闹,说道来福枪也不好,毛瑟枪也不好,又托人在德国买来一枝电气枪,也说是不好。后来没法,自己闭着门,昼夜不息的敲敲打打,那里管得他许多闲事。”瑶瑟又点头。古

二人用膳,将次用完,止见琼仙拿着枪,健步走来,笑道:“二位姐姐,沾了几担儿秀才气,还在你推我就吗?”湘云也笑道:“好个性急人,喜的瑶瑟娘子不见外。”琼仙道:“哎呀!人生百岁不过一眨眼的光景,少壮不作急,老大徒伤悲!掉斯掉文,耽些时日,费些精神,作什么?我想这个浮世如梦的身子,能够做几天事呢?一恍儿就白了头勾了腰。”一边说,一边用手搅乱了杯盘,叫侍女:“收去罢!瑶姐姐与我性情很合式的。”湘云道:“且缓。比试虽好,只是你说瓦斯几万倍,他说他的瓦斯几万倍,莫将我的洗脑院炸翻了,却教我为难。还要想个善法。”琼仙道:“别要紧,别要紧。后面花园里挖个洞儿,咱们和瑶姐姐站在假山上,做一块儿射击,止看爆裂力的强弱便了。”瑶瑟道:“这个最好。”湘云即叫侍女取出隧道器械。琼仙拿着枪,亲自督率几个强壮侍女去了。少时,湘云在房内取出瑶瑟的枪,挂了子码袋,湘云也用手巾包了几样物件,二人一先一后,来到院后花园。古

止见那花园好生宽敞,比欧美公园规模还要大了。也有寒带苔草、热带花木,亦有可珍之鸟、难致之兽。行了十多分钟,来到一个水族博览所,后面便是个三四十来丈高的假山。那假山三百皆池,流水湾湾,游鱼款款。中间一个二龙戏珠的喷水器,喷得那水百来丈高。二人上得假山,止见琼仙合几个侍女已先在那里等候。瑶瑟把眼向前一望,约有一个中里之远,现在(出)两个大洞来,一个在左,一个在右,相隔约十余丈。瑶瑟道:“妹妹止是不敢,请琼娘子先射。”琼仙道:“也好。咱们只是性急些儿,有见笑的,好请姐姐指教。”说罢,折上裙儿,拿着枪,上了子码,轻舒玉腕,剽注柳眉,端的端端正正,觑的亲亲切切。正待要放,湘云止住道:“且缓。”琼仙听说道,“我国妇女从古不武,至今文弱。这种风气,谈及社会,宋明以还,一任外族侵凌。今得二位姊妹比试一番,一来见我国学术长进,二来见我国武运大兴。俺中心雀跃,为我国前途一贺。今有些小薄物,聊为二位姊妹利品,但有赢者,即以奉赠。”说罢,将手巾打开,乃是菊花宝星一颗,瑞士利剑一柄,摆在地下。琼仙道:“我也不管他利品不利品,好姐姐,别要胡拉溜扯,瞧咱们放一枪罢!”说罢,一枪放去,一片火光,沙石飞扬。烟散处,用望远镜一看,那洞儿约比旧大了三分之一。湘云、瑶瑟齐声道:“好!”琼仙笑道:“这也不算什么,咱们的止到这样田地了。这回轮到瑶姐姐,咱们却要领教领教。”说罢,撒了枪,取下裙儿。却早出些微汗,解开紧身外衣,叫侍女掌两扇儿,坐在假山石上看瑶瑟射击。瑶瑟拿着枪,对二位女士说道:“两位姐姐听禀,妹妹先前说过,这枪并非妹妹所造,其中实力并不知道,如有见拙之处,二位姐姐切勿见笑。”湘云、琼仙同声答道:“别吝教,止管射来。”瑶瑟也紧扎全身,上了子码,端着枪,向前一指,即收着道:“今番妹妹输了。”湘云道:“怎见得娘子输了。”瑶瑟指道:“你看琼姐姐所射之洞,石少土多,妹今所射之洞,石多土少。石多土少,故爆裂易;石少土多,故爆裂难。我今有个善法,不射洞中,止射洞界罢!”二人未及回信,止见瑶瑟倒竖柳眉,圆睁凤睛,右手如托泰山,左手如泻秋水,火喷如落日,弹飞如流星,说时迟,那时快,一声爆发,天崩地裂,树木横飞,土石齑碎。忽然后面一人大声叫道:“真个好枪!”正是:知

不是一番比试,怎见得学问海样深、实力天来大?直教观音座下,罗拜几多英雄;救世军中,排列千百娘子。斋

欲知这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主

第十二回 阿妹负气三却姐命 女杰求学夜半出逃

话说瑶瑟一枪放出,止见一片火光,天崩地裂。烟散处一看,已将洞界炸开,两洞合成一洞。三人看得仔细,忽然后面一人,大声叫好。三人回头一看,原来是白十字社长汤翠仙。止见他额阔面圆,目如丹凤,举止大方,气宇轩昂。大步走向前来,执着瑶瑟的手笑道:“可知英雄国女,必有过人,名下果无虚传也。”湘云笑道:“首领来得凑巧,与二位姊妹定个输赢。”瑶瑟慌忙放了枪,拜问姓名已毕。翠仙顾着琼仙说道:“俺在此观看多时,妹妹可知是你输了。”湘云笑道:“琼妹妹止差了些儿,不争的也炸得好看。这回利品,饶瑶姐得了。”说罢,地下拾了宝星利剑,双手捧与瑶瑟。瑶瑟那里肯受。原来湘云之意,一心要借瑶瑟压服琼仙,使他不敢骄人。谁知琼仙是性高人,听了这些冷言热语,不由得不气。当时面上气得青一块,红一块,气愤愤的说道:“你纳(呐)须知道不是那儿的工夫好,止见咱们的工夫平常。咱们不如人,一世也羞见人面。你纳(呐)别要拚人着有家私,冷语浸人六月寒。”说罢,丢了枪,回身便走。翠仙哈哈大笑道:“果不亚于孙家小郎。”湘云道:“这妹妹百事都好,止是有这好名脾气。娘子不必挂怀,且与俺领袖叙谈这个。”瑶瑟道声不敢。翠仙挽着瑶瑟,重回洗脑院来。到一间精洁房内,三人坐定,叫侍女摆着酒来。是时天色已晚,掌上电灯,二人披怀畅饮。斋

