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集部八
文章辨体彚选
总集类
提要
臣等谨案文章辨体彚选七百八十巻明贺复征编复征字仲来丹阳人是书首无序目书中有复征自着道光和尚述云先宪副昔宦夔门时为天启甲子六月越岁乙丑予入蜀悉其事先宪副为郎南都嗣后入粤归吴又云先宫保中泠公请师演说金刚经又吴吟题词云辛未秋家大人粤西命下子以病待行考丹阳贺氏一家登科名者邦泰嘉靖已未进士邦泰孙世寿万厯庚戌进士官总督仓场户部尚书世寿子王盛崇祯戊辰进士按之复征所序祖父官阶年月俱不相合又每册首有晋江黄氏父子藏书印记而千顷堂书目乃不载是编均莫详其故也复征以吴讷文章辨体所收未广因别为搜讨上自三代下逮明末经史诸子百家山经地志靡不收采分别各体为一百三十二类七百八十巻每体之首多引刘勰文心雕龙及吴讷徐师曽之言间叅以已说以为凡例其甄录之繁富为从来总集所罕见但其中有一体而两出者如祝文后既附致语后复有致语一巻是也有一体而强分为二者如既有上书复有上言仅收贾山至言一篇既有墓表复有阡表仅收欧阳修泷冈阡表一篇记与纪事之外复有纪杂文之外复有杂着是也有一文而重见两体者如王褒僮约一见约再见杂文沈约修竹弹甘蕉文一见弹事再见杂文孔璋请代李邕表一见表再见上书孙樵书何易于事一见表再见纪事是也又于金元之文所收过略而后人拟仿伪撰之作如黄帝金人铭张桓侯新都县真多山铭之类乃槩为收入未免失于别裁意其巻帙既繁稿本初脱未经刋定不能尽削繁芜然其别类分门捜罗广博殆积毕生心力抄撮而成故坠典秘文亦往往有出人耳目之外者且其书祗存抄本传播甚稀录而存之固未始非撡觚家由博返约之一助尔
乾隆四十六年二月恭校上
总纂官 (臣)纪昀 (臣)陆锡熊 (臣)孙士毅
总校官 (臣)陆费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
(明)贺复征 编
○诏一
刘勰曰秦并天下改命曰制令曰诏汉初定仪则命有四品一曰策书二曰制书三曰诏书四曰戒勅诏者昭也告也故授官选贤则义炳重离之辉优文封策则气含风雨之润勅戒恒诰则笔吐星汉之华治戎燮伐则声有洊雷之威眚灾肆赦则文有春露之滋明罚勅法则辞有秋霜之烈此诏策之大畧也
吴讷曰按三代王言见于书者有三曰诰曰誓曰命至秦改之曰诏歴代因之然唯两汉诏辞深厚尔雅尚为近古至偶俪之作兴而去古逺矣东莱吕氏云歴代诏书或用散文或用四六散文以深醇敦穆为本四六须下语浑全不可尚新竒华巧至失大体此编以汉诏居前附以唐宋诸诏例为三体西山有云王言之体当以书之诰誓命为祖而叅以两汉诏策信哉
汉髙帝礼诸神诏
吾甚重祠而致祭今上帝之祭及山川诸神当祠者各以其时礼祠之如故
髙帝罢兵首诏
诸侯子在闗中者复之十二歳其归者半之民前或相聚保山泽不书名数今天下已定令各归其县复故爵田宅吏以文法教训辨告勿笞辱民以饥饿自卖为人奴婢者皆免为庶人军吏卒会赦其亡罪而亾爵及不满大夫者皆赐爵为大夫故大夫以上赐爵各一级其七大夫以上皆令食邑非七大夫以下皆复其身及户勿事
髙帝告卫尉郦商诏
齐王横即至人马从者敢动揺者致族夷
髙帝上太公尊号诏
人之至亲莫亲于父子故父有天下传归于子子有天下尊归于父此人道之极也前日天下大乱兵革并起万民苦殃朕亲披坚执鋭自帅士卒犯危难平暴乱立诸侯偃兵息民天下大安此皆太公之教训也诸王通侯将军羣卿大夫已尊朕为皇帝而太公未有号今上尊太公曰太上皇
髙帝封刘贾诏
齐古之建国也今为郡县其复以为诸侯将军刘贾数有大功及择寛恵修洁者王齐荆地
髙帝谳狱诏
狱之疑者吏或不敢决有罪者久而不论无罪者久系不决自今以来县道官狱疑者各谳所属二千石官二千石官以其罪名当报之所不能决者皆移廷尉廷尉亦当报之廷尉所不能决谨具为奏傅所当比律令以闻
髙帝择立代王诏
代地居常山之北与夷狄边赵乃从山南有之逺数有胡冦难以为国颇取山南太原之地益属代代之云中以西为云中郡则代受边冦益少矣王相国通侯吏二千石择可立为代王者
髙帝定口赋诏
欲省赋甚今献未有程吏或多赋以为献而诸侯王尤多民疾之令诸侯王通侯常以十月朝献及郡各以其口数率人赋六十三钱以给献费
髙帝求贤诏
盖闻王者莫髙于周文伯者莫髙于齐桓皆待贤人而成名今天下贤者智能岂特古之人乎患在人主不交故也士奚由进今吾以天之灵贤士大夫定有天下以为一家欲其长久世世奉宗庙无絶也贤人已与我共平之矣而不与吾共安利之可乎贤士大夫有肯从我游者吾能尊显之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御史大夫昌下相国相国鄼侯下诸侯王御史中执法下郡守其有意称明徳者必身劝为之驾遣诣相国府署行义年有而弗言觉免年老癃病勿遣
髙帝立南粤王诏
粤人之俗好相攻击前时秦徙中县之民南方三郡使与百粤杂处会天下诛秦南海尉它居南方长治之甚有文理中县人以故不耗减粤人相攻击之俗益止俱頼它力今立它为南粤王
髙帝择立吴王诏
吴古之建国也日者荆王兼有其地今死亾后朕欲复立吴王其议可者
髙帝置守冢诏
秦皇帝楚隠王魏安厘王齐愍王赵悼襄王皆絶亾后其与秦始皇帝守冢二十家楚魏齐各十家赵及魏公子无忌各五家令视其冢复亡与它事
髙帝择立燕王诏
燕王绾与吾有故爱之如子闻与陈豨有谋吾以为亡有故使人迎绾绾称疾不来谋反明矣燕吏民非有罪也赐其吏六百石以上爵各一级与绾居去来归者赦之加爵亦一级诏诸侯王议可立为燕王者
髙帝告天下诏
吾立为天子帝有天下十二年于今矣与天下之豪士贤大夫共定天下同安辑之其有功者上致之王次为列侯下乃食邑而重臣之亲或为列侯皆令自置吏得赋敛女子公主为列侯食邑者皆佩之印赐大第室吏二千石徙之长安受小第室入蜀汉定三秦者皆世世复吾于天下贤士功臣可谓无负矣其有不义背天子擅起兵者与天下共伐诛之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
文帝封诛诸吕功臣诏
前吕产自置为相国吕禄为上将军擅遣将军灌婴将兵击齐欲代刘氏婴留荣阳与诸侯合谋以诛吕氏吕产欲为不善丞相平与太尉勃等身率襄平侯通持节承诏入北军典客掲夺吕禄印其益封太尉勃邑万户赐金五千斤丞相平将军婴邑各三千户金二千斤朱虚侯章襄平侯通邑各二千户封典客掲为阳信侯赐金千斤
文帝辞建太子诏
朕既不徳上帝神明未歆飨也天下人民未有惬志今纵不能博求天下贤圣有徳之人而嬗天下焉而曰豫建太子是重吾不徳也谓天下何其安之
文帝修代来功诏
方大臣之诛诸吕迎朕朕狐疑皆止朕唯中尉宋昌劝朕朕以得保奉宗庙已尊昌为卫将军其封昌为壮武侯诸从朕六人官皆至九卿
文帝令列侯之国诏
朕闻古者诸侯建国千余各守其地以时入贡民不劳苦上下欢欣靡有违徳今列侯多居长安邑逺吏卒给输费苦而列侯亦无繇教训其民其令列侯之国为吏及诏所止者遣太子
文帝议犯法相坐诏
法者治之正所以禁暴而卫善人也今犯法者已论而使无罪之父母妻子同产坐之及收朕甚弗取其议朕闻之法正则民悫罪当则民从且夫牧民而道之以善者吏也既不能道又以不正之法罪之是法反害于民为暴者也朕未见其便宜熟计之
文帝议振贷诏
方春和时草木羣生之物皆有以自乐而吾百姓鳏寡孤独穷困之人或阽于死亡而莫之省忧为民父母将何如其议所以振贷之
文帝日食求言诏
朕闻之天生斯民为之置君以养治之人主不徳布政不均则天示之灾以戒不治乃十一月晦日有食之适见于天灾孰大焉朕获保宗庙以微眇之身托于士民君王之上天下治乱在予一人唯二三执政犹吾股肱也朕下不能治育羣生上以累三光之明其不徳大矣令至其悉思朕之过失及知见之所不及匄以启告朕及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者以匡朕之不逮因各敕以职任务省繇费以便民朕既不能逺徳故憪然念外人之有非是以设备未息今纵不能罢边屯戍又饬兵厚卫其罢卫将军军太仆见马遗财足余皆以给传置
文帝开藉田诏
夫农天下之本也其开藉田朕亲率耕以给宗庙粢盛民谪作县官及贷种食未入入未备者皆赦之
文帝封三王诏
前赵幽王幽死朕甚怜之巳立其大子遂为赵王遂弟辟疆及齐悼恵王子朱虚侯章东牟侯兴居有功可王
文帝除诽谤法诏
古之治天下朝有进善之旌诽谤之木所以通治道而来谏者也今法有诽谤訞言之罪是使众臣不敢尽情而上无由闻过失也将何以来逺方之贤良其除之民或祝诅上以相约而后相谩吏以为大逆其有他言吏又以为诽谤此细民之愚无知抵死朕甚不取自今以来有犯此者勿听治
文帝遣丞相之国诏
前日诏遣列侯之国或辞未行丞相朕之所重其为朕率列侯之国
文帝劝农诏
道民之路在于务本朕亲率天下农十年于今而野不加辟岁一不登民有饥色是从事焉尚寡而吏未加务也吾诏书数下歳劝民种树而功未兴是吏奉吾诏不勤而劝民不明也且吾农民甚苦而吏莫之省将何以劝焉其赐农民今年租税之半
文帝置三老孝悌力田常员诏
孝悌天下之大顺也力田为生之本也三老众民之师也廉吏民之表也朕甚嘉此二三大夫之行今万家之县云无应令岂实人情是吏举贤之道未备也其遣谒者劳赐三老孝者帛人五匹悌者力田二匹廉吏二百石以上率百石者三匹及问民所不便安而以户口率置三老孝悌力田常员令各率其意以道民焉
文帝除秘祝诏
盖闻天道祸自怨起而福繇徳兴百官之非宜繇朕躬今秘祝之官移过于下以彰吾之不徳朕甚不取其除之
文帝除肉刑诏
盖闻有虞氏之时画衣冠异章服以为戮而民弗犯何治之至也今法有肉刑三而奸不止其咎安在毋乃朕徳之薄而教不明欤吾甚自愧故夫训道不纯而愚民陷焉诗曰恺弟君子民之父母今人有过教未施而刑已加焉或欲改行为善而道亡繇至朕甚怜之夫刑至断支体刻肌肤终身不息何其刑之痛而不徳也岂称为民父母之意哉其除肉刑有以易之及令罪人各以轻重不亡逃有年而免具为令
文帝除租税诏
农天下之本务莫大焉今厪身从事而有租税之赋是为本末者无以异也其于劝农之道未备其除田之租税
文帝増祀无祈诏
朕获执牺牲珪币以事上帝宗庙十四年于今歴日弥长以不敏不明而久抚临天下朕甚自愧其广增诸祀坛场珪币昔先王逺施不求其报望祀不祈其福右贤左戚先民后已至明之极也今吾闻祠官祝厘皆归福于朕躬不为百姓朕甚媿之夫以朕之不徳而专向独美其福百姓不与焉是重吾不徳也其令祠官致敬无有所祈
文帝议佐百姓诏
间者数年比不登又有水旱疾疫之灾朕甚忧之愚而不明未达其咎意者朕之政有所失而行有过与乃天道有不顺地利或不得人事多失和鬼神废不享与何以致此将百官之奉养或废无用之事或多与何其民食之寡乏也夫度田非益寡而计民非加益以口量地其于古犹有余而食之甚不足者其咎安在无乃百姓之从事于末以害农者蕃为酒醪以靡糓者多六畜之食焉者众与细大之义吾未能得其中其与丞相列侯吏二千石博士议之有可以佐百姓者率意逺思无有所隠
文帝与匈奴和亲诏
朕既不明不能逺徳使方外之国或不寜息夫四荒之外不安其生封圻之内勤劳不处二者之咎皆自于朕之徳薄而不能达逺也间者累年匈奴并暴边境多杀吏民边城兵吏又不能谕其内志以重吾不徳夫乆结难连兵中外之国将何以自寜今朕夙兴夜寐勤劳天下忧苦万民为之恻怛不安未尝一日忘于心故遣使者冠盖相望结辙于道以谕朕志于单于今单于反古之道计社稷之安便万民之利新与朕俱弃细过偕之大道结兄弟之义以全天下元元之民和亲已定始于今年
文帝不受献诏
鸾旗在前属车在后吉行日五十里师行三十里朕乘千里之马独先安之朕不受献也其令四方毋求来献
文帝遗诏
朕闻之盖天下万物之萌生靡有不死死者天地之理物之自然奚可甚哀当今之世咸嘉生而恶死厚塟以破业重服以伤生吾甚不取且朕既不徳无以佐百姓今崩又使重服久临以离寒暑之数哀人父子伤长老之志损其饮食絶鬼神之祭祀以重吾不徳谓天下何朕获保宗庙以眇眇之身托于天下君王之上二十有余年矣頼天之灵社稷之福海内安寜靡有兵革朕既不敏常畏过行以羞先帝之遗徳惟年之久长惧于不终今乃幸以天年得复供飬于髙庙朕之不明与嘉之其奚哀悲之有其令天下吏民令到出临三日皆释服无禁取妇嫁女祠祀饮酒食肉者自当给丧事服临者皆无践绖带无过三寸毋布车及兵器毋发人男女哭临宫殿宫殿中当临者皆以旦夕各十五举声礼毕罢非旦夕临时禁毋得擅哭巳下服大红十五日小红十四日纎七日释服他不在令者皆以此令比率从事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覇陵山川如其故毋有所改
景帝立孝文庙乐舞诏
盖闻古者祖有功而宗有徳制礼乐各有由歌者所以发徳也舞者所以明功也髙庙酎奏武徳文始五行之舞孝恵庙酎奏文始五行之舞孝文皇帝临天下通闗梁不异逺方除诽谤去肉刑赏赐长老收恤孤寡以遂羣生减嗜欲不受献罪人不帑不诛亡罪不私其利也除官刑出美人重絶人之世也朕既不敏弗能胜识此皆上世之所不及而孝文皇帝亲行之厚徳侔天地利泽施四海靡不获福明象乎日月而庙乐不称朕甚惧焉其为孝文皇帝庙为昭德之舞以明休德然后祖宗之功徳施乎万世永永无穷朕甚嘉之其与丞相列侯中二千石礼官具礼仪奏
景帝徙民寛大地诏
间者岁比不登民多乏食夭絶天年朕甚痛之郡国或硗陿无所农桑敷畜或地饶广荐草莽水泉利而不得徙其议民欲徙寛大者听之
景帝定笞罪诏
加笞与重罪无异幸而不死不可为人其定律笞五百曰三百笞三百曰二百
景帝击吴楚诏
盖闻为善者天报之以福为非者天降之以殃髙皇帝亲表功徳建立诸侯幽王悼恵王絶无后孝文皇帝哀怜加恵王幽王子遂悼恵王子卬等令奉其先王宗庙为汉藩国徳配天地明并日月吴王濞倍徳反义诱受天下亾命辠人乱天下币称病不朝二十余年有司数请濞罪孝文皇帝寛之欲其改行为善今乃与楚王戊赵王遂胶西王卬济南王辟光菑川王贤胶东王雄渠约从反为逆无道起兵以危宗庙贼杀大臣及汉使者廹刼万民夭杀无罪烧残民家掘其丘冢甚为暴虐今卬等又重逆无道烧宗庙卤御物朕甚痛之朕素服避正殿将军其劝士大夫击反虏击反虏者深入多杀为功斩首捕虏比三百石以上者皆杀之无有所置敢有议诏及不如诏者皆要斩
景帝谳狱诏
法令度量所以禁暴止邪也狱人之大命死者不可复生吏或不奉法令以货赂为市朋党比周以苛为察以刻为明令无罪者失职朕甚怜之有罪者不伏罪奸法为暴甚无谓也诸狱疑若虽文致于法而于人心不厌者輙谳之
景帝详谳诏
狱重事也人有智愚官有上下狱疑者谳有司有司所不能决移廷尉有令谳而后不当谳者不为失欲令治狱者务先寛
景帝令二千石修职诏
雕文刻镂伤农事者也锦绣纂组害女红者也农事伤则饥之本也女红害则寒之原也夫饥寒并至而能亡为非者寡矣朕亲耕后亲桑以奉宗庙粢盛祭服为天下先不受献减太官省繇赋欲天下务农蚕素有蓄积以备灾害强无攘弱众毋暴寡老耆以寿终幼孤得遂长今歳或不登民食颇寡其咎安在或诈伪为吏吏以货赂为市渔夺百姓侵牟万民县丞长吏也奸法与盗盗甚无谓也其令二千石各修其职不事官职耗乱者丞相以闻请其罪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
景帝重廉士诏
人不患其不知患其为诈也不患其不勇患其为暴也不患其不富患其亡厌也其唯廉士寡欲易足今訾筭十以上乃得官廉士筭不必众有市籍不得官无訾又不得官朕甚愍之訾筭四得官亡令廉士久失职贪夫长利
景帝禁采黄金珠玉诏
农天下之本也黄金珠玉饥不可食寒不可衣以为币用不识其终始间歳或不登意为末者众农民寡也其令郡国务劝农桑益种树可得衣食物吏发民若取庸采黄金珠玉者坐臧为盗二千石听者与同罪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
(明)贺复征 编
○诏二
汉武帝复髙年子孙诏
古之立教乡里以齿朝廷以爵扶世导民莫善于徳然则于乡里先耆艾奉髙年古之道也今天下孝子顺孙愿自竭尽以承其亲外廹公事内乏资财是以孝心阙焉朕甚哀之民年九十以上巳有受鬻法为复子若孙令得身帅妻妾遂其供飬之事
武帝修山川祠诏
河海润千里其令祠官修山川之祠为歳事曲加礼
武帝贤良诏
朕闻昔在唐虞画象而民不犯日月所烛莫不率俾周之成康刑错不用徳及鸟兽教通四海海外肃慎北发渠捜氐羌来服星辰不孛日月不蚀山陵不崩川谷不塞麟鳯在郊薮河洛出图书乌虖何施而臻此乎今朕获奉宗庙夙兴以求夜寐以思若渉渊水未知所济猗欤伟欤何行而可以彰先帝之洪业休徳上参尧舜下配三王朕之不敏不能逺徳此子大夫之所覩闻也贤良明于古今王事之体受策察问咸以书对着之于篇朕亲览焉
武帝问攻匈奴诏
朕饰子女以配单于金币文绣赂之甚厚单于待命加嫚侵盗亡已边境被害朕甚闵之今欲举兵攻之何如
武帝赦雁门代郡军士诏
夷狄无义所从来久间者匈奴数冦边境故遣将抚师古者治兵振旅因遭虏之方入将吏新会上下未辑代郡将军敖雁门将军广所任不肖校尉又背义妄行弃军而北少吏犯禁用兵之法不勤不教将率之过也教令宣明不能尽力士卒之罪也将军巳下廷尉使理正之而又加法于士卒二者并行非仁圣之心朕闵众庶陷害欲刷耻改行复奉正义厥路无繇其赦雁门代郡军士不循法者
武帝议不举孝亷者罪诏
公卿大夫所使总方略一统类广教化美风俗也夫本仁祖义褒徳録贤劝善刑暴五帝三王所繇昌也朕夙兴夜寐嘉与宇内之士臻于斯路故旅耆老复孝敬选豪俊讲文学精参政事祈进民心深诏执事兴亷举孝庶几成风绍休圣绪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三人并行厥有我师今或至阖郡而不荐一人是化不下究而积行之君子壅于上闻也二千石官长纪纲人伦将何以佐朕烛幽隠劝元元厉烝庶崇乡党之训哉且进贤受上赏蔽贤蒙显戮古之道也其与中二千石礼官博士议不举孝亷者罪
武帝与民更始诏
朕闻天地不变不成施化阴阳不变物不畅茂易曰通其变使民不倦诗云九变复贯知言之选朕嘉唐虞而乐殷周据旧以鉴新其赦天下与民更始诸逋贷及辞讼在孝景后三年以前皆听勿治
武帝赦天下诏
夫刑罚所以防奸也内长文所以见爱也以百姓之未洽于教化朕嘉与士大夫日新厥业祗而不觧其赦天下
武帝令礼官劝学诏
盖闻导民以礼风之以乐今礼壊乐崩朕甚闵焉故详延天下方闻之士咸荐诸朝其令礼官劝学讲议洽闻举遗兴礼以为天下先太常其议予博士弟子崇乡党之化以厉贤材焉
武帝遣谒者廵行诏
朕闻咎繇对禹曰在知人知人则哲惟帝难之盖君者心也民犹支体支体伤则心憯怛日者淮南衡山修文学流货赂两国接壤怵于邪说而造篡弑此朕之不徳诗云忧心惨惨念国之为虐已赦天下涤除与之更始朕嘉孝弟力田哀夫老眊孤寡鳏独或匮于衣食甚怜闵焉其遣谒者廵行天下存问致赐曰皇帝使谒者赐县三老孝者帛人五匹乡三老弟者力田帛人三匹年九十以上及鳏寡孤独帛人二匹絮三斤八十以上米人三石有寃失职使者以闻县乡即赐毋赘聚
武帝封骠骑将军诏
骠骑将军率戎士隃乌盭讨遫濮渉狐奴歴五王国辎重人众摄詟者弗取几获单于子转战六日过焉支山千有余里合短兵鏖皋兰下杀折兰王斩卢侯王鋭悍者诛全甲获丑执浑邪王子及相国都尉捷首虏八千九百六十级收休屠祭天金人师率减什七益封去病二千二百户
武帝嘉霍去病功诏
骠骑将军去病率师攻匈奴西域王浑邪王及厥众萌咸相犇率以军粮接食并将控弦万有余人诛獟駻获首虏八千余级降异国之王三十二人战士不离伤十万之众咸懐集服仍兴之劳爰及河塞庶几无患幸既永绥矣以千七百户益封骠骑将军减陇西北地上郡戍卒之半以寛天下之繇
武帝益封骠骑诏
骠骑将军去病率师躬将所获荤允之士约轻赍絶大幕渉获单于章渠以诛此车耆转击左大将双获旗鼓歴度难侯济弓闾获屯头王韩王等三人将军相国当户都尉八十三人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翰海执卤获丑七万有四百四十三级师率减什二取食于敌逴行殊逺而粮不絶以五千八百户益封骠骑将军
武帝议后土祀诏
今上帝朕亲郊而后土无祀则礼不答也
武帝遣博士廵行诏
日者有司以币轻多奸农伤而末众又禁兼并之涂故改币以约之稽诸徃古制宜于今废期有月而山泽之民未谕夫仁行而从善义立则俗易意奉宪者所以导之未明欤将百姓所安殊路而矫虔吏因乘势以侵蒸庶耶何纷然其扰也今遣博士大等六人分廵行天下存问鳏寡废疾无以自振业者贷与之谕三老孝弟以为民师举独行之君子征诣行在所朕嘉贤者乐知其人广宣厥道士有特招使者之任也详问隠处亡位及寃失职奸猾为害野荒治苛者举奏郡国有所以为便者上丞相御史以闻
武帝遣博士廵行诏
仁不异逺义不辞难今京师虽未为丰年山林池泽之饶与民共之今水潦移于江南廹隆冬至朕惧其饥寒不活江南之地火耕水耨方下巴蜀之粟致之江陵遣博士中等分循行谕告所抵无令重困吏民有振救饥民免其厄者具举以闻
武帝封周子南君诏
祭地冀州瞻望河洛廵省豫州观于周室邈而无祀询问耆老乃得孽子嘉其封嘉为周子南君以奉周祀
武帝郊祀诏
朕以眇身托于王侯之上徳未能绥民民或饥寒故廵祭后土以祈丰年冀州脽壤乃显文鼎获荐于庙渥洼水出马朕其御焉战战兢兢惧不克任思昭天地内惟自新诗云四牡翼翼以征不服亲省邉垂用事所极望见泰一修天文襢辛卯夜若景光十有二明易曰先甲三日后甲三日朕甚念年岁未咸登饬躬斋戒丁酉拜况于郊
武帝赐卜式诏
朕闻报徳以徳报怨以直今天下不幸有事郡县诸侯未有奋繇直道者也齐相雅行躬耕随牧畜蕃輙分昆弟更造不为利惑日者北边有兴上书助官徃年西河歳恶率齐人入粟今又首奋虽未战可谓义形于内矣其赐式爵闗内侯黄金四十斤田十顷布告天下使明知之
武帝迁东粤诏
东粤险阻反复为后世患迁其民于江淮间遂虚其地
武帝改元诏
朕以眇身承至尊兢兢焉惟徳菲薄不明于礼乐故用事八神遭天地况施着见景象屑然如有闻震于怪物欲止不敢遂登封泰山至于梁父然后升襢肃然自新嘉与士大夫更始其以十月为元封元年
武帝封栾大诏
昔禹疏九河决四渎间者河溢皋陆堤繇不息朕临天下二十有八年天若遗朕士而大通焉干称蜚龙鸿渐于般朕意庶几与焉其以二千户封地士将军大为乐通侯
武帝赦天下免所幸县租诏
朕廵荆扬辑江淮物会大海气以合泰山上天见象增修封禅其赦天下所幸县毋出今年租赋赐鳏寡孤独者帛贫穷者粟
武帝求贤良诏
诏曰盖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故马或奔踶而致千里士或有负俗之累而立功名夫泛驾之马■〈斤〉弛之士亦在御之而巳其令州县察吏民有茂才异等可为将相及使絶国者
武帝定礼仪诏
盖受命而王各有所由兴殊路而同归谓因民而作追俗为制也议者咸称太古百姓何望汉亦一家之事典法不传谓子孙何化隆者闳博治浅者褊狭可不勉与
武帝谨察出入诏
今豪杰多逺交依东方羣盗其谨察出入者
武帝伐胡诏
髙皇帝遗朕平城之忧髙后时单于书絶悖逆昔齐襄公复九世之雠春秋大之
昭帝勿出田租诏
徃年灾害多今年蠢麦伤所赈贷种食勿收责毋令民出今年田租
昭帝止出马诏
比歳不登民匮于食流庸未尽还徃时令民共出马其止勿出诸给中都官者且减之
昭帝举贤良文学诏
朕以眇身获保宗庙战战栗栗夙兴夜寐修古帝王之事通保傅传孝经论语尚书未云有明其令三辅太常举贤良各二人郡国文学髙第各一人
昭帝赐韩福诏
朕闵劳以官职之事其务修孝弟以教乡里行道舍传舍县次具酒肉食从者及马长吏以时存问常以歳八月赐羊一头酒二斛不幸死者赐复衾一祠以中牢
昭帝以菽粟当赋诏
夫糓贱伤农今三辅太常糓减贱其令以菽粟当今年赋
昭帝减口赋钱诏
天下以农桑为本日者省用罢不急官减外繇畊桑者益众而百姓未能家给朕甚愍焉其减口赋钱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
(明)贺复征 编
○诏三
汉宣帝议孝武庙乐诏
朕以眇身奉承祖宗夙夜惟念孝武皇帝躬履仁义选名将讨不服匈奴逺遯平氏羌昆明南越百蛮乡风欵塞来享建太学修郊祀定正朔协音律封泰山塞宣房符瑞应寳鼎出白麟获功徳茂盛不能尽宣而庙乐未称其议奏
宣帝有丧者勿繇事诏
道民以孝则天下顺今百姓或遭衰绖凶灾而吏繇事使不得葬伤孝子之心朕甚怜之自今诸有大父母父母丧者勿繇事使得收敛送终尽其子道
宣帝子首匿父母等勿坐诏
父子之亲夫妇之道天性也虽有患祸犹蒙死而存之诚爱结于心仁厚之至也岂能违之哉自今子首匿父母妻匿夫孙匿大父母皆勿坐其父母匿子夫匿妻大父母匿孙罪殊死皆上请廷尉以闻
宣帝释系囚诏
令甲死者不可复生刑者不可息此先帝之所重而吏未称今系者或以掠辜若饥寒瘦死狱中何用心逆人道也朕甚痛之其令郡国歳上系囚以掠笞若瘦死者所坐名县爵里丞相御史课殿最以闻
宣帝博举吏民诏
朕不明六艺欝于大道是以阴阳风雨未时其博举吏民厥身修正通文学明于先王之术宣究其意者各二人中二千石各一人
宣帝以黄覇为颍川太守诏
制诏御史其以贤良髙第扬州刺史霸为颍川太守秩比二千石居官赐车盖特髙一丈别驾主簿车缇紬屏泥于轼前以彰有徳
宣帝令二千石察官属诏
狱者万民之命所以禁暴止邪飬育羣生也能使生者不怨死者不恨则可谓文吏矣今则不然用法或持巧心析律贰端深浅不平増辞饰非以成其罪奏不如实上亦亡繇知此朕之不明吏之不称四方黎民将何仰哉二千石各察官属勿用此人吏务平法或擅兴繇役餙厨传称过使客越职踰法以取名誉譬犹践薄氷以待白日岂不殆哉今天下颇被疾疫之灾朕甚愍之其令郡国被灾甚者毋出今年租赋
宣帝褒黄霸诏
颍川太守覇宣布诏令百姓乡化孝子弟弟贞妇顺孙日以众多田者让畔道不拾遗养视鳏寡赡助贫穷狱或八年亡重罪囚吏民乡于教化兴于行谊可谓贤人君子矣书不云乎股肱良哉其赐闗内侯黄金百斤秩中二千石颍川孝弟有行义民三老力田皆以差赐爵及帛
宣帝报张安世诏
将军年老被病朕甚闵之虽不能视事折冲万里君先帝大臣明于治乱朕所不及得数问焉何感而上书归卫将军富平侯印薄朕忘故非所望也愿将军强餐食近医药专精神以辅天年
宣帝祀江海诏
夫江海百川之大者也今阙焉亡祀其令祠官以礼为歳事以四时祠江海雒水祈为天下丰年焉
宣帝褒朱邑诏
大司农邑亷洁守节退食自公亡疆外之交束修之馈可谓淑人君子遭离凶灾朕甚闵之其赐邑子黄金百斤以奉其祭祀
宣帝益小吏禄诏
吏不亷平则治道衰今小吏皆勤事而奉禄薄欲其无侵渔百姓难矣其益吏百石以下奉十五
宣帝议律令诏【宣帝当作元帝】
夫法令者所以抑暴扶弱欲其难犯而易避也今律令烦多而不约自典文者不能分明而欲罗元元之不逮斯岂刑中之意哉其议律令可蠲除轻减者条奏惟在便安万姓而巳
宣帝郡国等勿行苛政诏
夫婚姻之礼人伦之大者也酒食之会所以行礼乐也今郡国二千石或擅为苛禁禁民嫁娶不得具酒食相贺召由是废乡党之礼令民亡所乐非所以导民也诗不云乎民之失徳干糇以愆勿行苛政
宣帝日食诏
皇天见异以戒朕躬是朕之不逮吏之不称也以前使使者问民所疾苦复遣丞相御史掾一十四人循行天下举寃狱察擅为苛禁深刻不改者
宣帝吏六百石不得举亷吏诏
举亷吏诚欲得其真也吏六百石位大夫有辠先请秩禄上通足以效其贤材自今以来毋得举
宣帝察计簿诏
盖闻上古之治君臣同心举措曲直各得其所是以上下和洽海内康平其徳弗可及已朕既不明数申诏公卿大夫务是寛大顺民所疾苦将欲配三王之隆明先帝之徳也今吏或以不禁奸邪为寛大纵释有辠为不苛或以酷为贤皆失其中奉诏宣化如此岂不谬哉方今天下少事徭役省减兵革不动而民多贫盗贼不止其咎安在上计簿具文而巳务为欺谩以避其课三公不以为意朕将何任诸请诏省卒徒自给者皆止御史察计簿疑非实者按之使真伪毋相乱
元帝赐萧望之爵邑诏
国之将兴尊师而重傅故前将军望之傅朕八年道以经术厥功茂焉其赐爵闗内侯食邑八百户给事中朝朔望坐次将军
元帝水灾诏
间者阴阳不调黎民饥寒无以保治惟徳浅薄不足以充入旧贯之居其令诸宫馆希御幸者勿缮治太仆减糓食马水衡省肉食兽
元帝罢击珠厓诏
珠厓虏杀吏民背畔为逆今廷议者或言可击或言可守或欲弃之其指各殊朕日夜惟思议者之言羞威不行则欲诛之狐疑辟难则守屯田通于时变则忧万民夫万民之饥饿与逺蛮之不讨危孰大焉且宗庙之祭凶年不备况乎避不嫌之辱哉今闗东大困仓库空虚无以相赡又以动兵非特劳民凶年随之其罢珠厓郡民有慕义内属便处之不欲勿强
元帝罢甘泉建章宫卫等诏
盖闻安民之道本繇阴阳间者阴阳错缪风雨不时朕之不徳庶几羣公有敢言朕之过者今则不然偷合茍从未肯极言朕甚闵焉永惟烝庶之饥寒逺离父母妻子劳于非业之作卫于不居之宫恐非所以佐阴阳之道也其罢甘泉建章宫卫令就农百官各省费条奏毋有所讳有司勉之毋犯四时之禁丞相御史举天下明阴阳灾异者各三人
元帝报贡禹诏
朕以生有伯夷之亷史鱼之直守经据古不阿当世孳孳于民俗之所寡故亲近生几叅国政今未得久闻生之竒论也而云欲退岂意有所恨与将在位者与生殊乎徃者尝令金敞语生欲及生时禄生之子既巳谕矣今复云子少夫以王命辨护生家虽百子何以加传曰忘懐土何必思故乡生其强饭慎疾以自辅
元帝条责丞相御史诏
郎有从东方来者言民父子相弃丞相御史案事之吏匿不言邪将从东方来者加增之也何以错缪至是欲知其实方今年岁未可预知也即有水旱其忧不细公卿有可以防其未然救其巳然者否各以诚对毋有所讳
元帝日食求言诏
盖闻明王在上忠贤布职则羣生和乐方外蒙泽今朕晻于大道夙夜忧劳不通其理靡瞻不眩靡听不惑是以政令多还民心未得邪说空进事亡成功此天下所著闻也公卿大夫好恶不同或缘奸作邪侵削细民元元安所归命哉乃六月晦日有食之诗不云乎今此下民亦孔之哀自今以来公卿大夫其勉思天戒慎身修永以辅朕之不逮直言尽意无有所讳
元帝议封甘延寿等诏
匈奴郅支单于背畔礼义留杀汉使者吏士甚逆道理朕岂忘之哉所以优游而不征者重勤师众劳将率故隠忍而未有云也今延寿汤睹便宜乘时利结城郭诸国擅兴师矫诏制而征之頼天地宗庙之灵诛讨郅支单于斩获其首及阏氏贵人名王以下千数虽踰义干法内不烦一夫之役不开府库之藏因敌之粮以赡军用立功万里之外威震百蛮名显四海为国除残兵革之原息边竟得以安然犹不免死亡之患罪当在于奉宪朕甚闵之其赦延寿汤罪勿治诏公卿议封焉
元帝禁妨农诏
方春农桑兴百姓戮力自尽之时也故是月劳农劝民无使后时今不良之吏覆案小罪征召证案兴不急之事以妨百姓使失一时之作亡终歳之功公卿其明察申勅之
元帝以张谭为御史大夫诏
刚强坚固确然亡欲大鸿胪野王是也心辨善辞可使四方少府五鹿充宗是也亷洁节俭太子少傅张谭是也其以少傅为御史大夫
成帝择博士诏
古之立太学将以传先王之业流化于天下也儒林之官四海渊原宜皆明于古今温故知新通达国体故谓之博士否则学者无述焉为下所轻非所以尊道徳也丞相御史其与中二千石二千石杂举可充博士位者使卓然可观
成帝罢昌陵诏
朕执徳不固谋不尽下过听将作大匠万年言昌陵三年可成作治五年中陵司马殿门内尚未加功天下虚耗百姓罢劳客土疏恶终不可成朕惟其难怛然伤心夫过而不改是谓过矣其罢昌陵及故陵勿徙吏民令天下毋有动揺之心
成帝劝农诏
夫洪范八政以食为首斯诚家给刑错之本也先帝劝农薄其租税宠其强力令与孝弟同科间者民弥惰怠乡本者少趋末者众将何以矫之方东作时其令二千石勉劝农桑出入阡陌致劳来之书不云乎服田力穑乃亦有秋其勖之哉
成帝封丙吉后诏
盖闻褒功徳继絶统所以重宗庙广圣贤之路也故博阳侯吉以旧恩有功而封今其祀絶朕甚怜之夫善善及子孙古今之通谊也其封吉孙中郎将闗内侯昌为博阳侯奉吉后
成帝禁奢侈诏
圣王明礼制以序尊卑异车服以章有徳虽有其财而无其尊不得踰制故民兴行上义而下利方今世俗奢僣罔极靡有厌足公卿列侯亲属近臣四方所则未闻修身遵礼同心忧国者也或乃奢侈逸豫务广第宅治园池多畜奴婢被服绮縠设钟鼓备女乐车服嫁娶塟埋过制吏民慕效寖以成俗而欲望百姓俭节家给人足岂不难哉诗不云乎赫赫师尹民具尔瞻其申饬有司以渐禁之青绿民所常服且勿止列侯近臣各自省改司隶校尉察不变者
成帝立太子诏
朕承太祖鸿业奉宗庙二十五年徳不能绥理宇内百姓怨恨者众不蒙天佑至今未有继嗣天下无所系心观于徃古近事之戒祸乱之萌皆由斯焉定陶王欣于朕为子慈仁孝顺可以承天序继祭祀其立欣为皇太子封中山王舅谏大夫冯参为宜乡侯益中山国三万戸以慰其意赐诸侯王列侯金天下当为父后者爵三老孝弟力田帛各有差
哀帝封定陶后丁姬诏
春秋母以子贵尊定陶太后曰恭皇太后丁姬曰恭皇后各置左右詹事食邑如长信宫中宫
哀帝禁奢踰限诏
制节谨度以防奢滛为政所先百王不易之道也诸侯王列侯公主吏二千石及豪富民多畜奴婢田宅无限与民争利百姓失职重困不足其议限列
孝元王皇后贬赵后诏
前皇太后与昭仪具侍帷幄姉弟专宠锢寝执贼乱之谋残灭继嗣以危宗庙誖天犯祖无为天下母之义贬皇太后为孝成皇后
又贬赵后诏
皇后自知罪恶深大朝请希阔失妇道无共飬之礼而有狼虎之毒宗室所怨海内之雠也而尚在小君之位诚非皇天之心夫小不忍乱大谋恩之所不能巳者义之所割也今废皇后为庶人
平帝睦族诏
盖闻帝王以徳抚民其次亲亲以相及也昔尧睦九族舜惇叙之朕以皇帝幼年且统国政惟宗室子皆太祖髙皇帝子孙及兄弟吴顷楚元之后汉元至今十有余万人虽有王侯之属莫能相纠或陷入刑辠教训不至之咎也传不云乎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仁其为宗室自太上皇以来族亲各以世氏郡国置宗师以纠之致教训焉二千石选有徳义者以为宗师考察不从教令有寃失职者宗师得因邮亭书言宗伯请以闻常以歳正月赐宗师帛各十匹羲和刘歆等四人使治明堂辟廱令汉与文王灵台周公作洛同符太仆王恽等八人使行风俗宣明徳化万国齐同皆封为列侯征天下通知逸经古记天下厯筭锺律小学史篇方术本草及以五经论语孝经尔雅教授者在所为驾一封轺传遣诣京师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
(明)贺复征 编
○诏四
汉光武封卓茂诏
前宻令卓茂束身自修执节贞固诚能为人所不能为夫名冠天下当受天下重赏故武王伐纣封比干之墓表商容之闾今以茂为太傅封褒徳侯
光武帝令太官勿受异味诏
徃年已勅郡国异味不得有所献御今犹未止非徒有豫飬导择之劳至乃烦扰道上疲费过所其令太官勿复受明勅下至逺方口实所以荐宗庙自如旧制
光武帝报臧宫马武诏
黄石公记曰柔能制刚弱能制强柔者徳也刚者贼也弱者仁之助也强者怨之归也故曰有徳之君以所乐乐人无徳之君以所乐乐身乐人者其乐长乐身者不久而亡舍近谋逺者劳而无功舍逺谋近者逸而有终逸政多忠臣劳政多乱人故曰务广地者荒务广徳者强有其有者安贪人有者残残灭之政虽成必败今国无善政灾变不息百姓惊惶人不自保而复欲逺事边外乎孔子曰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且北狄尚强而屯田警备传闻之事恒多失实诚能举天下之半以灭大冦岂非至愿茍非其时不如息人
光武帝作寿陵诏
古者帝王之葬皆陶人瓦器木车茅马使后世之人不知其处太宗识终始之义景帝能述遵孝道遭天下反复而霸陵独完受其福岂不美哉今所制地不过二三顷无为山陵陂池裁令流水而巳
明帝行养老礼诏
光武皇帝建三朝之礼而未及临飨眇眇小子属当圣业间暮春吉辰初行大射令月元日复践辟雍尊事三老兄事五更安车软轮供绥执绶侯王设酱公卿馔珍朕亲袒割执爵而酳祝哽在前祝噎在后升歌鹿鸣下管新宫八佾具修万舞于庭朕固薄徳何以克当易陈负乘诗刺彼巳永念惭疚无忘厥心三老李躬年耆学明五更桓荣授朕尚书诗曰无徳不报无言不酬其赐荣爵闗内侯食邑五千户三老五更皆以二千石禄飬终厥身其赐天下三老酒人一石肉四十斤有司其存耆耋恤孤幼恵鳏寡称朕意焉
明帝有司顺时劝农诏
朕奉郊祀登灵台见史官正仪度夫春者歳之始也始得其正则三时有成比者水旱不节边人食寡政失于上人受其咎有司其勉顺时气劝督农桑去其螟蜮以及蟊贼详刑慎罚明察单辞夙夜匪懈以称朕意
明帝申明科禁诏
昔曾闵奉亲竭欢致飬仲尼塟子有棺无椁丧贵致哀礼存寜俭今百姓送终之制竞为奢靡生者无担石之储而财力尽于坟土伏腊无糟糠而牲牢兼于一奠糜破积世之业以供终朝之费子孙饥寒絶命于此岂祖考之意哉又车服制度恣极耳目田荒不耕游食者众有司其申明科禁宜于今者宣下郡国
明帝手诏东平王国传
辞别之后独坐不乐因就车归伏轼而吟瞻望永懐实劳我心诵及采菽以増叹息日者问东平王处家何等最乐王言为善最乐其言甚大副是要腹矣今送列侯印十九枚诸王子年五歳已上能趋拜者皆令带之
明帝壬寅日食以封事班示百官诏
羣僚所言皆朕之过人寃不能理吏黠不能禁而轻用人力缮修宫宇出入亡节喜怒过差昔应门失守闗雎刺世飞蓬随风微子所叹永览前戒竦然兢惧徒恐薄徳久而致怠耳
章帝定报囚律诏
春秋于春每月书王者重三正慎三微也律十二月立春不以报囚月令冬至之后有顺阳助生之文而无鞫狱断刑之政朕咨访儒雅稽之典籍以为王者生杀宜顺时气其定律无以十一月十二月报囚
章帝尊师傅诏
朕以眇身托于王侯之上统理万机惧失厥中兢兢业业未知所济深惟守文之主必尊师傅之官诗不云乎不愆不忘率由旧章行太尉事节乡侯憙三世在位为国元老司空融典职六年勤劳不怠其以憙为太傅融为太尉并录尚书事三事大夫莫肯夙夜小雅之所伤也予违汝弼汝无面从股肱之正义也羣后百僚勉思厥职各贡忠诚以辅不逮申勅四方称朕意焉
章帝顺时理狱诏
比年牛多疾疫垦田减少糓价颇贵人以流亡方春东作宜及时务二千石勉劝农桑弘致劳来羣公庶尹各推精诚专急人事罪非殊死须立秋案验有司明慎选举进柔良退贪猾顺时令理寃狱五教在寛帝典所美恺悌君子大雅所叹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
章帝地震诏
朕以无徳奉承大业夙夜栗栗不敢荒寜而灾异仍见与政相应朕既不明渉道日寡又选举乖实俗吏伤人官职耗乱刑罚不中可不忧与昔仲弓季氏之家臣子游武城之小宰孔子犹诲以贤才问以得人明政无大小以得人为本夫乡举里选必累功劳今刺史守相不明真伪茂才孝亷歳以百数既非能显而当授之政事甚无谓也毎寻前世举人贡士或起甽畆不系阀阅敷奏以言则文章可采明试以功则政有异迹文质彬彬朕甚嘉之其令大傅三公中二千石二千石郡国守相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之士各一人
章帝河内诏
车驾行秋稼观收获因渉郡界皆精骑轻行亡他辎重不得輙修桥道逺离城郭遣吏逢迎刺探起居出入前后以为烦扰动务省约但患不能脱粟瓢饮耳所过欲令贫弱有利毋违诏书
章帝以肥田赋贫民诏
朕惟廵狩之制以宣声教考同遐迩解释结寃也今四国无政不用其良驾言出游欲亲知其剧易前祠园陵遂望祀华霍东柴岱宗为人祈福今将礼常山遂徂北土歴魏郡经平原升践堤防询访耆老咸曰徃者汴门未作深者成渊浅则泥涂追惟先帝勤人之徳底绩逺图复禹弘业圣迹滂流至于海表不克堂构朕甚惭焉月令孟春善相丘陵土地所宜今肥田尚多未有垦辟其悉以赋贫民给与粮种务尽地力勿令游手所过县邑听半入今年田租以劝农夫之劳
章帝勑三公诏
方春生飬万物莩甲宜助萌阳以育时物其令有司辠非殊死且勿案验及吏人条书相告不得听受冀以息事寜人敬奉天气立秋如故夫俗吏矫饰外貎似是而非揆之人事则悦耳论之阴阳则伤化朕甚厌之甚苦之安静之吏悃愊无华日计不足月计有余如襄城令刘芳吏人同声谓之不烦虽未有它异斯亦殆近之矣间勑二千石各尚寛明而今富奸行赂于下贪吏枉法于上使有罪不论而无过被刑甚大逆也夫以苛为察以刻为明以轻为徳以重为威四者或兴则下有怨心吾诏书数下冠盖接道而吏不加理人或失职其咎安在勉思旧令称朕意焉
明徳马皇后辞封爵诸舅诏
凡言事者皆欲媚朕以要福耳昔王氏五侯同日俱封其时黄雾四塞不闻澍雨之应又田蚡窦婴宠贵横恣倾覆之祸为世所传故先帝防慎舅氏不令在枢机之位诸子之封裁令半楚淮阳诸国尝谓我子不当与先帝子等今有司奈何欲以马氏比阴氏乎吾为天下母而身服大练食不求甘左右但着帛布无香熏之餙者欲身率下也以为外亲见之当伤心自勑但笑言太后素好俭前过濯龙门上见外家问起居者车如流水马如游龙仓头衣绿褠领袖正白顾视御者不及逺矣故不加谴怒但絶歳用而已冀以黙愧其心而犹懈怠无忧国忘家之虑知臣莫若君况亲属乎吾岂可上负先帝之志下亏先人之徳重袭西京败亡之祸哉
明徳马皇后报帝请封舅爵诏
吾反复念之思令两善岂徒欲获谦谦之名而使帝受不外施之嫌哉昔窦太后欲封王皇后之兄丞相条侯言受髙祖约无军功非刘氏不侯今马氏无功于国岂得与阴郭中兴之后等邪尝观富贵之家禄位重叠犹再实之木其根必伤且人所以愿封侯者欲上奉祭祀下求温饱耳今祭祀则受四方之珍衣食则蒙御府余赀斯岂不足而必当得一县乎吾计之熟矣勿有疑也夫至孝之行安亲为上今数遭变异榖价数倍忧惶昼夜不安坐卧而欲先营外封违慈母之拳拳乎吾素刚急有匈中气不可不顺也若阴阳调和边境清浄然后行子之志吾但当含饴弄孙不能复闗政矣
明徳马皇后又报帝封诸舅诏
圣人设教各有其方知人情性莫能齐也吾少壮时但慕竹帛志不顾命今虽已老而复戒之在得故日夜惕厉思自降损居不求安食不忍饱冀乘此道不负先帝所以化导兄弟共同斯志欲令瞑目之日无所复恨何意老志复不从哉万年之日长恨矣
和憙邓皇后简勅外戚宾客诏
毎览前代外戚宾客假借威权轻薄謥詷至有浊乱奉公为人患苦咎在执法怠懈不輙行其罚故也今车骑将军隲等虽懐敬顺之志而宗门广大姻戚不少宾客奸猾多干禁宪其明加简勅勿相容护
和憙邓皇后赐从兄河南尹豹越骑校尉康等诏
吾所以引纳羣子置之学官者实以方今承百王之敝时俗浅薄巧伪滋生五经衰缺不有化导将遂陵迟故欲褒崇圣道以匡失俗传不云乎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今末世贵戚食禄之家温衣美饭乘坚驱良而面墙学术不识臧否斯固祸败所从来也永平中四姓小侯皆令入学所以矫俗厉薄反之忠孝先公既以武功书之竹帛兼以文徳教化子孙故能束修不触罗网诚令儿曹上述祖考休烈下念诏书本意则足矣其勉之哉
安帝霖雨伤稼诏
今年秋稼茂好垂可收获而连雨未霁惧必淹伤夕惕惟忧思念厥咎夫霖雨者人怨之所致其武吏以威暴下文吏妄行苛刻乡吏因公生奸为百姓所患苦者有司显明其法又月令仲秋养衰老授几杖行糜粥方今案比之时郡县多不奉行虽有糜粥糠粃相半长吏怠事莫有躬亲甚违诏书养老之意其务崇仁恕赈护寡独称朕意焉
安帝申制度科品诏
旧令制度各有科品欲令百姓务崇节约而小人无虑不图乆长嫁娶送终纷华靡丽至有走卒奴婢被绮縠着珠玑京师尚若斯何以示四逺设张法禁恳恻分明而有司惰任讫不奉行秋节既立鸷鸟将用且复重申以观后效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
(明)贺复征 编
○诏五
蜀汉后皇帝三月诏【诸葛亮】
朕闻天地之道福仁而祸淫善积者昌恶积者丧古今常数也是以汤武修徳而王桀纣极暴而亡曩者汉祚中微网漏凶慝董卓造难震荡京畿曹操阶祸窃执天衡残剥海内懐无君之心子丕孤竖敢寻乱阶盗据神器更姓改物世济其凶当此之时皇极幽昧天下无主则我帝命陨越于下昭烈皇帝体明叡之徳光演文武应乾坤之运出身平难经营四方人鬼同谋百姓与能兆民欣戴奉顺符谶建位易号丕承天序补弊兴衰存复祖业诞膺皇纲不坠于地万国未静早世遐殂朕以幼冲继统鸿基未习保傅之训而婴祖宗之重六合壅否社稷不建永惟所以念在匡救光载前绪未有攸济朕甚惧焉是以夙兴夜寐不敢自逸每从菲薄以益国用劝分务穑以阜民财授才任能以叅其听断私降意以飬将士欲奋劔长驱指讨凶逆朱旗未举而丕复陨丧斯所谓不然我薪而自焚也残类余丑又支天祸恣睢河洛阻兵未弭诸葛丞相弘毅忠壮忘身忧国先帝托以天下以朂朕躬今授之以旄钺之重付之以专命之权统领歩骑二十万众董督元戎龚行天伐除患寜乱克复旧都在此行也昔项籍总一强众跨州兼土所务者大然卒败垓下死于东城宗族如焚为笑千载皆不以义陵上虐下故也今贼效尤天人所怨奉时宜速庶凭炎精祖宗威灵相助之福所向必克吴王孙权同恤灾患潜军合谋掎角其后凉州诸国王各遣月支康居胡侯支富康植等二十余人诣受节度大军北出便欲率将兵马奋戈先驱天命既集人事又至师贞势并必无敌矣夫王者之兵有征无战尊而且义莫敢抗也故鸣条之役军不血刄牧野之师商人倒戈今旍麾首路其所经至亦不欲穷兵极武有能弃邪从正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者国有常典封宠大小各有品限及魏之宗族支叶中外有能规利害审逆顺之数来诣降者皆原除之昔辅果絶亲于智氏而蒙全宗之福微子去殷项伯归汉皆受茅土之庆此前世之明验也若其迷沉不返将助乱人不式王命戮及妻孥罔有攸赦广宣恩威贷其元帅吊其残民他如诏书律令丞相其露布天下使称朕意焉
魏文帝三公诏
三世为将道家所忌穷兵黩武古有成戒况连年水旱士民损耗而功作倍于前劳役兼于昔进不灭贼退不和民夫屋漏在上知之在下然迷而知反失道不逺今将休息栖备髙山沉权九渊割除摈弃投之画外车驾当以今月中旬到谯淮汉众军亦各还反不腊西归矣
文帝禁母后干政诏
夫妇人与政乱之本也自今以后羣臣不得奏事太后后族之家不得当辅政之任乂不得横受茅土之爵以此诏传后世若有背违天下共诛之
文帝鹈鹕集灵芝池诏
此诗人所谓污泽也曹诗刺恭公逺君子而近小人今岂有贤智之士处于下位者乎否则斯鸟何为而至其博举天下隽徳茂才独行君子以答曹人之刺
明帝正嗣统诏
礼皇后无嗣择建支子以继大宗则当纂正统而奉公议何得复顾私亲哉汉宣继昭帝后加悼考以皇号哀帝以外藩援立而董宏等称引亡秦或误时朝既尊恭皇立庙京都又宠蕃妾使比长信叙昭穆于前殿并四位于东宫僣差无度人神弗佑而非罪师丹忠正之谏用致丁傅焚如之祸自是之后相踵行之昔鲁文逆祀罪繇夏父宋国非度讥在华元有令公卿有司深以前世行事为戒后嗣万一有繇诸侯入奉大统则当明为人后之义敢为佞邪导谀时君妄建非正之号以干正统谓考为皇称妣为后则股肱大臣诛之无赦其书之金策藏之宗庙着于令典
明帝日食不许禳祠诏
盖闻人主政有不徳则天惧之以灾异所以谴告使得自修也故日月薄蚀明治道有不当者朕即位以来既不能光明先帝圣徳而施化有不合于皇神故上天有以寤之宜勑政自修有以报于神明天之于人犹父之于子未有父欲责其子而可献盛馔以求免也今奏欲遣上公与太史令禳祠之于义未闻也羣公卿士大夫其各勉修厥职有可以补朕不逮者各封上之
明帝用人诏
得其人与否在卢生耳选举莫取有名名如画地作饼不可啖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
(明)贺复征 编
○诏六
晋武帝让王浚诏
伐国事重宜令有一前诏使将军受安东将军浑节度浑思谋深重案甲以待将军云何径前不从浑命违制昧利甚失大义将军功勲简在朕心当率由诏书崇成王法而于事终恃功肆意朕将何以令天下
武帝答司马俘等诏
毎感念幽冥而不得终苴绖于草土以存此痛况当食稻衣锦诚诡然激切其心非所以相解也本诸生家传礼来久何止一旦便易此情于所天相从已多可试省孔子答宰我之言无事纷纭也言及悲杀奈何奈何
其二
汉文不使天下尽哀亦帝王至谦之志当见山陵何心而无服其礼以衰绖行
其三
亦知不在此麻布尔然人子情思为欲令哀丧之物在身盖近情也羣臣自当接旧制期服之义非先帝意也
武帝下有司诣陵诏
此上旬先帝弃天下日也便以周年吾茕茕当复何时一得叙人子之情邪思慕烦毒欲诣陵瞻侍以尽哀愤主者具行傋
武帝开言路诏
凡闗言人主人臣所至难而苦不能听纳自古忠臣直士之所慷慨也毎陈事出付主者多从深刻乃云恩贷当繇主上是何言乎其详评议
武帝责郑徽诏
谠言謇谔所望于左右也人主常以阿媚为患岂以争臣为损哉徽越职妄奏岂朕之意
武帝以朱整为吏部尚书诏
选曹铨管人才宜得忠郄寡欲抑华崇本者尚书朱整周慎廉敬以道素自居是其人也其以整为吏部尚书
武帝以城门校尉侯史光为御史中丞诏
光忠亮笃素有居正执义之心歴职内外恪勤咸公其以光为御史中丞虽屈其列较之位亦所以伸其司直之才
武帝以裴秀为司空诏
夫三司之任以翼宣皇极弼成王事者也故经国论道頼之明哲茍非其人官不虚备尚书令左光禄大夫裴秀雅量弘博思心通逺先帝登庸赞事前朝朕受明命光佐大业勲徳茂着配踪元凯宜正位居体以康庶绩其以秀为司空
元帝下张闿诏
夫二千石之任当勉励其徳绥齐所莅使寛而不纵严而不苛其于勤功督察便国利人抑强扶弱使无杂滥真太守之任也若声过其实古人所不取攻乎异端为政之甚害盖所贵者本也
元帝勅吏惠民诏
昔之为政者动人以行不以言应天以实不以文故我清静而人自正其次听言观行明试以功其有政绩可述刑狱得中人无怨讼久而日新及当官软弱茹柔吐刚行身秽浊修餙时誉者各以名闻令在事之人仰鉴前烈同心戮力深思所以寛众息役恵益百姓无废朕命逺近礼贽一切断之
元帝罢不急之务诏
天下凋弊加以灾荒百姓困穷国用并匮吴郡饥人死者百数天生蒸黎而树之以君选建明哲以左右之当深思以救其弊昔吴起为楚悼王明法审令损不急之官除废公族踈逺以附益将士而国富兵强况今日之弊百姓凋困邪且当去非急之务非军士所须者皆省之
元帝免良人诏
昔汉二祖及魏武皆免良人武帝时凉州覆败诸为奴婢亦皆复籍此累代成规也其免中州良人遭难为扬州诸郡僮客者以备征役
简文帝求贤诏
朕居阿衡三世不能济彼时雍乃至海西失徳殆倾皇祚頼祖宗灵祗之徳皇太后淑体应期藩辅忠贤百官戮力用能荡氛雾于昊苍耀晨辉于宇宙遂以眇身托于王公之上思頼羣贤以弼其阙夫敦本息末抑絶华竞使清浊异流能否殊贯官无粃政士无谤讟不有惩劝则徳礼焉施且强冦未殄劳役未息自非军国戎祀之要其华餙烦费之用皆省之夫肥遁穷谷之贤滑泥扬波之士虽抗志玄霄潜黙幽岫贪屈髙尚之道以隆恊赞之美孰与自足山水栖迟丘壑狥匹夫之洁而忘兼济之大耶古人不借贤于曩代朕所以虚想于今日内外百官各勤所司使善无不逹恶无不闻令时人无素飱之刺而吾获虚心之求焉
简文帝答桓温手诏
若晋祚灵长公便宜奉行前诏如其大运去矣请避贤路
简文帝建太常官诏
太常职奉天地兼掌宗庙其为任也可谓重矣是以古今选建未尝不竗简时望兼之儒雅会稽王叔履尚清虚志道无倦优游上列讽议朝肆其领太常本官如故
康献褚皇后手诏
羣公昔以皇帝幼冲从羣后之议既以闇弱又频丁极艰衔恤歴祀沈忧在疚司徒亲尊徳重训救其弊王室之不壊实公是凭帝既备兹冠礼而四海未一五胡叛逆豺狼当道费役日兴百姓困苦愿诸君子思量逺筭戮力一心辅翼幼主匡救不逮未亡人永归别宫以终余齿仰惟家国故以一言托懐
宋明帝又诫义恭诏
宜数引见佐史非唯臣主自应相见相见不数则彼我不亲不亲则无因得尽人人不尽复何由知其众事广引视听既益开博于言事者又差有地也
明帝路太后服缌诏
朕幼集荼蓼夙凭徳训龛虣定业实资仁范恩着屯夷有兼常慕夫礼沿情施义循事立可特齐衰三月以伸追仰之情
孝武帝详减四时供限诏
昔紩衣御寓贬甘示节土簋临天忘俭昭度朕绨帛之念无饬于懐虽深诏有司省逰务实而歳用兼积年量虚广岂以捐丰从损允称约心四时供限可详减大半庶裘絺顺典有偃民华纂组伤工无竞廛市
孝武帝论选举诏
八柄驭下以爵为先九徳咸事政典居首铨衡治枢兴替攸寄顷世以来转失厥序徒秉国钧终贻权谤今南北多士勲勤弥积物情善否实系斯任官人之咏维圣克允则哲之美粤帝所难加浇季在俗让议成风以一人之识当羣品之诮望沈浮自得庸可致乎吏部尚书可依郎分置并详省闲曹
齐髙帝断众募诏【江淹】
诏募取将悬赏购士盖出权宜非曰经制顷者民罹氛蔼世袭艰阻因时流故浸以成俗斯风荡而未返且滋长逋逸开罪山湖遂乃黥刑不辱草窃无咎平政察治萌合甄革自今已后可悉断众募
髙帝以何戢为吏部尚书诏【江淹】
官人之职实难其选所以弼谐彛品谟明庶绩今思治惟急弥不可旷侍中太子詹事戢业履修平体识详稳自升宫闼美誉咸闻必能无懈于位爕兹流序
梁武帝禁祝史祈福诏
夫有天下者义非为已凶荒疾疠兵革水火有一于此责归元首今祝史请祷继诸不善以朕身当之永使灾害不及万姓俾兹下民稍蒙寜息不得为朕祈福以増其过特班逺迩咸令遵奉
武帝置谤木肺石函诏
商俗甫移遗风尚炽下不上逹由来逺矣升中驭索増其懔然可于公交车府谤木肺石傍各置一函若肉食莫言山阿欲有横议投谤木函若从我江汉功在可筞犀兕徒弊龙虵方县次身才髙竗摈压莫通懐傅吕之术抱屈贾之叹其理有皦然受困包匦及大政侵小豪门陵贱四民巳穷九重莫逹若欲自申并可投肺石函
武帝封诸功臣诏【任昉】
草昧权舆事深缔构康俗成务义在庇民自非羣才并轨文武宣翼将何以启兹景祚胤此帝图或运筹帷幄经启王业或攻城略野殉义忘生或腹心爪牙折冲御侮忠勤茂徳夷险一致并宜建国开宇蕃屏王室山河之誓永永无穷
武帝求荐士诏【任昉】
夫进贤茂赏蔽善明罚前王盛则咸必由之朕纂统鸿业寅畏大寳思求俊异恊赞雍熈歴听九功物色舆皂而白驹盈谷苌■〈艹楚〉未刈是以临朝永叹日昃伊伫便可博询卿士各举所知将量才授能擢以不次庶同则哲之明称朕急贤之旨
武帝捜隐逸诏
髙尚其志义焕通爻山林不出训光惇史朕听朝晏罢尚想幽人可班下州郡博讯逺近若有道映丘园事浮髙尚可以弥竞迁浇还风拯俗皆以名闻靡或遗漏朕将辟衢室而寘几杖开东序而授衮职庶令江海无遗异人必至
北魏孝文帝与太子论彭城王诏
汝第六叔父勰清规懋赏与白云俱洁厌荣舍绂以松竹为心吾少与绸缪提携道趣毎请解朝缨恬真丘壑吾以长兄之重未忍离逺何容仍屈素业长婴世网吾百年之后其听勰辞蝉舍冕遂其冲挹之性无使成王之朝翻疑姬旦之圣不亦善乎汝为孝子勿违吾勑
孝文帝大旱自责诏
昔成汤遇旱齐景逄灾并不由祈山川而致雨皆至诚发中澍润千里万方有罪在予一人今普天丧恃幽显同哀神若有灵犹应未忍安飨何宜四气未周便欲祀事唯当考躬责已以待天谴
宣武帝耕籍田诏
民本农桑国重蚕籍粢盛所凭组织攸寄比京邑初基耕桑暂缺遗规徃旨宜必祗修今寝殿显成移御维始春郊无逺拂羽有辰便可表营千畆开设宫坛秉耒援筐躬劝亿兆
宣武帝诏裴衍
知欲飬疴中岳练石嵩岭栖素云根饵芝清壑遯迹之操深用嘉焉但治缺古风有愧山客耳既志徃难裁岂容有抑便从来请
北周武帝征发诏
民亦劳止则星动于天作事不时则石言于国故知为政欲静静在寜民为治欲安安在息役顷兴造无度征发不巳加以频歳师旅农畆废业去秋灾蝗年榖不登民有散亡家空抒轴朕毎旦恭己夕愓兢懐自今调以外无妄征发庶时殷俗阜称朕意焉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七
(明)贺复征 编
○诏七
隋髙祖诏苏威
舟大者任重马骏者逺驰以公有兼人之才无辞多务也
唐髙祖録用隋氏子孙诏
朕观近世以来时运迁革前代亲族莫不夷絶厯数有归实惟天命兴亡之效岂伊人才其隋蔡主知积等子孙并付所司量才选用
太宗手诏髙士廉
端拱三川不忧闗中者以属卿也
太宗出隋官女诏
妇人幽闭深宫情实可愍隋氏末年求采无已至于离宫别馆非幸御之所多聚宫人皆竭人财力朕所不取且洒扫之余更何所用今特出之任求伉俪非独以惜费亦人得各遂其性
太宗答刘洎诏
非虑无以临下非言无以述虑虽然骄人轻物恐繇榷论致之若形神心气不为劳也
太宗罢窦诞诏
诞比衰耗不能事朕知而任之是谓不明且为官择人者治为人择官者乱其以光禄大夫罢就第
太宗命魏征傅皇太子诏
汉太子以四皓为助我頼公其义也公虽卧可拥全之
太宗举县令诏
朕闻为朕飬民者惟在都督刺史朕尝疏其名于屏风坐卧观之得其在官善恶之迹皆着于名下以备黜陟县令尤为亲民不可不择其令五品以上各举堪为县令者以名闻
髙宗赈贷诏
去歳闗辅之地颇弊蝗螟天下诸州或遭水旱百姓之间致有罄乏此由朕之不徳兆庶何辜矜物罪已载深忧愓今献歳肇春东作方始粮廪或空事资赈给其遭虫水处有贫乏者得以正义仓赈贷雍同二州各遣郎中一人充使存问务尽哀矜之旨副朕乃眷之心
玄宗征嵩山隐士卢鸿一诏
朕以寡薄忝膺大位尝恨玄风久替湻化未升毎用翘想遗贤冀闻上皇之训以卿云中通理钩深诣微穷太乙之道践中庸之徳确乎髙尚足侔古人故比下征书伫谐善绩而毎辄托词拒违不至使朕虚心引领于今数年虽得素履幽人之贞而失考父滋恭之命岂朝廷之故与生殊趣耶将纵欲山林不能反乎礼有大伦君臣之义不可废也今城阙宻迩不足为难便勅赍束帛之贶重宣斯旨想有以翻然易节副朕意焉
代宗却献祥瑞诏
朕以时和年丰为嘉祥以进贤显忠为良瑞如卿云灵芝珍禽竒兽怪草异木何益于人布告天下自今有此无得上献
徳宗褒功臣诏
昔我烈祖乘乾坤荡涤扫隋季荒茀体元御极作人父母则有熊罴之士不二心之臣左右经纶参翊缔构昭文徳恢武功威不若康不义用端命于上帝付畀四方王业既成太阶既平乃图厥容列于凌烟阁懋昭绩效表式仪容以弗忘朝夕永垂乎来裔君臣之义厚莫重焉歳在巳巳秋九月我行西宫瞻望崇构见老臣遗像颙然肃然和敬在色想云龙之协期感致业之艰难覩徃思今取类非逺且功与时并才与世生茍藴其才遇其时尊主庇人何代蔑有在中宗时有如桓彦范等着辅戴之绩在玄宗时有如刘幽求等申弼翼之勲在肃宗时有如郭子仪扫除氛祲今李晟等保寜朕躬咸宣力肆勤光复宗祏订之前烈夫岂多谢阙而未录孰旌厥贤况念功纪徳文祖所为也在予其曷敢怠有司宜叙先后各图其象于旧臣之次
文章辨体彚选卷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八
(明)贺复征 编
○诏八
宋太祖置贤良方正诏
先所置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经学优深可为师法详言吏理逹于教化等三科而自曩及今未有应者得非抱倜傥者耻肩于常调懐谠直者难効于有司必欲兴自朕躬乎继今不限内外职官前资见任布衣黄衣许诣阁门投牒自荐朕当亲试焉
仁宗取士诏
儒者通天地人之理明古今治乱之原可谓博矣然学者不得骋其说而有司务先声病章句以拘牵之则吾豪隽竒伟之士何以奋焉士以纯明朴茂之美而无斆学飬成之法使与不肖并进则夫懿徳敏行何以见焉此取士之甚敝而学者自以为患夫遇人以薄者不可责其厚也今朕建学兴善以尊子大夫之行更制革敝以尽学者之才有司其务严训导精察举以称朕意学者进徳修业无失其时
神宗谕羣臣诏
朕毎思祖宗百战得天下今州郡付之庸人常切痛心卿軰谓何如而得选任之要
神宗赐韩琦诏
河北歳比不登水溢地震方春东作民携老幼弃旧庐日流徙于道中夜以兴惨怛不安其经制之方听便宜从事有可以左右吾民者宜为朕抚辑而振全之毋使后时以重民困
神宗始策举人罢诗论赋三题诏
化民成俗必自庠序进贤兴能抑繇贡举而四方执经艺者专于诵读趋乡举者狃于文辞与古所谓三物宾兴九年大成亦已盭矣今下郡国■〈彳召〉徕隽贤其教育之方课试之格令两制两省待制以上御史三司三馆杂议以闻
神宗封太祖皇帝后诏【王珪】
昔我艺祖皇帝之兴以天发之期兵未始一血刄而卒再造区夏其大谋盛烈被诸万世而莫髙焉朕奉承圣绪夙夜不敢康乃顾后之子孙寖微弗显而有司未尝议封爵之文岂朕所以尊大统推亲亲之意哉宜令中书门下考大宗之籍以属近而行尊者一人裂土地而王之使常从献于郊庙世世勿复絶
神宗允曾公亮乞免册礼诏【王珪】
天子临轩拜三公其礼旧矣今朕以上公之秩加于元臣方戒有司卜日而册授之乃援比固辞不能为朕引绂廷下吁其礼何时而可复耶虽用勉从则匪朕心之怿
理宗改元诏
春秋谓一为元谨始也朕以眇身托于万民之上深惧不徳战战兢兢自反而思惟日不足中外臣僚宜直言时政毋有所讳布告天下咸与维新
理宗追封周敦颐汝南伯张载郿伯程颢河南伯程頥伊阳伯朱熹徽国公并从祀孔子庙廷诏
朕惟孔子之道自孟轲后不得其传至我朝周敦頥张载程颢程頥真知实践深探圣域千载絶学始有指归中兴以来又得朱熹精思明辨表里混融使大学论孟中庸之书本末洞彻孔子之道益以大明于世朕毎观五臣论注启沃良多今视学有日其各加封爵令学官列诸从祀以示崇奬之意
元英宗亲祀诏
一歳惟四祀使人代之不能致如在之诚实所未安歳必亲祀以终朕身【廷臣或言祀事毕宜赦天下帝谕之曰恩可常施赦不可屡下使杀人获免则死者何辜遂命中书陈便宜事行之】
文章辨体彚选卷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九
(明)贺复征 编
○诏九
明太祖髙皇帝存恤诏
曩因天下大乱死者不可胜数生者备歴艰辛巳有年矣朕起布衣削羣雄定祸乱改元洪武今纪七年但才疎徳薄日夕虑上帝有责思之再三惟兵后苦殃者朕失抚飬存恤盖军士为朕开疆宇奋不顾身殁于战场尸不至家魂无所依父母年髙妻寡子幼一旦抛弃至今不能存活此朕之过也民间经兵避难父南子北至今不能会聚奉飬者有之或子殁亲老而无飬亲殁子幼而无依者有之亦朕之过也兴言至此实可悯伤今诏天下有司各各具名以言朕当会居存飬使不失所所有存恤事宜条列于后于戏君天下者所以为民也但君思治而民乖民欲乐而君昏臣稀贤而不法君或懦而臣刚此古今所难也所司奉行者勿以仁为弊以干刑宪
太祖髙皇帝农桑学校诏
农桑衣食之本学校道理之原朕尝设置有司颁降条章使敦笃教化务欲使民丰衣食足理道畅焉何有司不遵朕命徃徃给繇赴京者皆无桑株数目学校缘繇甚与朕意相违特勅中书令有司今后敢有无农桑学校者论拟违制杖降罚歴三年役注以吏事出身民有不奉天时而负地利者如律究焉于戏彛伦不整实君师之过坐享民供亦岂职分之当为斯言既出臣民听焉永懐多福
太祖髙皇帝免江西税粮诏
朕本农夫深知民间疾苦及至亲率六师南征北伐备知将士之劳方今天下一统东戍辽海南镇诸蕃西按数种戎夷北屯沙塞朕以中国精鋭驻守遐荒岂但风俗之殊亦有寒暑之异艰难万状朕不忍言然欲镇安吾民必资守边之力其于科征转运未免劳民理势相须盖不得巳也念尔江西之民未归附时土豪割据地方狼驱蚕食赀财一空归附之后供给繁重巳经九年其为困苦朕甚悯焉今年秋粮尽行优免于戏四海苍生皆吾赤子爱念之意旦暮不忘缘事有缓急故恩有后先咨尔人民体朕至懐
太祖髙皇帝封诸王诏【王祎】
朕荷天地百神之灵祖宗之福起自布衣艰难创业惟时将帅用命遂致十有六年混一四海功成治定以应正统考诸古昔帝王既有天下子居嫡长者必正位储贰若其众子则皆分茅胙土封以王爵盖明长幼之分固内外之势也朕今有子十人前歳已立长子标为皇太子爰以今歳四月初七日封第二子樉为秦王第三子棡为晋王第四子棣为燕王第五子橚为吴王第六子桢为楚王第七子槫为齐王第八子梓为潭王第九子杞为赵王第十子檀为鲁王侄孙守谦为靖江王皆授以册寳设置相傅官属凡诸礼典已有定制于戏众建藩辅所以广盘石之安大封土疆所以眷亲支之厚古今通谊朕何敢私尚頼中外臣邻相与维持弼成政化故兹诏示咸使闻知
太祖髙皇帝定岳镇海渎名号诏【王祎】
诏曰自有元失驭羣雄鼎沸土宇分裂声教不同朕奋起布衣以安民为念训将练兵平定华夷大统以正永惟为政之道必本于礼考诸祀典知五岳五镇四海四渎之封起自唐世崇名美号歴代有加在朕思之则有不然夫岳镇海渎皆髙山广水自天地开辟以至于今英灵之气萃而为神必皆受命于上帝幽微莫测岂国家封号之所可加渎礼不经莫此为甚至如忠臣烈士虽可加以封号亦惟当时为宜夫礼所以明神人正名分不可以僭差今合依古定制凡岳镇海渎兹去其前代所封名号止以山水本名称其神郡县城隍神号一体改正歴代忠臣烈士亦依当时所封以为实号后世溢美之称皆与革去其孔子明先王之要道为天下师以济后世非有功于一方一时者可比所有封爵宜仍其旧庶几神人之际名正言顺于理为当用称朕以礼祀神之意故兹诏示咸使闻知
太祖髙皇帝招谕库库特穆尔诏【王祎】
自昔帝王之得天下当大业垂成之际尤必广示恩信虽素相仇敌者亦皆兼收而并用之所以法天地之量而成混一之业也朕自起兵淮右收揽羣雄平定华夏唯西北边备未修盖以库库特穆尔犹守孤忠保其余众居于沙漠以为边患朕甚念之兹用特与寛宥必能知时逹变慨然来归其所部将士多我中土之人文武智能朕当一一用之有愿还乡里者听其贺宗哲孙翥赵等果能赞其来归其功非小投机之会间不容髪朕言不再其审图之故兹诏谕想宜知悉
武宗皇帝尊谥诏【毛纪】
诏曰自古人君徳施于当时咸有显号隆名以祔于庙享传诸万世我朝列圣相承率由兹典有不可易者恭惟皇兄大行皇帝以英武之资刚徤之徳嗣登寳祚十有七年于兹矣任贤图政节用阜民克诘戎兵屡平僭乱渊虑弗遑于寝食皇威昭布于迩遐真有安不忘危持盈保泰之志用是宇内咸寜蛮夷率服边陲晏然治平之兴方有望于今日夫何不幸龙驭上宾天下臣民攀号莫逮顾予凉薄肇纉鸿基允惟付托之艰方深在疚之痛追慕遗烈率遵旧章谨命在廷文武羣臣叅稽礼文议荐谥号博采众论恊于至公乃于今年五月八日祗告天地宗庙社稷奉册寳恭上大行皇帝尊谥曰承天逹道昭徳显功宏仁思孝毅皇帝庙号武宗呜呼盛徳发乎干纲实揄扬之莫罄徽称荐乎殷礼尚昭显于无穷布告万方咸宜知悉
世宗皇帝遗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以宗人入继大统获奉宗庙四十五载深惟享国久长累朝未有乃兹弗起夫复何憾但念朕逺奉列圣之家法近承皇考之身教一念惓惓本惟敬天勤民是务祗缘多病过求长生遂致奸人乘机诳惑祷祠日举土木歳兴郊庙之祀不亲朝讲之仪久废既违成宪亦负初心迩者天启朕衷方图改辙而遽婴灾疾补过无繇毎一追思惟増愧恨盖愆成美端仗后贤皇子裕王仁孝天植睿智夙成宜上遵祖训下顺羣情即皇帝位勉修令徳勿过毁伤丧礼依旧制以日易月二十七日释服祭用素馐毋禁民间音乐嫁娶宗室亲郡王藩屏为重不可辄离封域各处总督镇廵三司官地方攸系不许擅去职守闻丧之日各止于本处朝夕哭临三日进香差官代行卫所府州县并土官并免进香郊社等礼及朕祔飨各稽祖宗旧制斟酌改正自即位至今建言得罪诸臣存者召用殁者恤录见监者即先释放复职方士人等查照情罪各正刑章斋醮工作采买等项不经劳民之事悉皆停止于戏子以继志述事兼善为孝臣以将顺匡救两尽为忠尚体至懐用钦末命诏诰中外咸使知闻
文章辨体彚选巻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十
(明)贺复征 编
○诏十【近体】
唐玄宗赠赐张说诏
弘济艰难叅其功者时杰经纬礼乐赞其道者人师式瞻而百度允厘既徃而千载贻范台衡轩鼎垂黼藻于当今徽策宠章播芳蕤于后叶故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左丞相集贤院学士知院事上柱国燕国公张说辰象降灵云龙合契元和体其冲粹妙有释其至赜挹而莫测仰之弥髙精义深系表之微英辞鼓天下之动昔侍春诵绸缪歳华含舂容之声叩而必应藴渊深之知启而斯沃授命兴国则天衢以通济用和民则朝政惟允司钧摠六官之纪端揆为万方之式方弘风纬俗反本于上古之初而迈徳履仁不臻于中寿之福吁嗟不慭既丧斯文宣室余谈冷然在耳玉殿遗草宛留其迹言念忠贤良深震悼是使当宁抚几临乐彻悬罢称觞之仪遵徃禭之礼可赠太师赐物五百叚
德宗赠谥段秀实诏
见危致命之谓忠临义有勇之谓烈维尔克励臣节不惮杀身维予式嘉乃勋懋昭大典曰台不徳罔克若天遘兹殷忧变起都邑维尔卿士放然靡依逼畏所加淄渑共混故开府仪同三司检校礼部尚书兼司农卿上柱国张掖郡王叚秀实操行岳立忠厚精至义形于色勇必有仁顷者尝镇泾原克着威恵叛卒知训咨尔以诚贼泚藏奸欺尔以诈守人臣之大节见元恶之深情端委国门挺身白刄誓碎凶渠之首以敌君父之雠视死如归履虎至咥噫天未悔祸事乖垂成雄风壮图振骇羣盗昔王蠋守死以全节周顗正色而抗辞维我信臣无愧前哲声震寰宇义冠古今足以激励人伦光昭史册不有殊等之赏孰表非常之功爰议畴庸特超检限着之令甲树此风声可赠太尉谥曰忠烈宜付史官仍赐实封五百户庄宅各一区长子与三品正员官诸子仍与五品正员官仍废朝三日收京城之后以礼葬祭旌表门闾朕承天子人临驭亿兆一夫不获时予之辜况诚信不逹屡致冦戎使抱义之臣陷于凶逆有临危致命殁而逾彰有因事成功权以合道茍利社稷存亡一致酬报之典岂限常伦并委所司访其事迹续具条奏当加褒异锡其井赋图形云阁书功鼎彛以彰我有服节死义之臣传于不朽
文宗擢裴度司徒平章军国重事诏
昔汉以孔光降置几之诏晋以郑冲申奉册之命虽优隆耆徳显重元臣而议政不及于咨询用礼止在于安逸朕勤求至礼所珍惟贤顾諟旧劳敢不加敬由是委宰制于大政释叅决于繁务时因听断诚望弼谐迁秩上公式是殊宠特进守司徒兼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充集贤殿大学士上柱国晋国公食邑三千户食实封三百户裴度禀河岳之英灵受乾坤之正气珪璋特逹城府洞开外茂九功内苞一徳器为社稷之镇才实邦国之珍故能祗事累朝宣融景化在宪宗时扫涤区宇尔则有出车殄冦之勲在穆宗时混同文轨尔则有叅戎入辅之绩在敬宗时阜康兆庶尔则有裕国庇人之勤迨弼朕躬总齐方夏尔则有吊伐底寜之力皆不遗庙算布在简编功利及人不可悉数而朝论益重我心实知方用皋陶之谟适值留侯之疾沥恳牢让备不奏章塞诏上言动形颜色果闻勿药之喜更后调鼎之功而体力未和音容尚阻不有优崇之命孰彰宠待之恩宜其恊赞机衡弘敷典教论道而仪刑卿士宣徳而镇抚华夷啬飬精神保绥福履为国元老毗予一人可司徒平章军国重事待疾减日每三日五日一度入中书散官勲封实封如故乃备礼册命
武宗赐石雄诏
勅石雄古者有必胜之将无必胜之人欲立竒功实在谋帅朕所以求鸷鸟于累百得飞将于无双总率诸军以临贼境况卿受尺一之诏初无辨严盘丈八之矛果能荡冦眷言勲绩深注余懐近闻从谏时百姓相惊云卿以七千兵至数告于众魄兆于人今天策向晨巳及成军之候龙骧建斾必恊渡江之謡旧史昭然冥符可验加以天道在乎西北顺歳有功福星焕乎龙庭为国大庆勉弘方略契此休征昔锺会以二十万兵顿于劔阁邓艾众纔一万直抵成都只在决机岂由众寡知卿能办故谕此懐然闻卿毎自履军常先士卒既有轻敌未足耀竒朕借卿一举之功以定必擒之计至于小阵不可自行魏武帝尝戒夏侯妙才曰为将当有怯时不可但恃勇也当以勇为本行之以智计但知任勇一匹夫敌耳张辽单身入昌狶家魏武责曰此非大将法今卿为万人之师启十乘之行举必贵谋动资持重报国在于平贼不在轻身为将本于坐筹寜劳陷阵卿宜以朕之戒尝自书绅务建功名副兹委遇
顺宗册立皇太子诏
万国之本属在元良主器之重归于长子所以基社稷而固邦统古之制也广陵王某孝友温恭慈仁忠恕博厚以容物寛明而爱人祗服训辞言皆合雅讲求典学礼必从师居有令闻动无违徳朕获缵丕绪祗若大猷惟懐永图用建储贰以承宗庙以奉粢盛爰举旧章俾膺茂典宜册为皇太子改名某仍令所司择日备礼册命
宋仁宗禁内降诏胡宿
朕绍承骏烈祗服先猷蹈道以临庶邦慎宪而持大柄驭之予夺正以赏刑悉任至公靡容紊法比有憸幸肆兴妄图或违理觊恩或负罪希贷率求内出间亦奉行蠧政亏风莫斯为甚虽屡颁于诏约未曽絶于私祈兼虑臣庶之家近贵之列交适请托巧诈营为阴致货赇宻谕珍玩夤缘结纳侵挠权纲方务澄清当显禁诘傥复违犯断在必行重念成汤以六事责躬女谒苞苴之先戒管氏以四维正国礼义亷耻之具张矧宗祀之涓成属祥厘之均被嘉与中外绌此非袤勉于自新以隆至治今后应内降指挥特与恩泽及原减罪犯者并仰中书枢宻院并所承受官司具前后诏条执奏不得施行及臣庶家如有潜行货贿结托贵近者并令御史谏官觉察论奏咨尔丞弼体朕意焉
仁宗赐夏国主诏【韩琦】
昨以夏国累年以来数兴兵甲侵犯疆陲惊扰人民诱廹熟户去秋乃复直叩大顺围廹城寨焚烧村落抗敌官军边奏屡闻人情共愤羣臣皆谓夏国巳违誓诏请行拒絶先皇帝务存含恕且诘端由庶观逆顺之情以决众多之论逮此逊章之禀命已悲仙驭之上宾朕纂极云初包荒在念仰循先志俯谅乃诚既自省于前辜复顾坚于永好茍奏封所叙忠信无渝则恩礼所加歳时如旧安民保福不亦休哉
神宗赐范镇定乐诏【苏轼】
朕惟春秋之后礼乐先亡秦汉以来韶武仅在散乐工于河海之上徃而不还聘先生于齐鲁之间有莫能致魏晋以下曹桧无讥岂徒郑卫之音已杂华戎之器间有作者犹存典型然铢黍之一差或宫商之易位唯我四朝之老独知五降之非审声知音以律生尺览诗书之所尚阅簨虡之在廷君臣同观父老太息方诏学士大夫论其法工师有司考其声上追先帝移风易俗之心下慰老臣爱君忧国之志究观所作嘉叹不忘
神宗赐河阳节度使文彦博辞加恩不允诏【欧阳修】
勅彦博省所上表陈让祫享礼毕加恩事具悉朕属者洁斋精诚荐见宗庙蒙神之贶受福孔多推庆赐以大行均中外而咸及矧吾同徳乃昔旧臣维礼貌之隆宜加于异数而褒优之意未称于予衷嘉让节之甚勤顾成命之难止所让宜不允
神宗赐试户部尚书李常乞除沿边一州不允诏【苏轼】
勅李常在泮献馘亦儒者之常挺劔疾鬬盖孔门之事虽然义有轻重理有先后与其自请捍边已癣疥之疾曷若尽瘁事国干心膂之忧茍推是心何徃非报虽愿受长缨而徃者卿之本心然自以尺棰而鞭之吾有余力尚体此意姑安厥官
神宗赐太师文彦博乞致仕不许诏【苏轼】
勅彦博论道则忘年卿不可以年既髙而为请称徳则鄙力卿不可以力不足而为词断之于中义有不昜岂以屡请之故而废将成之功体君至懐以慰公议
神宗赐皇叔改封徐王颢上表辞免册礼允诏【苏轼】
勅卿大雅不羣自得诗书之富为善最乐不知轩冕之荣既殿大邦宜膺盛礼而抑损之志逡廵不居虽莫称朕所以极褒崇之心而将使卿庶几获谦冲之福勉从其意嘉叹不忘
元武宗追封孔子诏
盖闻先孔子而圣者非孔子无以明后孔子而圣者非孔子无以法所以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仪范百王师表万世者也朕纂承丕绪敬仰休风循治古之良规举追封之盛典加号大成至圣文宣王遣使阙里祠以太牢于戏父子之亲君臣之义永唯圣教之尊天地之大日月之明奚罄名言之妙尚资神化祚我皇元
文章辨体彚选巻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十一
(明)贺复征 编
○诏十一【变体】
汉武帝封丞相田千秋为富民侯下诏
方今之务在于力农以赵过为搜粟都尉过能为代田一畮三■〈亩巛〉歳代处故曰代田古法也后稷始■〈亩巛〉田以二耜为耦广尺深尺曰■〈亩巛〉长终畮一畮三■〈亩巛〉一夫三百■〈亩巛〉而播种于■〈亩巛〉中苗生叶以上稍耨陇草因隤其土以附苗根故其诗曰或耘或耔黍稷儗儗芸除草也耔附根也言苗稍壮每耨辄附根比盛暑陇尽而根深能风与旱故儗儗而盛也其耕耘下种田器皆有便巧率十二夫为田一井一屋故畮五顷用耦犂二牛三人一歳之收常过缦田畮一斛以上善者倍之过使教田太常三辅大农置工巧奴与从事为作田器二千石遣令长三老力田及里父老善田者受田器学耕种飬苗状民或苦少牛亡以趋泽故平都令光教过以人挽犂过奏光以为丞教民相与庸挽犂率多人者田日三十畮少者十三畮以故田多垦辟过试以离宫卒田其宫壖地课得榖皆多其旁田畮一斛以上令命家田三辅公田又教边郡及居延城是后边城河东弘农三辅太常民皆便代田用力少而得榖多
武帝止田轮台诏
前有司奏欲益民赋三十助边用是重困老弱孤寡也而今又请遣卒田轮台轮台西于车师千余里前开陵侯击车师时危须尉犂楼阑六国子弟在京师者皆先归发畜食迎汉军又自发兵凡数万人王各自将共围车师降其王诸国兵便罢力不能复至道上食汉军汉军破城食至多然士自载不足以竟师强者尽食畜产羸者道死数千人朕发酒泉驴槖驼负食出玉门迎军吏卒起张掖不甚逺然尚厮留甚众曩者朕之不明以军候弘上书言匈奴縳马前后足置城下驰言秦人我匄若马又汉使者久留不还故兴师遣贰师将军欲以为使者威重也古者卿大夫与谋叅以蓍龟不吉不行乃者以縳马书徧视丞相御史二千石诸大夫郎为文学者乃至郡属国都尉成忠赵破奴等皆以虏自縳其马不祥甚哉或以为欲以见强夫不足者视人有余易之卦得大过爻在九五匈奴困败公交车方士太史治星望气及大卜龟蓍皆以为吉匈奴必破时不可再得也又曰北伐行将于鬴山必克卦诸将贰师最吉故朕亲发贰师下鬴山诏之必毋深入今计谋卦兆皆反缪重合侯得虏候者言闻汉军当来匈奴使巫埋羊牛所出诸道及水上以诅军单于遗天子马裘常使巫祝之縳马者诅军事也又卜汉军一将不吉匈奴尝言汉极大然不能饥渇失一狼走千羊乃者贰师败汉军士死略离散悲痛常在朕心今请逺田轮台欲起亭隧是扰劳天下非所以优民也今朕不忍闻大鸿胪等又议欲募囚徒送匈奴使者明封侯之赏以报忿五伯所弗能为也且匈奴得汉降者常提掖摉索问以所闻今边塞未正阑岀不禁障候长吏使卒猎兽以皮肉为利卒苦而烽火乏失亦上集不得后降者来若捕生口虏乃知之当今务在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修马复令以补阙毋乏武备而巳郡国二千石各上进畜马方略补边状与计对
成帝报许皇后诏
孝成许皇后平恩侯嘉女也宠于帝后宫希得进见皇太后及帝舅忧上无继嗣时又数有灾异刘向谷永等皆陈其咎在于后宫帝然其言于是省减椒房掖廷用度皇后乃上疏自陈帝于是采刘向谷永之言以报
皇帝问皇后所言事闻之夫日者众阳之宗天光之贵王者之象人君之位也夫以阴而侵阳亏其正体是非下陵上妻乘夫贱踰贵之变与春秋二百四十二年变异为众莫若日蚀大自汉兴日蚀亦为吕霍之属见以今揆之岂有此等之效与诸侯拘廹汉制牧相执持之也又安获齐赵七国之难将相大臣懐诚秉忠惟义是从又恶有上官博陆宣成之谋若乃徒歩豪杰非有陈胜项梁之羣也匈奴夷狄非有冐顿郅支之伦也方外内乡百蛮宾服殊俗慕义八州懐徳虽使其懐挟邪意犹不足忧又况其无乎求于夷狄无有求于臣下无有微后宫也当何以塞之日者建始元年正月白气出于营室营室者天子之后宫也正月于尚书为皇极皇极者王气之极也白者西方之气其于春当废今正于王极之月兴废气于后宫视后妾无能懐任保全者以着继嗣之微贱人将起也至于九月流星如瓜出于文昌贯紫宫尾委曲如龙临于钩陈此又章显前尤着在内也其后则有北宫井溢南流逆理数■〈君邑〉水出流杀人民后则讹言传相惊震女童入殿咸莫觉知夫河者水阴四渎之长今乃大决没漂陵邑斯昭阴盛盈溢违经絶纪之应也乃昔之月鼠巢于树野鹊变色五月庚子鸟焚其巢太山之域易曰鸟焚于巢旅人先笑后号咷丧牛于易凶言王者处民上如鸟之处巢也不顾恤百姓百姓畔而去之若鸟之自焚也虽先快意悦笑其后必号而无及也百姓丧其君若牛亡其毛也故称凶泰山王者易姓告代之处今正于岱宗之山甚可惧也三月癸未大风自西揺祖宗寝庙扬裂帷席折拔树木顿僵车辇毁壊槛木灾及宗庙足为寒心四月巳亥日蚀东井转旋且索与既无异巳犹戊也亥复水也明阴盛咎在内于戊巳亏君体着絶世于皇极显祸败及京都于东井变怪众备末重益大来数益甚成形之祸月以廹切不救之患日寖娄深咎败灼灼若此岂可以忽哉书云髙宗彤日粤有雊雉祖巳曰惟先假王正厥事又曰虽休勿休惟敬五刑以成三徳即饬椒房及掖庭耳今皇后有所疑便不便其条刺使大长秋来白之吏拘于法亦安足过盖矫枉者过直古今同之且财币之省特牛之祠其于皇后所以扶助徳美为华宠也咎根不除灾变相袭祖宗且不血食何戴侯也传不云乎以约失之者鲜审皇后欲从其奢与朕亦当法孝武皇帝也如此则甘泉建章可复兴矣世俗歳殊时变日化遭事制宜因时而移旧之非者何可放焉君子之道乐因循而重改作昔鲁人为长府闵子骞曰仍旧贯如之何何必改作盖恶之也诗云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曾是莫听大命以倾孝文皇帝朕之师也皇太后皇后成法也假使太后在彼时不如职今见亲厚又恶可以踰乎皇后其刻心秉徳毋违先后之制度力谊勉行穪顺妇道减省羣事谦约为右其孝东宫毋阙朔望推诚永究又何不臧飬民显行以息众讙垂则列妾使有法程皇后深惟毋忽
宋文帝戒江夏王义恭诏
汝以弱冠便亲方任天下艰难国家事重虽曰守成实亦未易隆替安危在吾曺耳岂可不感寻王业大惧负荷今既分张言集无日何由复得动相规诲宜深自砥砺思而后行开布诚心厝懐平当亲礼国士友接佳流识别贤愚鉴察邪正然后能尽君子之心收小人之力汝神意爽悟有日新之美而进徳修业未有可称吾所以恨之而不能已巳者也汝性褊急袁太妃亦说如此性之所滞其欲必行意所不在从物回改此最弊事宜应慨然立志念自裁抑何至丈夫方欲赞世成名而无断者哉今粗疏十数事汝别时可省也逺大者岂可具言细碎复非笔可尽礼贤下士圣人垂训骄侈矜尚先哲所去豁逹大度汉祖之徳猜忌褊急魏武之累汉书称卫青云大将军遇士大夫以礼与小人有恩西门安于矫性齐美闗侯张飞任偏同弊行巳举事深宜鉴此若事异今日嗣子幼蒙司徒便当周公之事汝不可不尽祗顺之理茍有所懐宻自书陈若形迹之间深宜慎护至于尔时安危天下决汝二人耳勿忘吾言今既进太妃供给计足充诸用此外一不须复有求取近亦具白此意唯脱应大饷致而当时遇有所乏汝自可少多供奉耳汝一月日自用不可过三十万若能省此益美西楚殷旷常宜早起接待宾侣勿使留滞判急务讫然后可入问讯既覩颜色审起居便应即出不须乆停以废庶事也下日及夜自有余闲府舍住止园池堂观畧所请究计当无须改作司徒亦云尔若脱于左右之宜须小小回易当以始至一治为限不须纷纭日求新异凡审狱多决当时难可逆虑此实为难汝复不习殊当未有次第讯前一二日取讯簿宻与刘湛軰共详大不同也至讯日虚懐博尽慎无以喜怒加人能择善者而从之美自归巳不可专意自决以矜独断之明也万一如此必有大吝非唯讯狱君子用心自不应尔刑狱不可拥滞一月可再讯凡事皆应慎宻亦宜豫勅左右人有至诚所陈不可漏泄以负忠信之欵也古人言君不宻则失臣臣不宻则失身或相谗构忽轻信受毎有此事当善察之名器深宜慎惜不可妄自假人昵近爵赐尤应裁量吾于左右虽为少恩如闻外论不以为非也以贵陵物物不服以威加人人不厌此易逹事耳声乐戏游不宜令过摴蒲渔猎一切勿为供用奉身皆有节度竒服异器不宜兴长汝嫔侍左右巳有数人既始至西未可怱怱复有所纳
隋文帝罪蜀王秀诏
汝地居臣子情兼家国庸蜀要重委以镇之汝乃干纪乱常懐恶乐祸■〈目辟〉晲二宫伫望灾舋容纳不逞结构异端我有不和汝便觇候望我不起便有异心皇太子汝兄也次当建立汝假托妖言乃云不终其位妄称鬼怪又道不得入宫自言骨相非人臣徳业堪承重器妄道清城出圣欲以巳当之诈称益州龙见托言吉兆重述木易之姓更治成都之宫妄说禾乃之名以当八千之运横生京师妖异以证父兄之灾妄造蜀地征祥以符巳身之箓汝岂不欲得国家恶也天下乱也輙造白玉之珽又为白羽之箭文物服饰岂似有君鸠集左道符书厌镇汉王于汝亲则弟也乃画其形像书其姓名缚手钉心枷鏁杻械仍云请西岳华山慈父圣母神兵九亿万骑收杨谅魂神闭在华山下勿令散荡我之于汝亲则父也复云请西岳华山慈父圣母赐为开化杨坚夫妻回心欢喜又画我形像缚首撮头仍云请西岳神兵收杨坚魂神如此形状我今不知杨谅杨坚是汝何亲也包藏凶慝图谋不轨逆臣之迹也希父之灾以为身幸贼子之心也懐非分之望肆毒心于兄悖弟之行也嫉妬于弟无恶不为无孔懐之情也违犯制度壊乱之极也多杀不辜豺狼之暴也剥削民庶酷虐之甚也惟求财货市井之业也专事妖邪顽嚚之性也弗克负荷不材之器也凡此十者灭天理逆人伦汝皆为之不祥之甚也欲免祸患长守富贵其可得乎
文章辨体彚选巻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十二
(明)贺复征 编
○制一
刘勰曰制者裁也上行于下如匠之制器也易称君子以制度数盖本经典以立名也呉讷曰颜师古云天子之言一曰制书谓为制度之命也蔡邕云其文曰制诰三公赦令赎令之属是也刺史太守相劾奏申下上迁书文亦如之迨乎唐世王言之体曰制者大赏罚大除授用之曰发勅者授六品以下官用之即所谓告身也宋承唐制其曰制者以拜三公三省等职辞必四六以便宣读于庭诰则或用散文以其直告某官也西山云制诰皆王言贵乎典雅温润用字不可深僻造语不可尖新文武宗室各得其宜斯为善矣
秦始皇除谥法制