席间瑶瑟谢罪道:“适间误有冲犯,死罪,死罪!”翠仙哈哈大笑道:“不知不罪,彼此两忘,娘子何必介怀!大丈夫临阵为敌,退阵为友,何况无心之咎乎?”瑶瑟听了,好生拜服。少间瑶瑟复问道:“妾有疑问,愿请教于首领之前。日间首领乘着气球,遨游空中,妾梦昧不知,误放一枪,不知气球何以全无破损?”翠仙笑道:“若论此事,颇足解颐。今夜天阔月朗,愿谈此事为二位贤佐一笑。”说罢举杯,一饮共尽。放着杯,正色披襟,对二人说道:“二位贤佐请听。俺所造气球,虽用轻(氢)气瓦斯,但与庸众大有径庭。俺因空气压力浮力之理,造成一舵,能使气球旋转如意,纵横自如。每当航天之时,球内备有二器,一曰折光表,一曰量气表。那折光表内有凸广士一个,所有光线,由凸广士通射入三棱镜。由三棱镜屈折面生像,反射入于望远镜。筒中光线交错,皆成三角。周围刻有精密度表,由三角可以测知物之远近大小。彼时南风正竞,游纵如意。将镜一望,忽见一弹,向球飞来。俺彼时颇为惊异,将球一斜,那弹着空,向天空爆裂。俺彼时将量气表一观,空气震动不下二千四百度,离球约有六英里。不由彼时大怒,料是政府聘来外国技师,翦灭翼羽。谁知倒是贤佐,岂非一大奇遇。”二人听罢,齐起身致贺道:“这是国家庆运,首领洪福,不曾惊犯玉体。”翠仙笑道:“这是二位贤佐,学术昌明,尤为国家之幸。”斋

少间湘云道:“俺等畅谈甚欢,可惜琼妹妹负气,席中少了一副快嘴。”翠仙道:“琼妹妹不肯服善,不是英雄气概。岂不闻子路闻过,禹拜昌言。可着人去请来。”湘云闻言,忙叫侍女去了。翠仙哈哈笑道:“大凡聪明人,一时负气,久后必悔。这次气平,当必前来。”二人齐道:“当如首领所言。”少时侍女回来说道:“二领袖回家,闭门合睡,不该侍女进餐,倒惹得一顿好气儿发作,所以不敢前去惊扰。”翠仙顾湘云道:“前次贤佐说了他两句,这次须烦贤佐亲走一遭,只说俺在此等候多时,断无不来之理。”湘云应允,即时叫副马车去了。翠仙对瑶瑟说道:“人有气节,大是好事,但不肯虚心即是恶德。这次想必前来。”瑶瑟连声称是。二人又饮数杯。移时湘云回来,气得满面通红,做声不得。翠仙问其原则,湘云气道:“谁知这顿怒气,反移到俺来。”翠仙哈哈大笑道:“贤佐宽怀大度,须不与他同见。你且说他如何迁怒来?”湘云道:“俺初到琼妹妹居室,问知梅香,知道睡着未起。俺彼时即到琼妹妹卧房前,门也闩了,窗也闭了,里面隐隐似啜泣声。俺彼时敲门,琼妹妹问是什么人?俺彼时笑语道:“好妹妹,姊妹戏耍,为何认起真来?岂不闻英雄豪杰,死且不怕,那有向隅的项羽,降膝的严颜?好妹妹,快快起来,与我同去,首领等候多时了。’彼时琼妹妹床也不起,门也不开,愤声答道:‘嗳!别假别假,做好做丑,都是你纳(呐)。咱们生是草,死是木,干是灰儿,腐是萤,一世也羞瞧人面。你纳(呐)别要东扯西拉,聒得人家不耐烦。你纳(呐)知道,咱们是个断头不屈的严将军,咱们也不怕你纳(呐)是位三头六辫(臂)的苏季子。’你看这话,不是全怪着俺吗?”瑶瑟听了这话,好生难过,起身对翠仙说道:“妾看这话,七讲八说,祸根全在于我。若要琼娘子气平,除非要妾负荆请罪。”翠仙笑道:“好说,好说,岂有直谢曲,客谢主之理。今日之事,总是琼妹无礼,待俺前去,将大义晓谕一番,自然使他知过。”说罢,三人起身,同去洗脑院来。门前已有马车伺候,三人上了马车,望琼仙住宅进发。斋

少时到了,翠仙下车,二人随后,同进琼仙住宅来。瑶瑟看那房子全是西洋款式,上下共是三层。侧面树木栽得齐整,室内亦摆设得精致。二人随着翠仙来到琼仙寝室门首。翠仙唤道:“妹妹开门,俺来也。”琼仙听得翠仙声音,从床上跃起,开了门,双脚跪在翠仙面前,哭道:“姐姐别挂心,要还妹妹一个自由来。”翠仙慌忙扶着道:“贤妹妹,听俺道来。方今国家势如累卵,朝不保夕,俺等姊妹正要顾全大义,破除私见。况且因人之善以为善,亦不失英雄美德,妹妹何自苦如此?这非俺所属望的。”琼仙听说,越发悲道:“姐姐说的话儿,妹妹难道不知道吗?妹妹于今一不怨天,二不尤人,只怨妹妹自恃聪明,天儿高地儿厚都不知道,于今瞧破半文不值。妹妹于今发个愿头,自愿求学世界,遍访名师,学问不成不愿再踏中国一块土。姐姐还要原谅些儿!”说罢,伏地大哭。湘云、瑶瑟呆呆儿觑着,不能措一辞。翠仙叹口气道:“贤妹求学,志则高矣!如此悲切,前途殊有亏损,起来且再商量。”琼仙那里肯起。刚才几人扶得起来,又哭向第二楼去了。翠仙见此没法,只得嘱咐湘云,好好款待瑶瑟,且回洗脑院安歇。知

看壁上挂钟,已打十点。湘云收拾一间精洁房子,请瑶瑟就寝。正是欢娱嫌夜短,寂寞苦更长。瑶瑟有事在心,一夜那曾合睫。挨到五更时候,忽闻外面报道:“琼仙夜半私出,不知何处去了。”正是:主

止因小辱成大忍,敢道巾帼不丈夫。知

欲知后事如何,且俟下回分解。古

第十三回 淡花村大卖维新菜 演说坛祸及来宾身

话说瑶瑟闻听琼仙私出,不知去向,心中更加不快。冷浸浸从床上扒起来,止见满院慌张,湘云也面带十分忧容。少时前去追赶的都已回来,共道没见踪迹。满院大小没精打采的,湘云也叹声没法。少时用了朝膳,瑶瑟告辞要行。湘云也无心坚留,止得使人前去知会社长。知

少时汤翠仙乘着马车前来。下得车,执着瑶瑟的手说道:“非是俺不坚意相留,原奈这时心乱如麻。贤佐义气云霄,凡事原谅。”说罢,侍女用盘托出黄金百两,宝剑一柄。翠仙指道:“这物不足以得国女,聊表区区爱慕之心。”瑶瑟辞道:“荷蒙首领如此错爱,妾已大过所望。所有重赐,不敢拜受。”翠仙笑道:“贤佐如此,便非英雄推诚相待。”瑶瑟不得已,止得收了。古

少时又牵进一匹马来,翠仙道:“俺欲将贤佐电马屈留在此,暂行仿造。特恐有妨贤佐国事奔走,今将俺自骑亚刺伯骏马一匹,聊供贤佐骑坐,不知意下如何?”瑶瑟笑道:“既蒙首领见赏,区区微物,何足挂齿?得此乘坐,拜赐多矣。”翠仙命设酒饯行,瑶瑟坚意不肯。取了枪,三人互挽共出洗脑院来,珍重而别。古

话说瑶瑟上马迤逦来到前程,少不得饥食渴饮,夜住晓行。是时正当初夏,天气燥热,出得一身臭汗,急欲赶进城市,将息再行。次日来到一个闹处,名叫紫罗县。城内居民不下四五千户,却光景也闹热,似个重要商镇。城内也有什么小学堂,师范传习所,夜学馆。瑶瑟看了一回,心内倒也欢喜。前面有个酒楼,名叫淡花村,多少楼阁,十分精致。瑶瑟下得马,将马吊在栏杆上,取下行李,行进酒楼来。即有知客前来招待,引至第二楼坐定,问道:“贵客还是单饮,还是待客?”瑶瑟答道:“过往旅人,止是单身。”知

少时取出点心三四品,摆在席上,拿出一张菜单摆在瑶瑟面前。瑶瑟往上一看,上面写着海城春月,下面排列数十菜品,有所谓东坡肉、阿哥菜、老佛瓜、相爷杂各色名目。瑶瑟不觉奇异起来,唤酒保前来问道:“这东坡肉倒还吃过,至于阿哥菜、老佛瓜、相爷杂,又何所取义?”酒保答道:“客人不知,我这酒楼虽不十分繁华,所往来的都是些维新志士,所以我家菜品,共分两派:第一是保皇派,第二革命派。客人看的便是保皇派了。”瑶瑟听了更加惊奇道:“呵!原来菜品也有保皇,也有革命。你且说那阿哥菜是怎的?”酒保道:“那阿哥菜,是我们大阿哥蒙尘西安最赏识的黄芽菜,凡我臣子吃了这菜,便如亲对主上,增长爱君之心。”瑶瑟点头道:“且说那第二。”酒保道:“第二是老佛瓜,原来是老佛爷最赏识,百金一个购买的。我国推翻新政,虐杀志士,全出于老佛爷一人之手,凡属维新志士,无不痛恨。所以食了这瓜,便如亲食其肉,增我等仇敌之心。”瑶瑟点头道:“且说那第三。”酒保道:“第三是相爷杂,原是李相爷在美洲赏识的。李相爷于维新事业始终旁观,为中立党。食了这菜,生我等儆戒之心。”瑶瑟不住的点道:“好个名目,好个意义!你且说那革命派又是怎的?”酒保听了,叫声:“呵呀!”将瑶瑟相了一相,飞跑到内室去了。主

少时托出一盘纸烟,一副金丝眼镜,一副麻雀牌来。取出一张条纸,一枝笔,摆在瑶瑟面前道:“请老爷叫局,单局也好,双局更佳回张状元、李探花、十八罗汉、四大金刚,色色都全。老爷,好色艺呀!”瑶瑟笑道:“我不叫局,止是单饮。”洒保又将瑶瑟相了一相,说道:“老爷莫非假充革命派么?”瑶瑟含笑答道:“快拿菜单来,别要罗唣。”酒保又将瑶瑟相了几相,且行且语道:“怪事,怪事。”少时取出菜单来。瑶瑟拿来一看,上面写着四个大字道“料理世界”。下面写着料理之历史,料理之性质,料理之理论,料理之方针及其目的。入后排列数十品,第一是学生火腿。瑶瑟想道:学生火腿想是学生吃的,这品必好。用铅笔在单上打个圈。再看第二是文明味噌。瑶瑟想道:这品不知如何?但有文明二字,想必好的。用铅笔也在上面打个圈。再看第三品是革命花羹。瑶瑟惊道:“为何革命花,又有羹来?”酒保笑道:“我道老爷必是乡里革命派,难道革命花是罗兰夫人,用兰花做的羹也不知道吗?”瑶瑟摆头道:“这品不甚好,且罢。止做两品来尝,好时再添。”酒保道:“老爷喝酒,有顶上自由血。”瑶瑟越发惊道:“什么自由血,难道血也喝得的?”酒保笑道:“从不见这般外行革命派老爷,这种国民话不懂得,必定要说葡萄酒。”瑶瑟恍然大悟,含笑不止。少时办出菜来,瑶瑟随意用了些儿。主