朕闻太古有号毋谥中古有号死而以行为谥如此则子议父臣议君也甚无谓朕弗取焉自今已来除谥法朕为始皇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
始皇帝除封建制
天下共苦战鬬不休以有侯王赖宗庙天下初定又复立国是树兵也而求其宁息岂不难哉廷尉议是
始皇帝坑儒生制
吾前收天下书不中用者尽去之悉召文学方术士甚众欲以兴太平方士欲练以求竒药今闻韩众去不报徐市等费以巨万计终不得药徒奸利相告日闻卢生等吾尊赐之甚厚今乃诽谤我以重吾不德也诸生在咸阳者吾使人亷问或为訞言以乱黔首于是使御史悉案问诸生诸生传相告引乃自除犯禁者四百六十余人皆坑之咸阳使天下知之以惩后
二世皇帝复作阿房宫制
先帝为咸阳朝廷小故营阿房宫为室堂未就会上崩罢其作者复土郦山郦山事大毕今释阿房宫未就则是章先帝举事过也复作阿房宫外抚四夷如始皇计
二世责去疾李斯冯刼制
吾闻之韩子曰尧舜采椽不刮茅茨不剪饭土塯啜土形虽监门之养不觳于此禹凿龙门通大夏决河亭水放之海身自持筑揷胫毋毛臣虏之劳不烈于此矣凡所为贵有天下者得肆意极欲主重明法下不敢为非以制御海内矣夫虞夏之主贵为天子亲处穷苦之实以狥百姓尚何于法朕尊万乘毋其实吾欲造千乘之驾万乘之属充吾号名且先帝起诸侯兼天下天下已定外攘四夷以安边境作宫室以章得意而君观先帝功业有绪今朕即位二年之间羣盗并起君不能禁又欲罢先帝之所为是上毋以报先帝次不为朕尽忠力何以在位
汉武帝报胡建制
司马法曰国容不入军军容不入国何文吏也三王或誓于军中欲民先成其虑也或誓于军门之外欲民先意以待事也或将交刃而誓致民志也建又何疑焉
武帝答庄青翟制
康叔亲属有十而独尊者褒有德也周公祭天命郊故鲁有白牡骍刚之牲羣公不毛贤不肖差也高山仰之景行向之朕甚慕焉所以抑未成家以列侯可
武帝答御史封皇子制
盖闻周封八百姬姓并列或子男附庸礼支子不祭云并建诸侯所以重社稷朕无闻焉且天非为君生民也朕之不德海内未洽乃以未教成者强君连城即股肱何劝其更议以列侯家之
武帝封刘屈牦制
制诏御史故丞相贺倚旧故乘高埶而为邪兴美田以利子弟宾客不顾元元无益边谷货赂上流朕忍之久矣终不自革乃以边为援使内郡自省作车又令耕者
自转以困农烦扰畜者重马伤耗武备衰减下吏妄赋百姓流亡又诈为诏书以奸传朱安世狱已正于理其以涿郡太守屈牦为左丞相分丞相长史为两府以待天下逺方之选夫亲亲任贤周唐之道也以澎户二千二百封左丞相为澎侯
魏文帝薄葬制
礼国君即位为椑存下忘亡也昔尧葬榖林通树之禹葬会稽农不易亩故葬于山林则合乎山林封树之制非上古也吾无取焉寿陵因山为体无为封树无立寝殿造园邑通神道夫葬也者藏也欲人之不得见也骨无痛痒之知冢非栖神之宅礼不墓祭欲存亡之不黩也为棺椁足以朽骨衣食足以朽肉而已故吾营此丘墟不食之地欲使易代之后不知其处无施苇炭无藏金银铜铁一以瓦器合古涂车刍灵之义棺但漆际会三过饭含无以珠玉无施珠襦玉匣诸愚俗所为也季孙以璠玙敛孔子歴级而救之譬之暴骸中原宋公厚葬君子谓华元乐莒不臣以为弃君于恶汉文帝之不发霸陵无求也光武之掘原陵封树也霸陵之完功在释之原陵之掘罪在明帝是释之忠以利君明帝爱以害亲也忠臣孝子宜思仲尼丘明释之之言鉴华元乐莒明帝之戒存于所以安君定亲使魂灵万载无危斯则贤圣之忠孝矣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国亦无不掘之墓也丧乱以来汉氏诸陵无不发掘至乃烧取玉匣金缕骸骨并尽是焚如之刑也岂不重痛哉祸由乎厚葬封树桑霍为我戒不亦明乎其皇后及贵人以下不随王之国者有终没皆葬涧西前又以表其处矣盖舜葬苍梧二妃不从延陵葬子逺在瀛博魂而有灵无不之也一涧之间不足为逺若违今诏妄有所变改造施吾为戮尸地下戮而重戮死而重死臣子为蔑死君父不忠不孝使死者有知将不福汝其以此诏藏之宗庙副在尚书秘书三府
文章辨体彚选巻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十三
(明)贺复征 编
○制二
册皇太子制【王言会最】
黄门朕闻王者神器天之大业震百里而崇孟侯照四方而建元子其所由来尚矣我国家参天两地济以丰功祖武宗文承于密命顾循菲德寅畏鸿名太上皇命朕以位卿大夫补朕之阙佥谓率先自尔稽古惟新国本之大不可以不务皇储之重不可以不立故宵衣当宁闻义是将朝服升阶择贤而举皇太子嗣谦生知礼乐性成仁孝字孙之爱则敬不絶驰问竖之安则恭而至寝观其言精视牍思敏题鞭固巳核东序之讨论契南山之调护今少阳践位献岁发春草树自乐乾坤交泰副君之榜已别其宫太史之书更藏于府帝图斯永人望所归庶符知子之明岂独在予之庆用施寛惠光于政理今望苑初开端僚是切天下有高才懋德硕学纯儒比迹春卿齐名夏绮具以征辟
封皇太子大男宁平原郡王等制【王言会最】
勅王者嗣统必上尊祖庙中立人纪下及诸孙所以光赞鸿猷发挥大典者也皇太子大男宁等温敏茂淑依仁游艺龆齓之岁自降其心诗书之言夙盈于耳朕初建储贰永固宗祧既当知子之明弥称抱孙之慰是用依方建邑籍土疏疆俾奉邦家式崇藩屏本支百代冀迈于周诗子弟毕封更高于汉室于戏承紫极之庆禀青宫之训惟师友是敬惟忠孝是凭以乐善为心以好贤为德古有成范尔其钦哉
授郑涵考功郎中冯宿刑部郎中等制【玉堂遗范】
敕二帝三王之所以仁声无穷绩用明而刑罚当也尚书郎专是两者畴将若予佥曰前国子博士充史馆修撰郑涵文无害可以彰善恶守歙州刺史冯宿思无邪可以尽哀敬庶尹百吏之能否四海九州岛之性命用汝参断汝其戒之夫刻则害善放则利淫僻则不通流则自挠惟是四者时考之难亟则失情缓则留狱深则碍恕纵则生奸惟是四者时行之难八者不乱然后可以有志于理矣朕实注意尔其尽心涵可考功郎中宿可刑部郎中余并如故
授令狐定右散骑常侍制【玉堂遗范】
勅前西川节度副使令狐定夫言语侍从之臣朝夕论思献纳必求明诚端厚文而不佻者以备吾之顾问今以定业茂儒素道光缙绅恬于晋取之机郁有贞方之誉践歴华贯周旋正途佐台席而筹划居多登副车而声猷甚畅从知既久毕志方归嘉其委雉之诚宠以附蝉之贵阮貂换酒潘直逢秋既荣高阁之居亦有达人之美勉思清切以遂优游可依前件
郭子仪兵马副元帅制【唐贾至】
制昔伊尹与汤合傅说与高宗合尚父与周合故哲后良臣莫不至合非贤不又有开必先久大之业也公上畧宏才惇信明谊受我旄钺辑宁区夏典器铭勲高视前古实邦家之杰岂独为予社稷之卫可独弼予节制咨谋安危斯属惧朕之不称也徃钦哉司空子仪可兵马副元帅主者施行
授韦绶礼部尚书薛放刑部侍郎丁公着工部侍郎等制【贾至】
敕尚书左丞韦绶等朕以东宫时先皇帝垂慈圣之德念予冲蒙选端士通儒使讲贯今古自礼乐刑政暨君臣父子之道博我约我日就月将俾予于今不至墙面克荷丕训大扬耿光实绶放公着之力也故朕嗣位未踰时月或自郡邸或自省署征擢宠用为丞郎给事中官虽超拜职亦具举师道光而心愈让人爵贵而身益恭宜更褒升重酬辅导以绶精粹辩博有先儒之风可作秩宗以放端明慎重行君子之道可居宪部以公着检敬规度得有司之体可贰冬官于戏贞百工平五刑典三礼皆重任清秩予无爱焉盖欲表二三子道不虚行而明予一人德无不报也绶可礼部尚书放可刑部侍郎公着可工部侍郎余官并如故
加裴度幽镇两道招讨使制【元稹】
门下夫以区区秦伯而犹念晋国曰其君是恶其人何罪况朕均养亿兆为之君亲燕人冀人皆为乳哺而育之者安忍以豺狼驱胁之故絶其飞走尽致网罗止行犯命之诛是用开其一面具官裴度昔者区域之中蜂蚁巢聚蔡有逆孽齐有狡童厥初图征疑议满野不惧不惑挺然披攘茍无司南允罔能济佑我宪考为唐神宗实赖股肱运用心力肆朕小子蒙受景灵冀服于前燕平于后而抚驭失理盘牙复生求思弭寜中夕有得国老尚在夫何患焉是用亟宣恳恻之诚就加招抚之命于戏顷者师道元济乘累代袭授之资藉山东结连之势以丞相布画于千里之外使诸将持重于四封之中而犹刘悟裂虵豕之驱李佑溃鲸鲵之腹盖逆顺之情异而忠孝之道明也况彼幽镇无名暴征以丞相近观其宜以诸将齐奋其力斧锧之刑坐迫椒兰之气外薫谁不自爱其生焉能与乱同死庶宜开怀缓带以待其归
加裴度镇州四面招讨使制【元稹】
门下传云死者不可复生刑者不可复续是以先王斩一枝指杀一犬彘莫不伏念隐悼至于旬时决而行之盖不得已也子于镇人亦既伏念俟其悛革讵止旬时乃命相臣招怀抚谕矜其诖误示以生门期于尽脱网罗岂可驱之陷穽而豺狼当道荆棘牵衣虽欲归于有仁厥路无由而至况王师压境义勇争先朕毎抑其锋铓未忍覆其巢穴是犹爱稂莠而伤稼穑养痈疽以溃肌肤独怀儿女之仁虑失祖宗之典今上台居镇算画无遗操晋阳之利兵驱屈产之良马举河东义武之众合沧景泽潞之师当元翼受命之初乘田布雪寃之顷举毛拾芥其易可知兼用维恩尚存招致宜令河东节度使裴度充镇州四面招讨使于戏以一城之卒敌天下之师狥猖獗之徒抗君父之命吾哀尔辈死实无名茍能自新亦冀容汝主者施行
授李愿检校司空宣武军节度使制【元稹】
门下昔者鲁侯伯禽徒以周公之故遂荒大东重耳以定倾之劳子孙不絶于晋昔我太师西平王在德宗时能复京邑书于鼎彛毎怀宗庙之安实念江山之永而又继有英哲克全令人惟弟惟兄莫非颇牧尚想德施于十代何惮恩积于一门具官李愿生长纨绮之中而素风自得藴郁骁勇之器而性与温恭怡怡于叔季之间翼翼于班行之内始为夏帅遂着能名蹄角齿毛之良一无取于夷落而不贪之实大布于朔陲旋领徐方会征淮右邻冦阴狡将助鸱张来犯东郊冀延晷刻尔乃提持戈戟淬砺卒徒一战而蜂虿尽殱不时而鸮獍就戮聿来岐下号令益明缮完甲兵为我保障朕以浚郊重镇尤藉良材俾为司空以表东夏持我邦宪用清尔人夫四海九州岛非不广也然而灵武魏博至于大梁断长补短方数千里皆尔为政又何加焉于戏睢阳在尔之东张巡效忠之城未毁夷门在尔之境侯嬴报恩之迹尚存又安知憧憧徃来之徒不有以仁义匡于尔者尔服休命其惟戒之
授田布魏博节度使制【元稹】
门下经曰父母之仇不同天虽及匹士而犹寝苫枕干以期必报是以子胥不殉伍奢之死卒能发既藏之墓鞭不义之尸取贵春秋名垂万古而况于身备将坛父死人手家仇国耻并在一门当怀尝胆之心岂俟絶浆之礼金革无避其在兹乎具官田布咨尔先臣惟国元老首自河朔来朝帝庭而又东取青齐北讨燕赵提挈义旅勤劳王家冒白刃而不疑推赤心而自信属冀方求师余所重难辍自大名付兹巨镇而中台暗折上将妖侵蟊贼潜寘于腹心豺狼勃兴于肘掖人神愤痛朝野惊嗟深轸予怀誓擒元恶以尔布诗书并习忠孝两全常用魏师克征淮孽素行恩信共着勲庸岂无奋激之图为报冦仇之党且魏之诸将由尔父而崇高魏之三军蒙尔父之仁爱昔既同其美利今岂忘其深寃尔其淬砺勇夫敬恭义士一饭之饱必同于士卒一毫之费必用于戈矛非算画不萌于心非军旅勿言于口居则席藁寒则抱冰以丧礼处之若哀心感者必有为横身刎颈感智捐躯下报营魂旁清丑类于戏至诚可托稔恶难逃矧彼凶残去将安徃墨缞在体玄纛在前提剑执金无忘哀敬
授牛元翼深冀等州节度使制【元稹】
门下鹰隼击则妖鸟除弧矢张则天狼灭汤沐具而虮虱相吊针石炽而痤疽立溃茍得韩卢而示之狡兔则可备俎豆而俟脯醢矣复何忧于越轶乎夫将者亦虮虱之汤沐而渠魁之韩卢也我得之矣又何患焉具官牛元翼挺生河朔之间回锺海岳之秀幼为儿戏营垒已成长学神枢风云谙晓众推然诺己任安危善用竒兵尤精攻击陈安之矛丈八颜高之弓六钧或山立于军前或肉飞于马上而又谦能养勇孝以资忠虽胆力过人而心诚许国自常山作沴上将罹灾恸哭辕门誓清妖孽羽书三奏驿骑四驰上请庙谋旁征邻援指期斩叛克日图功断自予衷开怀用尔夫以尔之才力而取彼之凶残是犹以火焚枯以石压卵螳臂拒辙鸡肋承拳万万相殊破之必矣而况于镇之黎人皆朕之赤子尔之部曲即镇之卒徒闻尔鼓鼙之音怀尔椒兰之德吾知此辈谁不革心尔其寒者衣之饥者食之无发室庐无害农稼茍获戎首置之藁街下以报忠臣之寃上以告先帝之庙则蚩蚩从乱予又何诛于戏杀人盈城尔其深戒孥戮誓众朕不忍言再换蝉冠新持武节恩不虚授尔其敬之
授韩皋左仆射制【元稹】
勅夫一邑之政而犹资老者之智用壮者之决况朝廷之大得不以耆年重望居表正之地仪刑于百辟乎惟尔具官韩皋始以直言事代宗皇帝司谏诤复以文章政术事德宗皇帝为舍人中丞京兆尹在顺宗宪宗时出领藩方入备卿长逮予小子歴事五君勤亦至矣而又处权近之际未尝以恩幸自宠于一时当趋向之间终不以薄厚见窥于众目岂所谓徐公之行已有常而诗人之风雨不改耶日者铨核羣才兼劳揆务颇烦伦拟有异优崇罢去职劳正名端右俾絶积薪之叹且明尚齿之心凡百庶寮无忘咨禀
授栢耆兵部员外郎制【元稹】
勅具官栢耆朕闻亟迁则彛伦斁滞赏则劳臣怠兼用两者谓之政经夫南宪右掖至于中台我朝之极选也俾尔环岁之内周歴兹任岂无意焉元和中盗杀丞相贼伤议臣齐冀之间交以祸端相嫁耆自青溪窖中提转丸押阖之书驰于诸镇使承宗疑否隔塞一朝豁然纳质献地克终于善承宗既殁承元授事耆又将朕教告命于承元万众无哗一方底定此而不录将何以劝凡百多士无忘急病之心
授刘士泾太仆卿制【元稹】
敕卿寺甚重不易其人或以勲以亲以报以劝又何爱焉具官刘士泾去岁西戎跳入泾上京师戒严朕慨然有思亷颇李牧之志而习事者言尔父司空之在泾也筑平凉等八城二堡堑保定平原使泾人益树麦禾以复后稷公刘之教十有六年犬戎不敢东顾朕闻其人思见其后果有令子在吾懿亲与之讨论亦自竒士铺陈将畧殊有父风访其班资则曰亚诸卿之间甞十年矣今乃除其忧服命以太仆岂惟报尔先臣荣吾戚里亦欲使縁边诸将顾其爱子为我竭诚
授王溥李逢等太仆少卿制【元稹】
勅具官王溥李逢等昔我宪宗章武皇帝法尧睦族深惟本枝乃诏执事曰伯父叔季幼子童孙在属籍者必命卿长以才行闻而溥等国族之良雅副兹选纠训羣仆允厘王官各率乃诚无替厥职溥可权知太仆少卿逢可守袁王府长史余如故
授张籍秘书郎制【元稹】
敕张籍传云王泽竭而诗不作又曰采诗以观人风斯亦警予之一事也以尔籍雅尚古文不从流俗切磨讽兴有助政经而又居贫晏然亷退不竞俾任石渠之职思闻木铎之音可守秘书郎
授于季友羽林军将军制【元稹】
勅具官于季友天子六军必有材官佽飞超乘挽强之士在焉董之以威待之以信分八舍之众寡均二广之劳逸不呉不扬不掉不挫皆将军之令也是以李大亮上直禁中而文皇甘寝则腹心爪牙之任斯不细矣以尔季友时予旧姻念徃兴怀度才思用荣以服色列于藩垣尔其敬恭无替朕命
授卢士攻权知京兆尹制【元稹】
勅朕日出而御便殿召丞相以下计事而大京兆得在其中非常吏也诚以为海内法式自京师始辇毂之下盗贼为尤尹正非人则贤不肖阿枉奏覆隔塞则上下不通假以恩威用詟豪右朝散大夫守京兆尹知府事卢士玫自居郎署执政者言其温重不回守法专固副内史行事物议归之日者景陵将建龟筮有时予心怛然惧不克济尔甞倅职应其供求和而不同俭而不隘竣于已事朕甚嘉焉试命元寮亦既不挠今圆丘甫及庆泽将施抄剽椎埋必有幸生之者案牍卒吏亦当因缘为奸公费则多而利不下究惟是数者尔司其忧为尔正名无恡操剸
授薛昌朝绛王傅制【元稹】
勅薛昌朝等国有政职之要其一曰具员所以稽绩用而升秩序也尔等典掌众务勤歴岁时无畏厥官能举其政择才以佐诸邸选士以歴东朝亦吾藴崇本枝之意也尔无易之可依前件
授唐庆万年县令制【元稹】
勅朝议郎守尚书比部郎中赐绯鱼袋唐庆辇毂之下豪黠僄轻扰之则狱市不容缓之则囊槖相聚是以前代惟京令得与御史丞分进道路以其捕逐之急也执事言尔庆顷摧束池卤生息倍称布露饴散【饴盐散盐见周礼】于罗落之间而盗贼终不敢进推是为理真吾所求之剧令也无或畏避以艰惸婺
授韦珩等西畿令制【元稹】
勅具官韦珩李鄂等昔先王眚灾肆赦则殊死以降无不宥免而受财枉法者常罪罪之以此防吏吏犹有豪夺于人者朕甚闵焉日者覃怀有过籍之赋使吾百姓无聊生于下非珩等为吾发觉则吾终不得闻东人之疾苦矣今美原蓝田皆吾畿内之邑尔其为吾养理生息以惠困穷使天下长人之吏知朕用亷激贪之意焉珩可美原令鄂可蓝田令
授元舆等杭濠歙泗诸州刺史制【元稹】
勅朝散大夫守饶州刺史元舆等自天子至于侯甸男邦小大之势不同子育黎元其揆一也是以郎官出宰百里牧守入为三公此所以前代称理古也近俗偷末倒置是非省寺以地望自高郡县以势卑自劣盘牙不解稂莠不除比比有之患皆由此起今余杭锺离新安顺政三有财赋一邻戎狄将有所授毎难其人以舆之理课甄明以弘度之奏议详允以学亮之学古从政以达之守道立身佥命为邦庶可以胜残去杀矣各奉诏条用慰茕独可依前件
授崔元畧等加阶制【元稹】
勅崔元畧等阶之设二十有九有庸有事有叙有加用是四者以诏百吏由郾而上至于元畧曰加曰叙由瀍而下至于弘景曰事曰庸光我侍从之臣且优致政之老诏贤诏德于是乎在堂与益近尔其敬之可依前件
韦行立可处州刺史制【元稹】
勅具官韦行立闻尔贵游之子也出入省寺二十余年终无尤违斯亦鲜矣江南诸郡户籍非少皆有赋入之艰尔为吾徃理缙云以宣朕化无虐惸独俾伤惠和
李翊起复仍前监察御史制【元稹】
勅具官李翊比制多以详练法理者行于御史府或满岁即眞或不时署位亦试可之义也以尔翊文学周敏操行端方执丧有闻俯以就制复尔故秩勉修乃诚
授刘惠通内谒者监制【元稹】
勅具官刘惠通愿吾爱之俾在左右将我宻命达于四方去尽行人之词还致诸臣之复言必忠信事无尤违使朕不出户而知三军之志者尔有力焉深念其勤将以为报阶秩兼进用示恩荣各依前件
文章辨体彚选巻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十四
(明)贺复征 编
○制三
授张弘靖门下侍郎平章事制【唐白居易】
门下夫佐佑天子燮理阴阳平章法度登进贤哲外抚夷狄内安元元使百官各修其职一物不失其所此宰相之任也朕思得良弼训致此道咨命予汝其殆庶乎具官张弘靖惟乃祖乃父代居相位咸有成绩于旗常尔其忠正恭肃文以礼乐日济其美振扬家声一时之人谓之才子亟登清贯益着令闻洎出刺陜部移镇蒲坂政不苛细甚得人心寮吏将卒皆乐为用清简之化闻于京师由是郑风缁衣之好汉廷玄成之美朝望时议翕然与之人谋既同朕志亦定乃用登尔以左辅援尔以大政尚克钦乃嘉命业乃代官竭其股肱服我前训呜呼三代为相邦家之光尔其敬哉无替乃前人之徽烈
授范希朝京西都统制【白居易】
门下阊阖风至太白星高谋帅护边国之大计具官范希朝忠贞勤俭以为质惠和智勇以为用一代名将三朝信臣朕以西边列镇三四若有总统则易成功思得良帅有威名者并护诸将岁一巡边乘秋顺令扬其威武则南牧之马引弓之人知我有备不战而去谁可任者无如希朝以尔有朔方之劳有振武之効功在疆埸名闻羌戎惟实与声皆副是选今拜尔为大将尊尔为司徒节制进退一令谘禀倚望如右可不愼欤可充西京都统
李愬赠太尉制【白居易】
勅具官李愬在建中岁泚贼叛逆惟太师晟实伏大顺翦而诛之在元和朝蔡寇充斥惟尔愬实奋竒策虏而戮之父子之功书于甲令俱为第一焯辉当时矧尔一登将坛六换鈇钺坐论岩廊之道卧理保傅之事方深倚望奄忽沦谢是用当食累叹视朝三辍岂不以爪牙之威缺于外股肱之痛轸于中者乎而吊奠之命赗赙之数虽加常等未表殊恩宜以太尉之秩尊上公之衮俾尔被哀荣服忠孝从先太师于九原也不其盛欤呜呼美终必复礼无不答昔尔之勤劳如彼今吾之宠饰如此君臣报施可谓两臻其极焉尔灵有知钦我追命可加赠太尉
韦审规可西川节度副使御史中丞李虞仲崔戎姚向温会等并西川判官皆赐绯各检校省官兼御史制【白居易】
敕西川曰益部地有险府有兵碍戎屏华号为难理故吾命文昌为帅长俾镇抚焉次命审规为上介俾左右焉又命虞仲戎向会等为庶寮俾咨度焉进言者谓文昌贤而审规辈才以才佐贤蜀必理矣夫辍三署吏赞丞相府假宪官职加台郎暨一命再命之服以遣之其于张大光荣与四方征镇之宾寮不侔矣尔等茍佐吾丞相以善政闻使吾无一方之忧吾宁久遗汝于诸侯乎尔其勉之可依前件
授郑覃给事中制【白居易】
勅给事中之职凡制勅有未便于时者得封奏之刑狱有未合于理者得驳正之天下寃滞无告者得与御史纠理之有司选补不当者得与侍中裁退之率是而行号为称职故不专于掌侍奉赞诏令而已具官郑覃清节直行正色审词先臣之风蔼然犹在自居首谏益励謇谔擢领是职必有可观亦欲天下闻之知吾奬骨鲠之臣来谏诤之道也
授栁公绰吏部侍郎制【白居易】
勅京兆尹兼御史大夫栁公绰长吏数易为害甚多迩来都畿未免斯弊或苛急而人重困或懦弱而奸不息得其中者其公绰乎细大必躬亲刚柔不吐茹甚称厥职惜而不迁然智者常忧忠者常劳亦非吾以平施御臣下之道也尚书六职天官首之辩论官材澄汰流品比诸内史选妙秩清询众用能无易公绰尔其饬躬承命以裴王崔毛为心茍副吾言用称乃职
授韦觊给事中庾敬休兵部郎中知制诰制【白居易】
勅职之要莫先于驳正文之选莫难于司言将使朝纲有条朕命惟允在二者得人而已具官韦觊精微专直通乎事典可使平奏议而坐右曹庾敬休温裕端明饰以词藻可使书诰命而立西序而轮辕凿抐各适所宜夫惟刺史守列城郎官应列宿选任倚注非不荣重然吾左右前后方求正人如觊敬休不宜疎逺亦犹有声之玉无颣之珠不置佩服之中掌握之上皆非其所也宜自敬重无忝吾言
第十二妹等四人各封长公主制【白居易】
勅古者帝子下嫁必使王公主焉近代或有未笄年而赐汤沐者亦加公主之号以宠重之第十二妹等先皇帝之子也比朕之子宜加等焉故当幼年各封善地咸命为长公主未及厘降先开邑封所以慰太后慈念之心表先帝肃雍之训亦欲使吾孝理之道敦睦之风自骨肉间以及天下可依前件
授李建吏部员外郎制【白居易】
勅六官之属选部郎首之歴代以来诸曹郎之中择其践歴久考第高加以有器局律度者迁焉今之选任亦由是矣兵部员外郎李建文行才理公勤课绩可以具美宜居厥官岁调方殷勉勤尔事
授张元夫礼部员外郎制【白居易】
勅殿中侍御史张元夫官有秩清而选妙者其仪曹外郎之谓乎凡殿内御史虽文才秀出功课高等者满岁而授犹曰美迁有如元夫连膺二选歴彼践此佥以为宜况怒飞青冥翔集禁陛由兹去者十八九焉汝知之乎思有以称
授李虞仲兵部员外郎崔戎户部员外郎制【白居易】
勅具官李虞仲崔戎等去年春朕忧西南事授丞相文昌钺徃镇抚之次选郎吏有才实如虞仲辈者徃赞理之故其制云茍佐吾丞相以善政闻宁久遗汝于诸侯乎今蜀政成矣蜀人乂矣是汝辈职修事举而奉吾诏书甚谨也前言在耳安可弭忘并命为郎主吾信实
授张籍水部员外郎制【白居易】
勅登仕郎守国子监博士张籍文教兴则儒行显王泽流则歌诗作若上以兴教流泽为意则服儒业诗者宜稍进之顷籍自校秘文而训国胄今又核名扬称以水曹郎处焉前年以来凡歴文雅之选三矣然人皆以尔为宜者岂非笃于学敏于行而贞退之道胜邪不与之宠名何以奬夫不汲汲于时者
授许季同秘书监制【白居易】
勅大理卿许季同国朝以来有刘德威张文瓘唐临为大理卿有魏征虞世南颜师古为秘书监则设官之重得贤之盛人到于今称之今季同以明愼钦恤理刑狱以文学博雅掌图籍由廷尉而长秘府论者荣之宜自重其官自逺其道又思与刘张唐魏虞颜为比不亦自多乎
授沈传师左拾遗史馆修撰制【白居易】
勅京兆府鄠县尉沈传师庶职之重者其史氏欤歴代以来甚难其选非雄文博学辅之以通识者则无以称命今兹命尔其有旨哉昔谈之书迁能修之彪之史固能终之惟尔先父尝譔建中实录文质详畧颇得其中尔宜继前志率前修无忝尔父之官之职
授韩愈比部郎中史馆修撰制【白居易】
勅太学博士韩愈学术精博文力雄健立词措意有班马之风求之一时甚不易得加以性方道直介然有守不交势利自致名望可使执简列为史官记事书法必无所茍仍迁郎位用示褒升可依前件
授王建秘书郎制【白居易】
勅太府丞王建太府丞与秘书郎品秩同而禄廪一今所转移者欲职得宜而才适用也诗人之作丽以则建为文近之矣故其所著章句徃徃在人口中求之辈流亦不易得帑藏之吏非尔官也而翱翔书府吟咏秘阁改命是职不亦可乎可秘书郎
授王辅元左羽林卫将军知军事制【白居易】
勅国家设十二卫犹汉之有南北军而左右羽林尤称亲重自诸卫而移领者谓之美迁左神武将军王辅元生勲阀之家通吏理之事佐我临郡率着能名可以掌勾陈而护建章备巡警而严羽卫大将军事假而行之宜励初终副兹宠任可依前件
授姚成节右神武将军兼知军事制【白居易】
勅具官姚成节甞为天平军禆将当刘悟之立忠勲也谋成事集尔有助焉虽授一城未足酬奬况闻信厚勤恪宜于爪牙肘腋间居之昔汉文帝以宋昌忠劳擢拜将军使掌环卫今吾用汝犹前心也环拱之职得不勉与
授李谅泗州刺史兼团练使当道兵马留后兼侍御史赐紫金鱼袋张愉岳州刺史制【白居易】
勅扼淮压湖之列城曰泗与岳舟车会焉军戎屯焉是二郡守不易为政先是守领者多会有故岁时罢去长吏数易人必重困宜择良二千石救而养之以谅自登城长讫尚书郎中间又再为州牧三宰剧县皆苦心恤隐煦妪及物操刃决滞砉騞有声而愉亦学古入仕甚自修饰河西有政次于谅焉故命愉守岳命谅守泗仍以戎职留事宪简章绶一加于谅谅其听之哉异日吾将以重官剧职处尔尔安得不副吾所急用尔所长更宜以难理之郡自试耳各依前件
授仓部郎中制【刘禹锡】
勅周制仓人以辨于邦用廪人以待乎匪颁后代或均输或平籴皆周官仓廪之职也于戏王者藏于天下吾何私焉收敛以时储蓄必谨俾夫凶荒无患贫富克均吾咏京坻之诗勿守区豆之限
授主客郎中制【刘禹锡】
勅汉制尚书郎四人一人主营部成帝又署客曹主外国戎狄事皆今主客之任也其后或东西列职左右分名统彼行人之家绥其外臣之务朝聘则定位宴会则辨仪穆我四门深于九译用委藁街之政克资粉署之贤
授郑朗等左谏议大夫制【李徳裕】
予欲左右前后皆得正人朝夕交戒儆予之阙所以分左右而备箴谏也思见大儒骨鲠白首耆艾论议通古今喟然动众心所以増其秩而厚其禄也具官郑朗等皆以贞正守道列于左掖从容讽谏每竭嘉猷况朗璜近因陛见乃能庭争执以言责本于忠诚昔峻岅乘危缓丝揽辔期门近出次况当车増主之明二臣之力我求端士用继前良期尔尽规致予无过勉思厥职无忝优思
授郑处晦职方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制【杜牧】
勅具官郑处晦御史中丞韦有翼上言曰御史府其属三十人例以中台郎官一人稽叅其事以重风宪如曰处晦族清胄贵能文博学人伦义理无不讲求朝廷典章饱于闻见乞为副贰以佐纪纲以尔处晦甞居内庭草具密命自以疾去于今惜之颇俞其言如我自得有翼为尔之知己予为有翼之德邻上下交举岂有私爱勉修职业所报非一
授窦弘余加官依前台州刺史苏庄除邓州刺史等制【杜牧】
勅具官窦弘余苏庄等南郡盗作而萧育拜河南政美而寇恂留为人择官因重而抚考于两汉行古道也弘余亷使上言父老有请其为政也长育多方惠训不倦凡设教令皆有科旨庄任南康悉心为理谨身律下节用爱人南阳古都近者小扰临海越俗尤惜良吏就加起拜各叶所宜仕至二千石可庇人矣无异文律不自贵重副疲羸之望者须念终始坐狂愚之罪者勿理深污各膺宠禄无忝分寄
授李承庆鳯翔节度副使冯轩义成军推官制【杜牧】
勅具官李承庆等以文学升名于有司以才能入仕于官次诸侯辟之以佐于宾席天子用之以升于朝廷次第等级大小高下亦与古之乡举里选考功试言无以异也尔等皆吾卿大夫之令子弟也清风素范克肖家声属词成章能取科第既为知己皆为才人贤观与游达视所举今尔宾主两皆得之义则进否则退无为美疢以求茍容可依前件
张德翁除归州刺史李承训除福昌令审矩除阳翟令制【杜牧】
勅具官张德翁等德翁承训审矩为天子之守臣作百姓之长吏仕而至此斯亦达矣匹夫为善人犹则之守令所为谁敢不化诗曰尔之教矣民胥效矣可不勉之可依前件
契丹贺正使大首领等授官制【杜牧】
勅具官讨鲁等天子有道守在四夷尔今来朝予亦増愧绥之玉帛荣以班秩宜怀恩宠永保封疆
授刘全礼等七人并除内侍省府局丞置同正等制【杜牧】
勅具官刘全礼等置在傍侧皆有才能既歴岁时合当班秩各宜敬恭职禄不懈忠勤可依前件
授秘书少监赐紫卢光启守中书舎人制【钱珝】
勅西省设官之重实代吾言故修禁之章漏泄居其首而稽缓次之受选者率用靖黙专敏之士然后若【疑作为】得具官卢光启励精不怠处黙有伦定志而静专其谋好古而敏求其要总是四善谨于一心则攻学与文甞试之于禁闼矣能于散地自安素风不去乃资公论复典训辞夫入官惟勤执事惟敬茍视禁以无犯则立身而有章行之克终利亦焉徃可依前件
授考功员外郎赐绯鱼王巨驾部员外郎知制诰制【钱珝】
勅某官某夫举典申命以进退在位之士而指其否臧兼儆百职者本乎圣人之法言也法言之不为浮言而已知言之士过实必羞因使出辞当能近法巨积中有美欲昧而彰永惟季父令名常恐所承不似百川学海进则至焉吾欲激而成之是以擢居禁省徃司明诰罔畔法言至不漏不踰兹为能矣可依前件
授赵昌翰考功郎中制【钱珝】
勅具官赵昌翰国之旧章系会府者仅甘六七坐曹郎见坠不举焉用官为而善最之法所坠尤重非精材强力安能举之昌翰以名家子实修自整为县罢去翛然自安公卿有知已之门车马无致身之迹善养材用益闻精强是以考绩处之且欲明试于尔噫择名曹置名士吾不知设官之始独为人乎如或深思必将召宠可依前件
授户部巡官秘书省校书郎杨玢武功县尉充集贤校理制【钱珝】
勅具官杨玢士子由科而进得为馆殿吏者俯视华资如拾地芥然而道不益固名不益彰则朝之华资其可俯视而拾之哉玢质秀气实自立颇强窥其所为诚在于道固名彰之本也今既列书殿仍怀令图奚患华资不能俯拾可依前件
淛西节度使钱镠燕国夫人呉氏进封晋国夫人制【钱珝】
勅齐之壁司徒武力之臣也其妻有礼尚获锡地于君今师长万夫提封千里内资淑媛助我勲侯国进大名是惟旧典具官钱镠妻燕国夫人呉氏肃雍之美箴戒不忘闻鸡鸣而致敬事姑讽鹊巢而思齐有德辅成功烈谅属柔明爰举宠章载加常等勉承膏泽以耀闺门可依前件
授董禹左谏议大夫制【薛廷珪】
勅朝廷具位之臣得直言天子过失太平之基也矧司我谏议列吾轩墀启乃心而沃我心尽尔言而攻我过眷求之道时惟难哉具官董禹迭中词科优有艺文西汉故事甘泉遗仪闻其讨论多所详悉逮事先帝颇扬直声征还周行歴践台阁靡所附丽能精典坟公论推其才直乡校言乎淹恤今擢尔为谏议大夫置朕左右勉扬厥职徃副旁求夫立肺石挹兽樽扶将颠祛未寤在履正直务去将迎尔或推公朕岂惮改书绅铭座服我训词伫称人情勿孤朝奬
授侍御史沈栖逺右司员外郎殿中张玄晏都官员外郎制【薛廷珪】
勅具官沈栖逺等由御史属为尚书郎选擢之重难践歴之清切所以广毓材之道也以栖逺清白向正艺实扬名鲁人将以为木铎太一下传其洪范石渠铅椠谏署淹翔动静有常职业惟允以玄晏词无枝叶道有污隆履君子之中庸练国朝之故实直方之气佥论多之文艺之优前辈高许而皆乘骢衣绣为我宪臣指佞埋轮恪居官业畴其久次爰俾序迁勉思伏奏之勤无忘率职之重
授崔义进侍御史赵光裔郑祁殿中丞李皎监察等制【薛廷珪】
勅崔义进等吾近以风宪之任委诸名卿中外肃然伫其振举果于抡选能掇菁英且言澄澹秉彛进退由礼【句】义进之修整也无怠【句】墙岸山立【句】时情蔼然光【句】裔之峭直也不党【句】英华发外【句】清劲积中【句】祁之藴蓄也无多谢于前修【句】闻善若惊【句】覆篑不止【句】皎之砥砺也颇自强于逺概皆克荷先训来为闻人俾之整肃周行惩艾风俗触邪指佞庶有可观尔当其才朕愈其请各赐厥职懋对天休可依前件
授右威卫上将军契苾璋威卫上将军制【薛廷珪】
勅具官契苾璋尚齿酬劳固闻于茂典念功求旧式训于后生朕甞因坐朝周视百辟有峩冠担珪华发承弁鹰扬鹗立于墀庑之上者一旦便殿询于宰臣且曰卫将军璋也夙号良将实着军功甞拥节旄兼闻善政自处之环卫委以腹心辟彼污莱尽作文王之囿化其士卒皆为君子之营而耆艾服勤班资不称积薪之叹达我听闻俾升上将之尊不假三师之贵吾于尔辈无吝优恩勉服轩裳共致宁谧
授太子宾客王牍等诸王傅制【薛廷珪】
勅具官王牍等朕闻王者之子在襁褓中置贰公以教训之由古道也我思成人以来遘此多难师训之义蔑焉阙闻南面称尊愧于寡昧由是言念诸子用疚厥心因择正人为之傅导今丞相言尔牍等并老于文学雅有德行明君臣父子之道知礼乐诗书之源可使高步承华入参望苑琢磨羽翼朕有冀焉或授正卿或加峻级宜旌优异徃傅童蒙邪蒿鲍鱼勿俾登俎胄筵讲肄为惜分阴使其知东平为善之规喜王褒洞箫之赋承万代之业固盘石之基思赖于老成人也可依前件
授杨镒西水县令张廷济永清县令卢轺新政县令孙球下邳县令等制【刘崇望】
勅昔魏郡十五城独繁阳有异政汉史书之以其为县之才未易得也今我择官忧人之际一朝以难得之才待镒等四子其何如哉将责试功亦宜申命为政如御不可改辙而行为政如农唯在勤思其事无或穷人使为盗也书称以庸本朝旌赏遽以印绶光命之球盖延徐师溥之所举乃为之酬当务其实可依前件
授康君立等诸州刺史制【李磎】
勅康君立等夫文吏以儒术自进而牧人养物固其所也而论者犹或嘉之而尔等各以军功达于郡政可谓难矣然武有七德而安人和众在焉得非皆达其义耶深惟劝能之方遂允为真之请可依前件
许州节度使王藴母赵氏进封楚国太夫人制【李磎】
勅古之为将言有老母而三战三北者朕毎读其书而非之夫为将者皆然则何以同在三之义励士众之心而逃无勇非孝之讥哉茍如斯亦其母之未贤尔忠武军节度使王藴方荣色养既孝而忠委以节旄遂称名将贾勇而力过投石临阵而义不闻金得非其母赵氏贤以善训邪岂特筑朱序之城宁陈婴之族而已宜加大国之封以助南陔之庆可依前件
文章辨体彚选巻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十五
(明)贺复征 编
○制四
授高平郡王重规司属卿制【唐李峤】
鸾台百工惟时必在推择九族既睦仍资敦叙具官重规宗室仪表衣冠领袖有姬旦之艺兼刘苍之善出居连帅功名着于两河入奉钩陈诚欵申于八挍本支望重河海职隆宜辍掌于鱼钤俾专司于鳞族
授崔融著作郎制【李峤】
鸾台具官崔融长才广度赡学多闻词丽扬班行高鲁史外台美其方正中省推其良直永言司典尤俟得人载笔西垣既藉微婉紬文东观更资博通宜升著作之庭兼践记言之地
封衡阳郡王成义为申王等制【苏颋】
门下古者帝王受命以临万国子弟建封用尊五等其所由来尚矣具官成义等敦诗执礼本仁祖义名教之乐得自几深温良之容发于忠孝晨趋魏阙则望掩轩霞夕赋曹园则思含澄景朕祇奉厯数旁稽载籍克辅王室所谓通邑大都俾为唐藩故能带河砺岳分膺徃命咨尔眷欤可依前件
授宋王成器太子太师制【苏颋】
门下孟侯之礼虽归于冢弼泰伯之风实尚于高节具官宋王成器幼而聪惠长则温仁礼乐同归质文相半孝以为政毎用因亲忠而立诚所期尊主故能乐于为善好在服儒占蚁穴以探征登省台而成赋自奄有梁宋作藩邦家其仪孔臧其德可大朕之元子当践副君以隆基有社稷大功神人佥属由是朕前恳让言在必行天下公议诚不可夺爰符立季之典庶叶从人之愿况别为九州岛必资于牧伯贞夫万国先伫于傅师式副佥谐之求仍光不拜之宠
授张说中书令制【苏颋】
门下咸有其德委廊庙之元宰知无不为归掖垣之成务张说含和育粹特表人师悬解精通见期王佐立言布【唐诏令作希】文武之用定策励忠公之典才冠代而不有功至大而若虚自顷弘益时政发挥王道万事必理一心从又以观其独伯起慎于四知常得其贞叔敖谨于三省【诏令作者】故能深而不竭久而弥芳宣大号于紫宸润昌图于清禁我凭柱石尔作盐梅正名之谓羣议斯集可授中书令
授韩休起居郎制【苏颋】
勅具官韩休理识清畅襟灵夷雅探学精微属词婉丽甲科对策甞副求贤左史记言用观书法
授李怀让给事中制【苏颋】
黄门具官李怀让直方自守贞独不羣理可析于毫芒文可成于藻绘虽手挥繁综而心寄闲逺丝纶所属甞推起草之能驳正是司更接游兰之宠
授薛稷谏议大夫制【苏颋】
门下具官薛稷弈代雄词身济其美光时雅量士慕其风故能悬帐絶伦升堂覩奥掖垣密勿字列黄缣仙闼从容文飞赤管箴阙之任惟贤是择俾登才子式宠谏臣
授刘知柔尚书右丞制【苏颋】
门下天台管辖爰正纪纲人望佥宜方膺授受具官刘知柔时行推美旧德归高明畅襟情闲华风表蹈典坟之芳润总词赋之笙簧虑常密于在公迹自勤于为政万人登数已闻书版之精六官揆才更俟弹珠之妙
授刘幽求左仆射制【苏颋】
门下尚书佐理四方取则端揆成务百工是师非允具瞻孰康庶绩封州流人刘幽求风云玄感川岳粹灵学综九流文穷三变义以临事精能贯日忠以成谋用若投水茂勲立艰难之际嘉话盈启沃之初存谠直以不回为奸邪之所忌衅萌颇露谮端潜发元宰见逐谗人孔多既诛羣凶方宣大化期问政于经始载登贤于梦卜
授张仁愿兵部尚书制【苏颋】
黄门名遂身退则闻告老优贤尚齿不忘求旧具官张仁愿有将相之才树忠公之绩入称三杰帷幄所以运筹出总六师塞垣由其卧鼓悬利器而御物自中于桑林推素心以得士更成于李径故能居室而应在邦必闻洎养疾归休辞荣及礼用旌渭濵之兆空想颍阳之间乞言繄赖宠德攸宜伫増题剑之荣更遂挥金之乐可光禄大夫行兵部尚书
授李乂刑部尚书制【苏颋】
黄门王命司寇汝作士师允迪政刑旁求望实具官李乂恒碣之寳衣冠之华业总四科才抱九德为邦理要洞入精微当代词雄居成准的忠义得在公之体清修禀行己之用紫泥掌诰虽密王言黄沙定罪是悬人命眷兹钦恤尤赖简孚俾回迹于西垣宜正名于北斗
授卢藏用检校吏部侍郎制【苏颋】
勅具官卢藏用含和育粹直道正身学贯儒墨词精比兴风尘之外独秀瑶林清白之中常悬氷镜自四年掌诰九品作程峻而不离重轻咸当简而能要浮竞斯逺刀尺之委铨衡已归特选周才更符佥望
授王丘主爵郎中等制【苏颋】
勅具官王丘学思文华精而典丽韦虚心神清气胜敏以甄通或刈于楚翘先有司之课绩或提其网辖肃诸曹之填委爰旌二妙宜叶再迁丘可守尚书主爵郎中虚心可守右司郎中
授李怀让兵部郎中制【苏颋】
黄门具官李怀让直方在心清而转劲通明应务吏必兼文故能誉满簮缨望华台署鷞鸠作士虽参听棘之言司马训兵重践握兰之任
授宋璟御史大夫制【苏颋】
黄门三台副职百寮之师纪纲是任莅事惟能具官宋璟含纯粹之德秉清刚之气学研精以辨政文体要以经逺吉人之寡敷言有训君子之慎择行无违正色而自具阳秋立诚而不僣风雨必能静专动直献忠纳规常闻沃心之任靡惮犯颜之情使其坐以镇俗毅然当朝则不能者退不仁者逺王臣蹇蹇懦夫有立俾光天宪式副人瞻
授李怀让御史中丞制【苏颋】
黄门贰彼副相一其三独不任宏才孰膺高选具官李怀让直方孤耸清逈特立祗服文儒克修典礼持疏网而不漏常嫉恶以辟邪泛虚舟于自然不近名而过实必能去烦苛之小节知宪章之大体允符羣议光践中司
授李元纮度支员外郎制【苏颋】
勅具官李元纮清眞不杂恬雅自居部剧着于祠曹养能传于宰邑顷闻出佐方驰日下之声爰伫入官犹屈黄中之美宜迁郎位以宠相门
授尹思贞御史大夫制【苏颋】
门下国之副相位亚中台自非邦直孰司天宪具官尹思贞贤良方正硕儒耆德刚不护缺清而畏知简言易从庄色难犯征先王之体要敷袵必陈折佞臣之怙权拂衣而谢故以事闻海内名动京师鹰隼是击豺狼自逺必能条理前弊发挥旧章宜承弄印之荣式允登车之志
授张游侍御史制【苏颋】
勅具官张游清方自居专直上挠秋风始击毎励鹰鹯岁寒后凋斯见松栢国储在于红粟王宪持于白简式寄人天之重更闻台阁之迁
授郑溥殿中侍御史等制【苏颋】
勅具官郑溥等志藴公忠才兼学行守文法以明练循宪章以清直神羊共触常闻避马之雄夕鸟明飞俾叶迁莺之举可依前件
授陆余庆大理卿制【苏颋】
黄门法者天下所共廷尉天下之平选众甄才惟明克允具官陆余庆早回翔于近密又践歴于中外雍容文雅自然素征清商萧散风华莫不瑶林琼树必当和而不挠贞则有恒正罚金于后人戒刻木于前吏念兹钦恤深可哀矜宜修白云之典俾静黄沙之职
授陈正观将作少监制【苏颋】
黄门具官陈正观藴器沈敏怀才雅实在公有甄综之能临事有靖恭之誉顷者荆岑作镇楚望班条时许仁明俗称威惠五材是用百工分职爰考抡材之绩宜膺梓匠之司
授李延昌左金吾卫大将军制【苏颋】
黄门兵戈之容是凭于师律舆马之饰允属于徼巡自匪周才孰当兹任具官李延昌倜傥为用坚刚立诚学优典坟言综韬略贾勇闻义则轻于九死好谋尽忠则隐如一敌自膺刺奸之宠雅叶弹违之务正名不拜何以光于执金教战或忘何以励其投石宜践迹于中尉俾畴能于亚夫
授崔秀太子左庶子制【苏颋】
门下古者官宿其业吏不数变将欲观其终始因以别其能否若用舍非当迟速不伦是开趋竞之门岂曰和均之道宗正少卿崔秀等名迹早着朝廷所推各勅一官已经四稔诚器能有用久次当迁宜副佥谐俾膺并命且承平日久从仕者多必凭考绩方议进转但须慎守岂滞其能如或躁求是招其累速则不达谦而必亨凡今庶僚宜悉朕意可依前件
授白知慎河南少尹制【苏颋】
黄门具官白知慎博观坟史祗奉程序吏道尤精公心不转郎官起草増其应宿之华匠者运斤主其乘风之妙任能结约省费驰声爰瞻上洛之都宜亚尹河之宠可授河南少尹
授郑璇河南县令制【苏颋】
黄门具官郑璇士门雅望名教是先吏道通才声尘自逺嵩邙帝宅周汉王都宜回起草之能伫息鸣桴之听可授河南县令
授郭虔瓘潞国公兼食邑实封制【苏颋】
黄门闻鼓鼙之声者则思于将帅裂土茅之赋者则念彼勲庸具官郭虔瓘忠将超伦智谟絶等决胜千里怀孺子之兵符通知四夷有老臣之戎律徃者镇于荒裔独守孤城煮弩而其人益坚引弓而彼众不敌故得爱子染锷名王解辫穷庐扫地而将空沙漠闻风以归附功则茂矣朕实体之宜誓河山开其井邑
封姚崇妻郑国夫人制【苏颋】
黄门具官姚崇妻荥阳郡夫人郑氏荥河地绪簮组家声辉相门以才淑冠邦族而婉嬺兰仪蕙问式备言容习礼闻诗载兼图史金彛作辅爰开土宇之封石窌承荣宜表珩璜之盛
文章辨体彚选巻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十六
(明)贺复征 编
○制五
封张嘉贞河东县男制【唐韩休】
任事而爵古之彝训论功以封朝之通典具官某忠肃恭懿宣慈敏达涵精明以毓德体文武而成器自光帝载昭宣庙谟鼎味用和台阶増峻事君有犯而无隐奉国以公而灭私持其宪章式是轨度既邦教有叙亦王猷以穆顷统军政爰城朔方用底其绩未酬厥赏固宜命以圭社崇其礼物俾楚臣授邑克表寝丘之制汉道优贤更叶平津之美
授杜暹等侍御史制【韩休】
勅具官杜暹礼乐之器直方効节冯宗文儒之业坚正在心咸以清公副兹望实风霜既肃台阁推美持我邦宪载穆时谈俾迁周史之能更举楚冠之任并可侍御史
除韩休黄门侍郎平章事制【张九龄】
勅思致雍熈聿求元辅久劳梦寐延彼周行具官韩休藴道弘深秉德经逺清裁可以范物素行可以律人一自登朝备闻体国志存公亮诚着始终而羽翼朕躬金玉王度人望是在朝选无踰宜拜命于琼闱俾兼和于鼎实
授李彭年吏部侍郎制【孙逖】
门下综彼天秩亚于大宰易人之举选众尤难尚书兵部侍郎李彭年人望时秀雅才清识德以全诚文而致用操必割之器遇时事无前持不转之心在公庭难夺必能敷求名实底慎铨衡宜辍七兵之务俾修九流之法
授杨绾礼部侍郎制【贾至】
门下鲸鲵初悬理化未洽思敦驰骛之俗必弘亷退之风具官杨绾质禀天和才优大雅理能自畅学不为人自委身于周行孤立于中道喜愠莫形于颜色外物无得而亲疎声闻日高志致弥逺固足以抑扬雅俗弘奬素风宜贰职于南宫仍属词于东观俾难进之夫増气干仕之子知惭雕斵澄源朕志斯在
授裴倩度支郎中制【常衮】
勅具官裴倩达识含精长才致逺秉彝尚晦金璞自明当剧居难干将独割周歴台阁绸缪藩镇休声异政亦克有终底慎财赋之殷校计军国之用得专其任爰举旧章伫尔发挥以之赡济
授崔炎监察御史制【常衮】
勅权知绛州绛县令崔炎慎学润身工文饬吏错薪刈楚竹箭有筠莅事咸许于宓生遗风尚传于绛老公才可擢朝听用章宜甄避蝗之美式践栖乌之列可监察御史
刘滋崔造齐暎平章事制【陆贽】
朕嗣位君临精求理道小大之务靡不经心日慎一日于今八载教化未洽烝黎未康因之以甲兵继之以灾沴斯固鉴有所不至虑有所不周予心浩然若涉深冰思所以匡我致理助我官人宣其泽而四方以宁执其要而百工式叙允是大任其维辅臣梦想之怀敷求俊乂察言而观行因事以考能周行之中乃得良弼权知吏部侍郎刘滋操履贞清介然自守居能慎独重不违人析理究其精微励学探于奥旨守给事中赐绯鱼袋崔造性合道要诚通化源适时有成务之才事上怀匪躬之节藴蓄器业居为名臣中书舍人赐紫金鱼袋齐暎修已以立自明而诚体贤人可大之规用君子时中之道虚能受泽清通不流维滋之直方可以激风俗维造之体度可以振条纲维暎之精深可以该物理我有大典尔其叅之懋昭厥猷勿替休问
授刘悟检校司空幽州节度使制【元稹】
门下朕闻将星明则英豪用灵旗指则妖祲销劲草可以受疾风盘根然后见利器茍非处剧何以用长况幽并少年燕赵竒士居常以紫骝自骋失意则白刃相仇将领斯难是先才杰具官刘悟天与忠诚人推敬让藴孟贲之勇不以力闻避亷颇之强使之心伏是以居危邦而智免临大节而功高甞见委于先朝屡作藩于右地朕以辽阳巨镇自我底宁姑欲抚之以仁然后示之以礼而守臣婴疾幕吏擅权挠政行私亏恩剥下过为捶楚妄作威棱不均飨士之羊但养乘轩之鹤致兹挠变职此之由不有将材孰惩儿戏敷求朕志深谓汝谐是用拔竒式冀宣力帖以亚相宠之上公俾光十乘之行以壮三军之气
第七女封公主制【元稹】
门下长女等抱子弄孙之荣贵贱之大情也朕以四海奉皇太后于南宫问安之时诸女侍侧螽斯之庆上慰慈颜鸣鸠之仁内怀均养虽秾华尚少出阁未期而汤沐先施分封有剧宜加美号以表令仪可依前件
授张奉国上将军皇城留守制【元稹】
勅环太微诸星有上将次将之列所以拱卫宸极谁何不若予置上将军以御侮率是道也前皇城留守张奉国谦能养勇明以资忠卑飞翕翼于未击之先痛心疾首于见危之际常擒狡猾克定妖氛行赏计功屡升荣级朕爱其忠厚难以外迁稍移娄胃之间不失爪牙之任为吾守禁勉尔干城
马总准制追赠亡父请回赠亡祖制【白居易】
勅夫积善者庆锺于后显扬者光昭于先而总贵为邦君贤为国士荷贻谋之训用率义之文上献表章有所陈乞朕念其祖德褒以台郎所以复陈实必兴之言慰范乔泣涕之思庶使幽显两无恨焉
薛伯高等亡母追赠郡夫人制【白居易】
勅某夫人某氏等始播妇仪终垂母道教其令子为我良臣而皆茂着才名荣居爵位永言圣善宜及显扬俾追启邑之封式表统家之训可依前件
夏州军将二人授侍御史制【白居易】
勅某官某等早称武艺久隶军麾禀命元戎服勤王事或千里移镇从为纪纲或十乘启行倚为肘腋绵歴年月积成勤劳不加宠荣何劝忠効并命宪职宜敬承之并可兼侍御史余如故
赠裴度太师制【李徳裕】
勅尧之旧臣伯益显庸于舜禹周之元老召公流美于成康永惟其人是属良相裴度始以谋策除害佐烈祖之中兴终以忠贞立朝毘累圣之鸿业经纬之志华皓不衰功勲烂然图史辉焯奸邪所忌臲卼于时暨氛雾既开鱼水将协条风孰见其喜愠零雨皆美其来归未践明廷遽婴沈痼威鳯莫翔于旧沼虚舟长徃于夜川殂谢之初朋党异议赠典不称人情郁然属告类上玄焕流大号载怀先正宜有褒崇宠既极于维师恩有加于在昔岂必望酇侯之垄方念茂功过梁道之祠乃思遗美以兹为劝可不务乎
赠李绛司徒制【李德裕】
朝有正人时称令德入参庙算出总师千方当宠任之臣横罹不幸之酷殄瘁兴叹缙绅所同具官李绛神授聪明天赋清直抱仁义以希前哲立标准以程后来抑扬时情坐致台辅佐我烈祖格于皇天杖钺宣风聮居乐土乘轩鸣玉尝极清班先声而物议皆归不约而羣情自许汉中名部俾遂便安而变起不图祸生无兆殱良之恸闻讣増伤是极哀荣用优典礼三公正秩品数甚崇表式异恩以摅沈痛可赠司徒仍令所司择日备礼册命
赠故蕃维州城副使悉怛谋制【李德裕】
勅兵家之法地有必争逺则汉氏之得阴山匈奴恸哭近则张愿之城河外朔方底宁乃眷维州实为险隘有金汤之固居襟带之冲没为戎疆垂六十载故蕃维州城副使悉怛谋甞解瓣发献其垒垣议臣托以和盟沮其诚欵寻令束縳归戮戎庭彼获甘心几无噍类昔常山临代为全赵之寳符河西絶羌断西戎之右臂弃兹要害用长寇雠至今蜀人言必流涕岂陈汤之专命由匡衡之废忠言念始谋久罹幽枉爰加宠赠用慰贞魂
授狄兼谟兼益王傅郑东之兼益王府长史制【李德裕】
勅古者圣人之教子也皆妙选天下之端士以卫翼之汉代梁王好书则以贾谊经纬之才推明其志淮阳好政则以玄成礼让之节镇静其浮前王令猷百代良法况朕建立元子锡之粤区朱邸初开黄发是宪以兼谟慷慨纳说有袁丝正席之忠以东之取舍俟时有贡禹弹冠之操皆行不苟合诚无暗欺歴职有声居正无挠举其素行擢在首僚尔宜广德义之风明孝爱之道俾其严于问寝敬不絶驰化与心成中道若性服我休命可不愼欤
授元晦谏议大夫制【李德裕】
勅昔汲黯薄【一作为】淮阳守愿出入禁闼补过拾遗则諌诤之任实资谅直我求其比今得正人吏部郎中元晦徃在内庭甞感先顾奋发忠恳不私形骸伏俯青蒲至于雪涕数共工之罪不蔽尧聪辨垣平之诈益彰文德近因旌别邪正宰弼上言以鲁公藏罟莫如寘革于左右汉后辑槛孰若列游于公卿是用命尔登于文陛其副我宠擢不替初心勿沽小名以枉大节勉服官业期于有终可谏议大夫
授徐商礼部员外郎制【李德裕】
勅具官徐商于公以容驷高门虞氏以升卿名子其所全活不闻大贤犹诚感幽神庆流苗裔矧乃祖徃以淑问甞为理官属政在吕宗谋克王室将相陷辟忠良受诬而深念羣狱之寃固拒诏使分别楚囚之滥自履危机义激命轻仁为己任有是阴德宜覃后昆尔风度和粹文词温丽列于清宪雅有贞标既旌先正之忠宜举赏延之典勉修官业无替家声
授卢懿吏部郎中制【崔嘏】
勅河南少尹卢懿总天下之缺员必先阅于吏曹郎然后达于铨官自非神机颖利识用周密则不得备于斯选也以尔词锋绚练门绪清华儒席许其温恭士林推其端厚自分曹洛汭二尹三川澹于趋进之途郁彼静专之操晦迹而嚣浮自逺长鸣而风雨不渝是用征还首曹荣以题柱必能佐持衡之重任聮藻鉴之清辉勉服官常无孤所举可依前件
授韦博司勲郎中等制【崔嘏】
勅韦博等顷以边城命将肇建麾幢当警尘未息之时及烽火尚明之日故于粉署妙选星郎欲以赞充国屯田之谋佐武贤备戎之术既而宾筵有耀幕画已多荐居于沙漠之中茇舍于戎旌之下亦既劳绩亟更岁寒念其裹革之诚更复握兰之美而焕本以文学传之吏能克践正途久司宗祏今以三农务急九扈才难宜迁丞副之荣用陟亚卿之列无忘素履各服新恩可依前件
授韦悫裴识等加阶制【崔嘏】
勅记曰爵人于朝与众共之盖以阶级既崇宠荣斯异疏封锡命列土承家尔等或才推粉泽岂惟五字之工或任重藩垣自茂一方之绩或官居象月或位应列星或拥缇骑而分九衢或奉瑶墀而总六尚皆聿修官业克绍家风爰因庆泽之辰更举山河之誓宜思带砺永保簮裾可依前件
文章辨体彚选巻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十七
(明)贺复征 编
○制六
除吕公弼枢密使检校太傅制【宋张方平】
门下本朝之制地分二府之严执政之臣共干庶邦之重文武承式兵民是图属在贤明总司使职诞敷明制扬告大庭具官吕公弼器缊纯明机灵精邃瓌材任重中广厦之栋梁雅音自和合清庙之琴瑟登贰枢机之密洽闻议虑之长屡陈忧国之言多发便时之策深明王体有简朕心宜升帝傅之崇以正本兵之任爰田増赋真食衍封名器益隆典章允穆于戏信而能用甞思明哲之难知无不为期尽臣邻之益祗若休命以赞大猷
祁国长公主进封卫国长公主制【司马光】
门下帝妹中行易象赞其元吉王姬下嫁召南美其肃雍命服亚正后之尊主礼用上公之贵宠光之盛谁昔【释训谁昔昔也】而然矧同气之至亲推异数而何爱祁国长公主席灵长之绪承浚哲之祥禀乾坤之粹和锺日月之明润渊懿可度柔嘉有章志女功而忘劳承师教而不倦今玉笄在首厌翟戒涂方结帨于皇家将执笲【音烦竹器】于士族宜疏沫土之邑俾适富平之孙庸展茂恩诞孚醲化于戏琴瑟静好式昭和乐之音雷风顺承是为常久之道勿以夫家之平素有亏妇徳之听从祗服训辞永绥福履
皇第十女封庆寿公主制【欧阳修】
门下诗纪王姬之盛车服之制甚严汉优帝女之仪汤沐之封并列盖敦国体匪曰亲私维始被于宠章常推择于嘉号载稽成宪诞告外庭皇第十女寳婺分晖仙源袭庆天姿异禀温而有仪姆教不烦生而知善方居妙岁蔚有令猷朕仰承燕翼之谋兹膺蕃衍之祉俾新礼命式永襃荣于戏宠秩既崇在乎有德名称甚美享乃多休祗服茂恩勿忘明训
除宋庠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制【欧阳修】
门下尽其制以飨亲因而馂惠爵于朝而示众所以褒功考祭典而可稽着国章而有旧矧乃枢机之任维余鼎鼐之臣饬事斋庄宣力左右方此庆行之始宜推宠数之隆具官宋庠履行清纯器识深茂夙有佳誉蔚为名臣文足以为国华学足以谋王体入则登于三事备罄谟猷出则殿于大邦蔼有风绩自还机务颇歴岁时秉一德以协恭出处不更其守展四体而尽瘁夙夜匪懈其劳属盛礼之有成广推恩而自近按夫舆地特启于新封加以宠名盖遵于故事维是便蕃之锡式伸眷倚之怀于戏君子者邦之基大臣者民之表缙绅之望所属老成德业之隆岂烦多训服我休命徃维钦哉
曽公亮加恩制【范镇】
门下朕观前世之载考宗祀之文周汉旧章残缺无次王郑异说杂互莫同大抵奉亲以严率民以孝交神明于合莫厚风俗之本原具官曽公亮执礼蹈方刺经援古燮均大化固已治平制定多仪又皆节适四时之气其和见于豆笾九州岛之力其精在于玉帛使朕得昭升烈考裒对上灵诚意所通顾飨如答惟时显相宜有褒嘉峻阶品所以明等威崇衣号所以懋功赏陪敦多赋流衍真封于戏大典越熈至恩胥暨惟裁成辅相以遂万物之宜惟同寅协恭以收庶工之效庸昭况施永乂基图
韩琦加恩制【王安石】
门下朕祗率旧章肇称吉礼对越天地具获灵明之歆相维公卿并膺休显之赐其孚大号以宠元勲具官韩琦躬受伟材出陪熈运保兹天子进无浮实之名正是国人退有顾言之行闲朝廷之两社揉方域之万邦辰猷具臧器寳加重中辞机轴之要外即蕃屏之安衡紞纮綖备三公服饰之盛櫜兠戟纛兼大将威仪之多序绩既崇修方弥谨协成宗祈之礼豫有显功之劳肆衍本封申加美称于戏恩典徽数所以旌帝臣明德茂功所以奬王室徃惟励翼服此褒嘉
贤妃苗氏进封德妃制【王珪】
门下帝居六宫之制率辅于皇猷天极四星之华实禆于壷事朕嗣膺邦统思穆人伦褒临妃掖之英化始宸闱之顺命龟荐日班綍布朝贤妃苗氏性资惠明仪度闲肃居恪箴图之戒动循珩佩之和八月良家早被后庭之选平阳别馆爰开贵主之祥而能进逺骄华举思谦畏褕衣奉祀上以赞于后勤彤史流徽下以仪于嫔则庸贲德言之茂益隆位序之崇名以副劳议非能典于戏坐而论妇之礼盖视三公之尊内有进贤之心始安君子之佐维正道然后式于外顾私谒不可黩于中徃服训辞永绥宠命
皇长女德宁公主进封徐国公主制【王珪】
门下周美王姬之华下王后之一等汉推帝女之宠主同姓之诸公故至爱形而九族欢内则正而四海顺乃睠公宫之懿适从世阀之逑宜合丕彛用孚羣德皇长女德宁公主仙支袭庆邦媛流徽锺天性之深慈躬女图之茂矩幼而勤组紃之习亦既饰妇事之修长则有室家之归将以经人伦之始维衿鞶之有命维车马之有行卜仲冬之嘉辰祉大易之元吉琼华在着已戒齐风之醨粉水疏园莫如徐国之乐侈燕谋于皇裔克美化于民闾显锡徽章大旌柔度于戏前揽唐家之制盥馈不可以阙供近稽仁庙之抚冠服仍从于少损盖肃雍者贤之检俭约者古之师其体至怀自膺长誉
除郝质殿前都指挥使安武军节度使加勲食邑实封制【王珪】
门下国家统御之势大维持之业隆外倚四岩藩翰之臣中谋万夫貔虎之帅故奉委裘而羣情固闻受瑁而三灵趋肇临发政之辰首下攽朝之命具位郝质性资庄厚气畧沈雄通玉帐之善经体金行之正气自昔先帝知为劲臣因其勤旧之名立在亲信之地会缀衣之陈牖提卫甲之环宫曽无夜鼜之哗自得刚牙之重绍帝符于景祚涣邦号于前彛视秩冠于文昌徙节临乎安武加以总正使范敦封并旌岩陛之劳以表师干之宠于戏天之壁垒象在羽林王之爪牙职于圻父盖地严则必资拱扈之力师众则犹赖训齐之方徃坚壮图思答殊遇
除李璋殿前副都指挥使武康军节度使制【王珪】
门下羽林神兵北环天卫之象黄帝李法中严邦律之师国家鬯武节于四遐提禁屯于干列进总凝严之护歴图劲杰之资稽众得人告廷孚命具官李璋气沈而果事性裕而知方厉许国之单忠达治兵之善志绪服高华之望名推亲信之良朕念长乐之慈怆不及养顾渭阳之族闻盖多贤自擢领于戎昭已积迁于留寄属岩除之缺帅宜斋钺之命才六纛启途既袭重侯之贵万兵留帐方资缓带之安虽其素劳不曰异宠于戏执干戈则有社稷之卫常慎于假人听鼓鼙则有将帅之思实深于注意维蹈忠义者急于报主盖喜功名者要之逢时勉规壮图尚率明训
除吕公着守司空同平章军国事制【苏轼】
门下仁莫大于求旧智莫良于用众既得天下之大老彼将安归以至国人皆曰贤夫然后用今朕一举仁智在焉宜告在朝以孚大号具官吕公着吁谟经逺精识造微非尧舜不谈昔闻天语以社稷为悦今见其心三年有成百揆时叙维乃烈考相于昭陵盖清净以宁民亦劳谦而得士凡我仪刑之老多其宾客之余在武丁时虽莫追于前烈作召公考固无易于象贤而乃屡贡封章力求退避朕重失此三益之友而闵劳以万几之烦是用迁平土之司释文昌之任毋废议论时游庙堂于戏大事虽咨于房乔非如晦莫能果断重德无逾于郭令而裴度亦寄安危罔俾斯人专美唐世
除范纯仁大中大夫守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制【苏轼】
门下朕惟朝廷之盛衰常以辅相为轻重若根本强固精神折冲故蒍吕臣奉已而不在民则晋文无复忧色汲长孺直谏而守死节则淮南为之寝谋朕思得其人付之以政使天下闻风而心服则人主无为而日尊咨尔在廷咸听朕命具官范纯仁器逺任重才周识明进如孟子之敬王退若萧生之忧国朕览观仁祖之遗迹永怀庆厯之元臣强谏不忘喜臧孙之有后戎公是似命召虎以来宣虽兵政之与闻疑逺猷之未究坐论西省进贰文昌増秩益封兼隆异数于戏时难得而易失民难安而易危予欲守在四夷以汝为偃兵之姚宋予欲藏于百姓以汝为息民之萧曹勉思古人以称朕意可授尚书右仆射兼贰中书之职
王安石赠太傅制【苏轼】
勅朕式观古初灼见天意将有非常之大事必生希世之异人使其名高一时学贯千载智足以达其道辩足以行其言瑰玮之文足以藻饰万物卓絶之行足以风动四方用能于期岁之间靡然变天下之俗具官王安石少学孔孟晩师瞿■〈日冉〉网罗六艺之遗文断以已意糠粃百家之陈迹作新斯人属熈宁之有为冠羣贤而首用信任之笃古今所无方需功业之成遽起山林之兴浮云何有脱屣如遗屡争席于渔樵不乱羣于麋鹿进退之美雍容可观朕方临御之初哀疚罔极乃眷三朝之老邈在大江之南究观规模想见风采岂谓告终之问在予谅闇之中胡不百年为之一涕于戏死生用舍之际孰能违天赠赙哀荣之文岂不在我宠以师臣之位蔚为儒者之光庶几有知服我休命
西蕃邈川首领阿里库加食邑制【苏颂】
祭有十伦之义施爵赏以为光福者百顺之名本忠孝之自出朕祗祓阳馆崇严祢宫配神穹昊之尊流泽幅员之广嘉与卿士同兹庆休便蕃优渥之恩固无内外之异告于朝寀布乃言纶具官阿里库生有轶材少负伟畧禀天地之义气得秦豳之遗风奠塞外之封疆继承列土拥河西之旄钺坐护诸羌长雄一方作我西屏属九筵之讲礼盛四海之骏奔来献其琛实相予祀是用加命王公之数视秩帝傅之崇増井赋于爰田广国租于真食于戏尔有时享岁贡之恪史不絶书我有骏神观政之方惠必及下既均承于纯嘏宜益厉于忠规徃服训言克享天禄
除皇弟頵保信保静军节度使进封嘉王制【元绛】
门下史谓建大宗之封如安盘石之固诗美得同气之助若敷棠棣之华朕绍五圣之休昭九族之序固已倚天属于本根之重措公姓于翰干之强况于至亲宜有显册播告羣位厥维大公具官頵燕翼发祥温恭迪喆英姿茂而玉裕盛气粹而扬休讲萟服儒多推道术之对好礼乐善雅有智思之文向稽立爱之经屡衍建侯之宠有华上公之衮有俶元戎之旗贤仪寖明师论参穆是用端筴以审繇按图而定名表为真王奄受乐国画岷峨之埜陪以妥田易肥涣之麾加之两组循典常而出合谨着定以奉朝列第环宫弥耸开元之观侧门通禁永承长乐之颜备饬爱怀布章庆誉于戏展亲以诚信我则友于天伦秉德以辅陪尔则蕃于王室思长富贵之守懋底忠孝之成徃其钦哉以对猷训
除韩琦京兆尹再任判大名府制【元绛】
门下分陜称伯召南当公职之尊启魏就封毕万得国名之大况吾元老为世宗臣久倚师垣之严宜迁尹节之宠饬宣典策敷告缙绅具官韩琦道醇而深器逺而博浑浑忠孝之业宪宪文武之姿感通仁庙亮众采于台极翼戴英考捧大明于天衢肆朕缵图厥初谋落燮谐四气之序熈辑百官之成登昭公槐奄莅国社镇定大事妥如九鼎之安承宁诸侯端若元龟之信岁勤再阅师律既和重念郊圻之雄旁据河山之险徒得君重以宣王灵就更西雍之旄留主北门之钥载敦爰赋并实干封于戏汉咨陈平安危注于上意唐用裴度轻重系乎厥身维乃纯诚无愧前烈懋服休命徃其钦哉
封荆王頵太傅武宁镇海节度使制【邓润甫】
门下朕罹国大忧绍天明命黄陵玉座永怀复土之深清庙朱纮序陟宁神之礼哀恫罔极感慕从中念宗藩尊属之贤有文考同生之爱图功甚茂送徃良勤敷告大廷肆攽赞册具官頵身端而行治识逺而量夷地则茂亲时惟明德翼戴王室雅有二南之风表仪宗支独包两献之学协策庙祉乃心朝廷昨朕承祧畴劳锡命属缉裕陵之礼逺获灵驾之行事有感怀义当褒异是用进以官班之等宠之帝傅之崇出节徐郊建麾青社以应采菽来朝之赐以慰棠棣孔怀之情于戏诗美大宗是为四国之翰礼尊叔父固曰一人之嘉徃服宠光益膺福祉
除皇弟偲武成军节度使祁国公制【邓润甫】
门下朕奉承燕谋获绍大统永怀先烈曷胜哀疚之情眷顾同生宜厚褒封之典孚我明命扬于治廷皇弟偲岐嶷得于自然温文见于异禀挟天材之美质应帝武之嘉祥未临射矢之辰遽起号弓之慕踰年于此锡壤惟时矧周人尚亲尤重本支之务汉廷左戚亦隆襁褓之封规裁半楚之疆载彻濵河之域苴茅制社授钺殿邦用建上公尹兹北国策勲加等衍邑实租于戏西望裕陵敢忘幼子之爱东朝长信进预诸孙之游徃服恩辉益延寿祉
除吕公着右仆射制【邓润甫】
门下国莫难于置相君莫重于知人尧舜之隆益以畴咨而熈载商周之盛至于梦卜而求贤天降割于我家予未堪于多难思用耆德交秉政钧其敷宠章以诏羣辟具官吕公着行应仪表学通本原忠义得于天资功名自其世美被遇先帝甞入赞于枢庭暨予冲人遂同寅于政路传经意以谋国体推上泽以纾民心叙收隽贤补苴法度方重不倚雅有大臣之风调娯适中遂通当时之务是用升之右揆委以繁机申衍爰田陪敦真赋尔则代天而理物予则羞耉以惟君于戏丞相之位未甞无其人儒者之效久不白于世孟轲言无有者数百岁扬雄称自得者二三臣盖迪逺业者其功难循近迹者其力易勉行所学以底丕平
邢氏进号贤妃制【孙洙】
门下王宫六寝崇建妇官天极四星垂着妃象所以协宣阴教助穆宸闱矧视秩于上公暨敷求于淑哲朕厉精于治选纳尤希嫔嫱靡充位号多阙兹延登于邦媛用布告于路朝婉仪邢氏德称后庭体合法相居念保阿之训动循环佩之音授弓矢于禖祠占熊罢于吉梦是宜详案旧典升备列妃进参褕狄之华益昭彤管之炜坐论妇礼正始国风品冠六仪名超九御于戏周南之咏巻耳无险诐私谒之心齐诗之美鸡鸣有警戒相成之道宠灵烜赫礼秩优隆匪时婉嬺之良畴若褒嘉之命佐后内治尔尚勉哉
复元佑皇后孟氏制【蔡京】
朕绍休列圣承训东朝施惠行仁既诞孚于有众念今追徃用敦叙于邦家废后孟氏顷自勲门嫔于王室得罪先帝退处道宫逮兹累年克庸祗德皇太后念仙游之浸邈抚前事以兴悲恻然深矜示不终废申崇位叙还复宫庭乃诏辅臣具依审议虽元符建号已位于中宫而永泰上宾无嫌于并后于戏原情起义盖示亲亲之恩克已慎身宜成妇妇之道其率循于懿范以上答于深仁徃服茂恩永膺多福
蔡京降太子少保致仕制【张阁】
政事所寄尤严误国之诛人臣之奸莫重欺君之罪我有常宪扬于大廷太师致仕楚国公蔡京顷以时才久膺柄任两冠台衡之峻三登公衮之崇庶图尔庸以弼予治而总秉机务出入八年事寖紊于将来谋悉违于初议擅作威福妄兴事功轻爵禄以示私恩滥锡子以蠧邦用借助姻娅密布要途聚引凶邪合成死党以至假利民而决兴化之水托祝圣以饰临平之山岂曰怀忠殆将徼福屡有告陈之迹毎连狂悖之嫌虽仅上于印章犹久留于里第偃蹇弗避傲睨罔悛致帝意之未孚昭星文而申谴言章继上公议靡容固欲用恩难以屈法宜禠师臣之秩俾参宫保之官聊慰羣情尚为寛典于戏天事尚象明罚所以引灾人道恶盈省躬所以引咎徃钦善贷无重后愆
以王伦为通问使制【张阁】
朕惟疆事未宁亲庭在逺夙宵轸念庶孝悌通于神明物色求人傥忠信行于蛮貊眷兹久矣今乃得之以尔胄出公侯资兼勇智言念主忧而臣辱何有于生如皆己佚而人劳孰当其责虽淹回之未试独慷慨以请行宜升郎秩之荣仍委使华之重朕既俯同晋国用魏绛以和戎尔其逺慕侯生御太公而归汉勿惮徂征之逺伫期归报之休
皇子除检校少保节度使郡王制【李纲】
朝廷尊爵式昭贵贵之仪父子主恩必厚亲亲之典眷时贤嗣夙挺天材其疏茅土之封以笃邦家之庆饬宣典册敷告缙綖皇子具官某雅量渊澄英资玉粹锺五行之秀气备四序之纯和聪知夙成温文自得曩稽立爱之义茂举建侯之章拥元戎之节旄备上公之衮舄尊德乐道克循就传之规立礼兴诗日懋通经之训载遵彛制宜有褒崇是用按图以定名拂龟而协吉奄授乐国易镇雄藩言观其旗锡中军之徒御大启尔宇胙南土之山川越陪邑户之多兼畀国租之实并彰异数式慰兹怀于戏保佑自天并贶本支之茂封建厥福聿崇庙社之休维忠孝可以报君亲之恩维恭俭可以长富贵之守徃服朕命益介寿康
文章辨体彚选巻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十八
(明)贺复征 编
○制七
元帅乌叶尔封谥制【元姚燧】
惟太祖之基命龙遂乘云有良臣以树勲鱼犹得水展我同姓岂伊异人具官乌叶尔气锺光岳之纯全诚贯金石之坚确智足谋国勇则冠军佐天运之维新愤人心之未定既降复叛必烦以行故自北而徂南首辽尾魏亦攘左而塞右膺齐背秦语其跋履于四方数岂戍衣之百袭为庸已懋其报宜丰可当非刘氏之不王姑启若鲁侯之大宇并申褒典少慰英灵噫佳城之郁年三千名固已昭乎白日分国于肇州十二泽期不斩于黄河可赠某官追封营国公谥忠勇
许衡为怀孟教官制【杨果】
咨尔许衡天资雅厚经学精专大凡讲论之间深得圣贤之奥受罚者恐陈君所短为盗者畏王烈之知所在向风真堪正俗可令于怀孟等处选拣子弟俊秀者举归教育取作范模再令董子帷前有传授之弟子重使王通门下皆经济之名臣毋丧斯文以弼予治
赵与苪降封平原郡公制【王构】
我国家法天立统稽古象贤武定方维暨声猷之益广恩加降附宜宠数之兼隆乃睠耆英共敷制册赵与芮身端而行治识逺而量夷曩在南邦属为近戚俨若典刑之旧岿然位望之尊阻邻好以弗修知天心之厌楚弃官荣而高蹈伟王子之去殷几年退处于乡闾庶事靡闻于朝着执吾信使惟彼权奸爰兴问罪之师用慰徯苏之望江左之连城不守始奉表以请降浙东之遗老虽存亦挈族而来觐然制有上下等威之别而情无亲疎逺近之殊分土惟三爵已崇于而主降级以两名未正于尔躬是用晋以文阶贲之华绶天秩亚上公之贵月卿跻太府之班于戏辨宗伯之九仪王者所以示绥怀之礼兼洪范之五福人臣所以全赡养之荣茂对宠光徃坚素履可授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大司农平原郡公
平章李庭赠谥制【张士观】
混一之期有开于真主恢攘之寄允赖于忠臣其器博则用乃周其才全则效斯着顾奏捷独多于羣帅而酬庸岂限于彛章故荣禄大夫平章政事议枢密院事提调诸卫屯田事兼后卫亲军都指挥使李庭宣力襄樊振威岭海甫师干之歴试俄斧钺之升崇剑敌万人纵横制变冲当一面出入如神纳之牛腹而获生载贾登陴之勇蔽以马鞯而捷骛畴争执讯之能其韬钤动合于昔贤故声烈特闻于今日至于扈圣祖东降僣孽所向无前翼先朝西奠遐陬其犹克壮决策于未然而策无遗者审几之先见而几则灼然缅怀熊豹之姿忍听鼓鼙之奏生也加封之弗逮名焉节惠以为宜于戏黼冕桓圭昭其文昭其度玉符麟节传之子传之孙精爽如存宠光无斁可特赠推忠翊卫功臣仪同三司太保上柱国追封益国公谥武毅
梅思礼授大都府副使制明【苏伯衡】
建庶官以临万国任莫重于本兵掌邦政而统六师选必先于硕辅具官梅思礼材资骁勇器量雄深胸襟韬畧之竒被服诗书之雅早登华贵作镇藩翰保境安民待四方之底定提疆籍户爰一旦而来归明炳几光忠于内附盖去留灼知乎天命肆危疑克断以人谋辞项从刘知同曲逆舍嚣去述识拟伏波凡我师徒束兵而下淮甸暨其士女安堵有如泰山静言思之厥功懋矣是用擢居宥密俾赞枢机匪彰效顺之勤式示输诚之劝于戏立非常之功则有非常之赏既肇锡以殊恩奋国士之报以酬国士之知益图臻于显效可授大都府副使
常遇春追封开平王制【苏伯衡】
天开鸿业笃生英杰之臣星陨将营载举哀荣之典肆大勲之垂集俄上将之云亡庸锡褒封诞颁涣号具官常某英敏而沈毅严肃而恢弘自初建于义旗即来归于戎斾首从淮右扬采石之锋旋定江东振丹阳之捷拓边疆于全楚殱强敌于三呉扫河洛而奠中原指幽燕而平朔土功成百战允为一世之豪气盖三军岂特万人之勇近报滦阳之凯益穷漠北之追揽哀讣之遽来知力疾而犹战眷言忠荩深用痛伤海宇一家既已成于大统君臣同体期共享于太平事乃若斯情何能已秩庸升于次相爵兼锡于真王虽礼数之有加于予心其犹歉于戏金书铁券曷忘佐运之功衮衣绣裳尚服饰终之命宠灵弗替祚胤弥昌
少傅吏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许赞制【高拱】
鼎台重任寅亮攸资殿阁亲臣平章是托乃摄储辅再领铨衡眷遇之隆于斯为至匪繇英杰曷称简求具官某闳才邃学蔚为时宗亮德渊闻直追徃哲蚤以儒科之彦佐政名邦爰晋中台再迁史局令猷既茂劲节尤坚触忤权珰遂遭摈抑及罪人之既得属正士之获伸乃歴藩臬则威信交孚乃晋卿聮则亷勤特着掌邦禁而时无寃狱掌邦赋而蓄有羡财朕乃简置天曹俾长百辟憸回为之黜伏贤儁赖以登庸歴岁滋多硕肤荐积朕益加悦特进揆司尔乃启心陈帷幄之谋正色决枢机之务丞弼不遑于旦夕忧勤罔间于初终诚可为良佐也已顷建閟宫之礼实藉钧衡之咨既有以交于神明宜与之共其福禄兹授尔阶光禄大夫勲柱国锡之诰命于戏予欲典刑有位尔惟老成予欲保乂有邦尔惟平格其尚益输忱悃殚竭吁谟茂崇夹辅之勲丕副仰成之愿钦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十九
(明)贺复征 编
○诰一
徐师曽曰按字书云诰者告也告上曰告发下曰诰古者上下有诰故下以诰上仲虺之诰是也上以诰下大诰洛诰之类是也周礼士师以五戒先后刑罚其二曰诰用之于会同以谕众也秦废古法止称制诰汉武帝元狩六年始复作之然亦不以命官唐世王言亦不称诰至宋始以命庶官而追赠大臣贬责有罪赠封其祖父妻室凡不宣于廷者皆用之故所作尤多然考欧苏曽王诸集通谓之制是制之一名统诸诏命七者而言若细分之则制与诰亦自有别故文鉴分类甚明不相混杂足以辩二体之异矣其辞有散文有四六今制命官不用制诰至三载考绩则用诰以褒美五品以上官而赠封其亲及赐大臣勲阶赠谥皆用之六品以下则用勑命其词皆兼二体亦兼前代而损益之也复征曰考文苑英华亦有中书制诰翰林制诏之别疑出中书者为诰出翰林者为制盖诰止施于庶官而大臣诸王则称制书也后人一以为制云又曰按宋亦有内制外制之别文鉴内制曰制多除授大臣文用四六外制曰诰则俱属庻司常用散文间亦有四六者我明大夫曰诰命郎官曰勅命则是唐宋制重而诰轻明则勅轻而诰重合而观之可以知唐宋明三代之损益矣
东廵诰【汉张衡】
惟二月初吉帝将狩于岱岳展义省方观民设教丙寅朏率羣宾备法驾以祖于东门届于灵宫是日也有鳯双集于台壬辰祀上帝于明堂帝曰咨予不材为天地主栗栗翘翘百僚万几心之谓矣孰朕之劳上帝有灵不替朕命诞敢不祗承凡庶与祭于坛墠之位者曰怀尔邦君实愿先帝载厥大宗以左右朕躬羣臣曰帝道横被旁行海表一人有韪万民赖之从巡助祭者兹惟嘉瑞乃歌曰皇皇者鳯通玄知时萃于山趾与帝邀期吉事有祥惟汉之祺帝曰朕不敢当亦不敢敝天之吉命
昆弟诰【晋夏侯湛】
惟正月哉生魄湛若曰咨尔昆弟淳琬瑫谟总瞻古人有言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死丧之戚兄弟孔怀又曰周之有至德也莫如兄弟于戏古之载于训籍传于诗书者厥乃不思不可不行尔其专乃心一乃听砥砺乃性以听我之格言淳等拜手稽首湛若曰呜呼惟我皇乃祖滕公肇厘厥德厥功以左右汉祖弘济于嗣君用垂祚于后世世増敷前轨济其好行美德明允相继冠冕胥及以逮于皇曽祖愍侯寅亮魏祖用康乂厥世遂启土宇以大综厥勲于家我皇祖穆侯崇厥基以允厘显志用恢阐我令业维我后府君侯祗服哲命钦明文思以熈柔我家道丕隆我先绪钦若稽古训用敷训典籍乃综其微言呜呼自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图纬六艺及百家众流罔不探赜索隐钩深致逺洪范九畴彛伦攸叙乃命世立言越用继尼父之大业斯文在兹且九龄而我王母薛妃登遐我后孝思罔极惟以奉于穆侯之继室蔡姬以致其子道蔡姬登遐隘于穆侯之命厥礼乃不得成用不祔于祖始惟乃用骋其永慕厥乃以疾辞位用逊于厥家布衣席槀以终于三载厥乃古训无文我后丕孝其心用假于厥制以穆于世父使君侯惟伯后聪明睿智弈世载德用慈友于我后我惟烝烝是虔罔不克承厥诲用増茂我敦笃以播休美于一世厥乃可不遵惟我用夙夜匪懈日钻其道而仰之弥高钻之弥坚我用欲罢不敢岂唯予躬是惧寔令迹是奉厥乃昼分而食夜分而寝岂唯令迹是畏寔尔犹是仪呜呼予其敬哉俞予闻之周之有至德有妇人焉我母氏羊姬宣慈恺悌明粹笃诚以抚训羣子厥乃我龀齿则受厥教于书学未遑惟宁敦诗书礼乐孳孳弗倦我有识惟与汝服厥诲惟仁义惟孝友是尚忧深思逺祗以防于微翳义形于色厚爱平恕以济其寛裕用缉和我七子训迪我五妹惟我兄弟姊妹束修慎行用不辱于冠带实母氏是凭予其为政蕞尔惟母氏仁之不行是戚予其望色思寛狱之不情教之不泰是训予其纳戒思详呜呼惟母氏信着于不言行感于神明若夫恭事于蔡姬敦穆于九族乃高于古之人古之人厥乃千里承师矧我惟父惟母世德之余烈服膺之弗可及景仰之弗可阶汝其念哉俾羣弟天祚于我家俾尔咸休明是履淳英哉文明柔顺琬乃沈毅笃固惟瑫厥清粹平理谟茂哉隽哲寅亮总其弘肃简雅瞻乃纯铄惠和惟我蒙蔽极否于义训嗟尔六弟汝其滋义洗心以补予之尤予乃亦不敢忘汝之阙呜呼小子瞻汝其见予之长于仁未见予之长于义也瞻曰俞以如何湛若曰我之肇于总角以逮于弱冠暨于今之二毛爱学于先载纳诲于严父慈母予其敬忌于厥身而匡予之纎介翼予之小疵使予有过未曽不知予知之逌改惟冲子是赖予亲于心爱于众敬于貌厥乃口无择言柔惠且直亷而不刿肃而不厉厥其成予哉用集我父母之训庶明厉翼迩可逺在兹瞻拜手稽首曰俞湛曰都在修身在爱人瞻曰吁惟圣其难之湛曰都厥不行惟难厥行惟易淳曰俞明而昧崇而卑冲而恒显而贤同而疑厉而柔和而矜湛曰俞乃言厥有道淳曰俞祗服训湛曰来琬汝亦昌言琬曰俞身不及于人不敢堕于勤厥故惟新湛曰俞瑫亦昌言瑫曰俞滋敬于已不滋敬于已惟敬乃恃无忘有耻湛曰俞谟亦昌言谟曰俞无忘于不可不虞形貌以心访心于虞湛曰俞总亦昌言总曰俞若忧厥忧以休湛曰俞瞻亦昌言瞻曰俞复外惟内取诸内不忘诸外湛曰俞休哉淳等拜手稽首湛亦拜手稽首乃歌曰明德复哉家道休哉世祚悠哉百禄周哉又作歌曰讯德恭哉训翼从哉内外康哉皆拜曰钦哉复【征曰録东巡昆弟二诰为一巻以志三代之遗唐宋而后纯以命官无复古制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十
(明)贺复征 编
○诰二
登州黄县尉东方辛可密州司士参军诰【宋欧阳修】
勅朕以信示天下而以禄报有功今尔辛縁死事而命于官然按察者纠失职而来有请按察吾所诏也不从则不自信念功吾所急也不报则无所劝焉是用易尔散秩优尔俸禄免尔吏责俾尔自安庶几使吾信赏并行而不失
太子中允通判秦州冯诰可太常丞诰【欧阳修】
勅具官冯诰西鄙用师久矣而未见成功然凡从事于兵间者微劳小善未尝不録而稍为久次已曰滞材夫材者必能集吾事赏者所以图厥功吾无爱焉以观汝效
前杭州司理参军范衮可卫尉寺丞诰【欧阳修】
勅朕观两汉名臣多或出于丞史小吏非夫丞史之能出名臣也乃知古虽吏属亦必选用贤材焉今中书丞相之职比古公府曹掾之制吏员已为简阙欲任其事岂不择人故诏铨衡俾其慎选具官范衮有司来上以尔为材进尔诸丞徃率乃职古人可慕毋自怠焉
虞部员外郎李备太子中舍侯克明大理寺丞曹琰等磨勘改官诰【欧阳修】
勅具官李备等国家外建庶位以官羣士而赏罚进退之法掌于有司者所以待中材之无过者尔高能异效吾有不次之用焉尔等咸服于官久勤岁月以劳叙进虽曰宠荣勉尔所为以期懋赏
龙卫指挥使开赟拱圣指挥使胡元并可内殿承制诰【欧阳修】
勅具官开赟等朕之劲兵鋭将戍于边者不可胜数惟尔能以武勇出乎其间方吾思得猛士之时吾之大臣以尔来上高爵厚禄为尔等而设也徃其勉矣吾将观汝之能
内殿崇班李允恭可内殿承制诰【欧阳修】
勅具官李允恭朕患州县之吏不职者不能御奸禁暴而悯吾民罹于贼盗故于捕盗之吏推赏尤厚非以为私盖有为也今尔之请自陈其劳方吾以赏行劝之时惟恐不及故加尔宠非徇尔私夫古者让功不言之贤惟尔宜慕
奏举人杭州观察推官吕遘可大理寺丞诰一作盗贼一作课【欧阳修】
勅具官某夫士之处世如锥在囊中其锋立见尔以选吏为藩府宾佐凡荐尔材者自戬等十有二人是必脱颖而出其辈者矣不然何言者之多也擢尔卿属试尔治民无谓宠利之可图因违道以干誉其思行义以自立务求己而为人服此训辞则无疵吝
太常少卿张铸可光禄卿致仕诰【刘敞】
勅古者有司年至则致仕所以恭让而不尽其力也具官张铸履尚夷粹足以检俗精力强敏足以济物而能顾礼畏义用上印韨朕闵劳以官职之烦今听其请夫佚老之士虽不输力于朝其矫风节不亦过絶保禄持宠不知止者乎俾列九卿以荣其归祗若休命思底终誉可授光禄卿终身定
武军节度使推官卫观可大理丞常州团练推官阮披可卫尉寺丞诰【刘敞】
勅卫观等昔唐有天下诸侯自辟幕府之士维其才能不问所从来而朝廷常收其俊伟以补王官之缺是以号称得人今州郡从事皆吏部旨授然其试之临政而不苟察其行已而有立亦皆一时之选已故吾亦且命以九卿之属使渐而升于朝观与披也既歴试于外又亟称于知已得人之声庶必能勉
无为军録事参军马易简可太子中舍致仕诰【刘敞】
勅具官马易简控传禄利者至于迁籍损年饰貌匿衰以缓退休之期尔齿未耄仕无缺行能决于去庸非亷乎自下郡掾升东宫属归安乡闾足为荣观矣宰相富弼奏试国子四门助教王渊
宰相韩琦奏乡贡进士李常并可试将作监主簿诰【刘敞】
勅曩者朕观祀清庙推恩延赏而大臣得荐其门下之士置之仕籍今丞相以常等闻夫与我陶冶万物长育人材者非丞相欤何惜一命以慰士大夫之望其眘所履毋辱已知
起居舍人直秘阁同修起居注司马光知制诰诰【王安石】
勅先王诰命之文何其雅驯而奥美虽出命非有司之事而讨论润色盖有助焉以尔具官某操行修洁博知经术庶乎能以所学施于训辞俾掌赞教徃谐朕志
左司谏王陶可皇子伴读诰【王安石】
自天子至于士未有不待学而成者今朕欲进诸子于学求可与居者而大臣以尔为言尔久在谏垣有闻于世兹惟慎选可不勉哉
高旦著作佐郎诰【王安石】
勅某唐虞以三考黜陟幽明而其所命或终身于一职然则其所谓陟者盖爵服之加而已今之増位犹古之加爵服也以尔久于职事而功用应于有司之法故使増位以报焉虽考绩之岁月与黜陟之方古今不同而吾所以襃励庶工非与唐虞异意尔其毋怠思称厥官可
李端卿等旧官服阕诰【王安石】
勅某孝子之悲哀思慕其亲岂有穷哉然丧以三年而止者圣人之政也尔以丧致事日月既除其就故官以听新命夫人之行莫大于孝而孝亦在乎事君能致其身而不愆于义以辱其名然后可以为孝子此宜尔之所知也其勉矣哉
前著作佐郎周涛太常太祝梁构光禄寺丞致仕诰【王安石】
勅某尔尝辞禄而在位以尔为材寘诸京官使长一邑果能有绩以见推称将酬尔劳遽以疾告夫学士大夫之去位岂苟自佚而无为古之仕焉而已者尔盖闻其风矣丞于卿位维是懋哉
故赠司空兼侍中龎籍遗表第五女大理评事赵彦若妻德安县君诰【王安石】
勅龎氏尔考常辅佐先帝而有劳于国今其不幸为尔请封夫以女子受爵于朝而不系其夫其亦荣矣徃惟顺淑以服宠荣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十一
(明)贺复征 编
○诰三
给事中兼侍讲傅尧俞可吏部侍郎诰【宋苏轼】
勅士以德望进则风俗厚而朝廷尊以经术用则议论正而名器重此君子所以难合而朕亦难其人焉具官傅尧俞笃学博行久闻于世歴事四世挺然一节怀道不试十年于兹朕欲闻仁人之言置之讲席非尧舜之道盖未尝言给事黄门未究其用徃贰太宰益修厥官董正治典以称先帝复古之意
太常少卿赵瞻可户部侍郎诰【苏轼】
勅理财正辞禁民为非曰义先王之论理财也必继之以正辞名正而言顺则财可得而理民可得而正自顷功利之臣言政而不及化言利而不及义中外纷然朕盖厌之具官赵瞻明于吏事辅以儒术忠义之节白首不衰爰自秩宗擢贰邦计将使四方之人知予以耆老旧德居此官者盖有盍彻之意焉
王诲知河中府诰【苏轼】
勅具官王诲汝以名臣子老于治郡所至安静吏民宜之河东吾股肱郡方唐之盛世有贤守风流未逺图像具存勉思古人以绍前烈
邵刚通判泗州诰【蘓轼】
勅具官邵刚诗云淑问如皋陶在泮献囚狱讼之事固儒者之所学也汝官于上庠既习其说矣其徃试之
李承之知青州诰【苏轼】
勅朕东望齐鲁之国河岱之间沃野千里生齿亿万商农阜通儒侠杂居可以大度长者服难以细谨法吏治也具官李承之生于甲族世为名臣屡试有劳所见者大肆予命汝尹兹东土昔曹参为齐问治于其师盖公盖公曰治道贵清静而民自定汝师其言则予汝嘉
张汝贤可直龙图阁发运副使诰【苏轼】
勅具官张汝贤朝廷于南方复置都漕者所以均节诸路之有无使岁课时入而已非以求赢也至俗吏为之则多收羡财以幸恩宠而民受其病以尔昔为御史号称敢言奉使江表罪人斯得庶几知义利之分者是以命尔宠之新职徃惟钦哉
范子渊知峡州诰【苏轼】
勅具官范子渊汝以有限之财兴必不可成之役驱无辜之民置之必死之地横费之财犹可以力补而既死之民不可以复生此议者所以不汝置而朕亦不得以赦原也夷陵虽小尚有民社朕有愧于民而于汝则厚矣
范纯礼可吏部侍郎诰【苏轼】
勅具官范纯礼呜呼维乃显考克明德秉哲以左右我仁宗俾配德于尧舜天亦维相之使世有人以任我枢机将帅之事今汝独在外计朕惟瑚琏不可以亵用骥騄不可以小试命以天官之属其少进之益观其能徃钦哉
黎珣知南雄州诰【苏轼】
勅黎珣岭海之逺吏轻为奸非良守令民无所赴告徃祗厥官如在近甸则予汝嘉
吕由庚太常寺太祝诰【苏轼】
勅具官吕由庚先皇帝有贤执法朕不及思也思其人行其言用其平生所予者犹以为未足也而录其子呜呼亦可以识朕意也夫诗云惟其有之是以似之汝勉之哉朕不汝忘
吕大临太学博士诰【苏轼】
大学礼义之所从出也不择人以为法而恃法以为治可乎汉之郭泰符融唐之阳城韩愈士皆靡然化之其贤于法逺矣朕方召有司疏理学政而近侍之臣言汝可用必能于法禁之外使士有所愧而不为乃称朕意
韩维故妻苏氏永嘉郡夫人诰【苏轼撰】
勅妇人有德行才智之能而不得施于事有言语文章之美而不得闻于人而况仁而不寿贤而不禄者乎此诗人所以赋彤管而史氏所以传列女也具官某故妻苏氏少以女士秀于闺门来嫔德人动以礼法而不得与君子偕老翟茀以朝哀哉若人命之不淑其改赐汤沐宠以训词庶几采蘩之遗芳不与宿草而共尽
吕公着妻鲁氏赠国夫人诰【苏轼】
勅妇人之德如玉在渊虽不可见必形诸外视其夫有羔羊之直相其子有麟趾之仁则内德之茂可从知矣具官吕公着故妻鲁氏名臣之子元老之妇所资者深故志存乎仁所见者大故动协于礼环佩穆然闺门化之而降年不永禄不配德其改封大国正位小君庶几为女史之光非独慰其夫子而已
宣德郎刘锡永父元年一百四岁可承事郎诰【苏轼】
勅刘元年尚齿教民三代之义咨尔百年之故老乃吾六世之遗民自非吉人莫享上寿张苍事秦柱下而至汉孝景思邈生隋开皇而及唐永淳古有其人乃今亲见何爱一命慰其子孙
童珪父参年一百二岁可承务郎致仕诰【苏轼】
勅童珪父参古者天子廵守方岳之下问百年者就见之而绛县役者赵武谪其舆尉今汝黄发鲐背以上寿闻其可使与编户齿乎徃以忠孝教而子孙
西京左藏库副使杨文广可供备库使诰【沈文通】
勅具官杨文广前日南夷负恩为乱以覆壊我郡邑至于用师而后定虽朕不德不能怀服外方而亦将吏不戒不习之罪也故深察徃失而推择所遣益不敢轻惟尔文广材武忠勇更事有劳故令以尔总一道之兵戍于邕管又升尔于诸使之正以重其行尔其祗听朕命戒疆事习军计使南徼无警而朕为知人则时乃之功矣其徃钦哉
西京左藏库副使高允元可文思副使诰【沈文通】
勅武吏以材勇进以功力赏古之制也方天下无事兵革不试则汝武吏安得自効以取赏哉然内外之职岁月之劳亦不可遗也今允元最状既应陟法其増秩一等以明劝郡吏