忽闻楼外人语喧哗,络绎不绝。瑶瑟唤酒保来问道:“外面为何如此热闹?”酒保道:“那是讲洋教的。老爷是革命派,正听得着。”瑶瑟想道:什么洋教,敢莫是外国传教师么?又问道:“教堂在何处?”酒保道:“在东边钓鱼巷。这里出去往左走,过条正街就是了。”瑶瑟想道:离此不远,何不前去听会。估算在此盘桓数日,即将行李交与酒保道:“我这行李,好好将去与主人收着,移时便来,一发谢你。”酒保道:“老爷止管去,我这里没个杂人。”古

瑶瑟起身下楼,步至街前。止见纷纷众人,牵老扶少,都说听讲洋教去的。瑶瑟夹在众人丛里,移时来到一个巷内大公馆门前,壁上帖着五个大字道“国民演说会”。瑶瑟看了大悟,心中笑道:什么洋教,原来是演说,可见我国人民智识一斑。众人挨进会场,场内听客已满。瑶瑟不得已,挤到东阶站着。移时里面拍了几声掌,即见一人上台,头戴一顶花冠,眼夹一副金丝眼镜,身穿高领窄袖长衫,足穿一双皮靴。取了冠,与众人微微点头,开口说道:“我看今日之问题,非西洋的而东洋的,非白种的而黄种的,非成立的而破坏的。故我等个人不可不豫定其方针,振作其目的,养成国民一般之程度。对于政府之行为,不可不用积极的,而对于个人之决心,不可不用消极的。”言未已,满堂大笑,都道:“不懂。”那人又道:“诸君,诸君。登此二十世纪活泼之舞台,见此优胜劣败之结果,欲解决此独一无二之问题,下一个圆满无缺之定义曰:‘国民教育,个人教育而已。’夫外界之激急,必根据的内容之腐败;而势力之膨胀,到底判定的各个之精神。”言至此,满堂又大笑道:“这人讲天话,不懂,不懂。”那人又将开口,众人齐掩耳道:“不懂,不懂。”那人满面发红,抱惭而退。主

随后又有一人走上台来,头上蓬蓬里披些短发,身着一件学生制服,稽首向众人说道:“诸君,诸君。死在目前,君知之乎?目今我国大势全归各国掌握,海口港峡既为各国所夺,要塞国防亦为各国所撤,铁道延布于腹心,军舰直泊于内港。北有俄,南有法,长江一带已成寄腹之肉。不到一年,东三省便是全国模样。诸君,革命!诸君,独立!革命死,不革命亦死。与其迟死,不如早死;与其弱死,不如硬死!”言至此,瑶瑟拍掌喝彩。中有一人大声呼道:“胡说!明是煽造妖言,诱民惑众,孔子忠孝二字,难道都不懂得?”台上那人说道:“孔子之道,天子以安天下、定社稷为孝,臣子以尽瘁国家、致君泽民为忠,并不闻忠于夷狄、孝于外族。”瑶瑟又拍手喝彩。那人又奋叫道:“你们不是排击洋人,实是谋叛朝廷!”台上那人又道:“朝廷便是洋人,洋人便是朝廷。你看我国行政用人,那件出于朝廷之手?洋人要如何便如何。洋人要杀便杀,洋人要撤参便撤参,洋人要土地便土地,洋人要银钱便银钱,不过把朝廷做个傀儡,镇压我们,使我们不敢反抗。诸君,诸君,还要认贼为父,视敌……”说未了,场内一声鼎沸道:“差来呀!”止见几个差役,手拿刑具,肩搭锁拐,如虎如狼,走上演说台,大声叫道:“革命党休走!快快受死!”将那般人一并捉下。斋

忽有一人指点差役道:“东阶上还站着一个,一不做,二不休,一发斩草除根!”瑶瑟闻言大惊,从人闹里一溜,溜出场外。飞足奔过正街,来到淡花村酒楼门首。止听得后面足声杂踏,追踪而至。瑶瑟惊慌失措,不及取得行李,栏杆上解下马,跃身而上,打上两鞭,死命逃难。正是饥不择食,寒不择衣,慌不择路,贫不择妻,也不辨东西南北,有路便行。行不到五六里,后面发声喊,数人骑马追来。惊得瑶瑟魂不附体,叹道:今番死也!尽力加鞭,泼风也似,来到一个所在。不好,不好,止见前面一条大河,进退无路。正是:古

不是水穷山尽处,也是魂销魄散时。斋

欲知瑶瑟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主

第十四回 捉革命追赶女豪 屠男类截杀古渡

话说瑶瑟被众差役所赶,来到一条大河,河水扬扬,一望无际。后面马蹄扑扑,喊声大起道:“革命党快快下马受缚!”瑶瑟叹道:“前无进路,后有追兵,今番死也!”正在沉吟之际,忽见夕阳斜岸,咿唔一声,芦苇之中,摇出一只船来。船上一个妇人,赤着双足,抹一脸白粉。身穿一件红绸紧身,衣头上乱插野花。手中摇橹,口里唱着《二郎歌》来道:“大郎不爱钱,一生穷困死;二郎不爱命,疆场革裹尸。咱老娘憎命又憎钱,生性正爱打不平。赤洗世界贱男子,扫尽奴才根!根!献忠爷爷报天恩。”瑶瑟大声叫道:“那位娘子把船搁岸来,渡我过去!”那妇人闻言,对着岸上把瑶瑟一相,微微笑道:“你是逃难之人,咱老娘有好舱,有好舨,坐得人,渡得马,要与咱老娘多少银钱?”瑶瑟叫道:“好娘子,银钱多少不论,快快渡我过去。”那妇人微微点头,瑶瑟牵着马跳上船去。刚才开得两丈,一阵响声,差役已到,一声喝道:“快快把船与老爷拢岸来!”那妇人答道:“快快把岸与咱老娘拢船来。”瑶瑟战战兢兢哀求道:“娘子可怜我是逃难之人,切莫拢岸。少时重重谢你。”那妇人微微点头。差役又喝道:“兀的艄婆,敢莫载着革命党,还不快拢岸来!”那妇人微微笑道:“革命胆,革命肠,咱老娘都载了,止是不拢岸。”岸上差役大怒道:“兀的瞎眼艄婆,老爷奉了县大人的公干,你不拢岸,老爷便要你死!老爷明日便封了你的鸟船。”那妇人又微微笑道:“咱老娘生长芦花边,阎罗的娇媳,上帝的爱女,长子大彼得,次子拿破仑,霸王是我釜中肉,黄巢是我刀下鬼。船便不拢岸,看你咬了咱老娘几根大茎毛!”忽又一个差役大声叫道:“呵呀!原来是捣命母夜叉三娘子。三娘子,失敬,失敬!你且拢岸,我们止拿命革命党,得了赏金,尽数与你。三娘子,认得在下张虎么?”那妇又冷笑道:“咱老娘一双猪■子,难道是人是鬼都不认得?好孙子,莫妄想罢!阎王面前那有放回的鬼,这是咱老娘七祖八代,想不到,撞不着的。”说罢,尽力摇橹,那船弹也似流到河中来。瑶瑟惊定,挥汗说道:“难得这娘子救命之恩,差些儿便撞着。”看那岸上差役,也有沿河找船的,也有立马四望的,少时都不见了。主

止听得那位妇人口里又唱着歌道:“擒贼须擒王,杀人须杀男,入刀须没柄,抽刀须见肠。”瑶瑟想道:这位娘子唱得这样雄武歌,果然是位侠女。不争如此,怎能救得我临头患难?我瑶瑟真是天幸。设想未了,忽听得那妇人又唱道:“咱的儿,咱的孙,大鬼小鬼动鬼兵,赶得野猪进圈来,大鬼啾啾,小鬼惊惊,咱老娘起了杀人心。杀!杀!杀!”瑶瑟听了大惊,不知高低,叫声:“不好!我瑶瑟方脱狼口,又落……”止听得那妇人将橹一掷,走进舱来,取出一把板刀,金光四射,叮当一声,摆在瑶瑟面前道:“好野猪,今夜也落在咱老娘手!还是要科甲,还是要捐班?”吓得瑶瑟魂不附体,说话不得,浑身发战,冷汗淋漓。移时止得赔笑说道:“娘子休见笑。什么捐班?什么科甲?”那妇人平空一声雷吼道:“谁与你笑来!咱老娘是个无情狗面皮,有名捣命鬼。要捐班时,好好将金银拿来,咱老娘泼风也似一板刀,与你送终。若要科甲时,咱老娘与你一品状元,三鼎魁甲,砍你一十八片板刀,与你一个十八学士。”瑶瑟止得伏在舱内,哀哀乞命道:“娘子,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姊妹同胞,兄弟同祖,可怜我逃难之人,饶恕则个。”那妇人越发怒道:“胡说!咱老娘半个都不饶!不说姊妹倒还罢了,说起来,咱老娘的姊妹,被你们压了两千余年,拉着夫纲牌调倒还威风。咱老娘今夜正要与姊妹报仇雪恨!”瑶瑟又哀告道:“娘子你错看了,我外虽男装,内实女身,可怜见姊妹分上,饶恕则个。”那妇人怒愤愤走进前来,取着板刀在手喝道:“你再辩来,咱老娘砍你做三百六十四根肉丝,有块的也不算。”斋

瑶瑟没法,仰天叹息道:“唉!我瑶瑟刺后不成,出京以来,东奔西走,不曾替国家做半点事业,今夜横死在此。嗳!秦夫人,止算是你无眼,我无命了!”那妇人闻言,按着板刀细声问道:“你方才说甚?你莫不是刺胡太后的瑶瑟么?”瑶瑟道:“要杀便杀,何必再问!刺胡太后的,区区便是。”那妇人慌忙丢了刀,跪在船上,拜了又拜道:“咱的亲妈,何不早说,险些做出不义的事情。”瑶瑟见这情景,正如白骨逢甘露,枯鱼遇江水,惊定转喜,慌忙扶着:“娘子贵姓大名?为何如此大礼?”那妇人道:“咱姓魏,名水母,排行第三,浑号捣命母夜叉三娘子;大姊名山精,浑号花面阎罗;二姊名社狐,浑号猪愁姑子。咱们三个姊妹,立定主意,做些天理人情,专门搜杀野猪,不许世界有半个男子。所以三人分头行事,大姊专在山野,截杀路男;次姊专在城市,盗杀居男;止在咱最不肖,止在古渡野泊,诱杀舟男。今儿见娘子男衣男服,疑道是个野猪,所以做下这弥天大罪来。娘子今既至此,且到舍下一叙,咱还有义姊妹数人,也要见娘子一面。”瑶瑟大喜,欣然应允。主

幸得是夜月明如昼,照得满江上下通白。水母女士紧扌若衣袖,把那船一橹一橹摇进对岸一个小汊,弯弯曲曲来到一个所在。系了船,二人牵着马,上得岸来,沿着小溪行去。月光下照得夹岸樱桃万本,果实累累,大可如碗。移时到一洞口,渡石桥,止见里面朱楼高耸,红墙萦回。二人将马吊在杨柳枝上,循廊而进。远远地闻洋琴声、风琴声、意大利横笛声。忽闻一人拍手笑道:“二姐归矣!”正是:古