皇侄右千牛卫将军士倞皇弟右千牛卫将军叔嫣可并右监门卫大将军诰【王震】
勅宗子无职事之劳而有考绩之法者亲亲之恩欲有加而无己也然非迪教饰身则弗应有司之格卫府之师浸富贵矣徃其祗哉
朝奉郎苏轼可守礼部郎中诰【王震】
勅具官苏轼尔议论文章卓然名世而失职浸久所学未伸今兹命尔为郎以待不次之选孔子曰如或知尔则何以哉维尔之才不患无位
朝奉大夫少府少监吕希绩可权发遣颍州诰【王震】
勅具官吕希绩今之郡守乃唐刺史郎官出入之资也尔以选择入省故出得善州夫恺悌之政非文深吏所能成也唯尔懋哉务称吾意
陜西运副吕大忠知陜府诰【曾肇】
勅具官吕大忠朕于用人不尽其力不夺其志均其劳佚欲臣下悦而知劝也尔以材谞久勤于外自陜以西兵食所赖而屡以疾告自请方州甘棠之郊姑遂尔欲坐啸卧治安其土风庶几少休毋忘忠报
除徐铎张崇翟思太学博士诰【曾巩】
博士列于成均以讲教为任尔以经明选用徃服厥官盖尊其所闻以诱率学者汝之守也其尚钦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十二
(明)贺复征 编
○诰四
皇外考妣追封诰【明王祎】
朕惟歴代君天下者推恩必及于后族亲亲之道也皇后马氏勤劳内助化家为国非其亲之积德何以致此稽于典礼是用追封皇外考马某为徐王皇外妣为徐夫人仍立庙以奉祀事于戏亲之至则思逺报之至则礼崇尚惟幽灵歆兹恤典
赵德胜赠江西平章政事追封梁国公诰命【王祎】
开国之初朕赖爪牙之士执干戈以拓疆土其有捐躯徇国而没于王事乌得不深念之哉具官赵德胜刚果有识勇毅絶伦始自滁和奋迹行伍乃从渡江拔采石取姑熟遂定建业克丹阳破毘陵皆预有功乃升帅职从大将下宣城江阴攻呉兴钱塘收青阳石■〈石隶〉袭宜兴高邮而安庆九江鄂堵南昌之役其功益着及守南昌平山寇靖属邑朕甚嘉之爰膺佥枢之命夫何敌兵侵城竭力备御误中矢镝竟陨其身于戏有功而不及亲受其报朕之念尔何能忘之是用陟以崇阶列职台辅仍封大国建于上公以示饰终之仪以昭劝忠之道英灵如在尚克歆承
杭琪除户部尚书诰命【王祎】
国家以户口土田之事徭役职贡之方与夫会计仓廪府库经费周给之数一归之于户部古之制也必才周而识精者始称兹选具官杭琪处事详练扬歴为久皆能展其所长爰佐大农遂贰户曹莅事唯谨劳绩优着朕甚嘉之是用俾尔升任地官之长尚其明生财之大道务培邦本使食货充而国用足以称朕节用爱人之意
高安除给事中诰命【王祎】
有事殿内之臣其职为亲且近是以汉有夕拜之事唐有涂归之仪朕稽古建官仍置厥职虽封驳之制不沿于昔而论思献纳之助盖有望焉以尔英敏之资闿伟之器自乃祖父奋起西土世济其美为时名臣尔生于名门蚤践华要以阀阅之子弟习台阁之威仪朕甄录遗才无间疎戚酌于众论俾列迩聮顾方乐受尽言务勤庶政凡有闗于公议其毋惮于敷陈益懋嘉猷图称予望
太史令刘基诰命【朱升】
帝王膺厯数于天顺时令以颁政教建官择人宜莫先焉昔在唐帝乃命羲和三代太史之职察天文纪时政占候纪载同出一官推天合人古之道也当斯之任者实在通儒刘基学贯天人资兼文武少壮之年策名科甲扰攘之际控驭一方逮从朕游首陈逺畧为邦之本末用武之后先尔能言之朕能审而用之式克至于今日诸所建明一存成效太史之事盖所优为是用因其旧官锡以新命尔其用协五纪允厘百工朂耆德纳嘉猷以副钦天图治之心则予以怿
伏羌伯毛鋭加封太子太保诰命【王鏊】
朕惟自昔人臣能为国家宣力于内外者必有殊恩异数以示报礼之隆昭等威之重伏羌伯毛鋭乃考忠事我宪庙分镇西陲将师固原捐躯徇国爰受伯爵以贻后昆尔鋭早闲韬畧绰有父风朕用授之齐斧徃甸南服蠢兹蛮夷寇攘草窃尔乃身先士卒抵触瘴雾深入炎荒多所斩获荡定逋寇朕嘉乃功是用进尔为太子太保尔尚一乃心靖乃守绍乃先烈俾岭海之间逺近乂安乃至林蛮洞蜒罔不率服朕永无南顾之虑时乃之休
定国公徐文璧诰命【冯琦】
制曰国家褒答元勲爰及苗裔载在盟府与国无极其恩数羣臣莫敢望焉盖其先有非常之功非常者非常格所能拟也尔具官某绍休前绪绾绶戎枢当天下无事韬钤无所用惟是斤斤遵礼度奉朝请以端恪谦退自持剑佩成行惟汝首列珪璧在设惟汝肃将念尔为勲臣首事朕久长特赐尔命不着为令甲于戏惟尔祖有大勲劳于国家当其时栉沐风雨践涉险阻为子孙开业其勤至矣尔是以及此夫惟念尔祖修厥德然后可对扬天子之丕显休命尔其敬哉
刑部左侍郎何源诰命【冯琦】
制曰朝廷所操以治天下惟三尺法耳朕痛小民无知而罹于文网故数诏缓天下大辟惟司寇少司寇守文释滞是摄是赞以制百姓于刑之中谕朕志焉尔具官清谨端亮恬于声利自邑牧更诸曹郎为天官之属廷中皆称其公平擢拜奉常拂衣高谢顷采廷论起尔田间践歴卿寺以佐太宰于留都及召贰司寇而尔亦清白奉职察丽求中庶狱亡寃五刑惟允庶几所称淑问者焉所司计尔岁绩来奏是用授尔阶通议大夫锡之诰命于戏尔祖乔新以大司寇表着于先朝尔绍厥家声典兹邦禁惟子孙必复其始尚克时忱乃亦有终钦哉钦哉惟刑之恤
河南开封府知府王见宾诰命【冯琦】
制曰开封一大都会也风俗杂而市狱繁非夫酌寛猛权缓急者弗任也尔河南开封府知府王见宾性行高雅明习政事出为理官入为比部中外皆称其亷平擢守大邦剸理繁剧岁数不登以政为岁有击强之明无烹鲜之扰朕甚嘉焉是用授尔阶中宪大夫锡之诰命夫大梁当天下中四方所视效吾所以褒劳尔意不独为开封也益弘尔猷比于颍川渤海风示百城垂则羣吏则予女嘉钦哉
广西梧州府郁林州知州江龙诰命【冯琦】
制曰吾甚重考课而念逺方之吏非有劳无过及有任举者不得考而逺方使者不时至其程功见效被玺书者十不得一焉尔广西梧州府郁林州知州江龙以乡荐入官越在荒服倅我晋兴守我左阳比于今三仕不易地十年不易节朕甚嘉之兹授尔阶奉直大夫锡之诰命呜呼吾何尔逖之有综名实累功效以登进羣吏即万里外不难见也尔无毁成朕不忘逺钦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十三
(明)贺复征 编
○诰五
悉利族军主嗟移可都军主诰【宋欧阳修】
勅嗟移夫贼垒未平王师在野当吾闻鼓鼙思将帅之际是汝立功名取富贵之时而能率其部人力捍狂寇材武忠勇是皆可嘉爵秩阶勲兹以为宠犹有异赏尔其图之
备供库副使郭承绪可西京左藏库副使诰【欧阳修】
勅具官郭承绪夫善训卒者少而愈精善用兵者寡可击众一障之守苟得其人推恩信以悦士心明教习以修武备捍城御寇其任岂轻顾尔宣劳颇勤岁月今兹考绩宜有【一作被】宠章尔其勉哉思奋厥效
吕惠卿责授建宁军节度副使本州岛安置不得签书公事诰【蘓轼】
凶人在位民不奠居司寇失刑士有异论稍正滔天之罪永为垂世之规具官吕惠卿以斗筲之才挟穿窬之智谄事宰辅同升庙堂乐祸而贪功好兵而喜杀以聚敛为仁义以法律为诗书首建青苗次行助役均输之政自同商贾手实之祸下及鸡豚苟可蠧国以害民率皆攘臂而称首先皇帝求贤若不及从善如转圜始以帝尧之心姑试伯鲧终然孔子之圣不信宰予发其宿奸谪之辅郡尚疑改过稍畀重权复陈罔上之言继有砀山之贬反复教戒恶心不悛躁轻矫诬德音犹在始与知已共为欺君喜则摩足以相欢怒则反目以相噬连起大狱发其私书党与交攻几半天下奸贼狼籍横被江东至其复用之年始倡西戎之隙妄出新意变乱旧章力引狂生之谋驯致永乐之祸兴言及此流涕何追迨予践祚之初首发安边之诏假我号令成汝诈谋不图涣汗之文止为欵贼之具迷国不道从古罕闻尚寛两观之诛薄示三危之窜国有常典朕不敢私
林希中书舍人诰【苏轼】
勅文章之变与时盛衰譬如八音可以观政而况诰命之出学者所师号令以之重轻风俗因而厚薄本朝革五代积衰之气继两汉尔雅之文而大道中微异端所汨欲复祖宗之旧必以训词为先故难其人不以轻授具官林希博闻强识笃学力行绰有建安之风流逮闻正始之议论徃践外制为朝廷常润色其精微期配昔人使天下识典刑之髣髴务究所学朕将观焉
赠韩维曽祖处均燕国公诰【蘓轼】
勅汉诸袁之父子四世继出五公唐诸温之兄弟同时并列三省载在国史古无拟伦眷予世臣有若韩氏亿事仁祖始参大政笃生三子咸秉国成岂惟嗣世之贤实赖积善之报具官某曽祖某潜德不耀久而自彰天祚厥家世济其美盛矣曽孙之贵蔚为三寿之朋逮予缵嗣之初继受艰难之托允文而靖既直且温旋观纯德之全尚识遗风之自是用因上公之旧秩开北国之新封仰以増庙室之光华俯以慰烝尝之怵惕
高密郡王宗晟建安郡王宗绰所生母孙氏封国太夫人诰【苏轼】
勅母以子贵春秋之义也朕方因亲以教爱广爱以及民封节妇之闾以劝能贤赐高年之爵以助养老而况属籍至近贤王笃生欲大慰于慈心宜特推于异数孙氏四德纯备五福荐臻岂惟擢秀于闺门固已流芳于宫阃举觞坐上有伯仁仲智之贤持节洛濵皆汝南琅邪之贵爰改封于乐土俾正位于小君服我休恩介尔眉寿
苏轼孙从事郎符改宣教郎诰【汪藻】
论世者岂惟乔木怀人者犹及甘棠伟哉千载之英繄吾五朝之望朕不及见有孙而才宜加政秩之荣用示好贤之意昔贾生明王道汉录贾嘉之能魏公进忠规唐表魏謩之烈人门兼用古今所同其振尔之家声以待予之器使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十四
(明)贺复征 编
○诰六
中书右丞相徐达兼太子少傅封信国公诰命【明朱升】
命将出师立兴王之大业建邦启土资佐运之功臣仗斧钺而成显功秉钧衡而宅揆右才为异等赏亦非常孚告朝廷诞宣纶綍中书左丞相徐达刚资英杰达量深雄岩岩山岳之崇矫矫虎貔之猛从予起兵于濠上先存捧日之心逮兹定鼎于江南遂作擎天之柱气冠万人而无敌拔帜摧城威行四境以推恩抚民安堵牙旗指顾淮海风清雷皷铿鍧湖湘率服西连巴蜀东际溟洋有征则总水陆之军戎所向则收郡邑之图籍削平二强国古之名将何以加辛勤十余年吾之封疆繇此定奏苏湖之捷俘臣主而归允谓元勲宜膺上爵尊荣相府仍加开国之褒辅导储宫尤重兼官之选于戏太公韬畧当强一统之规邓禹功名特列诸侯之表用颁宠数尚克钦承
朱升除翰林侍讲学士诰命【陶安】
朕闻洙泗集羣圣之大成新安为文公之阙里先后相望斯文盛昌况新安之有人与前贤而同氏允为博古通今之士耆年硕望之英是宜备顾问于内庭参密命于翰苑惟兹华要用宠师儒朱升趋跄礼法之场超卓传注之表羣经独得其趣诸子莫遁其情网罗百家驰骋千古自其潜心积累至于皓首苍颜用功勤矣朕开基以来岁毎征聘戋戋束帛为矜式于国中青青子衿来英才于馆下议礼作乐郊庙所资修己及人国家所尚擢登王署侍讲彤闱鳯池兼掌于丝纶麟史仍参于笔削天地交泰有资赞翊之功云汉昭回共致文明之治
潘兴祖授飞熊卫指挥使诰命【苏伯衡】
环卫之司实居左右勲旧是任用表勤劳具官某直而能容刚而不挠方渡江之伊始即杖策而来归奋前驱而擢彼南征列中坚而保兹东土奔走御侮盖无战而不从艰难备尝斯有功而必録戎旃再典奬命荐膺绰有休声既克副于望实诞加峻秩庶足展其威名督骑士总材官任良重矣训武经申兵法尔其勉之
王弼授骁骑卫同知指挥诰命【苏伯衡】
社稷之守必在于爪牙拱扈之臣视之犹心膂克膺兹选实难其人具官王弼沉静可嘉果敢无敌始列右广继长千夫属櫜鞬而率先戎行时将十载闻鼓鼙而克勤乃事勇冠一军儋爵之恩愈隆汗马之劳益着迨兹升擢弥切倚毗带砺山河朕不遗于故旧功铭竹帛尔式克于钦承
都察院左都御史史琳诰命【王鏊】
制曰生而効职固臣子之当为殁有加封乃朝廷之异数爰敦终始用励贤能故具官某擢自甲科翔于谏苑累更任使多着勤劳况博识乎古今仍兼资乎韬畧比更新化图任老成惠文弹治乎台端尔猷具在齐斧寄分于阃外我武惟扬顾不战以屈人兵乃无妄而求物议方资夹辅遽尔沦亡赠典已行朕怀未慊兹复赠尔太子太保于戏赏以功酬未尽生前之报秩由恩进益増殁后之光
临淮侯李言恭诰命【冯琦】
制曰戎政大臣总率南北羽林材官蹶张所以厉武节折奸萌强根本示天下重也非勲劳不二心之臣无任焉尔具官某才兼文武世笃忠贞壮猷奋于请缨逸思征于横槊副司留都之钥晋登大将之坛卒乘尽属櫜鞬耳目在于旗鼓逺恢上畧独制中权遂使辇毂之间隐有干城之壮宜颁异数以祚殊勲是用加尔太子太保锡之诰命昔李光弼为太师一出号令气色精明光弼之封亦临淮也尔为世臣膺此重任逺师武穆之纪律近法韩国之忠勤尚克时忱无替朕命钦哉
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朱赓诰命【冯琦】
制曰典朕三礼无如伯夷之清教子一经是成甘盘之学庸霈露萧之泽以纾风木之悲尔原任直隶扬州府泰州知州累赠通议大夫太子宾客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朱公节乃具官某之父本以宿儒蔚为循吏筮仕壮县继典方州明允悬三尺之平操持禀四知之畏惟尔崇德象贤之嗣为予责难陈善之臣眷乃启沃之劳疏兹寅清之秩念十年帷幄暂逺阙庭遡一德渊源推恩祢庙兹特赠尔如子官于戏资事父之敬以致之于君久矢忠悃因如母之爱以施及于父式慰孝思歆服龙章増华马鬛
王世贞父右都御史赠兵部尚书王忬诰命【冯琦】
制曰荩臣徇国之忠蒙九死而靡悔善人积德之报歴再世以弥昌士论久而后明天道定而始胜虽没不朽惟国有章尔原任都察院右都御史赠兵部尚书王忬乃南京兵部右侍郎世贞之父天与孤忠人推亮节爰从台宪即荷眷知蹙岛夷于江南摧兵氛于蓟北辕门御侮讵忘疆埸之劳请室蒙辜原非朝廷之意庸采舆论追晋崇阶余庆所锺启尔象贤之子遗忠未泯作予华国之臣睠念义方宜申宠命是用加赠尔资政大夫于戏六月清霜雪沈寃于既徃九原白日照幽魄以如存歆服廷纶永光庙祏
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李腾芳继妻陈氏赠夫人诰命【缪昌期】
制曰朕闻正始以代有终安家以宁天下然偕老之义或难得于无成而代终之宜多观祥于长发故有嗣徽以禆往者有遗庆以畀来人得地之道成家之祯具官某继妻累赠淑人陈氏桂质自芬珉心更素梦纫兰而托体承谖草以开颜鸠居鹊之成巢遂成肯构琴依瑟而合调谁悟更弦使我出居之臣不愁无室含饴之老载及抱孙人虽云邈德何能忘兹特加赠尔为夫人嫓美大家之风没而不朽正名小君之礼死其有知
吏部文选司员外郎周顺昌妻诰命【缪昌期】
制曰史称邓攸为吏部妻息皆素食而山涛之妻时以伦鉴闻一以操一以识也朕有清郎其闺门之助不可无褒尔吏部文选清吏司员外郎周顺昌妻累封安人呉氏夙娴内仪休有华问机抒相读既黾勉以御穷綦缟从官犹相忘于屏贵及里门之居守乃管钥之惟严肃括家人内言无出训勅尔子外交无入则尔夫之塞窦于竿牍而盛饰于簠簋也尔不亦有助乎是用加封尔为宜人凡朕之所以褒尔以其有素食之风也尔夫多稽阮之游尔能鉴识朕终以山公之业望尔夫矣
赠太常寺卿原任吏科都给事中魏大中诰命【倪元璐】
制曰夫光岳凝翕是生忠义之臣天地晦蒙弥表艰贞之节故刘陶殒贞北寺杨震殉烈西亭并以祸极一时声流千载尔具官某其生有自视死如归原其至清絶尘太刚制物可以贪绳蝉蚓肉视虎狼故累百知一鹗之可尊嫉邪如神羊之必触爰自輶轩之使陟于琐闼之班洊歴清垣旋臻天掖鋭心平治极论兴衰节足相宣夔睢坐剔时谓司隶阳球之既陟此辈安容假使铜鞮伯华而无死天下其定而会以相分公媪当蔡京童贯之时士亢君宗开窦武陈蕃之祸惟尔坛帷逾峻尤为缯缴所先贝锦一成雉罗遂及诏求钩党狱署同文膺滂碎首于黄门乔固暴尸于城北三光黯没海水羣飞当此之时亦云极矣今者世灰大涤天字重晶朕是用章阐幽忠崇敷显秩震雷一夕已踣元佑之碑解泽重泉大表比干之墓特追赠尔为某官锡之诰命以尔臣忠章为子孝伊濓之义生死同揆弥竒卞壸伫章鲍昱呜呼位于箕尾识归天傅说之星炳彼丹青寳入地苌弘之血
赠太常寺卿原任吏部文选司员外郎周顺昌诰命【倪元璐】
制曰夫孤情之所独抗得死而成正气之所不徂造生弥永所以屈平嫉俗转快志于怀沙苌弘殒身遂飞华于化碧资其扶世宠以教忠尔具官某希圣得清择节取苦伍羞绛灌哭是贾生之才儿命融修骂亦祢衡之气当其出为从事入典铨衡并以晶心章其茂节会当龙亢驯致虫拚时则指鹿之恶浮于望夷出彘之威极于北寺来周罗吉箝网四张乔固膺滂梏■〈釒犬〉相结焚原荡岳不可迩亲固有惧祸之夫闭门而拒岑晊知几之士筑室以拟袁闳而尔独持虎执獶泳汤席镬班荆悲咽尊酒豪摅侠抗左儒义依邹浩忍捐爱息以徇累孥本有荆轲湛族之心不止郈成分宅之德于是飞章告密槛车下征而众乃成城呉几为沼至于焚香进食以礼御囚飞甓投竿而杀诏使鱼惊兽乱釡沸波飜讵止广汉被收吏民守阙鲍宣下狱生徒聚幡而已哉然而矶激难平虎骑不下卒不得脱以罹于凶而尔对簿不屈絶命弥雄虽复汉尉衔须唐臣嚼齿未有并其慷慨俪此从容者矣今捩轴既旋衮钺并设碑踣元佑大升公正之羣墓显汤阴恍见孤忠之气用特赠尔为某官锡之诰命国家谨严近寺培养人才而在旁之奸烈于二正岁寒之节见彼前贤要以道极一时义激天下明兴以来一人而已呜呼学圣人之中宁存狂狷睹忠臣之报弥愧奸回
太常寺少卿沈维炳诰命【倪元璐】
制曰夫为治不本礼乐犹烛明不以火也今天下大发其朝气功利富强茁然而欲见王霸道杂与治日逺朕诚欲建中和之极使夫幽明洞疏神人之和若传烽可召则至治已有能为朕夷夔者乎尔具官某昔以徤令搴壮梧垣蹇谔能言僵直自遂而衅生于破柱祸极于沈河猿亡致延弓失忌得意存覆楚势欲干池矧尔亢贵君宗示难鹄的缯缴之及固其宜矣今者苋陆既决硕果仅存召首诸垣俾弊羣吏而尔法辨筌施道剂硝乳用使繁妖之气化为明霞玄黄之心消于砥矢朕嘉乃绩擢贰容台昔尧显寅清汉遴忠孝若其以尔精义出为骏奔达禋享之心和民神之意原本道德旁鬯文章将九叙坐謌三灵自顺礼乐兴举讵须百年乎会逢覃叙授尔某阶锡之诰命呜呼朕即左操天道右挈祖功四召鬼神之情伐鼓而号于有位不如使子奉璋而求之也俎豆之事勿曰尝闻徃而学焉苟通其故大治日出虽至于馘虏俘夷朕能知所繇来必举而功子已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十五
(明)贺复征 编
○诰七【近体】
参知政事欧阳修曽祖彬赠太子太保诰【宋王安石】
勅君子善善之义下及子孙况推而上之至其祖考所以褒美崇宠岂顾可以不称哉故先王宗庙之制视其爵位之高下以为世数之逺近而本朝追命之礼亦从其子孙名数之卑尊具官某曽祖某潜于丘园躬有善行畜积之庆施于曽孙为时宗工名重天下图任巳登于右府褒嘉当及其前人东宫之孤位已显矣进秩一品尚其享哉
曽祖母刘氏追封荣国太夫人诰
勅尊之欲其贵亲之欲其富岂特人主有是心哉推是心以施于人此人主所以与天下同忧乐之意也禄有厚薄故礼有隆杀位有高下故施有逺近古之道也其可忘哉具官某曽祖母某氏含德在躬作嫔令族积善之庆覃其后昆惟时闻孙实朕良弼登与政事人无间言其疏大邦之封以报流泽之施宠灵之极尚克享哉
祖某
勅朕惟有天下者得推其祖考上配于天盖孝子慈孙所以极其尊崇之意推是心以及夫在位则其宠禄之厚者岂不欲以及其所谓尊亲者哉此朕所以褒宠大臣之先以尊爵贵官而有至乎三世者也具官某祖某积德累善施于后嗣为予辅弼始大厥家东宫之孤既以命汝増荣一品尚克享哉
祖母某氏
勅朕疏郡县以君诸臣之母欲以慰慈孙孝子之心至于政事之臣则封国及其王母所以望其功者厚矣则慰其心者顾可以薄哉具官某祖母某氏来嫔名家克配君子积善之福覃于其孙左右朕躬豫图政事嘉而有后锡以大邦维灵在幽尚克膺此
父某
勅大臣得爵命其先人至乎公卿非古也然礼者人情而已矣当于人情而义足以劝士则何必古之有哉具官某父某蓄其德善不显于世克生贤佐为朕股肱东宫一品人臣高位追以命汝用嘉有子尚其享此以称馈祀之盛哉
母某氏
勅古者子为诸侯大夫而父为士则其祭以诸侯大夫之礼朕以谓得享其礼而位号不称则不足以尽孝子之心故今有列于朝廷皆得追崇其考妣又况于为吾左右辅弼之臣哉具官某母某氏妇顺母严称于天下能教其子为时名臣协于询谋进断国论虽禄养不及而馈享有加启封大邦于礼为称尚其幽穸知享此荣哉
总督宣大太子太保兵部尚书郑洛并妻诰命【明冯琦】
制曰朕顾瞻雄镇简命重臣深惟今日之便宜颇异昔时之经畧在昔申严郊保师中独镇王封于今兼覆要荒漠外皆称属国寄属滋重控制维艰尔具官某性笃忠贞才兼文武爰从侍御夙高列栢之风践歴臬藩茂着采薇之烈秉节旄于西塞佐机画于中枢全畀制阃之权专听筹边之畧晋卿衔于夏省跻竣秩于春官盖委以事而责以功故加其官不易其镇尔乃以恩威驭敌以整暇治兵措三大镇于袵席之安制两名王于鞴绁之末诸将皆遵其约束四夷尽惮其风棱召总禁旅之屯以表师干之宠课书来奏赞册宜颁是用授尔阶光禄大夫柱国锡之诰命于戏塞上十年揆勲劳之己久军中三命方恩数之惟新兹领王之爪牙寔象天之璧垒折冲厌难朕未忘保障之功居重驭轻尔尚谨张皇之训祇服渥命益坚壮图钦哉
制曰古称将卒之旋必至室家之感草虫兴思于北伐鹳垤志慨于东征矧夫睽违间以存殁不有褒叙曷慰幽潜尔累赠夫人陈氏乃具官某之妻柔嘉维则肃雍其仪相夫既书绩于旗常训子亦宣劳于郎署采薇外宁之治久藉同心奠蘩中馈之贤巳成异世特加赠尔一品夫人式作玄扃之贲永垂彤管之声
曽祖父母
制曰朕锡予劳臣褒宠先代如山川之出云雨有开必光念水木之有本原无德不报人称荣遘国有上彛尔原任浙江绍兴府织染局大使赠通议大夫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郑臻乃某官某之曽祖父材资倜傥性植亷明盖尝为织室之官乃独严茧丝之戒位虽不满其德没而有祀于乡有仲象贤已拜中丞之命曽孙继美重膺上衮之褒流泽弥长保世滋大特赠尔如孙官积百年而后兴国恩未艾更四世而再命家乘乃昌
制曰勲庸着于絶塞于人臣为首功宠锡逮于曽闱于人世为异数庸颁休命以奬殊勲尔赠淑人张氏乃具官某之曽祖母柔嘉淑慎宣慈惠和佐夫培瓜瓞之祥迪子任节旄之寄惟我帅师之长子实尔绳武之曽孙爰遡徽音特颁殊渥兹赠尔为一品夫人蒸畀并隆于烈祖炽昌永芘乎来昆
祖父母
制曰良士之垂世泽燕翼子以贻厥孙昭代之奬巨僚肇戎公而锡尔祉岂徒慰光前之志亦以昭裕后之休尔累赠资政大夫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郑隆乃具官某之祖父名高处士门应德星今世所谓古人闾里称为长者蓄其庆祉启尔闻孙维翰维垣方举报功之典是藨是蓘可忘种德之勤兹加赠尔如孙官宫保驰荣宠在羣僚之上祖孙济美永垂弈世之休
制曰穹阶极于一品而显秩侈于重闱固国家报答之上彛亦大臣似续之弘孝尔累赠夫人葛氏乃具官某之祖母禀德静专禔身孝敬厘尔士女夙培浚哲之祥裕乃后昆允协和鸣之吉锺百年之余庆开一代之伟人勋庸既茂于公家尊宠宜归于王母兹特加赠尔为一品夫人并隆蒸畀之仪益保昌炽之祚
父母
制曰价人维藩功已宣于固圉君子有谷教实始于趋庭追叙前休庸申后命尔举人累赠资政大夫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郑昱乃具官某之父学窥道岸名在贤书卞玉未酬尚郁渐鸿之志韦金有托式弘贻燕之谋眷予锁钥之臣实尔箕裘之绪遡其家法授以国章兹特加赠尔如子官霈纶音于三锡用伸未竟之猷登序位于六卿益衍无穷之问
制曰国家弘奬孤贞褒予劳勚念国所最重无如任事之臣推家所由兴以有字孤之母可无恩宠以报劬劳尔累赠夫人刘氏乃具官某之母躬有令仪嫔于儒彦蚤罹未亡人之痛已嗟泛栢之难晩膺大司马之封未竟树萱之养即今三镇节旄之寄皆由百年机杼之遗兹特加赠尔为一品夫人九原如在永昭彤史之辉三锡为光丕阐玄扄之耀
南京户部福建清吏司员外郎贺纳贤并妻诰命【朱之俊】
制曰度支郎司出纳之衡绾军民之命闾阎肥瘠国计诎盈实于焉资其擘画矧留都丰镐郏鄏地匪藉亷智忠毅者佐筹其间乌能公私两足乎尔南京户部福建清吏司员外郎贺纳贤天才英特斗望高华蚤惊一鹗凌秋旋御双凫翔汉横经马帐璧池桃李成蹊露冕熊舆玉■〈畾上山下〉桑麻迭浪尔其分猷版署展采农曹识炳燃犀计则壤而■〈釒两〉铢必析法严剔蠧穷射穴以薮窟皆清霜锷莫喻其铦冰壶独昭其洁膏余赤子腹果健儿兰省含香凭金陵而借箸鸠司经赋指锺阜以如坻兹以覃恩授尔阶奉直大夫锡之诰命间者南北通融留农亦唏嘘仰屋同舟自笃彻土宜殷毕虑康休精心斟酌于尔实厚期焉成劳可嘉朕将有以显陟尔也钦哉
制曰吏持筹赞计明析秋毫当亦思其室有问米盐于昔时者乎矧佐学佐官遗徽独馥则劳薪为倍宜愍耳尔南京户部福建清吏司员外郎贺纳贤之妻累赠宜人周氏兰蕙幽芬琬琰令质羞苹脱珥敦重闱生死之仪当夕问辰衍多男振绳之庆繲纫怡然若素■〈糹辟〉纑嗜之如饴促抒鸣机黾勉赞三魁大业短衣椎髻淡宁襄五緎高标象服中捐鸾弦永絶是用仍赠尔宜人霞气横蜚彤管天波遥湛黄垆
父母
制曰士不必器之售而惟夫谊之修子不必身之枝而惟其教之豫则操坚肥遯经启贻谋翛然隐君子者报功酬德愍纶岂有斩焉尔累赠奉直大夫贺承恩乃南京户部福建清吏司员外郎纳贤之父慈谅温恭直方刚大崒■〈山上聿下〉独含絶调岐嶷不类庸流力疾视安一息尚存靡懈挥金周急千缗若脱非难介节如圭芳标拟玉尊生而致孝日惟问业岐黄涉趣以怡真时自纵怀陶阮义而行爱藨衮垂播获之芳教以成恩图史发簮绅之耀莫亲锜釡徒泣弓裘是用仍赠尔为奉直大夫南京户部福建清吏司员外郎地署灵椿色黯天阶宸简光流
制曰孝子于亲慈我者亦戴之犹母矧怀之胞血甫沥之际背乎羽翮既健之秋成我者与生我者等蓼萧隐痛朕且怆然恤之尔累赠宜人胡氏乃南京户部福建清吏司员外郎贺纳贤之母柔嘉自性贞静得天诚竭脍盘双老克怡匕箸泪濡鸿案百年半理刀圭将雏恩拜属毛育骏谊图主器礼隆师席解簮珥以为羞教启韦经忻苜蓿而御釡禄方川至婺已宵沈贞同泛栢弥光碧洒存桮欲化是用仍赠尔为宜人从爵丝纶焕命承恩松槚増辉
文章辨体彚选卷二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二十六
(明)贺复征 编
○策问
一徐师曾曰按古者选士询事考言而已未有问之以策者也汉文中年始策贤良其后有司亦以策试士葢欲观其愽古通今与夫剸剧解纷之軄也然对策存乎士子而策问发于上人尤必善为疑难今取古人策问分为二类曰制策试策云
汉文帝问贤良文学策
惟十有五年九月壬子皇帝曰昔者大禹勤求贤士施及方外四海之内舟车所至人迹所及靡不闻命以辅其不逮近者献其明远者通厥聪比善戮力以翼天子是以大禹能亡失德夏以长楙髙皇帝亲除大害去乱从治并建豪英以为官师为谏争辅天子之阙以翼汉室也頼天之灵宗庙之福方内乂安泽及四夷今朕获执天子之正以承宗庙之祀朕既不德又不敏明弗能烛而智不能治此大夫之所著闻也故诏有司诸侯王三公九卿及主郡吏各帅其志以选贤良明于国家之大体通于人事之终始及能直言极谏者各有人数将以匡朕之不逮二三大夫之行当此三道朕甚嘉之故登大夫于朝亲谕朕志大夫其上三道之要及永惟朕之不德吏之不平政之不宣民之不寜四者之阙悉陈其志毋有所隠上以荐先帝之宗庙下以兴愚民之休利着之于篇朕亲览焉观大夫所以佐朕至与不至书之周之密之重之闭之兴自朕躬大夫其正论毋枉执事乌乎戒之二三大夫其帅志毋怠
武帝问贤良策五首
朕闻昔在唐虞画象而民不犯日月所烛莫不率俾周之成康刑错不用德及鸟兽教通四时海外肃眘北发渠捜氐羌徕服星辰不孛日月不蚀山陵不崩川谷不塞麟鳯在郊薮河洛出图书呜虖何施而臻此与今朕获奉宗庙夙兴以求夜寐以思若涉渊水未知所济猗与伟与何行而可以章先帝之洪业休德上参尧舜下配三王朕之不敏不能远德此子大夫之所覩闻也贤良明于古今王事之体受策察问咸以书对着之于篇朕亲览焉
其二
朕获承至尊休德传之亡穷而施之罔极任大而守重是以夙夜不皇康寜永惟万事之统犹惧有阙故广延四方之豪隽郡国诸侯公选贤良修洁愽习之士欲闻大道之要至论之极今子大夫褎然为举首朕甚嘉之子大夫其精心致思朕垂听而问焉葢闻五帝三王之道改制作乐而天下洽和百王同之当虞氏之乐莫盛于韶于周莫盛于勺圣王巳没钟鼔筦弦之声未衰而大道微缺陵夷至虖桀纣之行王道大壊矣夫五百年之间守文之君当途之士欲则先王之法以戴翌其世者甚众然犹不能反日以仆灭至后王而后止岂其所持操或誖谬而失其统与固天降命不可复反必推之于大衰而后息与乌虖凡所为屑屑夙兴夜寐务法上古者又将无补与三代受命其符安在灾异之变何缘而起性命之情或夭或寿或仁或鄙习闻其号未烛厥理伊欲风流而令行刑轻而姧改百姓和乐政事昭宣何修何饰而膏露降百谷登德润四海泽臻草木三光全寒暑平受天之祜享鬼神之灵德泽洋溢施虖方外延及羣生子大夫明先圣之业习俗化之变终始之序讲闻髙谊之日久矣其明以谕朕科别其条勿猥勿并取之于术慎其所出乃其不正不直不忠不极枉干执事书之不泄兴于朕躬毋悼后害子大夫其尽心靡有所隠朕将亲览焉
其三
葢闻虞舜之时游于岩廊之上垂拱无为而天下太平周文王至于日昃不暇食而宇内亦治夫帝王之道岂不同条共贯与何逸劳之殊也葢俭者不造玄黄旌旗之饰及至周室设两观乗大路朱干玉戚八佾陈于庭而颂声兴夫帝王之道岂异指哉或曰良玉不瑑又云非文亡以辅德二端异焉殷人执五刑以督姧伤肌肤以惩恶成康不式四十余年天下不犯囹圄空虚秦国用之死者甚多刑者相望耗矣哀哉乌虖朕夙寤晨兴惟前帝王之宪永思所以奉至尊章洪业皆在力本任贤今朕亲耕藉田以为农先劝孝弟崇百德使者冠葢相望问勤劳恤孤独尽思竭神功烈休德未始云获也今阴阳错缪氛气充塞羣生寡遂黎民未济廉耻贸乱贤不肖浑淆未得其真故详延特起之士意庶几乎今子大夫待诏百有余人或道世务而未济稽诸上古之不同考之于今而难行毋乃牵于文系而不得骋与将所繇异术所闻殊方与各悉对着于篇毋讳有司明其指畧切磋究之以称朕意
其四
葢闻善言天者必有征于人善言古者必有验于今故朕垂问乎天人之应上嘉唐虞下悼桀纣寖微寖灭寖明寖昌之道虚心以聴今子大夫明于阴阳所以造化习于先圣之道业然而文采未及岂惑乎当世之务哉条贯靡竟统祀未终意朕之不明与聴若眩与夫三王之教所祖不同而皆有失或谓乆而不易者道也意岂异哉子大夫既以着大道之极陈治乱之端矣其悉之究之熟之复之诗不云乎嗟尔君子毋常安息神之聴之介尔景福朕将亲览焉子大夫其茂明之
其五
葢闻上古至治画衣冠异章服而民不犯阴阳和五糓登六畜蕃甘露降风雨时嘉禾兴朱草生山不童泽不涸麟鳯在郊薮龟龙游于沼河洛出图书父不丧子兄不哭弟北发渠捜南抚交址舟车所至人迹所及跂行喙息咸得其宜朕甚嘉之今何道而臻乎此子大夫修先圣之术明君臣之义讲论洽闻有声乎当世敢问子大夫天人之道何所本始吉凶之效安所期焉禹汤水旱厥咎何繇仁义礼智四者之宜当安设施属统垂业物鬼变化天命之符废兴何如天文地理人事之纪子大夫习焉其悉意正议详具其对着之于篇朕将亲览焉靡有所隠
永明九年策秀才文五首【齐王融】
问秀才髙第明经朕闻神灵文思之君聪明圣德之后体道而不居见善如不及是以崆峒有顺风之请华封致乗云之拜或扬旌求士或设虡待贤用能敷化一时余烈千古朕夤奉天命恭惟永图审聴髙居载懐祗惧虽言事必史而象阙未箴寤寐嘉猷延伫忠实子大夫选名升学利用宾王懋陈三道之要以光四科之首盐梅之和属有望焉
其二
又问昔周宣惰千畆之礼虢公纳谏汉文缺三推之义贾生直言良以食惟民天农为政本金汤非粟而不守水旱有待而无迁朕式照前经宝兹稼穑祥正而青旗肃事土膏而朱纮戒典将使杏花菖叶耕获不愆清甽冷风述遵无废而释耒佩牛相沿莫反兼贫擅富浸以为俗若爰并开制惧惊扰愚民舄卤可腴恐时无史白兴废之术矢陈厥谋
其三
又问议狱缓死大易深规敬法恤刑虞书茂典自氓俗浇弛法令滋彰胏石少不寃之民棘林多夜哭之鬼朕所以明发动容昃食兴虑伤秋荼之密网恻夏日之严威永念画冠缅追刑厝徒以百锾轻科反行季叶四支重罚爰创前古访游禽于絶涧作霸秦基歌鸡鸣于阙下称仁汉牍二途如爽即用兼通昌言所安朕将亲览
其四
又问聚人曰财次政曰货泉流表其不匮贸迁通其有无既龟贝积寝缗■〈糹强〉专用世代兹多销漏参倍下贫无兼辰之业中产阙洊岁之赀惟瘼恤隠无舍矜叹上帝溥临赐朕休宝命卭斜之谷开而出铜且有后命事兹镕范充都内之金绍圜府之职但赤仄深巧学之患榆荚难轻重之权开塞所宜悉心以对
其五
又问治厯明时昭迁革之运改宪勅法审刑德之原分命显于唐官文条炳于邹说及嵎夷废軄昧谷亏方汉秉素祗之征魏称黄星之验纷争空轸疑论无归朕获纂洪基思弘至道庶令日月休征风雨玉烛克明之旨弗远钦若之义复还于子大夫何如哉其骊翰改色寅丑殊建别白书之
永明十一年策秀才文五首【王融】
问秀才朕秉箓御天握枢临极五辰空抚九序未歌至于思政明台访道宣室若坠之恻毎勤如伤之念恒轸故恤贫缓赋省徭慎狱幸四境无虞三秋式稔而多黍多徐不兴两穗之謡无褐无衣必盈七月之叹岂布政未优将罢民难业登尔于朝是属宏议罔弗同心以匡厥辟
其二
又问惟王建国惟典命官上叶星象下符川岳必待天爵具修人纪咸事然后沿才授职揆务分司是以五正置于朱宣下民不忒九工开于皇序庶绩其凝周官三百汉位兼倍歴兹以降游惰寔繁若闲冗毕弃则横议无已冕笏不澄则坐谈弥积何则可修善详其对
其三
又问昔者贤牧分陜良守共治下邑必树其风一乡可以为绩至有旦抚鸣琴日置醇酒文而无害严而不残故能出人于阽危之域跻俗于仁寿之地是以贾谊有言下之有恶吏之罪也顷深汰珪符妙简铜墨而春雉未驯秋螟不散入在朕前凑其智畧出连城守阙尔无闻岂薪槱之道未弘为网罗之目尚简悉意正辞无侵执事
其四
又问朕闻上智利民不述于礼大贤强国罔图惟旧岂非疗饥不期于鼎食拯溺无待于规行是以三王异道而共昌五霸殊风而并烈今农战不修文儒是竞弃本狥末厥弊滋多昔宋臣以礼乐为残贼汉主比文章于郑卫岂欲非圣无法将以既道而权今欲专士女于耕桑习乡闾以弓骑五都复而事庠序四民富而归文学其道奚若尔无面从
其五
又问自晋氏不纲关河荡析宋人失驭淮汴崩离朕思念旧民永言攸跻故选将开边劳来安集加以纳欵通和布德修礼歌皇华而遣使赋膏雨而懐宾所以关洛动南望之懐獯夷遽北归之念夫危叶畏风惊禽易落无待干戈聊用辞辩片言而求三辅一说而定五州斯路何阶人谁或可进谋诵志以沃朕心
天监三年策秀才文三首【梁任昉】
问秀才朕长驱樊邓直指商郊因藉时来乗此厯运当扆永念犹懐惭德何者百王之敝齐季斯甚衣冠礼乐扫地无余斵雕刓方经纶草昧采三王之礼冠履麄分因六代之乐宫判始辨而百度草创仓廪未实若终畆不税则国用靡资百姓不足则恻隠深虑毎时入刍藁岁课田租愀然疚懐如怜赤子今欲使朕无满堂之念民有家给之饶渐登九年之蓄稍去关市之赋子大夫当此三道利用宾王斯理何从伫闻良说
其二
问朕本自诸生弱龄有志闭户自精开巻独得九流七略颇尝观览六艺百家庶非墙面虽一日万几早朝晏罢聴览之暇三余靡失上之化下草偃风从惟此虚寡弗能动俗昔紫衣贱服犹化齐风长缨鄙好且变邹俗虽徳惭徃贤业优前事且夫搢绅道行禄利然也朕倾心骏骨非惧真龙辎軿青紫如拾地芥而隋游废业十室而九鸣鸟蔑闻子衿不作弘奬之路斯既然矣犹其寂寞应有良规
其三
问朕立谏鼓设谤木于兹三年矣比虽辐凑阙下多非政要日伏青蒲罕能切直将齐季多讳风流遂徃将谓朕空然慕古虚受弗弘然自君临万■〈宀禹〉介在民上何尝以一言失旨转徙朔方睚眦有违论输左校而使直臣杜口忠谠路絶将恐弘长之道别有未周悉意以陈极言无隠
唐徳宗问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策【陆贽】
皇帝若曰葢闻上古有道之君垂拱无为以临四海不理而人化不劳而事成星辰轨道风雨时若邈乎其不可继何施而臻此欤三代以来制作滋广异文质之变明利害之乡威之以刑导之以礼敦其俗而弥薄防其人而益偷岂浇淳必系于时耶将圣贤间生而莫之振也朕祗膺累圣之业猥居兆人之上虔恭刻励如恐坠失忧济庶务夕惕晨兴永惟前王之典谟是宪是则师大禹以崇俭法髙宗以求贤兴夏启之征作周文之伐旌孝弟举直言养髙年敦本业平均徭税黜陟幽明励精孜孜勤亦至矣然而浮靡不革理化不行暴乱不惩姧犯不息五教犹郁七臣未臻乡党废尚齿之仪蒸黎无安土之志赋入日减而私室愈贫廉察日臻而吏道愈滥意者朕不明欤势不可欤何古今之事同而得失之效异也思欲刬革前弊创立新规施之于事而易从考之于文而有据备陈本末将举而行弃或惮烦畧于条对自顷阴阳舛候祲沴荐兴仍岁旱蝗稼穑不稔上天作孽必有由然屡推凶灾其咎安在传曰时之不乂厥罚恒旸又曰尧汤水旱数之常也二者相反其谁云从今人靡葢藏国无廪积朕屡延卿士询访谋猷至乃减冗食之徒罢不急之务既闻嘉话亦已遵行而停废之余所费尚广欲转输于江徼则逺不及期将捜粟于关中则扰而无获节军食则功臣懐怨省吏员则多士靡归中心浩然罔知攸济子大夫藴畜财器通明古今副我虚求森然就列匡朕之寡昧拯时之艰灾毕志直言毋有所隠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二十七
(明)贺复征 编
○策问二
问进士策【唐元结】
问开元天宝之中耕者益力四海之内髙山絶壑耒耜亦满人家粮储皆及数岁太仓委积陈腐不可校量忽遇凶年谷犹耗尽当今三河膏壤淮泗沃野皆荆棘已老则耕可知太仓空虚雀鼠犹饿至于百姓朝暮不足而诸道聚兵百有余万遭岁不稔将何为谋今欲劝人耕种则丧亡之后人自贫苦寒馁不救岂有生资今欲罢兵息戍则又冦盗犹在尚湏防遏使国家用何策得人安俗阜不战无兵用何谋使纵遇凶年亦无灾患
其二
问古人识贵精通学重兼愽不有激发何以相求三礼何篇可删三传何者可废墨氏非乐其礼何以儒家委命此言当乎彼天女天孙不知何物彼日兄月姊弟妹是谁驵侩与伧奴寜分一纯将二精何说孤竹之君何姓新城老妇何名棘竹出自何方毒铜产于何国何乡无水可饮何池卧氷而温何人恩信过于田横何人壮勇等于关侯何人凿坯而遁何人终日扫门无浅近之不为悉说
问为治策【宋欧阳修】
问古者为治有繁简其施于民也有浅深各适其宜而已三代之盛时地方万里而王所自治者千里而已其余以建诸侯至于礼乐刑政颁其大法而使守之则其大体葢简如此诸侯大小国葢数千必各立都邑建宗庙卿士大夫朝聘祭祀训农练卒居民度土自一夫以上皆有法制则其于众务何其繁也今自京师至于海隅徼障一尉卒之职必命于朝政之大小皆自朝出州县之吏奉行而已是举天下皆所自治其于大体则为繁矣其州县大小闾邑田井训农练卒一夫以上畧亡制度其于众务何其忽而简也夫礼以治民而乐以和之徳义仁恩长养涵泽此三代之所以深于民者也政以一民刑以防之此其浅者尔今自宰相至于州县有司莫不行文书治吏事其急在督赋敛断狱讼而已此特浅者尔礼乐仁义吏不知所以为而欲望民之被其教其可得乎夫治大以简则力有余治小以繁则事不遗制民以浅则防其僻渐民以深则化可成此三代之所以治也今一切悖古简其当繁而繁其可简务其浅而忽其深故为国百年而仁政未成生民未厚者以此也然若欲使国体大小适烦简之宜法政弛张尽浅深之术诸侯井田不可卒复施于今者何宜礼乐刑政不可卒成用于今者何便悖古之失其原何自修复之方其术何始迹治乱通古今子大夫之职也其悉心以陈焉
问周礼官制之疑【欧阳修】
问六经者先王之治具而后世之取法也书载上古春秋纪事诗以微言感刺易隠而深矣其切于世者礼与乐也自秦之焚书六经尽矣至汉而出者皆其残脱颠倒或传之老师昏耄之说或取之冢墓屋壁之间是以学者不明异说纷起况乎周礼其出最后然其为书备矣具天地万物之统制礼作乐建国君民养生事死禁非道善所以为治之法皆有条理三代之政美矣而周之治迹所以比二代而尤详见于后世者周礼着之故也然汉武以为渎乱不验之书何休亦云六国阴谋之说何也然今考之寔有可疑者夫内设公卿大夫下至府史胥徒以相副贰外分九服建五等差尊卑以相统理此周礼之大畧也而六官之属畧见于经者五万余人而里闾县鄙之长军师卒伍之徒不与焉王畿千里之地为田几井容民几家王官王族之国邑几数民之贡赋几何而又容五万人者于其间其人耕而赋乎如其不耕而赋则何以给之夫为治者固若是之烦乎此其一可疑者也秦既诽古尽去古制自汉以后帝王称号官府制度皆袭秦故以至于今虽有因有革然大抵皆秦制也未尝有意于周礼者岂其体大而难行乎其果不可行乎夫立法垂制将以遗后也使难行而万世莫能行与不可行等尔然则反秦制之不若也脱有行者亦莫能兴或因以取乱王莾后周是也则其不可用决矣此又可疑也然其祭祀衣服车旗似有可采者岂所谓郁郁之文乎三代之治其要何如周礼之经其失安在宜于今者其礼安从其悉陈无隠
问为政【欧阳修】
问为政者狥名乎袭迹乎三代之名正名也其迹治迹也所谓名者万世之法也迹者万世之制也正名立制言顺事成然后因名迹以考实而其文章事物粲然无不备矣可谓盛哉董仲舒以为三代质文布改制之名而无变道之实者是也自秦肆其虐灭弃古典然后三代之名与迹皆变易而丧其实岂所谓变其道者耶然自秦迄今千有余岁或治或乱其废兴长短之埶各由其人为之而已其袭秦之名不可改也三代之迹不可复也岂其理之自然欤岂三代之制止于三代而不可施于后世欤王莽求其迹而复井田宇文求其名而复六官二者固昏乱败亡之国也然则孔子言为政必也正名孟子言为政必始经界岂虚言哉然自秦以来治世之主几乎三代者唐太宗而已其名迹固未尝复三代之一二而其治则几乎三王岂所谓名迹者非此之谓欤岂遗名与迹而直考其实欤岂孔孟之所谓者有旨而学者弗深考之欤其酌古今之宜与其异同者以对
问汉之祸凡六变【苏轼】
问人主莫不欲安存而恶危亡然而其国常至于不可救者何也所忧者非其所以乱与亡而其所以乱与亡者常出于其所不忧也请借汉以言之昔者髙帝之世天下既平矣当时之所忧者韩彭英卢而已此四王者皆不能终髙帝之世相继仆灭而不复续及至吕氏之祸则由异姓也吕氏既已灭矣而呉楚之忧几至于亡国方韩彭吕氏之祸惟恐同姓之不蕃炽昌大也然至其为变则又过于异姓逺矣文景之世以为诸侯分裂破弱则汉可以百世而无忧至于武帝诸侯之难少衰而匈奴之患方炽则又以为天下之忧止于此矣及昭宣元成之世诸侯王既已无足忧者而匈奴又破灭臣事于汉然其所以卒至于中絶而不救则其所不虑之王氏也世祖既立上惩韩彭之难中鍳七国之变而下悼王氏之祸于是尽侯诸将而不任以事裁减同姓之封而黜三公之权以为前世之弊尽去矣及其衰也宦官之权盛而党锢之难起士大夫相与搤腕而游谈者以为天子一日诛宦官而解党锢则天下犹可以无事于是外召诸将而内胁其君宦官既诛无遗类而董卓曹操之徒亦因以亡汉汉之所忧者凡六变而其乱与亡辄出于其所不忧而终不可偹由此观之治乱存亡之势其皆有以取之与抑将不可推如江河之徙移其势自有以相激而不自知与其亦可以理推力救而莫之为也今将使事至而应之患至而为之谋则天下之患不可以胜防而教化不可以胜变矣则亦将朝文而暮质忽寛而骤猛欤意者亦可以长守而不变虽有小患而不足恤者欤愿因论汉而极言其所以然
问用人【苏轼】
问昔三代之际公卿有生而为之者士有至老而不迁者官有常人而人有常心故为周之公卿者非周召毛原则王之子弟也发于畎畆起于匹夫而至于公相则葢亦有几人而已士之勤苦终身于学讲肄道艺而修其廉隅以邀乡里之名不过以望卿大夫贤能之书其选举而上不过以为一命之士其杰异者至于大夫极矣夫周之世诸侯为政之卿皆其世臣之子孙则夫布衣之士其进葢亦有所止也当是之时士皆安其习而乐其分不倦于小官而乐为之故其民事修而世务举及其后世不然使天下旅进而更为之虽布衣之贤得以骤进于朝廷而士始有无厌之心矣官事之不修民事之不缉非其不能不屑为之也先王之用人欲其人人自喜终老而不倦是以能尽其才今以凡人之才而又加之以既倦之意其为弊可胜言乎今夫州县之吏有故而不得改官者盘桓而不能去乆者不过以为职官今禄仕而达者自县宰为郡之通守自郡之通守以至郡守为郡守而无他才能则盘桓于太守而不得去由此观之是职官令录与郡守四者为国家弃材之委而仕不达者之所盘桓而无聊也夫以太守之重职官令录之近于民而用弃材焉使不达者盘桓于其职此岂先王所以使人不倦之意欤嗟夫葢亦有不得已也居今之势何以使天下之士各安其分而无轻于小官何以使此四者流徙不倦而无不自聊頼之意其悉书于篇
问得人【苏轼】
问易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诗曰无竞惟人四方其训之文武之功未有不以得人而成者也仲尼旅人也而门人可使南面重耳亡公子也而从者足以相国汉之得人盛于武宣皆拔之刍牧之中而表之公卿之上世主不以为疑士大夫不以为嫌者风俗厚而论议正也宋蔡廓为吏部尚书黄散以下皆得自用而廓以为薄已今自宰相不得专选举一命以上皆付之定法此何道也昔常衮当国虽尽公守法而贤愚同滞天下讥之及崔贻孙相不及一年除吏八百多其亲旧号称得人故建中之政几同贞观夫使宰相守法如常衮则不免于贤愚同滞之讥用人如贻孙则必有威福下移之谤欲望得人于微陋之中而成功于绳墨之外岂不难哉子大夫学优而求用者也当何施于今而免于斯二者愿极言之
问尧举鲧治水之疑【王安石】
问尧举鲧于书详矣尧知其不可然且试之邪抑不知之也不知非所以为圣也知其不可然且试之则九载之民其为病也亦乆矣幸而羣臣遂举舜禹不幸复称鲧此亦将以九载试之邪以尧之大圣知鲧之大恶其知之也足以自信不疑矣何牵于羣臣也必曰吾惟羣臣之聴不自任也圣人之心急于救民其趋舍顾是否何如岂固然邪必以为后世法得无明哲之主牵制以召败者邪或曰尧知木之数故先之以鲧或曰乆民病以大禹功是皆不然尧必不以民病私禹禹不必以利民病而大已功以民病私其臣利民病以为已功乌在其为尧禹也又以为泥于数其探圣人滋浅矣且谓之有数鲧何罪其殛死也圣人之所以然愚不能释吾子无隠焉耳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十八
(明)贺复征 编
○九锡文
复征曰按说文锡与也赐也易云王三锡命开国承家人臣至册以九锡此乃奸雄簒窃所由始而非国家之利矣然其文必典雅闳肆极其铺张录之以存一体
汉愍帝册魏公九锡文【潘朂】
制诏使持节丞相领冀州牧武平侯朕以不徳少遭闵凶越在西土迁于唐卫当此之时若缀旒然宗庙乏祀社稷无位羣凶觊觎连带城邑一人尺土朕无获焉即我髙祖之命将坠于地朕用夙兴假寐震悼于厥心曰惟祖惟父股肱先正其孰恤朕躬乃诱天衷诞育丞相保乂我皇家弘济于艰难朕实赖之今将授君典礼其敬聴朕命昔者董卓初兴国难羣后释位以谋王室君则摄进首启戎行此君之忠于本朝也后及黄巾反易天常侵我三州延于平民君又讨之翦除其迹以寜东夏此又君之功也韩暹杨奉专用威命又赖君勲克黜其难遂建许都造其京畿设官兆祀不失旧物天地鬼神于是获乂此又君之功也袁术僣逆肆于淮南慑惮君灵用丕显谋蕲阳之役桥蕤授首棱威南厉术以殒溃此又君之功也回戈东指吕布就戮乘轩将反张扬沮毙眭固伏罪张绣稽伏此又君之功也袁绍逆常谋危社稷凭恃其众称兵内侮当此之时王师寡弱天下寒心莫有固志君执大节精贯白日奋其武怒运诸神策致屇官渡大殱丑类俾我国家拯于危坠此又君之功也济师洪河拓定四州袁谭髙干咸枭其首海盗奔迸黒山顺轨此又君之功也乌丸三种崇乱二世袁尚因之逼据塞北束马悬车一征而灭此又君之功也刘表背诞不供贡职王师首路威风先逝百城八郡交臂屈膝此又君之功也马超成宜同恶相济濵据河潼求逞所欲殄之渭南献馘万计遂定边城抚和戎狄此又君之功也鲜卑丁令重译而至单于白屈请吏帅职此又君之功也君有定天下之功重以明徳班叙海内宣美风俗旁施勤教恤慎刑狱吏无苛政民不回慝敦崇帝族援继絶世旧徳前功罔不咸秩虽伊尹格于皇天周公光于四海方之蔑如也朕闻先世并建明徳胙之以土分之以民崇其宠章偹其礼物所以蕃卫王室左右厥世也其在周成管蔡不靖惩难念功乃使卲康公锡齐大公履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五侯九伯实得征之世祚太师以表东海爰及襄王亦有楚人不供王职又命晋文登为侯伯锡以二辂虎贲鈇钺秬鬯弓矢大启南阳世作盟主故周室之不壊繄二国是赖今君称丕显徳明保朕躬奉答天命导扬弘烈绥爰九域罔不率俾功髙乎伊周而赏卑乎齐晋朕甚恧焉朕以眇身托于兆民之上永思厥艰若涉渊水非君攸济朕无任焉今以冀州之河南河内魏郡赵国中山巨鹿常山安平甘陵平原凡十郡封君为魏公使使持节御史大夫虑授君印绶册书金虎符苐一至苐五竹使符第一至第十锡君玄土苴以白茅爰契余龟用建冢社昔在周室毕公毛公入为卿佐周卲师保出为二伯外内之任君实宜之其以丞相领冀州牧如故今更下传玺肃将朕命以允华夏其上故传武平侯印绶今又加君九锡其敬聴后命以君经纬礼律为民轨仪使安职业无或迁志是用锡君大辂戎辂各一玄牡二驷君劝分务本啬民昬作粟帛滞积大业惟兴是用锡君衮冕之服赤舄副焉君敦尚谦譲俾民兴行少长有礼上下咸和是用锡君轩悬之乐八佾之舞君翼宣风化爰发四方逺人回面华夏充实是用锡君朱户以居君研其明哲思帝所难官人任贤羣善必举是用锡君纳陛以登君秉国之均正色处中殱毫之恶靡不抑退是用锡君虎贲之士三百人君纠虔天刑章厥有罪犯闗干纪莫不诛殛是用锡君鈇钺各一君龙骧虎视旁眺八维掩讨逆节折冲四海是用锡君彤弓一彤矢百玈弓十玈矢千君以温恭为基孝友为徳明允笃诚感乎朕思是用锡君秬鬯一卣珪瓉副焉魏国置丞相以下羣卿百僚皆如汉初诸王之制君徃钦哉敬服朕命简恤尔众时亮庶功用终尔显徳对扬我髙祖之休命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十九
(明)贺复征 编
○铁劵文
徐师曾曰按字书云劵约也契也刘熈云绻也相约束缱绻以为限也史称汉高帝定天下大封功臣剖符作誓丹书铁劵金匮石室藏之宗庙后世因此遂有铁劵文焉
汉髙帝封功臣铁劵誓词
汉髙帝定天下大封功臣剖符作誓丹书铁劵金匮石室藏之宗庙其誓词曰
使河如带泰山若砺国以永存爰及苖裔
唐徳宗赐安西管内黄姓纛官铁劵文
维贞元二年岁次丙寅八月丁已朔三日已未皇帝若曰咨尔四镇节度管内黄姓纛官骠骑大将军行左金吾卫大将军员外置同正员兼试太常卿顿啜获波支维尔乃祖乃父代服声教勤劳王家勲书于鼎彛族列于藩籍尔克绍先祖之烈而重之以忠贞嗣守职官祗若朝化率其种落保我边陲丹诚向化万里如近是用稽诸令典锡以劵书若金之坚永代无变子孙继袭作我藩臣尔其钦承勿替休命
僖宗赐陈敬瑄太尉铁劵文
维中和三年皇帝赐功臣陈敬瑄铁劵曰烹巨鳌者鼎大于沧海斩长鲸者剑倚于青天既立异勲勉膺殊宠李晟免其十死子仪成其九功镂以金镛锡其铁劵后来继者岂在他人岁寒知松栢之心国难见忠贞之节五山镇地一柱擎天气压乾坤量含宇宙自居环卫出拥旌幢论清政而水镜无光吐赤诚而朝霞失色手持玉节身镇锦城扶干纲则万国安心组坤维则百变遶指三川饮化一境归仁朕以税驾襃斜省方卭属匐匍而来迎鳯辇驱驰而速建龙宫百辟来朝万方入贡夏禹涂山之会未盛于斯汉髙沛国之欢无以过此戮阡能疾如剪草除秀升易若焚巢不让武侯之勋无愧文翁之化海东献欵云南披诚九谷丰登三农务盛济赡军国拯接朝廷内竭家财外罄公帑千官感惠一国推功今则巨猾奔逃神州克复将归上国即别成都致朕身安由卿忠荩前封公爵后赐郡王询于众情未惬羣望今赐卿铁劵赦其十死望泰山而立誓指黄河以为盟山无尽时河无竭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永逺贵昌并皆如此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十
(明)贺复征 编
○赦文【徳音文附】
徐师曾曰按字书云赦者舍也肆赦之语始见虞书而周礼司刺掌三赦之法吕刑有疑赦之制则或以其情之可矜或以其事之可疑或以其人在三赦三宥八议之列是以赦之非不问其情之浅深罪之轻重而槩赦之也后世乃有大赦之法于是为文以告四方而赦文兴焉又谓之徳音葢以赦为天子布徳之音也然考之唐时戒厉风俗亦称徳音则徳音之与赦文自是两事不当强而合之也今各仍其称以附赦文之后
唐玄宗至都大赦天下制文【苏颋】
黄门周宅中土秦里上田皆王者之都也时迈观风载巡展义皆王者之政也朕嗣守宸极颇移年所冕旒而视心每周于万邦车辙所届迹不出于三辅岂懐安于惮劳姑省费而休力然以设京师者不偏于西据奉宗庙者亦候于东征安可阻从人之心增徯予之怨是用闿阳发岁练日简辰乗和气以应物御惠风以行令永言告至载叶伻来顾兹菲躬畏此鸿业下辇而有宫室即旧不加登台而有山川览今犹昔森然在目用轸于懐思弘逺图俾作寛典不忘师古之义特布惟新之渥可大赦天下自开元五年二月三日昧爽已前大辟罪已下罪无轻重已发觉未发觉已结正未结正系囚见徒常赦所不原者咸赦除之唯谋反大逆不在赦限【云云】夫政欲清净词尚省要间者思致于乂未臻其道文书盈几阁而吏益欺诏命下闾里而人莫谕得非失于抵牾弊于烦芜耶简而易从禁则难犯今式格勅有不便者先令尚书省集议刋定宜详厥衷合于大体亡命山泽挟藏军器百日不首复罪如初敢以赦前事相告言者以其罪罪之赦书日行五百里布告天下知朕之意焉主者施行
徳宗神武皇帝奉天改元大赦文【陆贽】
门下致理兴化必在推诚忘已济人不恡改过朕嗣服丕构君临万邦失守宗祧越在草莽丕念率徳诚莫追于既徃永言思咎期有补于将来明征厥初以示天下惟我烈祖迈徳庇人致俗化于和平拯生灵于涂炭重熈积庆垂二百年伊迩卿尹庶官洎亿兆之众代受亭育以迄乎今功存于人泽垂于后肆予小子获缵洪业惧徳不嗣罔敢怠荒然以长于深宫之中暗于经国之务积习易溺居安忘危不知稼穑之艰难不恤征戍之劳苦泽靡下究情不上通事既壅隔人懐疑阻犹昧省已遂致兴戎征师四方转饷千里赋车籍马逺近骚然行赍居送众庶劳止或一日屡交锋刅或连年不解甲胄祝奠乏主室家靡依生死流离怨气凝结力役不息田莱多荒暴命峻于诛求疲甿空于杼轴转死沟壑离去乡闾邑里丘墟人烟断絶天谴于上而朕不寤人愁于下而朕不知驯致乱阶变兴都邑贼臣乗衅肆逆滔天曾莫愧畏敢行凌逼万品失序九庙震惊上辱于祖宗下负于黎庶痛心腼貌罪实在余永言愧悚若坠渊谷赖夫天地降佑人神叶谋将相竭诚爪牙宣力屏除大盗载张皇维将弘永图必希新命朕晨兴夕惕唯念前非乃者公卿百寮累抗章疏拟以徽号加于朕躬固辞不获俯遂舆论昨因内省良用矍然体阴阳不测之谓神与天地合徳之谓圣顾惟浅昧非所宜当文者所以化成武者所以定乱今化之不被乱是用兴岂可更徇羣情苟膺虚美重予不徳祗益懐惭自今已后中外所上书奏不得更称圣神文武之号夫人情不常系于时化大道既隠乱狱滋丰朕既不能弘徳导人又不能一法齐众苟设密网以罪非辜为之父母实增愧悼今上元统厯献岁发生宜革纪年之号式敷在宥之泽与人更始用答天休可大赦天下改建中五年为兴元元年自正月一日昧爽已前大辟罪已下罪无轻重咸赦除之李希烈田悦王武俊李纳等有以忠劳任膺将相有以勲旧继守藩维朕抚驭乖方信诚靡着致令疑惧不自保安兵兴累年海内搔扰皆曰上失其道而下罹其灾朕实不君人则何罪屈已弘物予何爱焉庶懐引慝之诚以洽好生之徳其李希烈田悦王武俊李纳及所管将士官吏等一切并与洗涤各复爵位待之如初仍即遣使分道宣谕朱滔虽与贼泚连坐路逺未必同谋朕方推至诚务欲弘贷如能效顺亦与维新其河南河北诸军兵马并宜各于本道自固封疆勿相侵轶朱泚大为不道弃义蔑恩反易天常盗窃名器暴犯陵寝所不忍言获罪祖宗朕不敢赦其被朱泚胁从将士官吏百姓及诸色人等有遭其扇诱有廹以凶威苟能自新理可矜宥但官军未到京城巳前能去逆效顺及散归本军本道者并从赦例原免一切不问天下左降官即与量移近处已量移者更与量移流入配隶及罚镇効力并缘罪犯与诸使驱使官兼别勅诸州县安置及得罪人家口未许归者一切放还先有痕累禁锢及反逆缘坐承前恩赦所不该者并宜洗雪亡官失爵放归勿齿者量加收除未复资者更与进叙人之行业或未必兼构大厦者方集于羣材建竒功者不限于常检茍在适用则无弃人况黜免之人沈郁既乆朝过夕改仁何逺哉流移降黜亡官失爵配隶流人等有才能着闻者特加录用勿拘常例诸军诸使诸道赴奉天及进收京城将士等或百战摧敌或万里勤王扞固全城驱除大憝济危难者其节着复社稷者其业崇我图尔功特加彝典锡名畴赋永永无穷宜并赐名奉天定难功臣身有过犯递减罪三等子孙有过犯递减罪二等当户应有差科使役一切蠲免其功臣已后虽衰老疾患不任军旅当分粮赐并宜全结身死之后十年内仍回给家口其有食实封者子孙相继代代无絶其余叙录及功赏条件待收京日并准去年十月十七日十一月十四日勅处分诸道诸军将士等乆勤扞御累着功勲方镇克宁惟尔之力其在行营者并超三资与官仍赐勲五转不离镇者依资与官赐勲三转其累加勲仍许回授周亲内外文武官三品以上赐爵一级四品已下各加一阶仍并赐勲两转见危致命先哲攸贵掩骼埋胔礼经所先虽効用而或殊在恻隐而何间诸道兵士有死王事者各委所在州县急逓送归本管官为塟祭其有因战阵杀戮及捕获伏辜暴骨原野者亦委所在逐近便收塟应缘流贬及犯罪未塟者并许其家各据本官品以礼收葬自顷军旅所给赋役繁兴吏因为奸人不堪命咨嗟怨苦道路无聊汔可小康与之休息其垫陌及税间架竹木茶漆榷铁等诸色名目悉宜停罢京畿之内属此冦戎攻刼焚烧靡有寜室王师仰给人以重劳特宜减放今年夏税之半朕以凶丑犯阙遽用于征爰度近郊息驾兹邑供储克办师旅攸寜式当褒旌以志吾过其奉天宜升为赤县百姓并给复五年尚徳者教化之所先求贤者邦家之大本永言兹道梦想劳懐而浇薄之风趋竞不息幽栖之士寂寞无闻葢诚所未孚故求之不至天下有隐居行义才徳髙逺晦迹丘园不求闻达者委所在长吏具名闻奏当备礼邀至诸色人中有贤良方正直言极谏及愽通坟典达于教化并识洞韬畧堪任将帅者委常参官及所在长吏闻荐天下孤老鳏寡惸独不能自活者并委州县长吏量事优恤其有年九十以上者刺史县令就门存问义夫节妇孝子顺孙旌表门闾终身勿事大兵之后内外耗竭贬食省用宜自朕躬朕当裁乗舆之服御絶宫室之华饰率已师俭为天下先诸道贡献非供宗庙军国之用一切并停内外官有冗员及百司不急之费委中书门下即商议条件停减奏闻布泽行赏抑惟旧章今以余孽未平帑藏空竭有乖庆赐深愧于懐赦书有所未该者所司类例条件闻奏
徳宗改元大赦天下制文【陆贽】
门下王者体元立极钦若乎天地纂业承统严奉乎祖宗所以敬事修诚务本敦孝尊其上以御于下谨其身而训于人百神允谐兆庶永赖立国之本斯其大经朕烛理不明违道招损徃遭大难沦陷国都天地宗祧旷而莫主是则钦若严承之义缺矣朕甚惧焉洎再复京师遽将告谢有司以人力耗斁礼物废坠日居月诸岁聿云暮卜其近日俯在上春齐心永懐坐以待曙而百辟卿士抗疏上言咸谓人心未寜不足以尽敬冦孽犹在不足以造功迫于羣情俯仰诚愿郊庙孔迩瞻言莫定悼心惭颜胡寜自处重以和平未洽灾沴荐臻去岁旱蝗两河为甚人流不息师出靡居加之以征求因之以荒馑困穷馁殍转死丘墟而又关辅之间冬无积雪土膏未发宿麦不滋详思咎征有为而致岂兵戎之后余梗尚存将狱犴之中深寃未释又河左淮右逆将阻兵汗胁齐人陷之死地虽欲自雪厥路无由抱义衔寃足伤和气此皆由朕爽徳播灾于人为之父母实用愧耻今玄阴已谢春日载阳勾萌毕伸幽蛰咸震思与海内同心日新发号更元用符天意宜改兴元二年为贞元元年自正月一日昧爽已前大辟罪已下已发觉未发觉已结正未结正系囚见徒罪无轻重咸赦除之应在河中胁从将士多是奉天赴难功臣本居朔陲夙尚忠节岂以一夫诖误弃其累代勲庸朕于此军尤所不忍特宜洗涤待以初诚自非与官军决战死于锋刅其余虽临战擒获亦并释放如舍逆归顺者在身先有官爵实封一切如旧仍凖前后制勅所在便给赏钱并与甄叙如有因危効节建立殊庸量其事迹特加奨擢李懐光若能翻然悔过束身赴阙念其常有大勲必当终始全护仍凖前勅授之官封朕于功臣庶亦无负淮西将吏百姓等有被刼制乆为匪人询事原情谅非获已今王师四合计日诛夷玉石同焚用増恻悯宜令诸道进军之日唯罪首恶一人自余徒党悉从原宥如有归明及立功者并凖河中将士例襃奨为国之要在于审官共理分忧守宰弥切阖境性命系乎其人将使闾里无愁苦之声风俗兴廉让之教得不慎简髦彦寄之化源自今已后诸州刺史有阙中书门下与朝官中精择有理人才者受之如刺史县令在任频年课绩尤异者择授给舍郎中御史中外迭处用观其能赏罚必行期于竞劝自顷选曹署吏唯以书判求人务骋浮华莫询实行且能言者不必适用藴用者或未能言为官择人其在精核宜令清资常参官每年于吏部选人中各举所知一人堪任县令录事参军者所司依资叙注拟便于甲厯之内具标举主名衔仍牒报御史台如到任后政理尤异及有赃犯事迹明著者所司录举官姓名闻奏以为襃贬其内外官员及京城诸使名目委御史审勘会商量并省停减仍集百寮定议务从简约息费便人其京官外官职田及利息官钱等或黠吏诋欺移易疆畔或贫人从徙捕系亲邻日月滋深耗弊弥甚亦令百寮议其折衷择善而行徃以赋役殷繁人不堪命定为两税事颇易从比属兵兴或踰始制法无所守吏益为奸哀我劳人汔可小息其诸州府除两税外应有权宜科率差役一切悉停京畿及侧近州县所欠百姓科市和籴价直委度支郎勘会支给诸道非临冦贼州县自去冬已来新点召官徤子弟等并宜放散任营生业应经陷贼州县百姓屋宇被焚毁并贫病老弱及遭伤损之类所在量加优恤使得安存天下名山大川并自古圣帝明王贤臣烈士祠庙坟墓各委当处长吏择日致祭必资精洁以达至诚班爵有差所以叙贤也廪秩有等所以明劝也今或髙卑失次中外相踰至于卿士之家尚罗冻馁之患忠信重禄岂其然耶内外官禄及俸钱手力杂给等委中书门下与度支郎参详定额闻奏应赴奉天及守城将士等并功存社稷节着艰危中心藏之岂忘酬报顷縁府藏空竭赏给未周乃眷勲臣实用増愧应凖元勅合请赏钱人等委所司节减宫内及百司费用据所支财物速与给付应在京城及诸道立功将士等先有诏旨并许甄升所司勘会淹歴时月委中书门下即与处分诸军行营并河中朝邑被胁从将士家口在京及诸州府者宜令本道节度观察使常存赈恤各令优给应诸军诸使立仗见在城将士等共赐物七万疋
文武孝徳皇帝册尊号赦文【元稹】
门下昔我髙祖太宗化隋为唐奄宅区夏包举四海全付子孙其何事哉彼昏盈而我劳敬也明皇承之能大其业六戎八蛮罔不贡奉由是庶尹弛政庶吏弛刑视人不勤视神不谨燕冦勃起洞无藩篱六十有七年兵革大炽其何事哉据逸安而易萌渐也逮我圣父勤身披攘斩断诛除天下畧定曾是幽冀赐予懐来荷赖景灵丕训不坠环岁之内方外平宁粤予何功时帝之力而卿大夫猥以大号加于眇身让于四三益甚其请皇太后如闻其事欢然慰心慈旨下临臣诚上迫祗受大礼凛乎余懐尚念昔者七十二君莫不升中庆成自以为尧舜莫已若也然而不为尧舜之行者来代无传焉朕尝推是为心不欲名浮于实今卿大夫谓我为文武孝德矣其将何道以匡予予其业业兢兢日慎一日慕陶尧虞舜之行以自勉思文祖宪考之道以自勤子苟不思无忘纳诲于戏溢美之名既不克让及物之泽夫何爱焉可大赦天下
宋神宗立皇太子赦文
父子一体也唯立长可以图万世之安国家大器也维建储可以系四海之望位序蚤定而人莫不以为恱典礼亟崇而众罔敢以为私永惟上嗣之贤实有妙龄之誉入而视膳孝友见于夙成出则好书聪哲繇于自得粤绍休于正统犹虚位于东朝乃考蓍龟之占乃稽方册之宝载涓吉日肇辟青宫周家先亲不敢忘庙社之重夏后与子葢以顺天人之心宜覃旷恩徧暨羣品可大赦天下于戏离明震长绵帝绪于亿年解吉涣亨洒天仁于万物葢礼之所行者大则泽之所流者深咨尔多方体朕至意徳音文
神宗因蝗虫避正殿降免囚徒徳音文
夫人事失于下则天变形于上咎征之作必有由然自去岁巳来灾沴仍集雨泽不降延歴三时虫蝗既臻弥亘千里谷籴翔贵稼穑卒瘅嗷嗷烝人聚泣田畆兴言及此实所痛伤徧祈百神曾不获应方悟祷祀非救患之术言词非谢谴之诚忧心如焚深自刻责得非刑法舛谬忠良郁堙暴赋未蠲劳师靡息事或无益而重为烦费任或非当而横肆侵蟊有一于兹足伤和气本其所以罪实在予百姓何辜重罹殍馁所宜出次贬食节用缓刑侧身增修以谨天戒朕避正殿不御百寮奏事并于延英处分尚食进膳宜更节减百司不急之务一切且除诸军将士外自余应食官粮人及诸色用度等并委本司长官商量权行停减以救荒馑仍限十日内具元额及所厘革条件闻奏待至丰稔却令依旧畿内百姓委京兆尹切加慰抚除正税正役外征科差遣并宜禁絶非交相侵夺寻常诉讼不湏追扰务且息人京畿内外及京兆府诸县见禁囚徒死罪降从流以下一切放免畿内及河中同州界应有因战阵杀僇遗骸暴露者各委所在长吏随事埋瘗咨尔卿佐实维股肱所当一其诚心同恤灾患勉修厥职副我忧勤
神宗戒励风俗徳音文【元稹】
勅朕闻昔者卿大夫相与让于朝士庶人相与让于齿周成王刑措不用汉文帝耻言人过真理古也朕甚慕焉中代以还争端斯起掩抑其言则专蔽诱掖其说则欺诬自非责实循名不能彰善瘅恶故孝宣必有敢告乃下光武不以诡辞遽行语称讪上之非律有匿名之禁皆所以防三至之毁重两造之明是以爵人于朝则皆劝刑人于市则皆惧罪有归而赏有事也末俗偷巧内荏外刚卿大夫无进思尽忠之诚多退有后言之谤士庶人无切磋硺磨之益多销铄浸润之谗进则谀言謟笑以相求退则羣居狎处以相识留中不出之请益发其阴私公论不容之词实生于朋党擢一官则曰恩皆自我黜一职则曰事出他门比周之迹已彰尚矜介特由径之踪尽露自谓贞方居省寺者不能以勤恪莅官而曰务求简易提纪纲者不能以凖绳检下而曰密奏风闻献章疏者更相是非备顾问者互有憎爱苟非秦镜照胆尧羊触邪时君聴之安可不惑参断一谬俗化益讹祸发齿牙言生枝叶率是道也朕甚悯焉我国家贞观开元同符三代风俗归厚礼让并行兵兴以来人散乆矣姑欲导之以徳不欲驱之以刑然而信或未孚理有未至曾无耻格益用雕刓小则综核之权见侵于下辈大则机密之重旁挠于薄徒尚念因而化之亦既去其尤者而宰臣等惧其寝染未克澄清备引祖宗之书愿垂戒励之诏遂申教告颇用殷勤各当自省厥躬与我同底于道凡百多士宜体朕懐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十一
(明)贺复征 编
○谕祭文【发引文附】
徐师曾曰按谕祭文者天子遣使下祭之词也或施诸宗室妃嫔以明亲亲或施诸勲臣大臣以明贤贤而示君臣始终之义自古及今皆用之葢王言之一体也
隋文帝祭薛浚文
皇帝咨故考功侍郎薛浚于戏维尔操履贞和器业详敏允膺列宿勤謇克彰及构私艰奄从毁灭嘉尔诚孝感于朕懐奠酹有加抑维朝典故遣使人指申徃命魂而有灵歆兹荣渥于戏哀哉
唐宪宗祭故赠婕妤孟氏文【白居易】
维元和二年岁次丁亥十二月甲寅朔十九日壬申皇帝遣某官某以庶羞之奠致祭于故婕妤之灵曰惟尔和顺积中柔明奉上动静合肃雍之体进退得婉娈之仪选自良家备兹内职修令颜以顾徳兰幽有香守明节而保身玉洁无玷方资懿范以茂嘉猷彼美有闻于何不淑遽兹沦逝深用恻伤既卜日晨爰申奠酬以尔有班氏之明智故赠以婕妤以尔有宓妃之姿容故塟于洛浦魂兮不昧歆此诚懐尚飨
宪宗祭咸安公主文【白居易】
维元和三年岁次戊子三月癸未某日皇帝遣某官某以庶羞之奠致祭于故咸安大长公主覩浚毗伽可敦之灵曰惟姑柔明立性温惠保身静修徳容动中规度组练之训既习于公宫汤沐之封遂开于国邑及礼从出降义重和亲承渥泽于三朝播芳猷于九姓逺修好信既申恊比之姻殊裕保和实赖肃雍之徳方凭福履以茂辉荣宜降永年遽归长夜故乡不返乌孙之曲空传归路虽遥青冢之魂可复逺陈薄酬庶鉴悲懐呜呼尚飨
宪宗祭吴少诚文【白居易】
维元和五年岁次庚寅二月辛未朔二日壬申皇帝遣内侍省内府局丞赐绯鱼袋孙士玫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故彰义军节度使赠司徒呉少诚之灵曰惟尔武毅挺质韬钤奋身负勇果之雄材蓄变通之明识自察廉列郡节制成师贞且有为勤而不扰军戎戢睦封域底寜从义而致诚仗顺而保福既延宠渥方茂辉荣遽此幽沦深用伤悼逝波不舍去日苦多想松槚以轸懐闻鼓鼙而兴叹恩加遣奠礼举襃崇念尔有灵知予此意尚飨
穆宗祭回鹘可汗文【白居易】
维长庆元年岁次辛丑月日皇帝遣使朝议大夫检校右散骑常侍兼少府监御史大夫云骑尉赐紫金鱼袋裴通致祭于故爱登罗汨没密施毗伽保义可汗之灵粤以英武之资雄竒之策抚有九姓制临一方气吞诸戎名播上国况能向风纳欵继好息人代为亲邻岁入职贡方赖威畧共清寰瀛倚为长城永固中夏而天歼骄子国丧名王夺气色于阴山霣精光于昴宿凶讣云至悲懐用深故遣使臣徃将国命展吊奠之礼申哀荣之恩犹有明灵当鍳诚意尚飨
宋仁宗祭故秦晋国夫人文【宋欧阳修】
维灵蔚有令仪着于茂则顾追襃之宠数已极荣念永閟之佳城载深恻怛列兹奠礼用慰茔魂
仁宗祭故赠濮王允让十月九日折櫕文【欧阳修】
维灵日月维吉山川既佳启兹櫕涂徃即襄事顾歆薄奠宜体哀悰
哲宗祭皇叔故魏王下事祭文【苏轼】
维灵出就外邸二年于兹一日不见企予望思矧此告终月逝日逺虽云近郊寜复旋返筑室祠宫既固既定虽非永归亦可少安呜呼哀哉
哲宗祭故赠太师温国公司马光安葬文【苏轼】
呜呼元丰之末天步维艰社稷之卫中外所属惟是一老屏予一人措国于泰山之安下令于流水之源岁月未周纪纲畧定天若相之又复夺之殄瘁不哀古今所共知之者神考用之者圣母驯致其道太平可期长为宗臣以表后世徃奠其塟庶知予懐
明武宗皇帝祭阁老靳贵文
朕在东宫先生教之朕登大寳先生辅之今朕南巡先生逝矣呜呼哀哉尚飨发引文
北京为神宗灵驾发引告祭文【宋晁补之】
薤露朝晞叹九龄之梦閴宫车晏出惊七月之期臻崩天増杞国之思考器切尧人之慕因山克就同轨俱来羹墙痛剧于中宸弓剑哀纒于羣辟安知帝所逍遥广乐之观空有人间惆怅汾河之咏戒涂雒巩接轸大伾窃守提封是虔告享风云改色羽卫无晖背通汴之神皋指清伊之吉壤惟宗祧传圣讴歌讼狱以咸归而功徳在人礼乐政刑之未悖不显亦世无疆惟休臣等祗奉官箴阻瞻墙翣攀号莫逮洒血摧心
礼部为钦慈皇后发引百官告祭文【晁补之】
妫为舜氏本明徳之方兴陈以满封实故家之始大岂特活千人而有祚固当流八世而莫京允属盛期笃生硕媛葛之为绤俭可化于女工鸡则匪蝇庶无憎于朝事是用膺天眷命开国庆基肇鸟至之禋郊肆龙飞之泽■〈宀禹〉而不逮东朝之养已驾仙驭之遥抱泣珠襦初启南阡之宅申哀宝册载严西寝之封邈永裕之真游霭钦慈之徽号云章五字忍闻追逺之声风动万人咸识因亲之化将以贻休有炜垂佑无疆臣等陈列官聨羞诚祖奠攀輴莫驻摧陨何堪
皇太后灵驾发引祭文【陆游】
风御上宾玉衣永閟生尧钩弋尚懐帝武之祥从禹会稽遽奉寝园之卜母慈罔极坤载无疆方同轨之毕来怅东朝之已逺然而艰难契阔归慰圣主问安之诚寿考康寜躬享先后莫致之福阴功阳徳上际下蟠歴邃古而罕闻知圣心之无憾臣藩维有守怆慕徒深目断栢城神驰翣御敢修馈奠之礼少致攀号之心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十二
(明)贺复征 编
○祝文一【告辞】
徐师曽曰按祝文者飨神之辞也刘勰所谓祝史陈信资乎文辞者是也昔伊祈始蜡以祭八神此祝文之祖也厥后虞舜祠田商汤告帝周礼设太祝之职掌六祝之辞春秋以降史辞浸繁则祝文之来尚矣考其大旨实有六焉一曰告二曰修三曰祈四曰报五曰辟六曰谒用以飨天地山川社稷宗庙五祀羣神而搃谓之祝文其辞亦有散文俪语之别也今去辟谒二体
周武王筴祝文
武王既定商立于社南大卒之左右毕从毛叔郑奉明水卫康叔封布兹召公奭赞采师尚父牵牲尹佚筴祝曰殷之末孙季纣殄废先王明徳侮蔑神祗不祀昏暴商邑百姓其章显于天皇上帝于是武王再拜稽首曰膺更大命革殷受天明命武王又再拜稽首乃出【孙矿日筴文上帝句连下膺更葢读至上帝句武王再拜稽首读毕又再拜稽首也霍光传废昌邑王尚书令读奏至中太后曰止王离席伏复读法本此冩状态如覩】
汉光武帝告天地羣神文
皇天上帝后土神祗眷顾降命属秀黎元为人父母秀不敢当羣下百辟不谋同辞咸曰王莽簒位秀发愤兴兵破王寻王邑于昆阳诛王郎铜马于河北平定天下海内蒙恩上当天地之心下为元元所归谶记曰刘秀发兵捕不道卯金修徳为天子秀犹固辞至于再至于三羣下佥曰皇天大命不可稽留敢不敬承
汉昭烈皇帝祭告天地神祗文
维建安二十六年四月丙午皇帝备敢用玄牡昭告皇天上帝后土神祗汉有天下厯数无疆曩者王莽篡盗光武皇帝震怒致诛社稷复存今曹操阻兵安忍僇杀主后滔天泯夏罔顾天显操子丕载其凶逆窃居神器羣臣将士以为社稷隳废备宜修之嗣武二祖躬行天讨备虽否徳惧忝帝位询于庶民外及蛮夷君长佥曰天命不可以不荅祖业不可以乆替四海不可以无主率土式望在偹一人偹畏天明命又惧汉邦将湮于地谨择元日与百寮登坛受皇帝玺绶修燔瘗告类于天神惟神享祚于汉家永绥四海
潮州祭神文【唐韩愈】
维年月日潮州刺史韩愈谨差摄潮阳县尉史虚已以特羊庶羞之奠告于太湖神之灵愈承朝命为此州长今月二十五日至治下凡大神降依庇贶斯人者皆愈所当率徒属奔走致诚亲执祀事于庙庭下今以始至方上奏天子思虑不能专一冠衣不洁净与人吏未相识知牲糈酒食器皿觕弊不能严清又未卜日时不敢自荐见使摄潮阳县尉史虚已以告神其降监尚飨
祭淮渎文【元稹】
维元和九年岁次甲午十二月朔甲辰某日辰使谨遣某用少牢醴酒之奠昭祷于淮渎长源公之灵浩浩灵源滔滔不息流谦处顺润下表徳清辉可鉴浮秽不匿月映澄鲜霞明涣赩经界区夏左右万国百川委输万灵受职越海贡诚载舟竭力明哲用兴凶戾潜殛眇尔呉顽蔑然蟊贼鸱张蔡郊蚁聚淮侧丧父礼亏干君志愎天子命我涤除妖慝卒乘林林戈鋋嶷嶷电淬爪卒雷愤胸臆王心示懐士剪犹抑柔叛绥衷取顺舍逆咨尔有神逮尔有极彼暴我仁彼枉我直归我者昌倍我者辟不斩祠祀不湮沟洫不赦渠魁不虐畏逼不进梯冲不耀矛戟火灭燎原人归寿域然后洁神牛羊奉神黍稷告神有成谓神不惑尚飨
祭匡山文【白居易】
维元和十二年岁次丁酉二月辛酉朔二十一日将仕郎守江州司马白居易谨以清酌之奠敢昭告于匡山神之灵恭惟神正直聪明扶持匡庐福利动植居易赋命蹇连与时参差愿于灵山栖此陋质遗爱寺侧既置草堂欲居其中参禅养素而开构池宇在神域中徃来道途由神门外辄用酒脯告虔于神神其聴之歆此薄奠非敢徼福所期荐诚尚飨
祭庐山文【白居易】
维元和十二年岁次丁酉二月二十五日乙酉将仕郎守江州司马白居易以香火酒脯告于庐山遗爱寺四旁上下大小诸神居易夙闻匡庐天下神秀幸因佐宦得造兹山又闻永逺宗雷同居于是道俗并处古之遗风而遗爱西偏郑氏旧隠三寺长老招予此居创新堂宇疏旧泉沼或来或徃栖迟其间不唯躭翫水石以乐野性亦欲摆厺烦恼渐归空门傥秩满以来得以自遂余生终老愿托于斯今葺构既成游息方始爰以洁敬荐兹馨香不敢媚神不敢禳福但使疫疠不作魑魅不逢猛兽毒虫各安其所茍人居之静谧则神道之光明斋心露诚庶几有荅尚飨
到任祭城隍文【明袁黄】
维万厯十六年六月初九日礼部观政进士袁黄奉命来知宝坻县事谨以牲醴致祭于本县城隍之神曰黄不肖数罹大过欲寡之未能也然素有体物恤民之志今将实见之行事敬与神约吾愿恭顺以事上傲慢不恭神殛之吾愿明洁以事神享祀不洁神殛之吾愿虚懐乐善以事邑之贤者侮慢自贤神殛之吾愿崇俭以厚风俗侈食纵酒神殛之吾愿寜失不经以活无知犯法之民不能活神殛之吾愿兴民之利而辟其荒芜不然者神殛之吾愿防民之患而修其沟畛不然者神殛之聴讼则不但剖其曲直必思所以平其忿心而使之无讼不然者神殛之用刑则不但锄强遏恶必思所以养其良心而使廉耻日生不然者神殛之赋役则不但不敢额外加征必思所以曲为区处而使额内之数渐减不然者神殛之徭役则不但一时恤民之力必思所以立法调停而使享永世之利不然者神殛之治事则不但发已自尽必思所以循物无违而使众志皆通不然者神殛之爱人则不但使居者愿耕于其野亦使行者愿出于其途而无忘宾旅不然者神殛之至于纳民之贿残民之命凌虐士类陷害同僚则尤不肖之甚者神其速殛毋恕若夫雨旸时若疫疠不侵则神之事也予治其明弗及其幽愿黙赐宠绥以相予之不逮合境神祗同此证明尚飨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十三
(明)贺复征 编
○祝文二【修辞】
周迎日辞
维某年某月上日明光于上下勤施于四方旁作穆穆惟予一人某敬拜迎于郊以正月朔日迎日于东郊
赛蒋山庙文【梁沈约】
我皇体天御宇望日表尊备乐变乎笙镛郁礼华于爼豆迩无不懐逺无不肃鸟革玄素之容草移丹緑之状泉露改味日月重光仰惟大王年踰二百世兼四代扬玉桴布瑶席秦梁楚赵之巫把琼茅而延伫燕卫宋郑之音结流风而成曲九嶷之乗蔽日三山之驾若云
秋赛文【宋曽巩】
岁既顺成时方秋敛神能施泽以及物人能备物以事神兹惟旧章夫岂敢怠庶其为福无斁于人
己卯春释菜先圣文【刘因】
圣代天言明告万世寥寥方册孰传圣言天启圣心程朱将命堙晦浚辟聋聪昬明谓富后人承此遗泽孰云剽盗资我而文肆焉多岐孰谓其一徒为瞻仰有测此心某早躁狂若将有志中实脆屈未立以颓揆厥无成实由贪懦时驰意去擅不自容顾念此心恍焉如失今此辟馆惟我之求讲学有徒进修有地研穷叅订亦复有书于古遗言于今学者尚有禆益少慰此心但惧悠悠复循前轨惟神启迪实有临之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十四
(明)贺复征 编
○祝文三【祈辞】
炎帝伊耆氏蜡祝辞
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毋作草木归其泽【注云报成功于岁终又以祈来年之始故祝之之辞如此宅叶逺各反泽叶逹各反】
帝舜祠田辞
荷此长耜耕彼南畆四海俱有
商王成汤祷辞
墨子兼爱篇汤贵为天子然且不惮以身为牺牲以辞恱于上帝鬼神
惟予小子履敢用玄牡告于皇天后帝曰今天大旱即当朕身履未知得罪于上下有善不敢蔽有罪不敢赦简在帝心万方有罪即当朕身朕身有罪无及万方
成汤桑林祷辞
荀子大畧篇汤之时大旱七年剪髪断爪以身为牺牲祷于桑林之野以六事自责言未已大雨
政不节与使民疾与宫室崇与妇谒盛与苞苴行与谗夫兴与何不雨至斯极也【节叶即盛叶成复征曰此文两句一韵凡三韵末句极字又叶前两句韵文纪以末句入注非是】
周立社祝
今某月日君为某立社之祭土而主阴气也五糓用成万民以生敢用肥腯嘉蔬清酒敬致大神自今日以来祈请雨止惟灵是聴子孙眉寿万神含灵【此亦止雨之辞】
齐田者祝
瓯窭满篝污邪满车五糓蕃熟穰穰满家【篝笼也污邪下地田也篝叶斤敷反家叶攻乎反】
萧太傅东耕祝文【梁江淹】
敬祝先穑曰摄提方春黍稷未华灼烁发云照耀开霞地煦景暧山艳水波侧闻农政实惟民天竞秬献岁务畎上年有渰疎润兴雨导泉崇耕巡索均逸共劳命彼倌人税于青皋羽旗衔蕤雄戟耀毫呈典缁耦献礼翠坛宜民宜稼克降祈年愿灵之降解佩停銮神之行兮气为軷神之坐兮烟为葢使嘉谷与玄鬯永争光而无沬哉
请雨词【陶弘景】
华阳隠居陶弘景道士周子良词窃寻下民之命粒食为本农工所资在于润泽顷亢旱积旬苗稼焦涸逺近嗷嗷曕天雀息百姓祈请永无感降伏闻雨水之任有所司存愿哀悯黔首霈垂沾渥呵风召云肤寸而合使洪潦溢川水陆咸济则白鹄之咏复兴于今共伸至诚稽颡陈情谨词天监十四年太岁乙未六月二十日词诣句曲华阳洞天张理禁赵丞前
唐武宗祈祭西岳文【唐李徳裕】
惟神作镇中土据于西陲积髙炳灵宅神明之奥少阴恊徳成天地之功恭闻烈祖玄宗御厯永年祭必受福秘■〈石感〉昭赛金刻犹存近者阴泽稍愆宿种未茂精意纔达甘液骤零既抒播种之勤已获流根之润今因报徳再竭至诚某纉奉丕图勤劳七载恭已思道岂敢怠荒属黠虏南侵震惊朔野兵锋一举毳幕皆焚潞子婴儿枭首魏阙参墟叛将面缚垒门成此武功无非幽赞又以释氏之教出于西夷弃五常之典絶三纲之常殚竭财力蠧耗生人黜其异端以正王度庶可复古谅非近名属以忽于所慎寒暑成疾旷时且乖于勿药昧旦徒切于求衣如某政教不明宜有阴谴刑罚不中未合天心实希明神许其改悔永保宗庙以安邦家所疾日瘳平复如旧昔成汤自咎者六零雨消灾宋景善言者三法星退舍至诚所感前史昭然诚信不欺恃神正直敢不誓于丹腑严奉明灵敬陈忠恳伏望临鉴
潮州祈太湖神文【韩愈】
维年月日潮州刺史韩愈谨以清酌腵修之奠祈于太湖神之灵曰稻既穟矣而雨不得熟以获也蚕起且眠矣而雨不得老以簇也岁且尽矣稻不可以复种而蚕不可以复育也农夫桑妇将无以应赋税继衣食也非神之不爱人刺史失所职也百姓何罪使至极也神聪明而端一聴不可滥以惑也刺史不仁可坐以罪惟彼无辜惠以福也划劙阴云巻月日也幸身有衣口得食给神役也充上之湏脱刑辟也选牲为酒以报灵徳也吹击管鼔侑香洁也拜庭跪坐如法式也不信当治疾殃殛也神其尚飨
禜门文【柳宗元】
禜于城门之神惟神配阴含徳司其翕辟能收水沴以佐成绩淫雨斯降害于麰麦野人兴忧官守増惕诸阴既闭休征未获敬用瓢斋以展周索纳其云气覆我川泽惟神是依式竚来格
祭城隍神祈雨文【杜牧】
下土之人天实有之五谷丰实寒暑合节天实生之也苖方甲而水湮之苖方秀而旱莠之饥则必死天实杀之也天实有人生之孰敢言天之仁杀之孰敢言天之不仁刺史吏也三岁一交如彼管库敢有其宝玉如彼传舍敢治其居屋东海孝妇吏寃杀之天实寃之杀吏可也东海之人于妇何辜而三年旱之刺史性愚治或不至疠其身可也絶其命可也吉福殃恶止当其身胡为降旱毒彼百姓谨书诚恳本之于天神能格天为我升闻
郑州祈雨文【李商隐】
年月日郑州刺史李某谨请茅山道士冯角祷请于水府真官伏以旱魃为虐应龙不兴困杲日于诗人苦密云于易象生物斯瘁民食攸囏某叨此分忧俯惭无政爰求真休度祷阴灵减哺表勤褰帷引咎伏乞下通荥播上导天潢合为膏泽之原用息藴隆之患其于効信敢或逡巡暴露托词焦劳结虑泉间候气树杪占风唯望玉女之披衣敢骇商羊之鼓舞窃希玄感聴察丹诚
农夫祷【刘轲】
丙戌岁大饥楚之南江黄为甚明年予将之舒途出东山见老农辈鸠其族为祷于伍君祠其意诚而辞俚因得其文以润色之亦以儆于百执事者云农夫某谨达精诚于明神吁嗟我耕食之人谁非土之人人之有求神得不以聪明正直聴之耶曩者仍岁荐饥人为鳏嫠田无耕夫桑无蚕姬疠疫疮痍一方尤危踵以呉蜀弄兵吏呼其门驱荒余之人挟弓持戟女子生别行啼走哭王师有征羣盗继诛乃归其居乃复室庐庐壊田芜亦莫蠲其租今之收合余烬人百其力幸大成于秋诚虑旱而不雨既雨而潦必不为潦又虑其不苖不秀秀而不实又虑为螟蝗又虑夫廐马之夺其食赃吏之厚其敛焉呜呼必马无厌粟者妾无厌罗纨者吾敛其薄矣亦于何厚其所薄耶伏希明神无有所忽祷曰无瘠农人以肥廐马无寒蚕妇以暖妾妓无销耒耜以滋兵刃农人不饥而天下肥蚕妇不寒而天下安耒耜不销而天下饶妾暖而娇兵滋而残马肥而豪不迹不驼足食足衣皇天皇天胡忍是为茍不此为民其嘻嘻神其怡怡尚飨
祝牛宫辞【陆龟蒙】
冬十月耕牛为寒筑宫纳而皁之建之前日老农请乞灵于土官以从乡教予勉之而为之辞
四牸三牯中一去乳天霜降寒纳此室处老农拘拘度地不畆东西几何七举其武南北几何丈二加五偶楹当闲载尺入土太岁在亥余不足数上缔蓬茅下逺官府耕耨以时饮食得所或寝或讹免风免雨宜尔子孙实我仓庾
求雨文【宋欧阳修】
年月日干徳县令欧阳修谨以清酌庶羞之奠祭于五龙之神曰百里之地一时而不雨则民被其灾者数千家然则水旱重事也天之庇生斯民者岂欲轻为之乎不幸而遭焉则归其说于二者一曰吏之贪戾不能平民而使怨吁之气干于阴阳之和而然也一曰凡山川能出云为雨者皆有神以主之以节丰凶而为民之司命也故水旱之灾不以责吏则以告神呜呼民不幸而罹其灾修与神又不幸而当其事者以吏食其禄而神享其祀也今岁旱矣吏虽愚尚知恐惧而奔走神至灵也得不动于心乎尚飨
滁州祭城隍神文【欧阳修】
雨之害物多矣而城者神之所职不敢及他请言城役用民之力六万九千工食民之米一千三百石众力方作雨则止之城功既成雨又壊之敢问雨者于神谁尸吏能知人不能知雨惟神有灵可与雨语吏竭其力神佑以灵各供其职无媿斯民
滁州修城祈晴祭五龙文【欧阳修】
雨泽于物愽哉其利及其过差患亦不细民劳于农将熟而败吏勤于职已成而圮龙与吏民何怒何戾山湫有祠乐可潜戏宜安尔居静以养智冬雪春雨其多已太浸润收畜足支一岁旱则来告否当且待
告峨山龙湫文【刘因】