入洞未经父老问,隔花先见女仙容。斋

欲知这人是谁,且俟下回分解。主

第十五回 绮琴抵掌论音乐 水母当筵动急泪

话说瑶瑟将那女子一看,止见凤鬟翠细,长袖博领,腰系一条赤绦,长可及地,宛如古代宫装,斜倚门前,捻带笑问道:“姐姐何处带来野猪?今夜颇不恶雄物否?”水母女士道:“本欲猎豕,误中一凤,将带来与你们相见。”瑶瑟慌忙与那女子为礼。那女子把瑶瑟上下一相,好似惊奇,二人互相推让。却是水母女士上前引路,来到一座楼上。楼中先有三位女子正在奏乐,见客来了,弃了乐器。瑶瑟一一行礼,通问姓名。有位年长的,足有二十四五岁来,姓曾名绮琴;第二一位面如满月,眉如远翠,举止沉重,神情温文,姓梁名翠黛;第三一位便是前在门前的,姓洪名朝霞;第四一位年可十三四,梳一对鸳鸯髻,胸前佩个菊花球,眉清目秀,举止玲珑,姓杨名轻燕。展问已毕,雁行坐定。水母女士将相见原由诉说一番,众姊妹无不大笑。座中绮琴方欲致问,水母女士道:“且缓。酒饭且将些来。”将电铃一按,唤得侍女来吩咐道:“烧牛肉十二斤,醮些蒜汁,馒头果三十斤,皮酒四十升。”轻燕用手拍着水母女士笑道:“不见姐姐如此粗莽,客来了也拚着野蛮牌调。”朝霞也笑道:“想是艄婆饿得忒煞,要嫁艄公了。”众姊妹大笑不已。知

瑶瑟见楼中乐器纵横,问道:“众位姐姐于音乐之道,想甚高明,不知肯赐教否?”水母女士道:“细细摩挲,谁耐烦听。”轻燕笑道:“止有姐姐敲船板,唱野歌,最是音乐妙手。”众姊妹又大笑不已。绮琴谓轻燕道:“好妹妹,有客前来请教,何不将欧洲猎曲弹来听听。”轻燕道:“姐姐何不将吉祥加冕曲弹来听听?止管作劳人。”绮琴道:“好妹妹莫辞劳,水母姐姐止道我们的音乐不雄武,我与你合奏孤岛虎啸曲与他听听何如?”轻燕不得已,止得与绮琴同坐洋琴前,将次就弹。水母女士闻道雄武二字,满心欢喜道:“且缓。厨内有盏青油,将他擦上,声音嘹亮些个。”慌忙起身去取。轻燕一把扯住笑道:“别莽咯,几见洋琴也擦油吗?”说罢,众姊妹又哄堂大笑。少时,二人一下一下合奏起来。瑶瑟静心听之。止觉得:斋

秋风习习,怨气沉沉。大珠小珠,恍如雨打空山。急弦缓弦,慢似姬泣帐下。忽闻一声长啸,无复咤叱英雄,便教万斛热血,顿成冷顽灰土。知

瑶瑟听罢,拍手称赞,止有水母女士嫌那声音还不大。众姊妹复雁行坐定,瑶瑟道:“指法精练,格调沉雄,的是我国音乐大家。但不知此曲何人所作,何所本来?”绮琴道:“此曲乃妾感慨英雄末路,悬想拿破仑流窜孤岛的光景作的。原来盖世英雄最难收局,综考东西人物,收局最佳者,无如楚项羽。次则战国时魏公子信陵,醇酒妇人,亦不失英雄本色。最不幸的莫如故国涂败,孤岛荒凉,一再幽囚,心灰气死之拿破仑。妾悯其遇,伤其事,作此一曲,聊当凭吊之意了。”瑶瑟赞道:“足见姐姐天才。”水母女士道:“便是轻燕妹妹,也做了什么癫婆歌,还念得对劲。”轻燕白着眼笑道:“奈何歌都不知道,偏说什么癞婆歌。”瑶瑟道:“呵!轻燕小娘子也有大作,今夜还要领教。”轻燕再三推辞不肯。绮琴道:“我知妹妹脾气,要与人同唱。我叫朝霞妹妹与你打对儿何如?”朝霞含笑,指着翠黛说道:“现有宝玉哥在此,何必移祸于人。我去看晚膳安顿好也未。”说罢,撒了众姊妹,下楼去了。原来翠黛最沉重,多痴性,故众姊妹皆呼以宝玉。绮琴笑向翠黛道:“宝玉哥莫害羞,可与轻燕妹妹同唱来。”翠黛再三不肯。水母女士怒道:“你不唱,咱便放把火,大家散场!”众姊妹又大笑道:“好莽姐,值得甚事,便放起火了。”翠黛吃吃道:“我唱了,你们又笑话。”水母女士道:“咱们口里含个苹果,死也不笑。”众姊妹又大笑道:“好大口!”翠黛不得已,止得允了。绮琴往壁上取下琵琶,调了弦,正了音,兵々邦々弹起来。止听得二人唱道:斋

四百兆人民也算多,为何引颈受干戈?胡儿强兮汉人弱,汉人弱兮白人强。既舞且高歌,且高歌。白人肥,黄人削,白人富,黄人贫且薄,白人骑马当街跑,前呵殿兮后络绎。昨日洋官下一令,野蛮支那男和女,壮做工兮老填河,男做奴兮女做公娼、公妓、公役作。吁,可有官家竖义旗,保我哀哀小公婆。可奈何!奈何!奈何!奈何!奈何!可有官家竖义旗,保我哀哀小公婆!主

二千余年寸金寸铁寸国土,是我祖国祖。东割西让南北租,是我亡国史。昨夜洋官络绎来,说道你们快快报财籍,于今大英大俄大法来为主。今朝语我儿,我儿泣且语,爹娘今老矣,儿今栖身往何处?可奈何!奈何!奈何!奈何!奈何!儿今栖身往何处?主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孔子语。为何采生行妖俗?缠我足兮折我骨。折我骨,一步一颠痛彻肺腑。娘持白布三丈余,姐持金莲三寸齐,说道我虽痛你没奈何,必要如此方楚楚。可奈何!奈何!奈何!奈何!奈何!必要如此方楚楚。斋