呜呼一邦之望有峨惟山山之精深聚而渊泉山川惟形有神栖之云雷雨露神实司之今是邦之凶旱极矣岂神之灵坐视而不恤哉葢雨旸之数出于天非神之所得专也雨旸之咎由于人非神之所得而释也是以使神函蓄灵润虽欲发之而不得也虽然山川之神受命于天而主佑下民者也今欲佑之而不得矣则当为之请命于天昭昭在上安有不从由是言之神虽欲无责而乌得无责也且小民至愚穷且极矣而无所归诚则惟淫昬之鬼是求夫淫昬之鬼乃神之所当屛黜而下民之衷亦神之所当诱相也今气运已穷矣穷则必通或天降之雨则小民必归功于淫昬之鬼而惑信愈笃孰能禁之今是邦之大夫致祷于神则是祷其所当祷矣既祷其所当祷而当祷之神能随其祷而应之以雨使既足而又周浃焉庶小民之愚知天地之间自有名山大川之正神实能阖辟阴阳而神妙造化而境内吏民之所当敬修其坛壝洁其牲币而事之而向之所谓淫昬之鬼者真不足信矣如是则人情世教或自此而变之则鬼神之惠又不但一雨而已矣如其不然则是云雷之泽神其不可司之旱干之虐神实不恤之天命之职可怠而旷之惑邪之俗可助而成之乂何望焉又何望焉敢告
里社祈晴文【明方孝孺】
民之穷亦甚矣树艺畜牧之所得将以厚其家而吏实夺之既夺于吏不敢怨怒而庶几偿前之失者望今岁之有秋也而神复罚之嘉谷垂熟被乎原隰淫雨暴风旬月继作尽扑而捋之今虽已无可奈然遗粒委穗不当风水冲者犹有百十之可冀神曷不亟诉于帝而遏之吏贪肆而昏冥视民之穷而不恤民以其不足罪固莫之罪也神聪明而仁闵何乃效吏之为而不思拯且活之民虽蠢愚不能媚顺于神然春秋报谢以荅神贶者苟岁之丰未尝敢怠使其靡所得食则神亦有不利焉天胡为而不察之民之命悬于神非若吏之暂而居忽而代者之不相属也隠而不言民则有罪知而不恤其可与否神尚决之敢告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十五
(明)贺复征 编
○祝文四【报辞】
周祭天辞
皇皇上天照临下土集地之灵降甘风雨庶物羣生各得其所靡今靡古维予一人某敬拜皇天之佑
周祭地辞
薄薄之土承天之神兴甘风雨庶卉百谷莫不茂者既安且寜维予一人某敬拜下土之灵
潮州祭城隍神文【唐韩愈】
维年月日潮州刺史韩愈谨以柔毛刚鬛清酌庶羞之奠祭于城隍之神间者以淫雨将为人灾无以应贡赋供给神明上下获罪罚之故乃以六月壬子奔走分告乞晴于尔明神明神闵人之不辜若飨若荅粪除天地山川清风时兴白日显行蚕谷以登人不咨嗟惟神之恩夙夜不敢忘怠谨卜良日躬率将吏荐兹血毛清酌嘉羞侑以音声以谢神贶神其飨之
潮州祭界石神文【韩愈】
维年月日潮州刺史韩愈谨遣耆寿成■〈宀禹〉以清酌少牢之奠告于界石神之灵曰惟封部之内山川之神克庥于人官则置立室宇备具服器奠飨以时淫雨既霁蚕谷以成织妇耕男忻忻衎衎是神之庥庇于人也敢不明受其赐谨选良月吉日斋洁以祀神其鍳之尚飨
潮州祭太湖神文【韩愈】
维年月日潮州刺史韩愈谨以清酌庶羞之奠祭于太湖之神惟神降依兹土以庇其人今兹无有水旱雷雨风火疾疫为灾各寜厥宇以供上役长吏免被其谴赖神之徳夙夜不敢忘谨具食饮躬斋洗奏音声以献以乐以谢厥赐不敢有所祈尚飨
祭木瓜神文【杜牧】
维会昌六年岁次丙寅某月日某官某敬告于木瓜山之神惟神聪明格天能降雷雨郡有灾旱必能救之前后刺史祈无不应去岁七月苖将萎死祷神之际甘雨随至槁然凶岁化为丰年仰神之灵感神之徳愿新祠宇以崇祭祀今易卑隘变为华敞正位南面庙貌严整风雷云雨师伯必备侍卫旗戟罗列森然惟神系云在襟贮雨在缶视人如子渇即与之不容凶荒不降疾疫千万年间使池之人敬仰不怠伏惟尚飨
赛舜庙文【李商隐】
年月日昭赛虞舜之祠伏以帝狩南方神留下土翠华莫返积怨望于他年大麓不迷烜威灵于终古比忧嘉种少昌愆阳抗简陈词洁罇引咎果蒙慿离掣电跨巽扬风布沾渥于九皋起焦枯于一瞬敢布瑶席辄事兰羞帝其罢奏南琴停吹西管使东皇太一兼预于灵逰俾山鬼江婓无藏于沴气庶将善政以奉明辉
赛越王神文【李商隐】
年月日赛于越王之神惟神耀焯殊姿抑扬竒表秦鱼既烂则聊帝南荒汉鹿有归则称臣北阙览英雄之载籍信王霸之朋逰言念遗祠犹存尘色尚兴甘雨以救公田敢陈沼沚之毛用报京坻之积神其永司此土长庇吾人福佑柔良驱除疾疠今来古徃常教威着越城万岁千秋勿使魂归真定神乎不昧来鍳斯言
祭梓潼神君文【孙樵】
大中十八年七月九日乡贡进士孙樵再拜献辞张君灵座之前樵实顽民不知鬼神凡过祠庙不笑即哑今于张君信有灵云会昌五年夜跻此山涷雨如泣滑不可涉满眼漆黑索途不得跛马愠仆前仆后踣樵因有言非烛莫前湏臾有光来马足间北望空山火起庙壖熖熖逾丈飞芒射天暝色斜透峻途如昼樵谓庙奴苦寒爇薪取温晓及山颠鏁涩庙门余烬莫覩孰知其然大中四年冒暑还秦午及山足猛雨如电樵复有言神诚能神反雨为晴曩火乃灵斯言纔阕回风大作始自马前怒号满山劈云飘雨使四山去兹山巍巍轻尘如飞讫四十里雨不沾衣顾樵当时嘉神不欺与神心期神其自知今过祠宇其敢黙去觞酒豆脯捧拜庭下神其歆此
汝州谢雨文【宋苏辙】
绍圣元年岁次甲戌四月壬寅朔二十六日丁卯大中大夫知汝州军州事护军苏辙谨以清酒特羊之奠恭祭于北园社令后土神君辙以罪戾谪守兹土自春徂夏旱饥为苦麰麦殄悴禾未出畆吾民忧伤巫觋旁午念予罪人余谴累汝间行北园亭曰致雨前守赵王有祷咸许顾惭昔贤愿蹑前武扫地而祭屛去牖户清漪绕屋乔木环堵微风肃然神物来处吾僚祗敬斋宿吾府云兴山际倐遍天宇风来不疾雷发不怒祈祈甘泽如脯如乳酒不濡池雁不升爼仁哉有神未请而予再宿告晴髙下咸溥朝阳既升鉏耨毕举宿麦斯实施及禾黍吏免诃谴民病获愈念惟始至神则何取祗荐醪牲以永斯祜尚飨
祠山谢雨文【叶适】
乃五月乙酉雨昼夜不止百泉交趋千壑并至或耘其前歌长以谣或播其后笑而忘号担牲挈壶敬谢明徳伊苖有穉维稼之穑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十六
(明)贺复征 编
○祝文五【嘏辞 祝辞附】
嘏辞
徐师曽曰按嘏者祝为尸致福于主人之辞记所谓嘏以慈告者也辞见仪礼其它文集不载惟蔡中郎集有之
周祭礼嘏辞
皇尸命工祝承致多福无疆于女孝孙来女孝孙使女受禄于天宜稼于田眉寿万年勿替引之
汉九祝嘏辞【汉蔡邕】
髙皇帝使工祝承致多福无疆于尔嗣曾孙皇帝使尔受禄于天宜此旧都万国和同兆民康乂眉寿万年子子孙孙永守民庶勿替引之
越羣臣祝辞【附】
越王勾践五年与大夫种范蠡入臣于呉羣臣皆送至浙江之上临水祖道军阵固陵大夫前祝其辞曰
皇天佑助前沈后扬祸为徳根忧为福堂威人者灭服从者昌王离牵致其后无殃君臣生离感动上皇众夫悲哀莫不感伤臣请薄脯酒行二觞
其二
大王徳寿无疆无极乾坤受灵神祗辅翼我王厚之祉佑在侧徳销百殃利受其福去彼呉庭来归越国
文种祝越王辞【附】
越王既灭呉霸诸侯置酒文台羣臣为乐大夫种进祝酒其辞曰
皇天佑助我王受福良臣集谋我王之徳宗庙辅政鬼神承翼君不忘臣臣尽其力上天苍苍不可掩塞觞酒二升万福无极
其二
我王仁贤懐道抱徳灭雠破呉不忘返国赏无所恡羣邪杜塞君臣同和福佑千亿觞酒二升福岁难极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三十七
(明)贺复征 编
○祝文六【冠昏辞 祭射侯辞附】
周成王冠祝辞
家语云武王崩成王年十三嗣立周公摄政以治天下冠成王而朝于祖以见诸侯周公使祝雍作颂命之曰祝辞达而勿多也辞曰
使王近于民逺于侫啬于时惠于财亲贤使能【侫叶弥因反财叶前西反能叶音泥】
士冠礼辞
始加祝辞士【冠始加缁布冠服玄端爵鞞】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徳寿考惟祺介尔景福【服叶蒲北反福叶笔助反】
再加【再加皮升服素积素鞞】
吉月令辰乃申尔福敬尔威仪淑慎尔徳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三加【三加爵弁服纁裳靺鞈】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徳黄耉无疆受天之庆【叶墟羊反】
醴辞【三加毕宾醴冠者】
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醮辞【若不醴则醮注醴礼简尚质也醮礼繁尚文也醴亦宾醴冠者冠有三加故三醮也】
旨酒既清嘉荐亶时始加元服兄弟具来孝友时格永乃保之【来叶乃之切】
再醮
旨酒既湑嘉荐伊脯乃申尔服礼仪有序祭此嘉爵承天之祜
三醮
旨酒令芳笾豆有楚咸加尔服肴升折爼承天之庆受福无疆
字辞【既醴冠者见母出宾字之】
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伯某父【备叶笔力反字叶兹嘉叶居之反假叶古】
士昏礼辞
父命子辞
徃迎尔相承我宗事勖帅以敬先妣之嗣若则有常
父命女辞
戒之敬之夙夜毋违命
母命女辞
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宫事
庶母命女辞
敬恭聴宗尔父母之言夙夜无愆视诸衿鞶
冠子祝文【梁沈约】
蠲兹令日元服肇加成徳既举童心自化行之则至无谓道賖敦以秋实敷以春华无耻下问乃致髙车子孙千亿广树厥家
字朱子祝词【宋刘子翚】
冠而钦名粤惟古制朱氏子熹幼而腾异交朋尚焉请祝以字字以元晦表名之义木晦于根春容晔敷人晦于身神明内腴昔者曾子称其友曰有若无实若虚不斥厥名而传于书虽百世之逺也揣其气象知颜氏如愚迹叅并逰英驰俊驱岂无他人夫谁敢居自诸子言志回欲无伐一宣于声终身弗越陋巷暗然其光烈烈从事于兹惟参也无惭贯道虽一省身则三夹辅孔门翱翔两骖学的欲正吾知斯之为指南惟先吏部文儒之粹彪炳育珍又华其继来兹讲磨融融熹熹真聪廓开如源之方驶望洋渺弥老我缩气古人不云乎纯亦不巳怅有道之衰变切切而唯唯子徳不日新则时予之耻勿谓此耳充之益充借曰合矣宜养于蒙言而思毖动而思踬凛乎惴惴惟曾颜是畏
祭侯辞
考工记曰梓人为侯张皮侯而栖鹄则春以功张五采之侯则逺国属张兽侯则王以息燕祭侯之礼以酒脯醢其辞曰
惟若寜侯毋或若女不寜侯不属于王所故抗而射女强饮强食贻女曾孙诸侯百福【侯之为物捍内蔽外有诸侯之象焉故假以为戒敕诸侯之辞言汝当安为诸侯母如此等不寜之侯不属服于天子之所故立而射之也强饮强食祝神之辞勉之使饮食也既饮食醉饱当以百福遗女曾孙之为诸侯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十八
(明)贺复征 编
○祝文七【玉牒 青词 叹佛 叹道】
玉牒文
徐师曾曰按玉牒文者封禅告天之文也世传夏禹玉牒辞盖后人附会之文耳自司马相如劝帝封禅故有玉牒传于今然其事不经明主所不为也姑録其文以备一体 沈芬曰史称玉牒之辞秘不可得览宋玉牒文亦祈告之辞耳岂秦汉以前或不类此
夏禹玉牒辞
祝融司方发其英沐日浴月百宝生
宋真宗封祀玉牒文
维大宋祥符元年岁次戊申十月戊子朔二十四日辛亥有宋嗣天子臣某敢昭告于昊天上帝启运大同维宋受命太祖开阶功成治定太宗膺图重熈累盛粤维冲人丕承列圣寅恭奉天忧劳听政一纪于兹四隩来暨玄贶殊尤祯符章示储庆发祥清浄可致时和年丰羣生咸遂爰荷顾懐敢忘继志佥议大封聿伸昭事躬陟乔岳对越上玄率礼祗肃备物吉蠲以仁守位以孝奉先祈福逮下侑神昭徳惠绥黎元懋建皇极天禄无疆灵休允迪万乗其昌永保纯锡
青词
太清宫祈雪青词【唐封敖】
维年月日嗣皇帝臣稽首大圣祖髙上大道金阙玄元天皇大帝伏以百谷实生灵之本万姓为国家之基言念老农常思薄徳今时雪罕降宿麦是忧同云未施嘉谷何望臣祇应景运亭育兆人徳不动天言徒罪已粢盛虑阙于明荐灾沴恐及于生灵诚极斋庄礼虔夙夜伏惟玄功不宰至道无言垂福佑于羣生假膏濡之徳泽谨遣尚书兵部侍郎髙元裕启告以闻谨词
兖州会真宫等处开启皇帝本命道场青词【宋欧阳修】
伏以三辰昭运六甲驯行当熏风阜育之时属正命本元之日谨遵科式上荐诚明诵琳蘂之真文延紫清之诸圣伏冀苍灵降鉴福嘏骈臻蒙休匪止于眇躬博施咸均于庶品
叹佛文
为太平公主五郎病愈设斋叹佛文【唐宋之问】
至矣哉释迦之本愿也念发于大悲业成于广济代俗以积迷为用有感斯通众生以诸病作身至诚能愈我镇国太平公主娥灵袭彩女曜聫英戒环佩于中闺邑山河于外馆位弥高而迹弥下保是洪猷身日贵而心日微由乎夙植全其忠孝颂美于家邦宜尔子孙理归于福寿第五子某官某才旋光性与慧发生知山桂含芳而逼人阶兰吐秀而惊俗顷以寒暄稍改保摄微乖留卧玳瑁之床陪侍鳯凰之宇公主上祈妙福蒙降慈恩汉赐黄金还依膝下隋珍明月再入掌中今者上报慈恩大张名供于是披甲第辟梵筵幢葢乗空而下来龙象接武而爰集迥供絶陁之国求馔香积之宫面为丘而蔽庭酪为沼而环砌龙王献水喷车马之埃尘天女散花缀山林之草树无边之施下饱于三涂普救之心傍寛于六趣伏愿以斯妙福上荐圣朝应天皇帝长保金图永临璇极九族既睦祛其有漏之縁万人以安不舍无生之见顺天皇后庆垂椒掖徳盛兰宫国风流洽于鹊巢坤仪光赞于龙扆皇太子业跻圣敬本固元良诸王公主等擢秀本枝崇荣汤沐三槐九棘庶职羣僚咸维赤县之图共翼青云之纪备该空有遍烛幽明俱超解脱之津永拔轮回之地
为崔常侍第十五娘子奉诏落髪赞佛文【王维】
窃以真如妙宰具十方而无成湼盘至功满四生而不度故无边大照不照得空有之渊万法偕行无行为满足之地惟兹化佛即具三身不舍凡夫本无五藴实藉津梁相去脱落尘容始于度门渐于空舍然后金刚道备为三界大师玉毫光相得一生补处左散骑常侍摄御史中丞崔公第十五娘子于多刦来植众徳本以般若力生菩提家含哺则外荤膻胜衣而斥珠翠教从半字便会圣言戏则剪花而为佛事常侍公顷以入朝天阙尚简帝心虽功在于生人深辞拜命愿赏延于爱女密启出家白法宿修紫书方降即令某月日敬对三世诸佛十方贤圣稽首合掌奉诏落髪乆清三业素成菩萨之心新下双鬟如见如来之顶绮繻方解树神献无价之衣香饭当消天王持众宝之钵惟娘子舍诸珍宝涂彼戒香在微尘中见亿佛刹如献珠顷具大神通伏愿以度人设斋功徳上奉皇帝圣寿无疆记椿树以为年土宇无垠包莲花而为界又用庄严常侍公出为法将入拜台臣身在百官之中心超十地之上夫人以文殊智本是法王在普贤心长为佛母郎君娘子等住诚性为孝顺用徳为道场将遍众生之慈逈同一子之想又愿普同法界尽及有情共此胜因俱登圣果
叹道文
宪宗忌日玉晨观叹道文【白居易】
清浄无为之谓道是非有作之谓名道知其源名亦归正由是羣生遂性咸臻妙有之功四气顺时自契不言之信洪炉假喻大块无形载厚地以繁滋覆高天而悠乆伏以今月二十七日宪宗皇帝忌女道士等斋戒精修焚香虔恳伏愿追纵玄运息驾黄庭保圣祚于无疆降神功于有感日月所照福佑同沾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十九
(明)贺复征 编
○祝文八【上梁文】
景灵宫修葢英宗皇帝神御殿上梁文【宋王安石】
儿郎伟天都左界帝室中经诞维僊圣之祠夙有神灵之宅嗣开宏构追奉睟容方将广舜孝于无穷岂特尚汉仪之有旧先皇帝道该五泰徳贯二仪文摛云汉之章武布风霆之号华夏归仁而砥属蛮夷驰义以骏奔清跸甫传灵舆忽徃超然姑射山无一物之疵邈矣寿丘台有万人之畏已塟鼎湖之弓剑将游髙庙之衣冠今皇帝孝奉神明恩涵动植纂禹之服期成万世之功见尧于羮未改三年之政乃眷熏修之吉壤载营馆御之新宫考恊前彝述追先志孝严列峙寝门可象于平居广拓旁开辇路故存于陈迹官师肃给斤筑隆施揆吉日以庀徒举修梁而考室敢申善颂以相欢謡
儿郎伟抛梁东圣主迎阳坐禁中明似九天升晓日恩如万国转春风
儿郎伟抛梁西瀚海兵销太白低王母玉环方自献大宛金马不湏赍
儿郎伟抛梁南丙地星髙每岁占千障灭烽开岭徼万艘输赆引江潭
儿郎伟抛梁北边城自此无鸣镝即看呼韩渭上朝休夸窦宪燕然勒
儿郎伟抛梁上彷佛神游今可想风马云车世世来金舆玉斚年年享
儿郎伟抛梁下万灵隤祉扶宗社天垂嘉种已丰年地产珍符方极化
伏愿上梁之后圣躬乐豫宝命灵长松茂献两宫之寿椒繁占六寝之祥宗室藩维之彦朝廷表干之良家传庆誉代袭龙光肩一心而显相保馈祝之无疆皇帝万岁
醴泉观本观三门上梁文【欧阳修】
儿郎伟我国家膺三灵之眷命革五代之荒屯多垒削平包干戈而偃武四夷面内解辫索以承风逮先圣之抚临跻羣生于富寿乃欲追羲轩以并轨欵云亭而勒成容典交修遂举旷古难行之礼瑞应来集有非人力可致之祥卿云矞露之光纷纶而杂委朱草灵芝之秀焜耀而丛生爰有神泉涌兹福地甘如饮醴美可蠲疴湛灵液以渊渟敞琳宫而崛起岁时游豫顺民俗之乐康栋宇翼严表京师之壮丽近以有司不谨飞熖延灾皇上爱物推仁因民所利顾遗基之岿尔回圣虑以恻然爰饬良工载新有作损其土木之费所以寛民适其奢俭之中俾之可乆用涓吉日构此修梁盍効欢讴形于善祝
儿郎伟抛梁东危构岧嶤彩露中欲识圣君仁及物灵源一勺本无穷
儿郎伟抛梁西金碧相辉俯仰迷万瓦寒光浮瑞霭层檐晩景挂晴蜺
儿郎伟抛梁南善利深功不可谈但喜斯民无疾疠谁知灵液有余甘
儿郎伟抛梁北观者如云来九陌四方万国会京师有类众星环斗极
儿郎伟抛梁上栋宇规模标大壮落成行即庆良辰望幸何时来彩仗
儿郎伟抛梁下祈福为民崇广厦四时和气致休祥万国多欢洽朝野
伏愿上梁以后三辰顺轨百谷丰登卉服雕题咸被垂衣之化行歌戴白永为击壤之氓皇帝万岁皇帝万岁皇帝万万岁
披云楼上梁文【陈师道】
夙夜在公必有燕休之地上下同乐孰知兴作之勤惟此东州称为辅郡遗泽未息犹有陶虞之风王化既成更同齐鲁之俗河山千里枹鼓不鸣闾巷百年豪杰间出地滋垦辟岁嗣丰穰里无愁叹之声吏絶追呼之扰因斯时之暇豫乐此地之登临革故増髙事非过制断长续短费不及民栋宇靓深称吏民之观望岁时游豫遂老幼之欢娯爰歴灵辰用兴危架聴于舆颂落此成功
抛梁东日上云开四顾中今代功名归二老当年富贵有朱公
抛梁南舳舻衔尾系江潭朝隮已作丰年雨暑饮行聴抵掌谈
抛梁西阴阳桃李下成蹊举头更觉长安近送酒长随落日低
抛梁北瑞塔亭亭入云矗百年战鬬及明时千里河山余故国
抛梁上危架岧嶤逺千丈房星璀璨近檐楹海岱摧藏但空旷
抛梁下割肉成堆酒如泻燕雀投人也自忙鼠蝠旋墙不容鏬
伏愿上梁以后人神同力旸雨以时水宿涂行夜无风露之警盆缫鎌割家有槀廪之余囹圄一空鞭笞不试商旅四集货贿遂通据榻以谈不减庾公之兴从游而赋尚湏韩子之文
文章辨体彚选卷三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四十
(明)贺复征 编
○盟
刘勰曰盟者明也骍毛白马珠盘玉敦陈辞乎方明之下祝告于神明者也夫盟之大体必序危机奬忠孝共存亡戮心力祈幽灵以取鉴指九天以为证感激以立诚切至以敷辞此其所同也然非辞之难虞辞为难后之君子冝存殷鉴忠信可矣无恃神焉
徐师曾曰按礼记莅物曰盟三代盛时初无诅盟虽有要誓结言则退而已周衰人鲜忠信于是刑牲歃血要质鬼神而盟繁兴然义存则克终道废则渝始亦存乎人焉耳
周襄王盟诸侯于践土【王子虎】
襄王二十年晋文公败楚于城濮襄王下劳晋作王宫于践土而献楚俘于王王命尹氏及王子虎内史叔兴父策命文公为伯王子虎盟诸侯于王庭要言曰
皆奬王室无相害也有渝此盟神明殛之俾队其师无克胙国及其子孙无有老幼
晋文公盟卫人于宛濮【卫寗俞】
周襄王二十年晋文公伐卫卫成公请盟弗许二十一年成公使元喧奉叔武受盟于践土遂复成公寗武子与卫人盟于宛濮曰
天祸卫国君臣不协以及此忧也今天诱其衷使皆降心以相从也不有居者谁守社稷不有行者谁扞牧圉不恊之故用昭乞盟于尔大神以诱天衷自今日以往既盟之后行者无保其力居者无惧其罪有渝此盟以相及也明神先君是纠是殛
晋楚合盟于宋【晋士爕】
周简王四年晋遣锺仪归求成楚使公子辰如晋以报锺仪之使五年晋使籴茷如楚以报公子辰之使景公卒不克作好会宋华元善于楚令尹子重子重又善于晋栾武子去年华元如晋楚至是用克合二国之成盟于宋西门之外曰
凡晋楚无相加戎好恶同之同恤菑危备救凶患若有害楚则晋伐之在晋楚亦如之交贽往来道路无壅谋其不协而讨不庭有渝此盟明神殛之俾队其师无克胙国
晋郑同盟于戱
周灵王八年诸侯伐郑郑人行成同盟于戏晋士庄子为载书曰
自今日既盟之后郑国而不唯晋命是听而或有异志者有如此盟
郑公子騑趋进云云荀偃曰改载书公孙舍之曰昭大神要言马若可改也大国亦可叛也乃盟而还
天祸郑国使介居二大国之间大国不加徳音而乱以要之使其鬼神不获歆其禋祀其民人不获享其土利夫妇辛苦垫隘无所底告自今日既盟之后郑国而不唯有礼与强可以庇民者是从而敢有异志者亦如之
晋郑同盟于亳【晋士匃】
周灵王十年晋悼公会诸侯伐郑郑人惧乃行成同盟于亳载书曰
凡我同盟毋藴年毋壅利毋保奸毋留慝救灾患恤祸乱同好恶奬王室或间兹命司慎司盟名山名川羣神羣祀先王先公七姓十二国之祖明神殛之俾失其民队命亡氏踣其国家
讨董卓盟【汉臧洪】
汉室不幸皇纲失统贼臣董卓乘衅纵害祸加至尊虐流百姓大惧沦丧社稷剪覆四海兖州刺史岱豫州刺史伷陈留太守邈东郡太守瑁广陵太守超等纠合义兵并赴国难凡我同盟齐心戮力以致臣节殒首丧元必无二志有渝此盟俾坠其命无克遗育皇天后土祖宗明灵实皆见之
汉吴同盟
黄龙元年六月蜀遣卫尉陈震庆权践位权乃参分天下豫青徐幽属吴兖冀并凉属蜀其司州之土以函谷闗为界造为盟曰
天降丧乱皇纲失叙逆臣乘衅刼夺国柄始于董卓终于曹操穷凶极恶以覆四海至令九州岛幅裂普天无统民神痛怨靡所戾止及操子丕桀逆遗丑荐作奸回偷取天位而叡么么寻丕凶迹阻兵盗王未伏厥诛昔共工乱象而髙辛行师三苖干度而虞舜征焉今日灭叡禽其徒党非汉与吴将复谁在夫讨罪翦暴必声其罪冝先分裂夺其土地使士民之心各知所归是以春秋晋侯伐卫先分其田以畀宋人斯其义也且古建大事必先盟誓故周礼有司盟之官尚书有告誓之文汉之兴吴虽信由中然分土裂境冝有盟约诸葛丞相徳威逺着翼戴本国典戎在外信感阴阳诚动天地重复结盟广诚约誓使东西士民咸共闻知故立坛杀牲昭告神明再歃加书副之天府天髙听下灵威棐谌司慎司盟羣神羣祀莫不临之自今日汉吴既盟之后戮力一心同讨魏贼救危恤患分灾共庆好恶齐之无有携贰若有害汉则吴伐之若有害吴则汉伐之各守分土无相侵犯传之后叶克终若始凡百之约皆如载书信言不艳实居于好有渝此盟创祸先乱违贰不协慆慢天命明神上帝是讨是督山川百神是纠是殛俾坠其师无克胙国于尔大神其明鉴之
与段匹磾盟文【晋刘琨】
天不静晋难集上邦四方豪杰是焉扇动乃凭陵于诸夏俾天子播越震荡罔有攸底二虏交侵区夏将冺神人乏主苍生无归百罹备臻死丧相枕肌肤甚于锋镝骸骨暴于草莽千里无烟火之庐列城有兵旷之邑兹所以痛心疾首仰诉皇穹者也臣琨蒙国宠灵叨窃台岳臣磾世効忠节忝荷公辅大惧丑类猾夏王旅陨首丧元古先哲王贻厥后训所以翼戴天子敦序同好者莫不临之以神明结之以盟誓故齐桓会于召陵而羣后加恭晋文盟于践上而诸侯滋顺如臣等介在遐鄙而兴主相去逈辽是以敢干先典刑牲歃血自今日既盟之后皆尽忠竭节以剪夷二冦有加难于磾琨必救加难于琨磾亦如之缱绻齐契披布胸懐书功金石藏于王府有渝此盟亡其宗族俾坠军旅无其遗育
唐穆宗与吐蕃使盟
穆宗长庆元年吐蕃以我与回纥和亲犯青塞堡盐州刺史李文恱发兵进击之吐蕃遣使请盟帝许之
维唐承天抚有八纮声教所臻靡不来庭兢业齐栗惧其陨颠缵武绍文迭庆重光克彰浚哲罔忝洪绪十有二叶二百有四载则我太祖权明号而建不拔铺鸿名而垂永久类上帝以答嘉应享皇灵以酬景福曷有怠已越岁在癸丑冬十月癸酉文武孝徳皇帝诏丞相臣植臣播臣元颕等与大将和蕃使礼部尚书讷罗论等会盟于京师坛于城之西郊坎于坛北凡读誓刑牲加书复壤陟降周旋之礼动无违者盖所以偃兵息人崇姻继好懋建逺畧规恢长利故也原夫昊穹上临黄祇下载茫茫蠢蠢之类必资官司为厥宰臣茍无统纪则相灭絶中夏见管维唐是君西裔一方大蕃为主自今而后屛去兵革宿忿旧恶廓焉消除追崇舅甥曩昔结援边堠撤警藏烽韬烟患难相恤暴掠不作亭障瓯脱絶其交浸襟帯要害谨守如故彼无此诈此无彼虞呜呼爱人为仁保境为信畏天为知事神为礼有一不至构灾于躬塞山崇崇河水汤汤日吉辰良奠其两疆西为大蕃东实巨唐大臣执简布告秩方
文章辨体彚选卷四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四十一
(明)贺复征 编
○誓
徐师曾曰按誓者誓众之辞也蔡沈云戒也军旅曰誓古有誓师之辞如书称禹征有苖誓于师以及甘誓汤誓泰誓牧誓费誓是也又有誓告羣臣之辞如书秦誓是也后世俱不多见又曰誓者约信之辞也其体与盟同
周公旦伐东誓文
武王即位九年欲修文王业东伐讨以观诸侯集否师行师尚父誓曰
苍兕苍兕总尔众庶与尔舟楫后至者斩【苍兕马融云主舟楫官名王充云水兽九头誓众令急济故言苍兕以惧之】
誓师【晋赵鞅】
周敬王二十七年晋伐郑简子誓曰
范氏中行氏反易天明斩艾百姓欲擅晋国而灭其君寡君恃郑而保焉今郑为不道弃君助臣二三子顺天明从君命经徳义除诟耻在此行也克敌者上大夫受县下大夫受郡士田十万庶人工商遂人臣隶圉免志父无罪君实图之若其有罪绞缢以戮桐棺三寸不设属辟素车朴马无入于兆下卿之罚也
越王誓国
勾践卑事夫差与宦士三百人入吴勾践之地南至于句无北至于御児东至于鄞西至于姑篾广运百里乃致其父兄昆弟而誓曰
寡人闻古之贤君四方之民归之若水之归下也今寡人不能将帅二三子夫妇以审命壮者无取老媍令老者无取壮妻女子十七不嫁其父母有罪丈夫二十不取其父母有罪将免者以告公令医守之生丈夫二壶酒一犬生女子二壶酒一豚生三人公与之母生二人公与之饩当室者死三年释其政攴子死三月释其政必哭泣塟埋之如其子令孤子寡妇疾疢贫病者纳宦其子其逹士洁其居美其服饱其食而摩厉之于义四方之士来者必庙礼之
越王誓师
越王入吴十年不收于国民居有三年之食国之父兄请报会稽之耻勾践辞之父兄又请勾践既许之乃致其众而誓之曰
寡人闻古之贤君不患其众之不足也而患其志行之少耻也今夫差衣犀水之甲者亿有三千不患其志行之少耻也而患其众之不足也今寡人将助天灭之吾不欲匹夫之勇也欲其旅进旅退也进则思赏退则思刑如此则有常赏进不用命退则无耻如此则有常刑
汉髙帝封爵之誓
非刘氏不王若有亡功非上所置而侯者天下共诛之
唐徳宗移京西戎兵备闗誓文
徳宗即位严察神断盗不自安汴州奏以城隘狭増筑城郭李正已闻之移兵万人屯于曹州田恱亦加兵河上河南大扰羽书警急乃诏移京西戎兵万二千人以备闗东帝御望春楼新誓师以遣之
呜呼东鄙之警事非获已惟尔将校羣士各以忠节勤于王家南赴蜀门西定泾垒甲冑不解疮痍未平今载用尔分镇于周郑之郊敬听明命夫王者之师有征无战稽诸理道用镇邦国冝厉乃戈甲保固城池以徳和人以义制事将备其侵轶不用越境攻取戢而后动可谓正矣今外夷来庭方春生植品物资始农桑是时俾尔将士暴露中野我心痛悼欝如焚灼嗟尔有众其悉予懐
○祷【禡牙文附】
复征曰祷求也说文云告事求福也往往军中多用之成汤祷桑林已载祝文祈辞中今録中行献子祷河二首以备一体
祷河【晋荀偃】
平公伐齐将济河献子以朱丝系玉二瑴而祷曰
齐环怙恃其险负其众庶弃好背盟陵虐神主曽臣彪将率诸侯以讨焉其官臣偃实先后之茍捷有功无作神羞官臣偃无敢复济唯尔有神裁之
卫太子蒯瞶祷
敬王二十七年晋人伐郑卫太子蒯瞶谋入卫遇郑师战于鐡祷曰
曾孙蒯瞶敢昭告皇祖文王烈祖康叔文祖襄公郑胜乱从晋午在难不能治乱使鞅讨之蒯瞶不敢自佚备持予焉敢告无絶筋无折骨无面伤以集大事无作三祖羞大命不敢请佩玉不敢爱
唐建安郡王禡牙文【陈子昂】
万岁通天二年三月朔日清边道大总管建安郡王某敢以牲牢告军牙之神盖先王作兵以讨有罪奸慝窃命夷戎不恭则必肆诸市朝大戮原野我皇周子育万国宠绥百蛮青云干吕环入贡文有年矣契丹肆虐敢乱天常乃蜂屯丸山豕食寮野宴安鸩毒作为搀抢天厌其凶国用致讨皇帝命我肃将王诛今大军已集吉辰协应旄头首建羽饰前列夷貊咸威将士听誓方俟天休命为人殄灾惟尔有神尚殱乃丑召太一会雷公翼白虎乘青龙星流彗扫永清朔裔使兵不血刅戎夏来同以昭我天子之徳允神之功岂非正直克明哉无纵世雠以作神羞急急如律令
明淛东行中书省右丞禡牙文【胡翰】
维岁甲辰正月某日淛东行中书省右丞李某以清酌洁牲禡于大牙之神惟国大事曰祀与戎凡我有众罔敢弗恭在昔草昧诞启武功涿鹿扬灵牧野奋庸承天休命惟神是崇于皇汉祖奄起沛丰申严秩礼丕显军容百王继轨庶士承风伊予不武荷国委寄授越端闱摠干东裔列城効顺羣丑慕义匪曰予能实神之赐赫赫灵旗道扬神威天日清照风雷厉飞睽睽万目具瞻指挥何挥不耀何指不披薄海内外日所出入憺其于铄罔不震詟肆予将士一乃心力鞠躬将事不越咫尺春酒既嘉洁牲孔腯是用昭假令典有则神其监之尚永我翊宣我神武祚我明徳削平僣乱佑我民物如周如汉如古有国登于至治报祀罔极
文章辨体巻四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十二
○檄一
刘勰曰檄者皦也宣露于外皦然明白也凡檄之大体或述此休明或叙彼苛虐指天时审人事筭强弱角权势标蓍龟于前验悬盘鉴于已然虽本国信实参兵诈故植义扬辞务在刚健挿羽以示迅不可使辞缓露板以宣众不可使义隠必事昭而理辨气盛而辞断此其要也 吴讷曰按释文檄军书也春秋时祭公谋父称文告之辞即檄之本始至战国张仪为檄告楚相其名始着观唐以前不用四六故辞直义显昔人谓檄以散文为得体岂不信乎 檄如水之激以之行军所以起其为也
告楚相檄【秦张仪】
张仪尝从楚相饮楚相亡璧门下意张仪曰仪贫无行此必盗相君之璧共执张仪掠笞数百不服醳之张仪既相秦为文檄告楚相曰
始吾从若饮我不盗而璧若笞我若善守汝国我顾且盗而城
谕巴蜀父老檄【汉司马相如】
檄曰告巴蜀太守蛮夷自擅不讨之日乆矣时侵犯边境劳士大夫陛下即位存抚天下辑安中国然后兴师出兵北征匈奴单于怖骇交臂受事屈膝请和康居西域重译纳贡稽首来享移师东指闽越相诛右吊畨禺太子入朝南夷之君西僰之长常效贡职不敢怠惰延颈举踵喁喁然皆乡风慕义欲为臣妾道里辽逺山川阻深不能自致夫不顺者已诛而为善者未赏故遣中郎将往宾之发巴蜀之士各五百人以奉币卫使者不然靡有兵革之事战鬬之患今闻其乃发军兴制惊惧子弟忧患长老郡又擅为转粟运输皆非陛下之意也当行者或亡逃自贼杀亦非人臣之节也夫边郡之士闻烽举燧燔皆摄弓而驰荷兵而走流汗相属惟恐居后触白刃冐流矢议不反顾计不旋踵人懐怒心如报私雠彼岂乐死恶生非编列之民而与巴蜀异主哉计深虑逺急国家之难而乐尽人臣之道也故有剖符之封析圭而爵位为通侯居列东第终则遗显号于后世传土地于子孙行事甚忠敬居位甚安佚名声施于无穷功烈着而不灭是以贤人君子肝脑涂中原膏液润野草而不辞也今奉币役至南夷即自贼杀或亡逃抵诛身死无名谥为至愚耻及父母为天下笑人之度量相越岂不逺哉然此非独行者之罪也父兄之教不先子弟之率不谨也寡亷鲜耻而俗不长厚也其被刑戮不亦冝乎陛下患使者有司之若彼悼不肖愚民之如此故遣信使晓谕百姓以发卒之事因数之以不忠死亡之罪让三老孝弟以不教诲之过方今田时重烦百姓已亲见近县恐逺所溪谷山泽之民不徧闻檄到亟下县道使咸知陛下之意毋忽
告青徐檄【伏隆】
乃者猾臣王莽杀帝盗位宗室兴兵除乱诛莽故羣下推立圣公以主宗庙而任用贼臣杀戮贤良三王作乱盗贼从横忤逆天心卒为赤眉所害皇天佑汉圣哲应期陛下神武奋发以少制众故寻邑以百万之军溃散于昆阳王郎以全赵之师土崩于邯郸大彤髙胡望旗消靡鐡胫五校莫不摧破梁王刘永幸以宗室属籍爵为侯王不知厌足自求祸叶遂封爵牧守造为诈逆今虎牙大将军屯营十万已拔睢阳刘永奔迸家已族矣此诸君所闻也不先自圗后悔何及
告郡国檄【隗嚣】
汉复元年七月已酉朔已巳上将军隗嚣白虎将军隗崔左将军隗义右将军杨广明威将军王遵云旗将军周宗等告州牧部监郡卒正连率大尹尹尉队大夫属正属令故新都侯王莽慢侮天地悖道逆理鸩杀孝平皇帝簒夺其位矫托天命伪作符书欺惑众庶震怒上帝反戾饰文以为祥瑞戏弄神祗歌颂祸殃楚越之竹不足以书其恶天下昭然所共闻知今畧举大端以喻吏民盖天为父地为母祸福之应各以事降莽明知之而冥昧触冐不顾大忌诡乱天术援引史传昔秦始皇毁壊谥法以一二数欲至万世而莽下三万六千数之歴言身当尽此度循亡秦之轨推无穷之数是其逆天之大罪也分列郡国断截地络田为王田卖买不得规锢山泽夺民本业造起九庙穷极土作发冡河东攻刦丘垄此其逆地之大罪也尊任残贼信用奸佞诛僇忠正覆按口语赤车奔驰法冠晨夜寃系无辜妄族众庶行炮烙之刑除顺时之法灌以醇酰裂以五毒政令日变官名月易货币岁改吏民昬乱不知所从商旅穷窘号泣市道设为六管増重赋敛刻剥百姓厚自奉养苞苴流行财入公府上下贪贿莫相检考民坐挟铜炭没入锺官徒隶殷积数十万人工匠饥死长安皆臭既乱诸夏狂心益悖北攻强胡南扰劲越西侵羌戎东摘濊貊使四境之外并入为害縁边之郡江海之濒涤地无类故攻战之所败苛法之所陷饥馑之所夭疾疫之所及以万万计其死者则露尸不掩生者则奔亡流散幼孤妇女流离系虏此其逆人之大罪也是故上帝哀矜降罚于莽妻子颠殒还自诛刈大臣反据亡形已成大司马董忠国师刘歆卫将军王渉皆结谋内溃司命孔仁纳言严尤秩宗陈茂举众外降今山东之兵二百余万已平齐楚下蜀汉定宛洛据敖仓守函谷威命四布宣风中岳兴灭继絶封定万国遵髙祖之旧制修孝文之遗徳有不从命武军平之驰使四夷复其爵号然后还师振旅櫜弓卧鼔申命百姓各安其所庶无负予之责
汉袁绍檄豫州【陈琳】
左将军领豫州刺史郡国相守盖闻明主圗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夫非常者固非常人所拟也曩者强秦弱主赵髙执柄専制朝权威福由已时人廹胁莫敢正言终有望夷之败祖宗焚灭污辱至今永为世鉴及臻吕后季年产禄専政内兼二军外统梁赵擅断万机决事省禁下陵上替海内寒心于是绛侯朱虚兴兵奋怒诛夷逆暴尊立太宗故能道化兴隆光明显融此则大臣立权之明表也司空曹操祖父中常侍腾与左悺徐璜并作妖孽饕餮放横伤化虐民父嵩乞匄携养因赃假位舆金辇璧输货权门窃盗鼎司倾覆重器操赘阉遗丑本无懿徳■〈犭票〉狡锋协好乱乐祸幕府董统鹰扬扫除凶逆续遇董卓侵官暴国于是提剑挥鼔发命东夏收罗英雄弃瑕取用故遂与操同谘合谋授以禆师谓其鹰大之才爪牙可任至乃愚佻短畧轻进易退伤夷折衂数丧师徒幕府輙复分兵命锐修完补辑表行东郡领兖州刺史被以虎文奬■〈戚〉威柄冀获秦师一克之报而操遂乗资跋扈肆行凶忒割剥元元残贤害善故九江太守边让英才俊伟天下知名直言正色论不阿謟身首被枭悬之诛妻孥受灰灭之咎自是士林愤痛民怨弥重一夫奋臂举州同声故躬破于徐方地夺于吕布彷徨东裔蹈据无所幕府推强干弱枝之义且不登叛人之党故复援旌擐甲席巻赴征金鼓响振布众奔沮拯其死亡之患复其方伯之位则幕府无徳于兖土之民而大有造于操也后会鸾驾反斾羣虏冦攻时冀州方有北鄙之警匪遑离局故使从事中郎徐勋就发遣操使缮修郊庙翊卫幼主操便放志専行胁迁当御省禁卑侮王室败法乱纪坐领三台専制朝政爵赏由心刑戮在口所爱光五宗所恶灭三族羣谈者受显诛腹议者蒙隠戮百寮钳口道路以目尚书记朝会公卿充员品而已故大尉杨彪典歴二司享国极位操因縁眦睚被以非罪榜楚参并五毒备至触情任忒不顾宪网又议郎赵彦忠諌直言义有可纳是以圣朝含听改容加锡操欲迷夺明时杜絶言路擅收立杀不俟报闻乂梁孝王先帝母昆坟陵尊显桑梓松栢犹冝肃恭而操帅将校吏士亲临发掘破棺裸尸掠取金寳至令圣明流涕士民伤懐操又特置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所过隳突无骸不露身处三公之位而行桀虏之态污国虐民毒施人鬼加其细政惨苛科防互设罾缴充蹊坑穽塞路举手挂网罗动足触机陷是以兖豫有无聊之民帝都有吁嗟之怨歴观载籍无道之臣贪残酷烈于操为甚幕府方诘外奸未及整训加绪含容冀可弥缝而操豺狼野心潜包祸谋乃欲摧挠栋梁孤弱汉室除灭忠正専为枭雄往者伐鼓北征公孙瓒强冦桀逆拒违一年操因其未破阴交书命外助王师内相掩袭故引兵造河方舟北济会其行人发露瓒亦枭夷故使锋芒挫缩厥圗不果尔乃大军过荡西山屠各左校皆束手奉质争为先登犬羊残丑消沦山谷于是操师震慑晨夜逋遁屯据敖仓阻河为固欲以螗蜋之斧御隆车之隧幕府奉汉威灵折冲宇宙长戟百万胡骑千羣奋中黄育获之士骋良工劲努之势并州越太行青州渉济漯大军泛黄河而角其前荆州下宛叶而掎其后雷震虎歩并集虏庭若举炎火以焫飞蓬覆沧海以沃熛炭有何不灭者哉又操军吏士其可战者皆出自幽冀或故营部曲咸怨旷思归流涕北顾其余兖豫之民及吕布张扬之遗众覆亡廹胁权时茍从各被创夷人为雠敌若回斾方阻登髙冈而击鼓吹扬素挥以启降路必土崩丸解不俟血刃方今汉室陵迟纲维弛絶圣朝无一介之辅股肱无折冲之势方畿之内简练之臣皆垂头搨翼莫所凭恃虽有忠义之佐胁于暴虐之臣焉能展其节又操持部曲精兵七百围守宫阙外托宿卫内实拘执惧其篡逆之萌因时而作此乃忠臣肝脑涂地之秋烈士立功之会可不朂哉操又矫命称制遣使发兵恐边逺州郡过听给与强冦弱主违众旅叛举以丧名为天下笑则明哲不取也即日幽并青冀四州并进书到荆州便勒见兵与建忠将军协同声势州郡各整戎马罗落境界举师扬威并匡社稷则非常之功于是乎着其得操首者封五千户侯赏钱五千万部曲偏禆将校诸吏降者勿有所问广宣恩信班扬符赏布告天下咸使知圣朝有拘偪之难如律令
汉荀彧檄吴将校部曲文【陈琳】
年月日子尚书令彧告江东诸将校部曲及孙权宗亲中外盖闻祸福无门惟人所召夫见机而作不处凶危上圣之明也临事制变困而能通智者之虑也渐渍荒沈往而不反愚之蔽也是以大雅君子居安思危以逺咎悔小人临祸懐佚以待死亡二者之量不亦殊乎孙权小子未辨菽麦要领不足以膏齐斧名字不足以洿简墨譬犹鷇卵始生翰毛而便陆梁放肆顾行吠主谓为舟楫足以距皇威江湖足以逃灵诛不知天网设张以在纲目爨镬之鱼期于消烂也若使水而可恃则洞庭无三苖之墟子阳无荆门之败朝鲜之垒不刋南越之旌不拔昔夫差承阖闾之逺迹用申胥之训兵栖越会稽可谓强矣及其抗衡上国与晋争长都城屠于勾践武卒散于黄池终于覆灭身罄越军及吴王濞骄恣屈强猖猾始乱自以兵强国冨势陵京城太尉帅师甫下荥阳则七国之军丸解氷泮濞之骂言未絶于口而丹徒之刃已陷其胸何则天威不可当而悖逆之罪重也且江湖之众不可恃也自董卓作乱以迄于今将三十载其间豪杰纵横熊据虎跱强如二袁勇如吕布跨州连郡有威有名十有余辈其余锋捍特起鹯视狼顾争为枭雄者不可胜数然皆伏鈇婴钺首腰分离云散原燎罔有孑遗近者闗中诸将复相合聚续为叛乱阻二华据河渭驱率羌胡齐锋东向气髙志逺似若无敌丞相秉钺鹰扬顺风烈火元戎启行未鼓而破伏尸千万流血漂樐此皆天下所共知也是后大军所以临江而不济者以韩约马超逋逸迸脱走还凉州复欲鸣吠逆贼宋建僭号河首同恶相救并为唇齿又镇南将军张鲁负固不恭皆我王诛所当先加故且观兵旋斾复整六师长驱西征致天下诛偏将渉陇则建约枭夷旍首万里军入散闗则羣氐率服王侯豪帅奔走前驱进临汉中则阳平不守十万之师土崩鱼烂张鲁逋窜走入巴中懐恩悔过委质还降巴夷王朴胡賨邑侯杜濩各帅种落共举巴郡以奉王职钲鼓一动二方俱定利尽西海兵不钝锋若此之事皆上天威明社稷神武非徒人力所能立也圣朝寛仁覆载允信允文大启爵命以示四方鲁及胡濩皆享万户之封鲁之五子各受千室之邑胡濩子弟部曲将校为列侯将军以下千有余人百姓安堵四民反业而建约支属皆为鲸鲵超之妻孥焚首金城父母婴孩覆尸许市非国家锺祸于彼降福于此也逆顺之分不得不然夫击鸟先髙攫鸷之势也牧野之威孟津之退也今者枳棘翦扞戎夏以清万里肃齐六师无事故大举天师百万之众与匈奴南单于呼完厨及六郡乌桓丁令屠各湟中羌僰霆奋席巻自寿春而南又使征西将军夏侯渊等率精甲五万及武都氐羌巴汉锐卒南临汶江搤据庸蜀江夏襄阳诸军横截湘沅以临豫章楼船横海之师直指吴会万里克期五道并入权之期命于是至矣丞相衔奉国威为人除害元恶大憝必当枭夷至于支附叶从皆非诏书所特禽疾故每破灭强敌未尝不务在先降后诛拔将取才各尽其用是以立功之士莫不翘足引领望风响应昔袁术僭逆王诛将加则庐江太守刘勲先举其郡还归国家吕布作乱师临下邳张辽侯成率众出降还讨眭固薛洪樛尚开城就化官渡之役则张合髙奂举事立功后讨袁尚则都督将军马延故豫州刺史阴夔射声校尉郭昭临阵来降围守邺城则将军苏游反为内应审配兄子开门入兵既诛袁谭则幽州大将焦触攻逐袁煕举县来服凡此之軰数百人皆忠壮果力有智有仁悉与丞相叅图画策折冲讨难芟敌搴旗静安海内岂轻举措也哉诚乃天唘其心计深虑逺审邪正之津明可否之分勇不虚死节不茍立屈伸变化唯道所存故乃建丘山之功享不訾之禄朝为仇虏夕为上将所谓临难知变转祸为福者也若夫说诱甘言懐寳小恵泥滞茍且没而不觉随波漂流与熛俱灭者亦甚众多吉凶得失岂不哀哉昔岁军在汉中东西悬隔合肥遗守不满五千权亲以数万之众破败奔走今乃欲当御雷霆难以兾矣夫天道助顺人道助信事上之谓义亲亲之谓仁盛孝章君也而权诛之孙辅兄也而权杀之贼义残仁莫斯为甚乃神灵之逋罪下民所同雠辜雠之人谓之凶贼是故伊挚去夏不为伤徳飞亷死纣不可谓贤何者去就之道各有冝也丞相深惟江东旧徳名臣多在载籍近魏叔英秀出髙峙著名海内虞文绣砥砺清节耽学好古周泰明当世儁彦徳行修明皆冝膺受多福保艾子孙而周盛门户无辜被戮遗类流离湮没草莽言之可为怆然闻魏周荣虞仲翔各绍堂构能负析薪及吴诸顾陆旧族长者世有髙位当报汉徳显祖扬名又诸将校孙权婚亲皆我国家良寳利器而并见驱迮雨絶于天有斧无柯何以自济相随颠没不亦哀乎盖鳯鸣髙冈以逺罻罗贤圣之徳也鸋鴂之鸟巢于苇苕苕折子破下愚之惑也今江东之地无异苇苕诸贤处之信亦危矣圣朝开弘旷荡重惜民命诛在一人与众无忌故设非常之赏以待非常之功乃覇夫烈士奋命之良时也可不勉乎若能翻然大举建立元勲以膺显禄福之上也如其未能笇量大小以存易亡亦其次也夫系蹄在足则猛虎絶其蹯蝮蛇在手则壮士断其节何则以其所全者重所弃者轻若乃乐祸懐寕迷而忘复闇大雅之所保背先贤之去就忽朝阳之安甘折苕之末日忘一日以至覆没大兵一放玉石俱碎虽欲救之亦无及已故令往购募爵赏科条如左檄到详思至言如诏律令
宋武帝讨桓玄檄
夫成败相因理不常泰狡焉肆虐或遇圣明自我大晋屡遘阳九隆安以来皇家多故贞良弊于豺狼忠臣碎于虎口逆臣桓玄敢肆陵慢阻兵荆郢肆暴都邑天未忘难凶力实繁踰年之间遂倾皇祚主上播越流幸非所神器沈辱七庙毁坠虽是夏后之罹浞豷有汉之遭莽卓方之于兹未足为喻自玄簒逆于今歴载弥年亢旱人不聊生士庶疲于转输文武困于版筑室家分析父子乖离岂唯大东有杼轴之悲摽梅有顷筐之怨而已哉仰观天文俯察人事此而可有孰为可忘凡在有心谁不扼腕裕等所以叩心泣血不遑启处者也是以夕寐宵兴摉奬忠烈潜构﨑岖过于履虎乗机奋发义不图全辅国将军刘毅广武将军何无忌镇北主簿孟昶兖州主簿魏咏之宁逺将军刘道规龙骧叅军刘藩振武将军檀凭之等忠烈断金精贯白日荷戈俟奋志在毕命益州刺史毛璩万里齐契扫定荆楚江州刺史郭昶之奉迎主上宫于寻阳镇北将军王元徳等并率部曲保据石头扬武将军诸葛长民收集义士已据歴阳征虏叅军庾赜之等潜相连结以为内应同力协契所在蠭起即日斩伪徐州刺史安成王修青州刺史弘义众既集文武争先咸谓不有一统则事无以缉裕辞不获命遂总军要庶上凭祖宗之灵下罄义夫之节剪馘逋逆荡清京华公侯诸君或世树忠贞或身荷爵宠而并俛眉猾竖无由自效顾瞻周道寜不吊乎今日之举良其会也裕以虚薄才非古人受任于既颓之运契接于已替之机丹忱未宣感慨愤激望霄汉以永懐眄山川以增伫投檄之日神驰贼庭
移郡县檄【唐李宻】
大魏永平元年四月二十七日魏公府上国公元帅府左长史邴元真大将军左司马杨徳方等布告天下人伦衣冠士庶等自元气肇辟厥初生民树之帝王以为司牧是以羲农轩顼之后尧舜禹汤之君靡不祗畏上玄爱育黔首干干终日翼翼小心驭朽索以同危履薄氷而自惧故一物失所若纳隍而愧之一夫有罪遂下车而泣之谦徳轸于责躬忧劳切于罪已普天之下率土之濵蟠木距于流沙瀚海穷于丹穴莫不鼔腹击壤凿井耕田致之升平驱之仁寿是以爱之若父母敬之若神明故能享国多年延祚长世未有暴虐临民克终天位者也隋氏徃因周末预奉缀衣狐媚而圗圣寳胠箧而取神器及缵戎负扆狼虎其心始曀明两之晖终于少阳之位先皇大渐侍疾禁中遂为袅獍便行鸩毒于是辠深于莒仆衅酷于商臣天地难容人神嗟愤加以州吁安忍阏伯日寻剑阁所以懐凶晋阳所以兴乱甸人为罄滛刑斯逞夫九族既睦唐帝阐其钦明百世本支文王表其光大况乃隳壊盘石剿灭维城唇亡齿寒寜止虞虢欲其长乆其可得乎其罪一也禽兽之行在于聚麀人伦之礼别于内外而兰陵公主逼幸告终谁谓敤首之贤翻见齐襄之耻逮于先皇嫔御并进银环诸王子女咸贮金屋牝鸡鸣于诘旦雄雉恣其于飞袒服戱陈侯之朝穹庐同冐顿之寝爵赏之出女谒遽成公卿宣滛无复纲纪其罪二也平章百姓一日万机禾晓求衣昃晷忘食是以大禹不重于尺璧汉明无隔于反支体此忧勤深虑幽枉而荒湎于酒俾昼作夜式号且呼酣嗜声伎常居窟室每藉糟丘朝谒罕见其身羣臣希覩其面断决自尔不行敷奏于是停壅中山千日之饮酩酊无知襄阳三雅之杯留连讵北又广召良家充选宫掖潜为九市亲驾四驴自比商人见要逆旅殷纣之谴为小汉灵之罪更轻内外惊心遐迩失望其罪三也上栋下宇着在易爻茅茨采椽陈诸史籍圣人本意唯避风雨讵待珠玉之华寜湏绨锦之丽故璇室崇构商辛以之灭亡阿房崛起秦族以之倾覆而不遵古典不念前车广立池台多营宫观金铺玉户青琐丹墀蔽亏日月隔阂寒暑穷生人之筋力罄天下之资财使鬼尚难为之劳人固其不可其罪四也公田所籍不过十畆人力所供才止三日是以轻徭薄赋不夺农时寜积于人无藏于府而科税繁猥不知纪极猛火屡烧漏巵难满头会箕敛逆折十年之租杼轴其空日损千金之费父母不保其赤子夫妻相弃于匡床万邦则城郭空虚千室则烟火断絶西蜀王孙之室翻同原宪之贫东海糜竺之家俄成邓通之鬼其罪五也古先哲王卜征廵狩唐虞五载周则一纪本欲亲问疾苦观省方俗乃复广积薪刍多聚饔饩年年歴览处处登临从臣疲弊供顿辛苦而飘风涷雨聊窃比于前驱车辙马迹遂周行于天下秦皇之心未已周穆之意难穷宴西母以歌云浮东海以观日家苦纳秸之勤人阻来苏之望且夫天子有道守在海外夷不乱华在徳非险长城之固战国所为乃是狙诈之风非闗稽古之法而乃追踪秦代版筑更兴袭其基墟延袤万里遂使尸骸蔽野血流成河积怨比于丘山号哭动于天地其罪六也辽水之东朝鲜之地禹贡以为荒服周王弃而不臣示以覊縻逹其声教茍能爱人非求拓土又强弩末矢不能穿于鲁缟冲风余力非敢动于鸿毛石田得而无堪鸡肋食而何用而恃众怙强穷兵黩武惟在并吞不务长策夫兵犹火也不戢将自焚遂使亿兆夷人只轮莫返夫差丧国实为黄池之盟符坚灭身良由寿春之役欲捕鸣蝉于前不知黄雀于后复矢相顾髽吊成行义夫切齿壮士扼腕其罪七也直言启沃王臣匪躬惟木从绳若金湏砺唐尧建鼔思闻献替之言夏禹悬鞞时听箴规之美而乃愎諌违卜妬贤嫉能直士正人皆由屠戮左仆射齐国公髙颎上柱国宋国公贺若弼或文昌上相或细栁功臣暂吐良药之言翻加属镂之赐龙逢无罪便遭夏癸之诛王子何辜滥被商辛之戮遂令君子结舌贤人缄口指白日而为盛射苍天而敢欺不悟国之将亡不知死之将至其罪八也设官分职贵在铨衡察狱问刑无闻赂鬻而钱神起论铜臭为公梁冀受黄金之虵孟佗荐葡萄之酒遂使彛伦攸斁政以贿成君子在野小人在位积薪居上验汲黯之言囊钱不如伤赵壹之赋其罪九也宣尼有言无信不立用命赏祖义岂食言自独夫嗣位毎岁行幸南北廵狩东西征伐至如浩舋陪跸东都守固阌乡野战鴈门解围自外征夫不可胜记既立功勲湏酬官爵而志懐翻覆言亦浮诡临危则勲赏悬授克定则丝纶不行异商鞅之赉金同项王之刓印芳饵之下必有悬鱼惜其重赏求其死力走丸逆坂譬此非难凡百骁雄莫不雠忿至于匹夫蕞尔宿诺不亏既在乘舆二三其徳其罪十也有一于此未或不亡况四维不张三空总萃无小无大愚夫愚妇共识殷亡咸知夏灭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是以穷竒灾于上国猰■〈犭俞〉暴于中原三河纵封豕之贪四海被长虵之毒百姓殱亡殆无遗类十分之计才一而已苍生凛凛咸忧杞国之崩赤县嗷嗷俱愁歴阳之陷且国祚将改必有常期六百丧殷之年三十终姫之数故谶箓皆云隋氏三十六年而灭此则厌徳之象已彰代终之兆先见皇天无亲惟徳是辅况乃搀抢竟天申繻谓之除旧岁星入井甘公以为义兴兼以朱雀门烧正阳日食狐鸣鬼哭川竭山崩并是宗庙为墟之妖荆棘旅庭之事夏氏则灾衅非多殷人则咎征更少牵牛入汉方知大乱之期王良策马始验兵车之会今者顺人将革先天不违大誓孟津陈盟景毫三千列国八百诸侯不谋而同辞不召而自至轰轰隠隠如电如雷雕虎啸而谷风生应龙骧而景云起我魏公聪明神武齐圣广渊备七徳而在躬包九功而挺出周太保魏国公之孙上柱国蒲山公之子家传盛徳武王乘季歴之基地启元勲世祖嗣元皇之业笃生白水日角之相更彰载诞丹陵天表之文斯着加以姓符图纬名协歌謡六合所以归心三灵于焉改卜文王厄于羑里赤雀方来髙祖隠于砀山彤云自起兵诛不道赤伏至自长安锋锐难当黄星出于梁宋九五龙飞之始大人豹变之初歴试诸囏大敌弥勇上柱国司徒东郡公翟让功宣缔构翼亮经纶伊尹之赞成汤萧河之辅髙帝上柱国总管歴城公孟让上柱国左武侯大将军单雄信上柱国右武侯大将军徐绩柱国大将军左长史邴元真绛国公裴行俨等并运筹千里勇冠三军击剑则截蛟断鳌弯弧则啼猿落鴈韩彭绛灌成沛公之基冦贾吴冯奉萧王之业复有蒙轮挟辀之士拔距投石之夫冀马追风吴戈照日魏公属当期运抚兹亿兆躬擐甲冑跋渉山川栉风沭雨岂辞劳倦遂兴西伯之师将问南巢之罪百万成旅四七为名呼吸则河渭絶流叱咤则嵩华自拔以此攻城何城不克以此击阵何阵不摧譬犹决沧海而灌残荧举仑昆而压小卵鼔行而西百道俱进以四月二十一日届于东都而昏朝文武留守叚逹韦津皇甫无逸等昆吾恶稔蜚亷奸佞尚迷天数敢拒义师驱率丑徒众有十万自回洛仓北遂来举斧于是熊罴角逐貔虎争先因尔倒戈之心乘我破竹之势曾未旋踵瓦解氷消坑卒则长平未多积甲则熊耳为小逹等助桀为虐婴城自固梯冲乱舞徒设九拒之谋鼔角潜鸣空凭百楼之险燕巢卫幕鱼游宋池殄灭之期匪朝伊夕然兴洛虎牢国家储积我并先据为日久矣又得回洛复取黎阳天下仓储尽非隋有四方赴义万里如云足食足兵无前无敌裴光禄仁基雄才上畧受脤専征遐迩攸凭安危是托乃识机知变迁虞事夏袁谦擒于蓝水张湏陁获在荥阳窦庆战没于睢阳郭绚授首于河北隋之亡候断可知也清河公房彦藻近秉戎律略地东南师之所临风行电击安陆汝颖随机破定淮安济阳俄然送欵徐圆朗已平鲁郡孟海公久破济阳于是海内英雄咸来响应封民瞻取平原之境郝孝徳据黎阳之仓李士雄虎视于长平王徳仁鹰扬于上党滑郡公李景考功郎中房孝基发自临渝刘兴祖起于白朔崔伯驹自颕川起房献伯以谯郡来各拥数万之兵俱期牧野之会沧溟之右函谷以东牛酒溢于军前壶浆寜于道左诸君等并衣冠世胄杞梓良材歆神霖泽之秋裂地封侯之始豹变雀起今也其时鼍鸣龟应见机而作各冝鸠率子弟共建功名耿弇之赴光武萧何之奉髙帝当以金章紫绶华盖朱轮富贵以重当年忠贞以传奕叶岂不盛哉若隋代官人同夫桀犬尚荷王莾之恩仍懐蒯聩之禄审配死于袁氏不如张合归曹范増困于项王未若陈平从汉魏公推以赤心当加好爵择木而处幸不自疑脱其猛虎犹豫舟中敌国夙沙之民共縳其主彭宠之仆自杀其君髙官上赏即以相授如暗于成事守迷不返昆冈纵火玉石俱焚尔等噬脐悔将何及黄河帯地明余旦旦之言皎日丽天知我勤勤之志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唐徐敬业以武后临朝移诸郡县檄【骆宾王】
伪周武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昔充太宗下陈曾以更衣入侍洎乎晩节秽乱春宫潜隠先帝之私阴图后房之嬖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践元后于翚翟陷吾君于聚麀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君鸩母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君之爱子幽之于别宫贼之宗盟委之以重任呜呼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燕啄皇孙知汉祚之将尽龙漦帝后识夏庭之遽衰敬业皇唐旧臣公侯冡子奉先君之成业荷本朝之厚恩宋微子之兴悲良有以也袁君山之流涕岂徒然哉是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以清妖蠥南连百越北尽三河鐡骑成羣玉轴相接海陵红粟仓储之积靡穷江浦黄旗匡复之功何逺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公等或居汉地或叶周亲或膺重寄于话言或受顾命于宣室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一坏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傥能转祸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勲无废大君之命凡诸爵赏同指山河若其眷恋穷城徘徊岐路坐昧先几之兆必贻后至之诛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唐狄仁杰檄告西楚覇王文
唐垂拱四年安抚大使狄仁杰檄告湖州西楚覇王项君将校等其畧曰鸿名不可以谬假神器不可以力争应天者膺乐推之名背时者非见几之主自祖龙御宇横噬诸侯任赵髙以当轴弃蒙恬而齿剑沙丘作祸于前望夷覆灭于后七庙堕圯万姓屠原鸟思静于飞尘鱼岂安于沸水赫矣皇汉受命玄穹膺赤帝之贞符当四灵之钦运俯张地纽彰鳯纪之祥仰缉天网鬰龙兴之兆而君潜逰泽国啸聚水乡矜扛鼎之雄逞拔山之力莫测天符之所会不知厯数之有归遂奋闗中之翼竟垂垓下之翅盖实由于人事非有属于天亡虽驱百万之兵终弃八千之子以为殷监岂不惜哉固当匿魄东峰收魂北极岂合虚承庙食广费牲牢仁杰受命方隅循革攸寄今遣焚燎祠宇削平台室使蕙帏消尽羽帐随烟君冝速迁勿为人患檄到如律令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十三
(明)贺复征 编
○檄二
臣子盟檄【宋郑思肖】
大宋徳佑二年九月大宋孤臣所南郑思肖作臣子盟檄曰上而天下而地中天地之中立人极焉圣人也为正统为中国彼非正统非中国曾谓长江天险莫掩阳九之厄人力不胜有天理在自古未尝有不亡国茍其亡失天下虽圣智亦莫救我朝未尝一日不仁乱臣贼子夭阏国脉贪官虐吏刳剥民命君上本无失徳今元人愈恣横逆毕力南入际此大乱当不复生吾观吾之身天地之身父母之身中国之身读圣贤书学圣贤事是与圣贤为徒奚敢化为贼而忘吾君吾父吾母也欲弯弓射贼曷能顾母存亡欲偷生事母何以扶国颠覆舍忠不足为孝舍孝不足为忠以是迟迟二三百日间双晴望穿天南之云天道胡为尚未旋蚤夜以思狂而不宁泪苦流胆心赤凝血挺然语孤忠孑然立大义与世相背独立无涯我母龙钟忧愤成疾旦暮无期奚生其生呌日而日未出泣夜而夜何长愈久愈不变愈不可为愈为譬贱隶妇富少年智诱以私彼不肯玷厥夫为烈妇譬贫儒子贵公卿谋迁为后彼不忍舍乃父为孝子茍有异代圣人下举匹夫任以天下事彼不愿背主而相之为忠臣万洁一污非烈妇小从大违非孝子一月不变三月变矣一年不变三年变矣或者虽不甘从贼置大宋已事不可为旦旦惟真主望非忠臣何哉妇无二夫子无二父臣无二君纵周武或兴亦不陈洪范书吾为大宋民吾君之徳不纣彼非周武而蒙古天如之何倾有道之国夷齐不懐殷恶不臣周武之圣汝辈独不思大宋忠厚不怒逢贼惨毒皆乐然媚鬼求长生术畴悟其自促乃死向之喃喃谔谔誓死不变者亦委天命于数伪元人以王胥而为贼反叱吾愚埶方痴谋不与时迁誉其为圣求变冨贵也闻之心裂痛不可言国家大雠未报天下大迷未寤我心大忧未释仰无天俯无地莫人其为人之道学匪词章之谓所以学为人人匪形体之谓所以人其忠孝万世大经不逾忠孝一人忠教百千万人忠一人孝教百千万人孝生非所爱死非所畏生不得其道死则为荣父教于昔母谕于今不得不大一举而殛贼即旧邦新之于以正天地大位于以开日月新光天下忠臣义士耳兹血盟愿相从而兴火徳复炎炎中天乎实父之愿实母之愿表忠臣义士于既往诛乱臣贼子于方来誓大播厥盟与国家其无斁
后臣子盟檄【郑思肖】
徳佑四年正月作后臣子盟檄曰我被国家仁最深受父母恩最重生长理皇圣徳汪洋之中飞跃道化流行之下诗书理义诚明其心衣冠礼乐光华于躬为三朝太平民一旦罹此凶祸拘苦其形乃食人食得不思大宋乎岂意天下俯首从贼竟忘遽变冠裳居臣妾列乃曰数也势不可为也理无不亡国也然昔之国亡必有太康孔甲桀纣幽厉哀平桓灵昭僖之君酷虐祸乱大壊天下数十年民大怨憝奚而不丧本朝人君万无一焉故愤闷不平思宋者众寜有一祖十四宗至仁中国竟若是而已夫天理必不然也惟我朝徳泽洽人心也深故有李公芾李公庭芝姜公才赵公与择赵公淮陈公文龙赵公卯发王公安节阮公正已辈俱死忠烈大有可观是数人竒哉焕焕乎有光华垂清风于无穷今死守不失节者丞相文公天祥遁身南归武臣张公世杰相与驱驰少傅陈公冝中挟二王而主之三宫狩北未有还期二王奔南未奏肤功上下错乱天怒神怨正臣子报国忠义自见之日虎兕区人域吾与汝皆牛皂同食盍反自思焉古今忠臣义士英壮激烈髙风凛然吾亦人也独不能为之乎虽父母遗体不敢毁伤坐视君上蒙大难不救又弃父母所育之身居臣妾列生不为全人死不得全归终古衔寃痛于罔极何忍负吾君何忍负吾父何忍负吾母不为君子终身忠孝乃本分事一毫悖谬为大恶人父授我语也吾父立节刚洁见理极眀茍在逆知必死于此贼又母氏教以唯学父为法极拳拳深望中兴事期我大有为当世若不殄逆类炳炎图是违父母遗训为不孝子讵不大逆生为吾大宋之民生为吾父母之子实一世良遇也倐遭澒洞腥污社稷泪尽心破安敢有生当与贼大决一胜终其为人臣人子之道或曰子身不过五尺长弓莫挽三斗强言空无实力孤不支宜箝口命余生不然子之肉醢矣嗟夫身可杀心不可杀形可冺理不可冺平生读父书箕而不弓裘而不冶然至刚至大之气则塞乎天地间自反而缩果其一往举中度天地光眀开大宋两中兴之运缉先王万年文眀之治仰拜吾君九天之上俯拜吾父母九京之下臣子之事或庻几乎今云雾晦塞草木凄苦四顾空空舍我其谁臣子盟檄何义臣不敢忘君子不敢忘父母誓吾心不变曰盟劝国人皆忠曰檄作于徳佑二年九月昼夜焦思欲举大事何期含垢隠忍又阅五百日图其大当重其事谋其成不计其日又惧久而或弛复喜勇于决行断断然无负人臣人子之事吾违兹盟雷殛其形理诛其罪人违兹盟惟理所在惟公乃行人心天理克复则明敢率尔旧民羣兴万动协心丕作恭听号令剿兹强丑聿新有宋家邦速观乃有成俾厥今之人各正天伦亦期彼后世咸罔违是盟是年九月复跋之曰我幼愚顽无有慧性凡一毫以上非我父恳切教之今无以明大义长而拙懒不解生理凡一日之生非我母勤俭育之决无以至今日家庭之训歴歴胸中天可穷其髙地可极其厚吾父母之恩大不可而忘也二十二岁无父三十五岁无君三十六岁无母又三十八岁无子今为无君无父无母无子之人伤哉我又闻我父曰生死事小失节事大臣之于君有死无二且谓我祖我父传家惟忠孝而已庸授于汝毋忘父言我屡尝竟夜鳏鳏悲泣哽咽以国以家反复思之君师所教所育我者如此父母所教所望我者又如此今所为乃若彼安乎忍乎此臣子盟檄不容不作既盟之又盟之实有大不可已者誓行臣子当然之事也夫蛰龙一出顷而霈雨壮士长啸剨尔生风前后二檄奚为空言时一诵之心勇气动天日愁变俨若坐云叱空手举沧海净涤大地腥秽顿复清明之天意颇快然故申之以跋淬砺乃志决其必为不然纵累千万篇空文无益也今惟以行之一字痛誓于心终施于事将与天下终始同为大宋民期不渝于初心焉后之览斯文者察其深切痛苦之心亦当为之一下泪也九月望后复诗以盟之曰死亦乌可已殚心阐大猷恭承父母教用剪国家雠日破四洲夜天开六幕秋终当见行事不与世同流时大宋徳佑四年戊寅岁冬至日大宋孤臣三山所南郑思肖亿翁泣血誓心而书
跋一
此一巻书凡二千二百三十四字昔先夫子授我曰真竒书也名曰久久书由是行之可以为天地立极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今未可发其秘久久观之当自通其文比潜心数岁终莫句其辞支离蹇吃罔测何文何义流离颠沛与此书同死生数矣不敢忘先夫子所教故今存焉噫山林禽兽之天江海鱼龙之天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乃吾之天今所闻所见所交所言所行所止所饮所食其吾之天乎其非吾之天乎将与草木归枯朽乎终与日月同光明乎一系于久久书焉行将絶世事委形死志通昼夜寂坐祷于灵台之天必能冥悟其旨吾当为天地立极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又当大书特书其书以风后世云已夘岁立春后一日三山所南郑思肖亿翁书
跋二
我之命受于父母之天我之学得于父母之传纵万万脔其肉亦弗复迁之故不敢与天下人相处于同惟守天理于至久而立于独以我父母不与天下人父母一其立心与天地一与古圣贤一敢为不肖子辱之哉大纪沦斁同风一污知我者惟我而已即我律我而我且不中我乃以我之律而律于众人冝乎与人日益疎背夫今之人吐语无竒气为时所变化叱古直拜冨贵万其心一于利初若剖肝胆相授熟窥于久实不然坐空一世悉莫我之合或相与游终非心于吾之天者也此书实难其托欲碑其一立万山之上函其一沉大海之底明揭大义爰镇覆载间而语话痴错容色稿悴死有日矣形骨固壊然有不可冺灭者在焉兹其位育天地万物于无穷也耶已夘歳旦三山所南郑思肖亿翁复书
跋三
厥今三纲五常之道尽废人如土偶尔孤立无朋唯心自语我父刚方纯正行三纲五常之道者也万不肖其一二乌取其为人子念念思之心痛如割今当誓死行其所教终期于肖不然我父教我何事已夘三月望思肖复书
跋四
朋友居人伦之一今天下大变风俗一为之污染欲得相与语吾语者竟不可得伐木丽泽之义殆将废矣抑天下果无人乎故出则独逰归则高卧为世嫌骂指以为痴苍天苍天我读我父书者也浩叹激发以手抑胸血渍两眦乾坤若变色凄然欲风雨凛乎其不能目存忽作而言曰天道不常晦冥终有青天白日之时吾何忧哉
跋五
我父今逝十八年矣昔在膝下时教我极严随事陈义启其昏顽行坐寝食无一事一时而不教且痛加之鞭挞直欲吐其心纳我胸腹间使其速肖于人譬如种种子于枯塉之上今萌芽者百不一二举其大要则曰不能事亲非孝也不能事君亦非孝也不能立身亦非孝也何也辱于家也故立身为人子之终事孝经曰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此之谓也汝不行吾之言汝则非吾之子我母亦语我曰汝不行汝父之言汝不如死至今歴歴耳间髪立汗下父母之言一出诸口即心服而行之者孝子也今悖父母所训委身污杂为名教罪人愿天下之为人子者悉以我为戒家国其庶几乎况我父遗所著书数帙又注易甫及六十卦而逝夫继志述事实人子之责今天昏昏日茫茫正切切然为天下大事计心梦飞乱卒未暇为我父足其遗书孟子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又犯之我父遗书终授之谁耶我知雷霆必诛我矣掩面一恸昊天罔极
跋六
人道立则天其所以为天地其所以为地万物其所以为万物人之道茍不然天地万物之道亦几于废矣盖天地万物不能自为天地万物必以人而天地万物之人之道大矣哉日轮西倾覆载咸夜羣生冥涂索行莫知所向可哀也已连吾之帝出乎震开天下晓使昭昭然行大道中人道立则天地万物咸尽其道吾事毕矣右三章皆感叹久久书而作滔滔有懐言之不足故言之而又言焉今并书之已夘冬至前二日所南郑思肖敬书
跋七
今之为人父者能生之不能教之惟虑其无财遗其子茍能教以学业不教以仁义曷为父间有不孝者亦诟父曰不遗以财使我终穷至谓天不生我于冨贵家为怨也岂父子之天耶尝思百工之人各知以业授其子冨者知遗财兴其子贵者知延赏与其子人君知以天下与其子独我父以道授我庻乎成人故我父之恩过于人君以天下与其子天下可得而有道不可得而闻以天下与其子歴代人君莫不然以道授其子千百世不一见父欲闻道且不可得奚以授于子世之父不多老■〈日冉〉轮扁也纵有之尚不能喻于子道之难闻如是哉我闻道矣一天下之事皆小之但知我父所授之道为至大白刃加于身实不惧曷以变之昔本大不孝今知改尔得如是者非我能也实我父之力也故生生死死一以久久书为心意悟天还吾道亨矣昔罗仲素论瞽瞍底豫事曰只为天下无不是之父母陈了翁闻而善之我绎思其言直与六经相表里今天下人一之为恶道本无间断彼无知者为时所瞽可痛可悯我有我父之道在了然不惑独立不惧岂易至是益信天下无不是父母之语为至论惜乎生后不得见斯人一拜之世道错倒今兴谁语其惟仰苍苍一叹乎辛巳九月廿四日所南郑思肖亿翁书
跋八
吾闻有志者人莫破之鬼神莫破之天地莫破之生死祸福莫破之夫如是我知我久久书必开大明之天终集厥成也志与道一万古如新敢再拜焉敬勒为誓辛巳良月初六日所南郑思肖亿翁书
跋九
我书久久书后凡八作犹不能已于已也所以不已者何我父之志未伸也我父气如烈日秋霜其严行如精金粹玉其洁今洞观一世人竟无似其毫髪者我欲学之也自始逮今愈学愈不肖仰而望之巍然其天乎始教我为君子也今小人矣易形革面踯躅兽走得罪天理不齿人类如之何不使我哭泣摧折痛割心肺昼夜悔恨若莫能救人莫不有子其子未尝不肖父谁谓我父有子乃如是为人笑骂直累于先厥罪为大深思我父昔日鞭挞不可复得痛哉痛哉誓自今始心无他思目无他视尽力死行我父所行之涂虽生死祸福来悉不敢避一念动于中天地鬼神昭监在前或敢荐违家法我父终不暝目于空冥间郑思肖盍深思之今耻事虚文此为絶笔之誓辛已阳月初八日所南郑思肖亿翁书
西汉絶十八年景帝之子长沙定王发五世孙光武兴汉其泒实不出于武昭宣元成哀平诸帝之下东汉絶一年前汉景帝之子中山靖王胜之孙昭烈皇帝兴汉其派亦不出于东汉诸帝之下大宋开中兴之天或不幸而如是亦寜不可乎惟大宋一祖十四宗圣子神孙之后亟图之微臣虽不才敢不尽生尽死以效驱驰决不食言大宋徳佑九年四月七日臣郑思肖敬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十四
(明)贺复征 编
○露布
吴讷曰按通典云魏攻战克捷欲天下闻知乃书帛建于漆竿上名为露布此其始也考诸文章縁起则曰汉贾洪为马超伐曹操作露布及世说又载桓温北征令袁宏倚马撰露布是则魏晋以前亦有之矣文心雕龙又云露布者盖露板不封布诸视听近世帅臣奏捷盖本于此然今考之魏晋之文俱无传本唐宋虽有传者然其命辞全用四六未知于体合否西山先生尝云露布贵奋发雄壮少麄无害观者详焉
前锋都督平兖青州露布【晋撰人阙】
尚书五兵臣元等言臣闻天下之义当混为一我伐用张仁人之兵所存者神无逺弗届廸上帝命付中国民徐方既同而来庭宣王复古齐地悉平而振旅世祖重光整我六师如雷霆植十二郡之旗鼔不图今日载缵武功恭惟皇帝陛下体干粹精位履中正凝江寜神玺之祚至于万年开吴分岁星之祥绥以多福有方行海表之畧无宴安江沱之心惟氐鞠凶至坚孔炽呑燕凉而荐食介鳞易我衣裳闯荆益以长驱蟊贼荒我居圉敢行称乱不戢自焚师克在和虽武骑无所用天助者顺闻风鹤皆为兵一战成淝水之勲三捷取寿阳之境匹马竒轮无反乃灭而亡箪食壶浆以迎曰徯予后讴吟思藻震动附周臣安请乗破竹之机分命采薇之率复旧都在此行也清四海可失时哉臣等以先启行敷奏其勇辟四方彻我土诞将天威奬三军定中原翦此朝食摧锋而造涡颍抗旌而次彭城彗扫星流席巻云彻欲快心于狼望庻举秦若鸿毛虓虎濯征困兽犹闘张崇守兖河而假息苻明据青社以偷生食椹靡懐寝薪莫悟矧河南城堡之皆附寜山东徳化之未孚乃遣刘袭攻鄄城崇弃甲而逺遁复俾髙素向广固明因垒而来降穆如清风丕冐出日齐变至鲁鲁变至道载戢干戈汶逹于济济逹于河底谨财赋遂鼓行于司豫乞荡秽于羌髳时靡争而心载寜君之训而臣何力斯皆帝徳广运圣武布昭归郓讙田用儒无敌扬文武烈图功攸终于以正六龙御天之居岂止保五马浮江之绪臣等共武之服頼天之灵洛邑朝诸侯望翠华之回轸荣丘发嘉号竢玉牒之修封臣等无任庆快激切屛营之至谨遣某官奉露布以闻
西平王破朱泚露布【唐于公里】
尚书兵部臣闻春司生荣秋主杀伐若终始杀伐则不能成岁功仁则顺成暴则灭絶若一贯邪正则不能建大中是故春秋序行则通元和而充气毋徳刑具举则协王道而经彝伦乱由是除兵不可去尧舜禹汤之徳统元立极之君或制五兵或张九伐盖欲攘削奸冦保乂生灵补雍熙之未洽佐声教之不暨有以然也抑实为何伏惟皇帝陛下溥博化于乾坤贞明侔于日月陶埏六合表正万邦扬髙祖太宗之耿光奉肃宗代宗之丕烈自纂大前绪髙居穆清率土承有截之风懐生无不遂之物边鄙或耸干戈爰设有征无战许蔡傒首领之诛陆梁背诞泾原生肘腋之变逆贼朱泚所以委身凶徳假翮奸徒荧惑我生人僭贼我神器聚为起秽之物腥彼宫闱散作旬始之妖孛于躔次先皇懐柔河朔敷佑下人録其率化之绩优以登贤之礼恩泽汪濊集凡庻之门名位熏灼加阘茸之质冀革桀骜将驯太和殊不知恶木生槎枿之英猰狗吠豢牢之主顷属銮舆顺动郊圻驻跸而泚乃啸凶命丑阻兵安忍长戈指地流矢射天穿髙墉以鼠牙毒王师以虿尾罪踰羿浞恶贯枭獍是以万方愤怒九服嚣腾思砺剑者投袂而兴争淬刃者不期而会属贼伺间衅阴贷凶谋既缓雷霆之诛遂延晷刻之命臣是用祇承睿筭恭行天讨摄衣登坛明君臣之大义禡牙飨社假神祇之幽赞以今月二十五日总领师徒直趋都邑畧灞浐以扬斾瞰苑囿而下营土垈云舒木■〈木崩〉林植养威蓄锐直殄凶渠卧鼔偃旗犹轻小利贼初陵犯已畧芟夷谓其气竭而来归尚敢尸居而作固敌若可纵师多奚为至二十七日会诸将于中权召胜风于大斾未鼓而人心粗厉先庚而军令凝严各懐报国之心争淬伏仇之刃臣知其可用遂此长驱五月二十八日寅时华州镇国君节度使骆元光商州节度使兼御史大夫尚可孤本军副元帅都知兵马使吴诜都虞侯兼御史大夫邢君牙京西行营都知兵马使检校刑部尚书孟涉右镶兵马使郭审全权文成神策行营商州节度都虞侯彭元俊等承命于牙旗之下分麾于辕门之外将士等超乗贾勇免冑唘行夹川陆而左旋右抽扺丘陵而浸滛布濩声塞宇宙气雄钲鼓陈兵于光泰门外尽锐于神■〈鹿外加内〉仓东缭垣摧以成尘滋水涸而为地左广未离于旧垒前偏已交于贼锋若降于天如出于地贼将姚令言张云等志懐■〈犭票〉狡言尚凭陵作忠尽谋力则不及怙乱贼义气如有余势同飙驰众若蠭集横列坚阵旁连髙冈犹张蹭蹬之鳞更举螳蜋之臂衙前兵马使兼御史大夫王佖知衙兼刀斧将兼御史中丞史万顷等自相约誓乂合军声指麾而驱兕作威感激而风云动色遂先登进击深入合攻七擒连发而星驰两翼旁张而云合霜刃交光而霍耀鼍鼓腾声而隠鳞贼方土崩我乃霆击乗其踣藉遂至于上阑取彼鲸鲵直通于中禁叚成諌贼之心膂既已生擒沈厚运贼之羽毛终制死命故其系颈求活投戈乞降崩腾于苍莽之间震慑于旌麾之下臣以其虽染污俗昔实平人推赤心以如初敷王化而如一姚令言等力扞王师退而复合恶鸟将坠尚顾危巢妖狐就擒犹守旧穴自夘以及酉来拒而复攻讙噪之声山倾而河泄鼓辇之气霆鬬而电驰屛翳发向敌之风回禄扇燎原之熖马逸未止士怒未舒既自北而徂南竟舆尸而折首又使决胜军节度使工部尚书唐良臣右军兵马使御史大夫赵光诜义武军兵马使杨万荣左歩军使孟日华马军将田子竒霍去傲郝觐华州左镶兵马使马英右先锋兵马使董■〈礻比〉神策商州节度兵马使贾慎金右都虞候张望都等领马步为副势均波浪攻甚决河虽其恃武库之五兵凭宫垣之万雉及兹剪灭纔欲乗陵曾乏铸刃之锋已失藩篱之固遂生擒伪署侍郎董奉中书侍郎平章事蒋镇右仆射平章事张光晟兵马使李希倩等逆贼朱泚与同恶姚令言张芝等轻骑走出臣已遣兵马使田子竒追蹑计即诛夷臣窃以此贼包藏逆谋参会凶徳祲氛其气豺虎其心背先皇亭育之恩伤陛下玄黙之化汉之莽卓未有如此之大者也或者上天之意申儆于巨唐中兴之期光启于陛下不然何王师奋发势无驻于建瓴丑类抢攘功有轻于折棰犹逃宻网尚返只轮诚当尽敌之时更发追亡之骑且稽分体未即燃脐快亿兆之欢心荡宗社之深耻即当枭戮用申刑典今已肃清宫禁修谒寝园锺虡不移庙貎如故盖宸极之所垂象列圣之所雄都神扶业业之倾天降穰穰之福不然岂免于毁圮之患崩剥之虞者哉此皆上天降监睿虑旁施制兵要于事先规雄图于彀内再造可封之俗固櫜不战之功左武右文销锋铸镝澹乎华胥之梦熙然葛天之风臣谬寄台司幸当统帅乏吉甫之文武缺却縠之诗书此皆诸将协心羣帅宣力非臣庸琐敢自矜大不胜庆快之极谨差某官奉露布以闻
剑南西川节度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破吐蕃露布【韦皋】
尚书兵部臣皋等言臣闻天讨有辠兵应者胜义者王夷不乱华师直为壮曲为老多助之至四极爰轃贞观则同罗击延佗开元则九姓殄黙啜自商莫不来享犯汉虽逺必诛徳风鴹虖河源武节憺虖月■〈出骨〉率寜人之有指先元戎之启行用信威光祖宗不以贼遗君父恭惟皇帝陛下宣昭义问敉寜武功缵八叶之鸿图畅四征之雄畧懐枭鸱销祲沴禀卬太和翦鲸鲵清郊原扫除羣秽王犹允塞我武惟扬竒干善方各修贡职条支若木咸顺指令邈积石之遐陬有吐蕃之丑类侵败王畧倍奸齐盟乗边将之骋兵瞰戎丘之虚候为蛇豕食上国尽盗河湟帅蟊贼揺我疆震惊畿甸骑■〈土盖〉敢于深入銮跸至于亲屯僴然授兵敢以谋我尚纳污而合垢姑通使以结和清水之盟未干好畤之师已聚指泾灵而徼路闯盐夏以捣虚夷徳无厌勿悔祍金之旤楚氛甚恶辄兴衷甲之谋蠢尔为雠整居匪茹维时南诏慕化中朝先零之质诸羌虽尝并力麋人之率百濮罔不离心顿颡于边受命于吏断匈奴之右臂羁南粤以长缨燕骆输致骑之勤晋戎成掎鹿之势彼既失鐡桥之险我遂克峩和之郛盍窜匿于龙虎复虔刘于麟塞戕我守将堕我陴隍修戈矛与同仇靡室家不遑处臣等请奋其旅以殱乃雠鳯翔振武灵武之骑猎其西邠寜太原泾原之兵震其北率山南熊罴之校暨东川貙虎之师乌蛮挠其腹心回鹘捣其肘腋众素饱矣壹大治之诸将陈洎等统五万军出十一道济师西颢之半策勲北陆之初荡平七城斩馘万级获铠械十五万计燔堡垒百七十余遂贾勇而围昆明将乗胜而定青海释朔方之众援维州之城九攻九却之计穷七纵七擒之威速连连执讯矫矫献囚不然我薪而自焚有如破竹之立解拂庐鱼溃瓯脱兎奔谷静山空行就焉耆之僇区殚域灭汔闻智盛之降斯皆庙谟渊深神断天造明见万里运竒堂上之兵守在四夷制胜目中之虏勒功湏池之柱植表赤岭之碑一怒安民文之勇也三军用命克何力焉臣等承帝之明敌王所忾开逺门揭候坐收西极之旧封紫微殿受俘重覩昆丘之茂绩臣等无任庆快激切屛营之至谨遣某官奉露布以闻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十五
(明)贺复征 编
○教
徐师曾曰按刘勰云教者效也言出而民效也李周翰云教示于人也秦法王侯称教而汉时大臣亦得用之若京兆尹王尊出教告属县是也故陈绎曾以为大臣告众之辞
会稽太守下教【晋蔡兴宗】
秩年之贶着自国书饩贫之典有闻令甲况髙柴穷老莱妇屯暮者哉永兴郭原平世禀孝徳洞业储灵深仁絶操追风旷古栖贞处约华耉方严山阴朱伯年道终物表妻孔耋齿孀居窭廹残日钦风抚事嗟慨满懐可以帐下米各饷百斛
宋公修张良庙教【宋傅亮】
纲纪夫盛徳不冺义存祀典微管之叹抚事弥深张子房道亚黄中照邻殆庻风云玄感蔚为帝师夷项定汉大拯横流固已参轨伊望冠徳如仁若乃神交圯上道契商洛显黙之际窅然难究渊流浩瀁莫测其端矣涂次旧沛伫驾留城灵庙荒顿遗像陈昧抚迹懐人永叹实深过大梁者或伫想于夷门游九原者亦留连于随会拟之若人亦足以云可改构栋宇修饰丹青苹蘩行潦以时致荐抒懐古之情存不刋之烈主者施行
宋公修楚元王墓教【传亮】
纲纪夫褒贤崇徳千载弥光尊本敬始义隆自逺楚元王积仁基徳启藩斯境素风道业作范后昆本支之祚实隆鄙宗遗芳余烈奋乎百世而丘封翳然坟茔莫翦感逺存徃慨然永懐夫爱人懐树甘棠且犹勿翦追甄墟墓信陵尚或不冺况瓜瓞所兴开源自本者乎可蠲复近墓五家长给洒扫主者施行
建平王聘隠逸教【梁江淹】
府州国纲纪夫妫夏已没大道不行虽周恵之冨犹有鱼潭之士汉教之隆亦见栖山之夫迹絶云气意负青天皆待绛螭骧首翠虬来仪是以遗风独扇百代余烈激厉后生斯乃王教之助古人之意焉吾税驾旧楚憇乗汀潭挹于陵之操想汉阴之髙而山川遐久流风亡沫养志数人并未征采善操将弃良用慨然冝速详旧礼各遣纁招庻畅此幽襟以旌蓬荜
勅掾功曹教【汉王尊】
各自底厉助太守为治其不中用趣自避退母久妨贤夫羽翮不修则不可以致千里闑内不理无以整外府丞悉署吏行能分别白之贤为上毋以冨贾人百万不足与计事昔孔子治鲁七日诛少正夘今太守视事已一月矣五官掾张辅懐虎狼之心贪污不轨一郡之钱尽入辅家然适足以塟矣今将辅送狱直符史诣合下从太子受其事丞戒之戒之相随入狱矣
下贼曹掾张扶教【薛宣】
盖礼贵和人道尚通日至吏以令休所繇来久曹虽有公职事家亦望私恩意掾宜从众归对妻子设酒肴请乡里一笑相乐斯亦可矣
告髙宻县教【孔融】
昔齐置士乡越有君子军皆异贤之意也郑君好学实懐明徳昔太史公廷尉吴公谒者仆射邓公皆汉之名臣又商山四皓有东园公夏黄公潜光隠耀世加其髙皆悉称公然则公者仁徳之正号不必三事大夫也今郑君乡冝曰郑公乡昔东海于公仅有一节犹或戒乡人侈其门闾矧乃郑公之徳而无驷牡之路可广开门衢令容髙车号为通徳门
与羣下教二首【蜀汉诸葛亮】
夫参署者集众思广忠益也若逺小嫌难相违覆旷阙损矣违覆而得中犹弃弊蹻而获珠玉然人心苦不能尽惟徐元直处兹不惑乂董幼宰参署七年事有不至至于十反来相启告茍能慕元直之十反幼宰之殷勤有忠于国则亮可少过矣
其二
昔初交州平屡闻得失后交元直勤见启诲前参军于幼宰每言则尽后从事于伟度数有諌止虽姿性鄙暗不能悉纳然与此四子终始好合亦足以明其不疑于直言也
与李丰教【诸葛亮】
吾与君父子戮力以奬汉室此神明所闻非但人知之也表都护典汉中委君于闗东者不与人议也谓至心感动终始可保何图中乖乎昔楚卿屡绌亦乃克复思道则福应自然之数也愿寛慰都护勤追前阙今虽解任形业失故奴婢宾客百数十人君以中郎参军居府方之气类犹为上家若都护思负一意君与公琰推心从事者否可复通逝可复还也详思斯戒明吾用心临书长叹涕泣而已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十六
(明)贺复征 编
○榜
复征曰榜谓木片以之谕人所以动其观也古今文集不载此体然承上化下非文不行而实入官之所先也故特表而出之
宋神宗勅榜【宋王安石】
勅交州管内溪峒军民官吏等眷惟安南世受王爵抚纳之厚实自先朝含容厥愆以至今日而乃攻犯城邑杀伤吏民干国之纪刑兹无赦致天之讨师则有名已差吏部员外郎充天章阁侍制赵卨充安南道行营马步军都总管经畧安抚招讨使兼广南安抚使昭宣使嘉州防御使入内内侍省都押班李宪充副使龙卫四镶都总管顺时兴师水陆兼进天示助顺已兆布新之祥人知侮亡咸懐敌忾之气然王师所至弗迓克奔咨尔士庻久沦涂炭如能谕王内附率众自归爵禄赏赐当倍常科旧恶宿负一皆原涤干徳幼稚政非已出造庭之日待遇如初朕言不渝众听无惑比闻编户极困诛求已戒使人具宣恩旨暴征横赋到即蠲除冀我一方永为乐土
再谕上户榜【黄震】
照对救荒之法惟有劝分劝分者劝冨室以恵小民损有余而补不足天道也国法也冨者种徳贫者感恩乡井盛事也今我抚州不劝分而劝粜者曲体冨室之情也急谋贫民之实也然于冨者贫者太守两有愧色也于冨者何愧愧不能勉其种徳冥冥而徒狥其踊价继冨之私也于贫者何愧愧无以使之感恩冨室而反为此虐惸独畏髙明之举也太守有人心者也事与心违而不布其失于境内是内欺其心外欺其民愧益愧也兴言至此涕泗交横其将何以雪此愧也必欲雪之小民固不能太守亦不能而能之者独冨室也冨室其何以雪之也米价低昂今权在冨室也冨室若曰不抑价者太守待我厚也官不我抑而我自抑之者我自待厚也均此人也小民终岁勤动以有此粟我何修何为乃安坐而奄有此粟静言思之愧也平时而奄有此粟已不免愧今勤动而有此粟者反不得食此粟而死矣我安坐而奄有此粟者犹忍勒此粟而不之发又冝何如其愧也蚕方浴而桑生儿方产而乳生人民徧育于天下而五谷生五糓为民设也民生日死矣而五谷尚忍为我私是犹夺之桑而不以饲蚕夺之乳而不以哺儿其有愧于天何如也生吾乡而长于我者吾父吾兄行也生吾乡而幼于我者吾子吾孙比也鸡犬相闻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少长聚嬉戱平居诩诩笑语一家均也一旦艰食不思分已以予之而反腾价以困之平日之情何在乡党之义何取其有愧于人何如也自古治日常少乱日常多生于乱者性命之不保又何冨之可安自我艺祖以仁立国吾侪小人世世得生长于春风和气中已未之变亦已岌岌頼我先皇帝及元老大臣再安宇宙我亦遂得再土此土宅此宅田此田日积月累以有此冨是我性命朝廷所生也土田朝廷所保也而冨亦拜朝廷赐也生杀予夺皆朝廷虽贷我粟赋我财或甚而夺我冨其何不可今朝廷遣官厚以待我而我犹忍于自私其有愧于朝廷又何如也愧于天愧于人愧于朝廷冨室而兴言及此恐亦涕泗交横如太守之愧发于中心而不能自已也然则冨室而必欲为太守雪此愧不过自出仁心自抑米价自恵乡井则可愧者立变而为可荣可贺之盛事也官虽劝粜而我自劝分也冨室而果有能此者粜二千石以上太守自旌赏粜一万石以上太守升朝廷补官已有官者升擢此太守所以报徳决不食言也其不听者亦不敢强也其州郡前此劝冨室移粟入城数多者亦断断议赏如前说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十七
(明)贺复征 编
公移
徐师曽曰按公移者诸司相移之辞也其名不一故以公移括之唐世凡下逹上其制有六其二曰状百官于其长亦为之其五曰辞庶人言为辞其六曰牒有品已上公文皆称牒诸司自相质问其义有三一曰关谓关通其事也二曰刺谓刺笔之也三曰移谓移其事于他司也宋制宰执帯三省枢宻院事出使者移六部用札六部移宰执帯三省枢宻院事出使者及从官任使副移六部用申状六部相移用公牒今皆不能悉存姑取其着亦列之今制上逮下者曰照会曰札付曰案验曰帖曰故牒下逹上者曰咨呈曰案呈曰牒呈曰呈曰申诸司相移者曰咨曰牒曰关上下通用者曰掲帖大约因前代之制而损益之耳
○移
刘勰曰移者易也移风易俗令往而民随者也刘歆之移太常文移之首陆机之移百官武移之要也
移属县记【汉宋均】
夫虎豹在山鼋鼍在渊物性之所托故江淮之间有猛兽犹江北之有鸡豚今数为民害者咎在贪残居职使然而返逐捕非政之本也坏槛穽勿复课录退贪残进忠良
移属县【法雄】
凡虎狼之在山林犹人之居城市古者至化之世猛兽不扰皆繇恩信寛泽仁及飞走太守虽不德敢忘斯义记到其毁坏槛穽不得妄捕山林
移书让太常博士【刘歆】
歆亲近欲建立左氏春秋及毛诗逸礼古文尚书皆列于学官哀帝令歆与五经博士讲论其义诸儒博士或不肯置对歆因移书太常博士责让之曰
昔唐虞既衰而三代迭兴圣帝明王累起相袭其道甚着周室既微而礼乐不正道之难全也如此是故孔子忧道不行歴国应聘自卫返鲁然后乐正雅颂乃得其所修易序书制作春秋以纪帝王之道及夫子没而微言絶七十子卒而大义乖重遭战国弃笾豆之礼理军旅之阵孔子之道抑而孙吴之术兴陵夷至于暴秦焚经书杀儒士设挟书之法行是古之罪道术由此遂灭汉兴去圣帝明王遐逺仲尼之道又絶法度无所因袭时独有一叔孙通略定礼仪天下惟有易卜未有他书至于孝惠之世乃除挟书之律然公卿大臣绛灌之属咸介胄武夫莫以为意至孝文皇帝始使掌故鼌错从伏生受尚书尚书初出于屋壁朽折散絶今其书见在时师传读而已诗始萌芽天下众书往往颇出皆诸子传说犹广立于学官为置博士在朝之儒惟贾生而巳至孝武皇帝然后邹鲁梁赵颇有诗礼春秋先师皆出于建元之间当此之时一人不能独尽其经或为雅或为颂相合而成泰誓后得博士集而赞之故诏书曰礼坏乐崩书缺简脱朕甚悯焉时汉兴已七八十年离于全经固已逺矣及鲁恭王坏孔子宅欲以为宫而得古文于坏壁之中逸礼有三十九篇书十六篇天汉之后孔安国献之遭巫蛊仓卒之难未及施行及春秋左氏丘明所修皆古文旧书多者二十余通藏于秘府伏而未发孝成帝愍学残文缺稍离其真乃陈发秘藏校理旧文得此三事以考学官所传经或脱简传或间编传问民间则有鲁国柏公赵国贯公胶东庸生之遗学与此同抑而未施此乃有识者之所叹慜士君子之所嗟痛也往者缀学之士不思废絶之阙茍因陋就寡分文析字烦言碎辞学者罢老且不能究其一艺信口说而背传记是末师而非往古至于国家将有大事若立辟雍封禅巡狩之仪则幽冥而莫知其原犹欲保残守缺挟恐见破之私意而无从善服义之公心或怀嫉妬不考情实雷同相从随声是非抑此三学以尚书为不备谓左氏为不传春秋岂不哀哉今圣上德通神明继统扬业亦愍此文教错乱学士若兹虽深照其情犹依违谦让乐与士君子同之故下明诏试左氏可立否遣近臣奉旨衔命将以辅弱扶微与二三君子比意同力冀得废遗今则不然深闭固距而不肯试猥以不诵絶之欲以杜塞余道絶灭微学夫可与乐成难与虑始此乃众庶之所为耳非所望于士君子也且此数家之事皆先帝所亲论今上所考视其古文旧书皆有征验内外相应岂茍而已哉夫礼失求之于野古文不犹愈于野乎往者书有欧阳春秋公羊易则施孟然孝宣皇帝犹广立谷梁春秋梁丘易大小夏侯尚书义虽相反犹并置之何则与其过而废之宁过而立之传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志其大者不贤者志其小者今此数家之言所以包小大之义岂可偏絶哉若必専已守残党同门妬道真违明诏失圣意以陷于文吏之议甚为二三君子不取也
移成均博士书【唐皮日休】
夫居位而愧道者上则荒其业下则偷其言业而可荒文弊也言而可偷训薄也故圣人惧是寖移其化上自天子下至子男必立庠以化之设序以教之犹歉然不足士有业髙训深必诎礼以延之越爵以贵之俾庠声序音玲珑于珩佩锵訇于金石此圣人之至治也今国家立成均之业其礼盛于周其品广于汉其诎礼越爵又甚于世而未免乎愧道者何哉夫圣人之为文也为经约乎史赞易近乎象诗书止乎删礼乐止乎定春秋止乎修然六籍仪刑乎千万世百王更命迭号莫不由是大也其幽幽于鬼神其妙妙于玄造后之人茍不能行决句释者犹万物但被玄造之化者耶故万物但化而已不知玄造之源也夫六艺之于人又何异于是故诗得毛公书得伏生易得杨何礼得二戴周官得郑康成摫其微言鈲其大义幽者明于日月奥者廓于天地然则今之讲习之功与决释之功不啻半矣其文得不弊乎其训得不薄乎呜呼西域氏之教其徒日以讲习决释其法为事吾之视大学又足为西域氏之羞夫足下出文阃生学世业精前古言髙当今洸洸乎洋洋乎为诸生之蓍龟作后来之绵蕝得不思居其位者不愧其道处于职者不坠其业乎否则市大易负乗之讥招诗人伐檀之刺矣奚不日戒其属月厉其徒年持六籍日决百氏俾诸生于圣学得洞知大晓犹驾车者必知康庄操舟者必知河海既若是矣执其业者精者进而堕者退公者得而私者失非惟大发于儒风抑亦不茍于禄位足下之道被于太学也其利可知矣果行是说则太华之石峨峨于成均之门者吾不颂于他人矣足下听之无忽
移雨神【司空图】
夏满不雨民前后走神所刳羊豕而跪乞者凡三而后得请民大喜且将报祀愚独以为惑何者天以神乳育百苗谷必时既丰然后民相率以劳神之勤于事而祀焉今始恡其施以愁疲民是神怠天之职也必希民之求而遂应是神玩天之权也既应而俾民输怨于天归惠于已是神攘天之德也推怨何以为义利腥膻之馈何以为仁怠天下之事何以为敬蔑是数者何以为神假曰非吾所得颛然知民之情而不时请于上是亦徒偶于位此愚所以惑也噫天不可终谩民不可久侮窃为神危之奈何
吴康斋入乡祠文移【眀丘浚】
窃照为政之道风化为先鼓舞之机实存乎上处士吴与弼学者称为康斋先生性本沉濳学惟践履躬耕陇亩不求闻逹监察御史涂谦陈述山西按察司佥事何自学抚州府知府王宇屡荐不起后以忠国公石亨之荐英庙特遣行人曹隆礼聘至京授以春坊谕德不就而还卒老于家至今乡之后进多有闻其风而兴起者其亦可谓有功于风化者矣议者或少其无所著述或议其受知权臣本职以为圣人之教何俟于言语文字之末石亨之荐尤足以验秉彛好德之心及其屡疏求退不受官禄若有逆知亨之必败则其见机明决尤足多者夷考康斋之父古崖先生名溥以礼闱首选歴任国子司业今康斋没未百年而子孙贫无寸土其家世清白不事生产即此一节亦足以亷贪立懦况其反身践履佑启后人之功诚不可冺如此人物而不得専祠于乡何以为劝今虽将已废淫祠呈允改为栖神之所俾有司时一祭享使天下四方咸知为善之人自有身后之益未必无补于圣明之治等因备关具呈到臣查等处士吴与弼江西抚州府崇仁县人幼有异质读书穷理累辟不就谓圣贤可学而至则因淳公之言而发愤谓师道必尊而立则守伊川之法以迪人四方来学之士不纳贽见之仪自食其力一介不茍于取予躬行实践乡人化之天顺间英宗皇帝遣行人曹隆赍勅书束帛造其庐与弼不受官职且辞币帛至京师上召吏部命为左春坊左谕德引见文华殿对云老病不能供职上谓大学士李贤曰此老非迂阔者务令就职与弼终不就屡辞乃允复遣行人王惟善送归诏嘉褒归家进修不倦名誉倾一世虽庸人孺子亦知其贤正所谓圣世之逸民儒者之髙蹈相应崇重以励士风者也再照化民立教惟在于树之风声而举祀建祠正所以昭其德范方其贵近之荐固可以见好德之同心及夫官爵之辞尤足以验其先几之特见葢宣和之疏于龟山亦无嫌而明堂之留在汉儒为多愧若与弼者其出处不至于失已而学术何待于立言人品如此所宜表章其后嗣沦落于闾阎而香火寄栖于道观上无以存先朝礼聘之美下无以启后学仰止之私副使顾应祥欲请道观之田以供其祀事而乡民余■〈艹曳〉爵等欲以祭田之入并恤其遗孤此可见与弼之贤非惟儒者欲宗其道而编氓亦知所向慕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十八
(明)贺复征 编
○状
刘勰曰状者貌也体貌本原取其事实也
自叙状【唐骆宾王】
伏奉恩旨令通状自叙所能某本江东布衣也幸属犬垆贞观合璧光辉易彼上农叨兹下秩于今三年矣然而进不能谈社稷之略立事寰中退不能扫丞相之门买名天下徒以黄离元吉白贲幽兴沭少海之波澜照重光之丽景虽任能尚齿载弘进善之规而观过知仁异降自媒之旨是用披诚沥恳以抒愚衷若乃忘大易之谦光矜小人之丑行弹冠入仕释褐登朝饰怀禄之心効当年之用莫不矜名养利励朽磨钝自谓身负管乐之资志怀周召之业若斯人者可胜道哉而修誉察能听言观行舍真筌而择士沿虚谈以取才将恐有其语而无其人得其名而丧其实故曰知人不易人不易知抑又闻之知臣莫若君知子莫若父诚能简材试剧考绩求功观其所由察其所以临大节而不可夺处至公而不可干冀斯言之无愧于从政乎何有若乃脂韦其节干没其心说巳之长言身之善腼容冒进贪禄要君上以紊国家之大猷下以渎狷介之髙节此凶人以为耻况吉士之为荣乎所以令衒其能斯不奉令谨状
归吴状【五代韩熈载】
熙载本贯齐州隐居嵩岳虽叨科第且晦姓名今则慕义来朝假身为贾既及疆境合贡行藏某闻钓巨鳌者不投取鱼之饵断长鲸者非用割鸡之刀是故有经邦治乱之才可以践股肱辅弼之位得之则佐时成绩救万世之焦熬失之则遁世藏名卧一山之苍翠某爰思幼穉便异诸童竹马蒿弓固罔亲于好弄杏坛槐里宁或倦于修身但励志以为文每栖身而学武得麟经于泗水宁怪异圗授豹畧于邳垠方酣勇战占惟奇骨梦以生松敢期坠印之文上媿担簦之路于是撄龙颔编虎须缮献捷之师徒筑受降之城垒争雄笔阵决胜词锋运陈平之六奇飞鲁连之一箭场中劲敌不攻而自立降旗天下鸿儒遥望而尽推坚垒横行四海髙步出羣姓名遽列于烟霄行止遂离于尘俗且口有舌而手有笔腰有剑而袖有锤时方乱离迹犹飘泛徒以术精韬畧气激云霓箕口张而阴电揺怒呼发而暑雷动神驱鬼殿天葢地车鬬劈厯于云中未为蹻捷喝摴蒲于筵上不是酋豪藴机权而自有英雄伏劲节而岂甘贫贱但攘袂叱咤拔剑长嗟不偶良时孰能言志既逄昭代合展壮图伏闻大吴肇基聿修文教联显懿于中土走明恩于外夷万邦咸贞四海如砥燮和天地岩廊有禹稷皋陶洒扫烟尘蕃翰有韩彭卫霍岂独汉称三杰周举十人凝王气于神都吐祥光于丹阙急贤共理侔汉氏之悬科待旦旁求类周人之设学而又邻邦接畛敌境连封一条鸡犬相闻两岸牛马相望彼则待之以力数年而频见倾亡此则礼之以贤一坐而更无骚动由是见盛衰之势审吉凶之机得不上顺天心次量人事且向明背暗舍短从长圣贤所图古今一致然而出青山而褁足渡长淮而弃繻泒遥终赴于天池星逺须环于帝座是携长策来诣天朝伏惟司空楚剑倚天秦松拔地言雄武则平窥绛灌语兵机则髙掩孙吴经受素王书传玄女莫不鞭挞宇宙驱役风雷劳愁积而■〈月坒〉肉生愤气结而臂脔起一怒而豺狼窜摄再呼而神鬼愁惊搥蛮鼓而簸朱旗雷奔电走掉燕锤而挥白刃斗落星飞命将拉龙使兵合虎可以力平鲸海可以拳击鳌山破坚每自于先登敌无不克策马尝时于后殿功乃非矜国家頼如股肱边境用为保障勲藏盟府名镂景钟今则化举六条地方千里示之以寛猛化之以温恭缮甲兵而耀武威缓户口而恤农事漫洒随车之雨洗活嘉田轻揺逐扇之风吹消疹气可谓仁而有断谦而愈光贤豪向义以归心奸宄望风而屏迹伫见秉旄伏钺列土分茅修职贡以勤王控临四海率诸侯而定霸坛压八方遐迩具瞻威名洽着况复设庭燎以待士开雪宫以礼贤前席请论其韬钤危坐愿闻于兴废古今英杰孰可比方某才越通津已观至化及陈上谒罔弃谀才是敢輙述行藏铺尽毫幅况闻鸟有凤鱼有龙草有芝泉有醴斯皆嘉瑞出应昌期某幸处士伦谬知人理足以副明君之奬善恢圣代之乐贤昔娄敬布衣上言于汉祖曹剧草泽陈谋于鲁公失范增而项氏不兴得吕望而周朝遂霸使逺人之来格实至德之克昭谨具行止如前伏请准式顺义六年七月归明进士韩煕载状
修礼书状【宋苏洵】
右洵先奉敇编礼书后闻臣寮上言以为祖宗所行不能无过差不经之事欲尽芟去无使存录洵窃见议者之说与敇意大异何者前所授敇其意曰纂集故事而使后世无忘之耳非曰制为典礼而使后世遵而行之也然则洵等所编者是史书之类也遇事而记之不择善恶详其曲折而使后世得知而善恶自著者是史之体也若夫存其善者而去其不善则是制作之事而非职之所及也而议者以责泃等不已过乎且又有所不可者今朝廷之礼虽为详备然大抵往往亦有不安之处非特一二事而已而欲有所去焉不识其所去者果何事也既欲去之则其势不得不尽去尽去则礼缺而不备茍独去其一而不去其二则适足以为抵牾龃龉而不可齐一且议者之意不过欲以掩恶讳过以存臣子之义如是而已矣昔孔子作春秋惟其恻怛而不忍言者而后有隐讳葢桓公薨子般卒没而不书其实以为是不可书也至于成宋乱及齐狩跻僖公作丘甲用田赋丹桓宫楹刻桓宫桷若此之类皆书而不讳其意以为虽不善而尚可书也今先世之所行虽小有不善者犹与春秋之所书者甚远而悉使洵等隐讳而不书如此将使后世不知其浅深徒见当时之臣子至于隐讳而不言以为有所大不可言者则无乃欲益而反损欤公羊之说灭纪灭项皆所以为贤者讳然其所谓讳者非不书也书而迂曲其文耳然则其实犹不没也其实犹不没者非以彰其过也以见其过之止于此也今无故乃取先世之事而没之后世将不知而大疑之此大不便者也班固作汉志凡汉之事悉载而无所择今欲如之则先世之小有过差者不足以害其大明而可以使后世无疑之之意且使洵等为得其所职而不至于侵官者谨具状申提举叅政侍郎欲乞备录闻奏
制置三司条例司论事状【苏辙】
窃见本司近日奏遣使者八人分行天下按求农田水利与徭役利害以为方今职司无可信欲有兴作当别遣使愚陋不逹窃以为国家养材如治民之官碁布海内兴利除害岂待他人今始有事辄特遣使使者一出人人不安能者嫌使者之侵其官不能者畏使者之议其短客主相忌情又不通利害相加事多失实使者既知朝廷方欲造事必谓功効可以立成人怀此心谁肯徒返为国生事渐不可知徒使官有送迎供馈之烦民受更张劳扰之弊得不补失将安用之朝廷必欲兴事以利民辙以为职司守令足矣葢势有所便众有所安今以职司治民虽其贤不肖不可知而众所素服于势为顺稍加选择足以有为是以古之贤君闻选用职司以责其成功未闻遣使以代职司治事者也葢自近世政失其旧均税寛恤每事遣使冠葢相望而卒无丝毫之益谤者至今未息不知今日之使何以异此至于遣使条目亦所未安何者劝课农桑垦辟田野人存则举非有成法诚使职司得人守令各举其事罢非时无益之役去猝暴不急之赋不夺其力不伤其财使人知农之可乐则将不劝而自励今不治其本而遂遣使将使使者何从施之议者皆谓方今农事不修故经界可兴农官可置某官职司以下劝农之号何异于农官嘉佑以来方田之利令何异于经界行之歴年末闻有益此农田之说辙所以未谕也天下水利虽有未兴然而民之劳佚不同国之贫富不等因民之力而用国之富以兴水利则其富先见茍诚知生民之劳佚与国用之贫富则水利之废兴可以一言定矣而况事起无渐人不素讲未知水利之所在而先遣使使者所至必求之官吏官吏有不知者有知而不告者有实无可告者不得于官吏必求于民其势将求于中野兴事至此葢已甚劳此水利之说辙所以未谕也徭役之事议者甚多或欲使乡户助钱而官自雇人或欲使城郭等第之民与乡户均役或欲使品官之家兴齐民并事此三者皆见其利不见其害者也役人之不可不用乡户犹官吏之不可不用士人也有田以为生故无逃亡之忧朴鲁而少诈故无欺慢之患今乃舍此不用而用浮浪不根之人辙恐掌财者必有盗用之奸捕盗者必有窜逸之弊今国家设捕盗之吏有巡检有县尉然较其所获县尉常宻巡检常疎非巡检则愚县尉则智葢弓手乡户之人与屯驻客军异耳今将使雇人捕盗则与独任巡检不殊盗贼纵横必自此始辙观近岁虽使乡户颇得雇人然至于所雇逃亡乡户犹任其责今遂欲于两税之外别立一科谓之庸钱以备官雇乡户旧法革去无余雇人之责官所自任且自唐杨炎废租庸调以为两税取大厯十四年应征赋敛之数以定两税之额则是租庸调与两税既兼之矣今两税如旧奈何复欲租庸葢天下郡县上户常少下户常多少者徭役频多者徭役简是以中下之户每得休闲今不问户之髙低例使出钱助役上户则便下户实难颠倒失宜未见其可然议者皆谓助役之法要使农夫専力于耕辙观三代之间务农最切而战阵田猎皆出于农茍以徭役较之则轻重可见矣城郭人户虽号兼并然而缓急之际郡县所頼饥馑之岁将劝之分以助民盗贼之岁将借其力以捍敌故财之在城郭者与在官府无异也方今虽天下无事而三路刍粟之费多取京师银绢之余配卖之民皆在城郭茍复充役将何以济故不如稍加寛假使得休息此诚国家之利非民之利也品官之家复役已久议者不究其本末徒闻汉世宰相之子不免戍边遂欲使衣冠之人与编户齐役夫一岁之更不过三日三日之雇不过三百今世三大户之役自公卿以下无得免者以三大户之役而较之三日之更则今世既已重矣安可复加哉葢自古太平之世国子俊造将用其材者皆复其身胥史贱吏既用其力者皆复其家圣人旧法皆有深意以为责之以学而夺其力用之于公而病其私人所难兼是以不取奈何至于官户而又将役之且州县差役之法皆以丁口为之髙下今已去乡从官则丁口登降其势难详将使差役之际以何为据必用丁则州县有不能知必不用丁则官户之役比民为重今朝廷所以条约官户如租佃田宅断买坊场废举货财与众争利比于平民皆有常禁茍使之与民皆役则昔之所禁皆当废罢废罢之则其弊必甚不罢则不如为民此徭役之说辙所以未谕也辙又闻发运之职今将改为均输常平之法今将变为青苗愚鄙之人亦所未逹昔汉武外事四夷内兴宫室财用匮竭力不能文用贾人桑弘羊之说买贱卖贵谓之均输虽曰民不加赋而国用饶足然而法术不正吏缘为奸掊克日深民受其病孝昭既立学者争排其说霍光顺民所欲而从之天下归心遂以无事不意今世此论复兴众口纷然皆谓其患必甚于汉何者方今聚敛之臣才智方畧未见弘羊之比而朝廷破坏规矩解纵绳墨使得驰骋自由惟利是嗜以辙观之其害必有不可胜言者矣今立法之初其说甚美徒言徙贵就贱用近易逺茍诚止于此则似亦可为然而假以财货许置官吏事体既大人皆疑之以为虽不明言贩卖然既许之以变易矣变易既行而不与商贾争利者未之闻也夫商贾等事曲折难行其买也先期而与钱其卖也后期而取货多方相济委曲相通倍称之说由此而得然至往往败折亦不可期今官买是物必先设官置吏簿书禄廪为费已厚然后使民各输其所有非良不售非贿不行是以官买之价比民必贵及其卖也弊复如前然则商贾之利何缘可得徒使谤议沸腾商旅不行议者不知虑此至欲捐数百万缗以为均输之法但恐此钱一出不可复还今欲用忠实之人则患其拘滞不通如欲用巧智之士则患其出没难考委任之际尤难得其人此均输之说辙所以未谕也常平条勅纎悉具存患在不行非法之弊必欲修明旧制不过以时敛之以利农以时散之以利末敛散既得物价自平贵贱之间官亦有利今乃改其成法杂以青苖逐路置官号为提举别立赏罚以督増亏法度纷纭何至如此而况钱布于外水旱凶荒有不可知敛之则结怨于民舍之则官将何赖此青苖之说辙所以未谕也凡此数事皆议者之所详论明公之所深究而辙于才性朴拙学问空疎用意不同动成违忤虽欲勉励自効其势无由茍明公见寛谅其不逮特赐敷奏使辙得外任一官茍免罪戾而明公选贤举能以备僚佐两获所欲幸孰厚焉
得圣语申省状【真徳秀】
证会某今月十二日上殿奏事未出札子先秉笏叙谢蒙恩召除得面清光蒙宣谕曰久闻卿名下有二语偶不记忆读至第一札贴黄口奏自古圣人无不尽伦而舜独为人伦之至者缘其它帝王皆处人伦之常独舜处人伦之变故也处人伦之常者易处人伦之变者难宣谕曰何为人伦之常某奏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此人伦之常也子孝而父不慈兄友而弟或不恭此人伦之变也人孰无父母而舜则父顽母嚚人孰无兄弟舜之弟象则傲人孰无夫妇舜则以匹夫娶天子之女此皆人所难处者而舜能处之各尽其道所以为人伦之至宣谕曰烝烝乂不格奸某奏此乃舜以至诚笃孝感动之效也如象至为不道然舜亲爱之心不为少衰惜陛下之处济王不如舜之处象葢舜不以象欲杀已为怨而封之有庳既不忘友爱之恩又使吏治其国纳其贡税象不得一有所为虽有虐民之心而无所施所谓仁之至义之尽也若陛下所以处济王者亦如此岂不尽善尽美圣上正色宣谕朝廷之待济王亦可谓至矣某奏陛下友爱之心可谓无所不至天下之人莫不知之但若谓此事处置得尽善臣实未敢仰承圣训陛下不必看其它只看舜之处象者如彼陛下之处济王者如此其不及舜明甚大抵人主所为当以二帝三王为师秦汉以下人君举动不皆合理难以为法陛下所以待亲王者既有媿于舜终是欠阙处宣谕曰亦是一时仓猝某又奏此乃既往之咎臣本不当言所以言者只欲陛下知得此是一大欠阙处自此益进圣学益修圣徳凡处人伦之际曲尽其至庶可揜葢前失异时为有宋盛德之君此臣区区之心也且如汉文帝亦不幸有淮南王之事只缘文帝所为可称处多淮南王之死又不出其本意所以不失为汉之贤主然不免有此一玷不如无之为愈今陛下处此一事既有媿于舜自今处他事当益加勉励必无媿于舜可也古之圣人亦不能无过但能补过则其过也如日月之食其更也如日月之复不害其为圣人王色微有喜意读至第二札尾某奏曰人心之所在即天心之所在宣谕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即此意也读至第三札陛下诚欲收用贤之效臣愿处伯成简于内庭置中行于经幄某奏朝廷之上不可无华髪旧德之臣不独人主頼老成之益朝列新进之士亦得有所矜式又奏陛下方留心典学若召伯咸简中行三人置在朝廷特赐顾问所益必多如臣晩学恐不足仰禆圣德宣谕曰贤者在朝所益非浅又奏伯成简皆年逾八十人谓虽召之必不来臣谓陛下若至诚招徕之岂有不至之理纵使不来必能因囊封以忠言上逹其益亦自不少宣谕二人何处居某奏杨简四明人傅伯成泉南人读至四方长人之官抚字不闻叨懫日甚一段宣谕曰监司郡守如何无一廉者某奏岂可谓全无人但廉者少而贪者多爱民者少而虐民者多耳又宣谕曰然则何以革之某奏若朝廷于用舍黜陟之间示人以意亷者用而贪者黜爱民者用而害民者黜使士大夫知所劝惩则此习何患不革又宣谕卿曽见有何廉吏某奏臣自湖南来所过州郡但见知袁州赵■〈政〉夫一介不取真廉吏也又奏将帅掊克军士因依宣谕曰直恁地又曰军心尤不可失读三札毕蒙玉音温然赐谕卿所陈三札皆忠谠之论当即为施行某奏谢再拜讫退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十九
(明)贺复征 编
○牒
刘勰曰牒者叶也短简编牒如叶在枝温舒截蒲即其事也
为裴中丞伐黄贼转牒【唐桞宗元】
当管奉诏与诸管齐进诛讨邕管草贼黄少卿汉军马步等若干人各具兵马数及军将若干前牒奉处分窃以天启昌期大功毕集神开兴运微恶尽除黄少卿等歴稔逋诛举宗肆暴恃狡兎之穴跧伏偷安凭孽狐之丘跳踉见怪以为威弧不射天网可逃侵逼使臣隳犯王畧恣其毒虐速我诛锄敌国尽在于舟中还师已期于席上谓宜投戈顿颡面縳乞身归郡邑于王官效黎献于天吏而乃缮兵补卒増垒闭途正当天讨之辰更积恩诛之罪众轻鬬蚁勇劣怒蛙纎缟当强弩之初孤豚偾肥牛之下事同拾芥力易摧枯杪忽蜂腰虚见辱于齐斧突梯鼠首滥欲寄于旄头剿絶有时不索何获某拱稽致命执锐忘生车甲既备于小戎鲸鲵岂逃于诛僇窃观上畧总制中权战士义激于身心列校势成于臂指蹶张之技尽出于山林拔距之材徧征于川洞赏悬香饵令布疾雷莫不鼔舞戎行虔恭师律投躯不愆于羽檄跂足惟事于牙璋今月某日奏事官米兰回捧受诏命神飞首勇足蹈心驰欢声洽于万夫胜气横于千里国容不入屡且入于寝门家事勿关土已填于左阖即以月日全军出次分道并进所期戮力敢告同心孔大夫贞直冠时清明格物全体许国一心在公兵精食浮为日固久容府杨中丞以义烈为已任勲袭太常安南李中丞以英武为家风业传彝器并膺邦寄克逹皇威南则浮海济师共集堂堂之阵东则横江誓众用成善善之功以此鼓行坐观尽敌刑惟勿喜诛有可哀征侧之勇冠一方竟就伏波之戮吕嘉之威行五岭终摧下瀬之师嗟此陋微自贻擒灭勉成良画速致殊勲虽荒徼之地固不劳于有征而升平之年将自此而何事书之竹帛实为扬名事须移牒邻管以成犄角举牒者
○关
刘勰曰关者闭也出入繇门关闭当审庶务在政通寒应详韩非云孙亶回圣相也而关于州郡葢谓此也
行两广按察司稽查冒滥关文【明王守仁】
准兵部咨云云拟合通行为此仰抄捧回司照依案验备奉钦依内事理即行都布二司一体钦遵仍转行镇守主副叅将等官今后除地方机宻重情应该会奏者各具本共差一人于批文列会奏职衔其余常行事务各自行奏报者必须积至二三起以上方许差人亦于批文开坐朱语以便稽考毋得泛填公务字様若是専为已私假借公干擅便分给符验关文挂号并承委人等越例索要应付定行从公叅究治罪俱毋违错
○咨
复征曰按说文谋事曰咨事未成而咨访事既成而咨启是也一作谘左传访问于善为谘也
征藩功次咨文【王守仁】
准钦差整理兵马粮草等项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王咨内开烦为查照将征剿防守有功官军人等俱照功次分别明白造册咨送以凭查议等因卷查先为飞报地方谋叛重情事本职奉命前往福建公干中途遭遇宁府反叛谋危宗祀系国家大难义不容舍之而往当即保吉安随具本奏闻及星夜行文各府起调兵快召募四方报効义勇适遇巡按两广御史谢源伍希儒回京复命又行具本奏留军前协谋行事各哨官兵俱听监督获有功次俱凭本职送发各官审验纪录去后续督官兵前后攻复省城俘执宸濠并其党与剧贼起觧间随准南京兵部咨开称前事【云云】照得江西逆贼既已擒获逆党已经剪平所获功次合行纪验除原差科道官前来外烦将征剿逆贼官军民兵召募义勇及乡官人等所获功次分别奇功头功次功造册覆验等因案经备行江西按察司杳照施行去后今准前因看得征剿宸濠之时止是分布哨道设伏运谋以攻城破敌为重擒斩贼徒为轻且攻城破敌虽系本职督领各哨官兵协谋并力缘任非一人事非一日各官俱系同功一体难以分别等第其擒斩贼徒虽有等级自有下手兵夫难以加于各官之上止将各哨擒斩贼犯送发御史谢源伍希儒审验明白从实直纪缘各官不曽奉有纪功之命但照本职钦奉勅谕便宜事理从权审验纪录难以分别奇功头功次功等项名目止于造册内开写某人擒斩某贼首某贼从轻重多寡据实造册中间等第亦自可见除各官再行查照造册径缴外所擒获功次总数及官军兵快报効人等员名数目合行开造咨报施行
计开
一提督领兵官一员提督南赣汀漳等处军务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王
一协谋讨贼审验功次官二员廵按两广监察御史谢源伍希儒
一领哨官十员冲锋破敌吉安府知府伍文定赣州府知府邢珣袁州府知府徐琏临江府知府戴徳孺邀伏截杀赣州卫署都指挥佥事余恩抚州府知府陈槐建昌府知府曽玙饶州府知府林城广信府知府周朝佐瑞州府通判胡尧元
一分哨官十一员邀伏截杀吉安府泰和县知县李楫临江府新淦县知县李美吉安府万安县知县王冕南康府安义县知县王轼瑞州府通判童琦守把截杀吉安府通判谈储吉安府推官王暐南昌府进贤县知县刘源清南昌府奉新县知县刘守绪南昌府推官徐文英抚州府临川县知县傅南乔
一随哨官四十六员邀伏截杀吉安府通判杨昉吉安守御千户所指挥同知麻玺赣州府同知夏克义赣州卫指挥佥事孟俊永新守御千户所指挥同知髙睿南昌府通判陈旦南昌府丰城县知县顾佖袁州府推官陈辂南昌府宁州知州汪宪饶州府余干县知县马津瑞州府上髙县知县张淮瑞州府髙安县知县应恩吉安府永新县知县柯相南康府建昌县知县方泽南昌府靖安县知县万士贤守把截杀广信府沿山县知县杜民表广信府永丰县知县谭缙瑞州府同知杨臣瑞州府新昌县知县王廷饶州府安仁县知县杨林广信府通判俞良贵广信府通判安节广信府推官严铠临江府同知奚钺临江府通判张郁广信府同知桂鏊瑞州府推官金鼎赣州府赣县知县宋瑢赣州卫正千户刘镗赣州卫正千户杨基广信守御千户所千户秦逊永新县儒学训导艾珪瑞州府髙安县县丞卢孔光饶州府余干县县丞梅霖南昌府靖安县县丞彭龄吉安府万安县县丞李通南昌府武宁县县丞张翱赣州府兴国县主簿于旺瑞州府髙安县主簿胡鉴饶州府余干县龙津驿驿丞孙天裕南昌府南昌县沛■〈氵乂〉驿驿丞陈文瑞吉安府吉水县致仕县丞龙光赣州府赣县听选官雷济南昌府丰城县省察官文栋材赣州府赣县义官萧庾南安府上犹县义官尹志爵
一协谋讨贼乡官十二员致仕都御史王懋中养病痊可编修邹守益丁忧御史张鳌山养病郎中曽直养病评事罗侨调用佥事刘蓝致仕按察司刘逊致仕叅政黄绣闲住知府刘昭依亲进士郭持平叅谋驿丞王思叅谋驿丞李中
一戴罪杀贼官一十七员九江兵备副使曹雷九江府知府汪颕九江府德化县知县何士凤九江府彭泽县知县潘琨九江府湖口县知县章玄梅南康府知府陈霖南康府同知张禄南康府通判俞椿南康府推官王诩南康府星子县主簿杨永禄南康府星子县典史叶昌南昌府知府郑瓛南昌府同知何继周南昌府通判张元澄南昌府南昌县知县陈大道南昌府新建县知县郑公奇南昌府通判蔡让
一提调各哨官军兵快人等除分布把守外临阵共一万四千二百四十三员名
一擒斩首从贼人贼级并俘获宫人贼属夺回被胁被虏招抚畏服官民男妇等项共一万一千五百九十六名颗口生擒六千二百七十九名首贼一百零四名从贼六千一百七十五名内审放一千一百九十二名斩获贼级四千四百五十九颗俘获宫人四十三名贼属男妇二百三十八名口夺回被胁被虏官民人等三百八十四员名口招抚畏服投首一百九十三位名
一夺获诰命符验并各衙门印信关防金银首饰赃伏等物诰命一道符验一道印信关防一百零六颗金并首饰六百二十三两一钱二分银首饰器皿八万三千八百九十七两一钱九分八厘五毫赃伏一千八百九十件器械一千一百九十九件牛三十头马一百零九匹驴骡一十三头鹿三只
一追获金玺二颗金册二副
一烧毁贼船七百四十三只一阵亡兵六十八名
○牌
行各分巡道督编十家牌【王守仁】
本院奉命廵抚是方惟欲剪除盗贼赡养小民所恨才力短浅智虑不及虽怀爱民之心未有爱民之政父老子弟凡可以匡我之不逮茍有益于民者皆有以告我我当商度其可以次举行今为此牌是亦烦劳尔众中间固多诗书礼义之家吾亦岂忍以狡诈待尔良民便欲防奸革弊以保安尔良善则又不得不然父老子弟其体此意自今各家务要父慈子孝兄爱弟敬夫和妇随长惠幼顺小心以奉官法勤谨以办国课恭俭以守家业谦和以处乡里心要平恕毋得轻意忿争事要含忍毋得辄兴词讼见善互相劝勉有恶互相惩戒务兴礼让之风以成敦厚之俗吾愧德政未敷而徒以言教父老子弟其勉体吾意毋忽
轮牌人每日仍将告谕省晓各家一畨
十家牌式
某县某坊
某人某籍
某人某籍
某人某籍
某人某籍
某人某籍
某人某籍
某人某籍
某人某籍
某人某籍
某人某籍
右甲尾某人
右甲头某人
此牌十家轮日收掌每日酉牌时分持牌到各家照粉牌查审某家今夜少某人住某处干某事某日当回某家今夜多某人是某姓名从某处来干某事务要审问的确仍通报各家知会若事有可疑即行报官如或隐蔽事发十家同罪
各家牌式
某县某坊民户某人
某坊都里长某下甲首军户则云某所总旗小旗某下匠户则云某里甲下某色匠客户则云原籍某处某里甲下某色人见作何生理当某处差役有寄庄田在本县某都原买某人田亲征保住人某某若官户则云某衙门某官下舍人若官户不报冩庄田在牌者日后来告有庄田皆不准不报冩原籍里甲即系来厯不明即须查究
一男子几丁
某【某项官见任致仕在京听选或在家】 某【某处生员吏典】
某【治何生业成丁未成丁或住何处经营】 某【见当某差役】
某【有何技能或患废疾】 某
见在家几丁 若人丁多者牌许増阔量添行格填写
一妇女几口
一门面屋几间【系自已屋或典赁某人屋】
一寄歇客人【某人系某处人到此作何生理 名名开写浮票写帖客去则掲票无则云无】
剿捕漳宼方略牌【王守仁】
据福建广东布按二司叅议等官张简等各呈剿捕事宜已经行仰遵照案验施行所有方略恐致泄露不欲备开案内为此另行牌仰广东岭东福建汀漳等处兵备佥事顾应祥胡琏宻切会同守巡纪功替画等官于公文至日便可扬言本院新有明文谓天气向暖农务方新兼之山路﨑险林木蓊翳若雨水洊至瘴雾骤兴军马深入实亦非便莫若于要紧地方量留打手机兵操练提备其余军马逐渐抽回待秋收之后风气凉冷然后三省会兵齐进或宣示逺近或晓谕下人此声既扬却乃大飨军士阳若犒劳给赏为散军之状实则感激同心作兴士气一面亦将不甚紧关人马抽放一处两处以信其事其实所散人马亦可不远而复预遣间谍探贼虚实有间可乘即便赍糗衔枚连夜速发当此之时却须舍却身家有死无生有进无退若一念转动便成大害劲卒当前重兵继后自至其地鼓噪而入仍戒当先之士惟在摧锋破阵不许斩取首级后继重兵止许另分五六十骑沿途取斩其余亦不得辄乱行次违者就便以军法斩首重兵之后纪功赞画等官各率数队相继而进严整行武务令鼓噪之声连亘不絶使诸贼逃遯山谷间者闻之不得复聚若贼首未尽探其所如分兵连蹑不得稍缓使贼复得为计已获渠魁其余党与平日罪恶不大可招纳者还与招纳不得贪功一槩屠戮乗胜之余尤要振兵肃旅如初遇敌不得恃胜懈弛恐生他虞归途仍将已破贼巢悉与扫荡经过寨堡村落务禁剽剠宜抚恤者即加抚恤宜处分者即与处分毋速一时之归复遗他日之悔本院奉命而来専以节制四省沿边军职为务即今进兵一应机宜悉宜禀听本院庶几事有总领举动齐一授去方畧敢有故违悉以军法论处
○申
复征曰按晋志申者身也万物身体皆成就也
申请审编减泒文【袁黄】
为公采访广忠益以图称塞事蒙宻云道兵备郭叅政案验蒙巡按直隶监察御史孙宪牌前事行本道即将所属地方军民利病加意查访悉心酌议如某事与地方有利在所当兴某事与地方有害在所当革某项裁减太过在所当益某项经费太繁在所当损差徭作何均分钱粮作何征收里甲作何节省驿逓作何调停灾伤作何优恤盗贼作何辑宁务要曲尽事理经久可行备造一册仍通行道属州县掌印官照以前项各罄所见开陈条欵备载书册具呈该道再加复议彚造一册俱限一月内送院以凭采酌施行以后果有卓见不妨另具开报等因备蒙案行到县蒙此该卑职初至本县稽查法制委见经费之外复动里甲条革之外又审均徭实不胜骇愕今蒙前因逐一检校随事讲求乃知弊虽百出总有两端一则立法本善而后官轻变遂颠沛而难支一则时变役増而俗吏惮更遂因循而过取欲含糊迁就随众习非不惟虚文罔上情所未安兼恐实害及民弊将日甚谨据事直陈明白上请极知迂腐不合时宜而志在恤民有如皎日伏愿取其不欺之意特赐准行怜其未谙之才曲为斟酌务使上之所颁布与下之所奉行较若画一不相矛盾庶政有成规而民受实惠矣为此今备前由具申伏乞照详施行须至申者
申请审录册稿【袁黄】
为遵奉申明律例以禆审录事卑职自六月初九日到任本县审录文册已经署印县丞黄惟中申送讫卑职清理狱囚逐一硏问则见情罪参差深入揑辏服念弥月中心怆然以新官若添成案如山惧茫昧而失情拟因循而待后闰六月初八日蒙钦差整饬宻云等处兵备河南布政司右叅政兼按察司佥事郭案验蒙巡按直隶监察御史孙为推广皇仁申明律例理寃抑以消灾沴事书册到县熟复数过涕泗交零仁人在上奚忍置之本县狱囚凡一十四起而以所颁十六条之例求之则可矜可疑者乃有一十二起焉一夫吁嗟王道为亏而况罗织盛行寃枉过半伤天地之和召灾氛之气恐各州各县未必不尽然也窃闻申理寃抑当急如救焚既遇仁人又复何待因推明德意列四欵于前而以各囚审语附录于后极知愚昧溷渎尊严然闻令遵行犹是部中受教一人之数也敢摅一得之愚少禆五刑之用为此理合造送并具似由文册伏乞照详施行
计开
一曰以求生为主康诰曰要囚服念五六日至于旬时蔡传谓服念者为囚求生道也今台端所审录者非所谓要囚乎州县长吏服膺而深念者岂无其人但念之而至于五六日又至于十日之旬三月之时则人情所难也书称皋陶迈种德今人倚刑以作威古人藉刑以种德葢人在死地而吾求其生所可种德者莫大乎是种德而又勇往力行斯之为迈耳前辈谓求其生而不得则吾与死者皆无憾此真长者之言也然校诸皋陶之迈则有愧焉葢真有勇往种德之意则求其生而不得方戚然悲矣安能无憾哉今各州县所录之囚皆在十六条未颁之先矜恤好生孰无是念而良法未布则感触无由合无准令照依近日申明律例重加研审庶美意之不虚而民寃之得雪一方有赖矣
二曰以原情为据为政规模云律设大法礼顺人情是执法而议者齐之以刑也原情而断者齐之以礼也今谳狱者不惟其情惟其法岂独民受枉屈抑亦非律意矣如谓律之意止于任法则篇首止具一五刑图足矣何必备列八礼图乎唐律释名云礼者民之防刑者礼之表二物相须如口与舌我太祖御制律序云明礼以导民定律以防奸大抵礼刑其初一物失礼则入刑论罪者须顺人情扶礼俗然后可以立刑夫仰手似乞俯手似夺捧手似谢拟手似诉拱臂似自首攘臂似格鬬矜庄似威恬悗似戏喜怒忧惧辨在声色奸贞猛弱候在视息诸如此类非精原其情不能极其理也故先辈谓律法皆拟周易有变通之体焉今不亮其千变之情而惟执其一定之法宜是怨气充塞而灾沴迭至也
三曰以名义为教天下之事备于六曹今以名例律冠于六曹之首斯何意哉人生大伦名义为重世道相维名教为先以名义名教为例断非俗吏所能窥测也昔卫国大乱孔子救之之术乃先正名其存饩羊惜繁缨皆是重名之意前辈尝言俗吏尚实至人贵名良有以也至于刑之一节则尤贵名不贵实故谓之刑名法立而不犯刑设而不用但以名驱天下而不试其实此圣人之上愿也试检名例律中如八议应议者有犯职官有犯老弱废疾收赎亲属得兼容隐犯罪存留养亲之类皆有维持名义之意编律者以此冠于六曹则用律者亦宜以此意通于六曹可也且一部春秋所以诛乱臣贼子者何尝用斧钺哉不过以名为例耳合无今后审录宜遵律以名例为主如子为父弟为兄而得罪者稍宜矜恤务使纲常与刑法并行斯为上策
四曰以案牍为迹今日审录所据者案牍耳职谓此粗迹非可据也昔万俟卨断岳飞之狱招词累数千言今尚有传之者岂独髙宗之愚不能察飞之寃煅炼甚工罗织备至即以尧舜之明读之未有不愤然欲杀飞者岂知其大谬不然也本县狱词反复详阅自以为极可据矣及拘集证见虚心研问则前后参差有如苍白之相反者以是知刻吏之不可临民而所遣查盘尤宜精择者也阅马必察于牝牡骊黄之外而后可以得马之神断狱者必不拘成案深文之迹而后可以伸民之枉不然即有仁心且为文法所蔽百死不得一生矣
○呈
桂林府崇祀解公缙呈畧【袁袠】
为崇祀名宦以励风教事照得先朝广西叅议解公缙以王佐之才挺名世之运发迹甲科蜚声翰院受知于太祖髙皇帝及成祖文皇帝入掌丝纶独叅机宻嘉谟谠议知无不言一时诸公才气罕比不幸中遭汉庻人之谗萋菲日深而忠荩弥笃百折不回一心无变旋罹斥逐逺窜炎荒始叅藩于广右复投裔于交南孤忠自如劲气愈励竟罗禁岸瘐死幽圄既而天日复明白璧无玷芳名大节久而益彰本道素懐企慕每切叹嗟承乏此邦适求先哲虽风流未冺而崇祀尚阙良用疚然于懐况歴考名宦祠所祀诸公虽政绩风节各有可称然英声茂烈皆未有如解公之比者也仰府即将解公官爵姓氏依式制造木主以礼送入本府儒学名宦祠以称尊崇先哲激励风教之意
乞为海忠介公题请建祠呈畧【徐应雷】
故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前巡抚应天等处地方右副都御史海忠介公抗节忘身藉甚肃皇之世起家总宪简在神庙之心顾惟保障东南之功土人可无崇祀葢兹重地实系天下安危自公下车豁里正赋长之横蠲不经无艺之征布人于敌体衙门朝夕登记设或有不公事件巨细必知白茒躬巡草砾之间乌府口劳耜耒之众给工倚办则猝问州库散寄赃以沙餹为名者黄金用力不劳繇虔祀海神感回风而潮汐不沸者五日适当隆庆已已水滔天之后不减宣德辛亥米铺地之时然终不问催科惟勤抚字夏忠靖之日夜经画而似况守之简约易行周文襄之抚安军民而兼胡卿之祛除民害日常鲑菜必出俸钱驻札衙门不烦供帐羣小侧目奸佞甘心一叶还乡万民挥泪且碑去思者或因以干泽立生祠者或藉以纳交今则楚相极贫莫吊凄凉之馁鬼羊公无后空招寂寞之忠魂伏望题请赐额剏构専祠岂徒一时佥议之公实禆万古风教之大为此具呈云云
○掲帖
答抚台龎惺庵掲【支大纶】
蒙檄发洪某不道欵目命职廉之比者诹诸故老质诸闾闬悉无影响而怨家姓氏皆乌有子虚尤无足据过承重委展转思维弥日亘夜谬谓兹举必不可为亦必不能成请借前箸筹之彼献计者类云分宜之贵也竟以反坐讫无后词奚有于卿貮葢分宜柄国乱政中外侧目仆御充多资产狼籍故喑死无词今洪家不过中人门可设雀罗性不近声色左右图史口谈性命亦浊世之矫矫着声者也比淫于色附盗以赇爰书则然乃倚政府结台司诪张变幻炉锤所炼摧方为窳抵金为砾坐反唇以大逆目莞笑为谤讪人命至重鬼神难欺明法幽罚善福恶祸如火就燥如水流湿气类相投而理数有必相值者特善恶之分数有大小故祸福之叅会有久近俗士狃旦夕而不究终始覩眉睫而不叅要领若谓茫茫而徼幸于不必然耳愚闻在昔武安侯以酒过杀灌夫词连魏其俄而武安病呼服谢罪以死车吕希时宰旨诬其师胡舜陟死不数日胡乃白昼执吕杀之罗汝楫附秦桧诬武穆未几楫以遄死而其子愿亦击死于岳祠王士骊希蔡京旨杀一无辜妇士骊陡死而京及攸翛皆伏诛载在汗竹读之凛凛胡可罔也即迩来路楷赵文华阿党分宜以白莲教杀沈錬以失律杀张经以谤讪杀李黙时迁事改身伏杀人之法而分宜亦以叛诛此耳目之所睹记亦不足信乎彼蚩蚩者又妄谓分宜事败乃耳今兹且有无涯之望不次之荣奚呫呫于陈迹为也夫王如之隙于王敦也敦欲杀之而无名乃以意阴授王棱棱即酒中舞剑击如反命王敦其希荣匃遇谓交手可得而敦乃阳惊曰如吾懿戚也而棱杀之因杀棱以谢奸雄欺人背面矛盾彼二心者出死力为奸雄资徒召祸而败名耳何荣之可冀哉故守贞蹈义志遂命立即有不偶天日可明若前数子者当其得志含秽资噱奄奄茍全论定祸丛百丑羣凑唁妻孥而绌词对僮役而赧汗矣彼其之子面承风旨力为从臾葢其心不附仁义目不知古今逐金帛而魂迷竞朱紫而神炫如蝇逐臭如蜣弄丸终身愦愦然声利是凭且不识祸福安问名义此宣尼所以叹鄙夫不可与事君也浮云易散驹隙易驰膏粱文绣终餍蝼蚁肌骨毛爪卒归粪壤独三寸简册皈皈耳目千古不磨奈何污之又闻诸司忿职倔强议且移牒外郡以竟斯狱则又舛矣祖宗设推官非若近日之随巡承委尔也念黎庶非法用乂故设法司以平天下之刑设臬司以平一省之刑设推官以平一郡之刑今之推官溺其职矣台司既视推官为私役而奔走之以快一已之喜怒推官亦奔走唯诺以身为台司之私人而罔敢抵牾然非设官意也身对大廷衔皇命持平一郡辟辟宥宥惟三尺是绳即主上有令义且以死争之岂台司所能他委岂外郡所敢擅行哉天下方广万世方远天命民彛终当显露安能尽涂其耳目也事系纪纲不敢依违附和有累雅化惟卒全之勿致纷纷
批批请建讲堂呈【王守仁】
建讲堂以便生员肄业者岂虚文哉感发奋励见诸生之有志作兴诱掖实有司之盛心不有藏修之地难成讲习之功况境接诸蛮之界最宜用夏变夷而时当梗化之余尤须敷文来远虽亦俎豆之事实关军旅之机准如所议即行起葢务为经久之计毋饰目前之观
批提学佥事邵锐乞休呈【王守仁】
据江西按察司呈看得提学佥事邵锐求归诚切坚守考盘之操而按察使伍文定挽留恳至曲尽缁衣之情是亦人各有志可谓两尽其美然求归者虽亦明哲保身使皆洁身而去则君臣之义或几乎息挽留者虽亦为国惜贤使皆腼颜在位则髙尚之风亦日以微况本院自欲求退而未能安可沮人之求退仰该司备行本官再加酌量于去就之间务求尽合于天理之至必欲全身逺害则挂冠东门亦遂听行所志若犹眷顾宗国未忍割情独往且可见危受命同舟共艰稍须弘济却遂初心则临难之义既无茍免于抢攘之日而恬退之节自可求伸于事定之余兴言及此中心怆尔
批瑞州知府告病申【王守仁】
看得知府胡尧元始以忠义兴讨贼之功继以刚果着及民之政虽获上之诚或未有孚而守身之节初无可议据申告病情由亦似意有所为大抵能挈矩者必推已及人当大任者在动心忍性仰布政司即行本官照旧尽心管理府事毋因一朝之忿遂忘三反之功事如过激欲抗弥卑理茍不渝虽屈匪辱
○告示
告示在城官兵【王守仁】
照得宁王造谋作乱神人共愤法所必诛在城宗支郡王仪宾皆被逼胁如锺宁王无罪削爵建安王父子俱死军民人等或覆宗灭族或荡家倾产或勒取子女皆恨入骨髓敢怒而不敢言今日之事岂其本心本院仰仗朝廷威灵调集两广并省狼逹汉土官兵二十余万即日临城亦无非因民之怨惟首恶是问告示至日宗文郡王仪宾各闭门自保商贾买卖如故军民弃甲投戈各归生理无得惊疑该府内臣校尉把守人员开门出首或反兵助顺擒斩首恶一体奏闻升赏其有怀奸稔恶从逆不悛者必杀不赦凡我良善军民即便去恶从善毋陷族灭故示
抚安百姓告示【王守仁】
示仰逺近城郭乡村军民人等近日倡乱之徒上逆天道下失人心本院驻军于此已有定计勤王之师四面已集仰各安居乐业毋得惊疑敢有擅自搬移因而扇惑扰攘者地方里甲人等绑赴军门治以军法其有忠义豪杰能献计効力愿从义师击反叛者俱赴军门投见
谕乞休书隶示【袁黄】
水清苦则獭先遁官清苦则民不乐从尔辈曩时争求服役本县有不远千里而来者今纷纷告退岂苦也乎哉吾与若辈约书手告退者勿得补南人老人告退者听择可则留不可则去民壮告退者实时选补皂隶快手告退者里老报补不许私相授受阴阳生告退者不准门子告退者听
放免见年里长告示【袁黄】
访得本县地洼而瘠田之低者其价亩不过三分而常年里长之费反倍之此穷民所以弃产避役而轻去乡土也本县酌量调剂已将重夫重马银鱼等项悉行申革里长不复差遣无事不须呈县各里钱粮公同十家均催现年之名不须设也葢此名未去则科敛之根未除合行晓谕停革为此示仰槩县现年里长知悉永为遵守毋得紊规以虚体恤之念须至告示者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十
(明)贺复征 编
○判
吴讷曰按唐制凡选人入选其选之之法有四一曰身体貌丰伟二曰言言辞辨正三曰书楷法遒美四曰判文理优长四事皆可取则先德行德均以才才均以劳葢凡进士登第及诸科出身皆以此筌释若陆宣公既登进士又以书判拔萃补渭南尉是也宋代选人试判三道若二道全通一道稍次而文翰俱优为上一道全通而二道稍次为中三道全次而文翰纰缪为下其上者加级超资中者依资以叙下者殿一选如晦庵登第后诠试入中等始授同安主簿是已国朝设科第二场有判语以律条为题其文亦用四六而以简当为贵今录以备一体云 徐师曽曰判断也古者折狱以五声聴讼致之于刑而已秦人以吏为师专尚刑法汉承其后虽儒吏并进然断狱必贵引经尚有近于先王议制及春秋诛意之微旨其后乃有判词唐制选士判居其一则其用弥重矣故今所传如称某某有姓名者则断狱之词也称甲乙无姓名者则选士之词也要之执法据理叅以人情虽曰弥文而去古意不远矣
误不下键判【唐王维】
甲司宫门遇晚上直忘下键锁乙告发科罪
设险守国金城九重迎宾远方朱门四辟将以昼通阡陌宵禁奸非眷彼阍人实司是职当使秦王宫里不失狐白之裘汉后廐中惟通赭马之迹而乃不施金键空下铁关将谓尧人可封固无狗盗之侣王者无外有轻鱼钥之心过自慢生陷兹诖误而抱关为事空欲望于侯嬴或犯门有人将何御于臧纥固当无碍必寘严科
家僮视天判【贠椒】
甲于庭中作小楼令家僮更直于上视天乙告违法甲云专心候业不伏
圣人体道虽旁行而不流君子为儒亦博览而多识甲诚不敏尝窥秘文传妙术于青猿得精符于翠凤管公明之好事不寐毎踰于夜分刘子政之多能观星或至于明发固当率由古道仰止先贤既非日御之官当晦风占之迹况门庭之内宾友相趋遂乃别构青楼回披丹槛当牖异红妆之女寓宿乃苍头之仆董舒灾异主人犹且致尤雕语怪神秦帝尚令下狱既私庭窃候罪已良多公宪正词刑其无赦但以考陈生之国志尝有其人征葛公之蜀科未闻斯罪古今异政夫何足疑待更细推方从公议
为律娶妻判【周之翰】
甲善筭为律娶妻生子人告其妖不伏
甲道穷灵府艺尽数原探邹衍之幽谷摠洛闳之妙术洞律吕相生之道尚阴阳更配之理推计必究其精微变育乃均乎造化言其孕子如逢兰梦之征语以好逑似叶扬子之庆且智殚风律尚有革于京生况妙极玄穹岂无知于邓道稽之自古尚不为妖察之于今如何结罪告者无理咸从配之
藏氷不固判【裴寛】
所司藏氷不固诉云采氷户家不依尺样
正德厚生九功惟叙备物致用十翼斯崇均诸五行废一不可况气移西候日躔北陆深山穷谷涸阴冱寒狐絶听而无疑雁爰飞而向暖风惊千里草木落而云黄氷结三河波澜凝而不动眷言主者则有司存理宜采彼豳诗循芳鲁策献羊无阙宾祭有宜何得慢令致期以速官谤气已昭于发泄罪将犯于刑书虽嫁祸于户家固难免于科罪
燕弓矢舞判【萧昕】
燕师国子以弓矢舞乐师巡列将挞之曰视瞭诏瞽来皋
选劳策勲辨乐论德师旷侍晋知崇侑食之仪士会平王颇识殽烝之礼于是小臣戒备大师辨章笙入悬间歌升堂上礼亦异数既加边而称节乐其无筭方及旅而扬觥率礼未见陈弓搢朴固宜行挞国子以行能不着版籍徒编乏周瑜之听音同孔张之失位使仲尼忘味不及在齐吴札观风还同自郐舞师见察而不迷于乐章瞽人妄告请无废于杜举
四品女乐判【李仲云】
乙有女乐一部御史按之云见任四品清官仰处分
爵以驭贵乐以报功异其四者昭以声文既比物以饰节亦安德而教和乙也银艾蝉联朱轮焯耀名称贵士位列清班家乃伐氷朝膺食肉二肆未陈于缩溜一部且列于曲房事等马融义符魏绛且窈窕闲淑娥眉丽姿乐则备于伶人礼可嫔于君子功乃系枲舞节铿锵稽命数而合宜在法令而何爽御史纠按无乃深文
同前【李应】
礼不与奢慎微以从事用过于俭在贵而能贫乙也不愆其义匪懈其位讵闻不击不考同诗人之鼓钟而乃翕如纯如类文侯之冠冕东山逸态事比谢安后庭曲施意齐田蚡法司所举允执厥中倘人跻通班列四备之嘉乐国有成命因五利以和戎理宜舍之以劝能者
聚徒教授判【宋少真】
甲聚徒教授每春秋享射以素木瓠叶为俎豆
学以知道行以成德谓修已之不懈则化人而有孚甲括习诗书佩服忠信谈经不同于稷下请益其多强学颇类于关西发蒙斯众既闻讲道亦见习仪且享以训恭射则观德素木瓠叶足表献酬之教桑弧蒿矢方昭揖逊之容学不习而则无礼不行而斯坏刑而诘致何迷邹鲁之风习以见尤其如城阙之刺祭遵施之于军旅尚不云非刘昆列之于家庭且未言失古则可据今何以疑所谓习不违经学无废业告人昧识徒效西邻之责言在甲合仪请遵东观之故事
父在杖堂判【晁良真】
戊居母丧父在杖于堂上
居母亲之丧茹茶婴痛踊既无节哭何常声悲在其中形瘠于外口不甘味身不安美潘生园里无复版舆顾氏家中空余画扇仙人白鹤遥投士行之前孺子只鸡远赴林宗之所蔡顺有绕坟之感老莱无衣彩之由乔枝未摧桂树犹茂执椅桐之杖上芝兰之堂循礼制而多违顾刑书而有犯请归司败任便科推
蜡飨不祀判【郑岑】
岁十二月有司行蜡飨不祀司啬迎猫而祭之御史纠云古之君子使而必报
大司徒以物地是事小宗伯以人神是图我稼既同则田祖斯飨尔酒既旨故啬夫载驰尧典授时羲氏成于岁职鲁人将事宣父与于蜡宾二三有司是勤执事奚不荐守自以速尤且藏氷以閟犹祭司寒何殒霜既成独遗司啬虽云迎猫而祭其如避马有辞且以德勤人岂三施而无报以庸食鼠将一祭而未忘况主稼则人食田惟兽弃人与兽虽祭何为如或不有是神无足称者【一作尔】必也犹能为鬼不其馁而嗟呼主祠何其展事不如林放有问岂得季札无讥卒为汉儒尚见非于齐鲁未闻周礼何谬居于滕薛御史执法愚所谓臧
清白二渠判【薛霁】
得清白二渠交口不着斗门堰府司科髙陵令罪云是二月一日以前
导水东流百川归海甘泉北对二渠交错灌注不息黔黎资上善之功奔泻无穷生灵得下润之广郑国创业白公继焉秦兼十倍之资韩得数年之力决渠降雨不待商羊之歌荷锸成云宁假飞龙之气理合克奉时令谨塞堤防水潦盛昌惧有奔突桃花泛溢増修及二月之前瓠子无【疑作兴】谣流润安四民之业遵乎令典诚未失时见彼章程不罹其咎有词难罚无滥斯人
袭代封逃判【张畴】
丁长当袭代封逃主司以有兄不录其弟
先王有作班氏叙其家风远代无违韦孟陈其祖德是知本支可重宗叶难轻丁胄望素髙勲庸夙着金柯玉叶冠葢之望攸崇青社白茅诸侯之业斯大上林春至花蕚均芳下泽秋归鸿雁齐列既而风枝不静星管屡移何邵承家泫然流涕桓玄袭爵悲不自胜茍怀揖让之风遂有逋逃之迹昔延陵去国今范犹存太伯辞周遗芳未冺必若情深让弟义等脱身请封韦氏之次男无亏太伯之髙节
子侄承袭判【席预】
武功申将军沛公王伯宜身死无子孙其妻陈氏遂养伯宜再从侄承袭事
辨方经野天子之畴庸开国承家诸侯之立社盟河誓岳藩屏之任攸归镂鼎铭钟公侯之业为大门驱驷马路拥旛【一作幡】旗谋孙寄于众【一作象】贤嗣子希于必复伯宜太微叅代登上将之荣阶黄土白茅践通侯之贵族千二百石与羣后而俱朝二十八星共功臣而并列当阳侯之文武空勅髙碑孟尝君之池台终同下泪数奇兴叹殊李广之无封天道何言伤邓攸之不嗣陈氏鸾伤玉镜鹤怨瑶徽分剑匣之沉浮异椅梧之生死崩城一恸非无杞妇之哀染竹千行自有湘妃之泣对霜闺而悯黙徒念平生抚犹子而伤心空思继絶主嫡违法自有全科无后国除宜从甲令
当袭伪喑判【汤伯曦】
甲从军战亡嗣子当袭伪喑让人告诉病
天子建国酌畴庸之典诸侯立家重延赏之业甲位居戎旅道在干城观三边之羽书献七纵之奇策阃外之事既受命于瓜时军中之法几申号于葱岭虽王师有征而胡兵尚宼甲第之欢未展庚日之悲已及逝者何追空怨卢龙之塞嗣子克荷爰受白茅之封眷彼雁行同夫鸟啄韦贤之子固是齐芳刘宪之兄宜其等列棣华有训桃李无言不惭孤竹之风愿守延陵之节前史嘉其德让今人胡乃告论即议霜科宁符日用
投笺获弟判【杨守纳】
河内县荀君林乗氷省舅氷陷而逝兄伦求尸不获遂作笺于河伯经宿氷开获君林执笺出乡人告称妖惑
风化所行德义为本焕彼经籍形诸典谟君林行着循良道存甥舅比韩君之不别若刘生之酷似秦渭之际宁止康公赠璜晋河之阴非无子犯投璧故使薄氷必履微躯不恡乗逝水而长往咏龙君而久辞兄伦志切鸰原情敦雁序散彼棣【一作花】蕚恨盈东注之流【一作川】投于笺牒泣下西门之泪惟德降美至诚感神芳声列于缃帙雅誉标于古今执笺而出自可矜于至仁乡人告妖恐或紊于常典
服丧竞渡判【康廷芝】
扬州申江都县人以五月五日于江津竞渡并设管弦有县人王文身居父丧来预管弦并将钱物赌竞渡因争先逐打舟人臂折日观遥临旁分震泽雷陂回瞰近届邗沟郊连五达之庄地近一都之会人多轻剽俗尚骄奢属以良辰纒丝令节江干可望俱逝白马之涛邑屋相趋并载飞龙之轴泛长波而急浆有类乗毛涌修浪以鸣舸更同浮叶箫吟栁吹疑传塞北之声棹引莲歌即唱江南之曲王文闾阎贱品蓬荜庸流名教非闲礼仪多阙三年巨痛无闻毁节之哀五日佳逰且预管弦之乐重以情存胜负志在雄豪争驰赤马之津竞赌青蚨之贯先后由其不等忿争于是遂兴无思李老之言遂折羊公之臂然其居丧听乐已紊科条在服伤人一何凶险论情抚事深秽皇猷定罪明刑理资丹笔
索肉决屠判【张鷟】
右金吾郎将韦谦于清化坊屠儿刘忽索肉不得决四十禁经一月忽寓于左台云咆哮无上下礼
韦谦五霸贵绪三转名家忝司阴识之班谬总朱浮之任不能恪勤守职廉慎当官未悬主簿之鱼频窥亭长之肉贪婪之性无媿于维鹈饕餮之情有同于相鼠庖丁之室屡被侵欺朱亥之门恒遭刻削徐秀才之耿直讵肯庶几韩安国之疎通曽何仰止马防名德虽未可追崔琰芳声去之匪逺天津桥内实归左卫之麾清化坊中岂是西曹之馆越司侵职自有正条不合棰拷非无旧式依检腾凌无验未可全科设令咆哮不虚止从凡鬬宜从犯状据法论刑
奏事口误判【张鷟】
通事舍人崔暹奏事口误御史弹付法大理断笞三十征铜四斤暹欵奏事虽误不失事意不复征铜
崔暹风神爽俊词彩抑扬雅调疎通清音朗彻裴楷之英姿肃肃朝野羽仪魏舒之容止堂堂羣寮领袖自可曳裾紫禁伏奏清规助朝廷之光辉赞明时之喉舌芝泥发彩宣凤藻而腾文兰检浮香润龙缣而动色岂容金马之对未被誉称神羊之威俄闻奏劾罚金既罹于疎网辩璧无舍于明珠过误被弹止当笞罪不失事意自合无辜虽触凝霜理宜清雪
挟私受赃判【张鷟】
御史严宣前任洪洞县尉日被长史田顺鞭之宣为御史弹顺受赃二百贯勘当是实顺诉宣挟私弹事勘问宣挟私有实顺受赃不虚
田顺提舆晋室让佩汾阳作贰分城叅荣年刺性非卓茂酷甚崔林鞭危寗以振威辱何夏而逞志严宣昔为郊尉雌伏乔玄之班今践宪司雄飞杜林之位祁奚举荐不避亲雠鲍永绳愆宁论贵贱许扬大辟讵顾微嫌振白露之清尘纠黄鸟之浊政贪残有核赃状非虚此乃为国锄凶岂是挟私弹事二百镪坐法有常科三千狱公刑兹罔舍
支布易绢判【张鷟】
工部员外郎赵务支蒲陜布供渔阳军幽易绢入京百姓诉不便务欵布是麤物将以供军绢是细绢拟贮官库
赵务鸣鹤登朝含鸡伏奏转箸之敏未见称奇聚米之能无闻播美张苍之美算国用讵肯留情冯勤之巧计军储曽何介意逥长作短异赵逵之精心变近成遥殊顾谈之屈指蒲陜之布却入渔阳幽易之绢返归关陇同北辕之适越类东走之望秦人之情乎繄独无也细绢称以纳库麤布贮以充军非直运者苦劳抑亦兵家贾怨宜从削黜以肃顽愚
不允放归判【张鷟】
飞骑将军刘恭膂力强羣弓马超众眇其一目恐不堪侍奉欲放归乡里乂惜其身材
王上股肱是为心膂汉髙之得樊哙廓去妖氛曹公之有典韦克宁寰宇刘恭力齐乌获勇若専诸非无孟恱之材实兼任鄙之状登城断布所向无前荷石投人谁当余勇越稷门之宇俊健有闻举大国之关骁雄可尚昔子夏丧目犹讲授于西河左丘失明亦修书于东鲁殷堪虽眇作牧于江滨丁仪止婚兴嗟于魏帝用大掩小弃短从长川泽纳污山薮藏疾蛇御辉乗不以细颣为嫌虹气连城不以微瑕致损大材可録小疹何伤既要所须宜依旧定
侄袭不合判【张鷟】
羽林将军王畅薨无嫡子取侄男锡爵庶子告不合承
父昭子穆千龄不易之仪继祖承祧万代相因之道若骨肉无爽鸤鸠之美克昌血属不同螟蛉之子何寄王畅名叅骁卫职绾羽林俄纒风烛之灾近絶烝尝之嗣弃其庶子収彼侄男意既不保其家神必不歆其祀故荀顗令君子之子珠玉相辉韦玄成丞相之苗芝兰逓茂枚皋孽子不废光门裴秀傍生无妨贵族三鳣之宝银黄所以挺生七貂之门金紫于焉间出侧男自须绍胤犹子不合承宗诈袭者处以徒刑应续者宜从改正
为子求官判【张鷟】
山阳公主为子求内官亲得侍卫
山阳分辉若木泒浪咸池七襄之驾既严万金之礼斯盛张敖勲旧窃汤沭之微滋窦固名宗沾脂粉之余润但任人以器有国之大经官不私亲前王之令范拜官床下时闻丞相之男乞卫宫中惟允左师之息燕王之请身入侍竟不从依馆陶之为子求郎终无允许若有言有行胡越可以正除无德无功昆季宁容滥及宜铨其器识察其廉能待得实才方可详择
诬奏祥瑞判【张鷟】
礼部奏海州奏朱雁集岐州奏白麟见及荐郊庙二项俱无空信州申未知合附与否
典朕三礼大舜委于姜尼分敕六经成王任于邢伯建兹岁首实曰春官敦叙九睦之亲钦若五常之教祀地郊天之典举其宏纲朝日夕月之仪撮其机要岐州俯邻八水斜瞻鸑鷟之峯海部近控三山回瞰鲸鲵之穴陈敬所奏瑞雁翻朱薛泰申文祥麟孕素絶丹霞于日羽晃若朝轮晶白雪于霜毛皎同秋练既有状验空有奏章寻鸟迹于云空察人形于水镜刻猿猴于荆棘尚且见欺说蚕茧于天宫谁堪辄信语同捕影不可诬神状等系风如何荐庙管窥其事案记为宜
妖人幻术判【唐阙名】
常州申称钱客毎以种瓜为业遂被伶人洪崖盗食其瓜并尽为客所擒遂作术化出满田是瓜客乃放之去后了复无瓜客诣县告崖是妖贼
钱客家临白社业在青门米实葱花光浮五色蓝皮蜜理美至三揺长怀洗玉之珍方有致金之望洪崖行乖夔足道契狼心不能李径遗冠翻乃瓜田蹑履循兹猿臂因采掇而全空眷彼龙蹄随指挥而忽见宁劳宋灌自含氷谷之文不假曽锄俄结火山之实钱既迷斯术化洪乃集彼回邪于是释此妖人将殊盗者初观蔕母似逐仙来后察空苗疑因梦失幻人为幻幻已去而无瓜迷者知迷迷既祛而有悟论妖疑切诲盗情深虽陈自口之词莫辨讹言之实洪崖不在丹笔何施钱客空呈真虚莫辩州县更冝寻问方可裁量
孝女立碑判【唐阙名】
钱塘人孙戬少以迎涛为事因八月迎涛乗船冲涛船覆至死戬女媚容巡江哭以瓜设祭因而自投江水抱父尸出县司以为纯孝欲立碑州司不许乃禁媚容数日
海水有期三秋必壮江涛可望八月须迎孙戬既曰篙工是称舟子自言习水不虑惊风岂知白马俄奔空邀伍相青鳬坐覆忽访冯夷应同罔象之神颇异吕梁之子媚容悲纒枕草志切投笺忽以祠瓜何殊荐芰衔心似石宁怕海童泣涙如珠即追泉客初均洛媛持弱态以凌波竟学曹娥抱沈骸而出浪论情足为纯孝抚事不媿褒扬未题黄绢之辞先寘玄缧之罪州司滞狱法恐不然县请立碑理应为当
离任受馈判【宋余靖】
丁去官而受旧属馈与或告其违法诉云家口已离本任
食蘖养廉执心斯可及瓜受代改撡则非安得因其去官遂不思于洁口丁也才髙有位秩满将迁飞凤衔书亦既荣于宠命解龟罢政遂靡让于好羞谓行迈之有期曽厌私而不惧况古之循吏名列青编挂府丞之鱼诚在莅官之日留寿春之犊实维去任之晨何乃肆贪罔知守节歌邓侯之五鼓曽是遵途持山阴之一钱当思励俗徒欣茍得岂曰能谋重耳受飡葢当于旅食叔鱼返锦益愧于公行如云不尔瑕疵则恐罔知纪极推恩布化未闻画象之遗风黩货启奸遽恣食狼之本性纵离境壤终丧廉隅减三等以定刑乃九章之垂统
不许立戟判【余靖】
丙为左仆射门立棨戟其子封国公复请立棨戟仪曹不许
位縻王爵固有彛仪名列子伦所宜降礼既髙闳之共处岂列戟以重施丙鹊印传家蝉联袭宠斗枢踰贵既升八座之荣吐土启封遂及一经之嗣胡为令子罔逹宏规以谓秩视诸公幸列分茅之位勲崇三品请颁立槊之仪展矣攸司详夫大体且乗轩服冕虽同列国之权问寝趋庭岂有异门之制纵未该于今式宜少叶于谋猷况乎尊有压卑之文备昭典册子存避父之礼绰着章程国有人焉古之道也恩荣沓至任旌髙颎之勲制度紊愆宜善栁彧之见必当固执无谓它规戴记传芳车马犹称于不及隋书劝善棨戟宁闻于再颁必采礼卿之词勿贻侯氏之过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十一
(明)贺复征 编
○约
徐师曾曰按字书云约束也言语要结戒令检束皆是也古无此体汉王褒始作僮约而后世未闻有继者岂以其文无所施用而畧之与愚谓后世如乡约之类亦当仿此为之庶几不失古意故特列之以为一体
僮约【汉玉褒】
蜀郡王子渊以事到煎上寡妇杨惠舍有一奴名便了倩行酟酒便了捍大杖上冢巅曰大夫买便了时只约守冢不约为他家男子酟酒子渊大怒曰奴宁欲卖耶惠曰奴父许人人无欲者子即决卖劵之奴复曰欲使皆上不上劵便了不能为也子渊曰诺劵文曰神爵三年正月十五日资中男子王子渊从成都安志里女子杨惠买夫时户下髯奴便了决卖万五千奴从百役使不得有二言晨起洒扫食了洗涤居当穿臼縳箒裁盂凿井浚渠縳落鉏园斫陌杜碑地刻大枷屈竹作杷削治鹿卢出入不得骑马载车踑坐大呶下床振头垂钓刈刍结苇腊纑汲水酪佐■〈酉且〉■〈酉莫〉织履作粗黏雀张乌结网捕鱼缴雁弹鳬登山射鹿入水捕龟凌园纵鱼雁鹜百余驱逐鸱鸟持捎牧猪种姜养芋长育豚驹粪除常洁餧食马牛皷四起坐夜半益刍二月春分被堤杜疆落桑披椶种瓜作瓠别茄披葱焚■〈木荖〉发畴垄集破封日中早熭鸡鸣起春调治马驴兼落三重舍中有客提壶行酤汲水作餔涤杯整桉园中拔蒜斵苏切脯筑肉臛芋脍鱼炰鳖烹茶尽具餔已盖藏关门塞窦餧猪纵犬勿与邻里争鬬奴当饭豆饮水不得嗜酒欲饮美酒惟得染唇渍口不得倾盂覆斗不得辰出夜入交关伴偶舍后有树当裁作船上至江州下到煎主为府掾求用钱推舫恶败椶索绵亭买席往来都洛当为妇女求脂泽贩于小市归都担枲转出旁蹉牵犬贩鹅武阳买茶杨氏池中担荷往来市聚慎护奸偷入市不得夷蹲旁卧恶言丑骂多作刀弓持入益州货易牛羊奴自交精慧不得痴愚持斧入山断椠裁辕若残当作爼机木屐及彘盘焚薪作炭礨石薄岸治舍葢屋书削代牍日暮以归当送干薪两三束四月当披五月当获十月收豆多取蒲苎益作绳索雨堕无所为当编蒋织箔植种桃李梨柿柘桑三丈一树八尺为行果类相从纵横相当果熟收敛不得吮尝犬吠当起惊告邻里枨门柱户上楼击皷椅盾曳矛还落三周勤心疾作不得遨游奴老力索种莞织席事讫欲休当舂一石夜半无事浣衣当白若有私敛主给宾客奴不得有奸私事事当关白奴不听教当笞一百读劵文徧讫词穷咋索仡仡扣头两手自搏目涙下落鼻涕长一尺当如王大夫言不如早归黄土陌蚯蚓鑚额早知当尔王大夫酤酒真不敢作恶
吕氏乡约【宋吕大忠】
凡乡之约四一曰德业相劝二曰过失相规三曰礼俗相交四曰患难相恤众推一人有齿德者为都约正有学行者一人副之约中月轮一人为直月【都副正不与焉】置三籍凡愿人约者书于一籍德业可观者书于一籍过失可规者书于一籍直月掌之月终则以告于约正而授于其次
德业相劝德谓见善必行闻过必改能治其身能治其家能事父兄能教子弟能御僮仆能肃政教能事长上能睦亲故能择交逰能守廉介能广施恵能受寄托能救患难能导人为善能规人过失能为人谋事能为众集事能解鬬争能决是非能兴利除害能居官举职业谓居家则事父兄教子弟待妻妾在外则事长上接朋友教后生御僮仆至于读书治田营家济物畏法令谨租赋好礼乐射御书数之类皆可为之非此之类皆为无益右件德业同约之人各自进修互相劝勉会集之日相与推举其能者书于籍以警其不能者
过失相规过失谓犯义之过六犯约之过四不修之过五犯义之过一曰酗愽鬬讼【酗谓纵酒喧竞博谓赌博财物鬬谓鬬殴骂詈讼谓告人罪恶意在害人诬赖争诉得已不已若事干负累及为人侵损而诉之者非】二曰行止【踰违踰礼违法众恶皆是】三曰行不恭逊【侮慢齿德者持人短长者恃强侵人者知过不改闻谏愈甚者】四曰言不忠信【或为人谋事陷人于恶或与人要约退即背之或妄说事端荧惑众听者】五曰造言诬毁诬【人过恶以无为有以小为大面是背非或相嘲咏匿名文书及发扬人之私隠无状可求及喜谈人之旧过者】六曰营私太甚【与人交易伤于掊克者専务进取不恤余事者无故而好干求假贷者受人寄托而有所欺者】犯约之过一曰德业不相劝二曰过失不相规三曰礼俗不相成四曰患难不相恤不修之过一曰交非其人【所交不限士庶但凶恶及游隋无行众所不齿者而已朝夕与之逰处则为交非其人若不得已而暂往还者非】二曰游戱怠惰【游谓无故出入及谒见人止务闲适者戏谓游笑无度及意在侵侮或驰马击鞠而不赌财物者怠惰谓不修事业及家事不治门庭不洁者】三曰动作无仪【谓进退太疎野及不恭者不当言而言及当言而不言者衣冠太华饰及全不完整者不衣冠而入街市者】四曰临事不恪【主事废忘期会后时临事怠慢者】五曰用度不节【谓不计有无过为多费者不能安贫非道营求者】右件过失同约之人各自省察互相规戒小则密规之大则众戒之不听则会集之日直月以告于约正约正以义理诲谕之谢过请改则书于籍以俟其争辩不服与终不能改者皆听其出约
礼俗相交礼俗之交一曰尊幼辈行二曰造请拜揖三曰请召送迎四曰庆吊赠遗尊幼辈行凡五等曰尊者【谓长于已三十岁以上在父行者】曰长者【谓长于已十岁以上在兄行者】曰敌者【谓年上下不满十岁者长者谓稍长少者为稍少】曰少者【谓少于已十岁以下者】曰幼者【谓少于已二十岁以下者】造请拜揖凡三条曰凡少者幼者于尊者长者岁首冬至四孟月朔辞且贺谢皆为礼见【皆具门状用幞头公服腰带靴笏无官具名纸用幞头襕衫腰带系鞋惟四孟通用帽子皂衫腰带凡当行礼而有恙故皆先使人白之或遇雨雪则尊长先使人喻止来者】此外候问起居质疑白事及赴请召皆为燕见【深衣凉衫皆可尊长令免即去之】尊者受谒不报【岁首冬至具已名榜子令子弟报之如其服】长者岁首冬至具榜子报之如其服余令子弟以已名榜子代行凡敌者岁首冬至辞见贺谢相往还【门状名纸同上惟止服帽子】凡尊者长者无事而至少者幼者之家惟所服【深衣凉衫道服背子可也敌者燕见亦然】曰凡见尊者长者门外下马俟于外次乃通名【凡往见人入门必问主人食否有他客否有他干否度无所妨乃命展刺有妨则少俟或且退后皆放此】主人使将命者先出迎客客趋入至庑间王人出降阶客趋进主人揖之升堂礼见四拜而后坐燕见不拜【旅见则旅拜少者幼者自为一列幼者拜则跪而扶之少者拜则跪扶而荅其半若尊者长者齿德殊絶则少者幼者坚请纳拜尊者许则立而受之长者许则跪而扶之拜讫则揖而退主人命之坐则致谢讫揖而坐】退【凡相见主人语终不更端则告退或主人有倦色或方干事而有所俟者皆告退可也后皆仿此】则主人送于庑下若命之上马则三辞许则揖而退出大门乃上马不许则从其命凡见敌者门外下马使人通名俟于庑下或厅侧礼见则再拜【稍少者先拜旅见则特拜】退则主人请就阶上马【徒行则主人送于门外】凡少者以下则先遣人通名主人具衣冠以俟客入门下马则趋出迎揖升堂来报礼则再拜谢【客止之则止】退则就阶上马【客徒行则迎于大门之外送亦如之仍随其行数步揖之则止望其行逺乃入】曰凡遇尊长于道皆徒行则趋进揖尊长与之言则对不则立于道侧以俟尊长已过乃揖而行或皆乗马于尊者则回避之于长者则立马道侧揖之俟过乃揖而行若已徒行而尊长乗马则回避之【凡徒行遇所识乗马皆仿此】若已乗马而尊长徒行望见则下马前揖已避亦然过既远乃上马若尊长令上马则固辞遇敌者皆乘马则分道相揖而过彼徒行而不及避则下马揖之过则上马遇少者以下皆乗马彼不及避则揖之而过彼徒行不及避则下马揖之【于幼者则不必下可也】请召迎送凡四条曰凡请尊长饮食亲往投书【礼薄则不必投书召他客则不可兼召尊长】既来赴明日亲往谢之召敌者以书简明日交使相谢召少者用客目明日客亲往谢曰凡聚会皆乡人则坐以齿【非士类则不】若有亲则别序若有他客有爵者则坐以爵【不相妨者犹以齿】若有异爵者虽乡人亦不以齿【异爵谓命士大夫以上今升朝官是】若特请召或迎劳出饯皆以专召者为上客如昏礼则姻家为上客皆不以齿爵为序曰凡燕集初坐别设桌子于两楹间置大杯于其上主人降席立于桌东西向上客亦降席立于桌西东向主人取杯亲洗上客辞主人置杯桌子上亲执酒斟之以器授执事者遂执杯以献上客上客受之复置桌子上主人西向再拜上客东向再拜兴取酒东向跪祭遂饮以杯授赞者遂拜主人答拜【若少者以下为客饮毕而拜则主人跪受如常】上客酢主人如前仪主人乃献众宾如前仪惟献酒不拜【若众宾中有齿爵者则特献如上客之仪不酢】若婚会姻家为上客则虽少亦荅其拜曰几有远出远归者则送迎之少者幼者不过五里敌者不过三里各期会于一处拜揖如礼有饮食则就饮食之少者以下俟其既归又至其家省之庆吊赠遗凡四条曰凡同约有吉事则庆之【冠子生子预荐登第进官之属皆可贺婚礼虽曰不贺然礼有曰贺娶妻者葢但以物助其宾客之费而已】有凶事则吊之【丧葬水火之类】毎家只家长一人与同约者俱往其书问亦如之若家长有故或与所庆吊者不相接则其次者当之曰凡庆礼如常仪有赠物【用币帛酒食菓实之属众议量力定数多不过三五千少至一三百如情分厚薄不同则从其厚薄】或其家力有不足则同约为之借助器用及为营干曰凡吊礼闻其初丧【闻丧同】未易服则率同约者深衣而往哭吊之【凡吊尊者则为首者致辞而旅拜敌以下则不拜主人拜则荅之少者以下则扶之不识生者则不吊不识死者则不哭】且助其凡百经营之事主人既成服则相率素幞头素襕衫素带【皆以白生纱绢为之】具酒果食物而往奠之【死者是敌以上则拜而奠以下则奠而不拜主人不易服则亦不易服主人不哭则亦不哭情重则虽主人不变不哭亦变而哭之赙礼用钱帛众议其数如庆礼】及葬又相率致赗俟发引则素服而送之【赗如赙礼或以礼食犒其役夫及为之干事】及卒哭及小祥及大祥皆常服吊之曰凡丧家不可具酒食衣服以待吊客吊客亦不可受曰凡闻所知之丧或逺不能往则遣使致奠就外次衣吊服再拜哭而送之【惟至亲笃友为然】过朞年则不哭情重则哭其墓右礼俗相交之事直月主之有朞日者为之朞日当纠集者督其违慢凡不如约者以告于约正而诘之且书于籍患难相恤患难之事七一曰水火【小则遣人救之甚则亲往多率人救且吊之】二曰盗贼【近者同力追捕有力者为告之官司其家贫则为助出募赏】三曰疾病【小则遣人问之甚则为访医药贫则助其飬疾之费】四曰死丧【阙人则助其干辨乏财则赙赠借贷】五曰孤弱【孤遗无依者若能自赡则为之区处稽其出纳或闻于官司或择人教之及为求婚姻贫者协力济之无令失所若有侵欺之者众人力为之辨理若稍长而放逸不检亦防察约束之无令陷之于不义】六曰诬枉【有为人诬杜过恶不能自伸者势可以闻于官府则为言之有方畧可以救觧之为觧之或其家因而失所者众共以财济之】七曰贫乏【有安贫守分而生计大不足者众以财济之或为之假贷置产以岁月偿之】右患难相恤之事凡有当救恤者其家告于约长急则同约之近者为之告约正命直月徧告之且为之纠集而程督之凡同约者财物器用车马人仆皆有无相假若不急之用及有所妨者则不必借可借而不借及踰期不还及损坏借物者论如犯约之过书于籍邻里或有缓急虽非同约而先闻知者亦当救助或不能救助则为之告于同约而谋之有能如此者则亦书其善于籍以告约人
凡预约者月朔皆会【朔日有故则前期三日别定一日直月报会者所若逺者惟赴孟朔又远者岁一再至可也】直月率钱具食【毎人不过一二百孟朔具果酒二行面饭一会余月则去酒果或直设饭可也】会日夙兴约正副正直月本家行礼若会族罢皆深衣俟于乡校设先圣先师之像于北壁下【无乡校则别择一寛闲处】先以长少序拜于东序【凡拜尊者跪而扶之长者跪而荅其半稍长者俟其俯伏而荅之】同约者如其服而至【有故则先一日使人告于直月同约之家子弟虽未能入籍亦许随众序拜未能序拜亦许侍立观礼但不与饮食之会或别率钱畧设点心于他处】俟于外次既集以齿为序立于门外东向北上约正以下出门西向南上【约正与齿最尊者正相向】揖迎入门至庭中北面皆再拜约正升堂上香降与在位者皆再拜【约正升降皆自阼阶】揖分东西向立【如门外之立】约正三揖客三让约正先升客从之【约正以下升自阼阶余人升自西阶】皆北面立【约正以下西上余人东上】约正少进西向立副正直月次其右少退直月引尊者东向南上长者西向南上【皆以约正之年推之后放此西向者其位在约正之右少进余人如故】约正再拜凡在位者皆再拜【此拜尊者】尊者受礼如仪【惟以约正之年为受礼之节】退北壁下南向东上立直月引长者东面如初礼退则立于尊者之西东上【此拜长者拜时惟尊者不拜】直月又引稍长者东向南上约正与在位者皆再拜稍长者荅拜退立于西序东向北上【此拜稍长者拜时尊者长者不拜】直月又引稍少者东面北上拜约正约正荅之稍少者退立于稍长者之南直月以次引少者东北向西北上拜约正约正受礼如仪拜者复位又引幼者亦如之既毕揖各就次【同列未讲礼者拜于西序如初】顷之约正揖就坐【约正坐堂东南上约中年最尊者坐堂西南向副正直月次约正之东南向西上余人以齿为序东西相向以北为上若有异爵者则坐于尊者之西南向东上】直月抗声读约一过副正推说其意未逹者许其质问于是约中有善者众推之有过者直月纠之约正询其实状于众无异辞乃命直月书之直月遂读记善籍一过命执事以记过籍徧呈在坐各黙观一过既毕乃食食毕少休复会于堂上或说书或习射【讲论从容讲论须有益之事不得辄道神怪邪僻悖乱之言及私议朝廷州县政事得失及扬人过恶违者直月纠而书之】至晡乃退
云社约【明贺复征】
社之号着于礼仅若今之同里云尔顾世之标为名者务广大其声气且或互相援附党人之目适为贤累社云乎哉夫社自不废广大也传曰天下之善士斯友天下之善士然差下焉一国尔一乡尔不哆天下也予犹未免为乡人也则社于乡宜尔亦以遵礼云尔社有约词必质为骨也言必实为宅也行必平为域也毋茍同毋立异业不相訾方员皆絜也文不强律华朴皆饰也宴会不以奢相伐也谈议不以拂相失也望衡对宇欢情日接千里命驾偶一相思所以重聚乐吉不速也如是庶几同心矣心之既同不以穷逹异并不以生死异则他日特立于治乱安危之际可以见天下而质古人亦此心尔徒社云乎哉
社之有姓氏也所以别异也姓氏之有谱也异而同矣生同乡业同道行同志其天作之合耶谱姓氏第一吴次修赞元行二夏蘧然蘧行一蒋冷生清行一眭修年思永行三杨尔宁志逺行二姜贤聚大纬行三吴襄宗拱辰行六汤愚公愚行二张范我伯骏行一家弟贺鲁缝王醇行二舍侄贺古愚之直行一予不佞复征字仲来行二
夫士立朝则以贤居乡则以齿社必以年序也序年第二吴次修万厯辛丑年七月二十九日生夏蘧然万厯辛丑年八月十八口生古愚侄万厯癸卯年十二月十九日生蒋冷生万厯甲辰年十一月二十日生鲁缝弟万厯丙午年十月初四日生眭修年万厯已酉年正月十四日生杨尔宁万厯已酉年五月二十六日生姜贤聚万厯辛亥年四月初十日生吴襄宗万厯癸丑年六月初九日生汤愚公万厯甲寅年九月十一日生张范我万厯甲寅年九月二十日生予不佞复征万厯庚子年三月二十六日生而马齿加长矣
毎月以佳节为期期先十日传一柬期日已刻早赴不待速务在必赴毋爽期订期第三
中秋仲来重九尔宁迎寒次修长至贤聚上元襄宗花朝愚公上已古愚结夏范我端午鲁缝七夕蘧然冷生修年
交之有社也以文事起也文章一事寸心千古安得以雕虫少之是日务拈数题有切时务当义理协性情者不拘今文古文诗歌之类彚月长处以便传送互阅征文第四
会日聚谈不有纪录虽空谷足音亦随响而逝矣或尚论古人或纵谈时事或玄心独证或互有发明各记其语日久成帙亦可觇所得也纪言第五
学贵下也戒傲心功贵恒也戒怠心入贵巽也戒躁心飬贵静也戒荡心应贵直也戒机心器贵宏也戒褊心欲贵寡也戒贪心用贵节也戒侈心识贵超也戒习心人贵同也戒忌心申戒第六
登山临水日宴忘归林木翳然会心甚逺或策杖郊垧或放舟湖曲正不必拘拘集斗室也选地第七
骚人墨卿四方豪杰之士有至止吾乡者不妨邀入以成胜会庻得知新之乐益见大道之宏广类第八
午食每席晕素六簋夕则两点一汤菓脯之类不过二十器不杀生酒行无算宁损于约内毋溢于约外例供第九
社友逢初度诸友各具小分送主人主人期以日食俱减半务益简素乡居逺者不必与惟庚寅兮吾以降灵均所以述始生也燕始第十
文章辨体彚选卷五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文章
辨体彚选巻五十二
(明)贺复征 编
○论谏一
呉讷曰古者谏无专官自公卿大夫以至百工技艺皆得进谏隆古盛时君臣同德其都俞吁咈见于言语问答之际者考之书可见西山真氏以为圣贤大训不当与后之文辞同录今仅取其春秋所载内外传諌诤论说之言着之于首其战国以下诸臣进说有可以为法戒者间亦采之以附于后
复征曰按古人敷奏谏论之辞见于尚书春秋内外传者详矣然皆矢口陈言不立篇目故伊训无逸等篇随意命名莫协于一然亦出自史臣之手刘勰所谓言笔未分此其时也今自左国而下数而录之一曰谏二曰请三曰论疏四曰诸臣论说五曰诸贤论说总之曰论谏以为书疏之所始云
谏征犬戎【国语】
穆王将征犬戎祭公谋父谏曰不可先王耀德不观兵夫兵戢而时动动则威观则玩玩则无震是故周文公之颂曰载戢干戈载櫜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时夏允王保之先王之于民也茂正其德而厚其性阜其财求而利其器用明利害之乡以文修之使务利而避害怀德而畏威故能保世以滋大昔我先世后稷以服事虞夏及夏之衰也弃稷弗务我先王不窋用失其官而自窜于戎翟之间不敢怠业时序其德纂修其绪修其训典朝夕恪勤守以敦笃奉以忠信奕世载德不忝前人至于武王昭前之光明而加之以慈和事神保民莫不欣喜商王帝辛大恶于民庻民弗忍欣戴武王以致戎于商牧是先王非务武也勤恤民隠而除其害也夫先王之制邦内甸服邦外侯服侯卫宾服蛮夷要服戎翟荒服甸服者祭侯服者祀宾服者享要服者贡荒服者王日祭月祀时享岁贡终王先王之训也有不祭则修意有不祀则修言有不享则修文有不贡则修名有不王则修德序成而有不至则修刑于是乎有刑不祭伐不祀征不享让不贡告不王于是乎有刑罚之辟有攻伐之兵有征讨之备有威让之令有文告之辞布令陈辞而又不至则又増修于德无勤民于逺是以近无不听逺无不服今自大毕伯仕之终也犬戎氏以其职来王天子曰予必以不享征之且观之兵其无乃废先王之训而王几顿乎吾闻夫犬戎树惇能帅旧德而守终纯固其有以御我矣王不听遂征之得四白狼四白鹿以归自是荒服者不至
谏监谤【国语】
厉王虐国人谤王召公告王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卫巫使监谤者以告则杀之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谤矣乃不敢言召公曰是障之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为川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故天子听政自公卿至于列士献诗瞽献典史献书师箴瞍赋蒙诵百工谏庻人传语近臣尽规亲戚补察瞽史敎诲耆艾修之而后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民之有口也犹土之有山川也财用于是乎出犹其有原隰衍沃也衣食于是乎生口之宣言也善败于是乎兴行善而备败所以阜财用衣食者也夫民虑之于心而宣之于口成而行之胡可壅也若壅其口其与能几何王弗听于是国人莫敢出言三年乃流王于彘
谏专利【国语】
厉王说荣夷公芮良夫曰王室其将卑乎夫荣公好专利而不知大难夫利百物之所生也天地之所载也而或专之其害多矣天地百物皆将取焉胡可专也所怒甚多而不备大难以是敎王王能久乎夫王人者将导利而布之上下者也使神人百物无不得其极犹日怵惕惧怨之来也故颂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立我蒸民莫匪尔极大雅曰陈锡载周是不布利而惧难乎故能载周以至于今今王学专利其可乎匹夫专利犹谓之盗王而行之其归鲜矣荣公若用周必败既荣公为卿士诸侯不享王流于彘
谏不藉千畆【国语】
宣王即位不藉千畆虢文公谏曰不可夫民之大事在农上帝之粢盛于是乎出民之蕃庻于是乎生事之共给于是乎在龢协辑睦于是乎兴财用蕃殖于是乎始敦龎纯固于是乎成是故稷为大官古者太史顺时覛土阳瘅愤盈土气震发农祥晨正日月底于天庙土乃脉发先时九日大史告稷曰自今至于初吉阳气俱烝土膏其动弗震弗渝脉其满眚榖乃不殖稷以告王曰史帅阳官以命我司事曰距今九日土其俱动王其祗祓监农不易王乃使司徒咸戒公卿百吏庻民司空除坛于藉命农大夫咸戒农用先时五日瞽告有协风至王即齐宫百官御事各即其齐三日王乃淳濯飨醴及期郁人荐鬯牺人荐醴王祼鬯飨醴乃行百吏庻民毕从及藉后稷监之膳夫农正陈藉礼太史赞王王敬从之王耕一墢班三之庻人终于千畆其后稷省功太史监之司徒省民太师监之毕宰夫陈飨膳宰监之膳夫赞王王歆大牢班尝之庻人终食是日也瞽帅音官以省风土廪于藉东南锺而藏之而时布之于农稷则徧戒百姓纪农协功曰阴阳分布震雷出滞土不备垦辟在司冦乃命其旅曰狥农师一之农正再之后稷三之司空四之司徒五之太保六之太师七之太史八之宗伯九之王则大狥耨获亦如之民用莫不震动恪恭于农修其疆畔日服其镈不解于时财用不乏民用龢同是时也王事唯农是务无有求利于其官以干农功三时务农而一时讲武故征则有威守则有财若是乃能媚于神而龢于民矣则享祀时至而布施优裕也今天子欲修先王之绪而弃其大功匮神乏祀而困民之财将何以求福用民王弗听三十九年战于千畆王师败绩于姜氏之戎
谏立少【国语】
鲁武公以括与戏见王王立戏樊仲山父谏曰不可立也不顺必犯犯王命必诛故岀令不可不顺也令之不行政之不立行而不顺民将弃上夫下事上少事长所以为顺也今天子立诸侯而建其少是敎逆也若鲁从之而诸侯效之王命将有所壅若不从而诛之是自诛王命也是事也诛亦失不诛亦失天子其图之王卒立之鲁侯归而卒及鲁人杀懿公而立伯御三十二年宣王伐鲁立孝公诸侯从是而不睦
谏以狄伐郑【左传僖公二十四年】
郑之入滑也滑人听命师还又即卫郑公子士泄堵俞弥帅师伐滑王使伯服游孙伯如郑请滑郑伯怨惠王之入而不与厉公爵也又怨襄王之与卫滑也故不听王命而执二子王怒将以狄伐郑富辰谏曰不可臣闻之太上以德抚民其次亲亲以相及也昔周公吊二叔之不咸故封建亲戚以蕃屏周管蔡郕霍鲁卫毛■〈日冉〉郜雍曹滕毕原酆郇文之昭也邗晋应韩武之穆也凡蒋邢茅胙祭周公之胤也召穆公思周德之不类故纠合宗族于成周而作诗曰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其四章曰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如是则兄弟虽有小忿不废懿亲今天子不忍小忿以弃郑亲其若之何庸勲亲亲■〈目匿〉近尊贤德之大者也即聋从昧与顽用嚚奸之大者也弃德从奸祸之大者也郑有平惠之勲又有厉宣之亲弃嬖宠而用三良于诸姬为近四德具矣耳不听五声之和为聋目不别五色之章为昧心不则德义之经为顽口不道忠信之言为嚚狄皆则之四奸具矣周之有懿德也犹曰莫如兄弟故封建之其怀柔天下也犹惧有外侮扞御侮者莫如亲亲故以亲屏周召穆公亦云今周德既衰于是乎又渝周召以从诸奸毋乃不可乎民未忘祸王又兴之其若文武何王弗听使颓叔桃子出狄师夏狄伐郑取栎王德狄人将以其女为后富辰谏曰不可臣闻之曰报者倦矣施者未厌狄固贪惏王又启之女德无极妇怨无终狄必为患王又弗听
国语曰襄王十三年郑人伐滑王使游孙伯请滑郑人执之王怒将以翟伐郑富辰谏曰不可人有言曰兄弟谗阋侮人百里周文公之诗曰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若是则阋乃内侮而虽阋不败亲也郑在天子兄弟也郑武庄有大勋力于平桓凡我周之东迁晋郑是依子颓之乱又郑之由定今以小忿弃之是以小怨置大德也无乃不可乎且夫兄弟之怨不征于它征于它利乃外矣章怨外利不义弃亲即翟不祥以怨报德不仁夫义所以生利也祥所以事神也仁所以保民也不义则利不阜不祥则福不降不仁则民不至古之明王不失此三德者故能光有天下而龢宁百姓令闻不忘王其不可以弃之玉不听
谏以翟女为后【国语】
王降翟师以伐郑王德翟人将以其女为后富辰谏曰不可夫婚姻祸福之阶也利内则福由之利外则取祸今王外利矣其毋乃阶祸乎昔挚畴之国也由大任杞缯由大姒齐许申吕由大姜陈由大姬是皆能内利亲亲者也昔鄢之亡也由仲任密须由伯姞郐由叔妘■〈日冉〉由郑姬息由陈妫邓由楚曼罗由季姬庐由荆妫是皆外利离亲者也王曰利何如而内何如而外对曰尊贵明贤庸勋长老爱亲礼新亲旧然则民莫不审固其心力以役上令官不易方而财不匮竭求亡不至动亡不济百姓兆民夫人奉利而归诸上是利之内也若七德离判民乃携贰各以利退上求不暨是其外利也夫翟亡列于王室郑伯甸也王而卑之是不尊贵也翟豺狼之德也郑未失周典王而蔑之是不明贤也平桓庄惠皆受郑劳王而弃之是不庸勲也郑伯捷之齿长矣王而弱之是不长老也翟隗姓也郑出自宣王王而虐之是不爱亲也夫礼新不间旧王以翟女间姜任非礼且弃旧也王一举而弃七德臣故曰外利矣书有之曰必有忍也若能有济也王不忍小忿而弃郑又登叔隗以阶翟翟封豕豺狼也不可厌也王弗聴十八年王黜翟后翟人来诛杀谭伯富辰曰昔吾骤谏王王弗从以及此难若我不出王其以我为怼乎乃以其属死之