谁奴谁主谁天下?同食汉毛践汉土。于今大祸捷于眉,请后内嫌先外侮。我将此语告政府,政府愤且怒。宁被亡于敌,毋被夺于奴。敌亡犹可,奴夺欺我。可奈何!奈何!奈何!奈何!奈何!奴夺欺我。古

瑶瑟听到这里,不觉感慨丛生,掉下几点泪来。翠黛、轻燕二人暂时歇住,喝了几口茶。绮琴道:“若论这歌洋洋数千言,无非历举我国敝政。娘子既到这里,少不得屈驾流连几时,待明日再唱罢!”瑶瑟道:“实在难为轻燕小娘子有此大作,令我钦佩不已!语云:声音之道,可以移人。今才知其不谬。”绮琴叹道:“一国的民气,全从音乐发表出来,谁谓此事关系甚小!妾颇关心此事,窃谓观一国之强弱,万不可不从音乐下手。譬如我国音乐兴盛最早,乐器之多亦莫与京,但自汉唐乐府以降,渐次薄弱,其权亦渐归优伶之手,以至愈趋愈降。文人学士中,全变为有声无乐之面目。所以我说我国近代文化全自娼优开始。譬如我国近时衣冠文物,则不得不以娼妓为重心,音乐歌舞则不得不以优伶为主人。今溯最近优伶音乐流行之派别,最初盛行者为昆曲,一字数转,格调精警,犹不失古代遗风;其次盛行者为二簧,几于随口成诵,无复乐府之遗;至最近盛行者为班子,其音凄恻,其调淫荡,全属亡国之音。由此可见我国民气升降之一斑。至以地势分论,譬如北省演戏,多主才子佳人风流故事,其音婉转悠扬,其格颓弛;南省演戏,多主英雄战争,鬼狐灵异,其音刚鄙,其格紧练。故南省之人,多言思神轻生死。北省少年多尚风流,重边幅。由此可见南北民气之一斑。至微而言之,我国民间通行之音乐,莫如胡琴、三弦之类,其音荡而感,卑而鄙。而三吴一带,妇孺所唱之歌,半为儿女情事,此与民气相关,岂惟浅鲜,不特我国为然也。至就各国而论,譬如欧美音乐,德意志则近于警厚,美利坚、法兰西则趋于温文。又如亚洲诸国,日本音乐,则雄紧尖逼,不失岛国好武之面目;朝鲜音乐,则颓弛荡泛,毫无结构。由是观之,可知音乐为国家之灵魂,如花之有精,人之有神,诚于中,形于外,发于虚,中于实,断断不可忽的。”这篇议论,说得瑶瑟不住的点头,赞道:“娘子精识确论,独见其大,可见……”说未了,止听得水母女士轰雷也似大叫,原来是叫用膳,众姊妹又大笑一番。知

三四人你推我就,来到一个食堂。席上摆着烧牛肉一盘,外有蛎汁、七面鸟、鲑鱼、马铃薯十余品。水母女士也不理会客,大杯大盘吃起来。众姊妹也自由他,陪着瑶瑟且食且谈。惟有翠黛女士目睁睁地望着众人。瑶瑟叫道:“嗳!世界扰扰,何日太平,惟有此处尚是桃源。”绮琴也叫道:“但愿我国千秋万岁,便是你我幸福。否则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这处岂能长为你我所有哉!”席中翠黛忽然失声道:“姐姐,为什么好好地方,我们便不住了?”惹得众姊妹哄堂大笑。朝霞道:“宝玉哥又发呆气了!”轻燕笑道:“大俄国、大法国、大英国兴兵来了,将我们的地方夺了去,赶我们到海里去住,江里去住,正是止要我国一块土,不要我国半个人。”翠黛沉吟一番,说道:“海里住,江里住,不冷的么?”众姊妹益发大笑道:“呆气作了,呆气作了!”轻燕笑道:“前此俄国赶了我国数千人到黑龙江去,也不闻叫冷。姐姐若怕冷时,妹妹给你送套棉袄去。”翠黛又沉吟一番,面上一红,说道:“我想英国、俄国兴兵来了,我们把天下给他,我们这块儿地方还是我们的。他若不肯,将国际公法给他看。他索一次不给他,索两次也不给他,止说我们这块儿地方,子子孙孙都不给人便了。”说罢,众姊妹愈发笑得七颠八倒。朝霞笑道:“他既要了你的天下,为甚土地财产还是你的?”绮琴笑道:“想外国人止爱做记名皇帝。”众姊妹七嘴八舌,急得翠黛有上气,没上气,说不出,讲不得。瑶瑟止是含笑不声,看众人与他辩驳。正在闹里,忽然水母女士轰天一声大哭。正是:斋

无情人忽动多情泪,无心话感动有心人。主

欲知后事如何,且俟下回分解。知

第十六回 发痴梦哀诉来明女 动笑声静中悟本元

话说众姊妹正被翠黛一番痴气,笑得抱腹绝倒。忽然轰天一声,水母女士撒了碗箸,捶胸大哭。吓得众姊妹面面相觑,不敢则声。水母女士哭了几声,起身便走。众姊妹扯住道:“姐姐又往何处去?”水母女士睁目说道:“干鸟气么!十七八代亡国贼,兀的不是贱男子,还是咱们雌货,咱老娘止是要杀野猪去。”说罢,气愤愤绝裾而去。众妹妹互为之不乐。瑶瑟亦觉扫兴,草草席散。绮琴、朝霞、轻燕三人陪着瑶瑟谈些学问,讲些时事。古

止有翠黛一人,散了客,归到寝室,闷闷不乐,不免抱头痴想一番道:“为何世界的人,丢了太平安乐不享,定要寻战争?为何自己有了国,还要夺他人的国?为何能杀人、能夺国,便道是极文明?为何你争我夺,全没一人判定曲直?”将这四个题目,翻思覆想,越想越愁,越愁越闷,说不尽一场苦楚,表不出一副心肠。看看想到闪(这)里,燥出一身汗来。斋