谏壅川【国语】
灵王二十二年糓洛鬬将毁王宫王欲壅之太子晋谏曰不可晋闻古之长民者不堕山不崇薮不防川不窦泽夫山土之聚也薮物之归也川气之导也泽水之锺也夫天地成而聚于高物归于下疏为川谷以导其气陂塘污庳以锺其美是故聚不阤崩而物有所归气不沈滞而亦不散越是以民生有财用而死有所葬然则无天昏札瘥之忧而无饥寒乏匮之患故上下能相固以待不虞古之圣王唯此之慎昔共工弃此道也虞于湛乐滛失其身欲壅防百川堕高堙庳以害天下皇天弗福庻民弗助祸乱并兴共工用灭其在有虞有崇伯鲧播其滛心称遂共工之过尧用殛之于羽山其后伯禹念前之非度厘改制量象画天地比类百则仪之于民而度之于羣生共之从孙四岳佐之高高下下疏川导滞锺水丰物封崇九山决汨九川陂障九泽丰殖九薮汨越九原宅居九隩合通四海故天无伏阴地无散阳水无沈气火无灾燀神无间行民无滛心时无逆数物无害生帅象禹之功度之于轨仪莫非嘉绩克厌帝心皇天嘉之胙以天下赐姓曰姒氏曰有夏谓其能以嘉祉殷富生物也胙四岳国命为侯伯赐姓曰姜氏曰有吕谓其能为禹股肱心膂以养物丰民人者也此一王四伯岂繄多宠皆亡王之后唯能厘举嘉义以有胤在下守祀不替其典有夏虽衰杞鄫犹在申吕虽衰齐许犹在唯有嘉功以命姓受祀迄于天下及其失之也必有慆滛之心间之故亡其氏姓踣弊不振絶后无主堙替隶圉夫亡者岂繄无宠皆黄炎之后也唯不帅天地之度不顺四时之序不度民神之义不仪生物之则以殄灭无胤至于今不祀及其得之也必有忠信之心间之度于天地而顺于时动和于民神而仪于物则故高朗令终显融昭明命姓受氏而附之以令名若启先王之遗训省其典图刑法而观其废兴者盖可知也其兴者必有夏吕之功焉其废者必有共鲧之败焉今吾执政毋乃实有所避而滑夫二川之神使至于争明以妨王宫王而餙之毋乃不可乎
谏铸大钱【国语】
景王二十一年将铸大钱单穆公曰不可古者天灾降戾于是乎量资币权轻重以振救民民患轻则为之作重币以行之于是乎有母权子而行民皆得焉若不堪重则多作轻而行之亦不废重于是乎有子权母而行小大利之今王废轻而作重民失其资能无匮乎若匮王用将有所乏乏则将厚取于民民不给将有逺志是离民也且夫备有未至而设之有至而后救之是不相入也可先而不备谓之怠可后而先之谓之召灾周固羸国也天未厌祸焉而又离民以佐灾毋乃不可乎将民之与处而离之将灾是备御而召之则何以经国国无经则何以出令令之不从上之患也故圣王树德于民以除之夏书有之曰关石龢均王府则有诗亦有之曰瞻彼旱麓榛楛济济岂弟君子干禄岂弟夫旱麓之榛楛殖故君子得以易乐干禄焉若夫山林匮竭林麓散亡薮泽肆既民力雕尽田畴荒芜资用乏匮君子将险哀之不暇而何易乐之有焉且絶民用以实王府犹塞川原而为潢污也其竭也无日矣若民离而财匮灾至而备亡王其若之何吾周官之于灾备也其所怠弃者多矣而又夺之资以益其灾是去其藏而翳其人也王其图之王不听卒铸大钱
谏铸无射大林【国语】
二十三年王将铸无射而为之大林单穆公曰不可作重币以絶民资又铸大钟以鲜其继若积聚既丧又鲜其继生何以殖且夫钟不过以动声若无射有林耳不及也夫钟声以为耳也耳所不及非钟声也犹目所不见不可以为目也夫目之察度也不过歩武尺寸之间其察色也不过墨丈寻常之间耳之察龢也在清浊之间其察清浊也不过一人之所胜是故先王之制钟也大不出钧重不过石律度量衡于是乎生小大器用于是乎出故圣人慎之今王作钟也听之弗及比之不度钟声不可以知龢制度不可以岀节无益于乐而鲜民财将焉用之夫乐不过以听耳而美不过以观目若听乐而震观美而眩患莫甚焉夫耳目心之枢机也故必听龢而视正听龢则聪视正则明聪则言听明则德昭听言昭德则能思虑纯固以言德于民民歆而德之则归心焉上得民心以殖义方是以作无不济求无不获然则能乐夫耳内龢声而口出美言以为宪令而布诸民正之以度量民以心力从之不倦成事不贰乐之至也口内味而耳内声声味生气气在口为言在目为明言以信名明以时动名以成政动以殖生政成生殖乐之至也若视听不龢而有震眩则味入不精不精则气佚气佚则不和于是乎有狂悖之言有眩惑之明有转易之名有过慝之度出令不信刑政放纷动不顺时民无据依不知所力各有离心上失其民作则不济求则不获其何以能乐三年之中而有离民之器二焉国其危哉王弗听问之伶州鸠对曰臣之守官弗及也臣闻之琴瑟尚宫钟尚羽石尚角匏竹利制大不踰宫细不过羽夫宫音之主也第以及羽圣人保乐而爱财财以备器乐以殖财故乐器重者从细轻者从大是以金尚羽石尚角瓦丝尚宫匏竹尚议革木一声夫政象乐乐从龢龢从平声以龢乐律以平声金石以动之丝竹以行之诗以道之歌以咏之匏以宣之瓦以赞之革木以节之物得其常曰乐极极之所集曰声声应相保曰龢细大不踰曰平如是而铸之金磨之石系之丝木越之匏竹节之鼔而行之以遂八风于是乎气无滞阴亦无散阳阴阳序次风雨时至嘉生繁祉人民龢利物备而乐成上下不罢故曰乐正今细过其主妨于正用物过度妨于财正害财匮妨于乐细抑大陵不容于耳非龢也听声越逺非平也妨正匮财声不龢平非宗官之所司也夫有龢平之声则有蕃殖之财于是乎道之以中德咏之以中音德音不愆以合神人神是以宁民是以聴若夫匮财用罢民力以逞淫心听之不和比之不度无益于敎而离民怒神非臣之所闻也王不听卒铸大钟二十四年钟成伶人告龢王谓伶州鸠曰钟果龢矣对曰未可知也王曰何故对曰上作器民备乐之则为龢今财亡民罢莫不怨恨臣不知其龢也且民所曹好鲜其不济也其所曹恶鲜其不废也故谚曰众心成城众口铄金今三年之中而害金再兴焉惧一之废也王曰尔老耄矣何知二十五年王崩钟不龢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十三
(明)贺复征 编
○论谏二
谏宠州吁【左传隠公三年】
卫庄公娶于齐东宫得臣之妹曰庄姜美而无子卫人所为赋硕人也又娶于陈曰厉妫生孝伯早死其娣戴妫生桓公庄姜以为已子公子州吁嬖人之子也有宠而好兵公弗禁庄姜恶之石碏谏曰臣闻爱子教之以义方弗纳于邪骄奢淫泆所自邪也四者之来宠禄过也将立州吁乃定之矣若犹未也阶之为祸夫宠而不骄骄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聄者鲜矣且夫贱妨贵少陵长逺间亲新间旧小加大淫破义所谓六逆也君义臣行父慈子孝兄爱弟敬所谓六顺也去顺效逆所以速祸也君人者将祸是务去而速之无乃不可乎公弗听
谏观鱼【左传隠公五年】
春公将如棠观鱼者臧僖伯谏曰凡物不足以讲大事其材不足以备器用则君不举焉君将纳民于轨物者也故讲事以度轨量谓之轨取材以章物采谓之物不轨不物谓之乱政乱政亟行所以败也故春搜夏苖秋狝冬狩皆于农隙以讲事也三年而治兵入而振旅归而饮至以数军实昭文章明贵贱辨等列顺少长习威仪也鸟兽之肉不登于爼皮革齿牙骨角毛羽不登于器则公不射古之制也若夫山林川泽之实器用之资皂隶之事官司之守非君所及也公曰吾将畧地焉遂徃陈鱼而观之僖伯称疾不从书曰公矢鱼于棠非礼也且言逺地也冬臧僖伯卒公曰叔父有憾于寡人寡人不敢忘葬之加一等
谏纳郜鼎【左传桓公二年】
夏四月取郜大鼎于宋戊申纳于大庙非礼也臧哀伯諌曰君人者将昭德塞违以临照百官犹惧或失之故昭令德以示子孙是以清庙茅屋大路越席大羹不致粢食不凿昭其俭也衮冕黻珽帯裳幅舄衡紞纮綖昭其度也藻率鞞鞛鞶厉游缨昭其数也火龙黼黻昭其文也五色比象昭其物也钖鸾和铃昭其声也三辰旗旗昭其明也夫德俭而有度登降有数文物以纪之声明以发之以临照百官百官于是乎戒惧而不敢易纪律今灭德立违而寘其赂器于大庙以明示百官百官象之其又何诛焉国家之败繇官邪也官之失德宠赂章也郜鼎在庙章孰甚焉武王克商迁九鼎于雒邑义士犹或非之而况将昭违乱之赂器于大庙其若之何公不聴周内史闻之曰臧孙达其有后于鲁乎君违不忘谏之以德
谏追楚师【左传桓公六年】
王毁军而纳少师少师归请追楚师随侯将许之季梁止之曰天方授楚楚之羸其诱我也君何急焉臣闻小之能敌大也小道大滛所谓道忠于民而信于神也上思利民忠也祝史正辞信也今民馁而君逞欲祝史矫举以祭臣不知其可也公曰吾牲牷肥腯粢盛丰备何则不信对曰夫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故奉牲以告曰博硕肥腯谓民力之普存也谓其畜之硕大蕃滋也谓其不疾瘯蠡也谓其备腯咸有也奉盛以告曰絜粢丰盛谓其三时不害而民和年丰也奉酒醴以告曰嘉栗旨酒谓其上下皆有嘉德而无违心也所谓馨香无谗慝也故务其三时修其五教亲其九族以致其禋祀于是乎民和而神降之福故动则有成今民各有心而鬼神乏主君虽独丰其何福之有君姑修政而亲兄弟之国庻免于难随侯惧而修政楚不敢伐
谏观社【左传庄公二十三年】
公如齐观社非礼也曹刿谏曰不可夫礼所以整民也故会以训上下之则制财用之节朝以正班爵之义帅长幼之序征伐以讨其不然诸侯有王王有廵狩以大习之非是君不举矣君举必书书而不法后嗣何观
谏假道【左传僖公五年】
晋侯复假道于虞以伐虢宫之竒谏曰虢虞之表也虢亡虞必从之晋不可启宼不可翫一之谓甚其可再乎谚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者其虞虢之谓也公曰晋吾宗也岂害我哉对曰太伯虞仲太王之昭也太伯不从是以不嗣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为文王卿士勲在王室藏于盟府将虢是灭何爱于虞且虞能亲于桓庄乎其爱之也桓庄之族何辠而以为戮不唯偪乎亲以宠偪犹尚害之况以国乎公曰吾享祀丰洁神必据我对曰臣闻之鬼神非人实亲惟德是依故周书曰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又曰黍稷非馨明德惟馨又曰民不易物惟德繄物如是则非德民不和神不享矣神所冯依将在德矣若晋取虞而明德以荐馨香神其吐之乎弗听许晋使宫之竒以其族行曰虞不腊矣在此行也晋不更举矣
谏焚巫尫【左传僖公二十一年】
夏大旱公欲焚巫尫臧文仲曰非旱备也修城郭贬食省用务穑劝分此其务也巫尫何为天欲杀之则如勿生若能为旱焚之滋甚公从之是岁也饥而不害
谏不备邾【左传僖公二十二年】
邾人以须句故出师公卑邾不设备而御之臧文仲曰国无小不可易也无备虽众不可恃也诗曰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氷又曰敬之敬之天惟显思命不易哉先王之明德犹无不难也无不惧也况我小国乎君其无谓邾小蠭虿有毒而况国乎弗听八月丁未及邾师战于升陉我师败绩邾人获公胄悬诸鱼门
谏去羣公子【左传文公七年】
宋昭公将去羣公子乐豫曰不可公族公室之枝叶也若去之则本根无所庇荫矣葛藟犹能庇其本根故君子以为比况国君乎此谚所谓庇焉而纵寻斧焉者也必不可君其图之亲之以德皆股肱也谁敢携贰若之何去之不听穆襄之族率国人以攻公六卿和公室乐豫舍司马以让公子卭
谏夏滥渊【国语】
宣公夏滥于泗渊里革断其罟而弃之曰古者大寒降土蛰发水虞于是乎讲罛罶取名鱼登川禽而尝之寝庙行诸国人助宣气也鸟兽孕水虫成兽虞于是乎禁罝罗矠鱼鳖以为夏槁助生阜也鸟兽成水虫孕水虞于是乎禁罝■〈罒鹿〉设穽鄂以实庙庖畜功用也且夫山不槎蘖泽不伐天鱼禁鲲鲕兽长麑■〈鹿外夭内〉鸟翼鷇卵虫舍蚳蝝蕃庻物也古之训也今鱼方别孕不敎鱼长又行网罟贪无艺也公闻之曰吾过而里革匡我不亦善乎是良罟也为我得法使有司藏之使吾无忘谂师存侍曰藏罟不如寘里革于侧之不忘也
谏县陈【左传宣公十一年】
冬楚子为陈夏氏乱故伐陈谓陈人无动将讨于少西氏遂入陈杀夏征舒轘诸栗门因县陈陈侯在晋申叔时使于齐反复命而退王使让之曰夏征舒为不道弑其君寡人以诸侯讨而戮之诸侯县公皆庆寡人女独不庆寡人何故对曰犹可辞乎王曰可哉曰夏征舒弑其君其罪大矣讨而戮之君之义也抑人亦有言曰牵牛以蹊人之田而夺之牛牵牛以蹊者信有罪矣而夺之牛罚已重矣诸侯之从也曰讨有罪也今县陈贪其富也以讨召诸侯而以贪归之无乃不可乎王曰善哉吾未之闻也反之可乎对曰可哉吾侪小人所谓取诸其怀而与之也乃复封陈乡取一人焉以归谓之夏州故书曰楚子入陈纳公孙宁仪行父于陈书有礼也
谏讨荀林父【左传宣公十二年】
秋晋师归桓子请死晋侯欲许之士贞子谏曰不可城濮之役晋师三日榖文公犹有忧色左右曰有喜而忧如有忧而喜乎公曰得臣犹在忧未歇也困兽犹鬬况国相乎及楚杀子玉公喜而后可知也曰莫余毒也已是晋再克而楚再败也楚是以再世不竞今天或者大警晋也而又杀林父以重楚胜其无乃久不竞乎林父之事君也进思尽忠退思补过社稷之卫也若之何杀之夫其败也如日月之食焉何损于明晋侯使复其位灭潞晋侯赏桓子亦赏士贞伯曰吾获狄士子之功也微子吾丧伯氏矣
谏襄公如楚欲还【国语】
襄公如楚及汉闻康王卒欲还叔仲昭伯曰君之来也非为一人也为其名与其众也今王死其名未改其众未败何为还诸大夫皆欲还子服惠伯曰不知所为姑从君乎叔仲曰子之来也非欲安身也为国家之利也故不惮勤逺而听于楚非义楚也畏其名与众也夫义人者固庆其喜而吊其忧况畏而服焉闻畏而徃闻丧而还茍芈姓实嗣其谁代之任丧王大子又长矣执政未改予为先君来死而去之其谁曰不如先君将为丧举闻丧而还其谁曰非侮也事其君而任其政其谁繇已贰求说其侮而亟于前之人其雠不滋大乎说侮不懦执政不贰帅大雠以惮小国其谁云待之若从君而走患则不如违君以避难且夫君子计成而后行二三子计乎有御楚之术而有守国之备乎则可也若未有不如徃也乃遂行
谏楚子【左传昭公七年】
楚子之为令尹也为王旌以田芋尹无宇断之曰一国両君其谁堪之及即位为章华之宫纳亡人以实之无宇之阍入焉无宇执之有司弗与曰执人于王宫其罪大矣执而谒诸王王将饮酒无宇辞曰天子经畧诸侯正封古之制也封畧之内何非君土食土之毛谁非君臣故诗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有十日人有十等下所以事上上所以共神也故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皁皁臣舆舆臣隶隶臣僚僚臣仆仆臣台马有圉牛有牧以待百事今有司曰女胡执人于王宫将焉执之周文王之法曰有亡荒阅所以得天下也吾先君文王作仆区之法曰盗所隠器与盗同罪所以封汝也若从有司是无所执逃臣也逃而舍之是无陪台也王事无乃阙乎昔武王数纣之罪以告诸侯曰纣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故夫致死焉君王始求诸侯而则纣无乃不可乎若以二文之法取之盗有所在矣王曰取而臣以徃盗有宠未可得也遂赦之
谏晋侯【左传昭公九年】
晋荀盈如齐逆女还六月卒于戏阳殡于绛未葬晋侯饮酒乐膳宰屠蒯趋入请佐公使尊许之而遂酌以饮工曰女为君耳将司聪也辰在子卯谓之疾日君彻宴乐学人舍业为疾故也君之卿佐是谓股肱股肱或亏何痛如之女弗闻而乐是不聪也又饮外嬖嬖叔曰女为君目将司明也服以旌礼礼以行事事有其物物有其容今君之容非其物也而女不见是不明也亦自饮也曰味以行气气以实志志以定言言以出令臣实司味二御失官而君弗命臣之辠也公说彻酒初公欲废知氏而立其外嬖为是悛而止秋八月使荀跞佐下军以说焉
谏灵王【国语】
灵王虐白公子张骤谏王患之谓史老曰吾欲已子张之谏若何对曰用之实难已之易矣若諌君则曰余左执鬼中右执殇宫凡百箴谏吾尽闻之矣宁闻它言白公又谏王如史老之言对曰昔殷武丁能耸其德至于神明以入于河自河徂亳于是乎三年黙以思道卿士患之曰王言以出令也若不言是无所禀令也武丁于是作书曰以余正于四方余恐德不类兹故不言如是而又使以象夣求四方之贤圣得傅说以来升以为公而使朝夕规谏曰若金用汝作砺若津水用汝作舟若大旱用汝作霖雨启乃心沃朕心若药不暝昡厥疾不瘳若跣不视地厥足用伤若武丁之神明也其圣之叡广也其知之不疚也犹自谓未又故三年黙以思道既得道犹不敢专制使以象旁求圣人既得以为辅又恐其荒失遗忘故使朝夕规诲箴谏曰必交修余无余弃也今君或者未及武丁而恶规谏者不亦难乎齐桓晋文皆非嗣也还轸诸侯不敢滛逸心类德音以得有国近臣谏逺臣谤舆人诵以自诰也是以其入也四封不备一同而至于有畿田以属诸侯至于今为令君桓文皆然君不度忧于二令君而欲自逸也毋乃不可乎周诗有之曰弗躬弗亲庻民弗信臣惧民之不信君也故不敢不言不然何急其以言取辜也王病之曰予复语不糓虽不能用吾慭寘之于耳对曰頼君之用也故言不然巴浦之犀牦兕象其可尽乎其又以规为瑱也遂趋而退归杜门不岀七月乃有干溪之乱灵王死之
谏诛祝史【左传昭公二十年】
齐侯疥遂痁期而不瘳诸侯之宾问疾者多在梁丘据与裔欵言于公曰吾事鬼神丰于先君有加矣今君疾病为诸侯忧是祝史之罪也诸侯不知其谓我不敬君盍诛于祝固史嚚以辞宾公说告晏子晏子曰日宋之盟屈建问范会之德于赵武赵武曰夫子之家事治言于晋国竭情亡私其祝史祭祀陈信不愧其家事亡猜其祝史不祈建以语康王康王曰神人亡怨冝夫子之光辅五君以为诸侯主也公曰据与欵谓寡人能事鬼神故欲诛于祝史子称是语何故对曰若有德之君外内不废上下亡怨动亡违事其祝史荐信亡愧心矣是以鬼神用飨国受其福祝史与焉其所以蕃祉老寿者为信君使也其言忠信于鬼神其适遇滛君外内颇邪上下怨疾动作辟违从欲厌私高台深池撞钟舞女斩割民力输掠其聚以成其违不恤后人暴虐滛从肆行无度无所还忌不思谤讟不惮鬼神神怒民痛无悛于心其祝史荐信是言罪也其葢失数美是矫诬也进退无辞则虚以求媚是以鬼神不飨其国以祸之祝史与焉所以夭昏孤疾者为暴君使也其言僣慢于鬼神公曰然则若之何对曰不可为也山林之木衡麓守之泽之■〈艹佳〉蒲舟鲛守之薮之薪蒸虞候守之海之盐蜃祈望守之县鄙之人入从其政偪介之关暴征其私承嗣大夫强易其贿布常无艺征敛无度宫室日更滛乐不违内宠之妾肆夺于市外宠之臣僣令于鄙私欲飬求不给则应民人苦病夫妇皆诅祝有益也诅亦有损聊摄以东姑尤以西其为人也多矣虽其善祝岂能胜亿兆人之诅君若欲诛于祝史修德而后可公说使有司寛政毁关去禁薄敛已责
谏禳彗【左传昭公二十六年】
齐有彗星齐侯使禳之晏子曰无益也祗取诬焉天道不謟不贰其命若之何禳之且天之有彗也以除秽也君无秽德又何禳焉若德之秽禳之何损诗曰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厥德不回以受方国君无违德方国将至何患于彗诗曰我无所监夏后及商用乱之故民卒流亡若德回乱民将流亡祝史之为无能补也公说乃止
谏伐鲁【左传定公九年】
阳虎归宝玉大弓奔齐请师以代鲁曰三加必取之齐侯将许之鲍文子谏曰臣尝为隶于施氏矣鲁未可取也上下犹和众庻犹睦能事大国而无天菑若之何取之阳虎欲勤齐师也齐师罢大臣必多死亡已于是乎奋其诈谋夫阳虎有宠于季氏而将杀季孙以不利鲁国而求容焉亲富不亲仁君焉用之君富于季氏而大于鲁国兹阳虎所欲颠覆也鲁免其疾而君又收之无乃害乎齐侯执阳虎将东之适赵氏仲尼曰赵氏其世有乱乎
谏许越成【左传哀公元年】
呉王夫差败越于夫椒报檇李也遂入越越子以甲楯五千保于会稽使大夫种因呉大宰嚭以行成呉子将许之伍员曰不可臣闻之树德莫如滋去疾莫如尽昔有过浇杀斟灌以伐斟鄩灭夏后相后缗方娠逃出自窦归于有仍生少康焉为仍牧正惎浇能戒之浇使椒求之逃奔有虞为之庖正以除其害虞思于是妻之以二姚而邑诸纶有田一成有众一旅能布其德而兆其谋以收夏众抚其官职使女艾谍浇使季杼诱豷遂灭过戈复禹之绩祀夏配天不失旧物今呉不如过而越大于少康或将丰之不亦难乎句践能亲而务施施不失人亲不弃劳与我同壤而世为仇雠于是乎克而弗取将又存之违天而长寇雠后虽悔之不可食已姬之衰也日可俟也介在蛮夷而长宼雠以是求伯必不行矣弗听退而告人曰越十年生聚而十年敎训二十年之外呉其为沼乎
国语曰呉王夫差乃告诸大夫曰孤将有大志于齐吾将许越成而无拂吾虑若越既改吾又何求若其不改反行吾振旅焉申胥谏曰不可许也夫越非实中心好呉也又非慑畏吾甲兵之强也大夫种勇而善谋将还玩呉国于股掌之上以得其志夫固知君王之盖威以好胜也故婉约其辞以从逸王志使滛乐于诸夏之国以自伤也使我甲兵钝敝民人离落而日以憔悴然后安受吾烬夫越王好信以爱民四方归之年糓时熟日长炎炎及吾犹可以战也为虺弗摧为蛇将若何呉王曰大夫奚隆于越越曽足以为大虞乎若无越则吾何以春秋曜吾军士乃许之成将盟越王又使诸稽郢辞曰以盟为有益乎前盟口血未干足以结信矣以盟为无益乎君王舍甲兵之威以临使之而胡重于鬼神而自轻也呉王乃许之荒成不盟
谏伐齐【左传哀公十一年】
呉将伐齐越子率其众以朝焉王及列士皆有馈赂呉人皆喜唯子胥惧曰是豢呉也夫谏曰越在我心腹之疾也壤地同而有欲于我夫其柔服求济其欲也不如早从事焉得志于齐犹获石田也无所用之越不为沼呉其泯矣使医除疾而曰必遗类焉者未之有也盘庚之诰曰乃有颠越不共则劓殄无遗育无俾易种于兹邑是商所以兴也今君易之将以求大不亦难乎弗听使于齐属其子鲍氏为王孙氏反役王闻之使赐之属镂以死将死曰树吾墓槚槚可材也呉其亡乎三年其始弱矣盈必毁天之道也
谏秦昭王轻韩魏【秦中期】
秦昭王谓左右曰今日韩魏孰与始强对曰弗如也王曰今之如耳魏齐孰与孟尝芒卯之贤对曰弗如也王曰以孟尝芒卯之贤帅强韩魏之兵以伐秦犹无柰寡人何也今以无能之如耳魏齐帅弱韩魏以攻秦其无柰寡人何亦明矣中期推琴而起对曰王之料天下过矣昔者六晋之时智氏最强灭破范中行又帅韩魏以围赵襄子于晋阳决晋水以灌晋阳城不沈者三板耳智伯岀行水韩康子御魏桓子骖乗智伯曰始吾不知水之可亡人之国也乃今知之汾水利以灌安邑绛水利以灌平阳魏桓子肘韩康子康子履魏桓子蹑其踵肘足接于车上而智氏分矣身死国亡为天下笑今秦之强不能过智伯韩魏虽弱尚贤其在晋阳之下也此乃方其用肘足时也愿王之勿易也
谏秦昭王伐赵【白起】
昭王既息民缮兵复欲伐赵武安君曰不可王曰前年国虚民饥君不量百姓之力求益军粮以灭赵今寡人息民以养士蓄积粮实三军之俸有倍于前而曰不可其说何也武安君曰长平之事秦军大克赵军大破秦人欢喜赵人畏惧秦民之死者厚葬伤者厚养劳者相飨饮食餔馈以靡其财赵人之死者不得收伤者不得疗涕泣相哀戮力同忧耕田疾作以生其财今王发军虽倍其前臣料赵国守备亦以十倍矣赵自长平以来君臣忧惧早朝晏罢卑辞重币四面出嫁结亲燕魏连好齐楚积累并心备秦为务其国内实其交外成当此之时赵未可伐也王曰寡人既以兴师矣乃使五校大夫王陵将而伐赵陵战失利亡五校王欲使武安君武安君称疾不行王乃使应侯徃见武安君责之曰楚地方五千里持戟百万前率数万之众入楚拔鄢郢焚其庙东至竟陵楚人震恐东徙而不敢西向韩魏相率兴兵甚众君所将之卒不能半之而与之战于伊阙大破二国之军流血漂卤斩首二十四万韩魏以故称东藩此君之功天下莫不闻今赵卒之死于长平者已十七八其国虚弱是以寡人大发军人数倍于赵国之众愿使君将必欲灭之矣君常以寡击众取胜如神况以强击弱以众击寡乎武安君曰是时楚王悖其国大不恤其政而羣臣相妬以功谀謟用事良臣斥疎百姓心离城池不修既无良臣又无守备故起所以得引兵深入多倍城邑发梁焚舟以专民掠于郊野以足军食当此之时秦之士卒以军中为家将帅如父母不约而亲不谋而信一心同力死不旋踵楚人自战其地咸顾其家各有散心莫有鬬志是以能有功也伊阙之战韩孤顾魏不欲先用其众魏恃韩之鋭欲推以为锋二君争便之力不同是以臣得设疑兵以持韩阵专军并鋭触魏之不意魏军既败韩军自溃乗胜逐北以是之故能立功皆计利形势自然之理何神之有哉今秦破赵军于长平不遂以此时乗其振惧而灭之畏而释之使得耕稼以益蓄积养孤长幼以益其众缮治兵甲以益其强増城浚池以益其固主折节以下其臣臣推体以下死士至于平原之属皆令妻妾补缝于行伍之间臣人一心上下同力犹句践困于会稽之时也以今伐之赵必固守挑其军战必不肯出围其国都必不可克攻其列城必不可拔掠其郊野必无所得兵出无功诸侯生心外救必至臣见其害未覩其利又病未能行应侯惭而退以言于王王曰微白起吾不能灭赵乎复益发军更使王龁代王陵伐赵围邯郸八九月死伤者众而弗下赵王出轻鋭以寇其后秦数不利武安君曰不听臣计今果何如王闻之怒因见武安君强起之曰君虽病强为寡人卧而将之有功寡人之愿将加重于君如君不行寡人恨君武安君顿首曰臣知行虽无功得免于罪虽不行无罪不免于诛然惟愿大王览臣愚计释赵养民以俟诸侯之变抚其恐惧伐其憍慢诛灭无道以令诸侯天下可定何必以赵为先乎此所谓为一臣屈而胜天下也大王若不察臣愚计必欲快心于赵以致臣罪此亦所谓胜一臣而为天下屈者也夫胜一臣之严焉孰若胜天下之威大邪臣闻明主爱其国忠臣爱其名破国不可复完死卒不复生臣宁复受重诛而死不忍为辱军之将愿大王察之王不答而去
谏魏王割地讲秦【战国策】
华阳之战魏不胜秦明年将使叚干崇割地而讲孙臣谓魏王曰魏不以败之上割可谓善用不胜矣而秦不以胜之上割可谓不善用胜矣今处期年乃欲割是羣臣之私而王不知也且夫欲玺者叚干子也王因使之割地欲地者秦也而王因使之授玺夫欲玺者制地而欲地者制玺其势必无魏矣且夫奸人固皆欲以地事秦以地事秦譬犹抱薪而救火也薪不尽则火不止今王之地有尽而秦求之无穷是薪火之说也魏王曰善虽然吾已许秦矣不可以革也对曰王独不见夫愽者之用枭耶欲食则食欲握则握今君刼于羣臣而许秦因曰不可革何用智之不若枭耶魏王曰善乃按其行
谏魏王攻邯郸【魏季梁】
魏王欲攻邯郸季梁闻之中道而反衣焦不申头尘不去徃见王曰今者臣来见人于太行方北面而持其驾告臣曰我欲之楚臣曰君之楚将奚为北面曰吾马良臣曰马虽良此非楚之路也曰吾用多臣曰用虽多此非楚路也曰吾御者善此数者愈善而离楚愈逺耳今王动欲成霸王举欲信于天下恃王国之大兵之精鋭而攻邯郸以广地尊名王之动愈数而离王愈逺耳犹至楚而北行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十四
(明)贺复征 编
○论谏三
谏季武子勒功【左传襄公十九年】
季武子以所得于齐之兵作林钟而铭鲁功焉臧武仲谓季孙曰非礼也夫铭天子令德诸侯言时计功大夫称伐今称伐则下等也计功则借人也言时则妨民多矣何以为铭且夫大伐小取其所得以作彛器铭其功烈以示子孙昭明德而惩无礼也今将借人之力以救其死若之何铭之小国幸于大国而昭所获焉以怒之亡之道也
谏武子【左传襄公三十一年】
公薨于楚宫立敬归之娣齐归之子公子稠穆叔不欲曰太子死有母弟则立之无则立长年钧择贤义钧则卜古之道也非嫡嗣何必娣之子且是人也居丧而不哀在戚而有嘉容是谓不度不度之人鲜不为患若果立之必为季氏忧武子不听卒立之比及葬三易衰衰衽如故衰于是昭公十九年矣犹有童心君子是以知其不能终也
谏魏献子纳赂【国语】
梗阳人有狱将不胜请纳赂于魏献子献子将许之阎没谓叔寛曰与子谏乎吾主以不贿闻于诸侯今以梗阳之贿殃之不可二人朝而不退献子将食问谁在庭曰阎明叔褒在召之使佐食比已食三叹既饱献子问焉曰人有言曰惟食可以忘忧吾子一食之间而三叹何也同辞对曰吾小人也贪馈之始至惧其不足故叹中食而自咎也曰岂主之食而有不足是以再叹主之既食愿以小人之腹为君子之心属厌而已是以三叹献子曰善乃辞梗阳人
谏孟尝君逐舍人【齐鲁连】
孟尝君有舍人而弗说欲逐之鲁连谓孟尝君曰猿狝猴错木据水则不若鱼鳖歴险乘危则骐骥不如狐狸曹沬奋三尺之剑一军不能当使曹沬释其三尺之剑而操铫鎒与农人居陇畆之中则不若农夫故物舍其所长之其所短尧亦有所不及矣今使人而不能则谓之不肖敎人而不能则谓之拙拙则罢之不肖则弃之使人有弃逐不相与处而来害相报者岂非世之立敎首也哉孟尝君曰善乃弗逐
谏平原君攻燕【赵冯忌】
平原君谓冯忌曰吾欲北伐上党岀兵攻燕何如冯忌对曰不可夫以秦将武安君公孙起乘七胜之威而与马服之子战于长平之下大败赵师因以其余兵围邯郸之城赵以亡败之余众收破军之敝守而秦罢于邯郸之下赵守而不可拔然者攻难而守者易也今赵非有七克之威也而燕非有长平之祸也今七败之祸未复而欲以罢赵攻强燕是使弱赵为强秦之所以攻而使强燕为弱赵之所以守而强秦以休兵乘赵之敝此乃强呉之所以亡而弱越之所以霸故臣未见燕之可攻也平原君曰善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十五
(明)贺复征 编
○论谏四
请用冀缺【左传僖公三十三年】
初臼季使过冀见冀缺耨其妻馌之敬相待如宾与之归言诸文公曰敬德之聚也能敬必有德德以治民君请用之臣闻之岀门如宾承事如祭仁之则也公曰其父有罪可乎对曰舜之罪也殛鲧其举也兴禹管敬仲桓之贼也实相以济康诰曰父不慈子不祗兄不友弟不恭不相及也诗曰采葑采菲无以下体君取节焉可也文公以为下军大夫反自箕襄公以三命命先且居将中军以再命命先茅之县赏胥臣曰举郄缺子之功也以一命命郄缺为卿复与之冀
请归卫田【左传文公七年】
晋伐卫疆戚田却缺言于赵宣子曰日卫不睦故取其地今既睦矣可以归之叛而不讨何以示威服而不柔何以示怀非威非怀何以示德无德何以主盟子为正卿以主诸侯而不务德将若之何夏书曰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劝之以九歌勿使坏九功之德皆可歌也谓之九歌六府三事谓之九功水火金木土糓谓之六府正德利用厚生谓之三事义而行之谓之德礼无礼不乐所由叛也若吾子之德莫可歌也其谁来之盍使睦者歌吾子乎宣子说之
请立赵孤【左传成公八年】
晋赵姬为赵婴之亡故譛之于晋侯曰原屏将为乱栾郄为征晋讨赵同赵括武从姬氏畜于公宫以其田与祁奚韩厥言于晋侯曰成季之勋宣孟之忠而无后为善者其惧矣三代之令王皆数百年保天之禄夫岂无辟主頼前哲以免也周书曰不敢侮鳏寡所以明德也乃立武而反其田焉
请和戎【左传襄公四年】
无终子嘉父使孟乐如晋因魏庄子纳虎豹之皮以请和诸戎晋侯曰戎狄亡亲而贪不如伐之魏绛曰诸侯新服陈新来和将观于我我德则睦否则携贰劳师于戎而楚伐陈必弗能救是弃陈也诸华必叛戎禽兽也获戎失华毋乃不可乎夏训有之曰有穷后羿公曰后羿何如对曰昔有夏之方衰也后羿自鉏迁于穷石因夏民以代夏政恃其射也不修民事而滛于原兽弃武罗伯因熊髠尨圉而用寒浞寒浞伯明氏之谗子弟也伯明后寒弃之夷羿收之信而使之以为已相浞行媚于内而施赂于外愚弄其民而虞羿于田树之诈慝以取其国家外内咸服羿犹不悛将归自田家众杀而亨之以食其子其子不忍食诸死于穷门靡奔有鬲氏浞因羿室生浇及豷恃其谗慝诈伪而不德于民使浇用师灭斟灌及斟寻氏处浇于过处豷于戈靡自有鬲氏收二国之烬以灭浞而立少康少康灭浇于过后杼灭豷于戈有穷由是遂亡失人故也昔周辛甲之为太史也命百官官箴王阙于虞人之箴曰芒芒禹迹画为九州岛经启九道民有寝庙兽有茂草各有攸处德用不扰在帝夷羿冒于原兽忘其国恤而思其麀牡武不可重用不恢于夏家兽臣司原敢告仆夫虞箴如是可不惩乎于是晋侯好田故魏绛及之公曰然则莫如和戎乎对曰和戎有五利焉戎狄荐居贵货易土土可贾焉一也边鄙不耸民狎其野穑人成功二也戎狄事晋四邻振动诸侯威怀三也以德绥戎师徒不勤甲兵不顿四也鍳于后羿而用德度逺至迩安五也君其图之公说使魏绛盟诸戎修民事田以时
请辞金石之乐【左传襄公十一年】
郑人赂晋侯以师悝师触师蠲广车軘车淳十五乘甲兵备凡兵车百乘歌钟二肆及其鏄磬女乐二八晋侯以乐之半赐魏绛曰子教寡人和诸戎狄以正诸华八年之中九合诸侯如乐之和无所不谐请与子乐之辞曰夫和戎狄国之福也八年之中九合诸侯诸侯无慝君之灵也二三子之劳也臣何力之有焉抑臣愿君安其乐而思其终也诗曰乐只君子殿天子之邦乐只君子福禄攸同便蕃左右亦是帅从夫乐以安德义以处之礼以行之信以守之仁以厉之而后可以殿邦国同福禄来逺人所谓乐也书曰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敢以此规公曰子之教敢不承命抑微子寡人无以待戎不能济河夫赏国之典也藏在盟府不可废也子其受之魏绛于是乎始有金石之乐礼也
请免叔向【左传襄公二十一年】
栾盈出奔楚宣子杀箕遗黄渊嘉父司空靖邴豫董叔邴师申书羊舌虎叔罴囚伯华叔向籍偃人谓叔向曰子离于罪其为不知乎叔向曰与其死亡若何诗曰优哉游哉聊以卒岁知也乐王鲋见叔向曰吾为子请叔向弗应出不拜其人皆咎叔向叔向曰必祁大夫室老闻之曰乐王鲋言于君无不行求赦吾子吾子不许祁大夫所不能也而曰必由之何也叔向曰乐王鲋从君者也何能行祁大夫外举不弃雠内举不失亲其独遗我乎诗曰有觉德行四国顺之夫子觉者也晋侯问叔向之罪于乐王鲋对曰不弃其亲其有焉于是祁奚老矣闻之乘驿而见宣子曰诗曰惠我无疆子孙保之书曰圣有謩训明征定保夫谋而鲜过惠训不倦者叔向有焉社稷之固也犹将十世宥之以劝能者今壹不免其身以弃社稷不亦惑乎鲧殛而禹兴伊尹放太甲而相之卒无怨色管蔡为戮周公右王若之何其以虎也弃社稷子为譱谁败不勉多杀何为宣子说与之乘以言诸公而免之不见叔向而归叔向亦不告免焉而朝
请复椒举【左传襄公二十六年】
初楚伍参与蔡太师子朝友其子伍举与声子相善也伍举娶于王子牟王子牟为申公而亡楚人曰伍举实送之伍举奔郑将遂奔晋声子将如晋遇之于郑郊班荆相与食而言复故声子曰子行也吾必复子及宋向戍将平晋楚声子通使于晋还如楚令尹子木与之语问晋故焉且曰晋大夫与楚孰贤对曰晋卿不如楚其大夫则贤皆卿材也如杞梓皮革自楚徃也虽楚有材晋实用之子木曰夫独无族姻乎对曰虽有而用楚材实多归生闻之善为国者赏不僣而刑不滥赏僣则惧及滛人刑滥则惧及善人若不幸而过宁僣无滥与其失善宁其利滛无善人则国从之诗曰人之云亡邦国殄瘁无善人之谓也故夏书云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惧失善也商颂有之曰不僭不滥不敢怠皇命于下国封建厥福此汤所以获天福也古之治民者劝赏而畏刑恤民不倦赏以春夏刑以秋冬是以将赏为之加膳加膳则饫赐此以知其劝赏也将刑为之不举不举则彻乐此以知其畏刑也夙兴夜寐朝夕临政此以知其恤民也三者礼之大节也有礼无败今楚多滛刑其大夫逃死于四方而为之谋主以害楚国不可救疗所谓不能也子仪之乱析公奔晋晋人寘诸戎车之殿以为谋主绕角之役晋将遁矣析公曰楚师轻窕易震荡也若多鼓钧声以夜军之楚师必遁晋人从之楚师宵溃晋遂侵蔡袭沈获其君败申息之师于桑隧获申丽而还郑于是不敢南面楚失华夏则析公之为也雍子之父兄譛雍子君与大夫不善是也雍子奔晋晋人与之鄐以为谋主彭城之役晋楚遇于靡角之谷晋将遁矣雍子发命于军曰归老幼反孤疾二人役归一人简兵搜乗秣马蓐食师陈焚次明日将战行归者而逸楚囚楚师宵溃晋降彭城而归诸宋以鱼石归楚失东夷子辛死之则雍子之为也子反与子灵争夏姬而雍害其事子灵奔晋晋人与之邢以为谋主扞御北狄通呉于晋敎呉叛楚敎之乗车射御驱侵使其子狐庸为呉行人焉呉于是伐巢取驾克棘入州来楚罢于奔命至今为患则子灵之为也若敖之乱伯贲之子贲皇奔晋晋人与之苖以为谋主鄢陵之役楚晨压晋军而陈晋将遁矣苖贲皇曰楚师之良在其中军王族而已若塞井夷灶成陈以当之栾范易行以诱之中行二郄必克二穆吾乃四萃于其王族必大败之晋人从之楚师大败王夷师熸子反死之郑叛呉兴楚失诸侯则苖贲皇之为也子木曰是皆然矣声子曰今又有甚于此椒举娶于申公子牟子牟得戾而亡君大夫谓椒举女实遣之惧而奔郑引领南望曰庻几赦余亦弗图也今在晋矣晋人将与之县以比叔向彼若谋害楚国岂不为患子木惧言诸王益其禄爵而复之声子使椒鸣逆之
请师伐宋【国语】
宋人杀昭公赵宣子请师于灵公以伐宋公曰非晋国之急也对曰大者天地其次君臣所以为明训也今宋人杀其君是反天地而逆民则也天必诛焉晋为盟主而不修天罚将惧及焉公许之乃发令于太庙召军吏而戒乐正令三军之钟鼔必备赵同曰国有大役不镇抚民而备钟鼓何也宣子曰大罪伐之小罪惮之袭侵之事陵也是故伐备钟鼓声其罪也战以錞于丁宁儆其民也袭侵宻声为蹔事也今宋人杀其君罪莫大焉明声之犹恐其不闻也吾备钟鼔为君故也乃使旁告于诸侯治兵振旅鸣钟鼔以至于宋
请长安君为质【赵触詟】
赵太后新用事秦急攻之赵氏求救于齐齐曰必以长安君为质兵乃出太后不肯大臣强谏太后明谓左右有复言令长安君为质者老妇必唾其面左师触詟愿见太后盛气而揖之入而徐趋至而自谢曰老臣病足曽不能疾走不得见久矣窃自恕恐太后玉体之有所郄也故愿望见太后曰老妇恃辇而行曰日食饮得无衰乎曰恃鬻耳曰老臣今者殊不欲食乃自强歩日三四里少益嗜食和于身曰老妇不能太后之色少解左师公曰老臣贱息舒祺最少不肖而臣衰窃爱怜之愿令补黒衣之数以卫王宫没死以闻太后曰敬诺年几何矣对曰十五岁矣虽少愿及未填沟壑而托之太后曰丈夫亦爱怜其少子乎对曰甚于妇人太后曰妇人异甚对曰老臣窃以为媪之爱燕后贤于长安君曰君过矣不若长安君之甚左师公曰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逺媪之送燕后也持其踵为之泣念悲其逺也亦哀之矣已行非弗思也祭祀必祝之祝曰必勿使返岂非计久长有子孙相继为王也哉太后曰然左师公曰今三世以前至于赵之为赵赵王之子孙侯者其继有在者乎曰无有曰微独赵诸侯有在者乎曰老妇不闻也此其近者祸及身逺者及其子孙岂人主之子孙则必不善哉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而挟重器多也今媪尊长安之位而封以膏腴之地多予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于国一旦山陵崩长安君何以自托于赵老臣以媪为长安君计短也故以为其爱不若燕后太后曰诺恣君之所使之于是为长安君约车百乘质于齐齐兵乃出子仪闻之曰人主之子也骨肉之亲也犹不能恃无功之尊无劳之奉以守金玉之重也而况人臣乎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十六
(明)贺复征 编
○论谏五
论受郑子华【左传僖公七年】
秋盟于寗毋谋郑故也管仲言于齐侯曰臣闻之招携以礼怀逺以德德礼不易无人不怀齐侯修礼于诸侯诸侯官受方物郑伯使太子华听命于会言于齐侯曰泄氏孔氏子人氏三族实违君命君若去之以为成我以郑为内臣君亦无所不利焉齐侯将许之管仲曰君以礼与信属诸侯而以奸终之毋乃不可乎子父不奸之谓礼守命共时之谓信违此二者奸莫大焉公曰诸侯有讨于郑未捷今茍有衅从之不亦可乎对曰君若绥之以德加之以训辞而帅诸侯以讨郑郑将覆亡之暇岂敢不惧若总其罪人以临之郑有辞矣何惧且夫合诸侯以崇德也会而列奸何以示后嗣夫诸侯之会其德刑礼义无国不记记奸之位君盟替矣作而不记非盛德也君其勿许郑必受盟夫子华既为太子而求介于大国以弱其国亦必不免郑有叔詹堵叔师叔三良为政未可间也齐侯辞焉子华由是得罪于郑
论用人于社【左传僖公十九年】
宋公使邾文公用鄫子于次睢之社欲以属东夷司马子鱼曰古者六畜不相为用小事不用大牲而况敢用人乎祭祀以为人也民神之主也用人其谁飨之齐桓公存三亡国以属诸侯义士犹曰薄德今一会而虐二国之君又用诸滛昏之鬼将以求霸不亦难乎得死为幸
论岀莒仆【左传文公十八年】
莒纪公生太子仆又生季佗爱季佗而岀仆且多行无礼于国仆因国人以弑纪公以其宝玉来奔纳诸宣公公命与之邑曰今日必授季文子使司冦出诸竟曰今日必达公问其故季文子使太史克对曰先大夫臧文仲敎行父事君之礼行父奉以周旋弗敢失队曰见有礼于其君者事之如孝子之养父母也见无礼于其君者诛之如鹰鹯之逐鸟雀也先君周公制周礼曰则以观德德以处事事以度功功以食民作誓命曰毁则为贼掩贼为藏窃贿为盗盗器为奸主藏之名頼奸之用为大凶德有常无赦在九刑不忘行父还观莒仆莫可则也孝敬忠信为基德盗贼藏奸为凶德夫莒仆则其孝敬则弑君父矣则其忠信则窃宝玉矣其人则盗贼也其器则奸兆也保而利之则主藏也以训则昏民无则焉不度于善而皆在于凶德是以去之昔高阳氏有才子八人苍舒隤敳梼戭大临尨降庭坚仲容叔达齐圣广渊明允笃诚天下之民谓之八恺高辛氏有才子八人伯奋仲堪叔献季仲伯虎仲熊叔豹季狸忠肃共懿宣慈惠和天下之民谓之八元此十六族也世济其美不陨其名以至于尧尧不能举舜臣尧举八恺使主后土以揆百事莫不时序地平天成举八元使布五敎于四方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内平外成昔帝鸿氏有不才子掩义隠贼好行凶德丑类恶物顽嚚不友是与此周天下之民谓之浑敦少皥氏有不才子毁信废忠崇餙恶言靖譛庸回服谗搜慝以诬盛德天下之民谓之穷竒颛顼氏有不才子不可敎训不知话言告之则顽舍之则嚚傲狠明德以乱天常天下之民谓之梼杌此三族也世济其凶增其恶名以至于尧尧不能去缙云氏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侵欲崇侈不可盈厌聚敛积实不知纪极不分孤寡不恤穷匮天下之民以比三凶谓之饕餮舜臣尧宾于四门流四凶族浑敦穷竒梼杌饕餮投诸四裔以御魑魅是以尧崩而天下如一同心戴舜以为天子以其举十六相去四凶也故虞书数舜之功曰慎徽五典五典克从无违敎也曰纳于百揆百揆时序无废事也曰宾于四门四门穆穆无凶人也舜有大功二十而为天子今行父虽未获一吉人去一凶矣于舜之功二十之一也庻几免于戾乎
论代狄【左传宣公十五年】
潞子婴児之夫人晋景公之姊也酆舒为政而杀之又伤潞子之目晋侯将伐之诸大夫皆曰不可酆舒有三儁才不如待后之人伯宗曰必代之狄有五罪儁才虽多何补焉不祀一也嗜酒二也弃仲章而夺黎氏地三也虐我伯姬四也伤其君目五也怙其儁才而不以茂德兹益罪也后之人或者将敬奉德义以事神人而申固其命若之何待之不讨有罪曰将待后后有辞而讨焉毋乃不可乎夫恃才与众亡之道也商纣由之故灭天反时为灾地反物为妖民反德为乱乱则妖灾生故文反正为乏尽在狄矣晋侯从之六月癸卯晋荀林父败赤狄于曲梁辛亥灭潞酆舒奔卫卫人归诸晋晋人杀之
论三殆【左传昭公四年】
许男如楚楚子止之遂止郑伯复田江南许男与焉使椒举如晋求诸侯二君待之椒举致命曰寡君使举曰日君有惠赐盟于宋曰晋楚之从交相见也以岁之不易寡人愿结驩于二三君使举请间君若茍无四方之虞则愿假宠以请于诸侯晋侯欲勿许司马侯曰不可楚王方侈天或者欲逞其心以厚其毒而降之罚未可知也其使能终亦未可知也晋楚唯天所相不可与争君其许之而修德以待其归若归于德吾犹将事之况诸侯乎若适滛虐楚将弃之吾又谁与争公曰晋有三不殆其何敌之有国险而多马齐楚多难有是三者何乡而不济对曰恃险与马而虞邻国之难是三殆也四岳三涂阳城大室荆山中南九州岛之险也是不一姓冀之北土马之所生无与国焉恃险与马不可以为固也从古以然是以先王务修德音以亨神人不闻其务险与马也邻国之难不可虞也或多难以固其国启其疆土或无难以丧其国失其守宇若何虞难齐有仲孙之难而获桓公至今頼之晋有里平之难而获文公是以为盟主卫邢无难敌亦丧之故人之难不可虞也恃此三者而不修政德亡于不暇又何能济君其许之纣作滛虐文王惠和殷是以陨周是以兴夫岂争诸侯乃许楚使使叔向对曰寡君有社稷之事是以不获春秋时见诸侯君实有之何辱命焉椒举遂请昏晋侯许之
论辱晋【左传昭公五年】
晋韩宣子如楚送女叔向为介郑子皮子大叔劳诸索氏大叔谓叔向曰楚王汰侈已甚子其戒之叔向曰汰侈已甚身之灾也焉能及人若奉吾币帛慎吾威仪守之以信行之以礼敬始而思终终无不复从而不失仪敬而不失威道之以训辞奉之以旧法考之以先王度之以二国虽汰侈若我何及楚楚子朝其大夫曰晋吾仇敌也茍得志焉无恤其它今其来者上卿上大夫也若吾以韩起为阍以羊舌肸为司宫足以辱晋吾亦得志矣可乎大夫莫对薳启疆曰可茍有其备何故不可耻匹夫不可以无备况耻国乎是以圣王务行礼不求耻人朝聘有珪享俯有璋小有述职大有廵功设机而不倚爵盈而不饮宴有好货飱有陪鼎入有郊劳出有赠贿礼之至也国家之败失之道也则祸乱兴城濮之役晋无楚备以败于邲邲之役楚无晋傋以败于鄢自鄢以来晋不失备而加之以礼重之以睦是以楚弗能报而求亲焉既获姻亲又欲耻之以召冦雠备之若何谁其重此若有其人耻之可也若其未有君亦图之晋之事君臣曰可矣求诸侯而糜至求昏而荐女君亲送之上卿及上大夫致之犹欲耻之君其亦有备矣不然柰何韩起之下赵成中行呉魏舒范鞅知盈羊舌肸之下祁午张趯籍谈女齐梁丙张骼辅跞苖贲皇皆诸侯之选也韩襄为公族大夫韩须受命而使矣箕襄邢帯叔禽叔椒子羽皆大家也韩赋七邑皆成县也羊舌四族皆强家也晋人若丧韩起杨肸五卿八大夫辅韩须杨石因其十家九县长毂九百其余四十县遗守四干奋其武怒以报其大耻伯华谋之中行伯魏舒帅之其蔑不济矣君将以亲易怨实亡礼以速冦而未有其备使羣臣徃遗之禽以逞君心何不可之有王曰不糓之过也大夫无辱厚为韩子礼王欲敖叔向以其所不知而不能亦厚其礼
论石言【左传昭公八年】
八年春石言于晋魏榆晋侯问于师旷曰石何故言
对曰石不能言或冯焉不然民听滥也抑臣又闻之曰作事不时怨讟恫于民则有非言之物而言今宫室崇侈民力凋尽怨讟并作莫保其性石言不亦宜乎于是晋侯方筑虒祁之宫叔向日子野之言君子哉君子之言信而有征故怨逺于其身小人之言僣而无征故怨咎及之诗曰哀哉不能言匪古是出唯躬是瘁哿矣能言巧言如流俾躬处休其是之谓乎是宫也成诸侯必叛君必有咎夫子知之矣
论城陈蔡不羮【左传昭公十一年】
楚子城陈蔡不羮使弃疾为蔡公王问于申无宇曰弃疾在蔡何如对曰择子莫如父择臣莫如君郑荘公城栎而寘子元焉使昭公不立齐桓公城糓而寘管仲焉至于今頼之臣闻五大不在邉五细不在庭亲不在外覊不在内今弃疾在外郑丹在内君其少戒王曰国有大城何如对曰郑京栎实杀曼伯宋萧亳实杀子游齐渠丘实杀无知卫蒲戚实出献公若由是观之则害于国末大必折尾大不掉君所知也
论与呉【左传哀公元年】
呉之入楚也使召陈怀公怀公朝国人而问焉曰欲与楚者右欲与呉者左陈人从田无田从党逢滑当公而进曰臣闻国之兴也以福其亡也以祸今呉未有福楚未有祸楚未可弃呉未可从而晋盟主也若以晋辞呉若何公曰国胜君亡非祸而何对曰国之有是多矣何必不复小国犹复况大国乎臣闻国之兴也视民如伤是其福也其亡也以民为土芥是其祸也楚虽无德亦不艾杀其民呉日敝于兵暴骨如莽而未见德焉天其或者正训楚也祸之适呉其何日之有陈侯从之
论傅太子【国语】
文公问于胥臣曰吾欲使阳处父傅讙也而敎诲之其能善之乎对曰是在讙也籧篨不可使俛戚施不可使仰僬侥不可使举侏儒不可使援蒙瞍不可使视嚚瘖不可使言聋瞶不可使听僮昏不可使谋质将善而贤良赞之则济可竢也若有违质敎将不入其何善之为臣闻昔者太任娠文王不变少溲于豕牢而得文王不加病焉文王在母不忧在傅弗勤处师弗烦事王不怒敬友二虢而惠慈二蔡刑于太姒比于诸弟诗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于是乎用四方之贤良及其即位也询于八虞而咨于二虢度于闳天而谋于南宫诹于蔡原而访于辛尹重之以周召毕荣亿宁百神而柔龢万民故诗曰惠于宗公神罔时恫是则文王非专敎诲之力也公曰然则敎无益乎对曰胡为文益其质故人生而学非学不入公曰柰夫八疾何对曰官师之所材也戚施直鏄籧篨蒙璆侏儒扶卢蒙瞍修声詟瞶司火僮昏嚚瘖僬侥官师所不材也以实裔土夫敎者因体能质而利之者也若川然有原以卭浦而后大
论傅太子【国语】
庄王使士亹傅太子葴辞曰臣不材无能益焉王曰頼子之善善之也对曰夫善在太子太子欲善善人将至若不欲善善则不用故尧有丹朱舜有商均启有五观汤有太甲文王有管蔡是五王者皆元德也而有奸子夫岂不欲其善不能故也若民烦可敎训蛮夷戎翟其不宾也久矣中国所不能用也王卒使傅之问于申叔时叔时曰敎之春秋而为之耸善而抑恶焉以戒劝其心敎之世而为之昭明德而废幽昏焉以怵惧其动敎之诗而为之道广显德以耀明其志敎之礼使知上下之则敎之乐以疏其秽而镇其浮敎之令使访物官敎之语使明其德而知先王之务用明德于民也敎之故志使知废兴者而戒惧焉敎之训典使知族类行比义焉若是而不从动而不悛则文咏物以行之求贤良以翼之悛而不摄则身勤之多训典刑以纳之务慎敦笃以固之摄而不彻则明施舍以道之忠明久长以道之信明度量以道之义明等级以道之礼明恭俭以道之孝明敬戒以道之事明慈爱以道之仁明昭利以道之文明除害以道之武明精意以道之罚明正德以道之赏明齐肃以耀之临若是而不济不可为也且夫诵诗以辅相之威仪以先后之体貌以左右之明行以宣翼之制节义以动行之恭敬以监临之勤勉以劝之孝顺以纳之忠信以发之德音以扬之敎备而不从者非人也其可兴乎夫子践位则退自退则敬不则赧
论章华之台【国语】
灵王为章华之台与伍举升焉曰台美夫对曰臣闻国君服宠以为美安民以为乐听德以为聪致逺以为明不闻其以土木之崇高彤镂为美而以金石匏竹之昌大嚣庻为乐不闻其以观大视侈滛色以为明而以察清浊为聪也先君庄王为匏居之台高不过望国氛大不过容宴豆木不妨守备用不烦官府民不废时务官不易朝常问谁宴焉则宋公郑伯问谁相礼则华元驷騑问谁赞事则陈侯蔡侯许男顿子其大夫侍之先君是以除乱克敌而无恶于诸侯今君为此台也国民罢焉财用尽焉年糓败焉百官烦焉举国留之数年乃成愿得诸侯与始升焉诸侯皆距无有至者而后使太宰启疆请于鲁侯惧之以蜀之役而仅得以来使富都那竖赞焉而使长鬛之士相焉臣不知其美也夫美也者上下外内小大逺迩皆无害焉故曰美若于目观则美缩于财用则匮是聚民利以自封而瘠民也胡美之为夫君国者将民之与处民实瘠矣君安得肥且夫私欲弘侈则德义鲜少德义不行则迩者骚离而逺者距违天子之贵也唯其以公侯为官正而以伯子男为师旅其有美名也唯其施令德于逺近而小大安之也若敛民利以成其私欲使民蒿焉忘其安乐而有逺心其为恶也甚矣安用目观故先王之为台榭也榭不过讲军实台不过望氛祥故榭度于大卒之居台度于临观之高其所不夺穑地其为不匮财用其事不烦官业其日不废时务瘠硗之地于是乎为之城守之木于是乎用之官寮之暇于是乎临之四时之隙于是乎成之故周诗曰经始灵台经之营之庻民攻之不日成之经始勿亟庻民子来王在灵囿麀鹿攸伏夫为台榭将以敎民利也不知其以匮之也若君谓此台美而为之正楚其殆矣
讽齐王纳谏【齐邹忌】
邹忌修八尺有余而形貌昳丽朝服衣冠窥镜谓其妻曰吾孰与城北徐公美其妻曰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君也城北徐公齐国之美丽者也忌不自信而复问其妾曰吾孰与徐公美妾曰徐公何能及君也旦日客从外来与坐谈问之吾与徐公孰美客曰徐公不若君之美也明日徐公来熟视之自以为不如窥镜而自视又弗如逺甚暮寝而思之曰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于是入朝见威王曰臣诚知不如徐公美臣之妻私臣臣之妾畏臣臣之客欲有求于臣皆以美于徐公今齐地方千里百二十城宫妇左右莫不私王朝廷之臣莫不畏王四境之内莫不有求于王由此观之王之蔽甚矣王曰善乃下令羣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上书谏寡人者受中赏能谤议于市朝闻寡人之耳者受下赏令初下羣臣进谏门庭若市数月之内时时而间进朞年之后虽欲言无可进者燕赵韩魏闻之皆朝于齐此所谓战胜于朝廷
论好士【王斗】
先生王斗造门而见齐宣王宣王曰寡人奉先君之宗庙守社稷闻先生直言正谏不讳王斗对曰王闻之过斗生于乱世事乱君焉敢直言正谏宣王忿然作色不说有间王斗曰昔先君桓公所好者五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天子授籍立为太伯今王有四焉宣王说曰寡人愚陋守齐国唯恐夫抎【失也】之焉能有四焉王斗曰先君好马王亦好马先君好狗王亦好狗先君好酒王亦好酒先君好色王亦好色先君好士而王不好士宣王曰当今之世无士寡人何好王斗曰世无骐驎騄耳王之驷已备矣世无东郭逡卢氏之狗王之走狗已具矣世无毛嫱西施王宫已充矣王亦不好士也何患无士宣王谢曰寡人有罪国家于是举士五人任官齐国大治
论幸臣亡国【楚庄辛】
庄辛谓楚襄王曰君王左州侯右夏侯辇从鄢陵君与寿陵君专滛逸侈靡不顾国政郢都必危矣襄王曰先生老悖乎将以为楚国妖祥乎庄辛曰臣诚见其必然者也非敢以为国妖祥也君王卒幸四子者不衰楚国必亡矣臣请避于赵淹留以观之庄辛去之赵留五月秦果举鄢郢巫上蔡陈之地襄王流揜于成阳于是使人发驺征庄辛于赵庄辛曰诺庄辛至襄王曰寡人不能用先生之言今事至于此为之柰何庄辛对曰臣闻鄙语曰见兎而顾犬未为晩也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臣闻昔汤武以百里昌桀纣以天下亡今楚国虽小絶长续短犹以数千里岂特百里哉王独不见夫蜻蛉乎六足四翼飞翔乎天地之间俛啄蚉■〈亡上虫下〉而食之仰承甘露而饮之自以为无患与人无争也不知夫五尺童子方将调饴胶丝加已乎四仞之上而下为蝼蚁食也夫蜻蛉其小者也黄雀因是以俯噣白粒仰栖茂树鼔翅奋翼自以为无患与人无争也不知夫公子王孙左挟弹右摄丸将加已乎十仞之上以其类为招昼游乎茂树夕调乎酸醎倐忽之间堕于公子之手夫黄雀其小者也黄鹄因是以游乎江海淹乎大沼俯噣鳝鲤仰啮陵衡奋其六翮而凌清风飘揺乎高翔自以为无患与人无争也不知夫射者方将修其碆卢治其矰缴将加已乎百仞之上被■〈监刂〉磻引微缴折清风而抎矣故昼游乎江河夕调乎鼎鼐夫黄鹄其小者也蔡灵侯之事因是以南游乎高陂北临乎巫山饮茹溪流食湘波之鱼左抱幼妾右拥嬖女与之驰骋乎高蔡之中而不以国家为事不知夫子发方受命乎灵王系已以朱丝而见之也蔡灵侯之事其小者也君王之事因是以左州侯右夏侯辇从鄢陵君与寿灵君饭封禄之粟而载方府之金与之驰骋乎云梦之中而不以天下国家为事而不知夫穰侯方受命乎秦王填黾塞之内而投已乎黾塞之外襄王闻之颜色变作身体战栗于是乃以执珪而授之为阳陵君与淮北之地
论讲秦得失【赵虞卿】
秦攻赵于长平大破之引兵而归因使人索六城于赵而讲赵计未定楼缓新从秦来赵王与楼缓计之曰与秦城何如不与何如楼缓辞让曰此非臣之所能知也王曰虽然试言公之私楼缓曰王亦闻夫公甫文伯母乎公甫文伯官于鲁病死妇人为之自杀于房中者二八其母闻之不肯哭也相室曰焉有子死而不哭者乎其母曰孔子贤人也逐于鲁是人不随今死而妇人为死者十六人若是者其于长者薄而于妇人厚故从母言之为贤母也从妇言之必不免于妬妇也故其言一也言者异则人心变矣今臣新从秦来而言勿与则非计也言与之则恐王以臣之为秦也故不敢对使臣得为王计之不如予之王曰诺虞卿闻之入见王王以楼缓言告之虞卿曰此餙说也王曰何谓也虞卿曰秦之攻赵也倦而归乎王以其力尚能进爱王而不攻乎王曰秦之攻我也不遗余力矣必以倦而归也虞卿曰秦以其力攻其所不能取倦而归王又以其力之所不能攻而资之是助秦自攻也来年秦复攻王王无以救矣王以虞卿之言告楼缓楼缓曰虞卿能尽知秦力之所至乎诚不知秦力之所至此弹丸之地犹不予也令秦来年复攻王得无割其内而讲乎王曰诚听子割矣子能必来年秦之不复攻我乎楼缓对曰此非臣之所敢任也昔者三晋之交于秦相善也今秦释韩魏而独攻王王之所以事秦必不如韩魏也今臣为足下解负亲之攻启关通币齐交韩魏至来年而王独不取于秦王之所以事秦者必在韩魏之后也此非臣之所敢任也王以楼缓之言告虞卿虞卿曰楼缓言不讲来年秦复攻王得无更割其内而讲今讲楼缓又不能必秦之不复攻也虽割何益来年复攻又割其力之所不能取而讲也此自尽之术也不如无讲秦虽善攻不能取六城赵虽不能守亦不至失六城秦倦而归兵必罢我以六城收天下以攻罢秦是我失之于天下而取偿于秦也吾国尚利孰与坐而割地自弱以强秦今楼缓曰秦善韩魏而攻赵者必王之事秦不如韩魏也是使王岁以六城事秦也即坐而地尽矣来年秦复求割地王将予之乎不予则是弃前资而挑秦祸也与之则无地而给之语曰强者善攻而弱者不能自守今坐而听秦秦兵不敝而多得地是强秦而弱赵也以益强之秦而割愈弱之赵其计固不止矣且秦虎狼之国也无礼义之心其求无已而王之地有尽以有尽之地给无已之求其势必无赵矣故曰此餙说也王必勿与王曰诺楼缓闻之入见于王王又以虞卿之言告之楼缓曰不然虞卿得知其一未知其二也夫秦赵构难而天下皆说何也曰我将因强而乘弱今赵兵困于秦天下之贺战胜者则必在于秦矣故不若亟割地求和以疑天下慰秦心不然天下将因秦之怒乘赵之敝而瓜分之赵且亡何秦之图王以此断之勿复计也虞卿闻之又入见王曰危矣楼子之为秦也夫赵兵困于秦又割地为和是愈疑天下而何慰秦心哉不亦大示天下弱乎且臣曰勿予者非固勿予而已也秦索六城于王王以六城赂齐齐秦之深雠也得王六城并力而西击秦也齐之听王不待辞之毕也是王失于齐而取偿于秦一举结三国之亲而与秦易道也赵王曰善因发虞卿东见齐王与之谋秦虞卿未反秦之使者已在赵矣楼缓闻之逃去
论建信君【魏公子牟】
建信君贵于赵魏公子牟过赵赵王迎之顾反至坐前有尺帛且令工人以为冠工见客来也因避赵王曰公子乃驱后车幸以临寡人愿闻所以为天下魏牟曰王能重王之国若此尺帛则王之国大治矣赵王不说形于颜色曰先王不知寡人不肖使奉社稷岂敢轻国若此魏牟曰王无怒请为王说之曰王有此尺帛何不令前郎中以为冠王曰郎中不知为冠魏牟曰为冠而败之奚亏于王之国而王必待工而后乃使之今为天下之工或非也社稷为虚戾先王不血食而王不以予工乃与幼艾且王之先帝驾犀首而骖马服以与秦角逐秦当时避其锋今王憧憧乃辇建信以与强秦角逐臣恐秦折王之輢也
论建信君【赵阙名】
客见赵王曰臣闻王之使人买马也有之乎王曰有之何故至今不遣王曰未得买马之工也对曰王何不遣建信君乎王曰建信君有国事又不知相马曰王何不遣纪姬乎王曰纪姬妇人也不知相马对曰买马而善何补于国王曰无补于国买马而恶何危于国王曰无危于国对曰然则买马善而若恶皆无危补于国然而王之买马也必将待工今治天下举错非也国家为虚戾而社稷不血食然而王不待工而与建信君何也赵王未之应也客曰燕郭之法有所谓桑雍者王知之乎王曰未之闻也所谓桑雍者便辟左右之人及夫人优爱孺子也此皆能乘王之醉昏而求所欲于王者也是能得之于内则大臣为之枉法于外矣故日月晖于外其贼在于内谨备其所憎而祸在于所爱
论取成皋【韩段规】
三晋已破智氏将分其地叚规谓韩王曰分地必取成皋韩王曰成皋石溜之池也寡人无所用之叚规曰不然臣闻百里之厚而动千里之权者地利也千人之众而破三军者不意也王用臣言则韩必取郑矣王曰善果取成皋至韩之取郑也果从成皋始大
论事君不谕左右【周苏代】
苏代谓燕昭王曰今有人于此孝如曽参孝已信如尾生高亷如鲍焦史鳅兼此三行以事王奚如王曰如是足矣对曰足下以为足则臣不事足下矣臣且处无为之事归耕乎周之上地耕而食之织而衣之王曰何故也对曰孝如曽参孝已则不过飬其亲耳信如尾生高则不过不欺人耳亷如鲍焦史鳅则不过不窃人之财耳今臣为进取者也臣以为亷不与身俱达义不与生俱立仁义者自完之道也非进取之术也王曰自忧不足乎对曰以自忧为足则秦不出殽函齐不出营丘楚不出疏章三王代位五伯改政皆以不自忧故也若自忧而足则臣亦周之负笼耳何为烦大王之廷耶昔者楚取章武诸侯北面而朝秦取西山诸侯西面而朝曩者使燕母去周室之上则诸侯不为别马而朝矣臣闻之善为事者先量其国之大小而揆其兵之强弱故功可成而名可立也不能为事者不先量其国之大小不揆其兵之强弱故功不可成而名不可立也今主有东向伐齐之心而愚臣知之王曰子何以知之对曰矜戟砥剑登丘东向而叹是以愚臣知之今夫乌获举千钧之重行年八十而求扶持故齐虽强国也西劳于宋南罢于楚则齐军可败而河间可取燕王曰善吾请拜子为上卿奉子车百乘子以此为寡人东游于齐何如对曰足下以爱之故与何不与爱子与诸舅叔父负床之孙不得而乃以与亡能之臣何也王之论臣何如人哉今臣之所以事足下者忠信也恐以忠信之故见辠于左右王曰安有为人臣尽其力竭其能而得罪者乎对曰臣请为王譬昔周之上地尝有之其丈夫宦三年不归其妻爱人其所爱者曰子之丈夫来则且奈何乎其妻曰勿忧也吾已为药酒而待其来矣已而其丈夫果来于是令其妾酌药酒而进之其妾知之半道而立虑曰吾以此饮吾主父则杀吾主父以此事告吾主父则逐吾主母与杀吾主父逐吾主母者宁佯踬而覆之于是且佯僵而仆之其妻曰为子之逺行来之故为美酒今妾奉而仆之其丈夫不知縳其妾而笞之故妾所以笞者忠信也今臣为足下使于齐恐忠信不谕于左右也臣闻之曰万乘之主不制于人臣十乘之家不制于众人匹夫徒歩之士不制于妻妾而又况于当时之贤主乎臣请行矣愿足下之无制于羣臣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十七
(明)贺复征 编
○论谏六
戒子反慎战【左传成公十六年】
楚子救郑过申子反入见申叔时曰师其何如对曰德刑详义礼信战之器也德以施惠刑以正邪详以事神义以建利礼以顺时信以守物民生厚而德正用利而事节时顺而物成上下和睦周旋不逆求无不具各知其极故诗曰立我烝民莫非尔极是以神降之福时无灾害民生敦龎和同以听莫不尽力以从上命致死以补其阙此战之所繇克也今楚内弃其民而外絶其好渎齐盟而食话言奸时以动而疲民以逞民不知信进退罪也人恤所底其谁致死子其勉之吾不复见子矣
论诘盗【左传襄公二十一年】
邾庻其以漆闾丘来奔季武子以公姑姊妻之皆有赐于其从者于是鲁多盗季孙谓臧武仲曰子盍诘盗武仲曰不可诘也纥又不能季孙曰我有四封而诘其盗何故不可子为司宼将盗是务去若之何不能武仲曰子召外盗而大礼焉何以止吾盗子为正卿而来外盗使纥去之将何以能庻其窃邑于邾以来子以姬氏妻之而与之邑其从者皆有赐焉若大盗礼焉以君之姑姊与其大邑其次皁牧舆马其小者衣裳剑帯是赏盗也赏之而去其或难焉纥也闻之在上位者洒濯其心壹以待人轨度其信可明征也而后可以治人夫上之所为民之归也上所不为而民或为之是以加刑罚焉而莫敢不惩若上之所为而民亦为之乃其所也又可禁乎
论尹何为邑【左传襄公三十一年】
子皮欲使尹何为邑子产曰少未知可否子皮曰愿吾爱之不吾叛也使夫徃而学焉夫亦愈知治矣子座曰不可人之爱人求利之也今吾子爱人则以政犹未能操刀而使之割也其伤实多子之爱人伤之而已其谁敢求爱于子子于郑国栋也栋折榱崩侨将厌焉敢不尽言子有美锦不使人学制焉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而使学者制焉其为美锦不亦多乎侨闻学而后入政未闻以政学者也若果行此必有所害譬如田猎射御贯则能获禽若未尝登车射御则败绩厌覆是惧何暇思获子皮曰善哉虎不敏吾闻君子务知大者逺者小人务知小者近者吾小人也衣服附在吾身吾知而慎之大官大邑所以庇身也吾逺而慢之微子之言吾不知也他日我曰子为郑国我为吾家以庇焉其可也今而后知不足自今请虽吾家听子而行子产曰人心之不同如其面焉吾岂敢谓子面如吾面乎抑心所谓危亦以告也子皮以为忠故委政焉子产是以能为郑国
戒赵文子【左传昭公元年】
会于虢寻宋之盟也祁午谓赵文子曰宋之盟楚人得志于晋今令尹之不信诸侯之所闻也子弗戒惧又如宋子木之信称于诸侯犹诈晋而驾焉况不信之尤者乎楚重得志于晋晋之耻也子相晋国以为盟主于今七年矣再合诸侯三合大夫服齐狄宁东夏平秦乱城淳于师徒不顿国家不罢民无谤讟诸侯无怨天无大灾子之力也有令名矣而终之以耻午也是惧吾子其不可以不戒文子曰武受赐矣然宋之盟子木有祸人之心武有仁人之心是楚所以驾于晋也今武犹是心也楚又行僣非所害也武将信以为本循而行之譬如农夫是穮是蓘虽有饥馑必有丰年且吾闻之能信不为人下吾未能也诗曰不僭不贼鲜不为则信也能为人则者不为人下矣吾不能是难楚不为患楚令尹围请用牲读旧书加于牲上而已晋人许之
论费无极【左传昭公二十七年】
郄宛之难国言未已进胙者莫不谤令尹沈尹戍言于子常曰夫左尹与中廐尹莫知其罪而子杀之以兴谤讟至于今不已戍也惑之仁者杀人以掩谤犹弗为也今吾子杀人以兴谤而弗图不亦异乎夫无极楚之谗人也民莫不知去朝呉出蔡侯朱丧太子建杀连尹奢屏王之耳目使不聪明不然平王之温惠共俭有过成庄无不及焉所以不获诸侯迩无极也今又杀三不辜以兴大谤几及子矣子而不图将焉用之夫鄢将师矫子之命以灭三族国之良也而不愆位呉新有君疆埸日骇楚国若有大事子其危哉知者除谗以自安也今子爱谗以自危也甚矣其惑也子常曰是瓦之罪敢不良图子常杀费无极与鄢将师尽灭其族以说于国谤言乃止
贺韩宣子忧贫【国语】
叔向见韩宣子宣子忧贫叔向贺之宣子曰吾有卿之名而无其实无以从二三子吾是以忧子贺我何故对曰昔栾武子无一卒之田其官不备其宗器宣其德行顺其宪则使越于诸侯诸侯亲之戎狄怀之以正晋国行刑不疚以免于难及桓子骄泰奢侈贪欲无艺略则行志假贷居贿宜及于难而頼武之德以没其身及怀子改桓之行而修武之德可以免于难而离桓之罪以亡于楚夫却昭子其富半公室其家半三军恃其富宠以泰于国其身尸于朝其家灭于绛不然夫八却五大夫三卿其宠大矣一朝而灭莫之哀也唯无德也今吾子有栾武子之贫吾以为能其德矣是以贺若不忧德之不建而患货之不足将吊不暇何贺之有宣子拜稽首焉曰起也将亡頼子存之非起也敢专承之其自桓叔以下嘉吾子之赐
论垒培【国语】
赵简子使尹铎为晋阳曰必堕其垒培吾将徃焉若见垒培是见寅与吉射也尹铎徃而増之简子如晋阳见垒怒曰必杀铎也而后入大夫辞之不可曰是昭余雠也邮无正进曰昔先主文子少衅于难从姬氏于公宫有孝德以岀在公族有恭德以升在位有武德以羞为正卿有温德以成其名誉失赵氏之典刑而去其师保基于其身以克复其所及景子长于公宫未及教训而嗣立矣亦能纂修其身以受先业无谤于国顺德以学子择言以敎子择师保以相子今吾子嗣位有文之典刑有景之敎训重之以师保加之以父兄子皆疏之以及此难夫尹铎曰思乐而喜思难而惧人之道也委土可以为师保吾何为不増是以修之庻曰可以鉴而鸠赵宗乎若罚之是罚善也罚善必赏恶臣何望焉简子说曰微子吾几不为人矣以免难之赏赏尹铎初伯乐与尹铎有怨以其赏如伯乐氏曰子免吾死敢不归禄辞曰吾为主图非为子也怨若怨焉
贺赵简子【国语】
赵简子问于壮驰兹曰东方之士孰为愈壮驰兹拜曰敢贺简子曰未应吾问何贺对曰臣闻之国家之将兴也君子自以为不足其亡也若有余今主任晋国之政而问及小人又求贤人吾是以贺
论智氏之室【国语】
智襄子为室美士茁夕焉知伯曰室美夫对曰美则美矣抑臣亦有惧也知伯曰何惧对曰臣以秉笔事君志有之曰高山峻原不生草木松栢之地其土不肥今土木胜臣惧其不安人也室成三年而智氏亡还自卫三卿宴于蓝台知襄子戏韩康子而侮叚规知伯国闻之諌曰主不备难必至矣曰难将繇我我不为难谁敢兴之对曰异于是夫却氏有车辕之难赵有孟姬之谗栾有叔祁之愬范中行有函治之难皆主之所知也夏书有之曰一人三失怨岂在明不见是图周书有之曰怨不在大亦不在小夫君子能勤小物故无大患今主一宴而耻人之君相又弗备曰不敢兴难毋乃不可乎夫谁不可喜而谁不可惧蜹蛾蠭虿皆能害人况君相乎弗听自是五年乃有晋阳之难叚规反首难而杀知伯于师遂灭知氏晋阳之围张谈曰先主为重器也为国家之难盍姑无爱宝于诸侯乎襄子曰吾无使也张谈曰地也可襄子曰吾不幸有疾不夷于先子不德而贿夫地也求饮吾欲是飬吾疾而干吾禄也吾不与皆毙襄子岀曰吾何走乎从者曰长子近且城厚完襄子曰罢民力以完之又毙以守之其谁与我从者曰邯郸之仓库实襄子曰浚民之膏泽以实之又因而杀之其谁与我其晋阳乎先主之所属也尹铎之所寛也民必和矣乃走晋阳晋师围而灌之沈灶产鼃民无畔意
规申公【国语】
左史倚相廷见申公子亹子亹不出左史谤之举伯以告子亹怒而岀曰女无亦谓我老耄而舍我而又谤我左史曰唯子老耄故欲见以交儆子若子方壮能经营百事倚相将奔走承序于是不给而何暇得见昔卫武公年数九十有五矣犹箴儆于国曰自卿以下至于师长士茍在朝者无谓我老耄而舍我必恭恪于朝朝夕以交戒我闻一二之言必诵志而纳之以训道我在舆有旅贲之规位守有官师之典倚几有诵训之谏居寝有■〈执上目下〉御之箴临事有瞽史之道宴居有师工之诵史不失书蒙不失诵以训御之于是乎作懿戒以自儆也及其没也谓之叡圣武公子实不叡圣于倚相何害周书曰文王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惠于小民唯政之恭文王犹不敢惰今子老楚国而欲自安也以御数者王将何为若常如此楚其难哉子亹惧曰老之过也乃骤见左史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十八
(明)贺复征 编
○论谏七
论晋君臣【国语】
襄王使召公过及内史过赐晋惠公命吕甥却芮相晋侯不敬晋侯执玉卑拜不稽首内史过归以告王曰晋不亡其君必无后且吕却将不免王曰何故对曰夏书有之曰众非元后何戴后非众无与守邦在汤誓曰予一人有辠无以万夫万夫有辠在予一人在盘庚曰国之臧则维女众国之不臧则维余一人是有逸罚如是则长众使民不可不慎也民之所急在于大事先王之大事之必以众济也故祓除其心以和惠民考中度衷以莅之昭明物则以训之制义庻孚以行之祓除其心精也考中度衷忠也昭明物则礼也制义庻孚信也然则长众使民之道非精不和非忠不立非礼不顺非信不行今晋侯即位而背内外之赂虐其处者弃其信也不敬王命弃其礼也施其所恶弃其忠也以恶实心弃其精也四者皆弃则逺不至而近不和矣将何以守国古者先王既有天下又崇立上帝明神而敬事之于是乎有朝日夕月以敎民事君诸侯春秋受职于王以临其民大夫士日恪位着以儆其官庻民工商各守其业以共其上犹恐有坠失也故为车服旗章以旌之为挚币瑞节以镇之为班爵贵贱以别之为令闻嘉誉以声之犹有散迁觧慢而着在刑辟流在裔土于是乎有夷蛮之国有斧钺刀墨之民而况可以滛纵其身乎夫晋侯非嗣也而得其位亹亹怵愓保任戒惧犹曰未也若将广其心而逺其邻陵其氏而卑其上将何以固守夫执玉卑替其挚也拜不稽首诬其王也替挚无镇诬王无民夫天事恒象任重享大者必速及故晋侯诬王人亦将诬之欲替其挚人亦将替之大臣享其禄弗谏而阿之亦必及焉襄王三年而立晋侯八年而陨于韩十六年而晋人杀怀公无胄秦人杀子金子公
论陈必亡【国语】
定王使单襄公聘于宋遂假道于陈以聘于楚火朝觌矣道茀不可行也候不在疆司空不视涂泽不陂川不梁野有庾积场功未毕道无列树垦田若蓻膳宰不致饩司里不授馆国无寄寓县无施舍民将筑台于夏氏及陈陈灵公与孔宁仪行父南冠以如夏氏留宾弗见单子归告王曰陈侯不有大咎国必亡王曰何故对曰夫辰角见而雨毕天根见而水涸本见而草木节解驷见而陨霜火见而清风戒寒故先王之敎曰雨毕而除道水涸而成梁草木节解而备藏陨霜而冬裘具清风至而修城郭宫室故夏令曰九月除道十月成梁其时儆曰收而场功偫而畚挶营室之中土功其始火之初见期于司里此先王之所以不用财贿而广施德于天下者也今陈国火朝觌矣而道路若塞野场若弃泽不陂鄣川无舟梁是废先王之敎也周制有之曰列树以表道立鄙食以守路国有郊牧畺有寓望薮有圃草囿有林池所以御灾也其余无非榖土民无县耜野无奥草不夺民时不蔑民功有优无匮有逸无罢国有班事县有序民今陈国道路不可知田在草间功成而不牧民罢于逸乐是弃先王之法制者也周之秩官有之曰敌国宾至关尹以告行理以节逆之候人为导卿岀郊劳门尹除门宗祝执祀司里授馆司徒具徒司空视涂司寇诘奸虞人入材甸人积薪火师监燎水师监濯膳宰致餐廪人献饩司马陈刍工人展车百官各以物至宾入如归是故小大莫不怀爱其贵国之宾至则以班加一等益虔至于王使则皆官正莅事上卿监之若王廵守则君亲监之今虽朝也不才有分族于周承王命以为过宾于陈而司事莫至是蔑先王之官也先王之令有之曰天道赏善而罚滛故凡我造国无从非彛无即慆滛各守尔典以承天休今陈侯不念胤续之常弃其伉俪妃嫔而帅其卿佐以滛于夏氏不亦渎姓矣乎陈我大姬之后也弃衮冕而南冠以岀不亦简彛乎是又犯先王之令也昔先王之敎茂率其德也犹恐陨越若废其敎而弃其制蔑其官而犯其令将何以守国居大国之间而无此四者其能久乎六年单子如楚八年陈侯杀于夏氏九年楚子入陈
论鬬伯比【左传桓公十三年 附论楚子】
楚屈瑕伐罗鬬伯比送之还谓其御曰莫敖必败举趾高心不固矣遂见楚子曰必济师楚子辞焉入告夫人邓曼邓曼曰大夫其非众之谓其谓君抚小氏以信训诸司以德而威莫敖以刑也莫敖狃于蒲骚之役将自用也必小罗君若不镇抚其不设备乎夫固谓君训众而好镇抚之召诸司而劝之以令德见莫敖而告诸天之不假易也不然夫岂不知楚师之尽行也楚子使頼人追之不及莫敖使狥于师曰谏者有刑及鄢乱次以济遂无次且不设备及罗罗与卢戎両军之大败之莫敖缢于荒谷羣帅囚于冶父以听刑楚子曰孤之罪也皆免之春王三月楚武王荆尸授师孑焉以伐随将齐入告夫人邓曼曰余心荡邓曼叹曰王禄尽矣盈而荡天之道也先君其知之矣故临武事将发大命而荡王心焉若师徒无亏王薨于行国之福也王遂行卒于樠木之下令尹鬬祁莫敖屈重除道梁溠营军临随随人惧行成莫敖以王命入盟随侯且请为会于汉汭而还济汉而后发丧
论兵【左传庄公十年】
春齐师伐我公将战曹刿请见其乡人曰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刿曰肉食者鄙未能逺谋乃入见问何以战公曰衣食所安弗敢专也必以分人对曰小惠未徧民弗从也公曰牺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对曰小信未争神弗福也公曰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对曰忠之属也可以一战战则请从公与之乗战于长勺公将鼓之刿曰未可齐人三鼔刿曰可矣齐师败绩公将驰之刿曰未可下视其辙登轼而望之曰可矣遂逐齐师师既克公问其故对曰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夫大国难测也惧有伏焉吾视其辙乱望其旗靡故逐之
论卫出君【左传襄公十四年】
师旷侍于晋侯晋侯曰卫人出其君不亦甚乎对曰或者其君实甚良君将赏善而刑滛养民如子盖之如天容之如地民奉其君爱之如父母仰之如日月敬之如神明畏之如雷霆其可出乎夫君神之主而民之望也若困民之主匮神乏祀百姓絶望社稷无主将安用之弗去何为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勿使失性有君而为之贰使师保之勿使过度是故天子有公诸侯有卿卿置侧室大夫有贰宗士有朋友庻人工商皂隶牧圉皆有亲昵以相辅佐也善则赏之过则匡之患则救之失则革之自王以下各有父兄子弟以补察其政史为书瞽为诗工诵箴谏大夫规诲士传言庻人谤商旅于市百工献艺故夏书曰遒人以木铎狥于路官师相规工执艺事以谏孟春正月于是乎有之谏失常也天之爱民甚矣岂其使一人肆于民上以从其滛而弃天地之性必不然矣
论威仪【左传襄公三十一年】
卫侯在楚北宫文子见令尹围之威仪言于卫侯曰令尹似君矣将有他志虽获其志不能终也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终之实难令尹其将不免公曰子何以知之对曰诗云敬慎威仪维民之则令尹无威仪民无则焉民所不则以在民上不可以终公曰善哉何谓威仪对曰有威而可畏谓之威有仪而可象谓之仪君有君之威仪其臣畏而爱之则而象之故能有其国家令闻长世臣有臣之威仪其下畏而爱之故能守其官职保族宜家顺是以下皆如是是以上下能相固也卫诗曰威仪棣棣不可选也言君臣上下父子兄弟内外大小皆有威仪也周诗曰朋友攸摄摄以威仪言朋友之道必相教训以威仪也周书数文王之德曰大国畏其力小国怀其德言畏而爱之也诗云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言则而象之也纣囚文王七年诸侯皆从之囚纣于是乎惧而归之可谓爱之文王伐崇再驾而降为臣蛮夷帅服可谓畏之文王之功天下诵而歌舞之可谓则之文王之行至今为法可谓象之有威仪也故君子在位可畏施舍可爱进退可度周旋可则容止可观作事可法悳行可象声气可乐动作有文言语有章以临其下谓之有威仪也
论晋侯之疾【左传昭公元年】
晋侯求医于秦秦伯使医和视之曰疾不可为也是为近女室疾如蛊非鬼非食惑以丧志良臣将死天命不佑公曰女不可近乎对曰节之先王之乐所以节百事也故有五节迟速本末以相及中声以降五降之后不容弹矣于是有烦手滛声慆滛心耳乃忘平和君子弗听也物亦如之至于烦乃舍也已无以生疾君子之近琴瑟以仪节也非以慆心也天有六气降生五味发为五色征为五声滛生六疾六气曰阴阳风雨晦明也分为四时序为五节过则为菑阴滛寒疾阳滛热疾风滛末疾雨滛腹疾晦滛惑疾明滛心疾女阳物而晦时滛则生内热蛊惑之疾今君不节不时能无及此乎出告赵孟赵孟曰谁当良臣对曰主是谓矣主相晋国于今八年晋国无乱诸侯无阙可谓良矣和闻之国之大臣荣其宠禄任其大节有菑祸兴而无改焉必受其咎今君至于滛而生疾将不能图恤社稷祸孰大焉主不能御焉吾是以云也赵孟曰何谓蛊对曰滛溺惑乱之所生也于文皿蛊为蛊糓之飞亦为蛊在周易女惑男风落山谓之蛊皆同物也赵孟曰良医也厚其礼而归之
论鲁侯不知礼【左传昭公五年】
公如晋自郊劳至于赠贿无失礼晋侯谓女叔齐曰鲁侯不亦善于礼乎对曰鲁侯焉知礼公曰何为自郊劳至于赠贿礼无违者何故不知对曰是仪也不可谓礼礼所以守其国行其政令无失其民者也今政令在家不能取也有子家覊弗能用也奸大国之盟陵虐小国利人之难不知其私公室四分民食于他思莫在公不图其终为国君难将及身不恤其所礼之本末将于此乎在而屑屑焉习仪以亟言善于礼不亦逺乎君子谓叔侯于是乎知礼
论梁丘据【左传昭公二十年】
齐侯至自田晏子侍于遄台子犹驰而造焉公曰唯据与我和夫晏子对曰据亦同也焉得为和公曰和与同异乎对曰异和如羮焉水火酰醢盐梅以烹鱼肉燀之以薪宰夫和之齐之以味济其不及以泄其过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君臣亦然君所谓可而有否焉臣献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谓否而有可焉臣献其可以去其否是以政平而不干民无争心故诗曰亦有和羮既戒既平鬷嘏无言时靡有争先王之济五味和五声也以平其心成其政也声亦如味一气二体三类四物五声六律七音八风九歌以相成也清浊大小长短疾徐哀乐刚柔迟速高下岀入周疏以相济也君子听之以平其心心平德和故诗曰德音不瑕今据不然君所谓可据亦曰可君所谓否据亦曰否若以水济水谁能食之若琴瑟之专一谁能听之同之不可也如是
论礼可为国【左传昭公二十六年】
齐侯与晏子坐于路寝公叹曰美哉室其谁有此乎晏子曰敢问何谓也公曰吾以为在德对曰如君之言其陈氏乎陈氏虽无大德而有施于民豆区釜钟之数其取之公也薄其施之民也厚公厚敛焉陈氏厚施焉民归之矣诗曰虽无德与女式歌且舞陈氏之施民歌舞之矣后世若少惰陈氏而不亡则国其国也已公曰善哉是可若何对曰唯礼可以已之在礼家施不及国民不迁农不移工贾不变士不滥官不滔大夫不收公利公曰善哉吾不能矣吾今而后知礼之可以为国也对曰礼之可以为国也久矣与天地并君令臣共父慈子孝兄爱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妇听礼也君令而不违臣共而不贰父慈而敎子孝而箴兄爱而友弟敬而顺夫和而义妻柔而正姑慈而从妇听而婉礼之善物也公曰善哉寡人今而后闻此礼之上也对曰先王所禀于天地以为其民也是以先王上之
论晋君臣【国语】
柯陵之会单襄公见晋厉公视远歩高晋郄锜见单子其语犯却犨见其语迃郄至见其语伐齐国佐见其语尽鲁成公见言及晋难及却犨之谮单子曰君何患焉晋将有乱其君与三却其当之乎鲁侯曰寡人愳不免于晋今君曰将有乱敢问天道乎抑人故也对曰吾非瞽史焉知天道吾见晋君之容而听三郄之语矣殆必祸者也夫君子目以定体足以从之是以观其容而知其心矣目以处义足以歩目今晋侯视远而足高目不存体而足不歩目其心必异矣目体不相从何以能久夫合诸侯国之大事也于是乎观存亡故国将无咎其君在会歩言视听必皆无谪则可以知悳矣视远日絶其义足高日弃其德言爽日反其信听滛日离其名夫目以处义足以践德口以庇信耳以听名者也故不可不慎也偏丧有咎既丧则国从之晋侯爽二吾是以云夫郄氏晋之宠人也三卿而五大夫可以戒惧矣高位实疾偾厚味实腊毒今郄伯之语犯叔迃季伐犯则陵人迃则诬人伐则掩人有是宠也而益之以三怨其谁能忍之虽齐国子亦将与焉立于滛乱之国而好尽言以招人过怨之本也唯善人能受尽言齐其有乎吾闻之国德而邻于不修必受其福今君偪于晋而邻于齐齐晋有祸可以取伯无德之患何忧于晋
论重黎【国语】
昭王问于观射父曰周书所谓重黎实使天地不通者何也若无然民将能登天乎对曰非此之谓也古者民神不杂民之精爽不■〈忄巂〉贰者而又能齐肃衷正其知能上下比义其圣能光远宣朗其明能光照之其聪能听彻之如是则明神降之在男曰觋在女曰巫是使制神之处位次主而为之牲器时服而后使先圣之后之有光烈而能知山川之号高祖之主宗庙之事昭穆之世齐敬之勤礼节之宜威仪之则容貌之崇忠信之质禋洁之服而敬恭明神者以为之祝使名姓之后能知四时之生牺牲之物王泉之类采服之仪彛器之量次主之度屏摄之位坛场之所上下之神氏姓之出而心率旧典者为之宗于是乎有天地神民类物之官谓之五官各司其序不相乱也民是以能有忠信神是以能有明德氏神异业敬而不渎故神降之嘉生民以物享祸灾不至求用不匮及少皥之衰也九黎乱德民神杂糅不可方物夫人作享家为巫史无有要质民匮于祀而不知其福烝享无度民神同位民渎齐盟无有严威神狎民则不蠲其为嘉生不降无物以享祸灾荐臻莫尽其气颛顼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属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属民使复旧常无相侵渎是谓絶地天通其后三苗复九黎之德尧复育重黎之后不忘旧者使复典之以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叙天地而别其分主者也其在周程伯休父其后也当宣王时失其官守而为司马氏宠神其祖以取威于民曰重实上天黎实下地遭世之乱而莫之能御也不然夫天地成而不变何比之有
论伐蜀【秦司马错】