止见窗外一轮明月斜射入房,照得满室如画。翠黛就月下起来,将壁上挂钟一看,已是十二点。取了一身纱衣,全身换了,顺手在书架上取了两本书,步至露台,取了一张安乐椅坐下。将书揭开一看,是本《列女传》。翠黛叹道:“唉!这是用不着了。”再看第二本时,是本法文《约翰亚尔德传》,上面写着“救国女子”四个法文。翠黛想道:难道这女子,凡是国家他都能救么?再看下文道:“耶稣降生某年某月某日,我法国救主约翰亚尔德诞生。”翠黛沉吟半晌道:“这文似属不妥。倘有人将法字改作中字,约翰亚尔德字改作我翠黛,岂不是我翠黛也是位救主?”再看下文:“此女幼而有志,长而爱国,有独立自尊之精神,刚勇不拔之气慨。所以能以盈盈佳人,起将坠之日;纤纤素腕,挽既倒之浪。”翠黛惊道:“据这样说来,难道女子真可救国吗?这女敢莫是天生!”再看下文:“此女生于寒贱,长于牧家。”翠黛吐舌道:“难为他,难为他。我翠黛论年也与他差不多,父亲也曾署过总督,入过内阁,兄弟也是江北候补道。一非寒贱,二非牧家,为何我翠黛偏做不到呢?”正是不想不呕,越思越愁,丢了书,倚着椅儿,长叹几声,恨不得将这身子一刀一绳,出了这口痴气。知

忽闻后面一人说道:“娘子为何长叹?岂不闻英雄造时势,时势铸英雄。”翠黛回头一看,原来是位面生女子,蓬头散发,身着古装。翠黛气道:“你教我将甚法儿造来?你教我将甚法儿造来?”那妇人道:“娘子,目今阴阳代谢,大运已交,四十八位豪杰,七十二位女博士,都在你们分内。娘子事前不做,后悔莫及。妾乃大明国女,止因外族进关,盗窃我国,我国人民不知振作,坐受杀辱,同归灰烬。妾生前被奸,死后被裂,奇冤异辱,痛心彻骨。娘子前车之覆,后车之鉴。无心则死,有志竟成。”翠黛闻言,愈发急道:“我取我的心儿给你瞧罢!我取我的心儿给你瞧罢!”顺手在旁边抽出一刀,向心窝一挖,一阵疼痛,大叫而寤。原来南柯一梦,透出一身冷汗来。视房内电灯,犹自明亮,月移树影,已上窗棂。回想梦中情事,历历犹在目前。斋

翠黛叹道:“方才听那妇人说道:四十八位女豪杰,七十二位女博士,都在我们分内。难道天公真要我翠黛干甚大事不成?唉!国家事情尽多,没人帮忙,我翠黛一人,怎能干得周到?便是干得周到,又从何处干起?”想了一番。“这天公真是糊涂!不争我翠黛移山填海,天也翻了,地也覆了,大家散了场,都不要这世界了。”左思右想,实在没法。好容易挨到天明,叹了几声,爬起来,穿了衣,缠了带,走出房来。侍女打来水洗了面,望栏外一看,“咳!奇怪。天也比昨日不同,好似有些昏昏沉沉气。众姊妹来来往往,不知心内想干些甚事情?又不知何故众姊妹望着我一声大笑?”翠黛倚着栏杆,重复沉吟一番,气道:“拚着性儿,连这身子都不要,便爽快了。”没奈何,重至房内,合衣闷卧起来。主

话说众姊妹见翠黛隔了一夜,不知何故,精神恍恍惚惚,颜色也憔悴了几分,大家共为惊异。瑶瑟见这情景,恐众姊妹昨夜有甚言语,伤感了他,心中好生不安。与众姊妹同到翠黛房内,再三盘问,翠黛止是不声。众人没法,挨到朝膳时候,好容易三呼四唤,唤得他起来。刚才坐着,拿着箸低着头,又自沉吟。众姊妹议道:“先前虽有些痴性,从未见这般光景,敢真思家么?”瑶瑟问道:“他还有甚亲属没有?”绮琴笑道:“他的父亲杨自成,有名的顽固主政家,娘子还不知道吗?”瑶瑟恍然道:“呵,原来是他的女孩儿!可谓犁牛も子。但杨自成三年前已被刺死了。”绮琴道:“他还有个兄弟是江北候补道,听得近来很红,委办督销局差事,兼充江北大学堂总办。”瑶瑟道:“呵!原来如此。定是思家无疑了。”众姊妹彼此谈论一番,又研究些音乐。虽然座中少了一位女友,喜得轻燕、朝霞工谑善笑,尚不寂寞。晚间,见水母女士腰间佩两个血淋淋的人头回来,用了膳,去了。众姊妹习以为常,也不为怪。止是翠黛痴病愈作,终日沉卧,连用膳都唤他不起来了。”众姊妹没法,止得由他自去。知

过了几日,瑶瑟告辞要行,众姊妹那里肯放。瑶瑟不得已,再勾留数日。止是有事在心,按捺不住,因对众姊妹说道:“我非不欲久住,原奈国家大势已急,我等赶紧一日,便多预备一日。现今各国势力,虽在我国已布得齐齐整整,但尚有权力不到之处。我等今日不乘旧政府未灭之时,赶紧自立,将来落于各国之手,那独立一事便是痴心妄想了。我看世界自后膛枪发明以来,便无既亡而能复立之国。想到此处,真令人寒心丧胆。故我们今日正当一发千里之时,尤不可不赶急下手为是。”绮琴叹道:“娘子讲到这里,我也不能复留。但不知娘子要往那儿去?”瑶瑟道:“鄙意欲往各处考察各党情形,一面联络,为他日共和独立之举。”绮琴点头道:“是。”即时治酌,与瑶瑟饯行。席间少不得有番惜别话,众姊妹各有馈遗。后槽内牵出马来,众姊妹送出洞外。大家依依难舍,挥泪而别。众姊妹见瑶瑟去得远来,相将回院。刚上得楼,听得翠黛一声大笑。正是:主

道家静悟佛家顿,尽从莞尔一笑来。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