司马错与张仪争论于秦惠王前司马错欲伐蜀张仪曰不如伐韩王曰请闻其说对曰亲魏善楚下兵三川塞轘辕缑氏之口当屯留之道魏絶南阳楚临南郑秦攻新城宜阳以临二周之郊诛周主之罪侵楚魏之地周自知不救九鼎宝器必出据九鼎按图籍挟天子以令天下天下莫敢不听此王业也今夫蜀西僻之国而戎狄之长也敝兵劳众不足以成名得其地不足以为利臣闻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市朝也而王不争焉顾争于戎狄去王业远矣司马错曰不然臣闻之欲富国者务广其地欲强兵者务富其民欲王者务博其德三资者备而王随之矣今王之地小民贫故臣愿从事于易夫蜀西僻之国也而戎狄之长也而有桀纣之乱以秦攻之辟如使豺狼逐羣羊也取其地足以广国也得其财足以富民缮兵不伤众而彼已服矣故拔一国而天下不以为暴利尽四海诸侯不以为贪是我一举而名实両附而又有禁暴正乱之名今攻韩刼天子刼天子恶名也而未必利也又有不义之名而攻天下之所不欲危矣臣请谒其故周天下之宗室也齐韩周之与国也周自知失九鼎韩自知亡三川则必将二国并力合谋以因乎齐赵而求解乎楚魏以鼎与楚以地与魏王不能禁此臣所谓危不如伐蜀之完也惠王曰善寡人听子卒起兵伐蜀十月取之遂定蜀蜀主更号为侯而使陈庄相蜀蜀既属秦益强富厚轻诸侯
论忧社稷之臣【楚莫敖子华】
威王问于莫敖子华曰自从先君文王以至不糓之身亦有不为爵劝不为禄勉以忧社稷者乎莫敖子华对曰如华不足以知之矣王曰不于大夫无所闻之莫敖子华对曰君王将何问者也彼有亷其爵贫其身以忧社稷者有崇其爵丰其禄以忧社稷者有断脰决腹一瞑而万世不视不知所益以忧社稷者有劳其身愁其思以忧社稷者亦有不为爵劝不为禄勉以忧社稷者王曰大夫此言将何为也莫敖子华对曰昔令尹子文缁帛之衣以朝鹿裘以处未明而立于朝日晦而归食朝不谋夕无一日之积故彼亷其爵贫其身以忧社稷者令尹子文是也昔者叶公子高身获于表薄而财于柱国定白公之祸宁楚国之事恢先君以揜方城之外四封不亷名不挫于诸侯当此之时也天下莫敢以兵南乡叶公子高食田六百畛故彼崇其爵丰其禄以忧社稷者叶公子高是也昔者呉与楚战于栢举両军之间夫卒交莫敖大心抚其御之手顾而太息曰嗟乎子乎楚国亡之日至矣吾将深入呉军若扑一人若捽一人以与大心者也社稷其庻几乎故断脰决腹一瞑而万世不视不知所益以忧社稷者莫敖大心是也昔呉与楚战于栢举三战入郢寡君身出大夫悉属百姓离散棼冒勃苏曰吾被坚执锐赴强敌而死此犹一卒也不若奔诸侯于是赢粮潜行上峥山踰深溪跖穿膝暴七日而薄秦王之朝雀立不转昼吟宵哭七日不得告水浆无入口瘨而殚闷旄不知人秦王闻而走之冠帯不相及左奉其首右濡其口勃苏乃苏秦王身问之子孰谁也棼冒勃苏对曰臣非异楚使新造■〈执上皿下〉棼冐勃苏呉与楚人战于栢举三战入郢寡君身出大夫悉属百姓离散使下臣来告亡且求救秦王顾令之起寡人闻之万乗之君得罪一士社稷其危今此之谓也遂岀革车千乗卒万人属之子满与子虎下塞以东与呉人战于浊水而大败之亦闻于遂蒲故劳其身愁其思以忧社稷者棼冒勃苏是也呉与楚战于栢举三战入郢君王身出大夫悉属百姓离散蒙糓结鬬于宫唐之上舍鬬奔郢曰若有孤楚国社稷其庻几乎遂入大宫负离次之典以浮于江逃于云夣之中昭王反郢五官失法百姓昏乱蒙糓献典五官得法而百姓大治此蒙糓之功多与存国相若封之执珪田六百畛蒙糓怒曰糓非人臣社稷之臣茍社稷血食余岂患无君乎遂自弃于磨山之中至今无冒故不为爵劝不为禄勉以忧社稷者蒙糓是也王乃太息曰此古之人也今之人焉能有之耶莫敖子华对曰昔者先君灵王好小腰楚士约食冯而能立式而能起食之可欲忍而不入死之可恶然而不避华闻之其君好发者其臣决拾君王直不好若君王诚好贤此五臣者皆可得而致之
谋不与齐东地【慎子】
楚襄王为太子之时质于齐怀王薨太子辞于齐王而归齐王隘之予我东地五百里乃归子子不予我不得归太子曰臣有傅请退而问傅傅慎子曰献之地所以为身也爱地不送死父不义臣故曰献之便太子入致命齐王曰敬献地五百里齐王归楚太子太子归即位为王齐使车五十乗来取东地于楚楚王告慎子曰齐使来求东地为之柰何慎子曰王明日朝羣臣皆令献其计上柱国子良入见王曰寡人之得求反主坟墓复羣臣归社稷也以东地五百里许齐齐令使来求地为之柰何子良曰王不可不与也王身出玉声许强万乘之齐而不与则不信后不可以约结诸侯请与而复攻之与之信攻之武臣故曰与之子良出昭常入见王曰齐使来求东地五百里为之柰何昭常曰不可与也万乗者以地大为万乗今去东地五百里是去战国之半也有万乗之号而无千乗之用也不可臣故曰勿与常请守之昭常出景鲤入见王曰齐使来求东地五百里为之柰何景鲤曰不可与也虽然楚不能独守王身岀玉声许万乗之强齐也而不与负不义于天下楚亦不能独守臣请西索救于秦景鲤出慎子入王以三大夫计告慎子曰子良见寡人曰不可不与也与而复攻之常见寡人曰不可与也常请守之鲤见寡人曰不可与也虽然楚不能独守也臣请索救于秦寡人谁用于三子之计慎子对曰王皆用之王怫然作色曰何谓也慎子曰臣请效其说而王且见其诚然也王发上柱国子良车五十乗而北献地五百里于齐发子良之明日遣昭常为大司马令徃守东地遣昭常之明日遣景鲤车五十乗西索救于秦王曰善乃遣子良北献地于齐遣子良之明日立昭常为大司马使守东地又遣景鲤西索救于秦子良至齐齐使人以甲受东地昭常应齐使曰我典主东地且与死生悉五尺至六十三十余万敝甲钝兵愿承下尘齐王谓子良曰大夫来献地今常守之何如子良曰臣身受命敝邑之主是常矫也王攻之齐王大兴兵攻东地伐昭常未渉强秦以五十万临齐右壤曰夫隘楚太子弗出不仁又欲夺之东地五百里不义其缩甲则可不然则愿待战齐王恐焉乃请子良南道楚西使秦解齐患士卒不用东地复全
论讲秦【赵虞卿】
秦赵战于长平赵亡一都尉赵王召楼昌与虞卿曰军战不胜尉系死寡人使巻甲而趋之何如楼昌曰无益也不如发重使而为讲虞卿曰夫言讲者以为不讲军必破而制讲者在秦且王之论秦也欲破王之军乎其不邪王曰秦不遗余力矣必且破赵军虞卿曰王聊听臣发使出重宝以附楚魏楚魏欲得王之重宝必入吾使赵使入楚魏秦必疑天下合从也且必恐如此则讲乃可为也赵王不听与平阳君为讲发郑朱入秦秦内之赵王召虞卿曰寡人使平阳君讲秦秦已纳郑朱矣子以为奚如虞卿曰王必不得讲军必破矣天下之贺战胜者皆在秦矣郑朱赵之贵人也而入于秦秦王与应侯必显重以示天下楚魏以赵为讲必不救王秦知天下不救王则讲不可得成也赵卒不得讲军果大败王入秦秦留赵王而后许之讲
论相【魏李克】
魏文侯谓李克曰先生尝敎寡人曰家贫则思良妻国乱则思良相今所置非成则璜二子何如李克对曰臣闻之卑不谋尊踈不谋戚臣在阙门之外不敢当命文侯曰先生临事勿让李克曰君不察故也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何待克哉文侯曰先生就舍寡人之相定矣李克趋而岀过翟璜之家翟璜曰今者闻君召先生而卜相果谁为之李克曰魏成子为相矣翟璜忿然作色曰以耳目之所覩记臣何负于魏成子西河之守臣之所进也君内以邺为忧臣进西门豹君谋欲伐中山臣进乐羊中山已拔无使守之臣进先生君之子无傅臣进屈侯鲋臣何以负于魏成子李克曰且子之言克于子之君者岂特比周以求大官哉君问而置相非成则璜二子何如克对曰君不察故也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五者所以定之矣何待克哉是以知魏成子之为相也且子安得与魏成子比乎魏成子以食禄千钟什九在外什一在内是以东得卜子夏田子方叚干木此三人者君皆师之子之所进五人者君皆臣之子恶得与魏成子比也翟璜逡廵再拜曰璜鄙人也失对愿卒为弟子
论留楚太子【周苏秦】
楚王死太子在齐质苏子谓薛公曰君何不留楚太子以市其下东国薛公曰不可我留太子郢中立王然则是我抱空质而行不义于天下也苏子曰不然郢中立王君因谓其新王曰与我下东国吾为王杀太子不然吾将与三国共立之然则下东国必可得也苏子之事可以请行可以令楚王亟入下东国可以益割于楚可以忠太子而使楚益入地可以为楚王走太子可以忠太子使之亟去可以恶苏子于薛公可以为苏子请封于楚可以使人说薛公以善苏子可以使苏子自解于薛公苏子谓薛公曰臣闻谋泄者事无功计不决者名不成今君留楚太子者以市下东国也非亟得下东国者则楚之计变变则是君抱空质而负名于天下也薛公曰善为之柰何对曰臣请为君之楚使亟入下东国之地楚得成则君无败矣薛公曰善因遣之故曰可以请行也谓楚王曰齐欲奉太子而立之臣观薛公之留太子者以市下东国也今王不亟入下东国则太子且倍王之割而使齐奉已楚王曰谨受命因献下东国故曰可以使楚亟入地也谓薛公曰楚之势可多割也薛公曰柰何请告太子其故使太子谒之君以忠太子使楚王闻之可以益入地故曰可以益割于楚谓太子曰齐奉太子而立之楚王请割地以留太子齐少其地太子何不倍楚之割地而资齐齐必奉太子太子曰善倍楚之割而延齐楚王闻之恐益割地而献之尚恐事不成故曰可以使楚益入地也谓楚王曰齐之所以多割地者挟太子也今已得地而求不止者以太子权王也故臣能去太子太子去齐无辞必不倍于王也王因驰强齐而为交齐辞必听王然则是王去雠而得齐交也楚王大说曰请以国因故曰可以为楚王使太子亟去也谓太子曰夫剬楚者王也以空名市者太子也齐未必信太子之言也而楚功见矣楚交成太子必危矣太子其图之太子曰谨受命乃约车而暮出故曰可以使太子亟去也苏子使人谓薛公曰夫劝留太子者苏子也苏子非诚以为君也且以便楚也苏子恐君之知之故多割楚以灭迹也今劝太子去者又苏子也而君弗知也臣窃为君疑之薛公大怒于苏子故曰可以使人恶苏子于薛公也又使人谓楚王曰夫使薛公留太子者苏子也奉王而代立楚太子者又苏子也割地因约者又苏子也忠王而走太子者又苏子也今人恶苏子于薛公之以其为齐薄而为楚厚也愿王之知之楚王曰谨受命因封苏子为武贞君故曰可以为苏子请封于楚也又使景鲤请薛公曰君之所以重于天下者以能得天下之士而有齐权也今苏子天下之辩士也世与少有君因不善苏子则是围塞天下士而不利说途也夫不善君者且奉苏子而于君之事殆矣今苏子善于楚王而君不蚤亲则是与楚为雠也故君不如因而亲之贵而重之是君有楚也薛公因善苏子故曰可以为苏子说薛公以善苏子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十九
(明)贺复征 编
○论谏八
论晋穆侯【左传桓公二年】
初晋穆侯之夫人姜氏以条之役生太子命之曰仇其弟以干畆之战生命之曰成师师服曰异哉君之名子也夫名以制义义以出礼礼以体政政以正民是以政成而民听易则生乿嘉耦曰妃怨耦曰仇古之命也今君命太子曰仇弟曰成师始兆乿矣兄其替乎晋乿封桓叔于曲沃靖侯之孙栾宾傅之师服曰吾闻国家之立也本大而末小是以能固故天子建国诸侯立家卿置侧室大夫有贰宗士有隶子弟庻人工商各有分亲皆有等衰是以民服事其上而下无觊觎今晋甸侯也而建国本既弱矣其能久乎
论阳处父不没【左传文公五年】
晋阳处父聘于卫反过寗寗嬴从之及温而还其妻问之嬴曰以刚商书曰沈渐刚克高明柔克夫子壹之其不没乎天为刚德犹不干时况在人乎且华而不实怨之所聚也犯而聚怨不可以定身余惧不获其利而离其难是以去之
论齐侯无礼【左传文公十五年】
齐侯侵我西鄙谓诸侯不能也遂伐曹入其郛讨其来朝也季文子曰齐侯其不免乎已则无礼而讨于有礼者曰女何故行礼礼以顺天天之道也已则反天而又以讨人难以免矣诗曰胡不相畏不畏于天君子之不虐幼贱畏于天也在周颂曰畏天之威于时保之不畏于天将何能保以乱取国奉礼以守犹惧不终多行无礼弗能在矣
论赏仲叔于奚【左传成公二年】
卫侯使孙良夫石稷将侵齐与齐师遇石子欲还孙子曰不可以师伐人遇其师而还将谓君何若知不能则如无出今既遇矣不如战也夏战于新筑师败将尽新筑人仲叔于奚救孙桓子桓子是以免既卫人赏之以邑辞请曲县繁缨以朝许之仲尼闻之曰惜也不如多与之邑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藏礼礼以行义义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节也若以假人与人政也政亡则国家从之弗可止也已
论成子不敬【左传成公十三年】
刘康公成肃公会晋侯伐秦成子受赈于社不敬刘子曰吾闻之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谓命也是以有动作礼义威仪之则以定命也能者养之以福不能者败以取祸是故君子勤礼小人尽力勤礼莫如致敬尽力莫如敦笃敬在养神笃在守业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有执膰戎有受脤神之大节也今成子惰弃其命矣其不反乎
论不朽【左传襄公二十四年】
穆叔如晋范宣子逆之问焉曰古人有言曰死而不朽何谓也穆叔未对宣子曰昔匄之祖自虞以上为陶唐氏在夏为御龙氏在商为豕韦氏在周为唐杜氏晋主夏盟为范氏其是之谓乎穆叔曰以豹所闻此之谓世禄非不朽也鲁有先大夫曰臧文仲既没其言立其是之谓乎豹闻之大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若夫保姓受氏以守宗祊世不絶祀无国无之禄之大者不可谓不朽
论死君难【左传襄公二十五年】
崔氏杀鬷蔑于平阴晏子立于崔氏之门外其人曰死乎曰独吾君也乎哉吾死也曰行乎曰吾罪也乎哉吾亡也曰归乎曰君死安归君民者岂以陵民社稷是主臣君者岂为其口实社稷是养故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若为已死而为已亡非其私■〈目匿〉谁敢任之且人有君而弑之吾焉得死之而焉得亡之将庸何归门启而入枕尸股而哭兴三踊而出人谓崔子必杀之崔子曰民之望也舍之得民
论向戍去兵【左传襄公二十七年】
宋左师请赏曰请免死之邑公与之邑六十以示子罕子罕曰凡诸侯小国晋楚所以兵威之畏而后上下慈和慈和而后能安靖其国家以事大国所以存也无威则骄骄则乱生乱生必灭所以亡也天生五材民并用之废一不可谁能去兵兵之设久矣所以威不轨而昭文德也圣人以兴乱人以废废兴存亡昏明之术皆兵之由也而子求去之不亦诬乎以诬道蔽诸侯罪莫大焉纵无大讨而又求赏无厌之甚也削而投之左师辞邑向氏欲攻司城左师曰吾将亡夫子存我德莫大焉又可攻乎君子曰彼已之子邦之司直乐喜之谓乎何以恤我我其收之向戍之谓乎
论寗喜置君【左传襄公二十五年】
卫献公自夷仪使与寗喜言求复国也寗喜许之太叔文子闻之曰呜乎诗所谓我躬不阅遑恤我后者寗子可谓不恤其后矣将可乎哉殆必不可君子之行思其终也思其复也书曰慎始而敬终终以不困诗曰夙夜匪懈以事一人今寗子视君不如奕棋其何以免乎奕者举棋不定不胜其耦而况置君而弗定乎必不免矣九世之卿族一举而灭之可哀也
与子尾论富【左传襄公二十八年】
崔氏之乱丧羣公子及庆氏亡皆召之与晏子■〈比阝〉殿其鄙六十弗受子尾曰富人之所欲也何独弗欲对曰庆氏之邑足欲故亡吾邑不足欲也益之以■〈比阝〉殿乃足欲足欲亡无日矣在外不得宰吾一邑不受■〈比阝〉殿非恶富也恐失富也且夫富如布帛之有幅焉为之制度使无迁也夫民生厚而用利于是乎正德以幅之使无黜嫚谓之幅利利过则为败吾不敢贪多所谓幅也
论公子围【左传襄公三十年】
楚公子围杀大司马蒍掩而取其室申无宇曰王子必不免善人国之主也王子相楚国将善是封殖而虐之是祸国也且司马令尹之偏而王之四体也絶民之主去身之偏艾王之体以祸其国无不祥大焉何以得免
论不毁乡校【左传襄公三十一年】
郑人游于乡校以论执政然明谓子产曰毁乡校如何子产曰何为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议执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我闻忠善以损怨不闻作威以防怨岂不遽止然犹防川大决所犯伤人必多吾不克救也不如小决使道不如吾闻而药之也然明曰蔑也今而后知吾子之信可事也小人实不才若果行此其郑国实頼之岂唯二三臣仲尼闻是语也曰以是观之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也
论诸大夫讥公子围【左传昭公元年】
楚公子围设服离卫叔孙穆子曰楚公子美矣君哉郑子皮曰二执戈者前矣蔡子家曰蒲宫有前不亦可乎楚伯州犂曰此行也辞而假之寡君郑行人挥曰假不反矣伯州犂曰子姑忧子晳之欲背诞也子羽曰当璧犹在假而不反子其无忧乎齐国子曰吾代二子愍矣陈公子招曰不忧何成二子乐矣卫齐子曰茍或知之虽忧何害宋合左师曰大国令小国共吾知共而已晋乐王驸曰小是之卒章善矣吾从之退会子羽谓子皮曰叔孙绞而婉宋左师简而礼乐王驸字而敬子与子家持之皆保世之主也齐卫陈大夫其不免乎国子代人爱子招乐忧齐子虽忧弗害夫弗及而忧与可忧而乐与忧而弗害皆取忧之道也忧必及之太誓曰民之所欲天必从之三大夫兆忧忧能无至乎言以知物其是之谓矣
论晋侯疾【左传昭公元年】
晋侯有疾郑伯使公孙侨如晋聘且问疾叔向问焉曰寡君之疾病卜人曰实沈台骀为祟史莫之知敢问此何神也子产曰昔高辛氏有二子伯曰阏伯季曰实沈居于旷林不相能也日寻干戈以相征讨后帝不臧迁阏伯于商丘主辰商人是因故辰为商星迁实沈于大夏主参唐人是因以服事夏商其季世曰唐叔虞当武王邑姜方震大叔梦帝谓已余命而子曰虞将与之唐属诸参而蕃育其子孙及生有文在其手曰虞遂以命之及成王灭唐而封大叔焉故参为晋星由是观之则实沈参神也昔金天氏有裔子曰昧为玄冥师生允格台骀台骀能业其官宣汾洮障大泽以处太原帝用嘉之封诸汾川沈姒蓐黄实守其祀今晋主汾而灭之矣由是观之则台骀汾神也抑此二者不及君身山川之神则水旱疠疫之灾于是乎禜之日月星辰之神则雪霜风雨之不时于是乎禜之若君身则亦出入饮食哀乐之事也山川星辰之神又何为焉侨闻之君子有四时朝以听政昼以访问夕以修令夜以安身于是乎节宣其气勿使有所壅闭湫底以露其体兹心不爽而昏乱百度今无乃壹之则生疾矣侨又闻之内官不及同姓其生不殖美先尽矣则相生疾君子是以恶之故志曰买妾不知其姓则卜之违此二者古之所慎也男女辨姓礼之大司也今君内实有四姬焉其无乃是也乎若由是二者弗可为也已四姬有省犹可无则必生疾矣叔向曰善哉肹未之闻也此皆然矣叔向出行人挥送之叔向问郑故焉且问子晳对曰其与几何无礼而好陵人恬冨而卑其上弗能久矣晋侯闻子产之言曰博物君子也重贿之
与叔向论齐晋【左传昭公三年】
齐侯使晏婴请继室于晋既成昏晏子受礼叔向从之宴相与语叔向曰齐其如何晏子曰此季世也吾弗知齐其为陈氏矣公弃其民而归于陈氏齐旧四量豆区釡锺四升为豆各自其四以登于釡釡十则锺陈氏三量皆登一焉锺乃大矣以家量贷而以公量收之山木如市弗加于山鱼盐蜃蛤弗加于海民参其力二入于公而衣食其一公聚朽蠧而三老冻馁国之诸市屦贱踊贵民人痛疾而或燠休之其爱之如父母而归之如流水欲无获民将焉辟之箕伯直柄虞遂伯戏其相胡公大姬已在齐矣叔向曰然虽吾公室今亦季世也戎马不驾卿无军行公乗无人卒列无长庻民罢敝而宫室滋侈道殣相望而女冨溢尤民闻公命如逃冦雠栾却胥原狐续庆伯降在皂隶政在家门民无所依君日不悛以乐慆忧公室之卑其何日之有谗鼎之铭曰昧旦丕显后世犹怠况日不悛其能久乎晏子曰子将若何叔向曰晋之公族尽矣肹闻之公室将卑其宗族枝叶先落则公从之肹之宗十一族唯羊舌氏在而已肹又无子公室无度幸而得死岂其获祀
论伯有为厉【左传昭公七年】
郑人相惊以伯有曰伯有至矣则皆走不知所徃铸刑书之岁二月或夣伯有介而行曰壬子余将杀帯也明年壬寅余又将杀叚也及壬子驷帯卒国人益惧齐燕平之月壬寅公孙叚卒国人愈惧其明月子产立公孙泄及良止以抚之乃止子太叔问其故子产曰鬼有所归乃不为厉吾为之归也太叔曰公孙泄何为子产曰说也为身无义而图说从政有所反之以取媚也不媚不信不信民不从也及子产适晋赵景子问焉曰伯有犹能为鬼乎子产曰能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阳曰魂用物精多则魂魄强是以有精爽至于神明匹夫匹妇强死其魂魄犹能冯依于人以为滛厉况良霄我先君穆公之胄子良之孙子耳之子敝邑之卿从政三世矣郑虽无腆抑谚曰蕞尔国而三世执其政柄其用物也弘矣其取精也多矣其族又大所冯厚矣而强死能为鬼不亦宜乎
论楚克蔡【左传昭公十一年】
楚子在申召蔡灵侯灵侯将徃蔡大夫曰王贪而无信唯蔡于感今币重而言甘诱我也不如无徃蔡侯不可三月丙申楚子伏甲而飨蔡侯于申醉而执之夏四月丁已杀之刑其士七十人公子弃疾帅师围蔡韩宣子问于叔向曰楚其克乎对曰克哉蔡侯获罪于其君而不能其民天将假手于楚以毙之何故不克然肹闻之不信以幸不可再也楚王奉孙呉以讨于陈曰将定而国陈人听命而遂县之今又诱蔡而杀其君以围其国虽幸而克必受其咎弗能久矣桀克有缗以丧其国纣克东夷而陨其身楚小位下而亟暴于二王能无咎乎天之假助不善非祚之也厚其凶恶而降之罚也且譬之如天其有五材而将用之力尽而敝之是以无拯不可没振
论楚子干得国【左传昭公十三年】
子干归韩宣子问于叔向曰子干其济乎对曰难宣子曰同恶相求如市贾焉何难对曰无与同好谁与同恶取国有五难有宠而无人一也有人而无主二也有主而无谋三也有谋而无民四也有民而无德五也子干在晋十三年矣晋楚之从不闻达者可谓无人族尽亲叛可谓无主无衅而动可谓无谋为覊终世可谓无民亡无爱征可谓无德王虐而不忌楚君子干渉五难以弑旧君谁能济之有楚国者其弃疾乎君陈蔡城外属焉苛慝不作盗贼伏隠私欲不违民无怨心先神命之国民信之芈姓有乱必季实立楚之常也获神一也有民二也令德三也宠贵四也居常五也有五利以去五难谁能害之子干之官则右尹也数其贵宠则庻子也以神所命则又远之其贵亡矣其宠弃矣民无怀焉国无与焉将何以立宣子曰齐桓晋文不亦是乎对曰齐桓卫姬之子也有宠于僖有鲍叔牙宾须无隰朋以为辅佐有莒卫以为外主有国高以为内主从善如流下善齐肃不藏贿不从欲施舍不倦求善不厌是以有国不亦宜乎我先君文公狐季姬之子也有宠于献好学而不贰生十七年有士五人有先大夫子余子犯以为腹心有魏犫贾佗以为股肱有齐宋秦楚以为外主有栾郄狐先以为内主亡十九年守志弥笃惠怀弃民民从而与之献无异亲民无异望天方相晋将何以代文此二君者异于子干共有宠子国有奥主无施于民无援于外去晋而不送归楚而不逆何以冀国
与昭子论官【左传昭公十七年】
郯子来朝公与之宴昭子问焉曰少皥氏鸟名官何故也郯子曰吾祖也我知之昔者黄帝时以云纪故为云师而云名炎帝时以火纪故为火师而火名共工氏以水纪故为水师而水名大皡氏以龙纪故为龙师而龙名我高祖少皥挚之立也鳯鸟适至故纪于鸟为鸟师而鸟名鳯鸟氏厯正也玄鸟氏司分者也伯赵氏司至者也青鸟氏司启者也丹鸟氏司闭者也祝鸠氏司徒也鴡鸠氏司马也鸣鸠氏司空也爽鸠氏司寇也鹘鸠氏司事也五鸠鸠民者也五雉为五工正利器用正度量夷民者也九扈为九农正扈民无滛者也自颛顼以来不能纪远乃纪于近为民师而命以民事则不能故也仲尼闻之见于郯子而学之既而告人曰吾闻之天子失官学在四夷犹信
论政寛猛【左传昭公二十年】
郑子产有疾谓子太叔曰我死子必为政唯有德者能以寛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翫之则多死焉故寛难疾数月而卒大叔为政不忍猛而寛郑国多盗取人于■〈艹佳〉苻之泽大叔悔之曰吾早从夫子不及此兴徒兵以攻■〈艹佳〉苻之盗尽杀之盗少止仲尼曰善哉政寛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寛寛以济猛猛以济寛政是以和诗曰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施之以寛也毋从诡随以谨无良式遏冦虐惨不畏明纠之以猛也柔远能迩以定我王平之以和也又曰不竞不絿不刚不柔敷政优优百禄是遒和之至也及子产卒仲尼闻之出涕曰古之遗爱也
论子常城郢【左传昭公二十三年】
楚囊瓦为令尹城郢沈尹戍曰子常必亡郢茍不能卫城无益也古者天子守在四夷天子卑守在诸侯诸侯守在四邻诸侯卑守在四境慎其四境结其四援民狎其野三务成功民无内忧而又无外惧国焉用城今呉是惧而城于郢守已小矣卑之不获能无亡乎昔梁伯沟其公宫而民溃民弃其上不亡何待夫正其疆埸修其土田险其走集亲其民人明其伍候信其邻国慎其官守守其交礼不僣不贪不懦不耆完其守备以待不虞又何畏矣诗曰无念尔祖聿修厥德无亦监乎若敖蚡冐至于武文上不过同慎其四境犹不城郢今土数圻而郢是城不亦难乎
与赵简子论礼【左传昭公二十五年】
子太叔见赵简子简子问揖让周旋之礼焉对曰是仪也非礼也简子曰敢问何谓礼对曰吉也闻诸先大夫子产曰夫礼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天地之经而民实则之则天之明因地之性生其六气用其五行气为五味发为五色章为五声滛则昏乱民失其性是故为礼以奉之为六畜五牲三牺以奉五味为九文六采五章以奉五色为九歌八风七音六律以奉五声为君臣上下以则地义为夫妇外内以经二物为父子兄弟姑娣甥舅昏媾姻亚以象天明为政事庸力行务以从四时为刑罚威狱使民畏忌以类其震曜杀戮为温慈惠和以效天之生殖长育民有好恶喜怒哀乐生于六气是故审则宜类以制六志哀有哭泣乐有歌舞喜有施舍怒有战鬬喜生于好怒生于恶是故审行信令祸福赏罚以制死生生好物也死恶物也好物乐也恶物哀也哀乐不失乃能叶于天地之性是以长久简子曰甚哉礼之大也对曰礼上下之纪天地之经纬也民之所以生也是以先王尚之故人之能自曲直以赴礼者谓之成人大不亦宜乎简子曰鞅也请终身守此言也
与叔向论娶【左传昭公二十八年】
初叔向欲娶于申公巫臣氏其母欲娶其党叔向曰吾母多而庻鲜吾惩舅氏矣其母曰子灵之妻杀三夫一君一子而亡一国両卿矣可无惩乎吾闻之甚美必有甚恶是郑穆少妃姚子之子子貉之妹也子貉早死无后而天锺美于是将必以是大有败也且三代之亡其子之废皆是物也女何以为哉夫有尤物足以移人茍非德义则必有祸叔向惧不敢取平公强使取之生伯石伯石始生子容之母走谒诸姑曰长叔姒生男姑视之及堂闻其声而还曰是豺狼之声也狼子野心非是莫丧羊舌氏矣遂弗视
论铸刑鼎【左传昭公二十九年】
晋赵鞅荀寅帅师城汝滨遂赋晋国一鼓铁以铸刑鼎着范宣子所为刑书焉仲尼曰晋其亡乎失其度矣夫晋国将守唐叔之所受法度以经纬其民卿大夫以序守之民是以能尊其贵贵是以能守其业贵贱不愆所谓度也文公是以作执秩之官为被庐之法以为盟主今业是度也而为刑鼎民在鼎矣何以尊贵贵何业之守贵贱无序何以为国且夫宣子之刑夷之搜也晋国之乱制也若之何以为法
论季氏出君【左传昭公三十二年】
赵简子问于史墨曰季氏出其君而民服焉诸侯与之君死于外而莫之或辠也对曰物生有両有三有五有陪贰故天有三辰地有五行体有左右各有配耦王有公诸侯有卿皆有贰也天生季氏以贰鲁侯为日久矣民之服焉不亦宜乎鲁君世从其失季氏世修其勤民忘君矣虽死于外其谁矜之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位自古以然故诗曰高岸为谷深谷为陵三后之姓于今为庻主所知也在易卦震乗干曰大壮震干天之道也昔成季友桓之季也文姜之爱子也始震而卜卜人谒之曰生有嘉闻其名曰友为公室辅及生如卜人之言有文在其手曰友遂以名之既而有大功于鲁受费以为上卿至于文子武子世増其业不废旧绩鲁文公薨而东门遂杀适立庻鲁君于是乎失国政在季氏于此君也四世矣民不知君何以得国是以为君慎器与名不可以假人
论夫差【左传哀公元年】
呉师在陈楚大夫皆惧曰阖庐惟能用其民以败我于栢举今闻其嗣又甚焉将若之何子西曰二三子恤不相睦无患呉矣昔阖庐食不二味居不重席室不崇坛器不彤镂宫室不观舟车不饰衣服财用择不取费在国天有菑疠亲廵孤寡而共其乏困在军熟食者分而后敢食其所甞者卒乗与焉勤恤其民而与之劳逸是以民不罢劳死知不旷吾先大夫子常易之所以败我也今闻夫差次有台榭陂池焉宿有妃嫱嫔御焉一日之行所欲必成玩好必从珍异是聚观乐是务视民如雠而用之日新夫先自败也已安能败我
论用田赋【左传哀公十一年】
季孙欲以田赋使冉有访诸仲尼仲尼曰丘不识也三发卒曰子为国老待子而行若之何子之不言也仲尼不对而私于冉有曰君子之行也度于礼施取于厚事举其中敛从其薄如是则以丘亦足矣若不度于礼而贪冒无厌则虽以田赋将又不足且子季孙若欲行而法则周公之典在若欲茍而行又何访焉弗听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十
(明)贺复征 编
○论谏九
论三川震【国语】
幽王三年西周三川皆震伯阳父曰周将亡矣夫天地之气不失其序若过其序民之乱也阳伏而不能出阴遁而不能烝于是有地震今三川实震是阳失其所而镇阴也阳失而在阴源必塞源塞国必亡夫水土演而民用也水土无演民乏财用不亡何待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今周德若二代之季矣其川源又塞塞必竭夫国必依山川山崩川竭亡之征也川竭山必崩若国亡不过十年数之纪也夫天之所弃不过其纪是岁也三川竭岐山崩十一年幽王乃灭周乃东迁
论郄氏必亡【国语】
晋既克楚于鄢使郄至告庆于周未将事王叔简公饮之酒交酬好货皆厚饮酒宴语相说也明日王叔子誉诸朝郄至见召桓公与之语召公以告单襄公曰王叔子誉温季以为必相晋国相晋国必大得诸侯劝二三君子必先导焉可以树今夫子见我以晋国之克也为已实谋之曰微我晋不战矣楚有五败晋不知乗我则强之背宋之盟一也薄德而以地赂诸侯二也弃壮之良而用幼弱三也建立卿士而不用其言四也夷郑从之三陈而不整五也辠不由晋晋得其民四军之帅膂力方刚卒伍治整诸侯与之是有五胜也有辞一也得民二也军帅强御三也行列治整四也诸侯辑睦五也有一胜犹足用也有五胜以伐五败而避之者非人也不可以不战栾范不欲我则强之战而胜是吾力也且夫战也微谋吾有三伐勇而有礼反之以仁吾三逐楚君之卒勇也见其君必下而趋礼也能获郑伯而赦之仁也若是而知晋国之政楚越必朝吾曰子则贤矣抑晋国之举也不失其次吾惧政之未及子也谓我曰夫何次之有昔先大夫荀伯自下军之佐以政赵宣子未有军行而以政今栾伯自下军徃是三子也吾又过于四之无不及若佐新军而升为政不亦可乎将必求之是其言也君以为奚若襄公曰人有言曰兵在其颈其却至之谓乎君子不自称也非以让也恶其盖人也夫人性陵上者也不可盖也求盖人其抑下滋甚故圣人贵让且谚曰兽恶其网民恶其上书曰民可近也而不可上也诗曰岂弟君子求福不回在礼敌必三让是则圣人知民之不可加也故王天下者必先诸民然后庇焉则能长利今郄至在七人之下而欲上之是求盖七人也其亦有七怨怨在小丑犹不可堪而况在侈卿乎其何以待之晋之克也天有恶于楚也故儆之以晋而却至佻天以为已力不亦难乎佻天不祥乗人不义不祥则天弃之不义则民畔之且郄至何三伐之有夫仁礼勇皆民之为也以义死用为之勇奉义顺则谓之礼畜义丰功谓之仁奸仁为佻奸礼为羞奸勇为贼夫战尽敌为上守和同尽义为上故制戎以果毅制朝以序成畔战而擅舍郑君贼也弃毅行容羞也畔国即雠佻也有三奸以求替其上逺于得政矣以吾观之兵在其颈不可久也虽吾王叔未能违难在大誓曰民之所欲天必从之王叔欲郄至能勿从乎郄至归明年死难及伯舆之狱王叔陈生奔晋
论祀爰居【国语】
海鸟曰爰居止于鲁东门之外三日臧文仲使国人祭之展禽曰越哉臧孙之为政也夫祀国之大节也而节政之所成也故慎制祀以为国典今亡故而加典非政之宜也夫圣王之制祀也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灾则祀之能扞大患则祀之非是族也不在祀典昔烈山氏之有天下也其子曰柱能殖百糓百蔬夏之兴也周弃继之故祀以为稷共工氏之伯九有也其子曰后土能平九土故祀之以为社黄帝能成命百物以明民共财颛顼能修之帝喾能序三辰以固民尧能单均刑法以仪民舜勤民事而野死鲧鄣洪水而殛死禹能以德修鲧之功契为司徒而民辑冥勤其官而水死汤以寛治民而除其邪稷勤百糓而山死文王以文昭武王去民之秽故有虞氏禘黄帝而祖颛顼郊尧而宗舜夏后氏禘黄帝而祖颛顼郊鲧而宗禹商人禘舜而祖契郊冥而宗汤周人禘喾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幕能帅颛顼者也有虞氏报焉杼能帅禹者也夏后氏报焉上甲微能帅契者也商人报焉高圉太王能帅稷者也周人报焉凡禘郊宗祖报此五者国之典祀也加之以社稷山川之神皆有功烈于民者也及前哲令德之人所以为民质也及天之三辰民所以瞻仰也及地之五行所以生殖也及九州岛名山川泽所以出财用也非是不在祀典今海鸟至已不知而祀之以为国典难以为仁且知矣夫仁者讲功而知者处物亡功而祀之非仁也不知而不问非知也今兹海其有灾乎夫广川之鸟兽恒知而避其灾也是岁也海多大风冬煗文仲闻栁下季之言曰信吾过也季子之言不可不法也使书以为三筴
论却氏多怨【国语】
子叔声伯如晋谢季文子郄犨欲与之邑弗受也归鲍国谓之曰子何辞苦成叔之邑欲信让邪抑知其不可乎对曰吾闻之不厚其栋不能任重重莫如国栋莫如德夫苦成叔家欲任両国而无大德其不存也亡无日矣譬之如疾余恐易焉苦成氏有三亡少德而多宠位下而欲上政无大功而欲大禄皆怨府也其君骄而多私胜敌而归必立新家立新家不因民不能去旧因民非多怨民无所始为怨三府可谓多矣其身之不能定焉能与人邑
论妾与马【国语】
季文子相宣成无衣帛之妾无食粟之马仲孙它谏曰子为鲁上卿相二君矣妾不衣帛马不食粟人其以子为爱且不华国乎文子曰吾亦愿之然吾观国人其父兄之食麤而衣恶者犹多矣吾是以不敢人之父兄食麤衣恶而我美妾与马无乃非相人者乎且吾闻以德荣为国华不闻以妾与马文子以告孟献子献子囚之七日自是子服之妾衣不过七升之布马饩不过稂莠文子闻之曰过而能改者民之上也使为上卿大夫
论劳逸【国语】
公父文伯退朝朝其母其母方绩文伯曰以歜之家而主犹绩惧千季孙之怒也其以歜为不能事主乎其母叹曰鲁其亡乎使僮子备官而未之闻耶居吾语汝昔圣王之处民也择瘠土而处之劳其民而用之故长王天下夫氏劳则思思则善心生逸则滛滛则忘善忘善则恶心生沃土之民不材滛也瘠土之民莫不向义劳也是故天子大采朝日与三公九卿祖识地德日中考政与百官之政事师尹惟旅牧相宣序民事少采夕月与太史司载纠虔天刑日入监九御使洁奉禘郊之粢盛而后即安诸侯朝修天子之业命昼考其国职夕省其典刑夜儆百工使无慆滛而后即安卿大夫朝考其职昼讲其庻政夕序其业夜庀其家事而后即安士朝而受业昼而讲贯夕而习复夜而计过无憾而后即安自庻人以下明而动晦而休无日以怠王后亲织玄紞公侯之夫人加之以纮綖卿之内子为大帯命妇成祭服列士之妻加之以朝服自庻士以下皆衣其夫社而赋事烝而献功男女效绩愆则有辟古之制也君子劳心小人劳力先王之训也自上而下谁敢滛心舎力今我寡也尔又在下位朝夕处事犹恐忘先人之业况有怠惰其何以避辟吾冀而朝夕修我曰必无废先人尔今曰胡不自安以是承君之官余惧穆伯之絶祀也仲尼闻之曰弟子志之季氏之妇不滛矣
论骊姬败国【国语】
献公伐骊戎克之灭骊子获骊姬以归立以为夫人生奚齐其娣生卓子骊姬请使申生处曲沃以速县重耳处蒲城夷吾处屈奚齐处绛以儆亡辱之故公许之史苏朝告大夫曰二三大夫其戒之乎乱本生矣日君以骊姬为夫人民之疾心固皆至矣昔者之伐也起百姓以为百姓也是以民能欣之故莫不尽忠极劳以致死今君起百姓以自封也民外不得其利而内恶其贪则上下既有叛矣然而又生男其天道也天强其毒民疾其态其乱生哉吾闻君子好好而恶恶乐乐而安安是以能有常伐木不自其本必复生塞水不自其源必复流灭祸不自其基必复乱今君灭其父而畜其子祸之基也畜其子又从其欲子思报父之耻而信其欲虽好色必恶心不可谓好好其色必授之情彼得其情以厚其欲从其恶心必败国且深乱乱必自女戎三代皆然骊姬果作难杀太子而逐二公子君子曰知难本矣
论伐翟柤【国语】
献公田见翟柤之氛归寝不寐却叔虎朝公语之对曰床笫之不安邪抑骤姬之不存侧邪公辞焉出遇士蒍曰今夕君不寐必为翟柤也夫翟柤之君好专利而不忌其臣竞謟以求媚其进者壅塞其退者距违其上贪以忍其下偷以幸有纵君而亡谏臣有冒上而亡忠下君臣上下各餍其私以纵其回民各有心亡所据依以是处国不亦难乎君若伐之可克也吾不言子必言之士蒍以告公说乃伐翟柤
与诸大夫论战【国语】
鄢陵之役晋伐郑荆救之栾武子将上军范文子将下军栾武子欲战范文子不欲曰吾闻之唯厚德者能受多福无德而服者众必自伤也称晋之德诸侯皆叛国可以少安唯有诸侯故扰扰焉凡诸侯难之本也且非圣人能无外患又无内忧距非圣人不有外患必有内忧盍姑释荆与郑以为外患乎诸臣之内相与必将辑睦今我战又胜荆与郑吾君将伐知而多力怠敎而重敛大其私昵而益妇人田不夺诸大夫田则焉取以益此诸臣之委室而徒5退者将与几人战若不胜则晋国之福也战若胜乱地之秩者也其产将害大盍姑无战乎栾武子曰昔韩之役惠公不复舍邲之役三军不振旅箕之役先轸不复命晋国固有大耻三今我任晋国之政不损晋耻又以违蛮夷以重之虽有后患非吾所知也范文子曰择福莫如重择祸莫若轻福无所用轻祸无所用重晋国固有大耻与其君臣不相耻以为诸侯笑也盍姑以违蛮夷为耻乎栾武子不听遂与荆人战于鄢陵大胜之于是乎君伐知而多力怠敎而重敛大其私■〈目匿〉杀三却而尸诸朝纳其室以分媍人于是乎国人弗蠲遂杀诸翼葬之翼东门之外以车一乗厉公之所以死者唯无德而功烈多服者众也
论事君【国语】
赵宣子言韩献子于灵公以为司马河曲之役赵孟使人以其乗车干行献子执而戮之众咸曰韩厥必不没矣其主朝升之而莫戮其车其谁安之宣子召而礼之曰吾闻事君者比而不党夫周以举义比也举以其私党也夫军事无犯犯而不隠义也吾言汝于君惧汝不能也举而不能党孰大焉事君而党吾何以从政吾故以是观汝汝勉之茍从是行也临长晋国者非汝其谁皆告诸大夫曰二三子可以贺我矣吾举厥也而中吾乃今知免于罪矣
论诸大夫【国语】
赵文子冠见栾武子武子曰美哉昔吾逮事庄主华则荣矣实之不知请务实乎见中行宣子宣子曰美哉惜也吾老矣见范文子文子曰而今可以戒矣夫贤者宠至而益戒不足者为宠骄故兴王赏谏臣逸王罚之吾闻古之王者政德既成又听于民于是乎使工诵谏于朝在列者献诗使勿兠风听胪言于市辩妖祥于謡考百事于朝问谤誉于路有邪而正之尽戒之术也先王疾是骄也见却驹伯驹伯曰美哉然而壮不若老者多矣见韩献子献子曰戒之此为成人成人在始与善始与善善进善不善蔑繇至矣始与不善不善进不善善亦蔑繇至矣如草木之产也各以其物人之有冠犹宫室之有墙屋也粪除而已何又加焉见知武子武子曰吾子勉之成宣之后而老为大夫非耻乎成子之文宣子之忠其可忘乎夫成子道前志以佐先君道法而卒以政可不谓文乎夫宣子尽谏于襄灵以谏取恶不惮死进也可不谓忠乎吾子勉之有宣子之忠而纳之以成子之文事君必济见苦成叔子叔子曰抑年少而执官者众吾安容子见温季子季子曰谁之不如可以求乎见张老而语之张老曰善矣从栾伯之言可以滋范叔之敎可以大韩子之戒可以成物备矣志在子若夫三却亡人之言也何称述焉知子之道善矣是先主覆露子也
论入化【国语】
赵简子叹曰雀入于海为蛤雉入于淮为蜃鼋鼍鱼鳖莫不能化唯人不能哀夫窦犨侍曰臣闻之君子哀无人不哀无贿哀无德不哀无宠哀名之不令不哀年之不登夫中行范氏不恤庻难而欲擅晋国今其子孙将耕于齐宗庙之牺为畎畆之勤人之化也何日之有
论良臣【国语】
赵简子叹曰吾愿得范中行之良臣史黯侍曰将焉用之简子曰良臣人之所愿也又何问焉对曰臣以为不良故也夫事君者谏过而赏善荐可而替不献能而进贤择才而荐之朝夕诵善败而纳之道之以文行之以顺勤之以力致之以死听则进不则退今范中行氏之臣不能匡相其君使至于难君出在外又不能定而弃之则何良之为若弗弃则主焉得之夫二子之良将勤营其君使复立于外死而后止何日以来若来乃非良臣也简子曰善吾言实过矣
论子常必亡【国语】
鬬且廷见令尹子常子常与之语问蓄货聚马归以语其弟曰楚其亡乎不然令尹其不免乎吾见令尹令尹问畜聚积实如饿豺狼焉殆必亡者也夫古者聚货不妨氏衣食之利聚马不害民之财用国马足以行军公马足以称赋不是过也公货足以宾献家货足以共享不是过也夫货马邮则阙于民民多阙则有离畔之心将何以封矣昔鬬子文三舍令尹无一日之积恤民之故也成王闻子文之朝不及夕也于是乎每朝设脯一束糗一筐以羞子文至于今令尹秩之成王每出子文之禄必逃王止而后复人谓文子曰人生求富而子逃之何也对曰夫从政者以庇民也民多旷者而我取富焉是勤民以自封也死无日矣我逃死非逃富也故庄王之世灭若敖氏唯子文之后在至于今处郧为楚良臣是不先恤民而后已之富乎今子常先大夫之后也而相楚君无令名于四方民之羸馁日日已甚四境盈垒道殣相望盗贼司目民无所放是之不恤而蓄聚不厌其速怨于民多矣积货滋多蓄怨滋厚不亡何待夫民心之愠也若防大川焉溃而所犯必大矣子常其能贤于成灵乎成不礼于穆愿食熊蟠不获而死灵王不顾于民一国弃之如遗迹焉子常为政而无礼不顾甚于成灵其独何力以待之期年乃有栢举之战子常奔郑昭王奔随
论呉将亡【国语】
子西叹于朝蓝尹亹曰吾闻君子唯独居思念前世之崇替与哀殡丧于是有叹其余则不君子临政思义饮食思礼同宴思乐在乐思善无有难焉今吾子临政而叹何也子西曰阖闾能败吾师阖闾即世其嗣又甚焉吾是以叹对曰子患政德之不修无患呉矣夫阖闾口不贪嘉味耳不乐逸声目不滛于色身不怀于安朝夕勤志恤民之羸闻一善若惊得一士若赏有过必悛有不善必惧是故得民以济其志今吾闻夫差好罢民力以成私好纵过而翳諌一夕之宿台榭陂池必成六畜玩好必从夫先自败也已焉能败人子修德以待呉呉将毙矣
论管燕轻士【齐田需】
管燕得罪齐王谓其左右曰子孰而与我赴诸侯乎左右黙然莫对管燕连然流涕曰悲夫士何其易得而难用也田需对曰士三食不得餍而君鹅鹜有余食下宫糅罗纨曳绮縠而士不得以为缘且财者君之所轻死者士之所重君不肯以所轻与士而责士以所重事君非士易得而难用也
论不可帝秦【鲁连】
赵孝成王时秦王使白起破赵长平之军前后四十余万秦兵遂东围邯郸赵王恐诸侯之救兵莫敢击秦军魏安厘王使将军鄙救赵畏秦止于荡阴不进魏王使客将军新垣衍间入邯郸因平原君谓赵王曰秦所为急围赵者前与齐愍王争强为帝已而复归帝今齐愍王已益弱方今唯秦雄天下此非必贪邯郸其意欲复求为帝赵诚发使尊秦昭王为帝秦必喜罢兵去平原君犹豫未有所决此时鲁仲连适游赵会秦围赵闻魏将欲令赵尊秦为帝乃见平原君曰事将柰何平原君曰胜也何敢言事前亡四十万之众于外今又内围邯郸而不能去魏王使客将军新垣衍令赵帝秦今其人在是胜也何敢言事鲁仲连曰吾始以君为天下之贤公子也吾乃今然后知君非天下之贤公子也梁客新垣衍安在吾请为君责而归之平原君曰胜请为绍介而见之于先生平原君遂见新垣衍曰东国有鲁仲连先生者今其人在此胜请为绍介交之于将军新垣衍曰吾闻鲁仲连先生齐国之高士也衍人臣也使事有职吾不愿见鲁仲连先生平原君曰胜既已泄之矣新垣衍许诺鲁仲连见新垣衍而无言新垣衍曰吾视居此围城之中者皆有求于平原君者也今吾观先生之玉貌非有求于平原君者也曷为久居此围城之中而不去鲁仲连曰世以鲍焦为无从容而死者皆非也众人不知则为一身彼秦者弃礼义而上首功之国也权使其士虏使其民彼即肆然而为帝过而为政于天下则连有蹈东海而死耳吾不忍为之民也所为见将军者欲以助赵也新垣衍曰先生助之将柰何鲁连曰吾将使梁及燕助之齐楚则固助之矣新垣衍曰燕则吾请以从矣若乃梁者则吾乃梁人也先生恶能使梁助之鲁连曰梁未覩秦称帝之害故耳使梁覩秦称帝之害则必助赵矣新垣衍曰秦称帝之害何如鲁连曰昔者齐威王尝为仁义矣率天下诸侯而朝周周贫且微诸侯莫朝而齐独朝之居岁余周烈王崩齐后徃周怒赴于齐曰天崩地拆天子下席东藩之臣田婴齐后至则斮齐威王勃然怒曰叱嗟而母婢也卒为又下笑故生则朝周死则叱之诚不忍其求也彼天子固然其亡足怪新垣衍曰先生独不见夫仆乎十人而从一人者宁力不胜而智不若耶畏之也鲁仲连曰呜呼梁之比于秦若仆耶新垣衍曰然鲁仲连曰吾将使秦王烹醢梁王新垣衍怏然不悦曰噫嘻亦太甚矣先生之言也先生又恶能使秦王烹醢梁王鲁仲连曰固也吾将言之昔者九侯鄂侯文王纣之三公也九侯有子而好献之于纣纣以为恶醢九侯鄂侯争之强辨之疾故脯鄂侯文王闻之喟然而叹故拘之羑里之库百日欲令之死曷为与人俱称王卒就脯醢之地齐愍王将之鲁夷维子为执策而从谓鲁人曰子将何以待吾君鲁人曰吾将以十太牢待子之君夷维子曰子安取礼而来待吾君彼吾君者天子也天子廵狩诸侯辟舍纳筦钥摄袵抱机视膳于堂下天子已食乃退而听朝也鲁人投其钥不果纳不得入于鲁将之薛假途于邹当是邹君死愍王欲入吊夷维子谓邹之孤曰天子吊主人必将倍殡柩设北面于南方然后天子南面吊也邹之羣臣曰必若此吾将伏剑而死固不敢入于邹邹鲁之臣生则不得事养死则不得饭含然且欲行天子之礼于邹鲁邹鲁之臣不果纳今秦万乗之国也梁亦万乗之国也俱据万乗之国各有称王之名睹其一战而胜欲从而帝之是使三晋之大臣不如邹鲁之仆妾也且秦无已而帝则且变易诸侯之大臣彼将夺其所不肖而与其所贤夺其所憎而与其所爱彼又将使其子女谗妾为诸侯妃姬处梁之宫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而将军又何以得故宠乎于是新垣衍起再拜谢曰始以先生为庸人吾乃今日知先生为天下之士也吾请出不敢复言帝秦
与田单论兵【赵奢】
平都君田单问赵奢曰吾非不说将军之兵法也所以不服者独将军之用众用众者使民不得耕作粮食挽赁不可给也此坐而自破之道也非单之所为也单闻之帝王之兵所用不过三万而天下服矣今将军必负十万二十万之众乃用之此单之所不服也马服君曰君非徒不达于兵也又不明其时势夫呉千之剑肉试则断牛马金试则截盘匜薄之柱上而击之则折为三质之石上而击之则碎为百今以三万之众而应强国之兵是薄柱击石之谓也且夫呉干之剑材难夫无瘠之厚而锋不入无脾之薄而刃不断兼有是両者无钩竿镡蒙须之便操其刃而刺则未入而手断君无十万二十万之众而为此钩竿镡蒙须之便而徒以三万行于天下君焉能乎且古者四海之内分为万国城虽大无过三百丈者人虽众无过三千家者而以集兵三万距此奚难哉今取古之为万国者分以为战国七不能具数十万之兵旷日持久数岁即君之齐已齐以二十万之众攻荆五年乃罢赵以二十万之众攻中山五年乃归今者齐韩相方而国围攻焉岂有敢曰我其以三万救是者乎哉今千丈之城万家之邑相望也而索以三万之众围千丈之城不存其一角而野战不足用也君将以此何之平都君喟然太息曰单不至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十一
(明)贺复征 编
○说一
刘勰曰说者恱也兑为口舌故言咨悦怿过恱必伪故舜惊谗说凡说之枢要必使时利而义贞进有契于成务退无阻于荣身自非谲敌则唯忠与信披肝胆以献主飞文敏以济辞此说之本也
说秦惠王【周苏秦】
苏秦始将连横说秦惠王曰大王之国西有巴蜀汉中之利北有胡貉代马之用南有巫山黔中之限东有殽函之固田肥美民殷冨战车万乗奋击百万沃埜千里畜积饶多地势形便此所谓天府天下之雄国也以大王之贤士民之众车骑之用兵法之教可以并诸侯吞天下称帝而治愿大王少留意臣请奏其効秦王曰寡人闻之毛羽不丰满者不可以髙飞文章不成者不可以诛罚道德不厚者不可以使民政教不顺者不可以烦大臣今先生俨然不逺千里而庭教之愿以异日苏秦曰臣固疑大王之不能用也昔者神农伐补遂黄帝伐涿鹿而禽蚩尤尧伐驩兜舜伐三苗禹伐共工汤伐有夏文王伐崇武王伐纣齐桓任战而覇天下由此观之恶有不战者乎古者使车毂击驰言语相结天下为一约从连横兵革不藏文士并饬诸侯乱惑万端俱起不可胜理科条既备民多伪态书策稠浊百姓不足上下相愁民亡所聊明言章理兵甲愈起辩言伟服战攻不息繁称文辞天下不治舌敝耳聋不见成功行义约信天下不亲于是乃废文任武厚飬死士缀甲厉兵効胜于战场夫徒处而致利安坐而广地虽古五帝三王五伯明主贤君常欲坐而致之其势不能故以战续之寛则两军相攻廹则杖戟相撞然后可建大功是故兵胜于外义强于内威立于上民服于下今欲并天下凌万乗诎敌国制海内子元元臣诸侯非兵不可今之嗣主忽于至道皆惽于教乱于治迷于言惑于语沉于辨溺于辞以此论之王固不能行也说秦王书十上而说不行黒貂之裘敝黄金百斤尽资用乏絶去秦而归赢縢履蹻负书担嚢形容枯槁面目黧黒状有愧色归至家妻不下纴嫂不为炊父母不与言苏秦喟然叹曰妻不以我为夫嫂不以我为叔父母不以我为子是皆秦之罪也乃夜发书陈箧数十得太公阴符之谋伏而诵之简练以为揣摩读书欲睡引锥自刺其股血流至足曰安有说人主不能出其金玉锦绣取卿相之尊者乎期年揣摩成曰此真可以说当世之君矣于是乃摩燕乌集阙见说赵王于华屋之下抵掌而谈赵王大恱封为武安君受相印革车百乗锦绣千纯白璧百双黄金万镒以随其后约从散横以抑强秦故苏秦相于赵而关不通当此之时天下之大万民之众王侯之威谋臣之权皆欲决于苏秦之策不费斗粮未烦一兵未战一士未絶一弦未折一矢诸侯相亲贤于兄弟夫贤人在而天下服一人用而天下从故曰式于政不式于勇式于廊庙之内不式于四境之外当秦之隆黄金万镒为用转毂连骑炫熿于道山东之国从风而服使赵大重且夫苏秦特穷巷掘门桑户桊枢之士耳伏轼撙衔横歴天下庭说诸侯之主杜左右之口天下莫之伉将说楚王路过洛阳父母闻之清宫除道张乐设饮郊迎三十里妻侧目而视侧耳而听嫂蛇行匍伏四拜自跪而谢苏秦曰嫂何前倨而后卑也嫂曰以季子位尊而多金苏秦曰嗟乎贫穷则父母不子冨贵则亲戚畏惧人生世上势位冨厚葢可以忽乎哉
说燕文侯【苏秦】
苏秦将为从北说燕文侯曰燕东有朝鲜辽东北有林胡楼烦西有云中九原南有呼沲易水地方二千里带甲数十万车七百乗骑六千匹粟支十年南有碣石鴈门之饶北有枣栗之利民虽不田作枣栗之实足食于民矣此所谓天府也夫安乐亡事不见覆军杀将之忧亡过燕矣大王知其所以然乎夫燕之所以不犯冦被兵者以赵之为蔽于其南也秦赵五战秦再胜而赵三胜秦赵相敝而王以全燕制其后此燕之所以不犯难也且夫秦之攻燕也踰云中九原过代上谷弥地踵道数千里虽得燕城秦计固不能守也秦之不能害燕亦明矣今赵之攻燕也发号出令不至十日而数十万之众军于束垣矣度呼沲渉易水不至四五日而距国都矣故曰秦之攻燕也战于千里之外赵之攻燕也战于百里之内夫不忧百里之患而重千里之外计无过于此者是故愿大王与赵从亲天下为一则国必亡患矣燕王曰寡人国小西迫强秦促近齐赵齐赵强国今主君幸教诏之合从以安燕敬以国从于是赍苏秦车马金帛以至赵
说赵王【苏秦】
苏秦从燕之赵始合从说赵王曰天下之卿相人臣乃至布衣之士莫不髙贤大王之行义皆愿奉教陈忠于前之日乆矣虽然奉阳君妬大王不得任事是以外宾客游谈之士亡敢尽忠于前者今奉阳君捐馆舍大王乃今然后得与士民相亲臣故敢进其愚忠为大王计莫若安民亡事请亡庸有为也安民之本在于择交择交而得则民安择交不得则民终身不得安请言外患齐秦为两敌而民不得安倚秦攻齐而民不得安倚齐攻秦而民不得安故夫谋人之王伐人之国常苦出辞断絶人之交愿大王慎亡出于口也请屏左右曰言所以异阴阳而已矣大王诚能聴臣燕必致毡裘狗马之地齐必致海隅鱼盐之地楚必致橘柚云梦之地韩魏皆可使致封地汤沐之邑贵戚父兄皆可以受封侯夫割地效实五伯之所以覆军禽将而求也封侯贵戚汤武之所以放杀而争也今大王垂拱而两有之是臣之所以为大王愿也大王与秦则秦必弱韩魏与齐则齐必弱楚魏魏弱则割河外韩弱则効宜阳宜阳効则上郡絶河外割则道不通楚弱则亡援此三策者不可不熟计也夫秦下轵道则南阳动刼韩包周则赵自销铄据卫取淇则齐必入朝秦欲已得行于山东则必举甲而向赵秦甲渉河踰漳据番吾则兵必战于邯郸之下矣此臣之所以为大王患也当今之时山东之建国莫如赵疆赵地方三千里帯甲数十万车千乗骑万匹粟支十年西有常山南有河漳东有清河北有燕国燕固弱国不足畏也且秦之所畏害于天下者莫如赵然而秦不敢举兵甲而伐赵者何也畏韩魏之议其后也然则韩魏赵之南蔽也秦之攻韩魏也则不然亡有名山大川之限稍蚕食之傅之国都而止矣韩魏不能支秦必入臣于秦秦亡韩魏之隔祸必中于赵矣此臣之所以为大王患也臣闻尧亡三夫之分舜亡咫尺之地以有天下禹亡百人之聚以王诸侯汤武之卒不过三千人车不过三百乗而为天子诚得其道也是故明主外料其敌国之强弱内度其士卒之众寡贤与不肖不待两军相当而胜败存亡之机节固已见于胸中矣岂掩于众人之言而以冥冥决事哉臣窃以天下地圗按之诸侯之地五倍于秦料诸侯之卒十倍于秦六国并力为一西面而攻秦秦破必矣今西面而事之见臣于秦夫破人之与破于人也臣人之与臣于人也岂可同日而言之哉夫横人者皆欲割诸侯之地以与秦成与秦成则髙台榭美宫室聴竽笙琴瑟之音察五味之和前有轩辕后有长庭美人巧笑卒有秦患而不与其忧是故横人日夜务以秦权恐喝诸侯以求割地愿大王之熟计之也臣闻明王絶疑去谗屏流言之迹塞朋党之门故尊主广地强兵之计臣得陈忠于前矣故窃为大王计莫如一韩魏齐楚燕赵六国从亲以傧畔秦令天下之将相相与会于洹水之上通质刑白马以盟之约曰秦攻楚齐魏各出锐师以佐之韩絶食道赵渉河漳燕守常山之北秦攻韩魏则楚絶其后齐出锐师以佐之赵渉河漳燕守云中秦攻齐则楚絶其后韩守成皋魏塞午道赵渉河漳博关燕出锐师以佐之秦攻燕则赵守常山楚军武关齐渉渤海韩魏出锐师以佐之秦攻赵则韩军冝阳楚军武关魏军河外齐渉渤海燕出锐师以佐之诸侯有先背约者五国共伐之六国从亲以傧秦秦必不敢出兵于函谷关以害山东矣如是则覇业成矣赵王曰寡人年少莅国之日浅未尝得闻社稷之长计今上客有意存天下安诸侯寡人敬以国从乃封苏秦为武安君饬车百乗黄金千镒白璧百双锦绣千纯以约诸侯
说韩王【苏秦】
苏秦为赵合从说韩王曰韩北有巩洛成皋之用西有宜阳常阪之塞东有宛穰洧水南有陉山地方千里帯甲数十万天下之强弓劲弩皆自韩出溪子少府时力距来皆射六百歩之外韩卒超足而射百发不暇止逺者达胸近者掩心韩卒之劔戟皆出于冥山棠溪墨阳合伯邓师宛冯龙渊太阿皆陆断马牛水击鹄鴈当敌即斩坚甲盾鞮鍪铁幕革决■〈口犮〉苪亡不毕具以韩卒之勇被坚甲跖劲弩帯利劔一人当百不足言也夫以韩之劲与大王之贤乃欲西面事秦称东籓筑帝宫受冠帯祠春秋交臂而服焉夫羞社稷而为天下笑无过此者矣是故愿大王之熟计之也大王事秦秦必求冝阳成皋今兹効之明年又益求割地与之即无地以给之不与则弃前功而后更受其祸且夫大王之地有尽而秦之求无已夫以有尽之地而逆无已之求此所谓市怨而贾祸者也不战而地已削矣臣闻鄙语曰寜为鸡口无为牛后今大王西面交臂而臣事秦何以异于牛后乎夫以大王之贤挟强韩之兵而有牛后之名臣窃为大王羞之韩王忿然作色攘臂按劔仰天太息曰寡人虽死必不能事秦今主君以赵王之教诏之敬奉社稷以从
说魏王【苏秦】
苏秦为赵合从说魏王曰大王之地南有鸿沟陈汝许鄢昆阳邵陵舞阳新郪东有淮颕沂黄煮枣无疎西有长城之界北有河外巻衍燕酸枣地方千里名虽小然而庐田庑含曽亡所刍牧牛马之地人民之众车马之多日下行不休已亡以异于三军之众臣窃料之大王之国不下于楚然横人訹谋王外交强虎狼之秦以侵天下卒有国患不被其祸夫挟强秦之势以内刼其主罪亡过此者且魏天下之强国也大王天下之贤主也今乃有意西面而事秦称东藩筑帝宫受冠帯祠春秋臣窃为大王愧之臣闻越王句践以散卒三千禽夫差于干遂武王卒三千人革车三百乗斩纣于牧之野岂其士卒众哉诚能振其威也今窃闻大王之卒武力二十余万苍头二十万奋击二十万厮徒十万车六百乗骑五千匹此其过越王句践武王逺矣今乃刼于羣臣之说而欲臣事秦夫事秦必割地効质故兵未用而国已亏矣凡羣臣之言事秦者皆奸臣非忠臣也夫为人臣割其主之地以外交偷取一旦之功而不顾其后破公家而成私门外挟强秦之势以内刼其主以求割地愿大王之熟察之也周书曰绵绵不絶蔓蔓若何毫毛不拔将成斧柯前虑不定后有大患将柰之何大王诚能聴臣六国从亲专心并力则必亡强秦之患故敝邑赵王使使臣献愚计奉明约在大王诏之魏王曰寡人不肖未尝得闻明教今主君以赵王之诏诏之敬以国从
说齐宣王【苏秦】
苏秦为赵合从说齐宣王曰齐南有太山东有琅邪西有清河北有渤海此所谓四塞之国也齐地方二千里帯甲数十万粟如丘山齐车之良五家之兵疾如锥矢战如雷电觧如风雨即有军役未尝倍太山絶清河渉渤海也临淄之中七万户臣窃度之下户三男子三七二十一万不待发于逺县而临淄之卒固已二十一万矣临淄甚冨而实其民亡不吹竽鼓瑟击筑弹琴鬪鸡走犬六博蹹鞠者临淄之途车毂击人肩摩连袵成帏举袂成幙挥汗成雨家敦而冨志髙而扬夫以大王之贤与齐之强天下不能当今乃西面事秦窃为大王羞之且夫韩魏所以畏秦者以与秦接界也兵出而相当不至十日而战胜存亡之机决矣韩魏战而胜秦则兵半折四竟不守战而不胜以亡随其后是故韩魏之所以重与秦战而轻为之臣也今秦攻齐则不然倍韩魏之地至卫阳晋之道径亢父之险车不得方轨马不得并行百人守险千人不能过也秦虽欲深入则狼顾恐韩魏之议其后也是故恫疑虗喝髙跃而不敢进则秦不能害齐亦明矣夫不料秦之不奈我何也而欲西面事秦是羣臣之计过今臣无事秦之名而有强国之实臣固愿大王之少留计齐王曰寡人不敏今主君以赵王之教诏之敬奉社稷以从
说楚威王【苏秦】
苏秦为赵合从说楚威王曰楚天下之强国也大王天下之贤王也楚地西有黔中巫郡东有夏州海阳南有洞庭苍梧北有■〈坙阝〉塞郇阳地方五千里帯甲百万车千乗骑万匹粟支十年此霸王之资也夫以楚之强大王之贤天下莫能当也今乃欲西面而事秦则诸侯莫不南面而朝于章台之下矣秦之所害于天下莫如楚楚强则秦弱楚弱则秦强此其势不两立故为大王计莫如从亲以孤秦大王不从亲秦必起两军一军出武关一军下黔中若此则鄢郢动矣臣闻之治之其未乱为之其未有也患至而后忧之则无及矣故愿大王之早计之大王诚能听臣臣请令山东之国奉四时之献以承大王之明制委社稷宗庙练士厉兵在大王之所用之大王诚能听臣之愚计则韩魏齐燕赵之妙音美人必充后宫矣赵代良马槖驼必实于外廐故从合则楚王横成则秦帝今释霸王之业而有事人之名窃为大王不取也夫秦虎狼之国也有吞天下之心秦天下之仇雠也横人皆欲割诸侯之地以事秦此所谓养仇而奉雠者也夫为人臣而割其主之地以外交强虎狼之秦以侵天下卒有秦患不顾其祸夫外挟强秦之威以内刼其主以求割地大逆不忠无过此者故从亲则诸侯割地以事楚横合则楚割地以事秦此两策者相去逺矣有亿兆之数两者大王何居焉故敝邑赵王使臣効愚计奉明约在大王命之楚王曰寡人之国西与秦接境秦有举巴蜀并汉中之心秦虎狼之国不可亲也而韩魏廹于秦患不可与深谋与深谋恐反人以入于秦故谋未发而国已危矣寡人自料以楚当秦未见胜焉内与羣臣谋不足恃也寡人卧不安席食不甘味心揺揺如悬旌而无所终薄今君欲一天下安诸侯存危国寡人谨奉社稷以从
说齐闵王【苏秦】
苏秦说齐闵王曰臣闻用兵而喜先天下者忧约结而喜主怨者孤夫后起者藉也而逺怨者时也是以圣人从事必藉于权而务兴于时夫权藉者万物之率也而时势者百事之长也故无权藉倍时势而能事成者寡矣今虽干将莫邪非得人力则不能割刿矣坚箭利金不得弦机之利则不能逺杀矣矢非不铦而劔非不利也何则权藉不在焉何以知其然也昔者赵氏袭卫车舍人不休传卫国城割平卫八门土而二门堕矣此亡国之形也卫君跣行告遡于魏魏王身被甲底劔挑赵索战邯郸之中骛河山之间乱卫得是藉也亦収余甲而北面残刚平堕中牟之郭卫非强于赵也譬之卫矢而魏弦机也藉力魏而有河东之地赵氏惧楚人救赵而伐魏战于州西出梁门军舍林中马饮于大河赵得是藉也亦袭魏之河北烧棘蒲坠黄城故刚平之残也中牟之堕也黄城之坠也棘蒲之烧也此皆非赵魏之欲也然二国劝行之者何也卫明于时权之藉也今世之为国者不然矣兵弱而好敌强国罢而好众怨事败而好鞠之兵弱而憎下人地狭而好敌大事败而好长诈行此六者而求霸则逺矣臣闻善为国者顺民之意而料兵之能然后从于夫下故约不为人主怨伐不为人挫强如此则兵不费权不轻地可广欲可成也昔者齐之与韩魏伐楚也战非甚疾也分地又非多韩魏也然而天下独归咎于齐者何也以其为韩魏主怨也且天下徧用兵矣齐燕战而赵氏兼中山秦楚战韩魏不休而宋越専用其兵此十国者皆以相敌为意而独举心于齐者何也约而好主怨伐而好挫强也且夫强大之祸常以王人为意也夫弱小之殃常以谋人为利也是以大国危小国灭也大国之计莫若后起而重伐不义夫后起之藉与多而兵劲则是以众强敌罢寡也兵必立也事不塞天下之心则利必附矣大国行此则名号不攘而至霸王不为而立矣小国之情莫如谨静而寡信诸侯谨静则四邻不反寡信诸侯则天下不卖外不卖内不反则稸积朽腐而不用币帛矫蠧而不服矣小国道此则不祠而福矣不贷而见足矣故曰祖仁者王立义者霸用兵穷者亡何以知其然也昔吴王夫差以强大为天下先袭郢而栖越身从诸侯之君而卒身死国亡为天下戮者何也此夫差平居而谋王强大而喜先天下之祸也昔者莱莒好谋陈蔡好诈莒恃越而灭蔡恃晋而亡此皆内长诈外信诸侯之殃也由此观之则强弱大小之祸可见于前事矣语曰骐骥之衰也驽马先之孟贲之倦也女子胜之夫驽马女子筋力骨劲非贤于骐骥孟贲也何则后起之藉也今天下之相与也不并灭有能案兵而后起寄怨而诛不直微用兵而寄于义则亡天下可局足而须也明于诸侯之故察于地形之理者不约亲不相质而固不趋而疾众事而不反交割而不相憎俱强而加以亲何则形同忧而其趋利也何以知其然也昔者燕齐战于桓之曲燕不胜十万之众尽胡人袭燕楼烦数县取其牛马夫胡之与齐非素亲也而用兵又非约质而谋燕也然而甚于相趋者何也形同忧而兵趋利也由此观之约于同形则利长后起则诸侯可趋役也故明主察相诚欲以霸王为志则战攻非所先战者国之残也而都县之费也残费已先而能从诸侯者寡矣彼战者之为残也士闻战则输私财而冨军市输饮食而待死士令折辕而炊之杀牛而觞士则是路君之道也中人祷祀君翳醸通都小县置社有市之邑莫不正事而奉王则此虗中之计也夫战之明日尸死扶伤虽若有功也军出费中哭泣则伤主心矣死者破家而塟夷伤者空财而共药完者内酺而华乐故其费与死伤者钧故民之所费也十年之田而不偿也军之所出矛戟折镮铉絶伤弩破车罢马亡矢之太半甲兵之具宫之所私出也士大夫之所匿厮养士之所窃十年之田而不偿也天下有此再费者而能从诸侯者寡矣攻城之费百姓理襜蔽举冲橹家杂総身窟穴中罢于刀金而士困于土功将不释甲期数而能拔城者为亟耳上倦于教士断于兵故三下城而能胜敌者寡矣故曰彼战攻者非所先也何以知其然也昔智伯瑶攻范中行氏杀其君灭其国又西围晋阳吞并二国而忧一主此用兵之盛也然而智伯卒身死国亡为天下笑者何谓也兵先战攻而灭二子之患也昔者中山悉起而迎燕赵南战于长子败赵氏北战于中山克燕军杀其将夫中山千乗之国也而攻万乗之国二再战比胜此用兵之上节也然而国遂亡君臣于齐者何也不啬于战攻之患也由此观之则战攻之败可见于前事矣今世之所谓善用兵者终战比胜而守不可拔天下称为善一国得而保之则非国之利也臣闻战大胜者其士多死而兵益弱守而不可拔者其百姓罢而城郭露夫士死于外民残于内而城郭露于境则非王之乐也今夫鹄的非咎罪于人也便弓引弩而射之中者则善不中则愧少长贵贱则同心于贯之者何也恶其示人以难也今穷战比胜而守必不拔则是非徒示人以难也又且害人者也然则天下仇之必矣夫罢士露国而多与天下为仇则明君不居也素用强兵而弱之则察相不事彼明君察相者则五兵不动而诸侯从辞譲而重赂至矣故明君之攻战也甲兵不出于军而敌国胜冲橹不施而邉城降士民不知而王业至矣彼明君之从事也用财少旷日逺而利长者故曰兵后起则诸侯可趋役也臣之所闻攻战之道非师者虽有百万之军比之堂上虽有阖闾吴起之将禽之户内千丈之城拔之尊爼之间百尺之冲折之袵席之上故钟鼔竽瑟之音不絶地可广而欲可成和乐倡优侏儒之笑不乏诸侯可同日而致也故名配天地不为尊利制海内不为厚故夫善为王业者在劳天下而自逸乱天下而自安诸侯亡成谋则其国亡宿忧也何以知其然也佚治在我劳乱在天下则王之道也锐兵来则拒之患至则趋之使诸侯亡成谋则其国无宿忧矣何以知其然也昔者魏王拥土千里帯甲三十六万恃其强而拔邯郸西围定阳又从十二诸侯朝天子以西谋秦秦王患之寝不安席食不甘味令于境内尽堞中为战具竟为守偹为死士置将以待魏氏卫鞅谋于秦王曰夫魏氏其功大而令行于天下有十二诸侯而朝天子其与必众故以一秦而敌大魏恐不如王何不使臣见魏王则臣请必北魏矣秦王许诺卫鞅见魏王曰大王之功大矣令行于天下矣今大王之所从十二诸侯非宋卫也则邹鲁陈蔡此固大王之所以鞭棰使也不足以王天下大王不若北取燕东伐齐则赵必从矣西取秦南伐楚则韩必从矣大王有伐齐楚心而从天下之志则玉业成矣大王不如先行王服然后圗齐楚魏王说于卫鞅之言也故身广公宫制丹衣柱建九斿从七星之旟此天子之位也而魏王处之于是齐楚怒诸侯奔齐齐人伐魏杀其太子覆其十万之军魏王大恐跣行按兵于国而东次于齐然后天下乃舍之当是时秦王垂拱而受西河之外而不以德魏王故卫鞅之始与秦王计也谋约不下席言于尊爼之间谋成于堂上而魏将已禽于齐矣冲橹未施而西河之外已入于秦矣此臣之所谓比之堂上禽将户内拔贼于尊爼之间折冲席上者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十二
(明)贺复征 编
○说二
说韩王【周张仪】
张仪为秦连横说韩王曰韩地险恶山居五榖所生非麦而豆民之所食大抵豆饭藿羮一岁不收民不餍糟糠地方不满九百里无二岁之所食料大王之卒悉之不过三十万而厮徒负飬在其中矣为除守徼亭障塞见卒不过二十万而已秦帯甲百余万车千乗骑万匹虎挚之士跿跔科头贯頥奋戟者至不可胜计也秦马之良戎兵之众探前蹶后蹄间三寻者不可胜数也山东之卒被甲冐胄以会战秦人捐甲徒裎以趋敌左挈人头右挟生虏夫秦卒之与山东之卒也犹孟贲之与怯夫也以重力相压犹乌获之与婴儿也夫战孟贲乌获之士以攻不服之弱国无以异于堕千钧之重集于鸟卵之上必无幸矣诸侯不料兵之弱食之寡而聴从人之甘言好辞比周以相餙也皆奋曰聴吾计则可以强伯天下夫不顾社稷之长利而聴须臾之说诖误人主者无过于此者矣大王不事秦秦下甲据冝阳断絶韩之上地东取成皋宜阳则鸿台之宫桑林之苑非王之有已夫塞成皋絶上地则王之国分矣先事秦则安矣不事秦则危矣夫造祸而求福计浅而怨深逆秦而顺楚虽欲无亡不可得也故为大王计莫如事秦秦之所欲莫如弱楚而能弱楚者莫如韩非以韩能强于楚也其地势然也今大王西面而事秦以攻楚敝邑秦王必喜夫攻楚而私其地转祸而说秦计无便于此者也是故秦王使使臣献书大王御史须以决事韩王曰客幸而教之请比郡县筑帝宫祠春秋称东藩効冝阳
说楚王【张仪】
张仪为秦破从连横说楚王曰秦地半天下兵敌四国被山帯河以为固虎贲之士百余万车千乗骑万匹粟如丘山法令既明士卒安难乐死主严以明将智以武虽无出兵甲席巻常山之险折天下之脊天下后服者先亡且夫为从者无以异于驱羣羊而攻猛虎也夫虎之与羊不格明矣今大王不与猛虎而与羣羊窃以为大王之计过矣凡天下强国非秦而楚非楚而秦两国敌侔交争其势不两而大王不与秦秦下甲兵据冝阳韩之上地不通下河东取成皋韩必入臣于秦韩入臣魏则从风而动秦攻楚之西韩魏攻其北社稷岂得无危哉且夫约从者聚羣弱而攻至强也夫以弱攻强不料敌而轻战国贫而骤举兵此危亡之术也臣闻之兵不如者勿与挑战粟不如者勿与持乆夫从人者餙辩虗辞髙主之节行言其利而不言其害卒有楚祸无及为已是故愿大王之熟计之也秦西有巴蜀方船积粟起于汶山循江而下至郢三千余里舫船载卒一舫载五十人与三月之粮下水而浮一日行三百余里里数虽多不费汗马之劳不至十日而距扞关扞关惊则从竟陵以东尽城守矣黔中巫郡非王之有已秦举甲出之武关南面而攻则北地絶秦兵之攻楚也危难在三月之内而楚恃诸侯之救在半岁之外此其势不相及也夫恃弱国之救而忘强秦之祸此臣所以为大王之患也且大王尝与吴人五战三胜而亡之陈卒尽矣有偏守新城而居民苦矣臣闻之攻大者易危而民敝者怨于上夫守易危之功而逆强秦之心臣窃为大王危之且夫秦之所以不出甲于函谷关十五年以攻诸侯者阴谋有吞天下之心也楚尝与秦构难战于汉中楚人不胜通侯执珪死者七十余人遂亡汉中楚王大怒兴师袭秦与秦战于蓝田又却此所谓两虎相搏者也夫秦楚相敝而韩魏以全制其后计无过于此者矣是故愿大王之熟计之也秦下兵攻卫阳晋必关扄天下之匈大王悉起兵以攻宋不至数月而宋可举举宋而东指则泗上十二诸侯尽王之有已凡天下所信约从亲坚者苏秦封为武安君而相燕即阴与燕王谋一作危破齐共分其地乃佯有罪出奔入齐齐王因受而相之居二年而觉齐王大怒车裂苏秦于市夫以一诈伪反复之苏秦而欲经营天下混一诸侯其不可成也亦明矣今秦之与楚也接境壤界固形亲之国也大王诚能聴臣臣请秦太子入质于楚楚太子入质于秦请以秦女为大王箕帚之妾效万国之都以为汤沭之邑长为昆弟之国终身亡相攻击臣以谓计无便于此者故敝邑秦王使使臣献书之从车下风须以决事楚王曰楚国僻陋托东海之上寡人年幼不习国家之长计今上客幸教以明制寡人闻之敬以国从乃遣使车百乗献鸡骇之犀夜光之璧于秦王
说魏王【张仪】
张仪为秦连横说魏王曰魏地方不至千里卒不过三十万人地四平诸侯四通条达辐凑亡有名山大川之限从郑至梁不过百里从陈至梁二百余里马驰人骤不待倦而至梁南与楚境西与韩境北与赵境东与齐境卒戍四方守亭障者参列粟粮漕庾不下十万魏之地势故战场也魏南与楚而不与齐则齐攻其东东与齐而不与赵则赵攻其北不合于韩则韩攻其西不亲于楚则楚攻其南此所谓四分五裂之道也且夫诸侯之为从者以安社稷尊主强兵显名也合从者一天下约为兄弟刑白马以盟于洹水之上以相坚也夫亲昆弟同父母尚有争钱财而欲恃诈伪反复苏秦之余谋其不可以成亦明矣大王不事秦秦下兵攻河外拔巻衍燕酸枣刼卫取晋阳则赵不南赵不南则魏不北魏不北则从道絶则大王之国欲求无危不可得也秦挟韩而攻魏韩刼于秦不敢不聴秦韩为一国魏之亡可立而须也此臣之所为大王患也为大王计莫如事秦事秦则楚韩必不敢动无楚韩之患则大王髙枕而卧国必无忧矣且夫秦之所欲弱莫如楚而能弱楚者莫如魏楚虽有冨大之名其实空虗其卒虽众多然而轻走易北不敢坚战患魏之兵南面而伐胜楚必矣夫亏楚而益魏攻楚而适秦内嫁祸安国此善事也大王不聴臣秦甲出而东伐虽欲事秦而不可得也且夫从人多奋辞而寡可信说一诸侯之王出而乗其车约一国而成反而取封侯之基是故天下之游士莫不日夜搤腕瞋目切齿以言从之便以说人主人主覧其辞牵其说乌得无眩哉臣闻积羽沉舟羣轻折轴众口铄金故愿大王之熟计之也魏王曰寡人惷愚前计失之请称东藩筑帝宫受冠带祠春秋効河外
说齐王【张仪】
张仪为秦连横说齐王曰天下强国无过齐者大臣父兄殷众富乐无过齐者然而为大王计者皆为一时说而不顾万世之利从人说大王者必谓齐西有强赵南有韩魏负海之国也地广人众兵强士勇虽有百秦将无柰我何大王覧其说而不察其至实夫从人朋党比周莫不以从为可臣闻之齐与鲁三战而鲁三胜国以危亡随其后虽有胜名而有亡之实是何故也齐大而鲁小今赵之与秦也犹齐之与鲁也秦赵战于河漳之上再战而再胜秦战于番吾之下再战而再胜秦四战之后赵亡卒数十万邯郸仅存虽有胜秦之名而国破矣是何故也秦强而赵弱也今秦楚嫁子取妇为昆弟之国韩献宜阳魏效河外赵入朝黾池割河间以事秦大王不事秦秦驱韩魏攻齐之南地悉赵渉河关指博关临淄即墨非王之有也国一日被攻虽欲事秦不可得也是故愿大王熟计之齐王曰齐僻陋隐居托于东海之上未甞闻社稷之长利今大客幸而教之请奉社稷以事秦献鱼盐之地三百于秦
说赵王【张仪】
张仪为秦连横说赵王曰敝邑秦王使臣敢献书于大王御史大王收率天下以傧秦秦兵不敢出函谷关十五年矣大王之威行于天下山东敝邑恐惧慑伏缮甲厉兵餙车骑习驰射力田积粟守四封之内愁居慑处不敢动揺唯大王有意督过之也今秦以大王之力西举巴蜀并汉中东收两周而西迁九鼎守白马之津秦虽僻逺然而心忿悁含怒之日久矣今寡君有微甲钝兵军于渑池愿渡河踰漳据番吾迎战邯郸之下愿以甲子之日合战以正殷纣之事敬使臣先以闻于左右凡大王之所信以为从者恃苏秦之计秦荧惑诸侯以是为非以非为是欲反复齐国而不能自令车裂于齐之市夫天下之不可一亦明矣今楚与秦为昆弟之国而韩魏称于东藩齐献鱼盐之地此断赵之右臂也夫断右臂而求与人鬬失其党而孤居求欲无危岂可得哉今秦发三将军一军塞午道告齐使兴师渡清河军于邯郸之东一军军于成皋驱韩魏而军于河外一军军于渑池约曰四国为一以攻赵破赵而四分其地是故不敢匿意隠情先以闻于左右臣窃为大王计莫如与秦遇于渑池面相见而身相结也臣请按兵无攻愿大王之定计赵王曰先王之时奉阳君相专权擅势蔽晦先王独制官事寡人宫居属于师傅不得与国谋先王弃羣臣寡人年少奉祠祭之日浅私心固窃疑焉以为一从不事秦非国之长利也乃且愿变心易虑剖地谢前过以事秦方将约车趋行而适闻使者之明诏于是乃以车二百乗入朝渑池割河间以事秦
说燕王【张仪】
张仪为秦破从连横谓燕王曰大王之所亲莫如赵昔赵王以其姊为代王妻欲并代约与代王遇于勾注之塞乃令工人作为金斗长其尾令之可以击人与代王饮而阴告厨人曰即酒酣乐进热歠即因反斗击之于是酒酣乐进取热歠厨人进斟羮因及斗而击代王杀之王脑涂地其姊闻之摩笄以自刺也故至今有摩笄之山天下莫不闻夫赵王之狼戾亡亲大王之所明见知也且以赵王为可亲邪赵兴兵而攻燕再围燕都而刼大王大王割十城乃却以谢赵王已入朝渑池効河间以事秦今大王不事秦秦下甲云中九原驱赵而攻燕则易水长城非王之有也且今时赵之于秦犹郡县也不敢妄兴师以征伐今大王事秦秦王必喜而赵不敢妄动矣是西有强秦之援而南无齐赵之患是故愿大王之熟计之也燕王曰寡人蛮夷僻处虽大男子裁如婴児言不足以求正谋不足以决事今上客幸而教之请奉社稷西面而事秦献常山之尾五城
说秦攻魏【张仪】
张仪说秦王曰臣闻之弗知而言为不智知而不言为不忠为人臣不忠当死言不审亦当死虽然臣愿悉言所闻大王裁其罪臣闻天下阴燕阳魏连荆固齐收余韩成从将西南以与秦为难臣窃笑之世有三亡而天下得之其此之谓乎臣闻之曰以乱攻治者亡以邪攻正者亡以逆攻顺者亡今天下之府库不盈囷仓空虗悉其士民张军数千百万白刄在前斧质在后而皆去之不能死非其百姓不能死也言赏则不与言罚则不行赏罚不行故民不死也今秦出号令而行赏罚不攻耳无相攻事也出其父母懐袵之中生未尝见冦也闻战■〈去页〉足徒裼犯白刄蹈煨炭断死于前者比比是也夫断死与断生也不同而民为之者是贵奋也一可以合十十可以合百百可以合千千可以合万万可以胜天下矣今秦地形断长续短方数千里名师数百万秦之号令赏罚地形利害天下莫如也以此与天下天下不足兼而有也是知秦战未尝不胜攻未尝不取所当未尝不破也开地数千里此甚大功也然而甲兵顿士民病蓄积索田畴荒囷仓虚四邻诸侯不服伯王之名不成此无异故谋臣皆不尽其忠也臣敢言徃昔昔者齐南破荆中破宋西服秦北破燕中使韩魏之君地广而兵强战胜攻取诏令天下济清河浊足以为限长城巨防足以为塞齐五战之国也一战不胜而无齐故由此观之夫战者万乗之存亡也且臣闻之曰削株掘根无与祸邻祸乃不存秦与荆人战大破荆袭郢取洞庭五都江南荆玉亡走东伏于陈当是之时随荆以兵则兵可举举荆则其民足贪也地足利也东以强齐燕中陵三晋然则是一举而伯王之名可成也四邻诸侯可朝也而谋臣不为引军而退与荆人和令荆人収亡国聚散民立社主【为木】置宗庙令率天下西面以与秦为难此固已无霸王之道一矣天下有比志而军蕐下大王以诈破之兵至梁都围梁数旬则梁可拔拔梁则魏可举举魏则荆赵之志絶荆赵之志絶则赵危赵危而荆孤东以强齐燕中陵三晋然则是一举而霸王之名可成也四邻诸侯可朝也而谋臣不为引军而退与魏氏和令魏氏收亡国取散民立社主置宗庙此固已无覇王之道二矣前者穰侯之治秦也用一国之兵而欲以成两国之功是故兵终身暴露于外士民潞病于内覇王之名不成此固已无覇王之道三矣赵氏中央之国也杂民之所居也其民轻而难用也号令不治赏罚不信地形不便上非能尽其民力彼固亡国之形也而不忧民氓悉其士民军于长平之下以争韩之上党大王以诈破之拔武安当是时赵氏上下不相亲也贵贱不相信也然则是邯郸不守拔邯郸完河间引军而去西攻修武踰羊肠降代上党代三十六县上党十七县不用一领甲不苦一民皆秦之有也代上党不战而已为秦矣东阳河外不战而已反为齐矣中呼沱池以北不战而已为燕矣然则是举赵则韩必亡韩亡则荆魏不能独立则是一举而坏韩蠧魏挟荆以东弱齐燕决白马之口以流魏氏一举而三晋亡从者败大王拱手以须天下徧随而伏覇王之名可成也而谋臣不为引军而退与赵氏为和以大王之明秦兵之强覇王之业地尊不可得乃取欺于亡国是谋臣之拙也且夫赵当亡不亡秦当覇不覇天下固量秦之谋臣一矣乃复悉以攻邯郸不能拔也弃甲兵怒战栗而却天下固量秦力二矣军乃引退并于李下大王又并军而致与战非能厚胜之也又交罢却天下固量秦力三矣内者量吾谋臣外者极吾兵力由是观之臣以天下之从岂其难矣内者吾甲兵顿士民病蓄积索田畴荒囷仓虚外者天下比志甚固愿太王有以虑之也且臣闻之战战栗栗日慎一日茍慎其道天下可有也何以知其然也昔者纣为天子帅天下将百万左饮于淇谷右饮于洹水淇水竭而洹水不流以与周武为难武王将素甲三千领战一日破纣之国禽其身据其地而有其民天下莫不伤智伯帅三国之众以攻赵襄王于晋阳决水灌之三年城且拔矣襄主错龟数策占兆以视利害何国可降而使张孟谈于是潜行而出反智伯之约得两国之众以攻智伯之国擒其身以成襄子之功今秦地断长续短方数千里名师数百万秦国号令赏罚地形利害天下莫如也以此与天下天下可兼而有也臣昧死望见大王言所以举破天下之从举赵亡韩臣荆魏亲齐燕以成覇王之名朝四邻诸侯之道大王试聴其说一举而天下之从不破赵不举韩不亡荆魏不臣齐燕不亲覇王之名不成四邻诸侯不朝大王斩臣以狥于国以主不忠于国者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十三
(明)贺复征 编
○说三
说齐合三晋【秦陈轸】
秦伐魏陈轸合三晋而东谓齐王曰古之王者之伐也欲以正天下而立功名以为后世也今齐楚燕赵韩梁六国之逓甚也不足以立功名适足以强秦而自弱也非山东之上计也能危山东者强秦也不忧强秦而逓相罢弱而两归其国于秦此臣之所以为山东之患天下为秦相割秦曽不出刀天下为秦相烹秦曽不出薪何秦之智而山东之愚耶愿大王之察也古之五帝三王五覇之伐也伐不道者今秦之伐天下不然必欲反之主必死辱民必死虏今韩梁之目未尝干而齐民独不也非齐亲而韩梁疏也齐逺秦而韩梁近今齐将近矣今秦欲攻梁绛安邑秦得绛安邑以东下河必表里河山而东攻齐举齐属之海南面而孤楚韩梁北向而孤燕赵齐无所出其计矣愿王熟虑之今三晋已合矣复为兄弟约而出锐师以戍梁绛安邑此万世之计也齐非急以锐师合三晋必有后忧三晋合秦必不敢攻梁必南攻楚楚秦构难三晋怒齐不与已也必东攻齐此臣之所谓齐必有大忧不如急以兵合于三晋齐王敬诺果以兵合于三晋
说赵合韩魏【陈轸】
谓赵王曰三晋合而秦弱三晋离而秦强此天下之所明见也秦之有燕而伐赵有赵而伐燕有梁而伐赵有赵而伐梁有楚而伐韩有韩而伐楚此天下之所明见也然山东不能易其路兵弱也弱而不能相一是何秦之智山东之愚也是臣所谓山东之忧也虎将即禽禽不知虎之即已也而相斗两罢而归其死于虎故使禽知虎之即已决不相鬬矣今山东之主不知秦之即已也而尚相斗两敝而归其国于秦智不如禽逺矣愿王熟虑之也今事有可急者秦之欲伐韩梁东窥于周室甚惟寐忘之今南攻楚者恶三晋之大合也今攻楚休而复之已五年矣攘地千余里今谓楚王茍来举玉趾而见寡人必与楚为兄弟之国必为楚攻韩梁反楚之故地楚王美秦之语怒韩梁之不救已必入于秦秦有谋故发使之赵以燕饵赵而离三晋今王美秦之言而欲攻燕攻燕食未饱而祸已及矣楚王入秦秦楚为一东面而攻韩韩南无楚北无赵韩不待伐割挈马兎而西走秦与韩为上交秦祸安移于梁矣以秦之强有楚韩之用梁不待伐割挈马兎而西走秦与梁为上交秦祸案环中赵矣以强秦之有韩梁楚与燕之怒割必深矣国之举此臣之所为来臣故曰事有可急为者及楚王之未入也三晋相亲相坚出锐师以戍韩梁西邉楚王闻之必不入秦秦必怒而循攻楚是秦祸不离楚也便于三晋若楚王入秦秦见三晋之大合而坚也必不出楚王即多割是秦祸不离楚也有利于三晋愿王之熟计之也急赵王因起兵南伐山戎戍韩梁之西邉秦见三晋之坚也果不出楚王而多求地
为楚说秦【陈轸】
楚絶齐齐举兵伐楚陈轸谓楚王曰王不如以地东觧于齐西讲于秦王使陈轸之秦秦王谓轸曰子秦人也寡人与子故也寡人不佞不能亲国事也故子弃寡人事楚王今齐楚相伐或谓救之便或谓救之不便子独不可以忠为子主计以其余为寡人乎陈轸曰王独不闻呉人之逰楚者乎楚王甚爱之病故使人问之曰诚病乎意亦思乎左右曰臣又知其思与不思诚思则将呉吟今轸将为王呉吟王不闻夫管与之说乎有两虎争人而闘管庄子将刺之管与止之曰虎者戾虫人者甘饵今两虎争人而鬪小者必死大者必伤子待伤虎而刺之则是一举而兼两虎也无刺一虎之劳而有刺两虎之名齐楚今战战必败败王起兵救之有救齐之利而无伐楚之害计聴知覆逆者唯王可也计者事之本也聴者存亡之机也计失而聴过能有国者寡矣故曰计有一二者难悖聴无失本末者难惑
为韩说秦【周苏代】
韩人攻宋秦王大怒曰吾爱宋与新城阳晋同也韩珉与我交而攻我所甚爱何也苏代为韩说秦王曰韩珉之攻宋所以为王也以韩之强辅之以宋楚魏必恐恐必西面事秦王不折一兵不杀一人无事而割安邑此韩珉之所以祷于秦也秦王曰吾固患韩之难知一从一横此其说何也对曰天下固令韩可知矣韩固已攻宋矣其西事秦以万乗自辅不西事秦则宋地不安矣中国白头游敖之士皆积智欲离秦韩之交伏轼结靷西驰者未有一人言善韩者也伏轼结靷东驰者未有一人言善秦者也皆不欲韩秦之合者何也则晋楚智而韩秦愚也晋楚合必伺韩秦韩秦合必圗晋楚请以决事秦王曰善
为信安君说秦【苏代】
秦召魏相信安君信安君不欲徃苏代为说秦王曰臣闻之忠不必党党不必忠今臣愿为大王陈臣之愚意恐其不忠于下吏自使有要领之辠愿大王察之今大王令人执事于魏以完其交臣恐魏交之益疑也将以塞赵也臣又恐赵之益劲也夫魏王之爱习魏信也甚矣其智能而任用之也厚矣其畏恶严尊秦也明矣今王之使人入魏而不用则王之使人入魏亡益也若用魏必舍所爱习而用所畏恶此魏王之所不安也夫舍万乗之事而退此魏信之所难行也夫令人之君处所不安令人之相行所不能以此为亲则难乆矣臣故恐魏交之益疑也且魏信舍事则赵之谋者必曰舎于秦秦必令其所爱信者用赵是赵存而我亡也赵安而我危也则上有埜战之气下有坚守之心臣故恐赵之益劲也大王欲完魏之交而使赵小心乎不如用魏信而尊之以名魏信事王国安而名尊离王国危而权轻然则魏信之事王也上所以为其主者忠矣下所以自为者厚矣彼其事王必完矣赵之用事者必曰魏氏之名族不髙于我土地之实不厚于我魏信以魏事秦秦甚善之国得安焉身得尊焉今我构难于秦兵为招质国处削危之形非得计也结怨于外生患于中身处死亡之地非完事也彼将伤其前事而悔过其行冀其利必多割地以深下王则是大王垂拱多割地以为利重尭舜之所求而不能得也臣愿大王察之
说齐王不称帝【苏代】
苏代自燕来入齐见于章华东门齐王曰嘻善子来秦使魏冉致帝子以为何如对曰王之问臣也卒而患之所从来微愿王受之而勿备称也秦称之天下安之王乃称之无后也且譲争帝名无伤也秦称之天下恶之王因勿称以収天下此大资也且天下立两帝王以天下为尊齐乎尊秦乎王曰尊秦曰释帝天下爱齐乎爱秦乎王曰爱齐而憎秦曰两帝立约伐赵孰与伐桀宋之利王曰伐桀宋利对曰夫约钧然与秦为帝而天下独尊秦而轻齐释帝则天下爱齐而憎泰伐赵不如伐桀宋之利故愿王明释帝以收天下倍约傧秦无争重而王以其间举宋夫有宋卫之阳地危有济西赵之阿东国危有淮北楚之东国危有陶平陆梁门不开释帝而贷之以伐桀宋之事国重而名尊燕楚所以形服天下莫敢不聴此汤武之举也敬秦以为名而后使天下憎之此所谓以卑为尊者也愿王熟虑之于是齐去帝复为王秦亦去帝位
说魏王无讲于秦【苏代】
五国伐秦无功而还其后齐欲伐宋而秦禁之齐令宋郭之秦请合而以伐宋秦王许之魏王畏齐秦之合也欲讲于秦苏代谓魏王曰秦王谓宋郭曰分宋之城服宋之强者六国也乗宋之敝而与王争得者楚魏也请为王毋禁楚之伐魏也而王独举宋王之伐宋也请刚柔而皆用之如宋者欺之不为逆杀之不为雠者也王无与之讲以取地既已得地又以力攻之期于啖宋而已矣臣闻此言而窃为王患秦必且用此于王矣又必且刼王以求地既已得地又且以力攻王又必谓王使王轻齐齐魏之交已丑又且収齐以东索于王秦尝用此于楚矣又尝用此于韩矣愿王之深计之也秦善魏不可知也已故为王计太上伐秦其次宾秦其次坚约而详讲与国无相雠也秦齐合国不可为也已王其聴臣也必无与讲秦权重魏魏冉明熟是故有谓足下伤秦者不敢显也天下可令伐秦则阴劝而弗敢圗也见天下之伤秦也则先鬻与国而以自觧也天下可令宾秦则为刼于与国而不得已者天下不可则先去而以秦为上交以自重也如是人者鬻王以为资者也而焉能免国于患免国于患者必穷三节而行其上上不可则行其中中不可则行其下下不可则明不与秦而生以残秦使秦皆无百怨百利惟已之曽安无令天下鬻之以合于秦是免国于患者之计也臣何足以当之虽然愿足下之论臣之计也燕齐雠国也秦兄弟之交也合雠国以伐婚姻臣为之苦矣黄帝战于涿鹿之野而西戎之兵不至禹攻三苗而东夷之民不赴以燕齐伐秦黄帝之所难也而臣已致燕甲而起齐兵矣臣又徧事三晋之吏奉阳君孟尝君韩珉周最韩余为徒从而下之恐其伐秦之疑也又身自丑于秦扮之请焚天下之秦符者臣也次传焚符之约者臣也欲使五国约闭秦关者臣也奉阳君韩余为既和矣苏修朱婴皆阴在邯郸臣又说齐王而徃败之天下共讲因使苏修游天下之语而以齐为上交兵请伐魏臣又争之以死而果西因苏修重报臣非不知秦权之重也然而所以为之者为足下也
说燕昭王无入秦而为从【苏代】
秦召燕王燕王欲徃苏代约燕王曰楚得枳而国亡齐得宋而国亡齐楚不得以有枳宋事秦者何也是则有功者秦之深雠也秦取天下非行义也暴也秦之行暴正告于天下告楚曰蜀地之甲轻舟浮于汶乗夏水下江五日而至郢汉中之甲轻舟出于巴乗夏水下汉四日而至五渚寡人积甲宛东下随智者不及谋勇者不及怒寡人如射隼矣王乃待天下之攻函谷不亦逺乎楚王为是之故十七年事秦秦正告韩曰我起乎少曲一日而断太行我起乎宜阳而触平阳二日而莫不尽繇我离两周而触郑五日而国举韩氏以为然故事秦秦正告魏曰我举安邑塞女戟韩氏太原巻下轵道道南阳封冀兼包两周乗夏水浮轻舟强弩在前铦戟在后决荥口魏无大梁决白马之口魏无济阳决宿胥之口魏无虚■〈击页〉丘陆攻则击河内水攻则灭大梁魏以为然故事秦秦欲攻安邑恐齐据之则以宋委于齐曰宋王无道为木人以象寡人射其面寡人地絶兵逺不能攻也王茍能破宋有之寡人如自得之已得安邑塞女戟因以破宋为齐罪秦欲攻韩恐天下救之则以齐委于天下曰齐王四与寡人约四欺寡人必率天下以攻寡人者三有齐无秦无齐有秦必伐之必亡之已得冝阳少曲致蔺离石因以破齐为天下罪秦欲攻魏重楚则以南阳委于楚曰寡人固与韩且絶矣残均陵塞黾隘茍利于楚寡人如自有之魏弃与国而合于秦因以塞黾隘为楚罪兵困于林中重燕赵以胶东委于燕以济西委于赵已得讲于魏质公子延因犀首属行而攻赵兵伤于离石遇败于马陵而重魏则以叶蔡委于魏已得讲于赵则刼魏魏不为割困则使太后穰侯为和赢则兼欺舅与母适燕者曰以胶东适赵者曰以济西适魏者曰以叶蔡适楚者曰以塞鄳阨适齐者曰以宋必令其言如循环用兵如刺蜚母不能知舅不能约龙贾之战岸门之战封陵之战髙商之战赵庄之战秦之所杀三晋之民数百万今其生者皆死秦之孤也西河之外上雒之地三川晋国之祸三晋之半秦祸如此其大而燕赵之秦者皆以争事秦说其主此臣之所大患燕昭王不行苏代复重于燕燕反约诸侯从亲如苏秦时或从或否而天下由此宗苏氏之从约代厉皆以寿死名显诸侯
说韩王谋秦【或人】
或谓韩王曰秦王欲出事于梁而欲攻降安邑韩计将安出矣秦之欲伐韩以东窥周室甚唯寐忘之今韩不察因欲与秦必为山东大祸矣秦之欲攻梁也欲得梁以临韩恐梁之不聴也故欲痛之以固交也王不察因欲中立梁必怒于韩之不与已必折为秦用韩必举矣愿王熟虑之也不如急发重使之赵梁约复为兄弟使山东皆以锐师戍韩梁之西邉非为此也山东无以救亡此万世之计也秦之欲并天下而王之也不与古同事之虽如子之事父犹将亡之也行虽如伯夷犹将亡之也行虽若桀纣犹将亡之也虽善事之无益不可以为存适足以自令亟亡也然则山东非能从亲合而相坚如一者必皆亡矣
说韩尊秦【或人】
谓郑王曰昭厘侯一世之明君也申不害一世之贤士也韩与魏敌侔之国也申不害与昭厘侯执圭而见梁君非好卑而恶尊也非虑过而议失也申不害之计事曰我执珪于魏魏君必得志于韩必外靡于天下矣是魏敝矣诸侯恶魏必事韩是我俛于一人之下而伸于万人之上也夫弱魏之兵而重韩之权莫如朝魏昭厘侯聴而行之明君也申不害虑事而言之忠臣也今之韩弱于始之韩今之秦强于始之秦今秦有梁君之心矣而王与诸臣不事为尊秦以定韩者臣窃以为王之明为不如昭厘侯而王之诸臣莫如申不害也昔者秦穆公一胜于韩原而覇西州晋文公一胜于城濮而定天子此皆以一胜立尊令成功名于天下今秦数世强矣大胜以十数小胜以百数大之不王小之不覇名尊无所立制令无所行然而春秋用兵者非以求主尊成王于天下耶昔先王之攻有为名者有为实者为名者攻其心为实者攻其形昔者吴与越战越人大败保于会稽之上吴人入越而户抚之越王使大夫种行成于吴请男为臣女为妾身执禽而随诸御吴人果聴其辞与成而不盟此攻其心者也其后越与吴战吴人大败亦请男为臣女为妾反以越事吴之礼事越越人不聴也遂残吴国而禽夫差此攻其形者也今将攻其心乎宜使如吴攻其形乎宜使如越夫攻形不如越而攻心不如吴而君臣上下少长贵贱毕呼覇王臣窃以为犹之井中而谓曰我将为尔求火也东孟之会聂政阳坚刺相兼君许异蹙列侯而殪之立以为郑君韩氏之众无不聴令者则许异为之先也是故列侯为君而许异终身相焉而韩氏之尊许异也犹其尊列侯也今日郑君不可得而为也虽然身相之焉然而吾弗为云者岂不为过谋哉昔齐桓公九合诸侯未尝不以周襄王之命然则虽尊襄王桓公亦定覇矣九合诸侯之尊桓公也犹其尊襄王也今日天子不可得而为也虽为桓公然而吾弗为云者岂不为过谋而不知尊哉韩氏之士数十万皆戴列侯以为君而许异独取相焉者无他也诸侯之君无不任事于周室也而桓公独取覇者亦无他也今强国将有帝王之舋而以国先者此桓公许异之类也岂可为不善谋哉夫先与强国之利强国能王则我必为之覇强国不能王则可以避其兵使之无伐我然则强国事成则我立帝而覇强国之事不成犹之厚德我也今与强国强国之事成则有福不成则无患然则先与强国者圣人之计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十四
(明)贺复征 编
○说四
说秦昭王【楚黄歇】
物至而反冬夏是也致至而危絫棊是也今大国之地半天下有二垂此从生民以来万乗之地未尝有也先帝文王武王王之身三世而不接地于齐以絶从亲之要今王使成桥守事于韩成桥已北入燕是王不用甲不伸威而出百里之地王可谓能矣王又举甲兵而攻魏杜大梁之门举河内拔燕酸枣虚桃人楚燕之兵云翔而不敢校王之功亦多矣王休甲息众二年然后复之又取蒲衍首垣以临平丘小黄济阳婴城而魏氏服矣王又割濮磨之北属之燕断齐秦之要絶楚魏之脊天下五合六聚而不敢救也王之威亦单矣王若能持功守威省攻伐之心而肥仁义之诫使亡复后患三王不足四五伯不足六也王若负人徒之众恃甲兵之强毁魏氏之威而欲以力臣天下之主臣恐有后患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易曰狐濡其尾此言始之易终之难也何以知其然也智氏见伐赵之利而不知榆次之祸也吴见伐齐之便而不知干隧之散也此二国者非亡大功也没利于前而易患于后也吴之信越也从而伐齐遂攻齐人于艾陵还为越王禽于三江之浦智氏信韩魏从而伐赵攻晋阳之城胜有日矣韩魏反之杀智伯瑶于凿台之上今王妬楚之不毁也而忘毁楚之强魏也臣为大王虑而不取诗云大武逺宅不渉从此观之楚国援也邻国敌也诗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跃跃毚兎遇犬获之今王中道而信韩魏之善王也此正吴信越也臣闻敌不可易时不可失臣恐韩魏之卑辞虑患而实欺大国也王既亡重世之德于韩魏而有累世之怨焉夫韩魏父子兄弟接踵而死于秦者百世矣本国残社稷壊宗庙隳刳腹折頥首身分离暴骨草泽头颅僵仆相望于境父子老弱系虏相随于路鬼神狐祥亡所食百姓不聊生族类离散流亡为臣妾满海内矣韩魏之不亡秦社稷之忧也今王之攻楚不亦失乎是王攻楚之日则恶出兵王将藉路于仇雠之韩魏乎兵出之日而王忧其不反也是王以兵资于仇雠之韩魏必攻随阳右壤此皆广川大水山林溪谷不食之地王虽有之不为得地是王有毁楚之名亡得地之实也且王攻楚之日四国必悉起应王秦楚之兵构而不离魏氏将出兵而攻留方与铚胡陵砀萧相故宋必尽齐人南面泗北必举此皆平原四达膏腴之地也而王使之独攻王破楚于以肥韩魏于中国而劲齐韩魏之强足以校于秦矣而齐南以泗为境东负海北倚河而无后患天下之国莫强于齐齐魏得地葆利而详事下吏一年之后为帝若未能于以禁王之为帝有余夫以王壤土之愽人徒之众兵革之强而注地于楚诎令韩魏归帝重于齐是王失计也臣为王虑莫若善楚秦楚合而为一以临韩韩必授首王襟以山东之险带以河曲之利韩必为关中之侯若是王以十万戍郑梁氏寒心许鄢陵婴城上蔡召陵不徃来也如此而魏亦闗内侯矣王一善楚而闗内二万乗之主注地于齐齐之右壤可拱手而取也是王之地一经两海要絶天下也是燕赵无齐楚齐楚无燕赵也然后危动燕赵持齐楚此四国者不待痛而服矣
说燕赵救魏【齐田文】
秦将伐魏魏王闻之夜见孟尝君告之曰秦且攻魏子为寡人谋奈何孟尝君曰有诸侯之救则国可存也王曰寡人愿子之行也重为之约车百乗孟尝君之赵谓赵王曰文愿借兵以救魏赵王曰寡人不能孟尝君曰夫敢借兵者以忠王也王曰可得闻乎孟尝君曰夫赵之兵非能强于魏之兵魏之兵非能弱于赵也然而赵之地不歳危而民不歳死而魏之地歳危而民歳死者何也以其西为赵蔽也今赵不救魏魏歃盟于秦是赵与强秦为界也地亦且歳危民亦且歳死矣此文之所以忠于大王也赵王许诺为起兵十万车三百乗又北见燕王曰先日公子尝约两主之交矣今秦且攻魏愿大王之救之燕王曰吾歳不熟二年矣今又行数千里而以助魏且奈何田文曰夫行数千里而救人者此国之利也今魏王出国门而望见军虽欲行数千里而助人可得乎燕王尚未许也田文曰臣効便计于王王不用臣之忠计文请行矣恐天下之将有大变也王曰大变可得闻乎曰秦攻魏未能克之也而台已燔游已夺矣而燕不救魏魏王折节割地以国之半与秦秦必去矣秦已去魏魏王悉韩魏之兵又西借秦兵以因赵之众以四国攻燕王且何利利行数千里而助人乎利出燕南门而望见军乎则道里近而输又易矣王何利燕王曰子行矣寡人聴子乃为之起兵八万车三百乗以从田文
以弋说顷襄王【楚阙名】
楚人有好以弱弓微缴加鳬鴈之上者顷襄王闻召而问之对曰小臣之好射鶀鴈罗鸗小矢之发也何足为大王道也且称楚之大因大王之贤所弋非直此也昔者三代以弋道德五伯以弋战国故秦魏燕赵者鶀鸟也齐鲁韩卫者青首也邹费郯邳者罗鸗也外其余则不足射者见鸟六双以王何取王何不以圣人为弓以勇士为缴时张而射之此六双者可得而嚢载也其乐非特朝夕之乐也其获非特鳬鴈之实也王朝张弓而射魏之大梁之南加其右臂而径属之于韩则中国之路絶而上蔡之郡壊矣还射圉之东觧魏左肘而外击定陶则魏之东外弃而大宋方与二郡者举矣且魏断二臂颠越矣膺击郯国大梁可得而有也王綪缴兰台饮马西河定魏大梁此一发之乐也若王之于弋诚好而不厌则出寳弓碆新缴射噣乌于东海还葢长城以为防朝射东莒夕发浿丘夜加即墨顾据午道则长城之东収而太山之北举矣西结境于赵而北达于燕三国布■〈羽氐〉则从不待约而可成也北游目于燕之辽东而南登望于越之会稽此再发之乐也若夫泗上十二诸侯左萦而右拂之可一旦而尽也今秦破韩以为长忧得列城而不敢守也伐魏而亡功击赵顾病则秦魏之勇力屈矣楚之故地汉中析郦可得而复有也王出寳弓碆新缴渉鄳塞而待秦之倦也山东河内可得而一也劳民休众南面称王矣故曰秦为大鸟负海内而处东面而立左臂据赵之西南右臂傅楚鄢郢膺击韩魏垂头中国处既形便势有地利奋翼鼔■〈羽氐〉方三千里则秦未可得独招而夜射也欲以激怒襄王故对以此言襄王因召与语遂言曰夫先王为秦所欺而客死于外怨莫大焉今以匹夫有怨尚有报万乗白公子胥是也今楚之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犹足以踊跃中埜也而坐受困臣窃为大王弗取也于是顷襄王遣使于诸侯复为从欲以伐秦
欲为齐王说魏事齐【齐阙名】
齐欲攻宋秦令起贾禁之齐乃援赵以伐秦秦王怒属怨于赵李兊约五国以伐秦无功留天下之兵于成皋而阴讲于秦又欲以秦攻魏以觧其怨而取封焉魏王不恱之齐人谓齐王曰臣为足下谓魏王曰三晋皆有秦患今之攻秦也为赵也五国伐赵赵必亡矣齐逐李兊李兊必死今之伐秦也以救李子之死也今赵留天下之甲于成皋而阴鬻之于秦已讲则令秦攻魏以成其私封王之事赵也何得矣且王尝济于漳而身朝于邯郸抱阴成负蒿葛孽为赵蔽而赵无为王行也今又以河阳姑宻封其子而乃令秦攻王以便取阴人比然而后知贤不如王若用所以事赵之半収齐天下有敢谋王者乎王之事齐也无入朝之辱无割地之费齐为王之故虚国于燕赵之前用兵于二千里之外故攻城野战未尝不为王先被矢石也得二都割河东尽効之于王自是以后秦攻魏齐未尝不歳至于王之境也请问王之所以报齐者可乎韩珉处于赵去齐三千里王以此疑齐曰有秦阴今王又挟故薛公以为相善韩徐以为上交尊虞商以为大客王顾可以反疑于齐乎于是魏王聴此言也甚诎其欲事王也甚循其怨于赵臣愿王之亟闻魏而无庸见恶也臣请为王推其怨于赵愿王之阴重赵而无使秦之见王之重赵也秦见之且亦重赵齐秦交重赵臣必见燕与韩魏亦且重赵也且皆无敢与赵治三国事赵赵从亲以合于秦必为王髙矣臣故欲王之徧刼天下而皆私甘之也王使臣以韩魏与燕刼赵使丹也甘之以赵刼韩魏使臣也甘之以三晋刼秦使顺也甘之以天下刼楚使珉也甘之则天下皆偪秦以事王而不敢相私也交定而后王择焉
说应侯辞位【秦蔡泽】
蔡泽闻应侯任郑安平王稽皆负重罪于秦应侯内惭蔡泽乃西入秦将见昭王使人宣言以感怒应侯曰燕客蔡泽天下雄俊弘辩智士也彼一见秦王秦王必困君而夺君之位应侯闻曰五帝三代之事百家之说吾既知之众口之辨吾皆摧之是恶能困我而夺我位乎使人召蔡泽蔡泽入则揖应侯应侯固不快及见之又倨应侯因让之曰子尝宣言欲代我相秦寜有之乎对曰然应侯曰请闻其说蔡泽曰吁君何见之晚也夫四时之序成功者去夫人生百体坚强手足便利耳目聡明而心圣智岂非士之愿与应侯曰然蔡泽曰质仁秉义行道施德得志于天下天下懐乐敬爱而尊慕之皆愿以为君王岂不辨智之期与应侯曰然蔡泽复曰富贵显荣成理万物使各得其所性命寿长终其天年而不夭伤天下继其统守其业传之亡穷名实纯粹泽流千里世世称之而无絶与天地终始岂非道之符而圣人所谓吉祥善事者与应侯曰然蔡泽曰若夫秦之商君楚之吴起越之大夫种其卒然亦可愿与应侯知蔡泽之欲困已以说复谬曰何为不可夫公孙鞅之事孝公也极身无贰虑尽公而不顾私设刀锯以禁奸邪信赏罚以致治披腹心示情素蒙怨咎欺旧友夺魏公子卬安秦社稷利百姓卒为秦禽将破敌攘地千里吴起之事悼王也使私不得害公谗不得蔽忠言不取茍合行不取茍容不为危易行行义不辟难然为覇主强国不辞祸凶大夫种之事越王也主虽困辱悉忠而不觧主虽絶亡尽能而弗离成功而弗矜贵冨而不骄怠若此三子者固义之至也忠之节也是故君子以义死难视死如归生而辱不如死而荣士固有杀身以成名唯义之所在虽死无所恨何为不可哉蔡泽曰主圣臣贤天下之盛福也君明臣直国之福也父慈子孝夫信妻贞家之福也故比千忠而不能存殷子胥智而不能完吴申生孝而晋国乱是皆有忠臣孝子而国家灭乱者何也无明君贤父以聴之故天下以其君父为僇辱而怜其臣子今商君吴起大夫种之为人臣是也其君非也故世称三子致功而不见德岂慕不遇世死乎夫待死而后可以立忠成名是微子不足仁孔子不足圣管仲不足大也夫人之立功岂不期于成全邪身与名俱全者上也名可法而身死者其次也名在僇辱而身全者下也于是应侯称善蔡泽少得间因曰夫商君吴起大夫种其为人臣尽忠致功则可愿矣闳夭事文王周公辅成王也岂不亦忠圣乎以君臣论之商君吴起大夫种其可愿孰与闳夭周公旦哉应侯曰商君吴起大夫种弗若也蔡泽曰然则君之主慈仁任忠惇厚旧故其贤智与有道之士为胶漆义不倍功臣孰与秦孝公楚悼王越王乎应侯曰未知何如也蔡泽曰今主亲忠臣不过秦孝公楚悼王越王君之设智能为主安危修政治乱强兵批患折难广地植糓冨国足家强主尊社稷显宗庙天下莫敢欺犯其主主之威盖震海内功彰万里之外声名光辉传于千世君孰与商君吴起大夫种应侯曰不若蔡泽曰今主之亲忠臣不忘旧故不若孝公悼王勾践而君之功绩爱信亲幸又不若商君吴起大夫种然而君之禄位贵盛私家之冨过于三子而身不退者恐患之甚于三子窃为君危之语曰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物盛则衰天地之常数也进退盈缩与时变化圣人之常道也故国有道则仕国无道则隐圣人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今君之怨已雠而德已报意欲至矣而无变计窃为君不取也且夫翠鹄犀象其处势非不逺死也而所以死者惑于饵也苏秦智伯之智非不足以辟辱逺死也而所以死者惑于贪利不止也是以圣人制礼节欲取于民有度使之以时用之有止故志不溢行不骄常与道俱而不失故天下承而不絶昔者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至于葵丘之会有骄矜之志畔者九国吴王夫差兵无敌于天下勇强以轻诸侯陵齐晋故遂以杀身亡国夏育太史敫叱呼骇三军然而身死于庸夫此皆乗至盛而不返道理不居卑退处俭约之患也夫商君为秦孝公明法令禁奸本尊爵必赏有罪必罚平权衡正度量调轻重决裂阡陌以静生民之业而一其俗劝民耕农利土一室无二事力田稸积习战陈之事是以兵动而地广兵休而国冨故秦无敌于天下立威诸侯成秦国之业功已成矣而遂以车裂楚地方数千里持戟百万白起率数万之师以与楚战一战举鄢郢以烧夷陵再战南并蜀汉又越韩魏而攻强赵北坑马服诛屠四十余万之众尽之于长平之下流血成川沸声若雷遂入围邯郸使秦有帝业楚赵天下之强国而秦之仇敌也自是之后楚赵皆慑伏不敢攻秦者白起之势也身所服者七十余城功已成矣而遂赐剑死于杜邮吴起为楚悼王立法卑减大臣之威重罢无能废无用损不急之官塞私门之请一楚国之俗禁游客之民精耕战之士南收扬越北并陈蔡破横散从使驰说之士无所开其口禁朋党以厉百姓定楚国之政兵震天下威服诸侯功已成矣而卒枝觧大夫种为越王深谋逺计免会稽之危以亡为存因辱为荣垦草入邑辟地殖糓率四方之士专上下之力辅勾践之贤报夫差之雠卒擒劲吴令越成霸功已彰而信矣勾践终负而杀之此四子者功成不去祸至于此此所谓信而不能诎徃而不能返者也范蠡知之超然辟世长为陶朱公君独不观夫博者乎或欲大投或欲分功此皆君之所明知也今君相秦计不下席谋不出廊庙坐制诸侯利施三川以实宜阳决羊肠之险塞太行之道又斩范中行之涂六国不得合从栈道千里通于蜀汉使天下皆畏秦秦之欲得矣君之功极矣此亦秦之分功之时也如是而不退则商君白公吴起大夫种是也吾闻之鉴于水者见面之容鉴于人者知吉与凶书曰成功之下不可乆处四子之祸君何居焉君何不以此归相印譲贤者而授之退而岩居川观必有伯夷之亷长为应侯世世称孤而有许由延陵季子之让乔松之寿孰与以祸终哉即君何居焉忍不能自离疑不能自决必有四子之祸矣易曰亢龙有悔此言上而不能下信而不能诎徃而不能自反者也愿君熟计之应侯曰善吾闻欲而不知止失其所以欲有而不知足失其所以有先生幸教睢敬受命
说商君【赵良】
商君相秦十年宗室贵戚多怨望者赵良见商君商君曰鞅之得见也从孟兰皋今鞅请得交可乎赵良曰仆弗敢愿也孔丘有言曰推贤而戴者进聚不肖而王者退仆不肖故不敢受命仆闻之曰非其位而居之曰贪位非其名而有之曰贪名仆聴君之义则恐仆贪位贪名也故不敢闻命商君曰子不说吾治秦与赵良曰反聴之谓聪内视之谓明自胜之谓强虞舜有言曰自卑也尚矣君不若道虞舜之道无为问仆矣商君曰始秦戎翟之教父子无别同室而居今我更制其教而为其男女之别大筑冀阙营如鲁卫矣子观我治秦也孰与五羖大夫贤赵良曰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掖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武王谔谔以昌殷纣墨墨以亡君若不非武王乎则仆请终日正言而无诛可乎商君曰语有之矣貌言华也正言实也苦言药也甘言疾也夫子果肯终日正言鞅之药也鞅将事子子又何辞焉赵良曰夫五羖大夫荆之鄙人也闻秦穆公之贤而愿望见行而无资自鬻于秦客被褐食牛期年穆公知之举之牛口之下而加之百姓之上秦国莫敢望焉相秦六七年而东伐郑三置晋国之君一救荆国之祸发教封内而巴人致贡施德诸侯而八戎来服由余闻之欵关请见五羖大夫之相秦也劳不坐乗暑不张葢行于国中不从车乗不操干戈功名藏于府库德行施于后世五羖大夫死秦国男女流涕童子不歌謡舂者不相杵此五羖大夫之德也今君之见秦王也因嬖人景监以为主非所以为名也相秦不以百姓为事而大筑冀阙非所以为功也刑黥太子之师傅残伤民以峻刑是积怨畜祸也教之化民也深于命民之效上也捷于令今君又左建外易非所以为教也君又南面而称寡人日绳秦之贵公子诗曰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以诗观之非所以为寿也公子虔杜门不出已八年矣君又杀祝欢而黥公孙贾诗曰得人者兴失人者崩此数事者非所以得人也君之出也后车十乗从车载甲多力而骈胁者为骖乗持矛而操闟戟者旁车而趋此一物不具君固不出书曰恃德者昌恃力者亡君之危若朝露尚将欲延年益寿乎则何不归十五都灌园于鄙劝秦王显岩穴之士养老存孤敬父兄序有功尊有德可以少安君尚将贪商于之冨宠秦国之政畜百姓之怨秦王一旦捐宾客而不立朝秦国之所以收君者岂其微哉亡可翘足而待商君弗从
说归赵王【赵厮飬卒】
赵王与张耳陈余北略地燕界赵王间出为燕军所得燕将囚之欲与分赵地半乃归王使者徃燕辄杀之以求地张耳陈余患之有厮养卒谢其舍中曰吾为王说燕与赵王载归舍中皆笑曰使者徃十余軰辄死若何以能得王乃走燕壁燕将见之问燕将曰知臣何欲燕将曰若欲得赵王耳曰君知张耳陈余何如人也燕将曰贤人也曰知其志何欲曰欲得其王耳赵养卒乃笑曰君未知此两人所欲也夫武臣张耳陈余杖马棰下赵数十城此亦各欲南面而王岂欲为卿相终已邪夫臣与主岂可同日而道哉顾其势初定未敢参分而王且以少长先立武臣为王以持赵心今赵地已服此两人亦欲分赵而王时未可耳今君乃囚赵王此两人名为求赵王实欲燕杀之此两人分赵自立夫以一赵尚易燕况以两贤王左提右挈而责杀王之罪灭燕易矣燕将以为然乃归赵王养卒为御而归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十五
(明)贺复征 编
○说五
说高祖都关中【汉娄敬】
陛下都雒阳岂欲与周室比隆哉上曰然敬曰陛下取天下与周异周之先自后稷尧封之邰积德累善十余世公刘避桀居豳太王以狄伐故去豳杖马棰去居岐国人争归之及文王为西伯断虞芮讼始受命吕望伯夷自海濵来归之武王伐纣不期而会孟津上八百诸侯遂灭殷成王即位周公之属傅相焉乃营成周都雒以为此天下中诸侯四方纳贡职道里钧矣有德则易以王无德则易以亡凡居此者欲令务以德致人不欲阻险令后世骄奢以虐民也及周之衰分而为二天下莫朝周周不能制非德薄形势弱也今陛下起丰沛収卒三千人以之径徃巻蜀汉定三秦与项籍战荥阳大战七十小战四十使天下之民肝脑涂地父子暴骸中埜不可胜数哭泣之声不絶伤夷者未起而欲比隆成康之时臣窃以为不侔矣且夫秦地被山帯河四塞以为固卒然有急百万之众可具因秦之故资甚美膏腴之地此所谓天府陛下入关而都之山东虽乱秦故地可全而有也夫与人斗不搤其吭拊其背未能全胜今陛下入关而都按秦之故此亦搤天下之吭而拊其背也
说淮南王布【随何】
汉王使使臣敬进书大王御者窃怪大王与楚何亲也淮南王曰寡人北向而臣事之随何曰大王与项王俱列为诸侯北向而臣事之必以楚为强可以托国也项王伐齐身负版筑以为士卒先大王宜悉淮南之众身自将为楚军先锋今乃发四千人以助楚夫北面而臣事人者固若是乎夫汉王战于彭城项王未出齐也大王宜扫淮南之众日夜会战彭城下今抚万人之众无一人渡淮者阴拱而观其孰胜夫托国于人者固若是乎大王提空名以乡楚而欲厚自托臣窃为大王不取也然大王不背楚者以汉为弱也夫楚兵虽强天下负之以不义之名以其背盟约而杀义帝也然而楚王特以战胜自强汉王収诸侯还守成皋荥阳下蜀汉之粟深沟壁垒分卒守徼乗塞楚人还兵间以梁地深入敌国八九百里欲战则不得攻城则力不能老弱转粮千里之外楚兵至荥阳成皋汉坚守而不动进则不得攻退则不能觧故曰楚兵不足恃也使楚胜汉则诸侯自危惧而相救夫楚之强适足以致天下之兵耳故楚不如汉其势易见也今大王不与万全之汉而自托于危亡之楚臣窃为大王惑之臣非以淮南之兵足以亡楚也夫大王发兵而背楚项王必留留数月汉之取天下可以万全臣请与大王杖剑而归汉王汉王必裂地而分大王又况淮南淮南必大王有也故汉王敬使使臣进愚计愿大王之留意也
说韩信【蒯通】
蒯通以相人说韩信曰仆尝受相人之术韩信曰先生相人何如对曰贵贱在于骨法忧喜在于容色成败在于决断以此叅之万不失一韩信曰善先生相寡人何如对曰愿少间信曰左右去矣通曰相君之面不过封侯又危不安相君之背贵乃不可言韩信曰何谓也蒯通曰天下初发难也俊雄豪杰建号一呼天下之士云合雾集鱼鳞杂沓熛至风起当此之时忧在亡秦而已今楚汉分争使天下无罪之人肝胆涂地父子暴骸骨于中野不可胜数楚人起彭城转斗逐北至于荥阳乗利席巻威振天下然兵困于京索之间迫西山而不能进者三年于此矣汉王将数十万之众距巩雒阻山河之险一日数战无尺寸之功折北不救败荥阳伤成皋遂走宛叶之间此所谓智勇俱困者也夫锐气挫于险塞而粮食竭于内府百姓罢极怨望容容无所倚以臣料之其势非天下之贤圣固不能息天下之祸当今两主之命悬于足下足下为汉则汉胜为楚则楚胜臣愿披腹心输肝胆效愚计恐足下不能用也诚能聴臣之计莫若两利而俱存之三分天下鼎足而居其势莫敢先动夫以足下之贤圣有甲兵之众据强齐从燕赵出空虚之地而制其后因民之欲西乡为百姓请命则天下风走而响应矣孰敢不聴割大弱强以立诸侯诸侯已立天下服聴而归德于齐案齐之故有胶泗之地懐诸侯之德深拱揖譲则天下之君王相率而朝于齐矣葢闻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伤愿足下熟虑之韩信曰汉王遇我甚厚载我以其车衣我以其衣食我以其食吾闻之乗人之车者载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懐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吾岂可以乡利倍义乎蒯生曰足下自以为善汉王欲建万世之业臣窃以为误矣夫常山王成安君为布衣时相与为刎颈之交后争张黡陈泽之事二人相怨常山王背项王奉项婴头而窜逃归于汉王汉王借兵而东下杀成安君泜水之南头足异处卒为天下笑此二人相与天下至驩也然而卒相禽者何也患生于多欲而人心难测也今足下欲行忠信以交于汉王必不能固于二君之相与也而事多大于张黡陈泽故臣以为足下必汉王之不危已亦误矣大夫种范蠡存亡越覇勾践立功成名而身死亡野兽已尽而猎狗烹夫以交友言之则不如张耳之与成安君者也以忠信言之则不过大夫种范蠡之于勾践也此二人者足以观矣愿足下深虑之且臣闻勇略震主者身危而功葢天下者不赏臣请言大王功畧足下渉西河虏魏王禽夏说引兵下井陉诛成安君狥赵胁燕定齐南摧楚人之兵二十万东杀龙且西乡以报此所谓功无二于天下而畧不世出者也今足下戴震主之威挟不赏之功归楚楚人不信归汉汉人震恐足下欲持是安归乎夫势在人臣之位而有震主之威名髙天下窃为足下危之韩信谢曰先生且休矣吾将念之后数日蒯通复说曰夫聴者事之候也计者事之机也聴过计失而能乆安者鲜矣聴不失一二者不可乱以言计不失本末者不可纷以辞夫随厮养之役者失万乗之权守儋石之禄者阙卿相之位故知者决之断也疑者事之害也审毫厘之小计遗天下之大数智诚知之决弗敢行者百事之祸也故曰猛虎之犹豫不若蜂虿之致螫骐骥之局躅不如驽马之安歩孟贲之狐疑不如庸夫之必至也虽有舜禹之智吟而不言不如瘖聋之指麾也此言贵能行之夫功者难成而易败时者难得而易失也时乎时乎不再来愿足下详察之韩信犹豫不忍倍汉又自以为功多终不夺我齐遂谢蒯通蒯通说不聴已徉狂为巫
说吴王【枚乗】
昔者秦西举胡戎之难北偹榆中之关南距羌筰之塞东当六国之从六国乗信陵之藉明苏秦之约厉荆轲之威并力一心以备秦然秦卒禽六国灭其社稷而并天下是何也则地利不同而民轻重不等也今汉据全秦之地兼六国之众修戎狄之义而南朝羌筰此其与秦地相什而民相百大王之所明知也今夫谄谀之臣为大王计者不论骨月之义民之轻重国之大小以为吴祸此臣所以为大王患也夫举吴兵以訾于汉譬犹蝇蚋之附羣牛腐肉之齿利剑锋接必无事矣天子闻吴率失职诸侯愿责先帝之遗约今汉亲诛其三公以谢前过是大王之威加于天下而功越于汤武也夫吴有诸侯之位而实富于天子有隠匿之名而居过于中国夫汉并二十四郡十七诸侯方输错出运行数千里不絶于道其珍怪不如东山之府转粟西乡陆行不絶水行满河不如海陵之仓修治上林杂以离宫积聚玩好圏守禽兽不如长洲之苑游曲台临上道不如朝夕之池深壁高垒副以关城不如江淮之险此臣之所为大王乐也今大王还兵疾归尚得十半不然汉知吴之有呑天下之心也赫然加怒遣羽林黄头循江而下袭大王之都鲁东海絶吴之饟道梁王饬车骑习战射积粟固守以偹荥阳待吾之饥大王虽欲反都亦不得已夫三淮南之计不负其约齐王杀身以灭其迹四国不得出兵其郡赵囚邯郸此不可掩亦已明矣大王已去千里之国而制于千里之内矣张韩将北地弓高宿左右兵不得下壁军不得下息臣窃哀之愿大王熟察焉
说王凤论九女【杜钦】
礼壹娶九女所以极阳数广嗣重祖也必乡举求窈窕不问华色所以助德理内也娣侄虽缺不复补所以养寿塞争也故后妃有贞淑之行则胤嗣有贤圣之君制度有威仪之节则人君有寿考之福废而不由则女德不厌女德不厌则寿命不究于高年书云或四三年言失欲之生害也男子五十好色未衰妇人四十容貌改前以改前之容待于未衰之年而不以礼为制则其原不可救而后倈异态后倈异态则正后自疑而支庻有间适之心是以晋献被纳谗之谤申生蒙亡罪之辜今圣主冨于春秋未有适嗣方乡术入学未亲后妃之议将军辅政冝因始初之隆建九女之制详择有行义之家求淑女之质毋必有声色音技能为万世大法夫少戒之在色小弁之作可为寒心惟将军常以为忧
说王凤论罽宾【杜钦】
前罽宾王阴末赴本汉所立后卒畔逆夫德莫大于有国子民罪莫大于执杀使者所以不报恩不愳诛者自知絶逺兵不至也有求则卑辞亡欲则娇嫚终不可懐服凡中国所以为通厚蛮夷惬快其求者为壤比而为寇今县度之阸非罽宾所能越也其乡慕不足以安西域虽不附不能危城郭前亲逆节恶暴西域故絶而不通今悔过来而亡亲属贵人奉献者皆行贾贱人欲通货市买以献为名故烦使者送至县度恐失实见欺凡遣使送客者欲为防护冦害也起皮山南更不属汉之国四五斥候士百余人五分夜击刁斗自守尚时为所侵盗驴畜负粮须诸国禀食得以自赡国或贫小不能食或桀黠不肯给拥汉之节馁山谷之间乞匄亡所得离一二旬则人畜弃捐旷埜而不反又歴大头痛小头痛之山赤土身热之阪令人身热亡色头痛呕吐驴畜尽然又有三池盘石阪道陿者尺六七寸长者径三十里临峥嵘不测之深行者骑歩相持绳索相引二千余里乃到县度畜队未半阮谷尽靡碎人堕势不得相収视险阻危害不可胜言圣王分九州岛制五服务盛内不求外今遣使者承至尊之命送蛮夷之贾劳吏士之众渉危难之路罢敝所恃以事亡用非乆长计也使者业已受节可至皮山而还
说孙权【诸葛亮】
海内大乱将军起兵据有江东刘豫州亦収众汉南与曹操共争天下今操芟夷大难畧已平矣遂破荆州威震四海英雄无所用武故豫州遁逃至此将军量力而处之若能以吴越之众与中国抗衡不如早与之絶若不能当何不案兵束甲北面而事之今将军外托服従之名而内懐犹豫之计事急而不断祸至无日矣权曰茍如君言刘豫州何不遂事之乎亮曰田横齐之壮士耳犹守义不辱况刘豫州王室之胄英才葢世众士仰慕若水之归海若事之不济此乃天也安能复为之下乎权勃然曰吾不能举全吴之地十万之众受制于人吾计决矣非刘豫州莫可以当曹操者然豫州新败之后安能抗此难乎亮曰豫州军虽败于长坂今战士还者及关某水军精甲万人刘琦合江夏战士亦不下万人曹操之众逺来疲敝闻追豫州一日一夜三百余里此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也故兵法忌之曰必蹶上将且北方之人不习水战又荆州之民附操者逼兵势耳非心服也将军诚能命猛将统兵数万与豫州协规同力破操军必矣操军破必北还如此则荆吴之势强鼎足之形成成败之机在于今日权大恱即遣周瑜程普鲁肃等水军三万随亮诣左将军并力拒操遂破操于赤壁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十六
(明)贺复征 编
○上书一
刘勰曰按扬雄曰言心声也书心画也声画形君子小人可见矣故书者舒也舒布其言陈之简牍也徐师曾曰按战国时言事于王皆称上书秦汉而下古制犹存萧统文选欲其别于臣下之书也故以上书自为一体其它章表奏疏之属则别以类列焉
复征曰书之见于左传者晋魏绛授仆人书及郑子家告赵宣子子产与宣子论重币书数则而已今录魏绛上晋侯书为上书之首
上书晋侯【晋魏绛】
晋侯之弟扬干乿行于曲梁魏绛戮其仆晋侯怒谓羊舌赤曰合诸侯以为荣也扬干为僇何辱如之必杀魏绛无失也对曰绛无贰志事君不避难有罪不逃刑其将来辞何辱命焉言终魏绛至授仆人书将伏剑士鲂张老止之公读其书跣而出曰寡人之言亲爱也吾子之讨军礼也寡人有弟弗能教训使干大命寡人之过也子无重寡人之过敢以为请晋侯以魏绛为能以刑佐民矣反役与之礼食使佐将军
日君乏使使臣斯司马臣闻师众以顺为武军事有死无犯为敬君命诸侯臣敢不敬君师不武执事不敬罪莫大焉臣惧其死以及扬干无所逃罪不能致训至于用钺臣之罪重敢有不从以怒君心请归死于司冦
上魏王书【魏无忌】
魏王以秦救之故欲亲秦而伐韩以求故地无忌谓魏王曰秦与戎翟同俗有虎狼之心贪戾好利而无信不识礼义德行茍有利焉不顾亲戚兄弟若禽兽耳此天下之所同知也非所施厚积德也故太后母也而以忧死穰侯舅也功莫大焉而竟逐之两弟无罪而再夺之国此其为亲戚兄弟若此而又况于仇雠之敌国乎今大王与秦伐韩而益近秦臣甚惑之而王弗识也则不明矣羣臣知之而莫以此谏则不忠矣今夫韩氏以一女子承一弱主内有大乱外安能支强秦魏之兵王以为不破乎韩亡秦有郑地与大梁邻王以为安乎欲得故地而今负强秦之祸也王以为利乎秦非无事之国也韩亡之后必且更事更事必就易与利就易与利必不伐楚与赵矣是何也夫越山踰河絶韩之上党而攻强赵则是复阏与之事也秦必不为也若道河内倍邺朝歌絶漳滏之水而以与赵兵决胜于邯郸之郊是受智伯之祸也秦又不敢伐楚道渉山谷行三千里而攻危隘之塞所行者甚远而所攻者甚难秦又弗为也若道河外背大梁而右上蔡召陵以与楚兵决于陈郊秦又不敢也故曰秦必不伐楚与赵矣又不攻卫与齐矣韩亡之后兵出之日非魏无攻矣秦故有怀地邢丘安城垝津而以之临河内河内之共汲莫不危矣秦有郑地得垣雍决荥泽而水大梁大梁必亡矣王之使者大过矣乃恶安陵氏于秦秦之欲诛之久矣秦叶阳昆阳与舞阳高陵邻听使者之恶也随安陵氏而亡之秦绕舞阳之北以东临许则南国必危矣南国虽无危则魏国岂得安哉且夫憎韩不爱安陵氏可也夫不患秦之不爱南国非也异日者秦乃在河西晋国之去梁也千里有余有河山以阑之有周韩以间之从林乡军以至于今秦十攻魏五入国中边城尽拔文台堕垂都焚林木伐麋鹿尽而国继以围又长驱梁北东至陶卫之郊北至平阚所亡乎秦者山北河外河内大县数百名都数十秦乃在河西晋国之去大梁也尚千里而祸若是矣又况于使秦无韩而有郑地无河山以阑之无周韩以间之去大梁百里祸必百此矣异日者从之不成也楚魏疑而韩不可得而约也今韩受兵三年矣秦挠之以讲韩知亡犹弗听投质于赵而请为天下鴈行顿刃以臣之愚观之则楚赵必与之攻矣此何也则皆知秦欲之无穷也非尽亡天下之兵而臣海内之民必不休矣是故臣愿以从事乎王王速受楚赵之约而挟韩之质以存韩为务因求故地于韩韩必効之如此则士民不劳而故地得其功多于与秦共伐韩然而无与强秦邻之祸夫存韩安魏而利天下此亦王之大时已通韩之上党于共宁使道已通因而关之出入者赋之是魏重质韩以其上党也共有其赋足以富国韩必德魏爱魏重魏畏魏韩必不敢反魏是韩则魏之县也魏得韩以为县则卫大梁河外必安矣今不存韩则二周必危安陵必易楚赵大破卫齐甚畏天下之西向而驰秦入朝为臣之日不久
遗燕王书【周苏代】
齐伐宋宋急苏代乃遗燕昭王书曰夫列在万乘而寄质于齐名卑而权轻奉齐助之伐宋民劳而实费破宋残楚淮北肥大齐雠强而国弱也此三者皆国之大败也而足下行之将欲以除害取信于齐也而齐未加信于足下而忌燕也愈甚矣然则足下之事齐也失所为矣夫民劳而实费又亡尺寸之功破宋肥雠而世负其祸矣足下以宋加淮北强万乘之国也而齐并之是益一齐也北夷方七百里加之以鲁卫此所谓强万乘之国也而齐并之是益二齐也夫一齐之强而燕犹不能支也今乃以三齐临燕其祸必大矣虽然臣闻智者之举事也转祸而为福因败而成功者也齐人紫败素也而贾十倍越王勾践栖于会稽而后残吴霸天下此皆转祸而为福因败而为功者也今王若欲转祸而为福因败而为功乎则莫如遥霸齐而厚尊之使之盟于周室尽焚天下之秦符约曰夫上计破秦其次长宾客秦秦挟宾客以待破秦王必患之秦五世以结诸侯今为齐下秦王之志茍得穷齐不惮以一国都为功然而王何不使布衣之人以穷齐之说说秦谓秦王曰燕赵破宋肥齐尊齐而为之下者燕赵非利之也弗利而势为之者何也以不信秦王也今王何不使可以信者接收燕赵令泾阳君若高陵君先于燕赵秦有变因以为质则燕赵信秦矣秦为西帝赵为中帝燕为北帝立为三帝而令诸侯韩魏不听则秦伐之齐不听则燕赵伐之天下孰敢不听天下服听因驱韩魏以攻齐曰必反宋地而归楚之淮北夫反宋地而归楚之淮北燕赵之所同利也并立三帝燕赵之所同愿也夫实得所利名得所愿则燕赵之弃齐也犹释敝躧今王之不收燕赵则齐霸必成矣诸侯戴齐而王独弗从也是国伐也诸侯戴齐而王从之是名卑也王不收燕赵名卑而国危王收燕赵名尊而国宁夫去尊宁而就卑危智者不为也秦王闻若说也必如刺心然则王何不务使智士以若此言说秦秦伐齐必矣夫取秦上交也伐齐正利也尊上交务正利圣王之事也
约燕昭王书【苏代】
秦召燕王燕王欲往苏代约燕王曰楚得枳而国亡齐得宋而国亡齐楚不得以有枳宋事秦者何也是则有功者秦之深雠也秦取天下非行义也暴也秦之行暴正告天下告楚曰蜀地之甲轻舟浮于汶乘夏水而下江五日而至郢汉中之甲轻舟出于巴乘夏水下汉四日而至五渚寡人积甲宛东下随智者不及谋勇者不及怒寡人如射隼矣王乃待天下之攻函谷不亦远乎楚王为是之故十七年事秦秦正告韩曰我起乎少曲一日而断太行我起乎宜阳而触平阳二日而莫不尽繇我离两周而触郑五日而国举韩氏以为然故事秦秦正告魏曰我举安邑塞女戟韩氏太原巻下轵道道南阳封冀兼包两周乘夏水浮轻舟强弩在前铦戟在后决荥口魏亡大梁决白马之口魏亡济阳决宿胥之口魏亡虚顿丘陆攻则击河内水攻则灭大梁魏以为然故事秦秦欲攻安邑恐齐据之则以宋委于齐曰宋王无道为木人以象寡人射其面寡人地絶兵远不能攻也王茍能破宋有之寡人如自得之已得安邑塞女戟因以破宋为齐罪秦欲攻韩恐天下救之则以齐委于天下曰齐人四与寡人约四欺寡人必率天下以攻寡人者三有齐无秦无齐有秦必伐之必亡之已得宜阳少曲致蔺离石因以破齐为天下罪秦欲攻魏重楚则以南阳委于楚曰寡人固与韩且絶矣残均陵塞黾隘茍利于楚寡人如自有之魏弃与国而合于秦因以塞黾隘为楚罪兵困于林中重燕赵以胶东委于燕以济西委于赵已得讲于魏质公子延因犀首攻赵兵伤于离石遇败于马陵而重魏则以叶蔡委于魏已得讲于赵则刼魏魏不为割困则使太后穰侯为和赢则兼欺舅与母适燕者曰以胶东适赵者曰以济西适魏者曰以叶蔡适楚者曰以塞鄳阨适齐者曰以宋必令其言如循环用兵如刺蜚母不能知舅不能约龙贾之战岸门之战封陵之战高商之战赵庄之战秦之所杀三晋之民数百万今其生者皆死秦之孤也西河之外上雒之地三川晋国之祸三晋之半秦祸如此其大而燕赵之秦者皆以争事秦说其主此臣之所大患
献书燕王【燕阙名】
或献书燕王曰王而不能自恃不恶卑名以事强事强可以令国安长久万世之善计也以事强而不可以为万世则不如合弱将柰何合弱而不能如一此臣之所以为山东苦也比目之鱼不相得则不能行故古人称之以其合两而如一也今山东合弱而不能如一是山东之智不如鱼也又譬如车士之引车也三人不能行索二人五人而车因行矣今山东三国弱而不能敌秦索二国因能胜秦矣然而山东不知相索者智故不如车士矣胡与越人言语不相知志意不相通同舟而凌波至其相救助如一也今山东之相与也如同舟而济秦之兵至不能相救助如一智又不如胡越之人矣三物者人之所能为也山东主遂不悟此臣之所为山东苦也愿大王之熟虑之也山东相合出士以戍韩梁之西边此燕之上计也不急为此国必危矣王必大忧今韩梁赵三国已合矣秦见三晋之坚也必南伐楚赵见秦之伐楚也必攻燕物固有势异而患同者秦之伐韩故中山亡今秦之伐楚燕必亡臣窃为王计不如以兵南合三晋约戍韩梁之西边山东不能坚为此此必皆亡燕果以兵南合三晋也
报燕惠王书【乐毅】
臣不佞不能奉承王命以顺左右之心恐伤先王之明有害足下之义故遁逃走赵今足下数之以罪臣恐侍御者不察先王之所以蓄幸臣之理又不白臣之所以事先王之心故敢以书对臣闻贤圣之君不以禄私亲其功多者赏之其能当者处之故察能而授官者成功之君也论行而结交者立名之士也臣窃观先王之举也见有高世主之心故假节于魏以身得察于燕先王过举厕之宾客之中立之羣臣之上不谋父兄以为亚卿臣窃不自知自以为奉令承教可幸无罪故受命而不辞先王命之曰我有积怨深怒于齐不量轻弱而欲以齐为事臣曰夫齐霸国之余业而最胜之遗事也练于兵甲习于战攻王若欲伐之必与天下图之与天下图之莫若结于赵且又淮北宋地楚魏之所欲也赵若许而约四国攻之齐可大破也先王以为然具节南使臣于赵顾反命发兵击齐以天之道先王之灵河北之地随先王而举之济上济上之军受命击齐大败齐人轻卒锐兵长驱至国齐王遁而走莒仅以身免珠玉财寳车甲珍器尽收入于燕齐器设于宁台大吕陈于元英故鼎反乎磨室蓟丘之植植于汶篁自五霸以来功未有及先王者也先王以为慊于志故裂地而封之使得比小国诸侯臣窃不自知自以为奉令承教可幸无罪是以受命不辞臣闻贤圣之君功立而不废故着于春秋蚤知之士名成而不毁故称于后世若先王之报怨雪耻夷万乗之强国收八百岁之蓄积及至弃羣臣之日余教未衰执政任事之臣修法令愼庶孽施及乎萌隶皆可以教后世臣闻之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终昔伍子胥说听于阖闾而吴王远迹至郢夫差弗是也赐之鸱夷而浮之江吴王不寤先论之可以立功故沈子胥而不悔子胥不蚤见主之不同量是以至于入江而不化夫免身立功以明先王之迹臣之上计也离毁辱之诽谤堕先王之名臣之所大恐也临不测之罪以幸为利义之所不敢出也臣闻古之君子交絶不出恶声忠臣去国不洁其名臣虽不佞数奉教于君子矣恐侍御者之亲左右之说不察疏远之行故敢献书以闻唯君王之留意焉
上赵王书【周苏厉】
赵收天下且以伐齐苏厉为齐上书说赵王曰臣闻古之贤君德行非施于海内也教顺慈爱非布于万民也祭祀时享非当于鬼神也甘露降风雨时农夫登年谷丰盈众人善之而贤主恶之今足下功力非数痛加于秦国而怨毒积恶非曾深陵于韩也臣窃外闻大臣及下吏之议皆言主前专据以秦为爱赵而憎韩臣窃以事观之秦岂得爱赵而憎韩哉欲亡韩呑两周之地故以韩为饵先出声于天下欲邻国闻而观之也恐其事不成故出兵以佯示赵魏恐天下之惊觉故微伐韩以贰之恐天下疑已故出质以为信声德于与国而实伐空韩臣窃观其图之也议秦以谋计必出于是且夫说士之计皆曰韩亡三川魏灭晋国是韩未穷而祸及于赵且物固有势异而患同者又有势同而患异者昔者楚人久伐而中山亡今燕尽韩之河南距沙丘而至巨鹿之界三百里距于扞关至于榆中千五百里秦尽韩魏之上党则地与国都邦属而壤挈者七百里秦以三军强弩坐羊肠之上即地去邯郸二十里且秦以三军攻王之上党而危其北则勾注之西非王之有也今踰勾注禁常山而守三百里通于唐曲逆此代马胡驹不东而昆山之玉不出也此三寳者又非王之有也今从于强秦与之伐齐臣恐其祸出于是矣五国之王尝合从而谋伐赵三分赵国壤地着之盘盂属之雠柞五国之兵有日矣齐乃西师以禁秦国使秦发令素服而听反温轵高平于魏反三水什清于赵此王之明知也夫齐魏事赵宜为上交今乃以邸罪取伐臣恐其后事王不敢自必也今王收齐天下必以王为得齐齐抱社稷以事王天下必重王然则齐义王以天下就之下至齐慕王以天下收之是一世之命至于王已臣愿大王深与左右羣臣卒计而重谋先事成虑而熟图之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十七
(明)贺复征 编
○上书二
上秦昭王书【楚黄歇】
天下莫强于秦楚今闻大王欲伐楚此犹两虎相与斗两虎相与斗而驽犬受其弊不如善楚臣请言其说臣闻物至则反冬夏是也致至则危累棊是也今大国之地徧天下有其二垂此从生民已来万乘之地未尝有也先帝文王武王之身三世不忘接地于齐以絶从亲之要今王使盛桥守事于韩盛桥以其地入秦是王不用甲不信威而得百里之地王可谓能矣王又举甲而攻魏杜大梁之门举河内拔燕酸枣虚桃人邢魏之兵云翔而不敢捄王之功亦多矣王休甲息众三年而后复之又并蒲衍首垣以临仁平丘黄济阳婴城而魏氏服王又割濮磨之北注齐秦之要絶楚赵之脊天下五合六聚而不敢救王之威亦单矣王若能持功守威绌攻取之心而肥仁义之地使无后患三王不足四五伯不足六也王若负人徒之众伏兵革之强乘毁魏之威而欲以力臣天下之主臣恐其有后患也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易曰狐渉水濡其尾此言始之易终之难也何以知其然也昔智氏见伐赵之利而不知榆次之祸吴见伐齐之便而不知干隧之败此二国者非无大功也没利于前而易患于后也吴之信越也从而伐齐既胜齐人于艾陵还为越王禽三渚之浦智氏之信韩魏也从而伐赵攻晋阳城胜有日矣韩魏畔之杀智伯瑶于凿台之下今王妬楚之不毁也而忘毁楚之强韩魏也臣为王虑而不取也诗曰大武远宅而不渉从此观之楚国援也邻国敌也诗云趯趯毚兔遇犬获之他人有心予忖度之今王中道而信韩魏之善王也此正吴之信越也臣闻之敌不可假时不可失臣恐韩魏卑辞除患而实欲欺大国也何则王无重世之德于韩魏而有累世之怨焉夫韩魏父子兄弟接踵而死于秦者将十世矣本国残社稷坏宗庙毁刳腹絶膓折颈折頥身首分离暴骸骨于草泽头颅僵仆相望于境父子老弱系脰束手为羣虏者相及于路鬼神孤伤无所血食人民不聊生族类离散流亡为仆妾者盈满海内矣故韩魏之不亡秦社稷之忧也今王资之与攻楚不亦过乎且王攻楚将恶出兵王将借路于仇雠之韩魏乎兵出之日而王忧其不返也是王以兵资于仇雠之韩魏也王若不借路于仇雠之韩魏必攻随水右壤随水右壤此皆广川大水山林溪谷不食之地也王虽有之不为得地是王有毁楚之名而无得地之实也且王攻楚之日四国必悉起兵以应王秦楚之兵构而不离魏氏将出而攻留方与铚湖陵砀萧相故宋必尽齐人南面攻楚泗上必举此皆平原四达膏腴之地而使独攻王破楚以肥韩魏于中国而劲齐韩魏之强足以校于秦齐南以泗水为境东负海北倚河而无后患天下之国莫强于齐魏齐魏得地葆利而详事下吏一年之后为帝未能其于禁王之为帝有余矣夫以王壤土之博人徒之众兵革之强一举事而树怨于楚迟令韩魏归帝重于齐是王失计也臣为王虑莫如善楚秦楚合而为一以临韩韩必敛手王施以山东之险带以河曲之利韩必为关内之侯若是而王以十万戍郑梁氏寒心许鄢陵婴城而上蔡召陵不往来也如此而魏亦关内侯矣王一善楚而关内两万乘之主注地于齐齐右壤可拱手而取也王之地一经两海要约天下是燕赵无齐楚齐楚无燕赵也然后危动燕赵直揺齐楚此四国者不待痛而服矣
献秦昭王书【魏范睢】
臣闻明主莅政有功者不得不赏有能者不得不官劳大者其禄厚功多者其爵尊能治众者其官大故不能者不敢当其职焉能者亦不得蔽隐使以臣之言为可则行而益利其道若将弗行则久留臣无谓也语曰人主赏所爱而罚所恶明主则不然赏必加于有功刑必断于有罪今臣之胸不足以当椹质要不足以待斧钺岂敢以疑事尝试于王乎虽以臣为贱而轻辱臣独不重任臣者后无反复于前者耶臣闻周有砥厄宋有结绿梁有悬黎楚有和璞此四寳者工之所失也而为天下名器然则世主之所弃者独不足厚国家乎臣闻善厚家者取之于国善厚国者取之于诸侯天下有明主则诸侯不得擅厚矣是何也为其凋荣也良医知病人之死生圣主明于成败之事利则行之害则舍之疑则少尝之虽尧舜禹汤复生弗能改已语之至者臣不敢载之于书其浅者又不足听也意者臣愚而不槩于王心邪亡其言臣者将贱而不足听耶自非然者则臣之志愿少赐游观之间望见颜色一语无效请伏斧质书上秦王说之因谢王稽使人持车召之
初见秦王上书【韩韩非】
臣闻之弗知而言为不智知而不言为不忠为人臣不忠当死言不审亦当死虽然臣愿悉言所闻大王裁其罪臣闻天下阴燕阳魏连荆固齐收余韩成从将西面以与秦为难臣窃笑之世有三亡而天下得之其此之谓乎臣闻之曰以乱攻治者亡以邪攻正者亡以逆攻顺者亡今天下之府库不盈囷仓空虚悉其士民张军数十百万白刃在前斧质在后而皆怯而却走不能死也非其百姓不能死也言赏则不与言罚则不行赏罚不行故民不死也今秦出号令而行赏罚不攻耳无相攻事也出其父母怀袵之中生未尝见冦也闻战顿足徒裼犯白刃蹈煨炭断死于前者比比是也夫断死与断生也不同而民为之者是贵奋也一可以合十十可以合百百可以合千千可以合万万可以胜天下矣今秦地形断长续短方数千里名师数百万秦之号令赏罚地形利害天下莫如也以此与天下天下不足兼而有也是知秦战未尝不胜攻未尝不取所当未尝不破也开地数千里此甚大功也然而甲兵顿士民病蓄积索田畴荒囷仓虚四邻诸侯不服霸王之名不成此无异故谋臣皆不尽其忠也臣敢言往昔昔者齐南破荆中破宋西服秦北破燕中使韩魏之君地广而兵强战胜攻取诏令天下清济浊河足以为限长城巨防足以为塞齐五战之国也一战不胜而无齐故由此观之夫战者万乘之存亡也且臣闻之曰削株掘根无与祸邻祸乃不存秦与荆人战大破荆袭郢取洞庭五都江南荆王亡走东伏于陈当是之时随荆以兵则荆可举举荆则其民足食也地足利也东以弱齐燕中陵三晋然则是一举而霸王之名可成也四邻诸侯可朝也而谋臣不为引军而退与荆人和令荆人收亡国聚散民立社主置宗庙令帅天下西面以与秦为难此固已无霸王之道一矣天下有比志而军华下大王以诈破之兵至梁都围梁数旬则梁可拔拔梁则魏可举举魏则荆楚之志絶荆楚之志絶则赵危赵危而荆孤东以弱齐燕中陵三晋然则是一举而霸王之名可成也四邻诸侯可朝也而谋臣不为引军而退与魏氏和令魏氏收亡国取散民立社主置宗庙此固已无霸王之道二矣前者穰侯之治秦也用一国之兵而欲以成两国之功是故兵终身暴露于外士民潞病于内霸王之名不成此固已无霸王之道三矣赵氏中央之国也杂民之所居也其民轻而难用也号令不治赏罚不信地形不便上非能尽其民力彼固亡国之形也而不忧民氓悉其士民军于长平之下以争韩之上党大王以诈破之拔武安当是时赵氏上下不相亲也贵贱不相信也然则是邯郸不守拔邯郸筦河间引军而去西攻修武踰羊肠降代上党代三十六县上党十七县不用一领甲不苦一民皆秦之有也代上党不战而已为秦矣东阳河外不战而已反为齐矣中山呼沱以北不战而已为燕矣然则是举赵则韩必亡韩亡则荆魏不能独立则是一举而壤韩蠧魏挟荆以东弱齐燕决白马之口以流魏氏一举而三晋亡从者败大王拱手以须天下徧随而伏霸王之名可成也而谋臣不为引军而退与赵氏为和以大王之明秦兵之强霸王之业地曾不可得乃取欺于亡国是谋臣拙也且夫赵当亡不亡秦当霸不霸天下固量秦之谋臣一矣乃复悉士卒以攻邯郸不能拔也弃甲兵怒战栗而却天下固量秦力二矣军乃引退并于李下大王又并军而致与战非能厚胜之也又交罢却天下固量秦力三矣内者量吾谋臣外者极吾兵力由是观之臣以天下之从岂其难矣内者吾甲兵顿士民病蓄积索田畴荒困仓虚外者天下比志甚固愿大王有以虑之也且臣闻之战战栗栗日愼一日茍愼其道天下可有也何以知其然也昔者纣为天子帅天下甲百万左饮于淇谷右饮于洹水淇水竭而洹水不流以与周武为难武王将素甲三千领战一日破纣之国禽其身据其地而有其民天下莫伤智伯帅三国之众以攻赵襄主于晋阳决水灌之三年城且拔矣襄主错龟数策占兆以视利害何国可降而使张孟谈于是潜行而出反智伯之约得两国之众以攻智伯之国禽其身以成襄子之功今秦地絶长续短方数千里名师数百万秦国号令赏罚地形利害天下莫如也以此与天下天下可兼而有也臣昧死望见大王言所以举破天下之从举赵亡韩臣荆魏亲齐燕以成霸王之名朝四邻诸侯之道大王试听其说一举而天下之从不破赵不举韩不亡荆魏不臣齐燕不亲霸王之名不成四邻诸侯不朝大王斩臣以徇于国以主不忠于国者
上秦王谏逐客书【秦李斯】
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昔缪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求丕豹公孙枝于晋此五子者不产于秦而缪公用之并国二十遂霸西戎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风易俗民以殷盛国以富强百姓乐用诸侯亲服获楚魏之师举地千里至今治强惠王用张仪之计拔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汉中抱九夷制鄢郢东据成皋之险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国之从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昭王得范雎废穰侯逐华阳强公室杜私门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观之客何负于秦哉向使四君却客而不内疏士而不用是使国无富利之实而秦无强大之名也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隋和之寳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乗纎离之马建翠鳯之旗树灵鼍之鼓此数寳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说之何也必秦国之所生然后可则是夜光之璧不饰朝廷犀象之器不为玩好郑卫之女不充后宫而骏良駃騠不实外廐江南金锡不为用西蜀丹青不为采所以饰后宫充下陈娱心意说耳目者必出于秦然后可则是宛珠之簪传玑之珥阿缟之衣锦绣之饰不进于前而随俗雅化佳冶窈窕赵女不立于侧也夫击瓮叩缶弹筝拊髀而歌呼呜呜快耳者眞秦之声也郑卫桑间韶虞舞象者异国之乐也今弃击瓮叩缶而就郑卫退弹筝而取韶虞若是者何也快意当前适观而已矣今取人则不然不问可否不论曲直非秦者去为客者逐然则是所重者在乎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人民也此非所以跨海内制诸侯之术也臣闻地广者粟多国大者人众兵强则士勇是以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无四方民无异国四时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今不能然弃黔首以资敌国却宾客以业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谓藉冦兵而赍盗粮者也夫物不产于秦可寳者多士不产于秦而愿忠者众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雠内自虚而外树怨于诸侯求国无危不可得也
说二世行督责之术书【李斯】
李斯子由为三川守羣盗吴广等西略地过去弗能禁章邯已破逐广等兵使者覆案三川相属诮让斯居三公位如何令盗如此李斯恐惧重爵禄不知所出乃阿二世意欲求容故以书对
夫贤主者必且能全道而行督责之术者也督责之则臣不敢不竭能以狥其主矣此臣主之分定上下之义明则天下贤不肖莫敢不尽力竭任以狥其君矣是故主独制于天下而无所制也能穷乐之极矣贤明之主也可不察焉故申子曰有天下而不恣睢命之曰以天下为桎梏无他焉不能督责而顾以其身劳于天下之民若尧禹然故谓之桎梏也夫不能修申韩之明术行督责之道专以天下自适也而徒务苦形劳神以身狥百姓则是黔首之役非畜天下者也何足贵哉夫以人狥已则已贵而人贱以已狥人则已贱而人贵故狥人者贱而人所狥者贵自古及今未有不然者也凡古之所为尊贤者为其贵也而所为恶不肖者为其贱也而尧禹以身狥天下者也因随而尊之则亦失所为尊贤之心矣夫可谓大谬矣谓之为桎梏不亦宜乎不能督责之过也故韩子曰慈母有败子而严家无格虏者何也则能罚之加焉必也故商君之法刑弃灰于道者夫弃灰薄罪也而被刑重罚也彼惟明主为能深督轻罪夫罪轻且督深而况有重罪乎故民不犯也是故韩子曰布帛寻常庸人不释铄金百镒盗跖不搏者非庸人之心重寻常之利深而盗跖之欲浅也又不以盗跖之行为轻百镒之重也搏必随手刑则盗跖不搏百镒而罚不必行也则庸人不释寻常是故城高五丈而楼季不轻犯也泰山之高百仞而跛■〈牜羊〉牧其上夫楼季也而难五丈之限岂跛■〈牜羊〉也而易百仞之高哉峭壍之势异也明主圣王之所以能久处尊位长执重势而独擅天下之利者非有异道也能独断而审督责必深罚故天下不敢犯也今不务所以不犯而事慈母之所以败子也则亦不察于圣人之论矣夫不能行圣人之术则舍为天下役何事哉可不哀耶且夫节俭仁义之人立于朝则荒肆之乐辍矣陈说论理之臣开于侧则流漫之志诎矣烈士死节之行显于世则淫康之虞废矣故明主能废外此三者而独操主术以制听从之臣而修其明法故身尊而势重也凡贤主者必将能拂世摩俗而废其所恶立其所欲故生则有尊重之势死则有贤明之谥也是以明君独断故权不在臣也然后能灭仁义之涂揜驰说之口困烈士之行塞聪揜明内独视听故外不可倾以仁义烈士之行而内不可夺以谏说忿争之辨故能荦然独行恣睢之心而莫之敢逆者若此然后可谓能明申韩之术而修商君之法法修术明而天下乱者未之闻也故曰王道约而易操也唯明主为能行之若此则谓督责之诚则臣无邪臣无邪则天下安天下安则主严尊主严尊则督责必督责必则所求得所求得则国家富国家富则君乐丰故督责之术设则所欲无不得矣羣臣百姓救过不给何变之敢图若此则帝道备而可谓能明君臣之术矣虽申韩复生不能加也
狱中上书【秦李斯】
臣为丞相治民三十余年矣逮秦地之陜隘先王之时秦地不过千里兵数十万臣尽薄材谨奉法令阴行谋臣资之金玉使游说诸侯阴修甲兵饰政教官斗士尊功臣盛其爵禄故终以胁韩弱魏破燕赵夷齐楚卒兼六国虏其王立秦为天子罪一矣地非不广又北逐胡貉南定百越以见秦之强罪二矣尊大臣顺其爵位以固其亲罪三矣立社稷修宗庙以明主之贤罪四矣更克画平斗斛度量文章布之天下以树秦之名罪五矣治驰道兴游观以见主之得意罪六矣缓刑罚薄赋敛以遂主得众之心万民戴主死而不忘罪七矣若斯之为臣者罪足以死固久矣上幸尽其能力乃得至今愿陛下察之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十八
(明)贺复征 编
○上书三
言兵事书【汉晁错】
臣闻汉兴以来胡虏数入边地小入则小利大入则大利高后时再入陇西攻城屠邑驱略畜产其后复入陇西杀吏卒大冦盗窃闻战胜之威民气百倍败兵之卒没世不复自高后以来陇西三困于匈奴矣民气破伤亡有胜意今兹陇西之吏赖社稷之神灵奉陛下之明诏和辑士卒底厉其节起破伤之民以当乘胜之匈奴用少击众杀一王败其众而有大利非陇西之民有勇怯乃将吏之制巧拙异也故兵法曰有必胜之将无必胜之民繇此观之安边境立功名在于良将不可不择也臣又闻用兵临战合刃之急者三一曰得地形二曰卒服习三曰器用利兵法曰五丈之沟渐车之水山林积石经川丘阜草木所在此歩兵之地也车骑二不当一土山丘陵曼衍相属平原旷野此车骑之地也歩兵十不当一平陵相远川谷居间仰高临下此弓弩之地也短兵百不当一两阵相近平地浅草可前可后此长戟之地也剑楯三不当一萑苇竹萧草木蒙茏支叶茂接此矛鋋之地也长戟二不当一曲道相伏险阨相薄此剑楯之地也弓弩三不当一士不选练卒不服习起居不精动静不集趋利弗及避难不毕前击后觧与金鼓之音相失此不习勒卒之过也百不当十兵不完利与空手同甲不坚宻与袒裼同弩不可以及远与短兵同射不能中与亡矢同中不能入与亡镞同此将不省兵之祸也五不当一故兵法曰器械不利以其卒予敌也卒不可用以其将予敌也将不知兵以其主予敌也君不择将以其国予敌也此四者兵之至要也臣又闻小大异形强弱异势险易异备夫卑身以事强小国之形也合小以攻大敌国之形也以蛮夷攻蛮夷中国之形也今匈奴地形技艺与中国异上下山阪出入溪涧中国之马弗与也险道倾仄且驰且射中国之骑弗与也风雨罢劳饥渴不困中国之人弗与也此匈奴之长技也若夫平原易地轻车突骑则匈奴之众易挠乱也劲弩长戟射疏及远则匈奴之弓弗能格也坚甲利刃长短相杂游弩往来什伍俱前则匈奴之兵弗能当也材官驺发矢道同的则匈奴之革笥木荐弗能支也下马驰斗剑戟相接去就相薄则匈奴之足弗能给也此中国之长技也以此观之匈奴之长技三中国之长技五陛下又兴数十万之众以诛数万之匈奴众寡之计以一击十之术也虽然兵凶器战危事也以大为小以强为弱在俛仰之间耳夫以人之死争胜跌而不振则悔之亡及也帝王之道出于万全今降胡义渠蛮夷之属来归谊者其众数千饮食长技与匈奴同可赐之坚甲絮衣劲弓利矢益以边郡之良骑令明将能知其习俗和辑其心者以陛下之明约将之即有险阻以此当之平地通道则以轻车材官制之两军相为表里各用其长技衡加之以众此万全之术也传曰狂夫之言而明主择焉臣错愚陋昧死上狂言惟陛下财择
上守边备书【晁错】
臣闻秦时北攻胡貉筑塞河上南攻杨粤置戍卒焉其起兵而攻胡粤者非以卫边地而救民死也贪戾而欲广大也故功未立而天下乱且夫起兵而不知其势战则为人禽屯则卒积死夫胡貉之地积阴之处也木皮三寸冰厚六尺食肉而饮酪其人宻理鸟兽毳毛其性能寒扬粤之地少阴多阳其人疏理鸟兽希毛其性能暑秦之戍卒不能其水土戍者死于边输者偾于道秦民见行如往弃市因以谪发之名曰谪戍先发吏有谪及赘壻贾人后以尝有市籍者又后以大父母父母尝有市籍者后入闾取其左发之不顺行者深怨有背畔之心凡民守战至死而不降北者以计为之也故战胜守固则有拜爵之赏攻城屠邑则得其财卤以富家室故能使其众蒙矢石赴汤火视死如生今秦之发卒也有万死之害而亡铢两之报死事之后不得一算之复天下明知祸烈及已也陈胜行戍至于大泽为天下先倡天下从之如流水者秦以威刼而行之之敝也胡人衣食之业不着于地其势易以扰乱边境何以明之胡人食肉饮酪衣皮毛非有城郭田宅之归居如飞鸟走兽于广埜美草甘水则止草尽水竭则移以是观之往来转徙时至时去此胡人之生业而中国之所以离南亩也今使胡人数处转牧行猎于塞下或当燕代或当上郡北地陇西以候备塞之卒卒少则入陛下不救则边民絶望而有降敌之心救之少发则不足多发远县纔至则胡又已去聚而不罢为费甚大罢之则胡复入如此连年则中国贫苦而民不安矣陛下幸忧边境遣将吏发卒以治塞甚大惠也然令远方之卒守塞一岁而更不知胡人之能不如选常居者家室田作且以备之以便为之高城深堑具蔺石布渠荅复为一城其内城间百五十歩要害之处通川之道调立城邑毋下千家为中周虎落先为室屋具田器乃募罪人及免徒复作令居之不足募以丁奴婢赎罪及输奴婢欲以拜爵者不足乃募民之欲往者皆赐高爵复其家予冬夏衣廪食能自给而止郡县之民得买其爵以自增至卿其亡夫若妻者县官买与之人情非有匹敌不能久安其处塞下之民禄利不厚不可使久居危难之地胡人入驱而能止其所驱者以其半予之县官为赎其民如是则邑里相救助赴胡不避死非以德上也欲全亲戚而利其财也此与东方之戍卒不习地势而心畏胡者功相万也以陛下之时徙民实边使远方亡屯戍之事塞下之民父子相保亡系虏之患利施后世名称圣明其与秦之行怨民相去远矣
募民徙塞下书【晁错】
陛下幸募民相徙以实塞下使屯戍之事益省输将之费益寡甚大惠也下吏诚能称厚意奉明法存恤所徙之老弱善遇其壮士和辑其心而勿侵刻使先至者安乐而不思故乡则贫民相募而劝往矣臣闻古之徙远方以实广虚也相其阴阳之和尝其水泉之味审其土地之宜观其草木之饶然后营邑立城制里割宅通田作之道正阡陌之界先为筑室家有一堂二内门户之闭置器物焉民至有所居作有所用此所以轻去故乡而劝之新邑也为置医巫以救疾病以修祭祀男女有昏生死有恤坟墓相从种树畜长室屋完安此所以使民乐其处而有长居之心也臣又闻古之制边县以备敌也使五家为伍伍有长十长一里里有假士四里一连连有假五百十连一邑邑有假候皆择其邑之贤材有护习地形知民心者居则习民于射法出则教民于应敌故卒伍成于内则军政定于外服习以成勿令迁徙幼则同游长则共事夜战声相知则足以相救昼战目相见则足以相识驩爱之心足以相死如此而劝以厚赏威以重罚则前死不还踵矣所徙之民非壮有材力但费衣粮不可用也虽有材力不得良吏犹亡功也陛下絶匈奴不与和亲臣窃意其冬来南也壹大治则终身创矣欲立威者始于折胶来而不能困使得气去后未易服也愚臣亡识唯陛下财察
说上削吴书【晁错】
昔高帝初定天下昆弟少诸子弱大封同姓故孽子悼惠王王齐一十二城庶弟元王王楚四十城兄子王吴五十余城封三庶孽分天下半今吴王前有太子之隙诈称病不朝于古法当诛文帝不忍因赐几杖德至厚也不改过自新乃益骄恣公即山铸钱煮海为盐诱天下亡人谋作乱逆今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其反亟祸小不削之其反迟祸大
称臣书【南粤王佗】
蛮夷大长老夫臣佗昧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老夫故粤吏也高皇帝幸赐臣佗玺以为南粤王使为外臣时内贡职孝惠皇帝即位义不忍絶所以赐老夫者甚厚高后自临用事近细士信谗臣别异蛮夷出令曰毋予蛮夷外粤金铁田器马牛羊即予予牡毋予牝老夫处辟马牛羊齿已长自以祭祀不修有死罪使内史籓中尉高御史平凡三辈上书谢过皆不反又风闻老夫父母坟墓已坏削兄弟宗族已诛论吏相与议曰今内不得振于汉外亡以自高异故更号为帝自帝其国非敢有害于天下也高皇后闻之大怒削去南粤之籍使使不通老夫窃疑长沙王谗臣故敢发兵以伐其边且南方卑湿蛮夷中西有西瓯其众半羸南面称王东有闽粤其众数千人亦称王西北有长沙其半蛮夷亦称王老夫故敢妄窃帝号聊以自娱老夫身定百邑之地东西南北数千万里带甲百万有余然北面而臣事汉何也不敢背先人之故老夫处粤四十九年于今抱孙焉然夙兴夜寐寝不安席食不甘味目不视靡曼之色耳不听钟鼔之音者以不得事汉也今陛下幸哀怜复故号通使汉如故老夫死骨不腐改号不敢为帝矣谨北面因使者献白璧一双翠鸟千犀角十紫贝五百桂蠧一器生翠四十双孔雀二双昧死再拜以闻皇帝陛下谏
伐闽越书【淮南王安】
陛下临天下布德施惠缓刑罚薄赋敛哀鳏寡恤孤独养耆老赈匮乏盛德上隆和泽下洽近者亲附远者怀德天下摄然人安其生自以没身不见兵革今闻有司举兵将以诛越臣安窃为陛下重之越方外之地劗髪文身之民也不可以冠带之国法度理也自三代之盛胡越不与受正朔非强弗能服威弗能制也以为不居之地不牧之民不足以烦中国也故古者封内甸服封外侯服侯卫宾服蛮夷要服戎狄荒服远近势异也自汉初定已来七十二年吴越人相攻击者不可胜数然天子未尝举兵而入其地也臣闻越非有城郭邑里也处溪谷之间篁竹之中习于水斗便于用舟地深昧而多水险中国之人不知其势阻而入其地虽百不当其一得其地不可郡县也攻之不可暴取也以地图察其山川要塞相去不过寸数而间独数百千里阻险林丛弗能尽着视之若易行之甚难天下赖宗庙之灵方内大宁戴白之老不见兵革民得夫妇相守父子相保陛下之德也越人名为藩臣贡酬之奉不输大内一卒之用不给上事自相攻击而陛下发兵救之是反以中国而劳蛮夷也且越人愚戅轻薄负约反复其不用天下之法度非一日之积也一不奉诏举兵诛之臣恐后兵革无时得息也间者数年岁比不登民待卖爵赘子以接衣食赖陛下德泽振救之得毋转死沟壑四年不登五年复蝗民生未复今发兵行数千里资衣粮入越地舆轿而隃岭拕舟而入水行数百千里夹以深林丛竹水道上下击石林中多蝮蛇猛兽夏月暑时呕泄霍乱之病相随属也曾未施兵接刃死伤者必众矣前时南海王反陛下先臣使将军间忌将兵击之以其军降处之上淦后复反会天暑多雨楼船卒水居击棹未战而疾死者过半亲者涕泣孤子啼号破家散业迎尸千里之外裹骸骨而归悲哀之气数年不息长老至今以为记曾未入其地而祸已至此矣臣闻军旅之后必有凶年言民之合以其愁苦之气薄阴阳之和感天地之精而灾气为之生也陛下德配天地明象日月恩至禽兽泽及草木一人有饥寒不终其天年而死者为之凄怆于心今方内无狗吠之警而使陛下甲卒死亡暴露中原沾渍山谷边境之民为之早闭晏开鼌不及夕臣安窃为陛下重之不习南方地形者多以越为人众兵强能难边城淮南全国之时多为边吏臣窃闻之与中国异限以高山人迹所絶车道不通天地所以隔外内也其入中国必下领水领水之山峭峻漂石破舟不可以大船载食粮下也越人欲为变必先田余于界中积食粮乃入伐材治船边城守候诚谨越人有入伐材者辄收捕焚其积聚虽百越柰边城何且越人绵力薄材不能陆战又亡车骑弓弩之用然而不可入者以保地险而中国之人不能其水土也臣闻越甲卒不下数十万所以入之五倍乃足挽车奉饟者不在其中南方暑湿近夏瘅热暴露水居蝮蛇蠚生疾疢多作兵未血刃而病死者什二三虽举越国而虏之不足以偿所亡臣闻道路言闽越王弟甲弑而杀之甲以诛死其民未有所属陛下若欲来内处之中国使重臣临存施德垂赏以招致之此必携幼扶老以归圣德若陛下无所用之则继其絶世存其亡国建其王侯以为畜越此必委质为藩臣世共贡职陛下以方寸之印丈二之组镇抚方外不劳一卒不顿一戟而威德并行今以兵入其地此必震恐以有司为欲屠灭之也必雉兔逃入山林险阻背而去之则复相羣聚留而守之歴岁经年则士卒罢勌食粮乏絶男子不得耕稼树种妇人不得纺绩织纴丁壮从军老弱转饷居者亡食行者亡粮民苦兵事亡逃者必众陆而诛之不可胜尽盗贼必起臣闻长老言秦之时尝使尉屠睢击越又使监禄凿渠通道越人逃入深山林丛不可得攻留人屯守空地旷日持久士卒劳倦越出击之秦兵大破乃发适戍以备之当此之时外内骚动百姓靡敝行者不还往者莫返皆不聊生亡逃相从羣为盗贼于是山东之难始兴此老子所谓师之所处荆棘生之者也兵者凶事一方有急四面皆从臣恐变故之生奸邪之作由此始也易曰高宗伐鬼方三年而克之鬼方小蛮夷高宗殷之盛天子也以盛天子伐小蛮夷三年而后克言用兵之不可不重也臣闻天子之兵有征而无战言莫敢校也如使越人蒙死徼幸以逆执事之颜行厮舆之卒有一不备而归者虽得越王之首臣窃为大汉羞之陛下以四海为境九州岛为家八薮为囿江汉为池生民之属皆为臣妾人徒之众足以奉千官之共租税之收足以给乗舆之御玩心神明秉执圣道负黼依冯玉几南面而听断号令天下四海之内莫不向应陛下垂德惠以覆露之使元元之民安生乐业则泽被万世传之子孙施之亡穷天下之安犹泰山而四维之也夷狄之地何足以为一日之间而烦汗马之劳乎诗云王犹允塞徐方既来言王道甚大而远方怀之也臣闻之农夫劳而君子养焉愚者言而智者择焉臣安幸得为陛下守藩以身为障蔽人臣之任也边境有警爱身之死而不毕其愚非忠臣也臣安窃恐将吏之以十万之师为一使之任也
与淮南王书【薄昭】
窃闻大王刚直而勇慈惠而厚贞信多断是天以圣人之资奉大王也甚盛不可不察今大王所行不称天资皇帝初即位易侯邑在淮南者大王不肯皇帝卒易之使大王得三县之实甚厚大王以未尝与皇帝相见求入朝见未毕昆弟之欢而杀列侯以自为名皇帝不使吏与其间赦大王甚厚法二千石缺辄言汉补大王逐汉所置而请自置相二千石皇帝骫天下正法而许大王甚厚大王欲属国为布衣守冢真定皇帝不许使大王毋失南面之尊甚厚大王宜日夜奉法度修贡职以称皇帝之厚德今乃轻言恣行以负谤于天下甚非计也夫大王以千里为宅居以万民为臣妾此高皇帝之厚德也高帝蒙霜露沭风雨赴矢石野战攻城身被创痍以为子孙成万世之业艰难危苦甚矣大王不思先帝之艰苦日夜怵惕修身正行养牺牲丰粢盛奉祭祀以无忘先帝之功德而欲属国为布衣甚过且夫贪让国土之名轻废先帝之业不可以言孝父为之基而不能守不贤不求守长陵而求之眞定先母后父不谊数逆天子之令不顺言节行以高兄无礼幸臣有罪大者立断小者肉刑不仁贵布衣一剑之任贱王侯之位不知不好学问大道触情妄行不祥此八者危亡之路也而大王行之弃南面之位奋诸贲之勇常出入危亡之路臣之所见高皇帝之神必不庙食于大王之手明矣昔者周公诛管叔放蔡叔以安周齐桓杀其弟以反国秦始皇杀两弟迁其母以安秦韩王亡代高帝夺之国以便事济北举兵皇帝诛之以安汉故周齐行之于古秦汉用之于今大王不察古今之所以安国便事而欲以亲戚之意望于太上不可得也亡之诸侯游宦事人及舍匿者论皆有法其在王所吏主者坐今诸侯子为吏者御史主为军吏者中尉主客出入殿门者卫尉大行主诸从蛮夷来归谊及以亡名数自占者内史县令主相欲委下吏无与其祸不可得也王若不改汉系大王邸论相以下为之柰何夫堕父大业退为布衣所哀幸臣皆伏法而诛为天下笑以羞先帝之德甚为大王不取也宜急改操易行上书谢罪曰臣不幸早失先帝少孤吕氏之世未尝忘死陛下即位臣怙恩德骄盈行多不轨追念罪过恐惧伏地待诛不敢起皇帝闻之必喜大王昆弟欢欣于上羣臣皆得延寿于下上下得宜海内常安愿熟计而疾行之行之有疑祸如发矢不可追已
上吴王书【邹阳】
臣闻秦倚曲台之宫悬衡天下画地而人不犯兵加胡越至其晩节末路张耳陈胜连从兵之据以叩函谷咸阳遂危何则列郡不相亲万室不相救也今胡数渉北河之外上覆飞鸟下不见伏兔斗城不休救兵不至死者相随辇车相属转粟流输千里不絶何则强赵责于河间六齐望于惠后城阳顾于卢博三淮南之心思坟墓大王不忧臣恐救兵之不专胡马遂进窥于邯郸越水长沙还舟青阳虽使梁并淮阳之兵下淮东越广陵以遏越人之粮汉亦折西河而下北守漳水以辅大国胡亦益进越亦益深此臣之所为大王患也臣闻蛟龙骧首奋翼则浮云出流雾雨咸集圣王砥节修德则游谈之士归义思名今臣尽智毕议易精极虑则无国而不可干饰固陋之心则何王之门不可曵长裾乎然臣所以歴数王之朝背淮千里而自致者非恶臣国而乐吴民也窃高下风之行尤说大王之义故愿大王毋忽察听其至臣闻鸷鸟累百不如一鹗夫全赵之时武力鼎士袨服丛台之下者一旦成市不能止幽王之沈患淮南连山东之侠死士盈朝不能还厉王之西也然则计议不得虽诸贲不能安其位亦明矣故愿大王审画而已始孝文皇帝据关入立寒心销志不明求衣自立天子之后使东牟朱虚东褒仪父之后深割婴儿王之壤子王梁代益以淮阳卒仆济北囚弟于雍者岂非象新垣等哉今天子新据先帝之遗业左规山东右制关中变权易势大臣难知大王弗察臣恐周鼎复起于汉新垣过计于朝则我吴遗嗣不可期于世矣高皇帝烧栈道灌章邯兵不留行收弊民之倦东驰函谷西楚大破水攻则章邯以亡其城陆击则荆王以失其地此皆国家之不几者也愿大王熟察之
狱中上梁王书【邹阳】
臣闻忠无不报信不见疑臣常以为然徒虚语耳昔者荆轲慕燕丹之义白虹贯日太子畏之卫先生为秦画长平之事太白蚀昴昭王疑之夫精诚变天地而信不谕两主岂不哀哉今臣尽忠竭诚毕议愿知左右不明卒从吏讯为世所疑是使荆轲卫先生复起而燕秦不悟也愿大王熟察之昔者玉人献寳楚王诛之李斯竭忠胡亥极刑是以箕子徉狂接舆避世恐遭此患也愿大王察玉人李斯之意而后楚王胡亥之听无使臣为箕子接舆所笑臣闻比干剖心子胥鸱夷臣始不信乃今知之愿大王熟察少加怜焉语曰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何则知与不知也故樊于期逃秦之燕藉荆轲首以奉丹之事王奢去齐之魏临城自刭以却齐而存魏夫王奢樊于期非新于齐秦而故于燕魏也所以去二国而死两君者行合于志而慕义无穷也是以苏秦不信于天下为燕尾生白圭战亡六城为魏取中山何则诚有以相知也苏秦相燕人恶之于燕王燕王按剑大怒食以駃騠白圭显于中山中山人恶之于魏文侯文侯投以夜光之璧何则两主二臣剖心析肝相信岂移于浮词哉故女无美恶入宫见妬士无贤不肖入朝见嫉昔者司马喜膑脚于宋卒相中山范雎折胁折齿于魏卒为应侯此二人者皆信必然之画捐朋党之私挟孤独之交故不能自免于嫉妬之人也是以申徒狄蹈雍之河徐衍负石入海不容于世义不茍取比周于朝以移人主之心故百里奚乞食于道路缪公委之以政宁戚饭牛于车下而桓公任之以国此二人者岂素宦于朝借誉于左右然后二主用之哉感于心合于意坚如胶漆昆弟不能离岂惑于众口哉故偏听生奸独任成乱昔鲁听季孙之说逐孔子宋信子冉之计囚墨翟夫以孔墨之辩不能自免于谗谀而二国以危何则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是以秦用戎人由余而霸中国齐用越人子臧而强威宣此二国岂拘于俗牵于世系奇偏之辞哉公听并观垂名当世故意合则胡越为昆弟由余子臧是也不合则骨肉为敌雠朱象管蔡是也今人主诚能用齐秦之明后宋鲁之听则五伯不足侔而三王易为比也是以圣王觉悟捐子之之心而不说田常之贤封比干之后修孕妇之墓故功业覆于天下何则欲善无厌也夫晋文公亲其雠而强霸诸侯齐桓公用其雠而一匡天下何则慈仁殷勤诚加于心此不可以虚辞借也至夫秦用商鞅之法东弱韩魏立强天下而卒车裂之越用大夫种之谋禽劲吴而覇中国遂诛其身是以孙叔敖三去相而不悔于陵仲子辞三公为人灌园今人主诚能去骄傲之心怀可报之意披心腹见情素隳肝胆施德厚终与之穷达无爱于士则桀之犬可使吠尧而跖之客可使刺由何况因万乘之权假圣王之资乎然则荆轲湛七族要离燔妻子岂足为大王道哉臣闻明月之珠夜光之璧以暗投人于道众莫不按剑相盻者何则无因而至前也蟠木根柢轮囷离奇而为万乘器者何则以左右先为之容也故无因而至前虽出随侯之珠夜光之璧祗足结怨而不见德故有人先谈则枯木朽株树功而不忘今天下布衣穷居之士身在贫贱虽蒙尧舜之术挟伊管之辩怀龙逄比干之意欲尽忠当世之君而素无根柢之容虽竭精神欲开忠信辅人主之治则人主必袭按剑相眄之迹矣是使布衣之士不得为枯木朽株之资也是以圣王制世御俗独化于陶钧之上而不牵乎卑乱之语不夺乎众多之口故秦皇帝任中庶子蒙嘉之言信荆轲之说而匕首窃发周文王猎泾渭载吕尚而归以王天下秦信左右而亡周用乌集而王何则以其能越挛拘之语驰域外之议独观于昭旷之道也今人主沈于谄谀之词牵于帷墙之制使不覊之士与牛骥同皁此鲍焦所以忿于世而不留富贵之乐也臣闻盛饰入朝者不以私污义砥砺名号者不以利伤行故里名胜毋曾子不入邑号朝歌墨子回车今欲使天下恢廓之士诱于威重之权胁于位势之贵回面污行以事谄谀之人而求亲近于左右则士有伏死堀穴巗薮之中耳安有尽忠信而趋阙下者哉
上谏猎书【司马相如】
臣闻物有同类而殊能者故力称乌获捷言庆忌勇期贲育臣之愚窃以为人诚有之兽亦宜然今陛下好临险阻射猛兽卒然遇轶才之兽骇不存之地犯属车之清尘与不及还辕人不暇施巧虽有乌获逄蒙之伎力不得用枯木朽株尽为难矣是胡越起于毂下而羌夷接轸也岂不殆哉虽万全无患然本非天子所宜近也且夫清道而后行中路而驰犹时有衔橛之变而况乎渉丰草骋丘墟前有利兽之乐而内无存变之意其为害也不难矣夫轻万乗之重不以为安而乐出万有一危之涂以为娱臣窃为陛下不取也盖闻明者远见于未萌而智者避危于无形祸故多藏于隐微而发于人所忽者也故鄙谚曰家累千金坐不垂堂此言虽小可以喻大臣愿陛下留意幸察
谏吴王书【枚乗】
臣闻得全者昌失全者亡舜无立锥之地以有天下禹无十户之聚以王诸侯汤武之土不过百里上不絶三光之明下不伤百姓之心者有王术也故父子之道天性也忠臣不避重诛以直谏则事无遗策功流万世臣乘愿披心腹而效愚忠惟大王少加意念恻怛之心于臣乘言夫以一缕之任系千钧之重上悬之无极之高下垂之不测之渊虽甚愚之人犹知哀其将絶也马方骇鼔而惊之系方絶又重镇之系絶于天不可复结坠入深渊难以复出其出不出间不容髪能听忠臣之言百举必脱必若所欲为危于累卵难于上天变所以欲为易于反掌安于泰山今欲极天命之上寿敝无穷之乐究万乘之势不出反掌之易居泰山之安而欲乘累卵之危走上天之难此愚臣之所大惑也人性有畏其景而恶其迹却背而走迹逾多景逾疾不如就阴而止景灭迹絶欲人勿闻莫若勿言欲人弗知莫若勿为欲汤之沧一人炊之百人扬之无益也不如絶薪止火而已不絶之于彼而救之于此譬犹抱薪而救火也养由基楚之善射者去杨叶百歩百发百中杨叶之大加百中焉可谓善射矣然其所止乃百歩之内耳比于臣乗未知操弓持矢也福生有基祸生有胎纳其基絶其胎祸何自来哉泰山之溜穿石殚极之■〈糹亢〉断干水非石之钻索非木之锯渐靡使之然也夫铢铢而称之至石必差寸寸而度之至丈必过石称丈量径而寡失夫十围之木始生而蘖足可搔而絶手可擢而抜据其未生先其未形也磨礲砥砺不见其损有时而尽种树畜养不见其益有时而大积德累行不见其善有时而用弃义背理不知其恶有时而亡臣愿王熟计而身行之此百代不易之道也
上书重谏吴王【枚乗】
昔秦西举胡戎之难北备榆中之关南距羌笮之塞东当六国之从六国乗信陵之藉明苏秦之约厉荆轲之威并力一心以备秦然秦卒禽六国灭其社稷而并天下者何也则地利不同而民轻重不等也今汉据全秦之地兼六国之众修戎狄之义而南朝羌笮此其与秦地相什而民相百大王之所明知也今夫谗谀之臣为大王计者不论骨肉之义民之轻重国之大小以为吴祸此臣所以为大王患也夫举吴兵以訾于汉譬犹蝇蚋之附羣牛腐肉之齿利剑锋接必无事矣天子闻吴率失职诸侯愿责先帝之遗约今汉亲诛其三公以谢前过是大王之威加于天下而功越于汤武也夫吴有诸侯之位而富实于天下有隐匿之名而居过于中国夫汉并二十四郡十七诸侯方输错出军行数千里不絶于郊其珍怪不如东山之府转粟西向陆行不絶水行满河不如海陵之仓修治上林杂以离宫积聚玩好圏守禽兽不如长洲之苑游曲台临上路不如朝夕之池深壁高垒副以关城不如江淮之险此臣之所为大王乐也今大王还兵疾归尚得十半不然汉知吴之有呑天下之心赫然加怒遣羽林黄头循江而下袭大王之都鲁东海絶吴之饟道梁王饰车骑习战射积谷固守以备荥阳待吴之饥大王虽欲反都亦不得已夫三淮南之计不负其约齐王杀身以灭其迹四国不得出兵其郡赵囚邯郸此不可掩亦已明矣今大王已去千里之国而制于千里之内矣张韩将北地弓高宿左右兵不得下壁军不得太息臣窃哀之愿大王熟察焉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十九
(明)贺复征 编
○上书四
谏伐匈奴书【主父偃】
臣闻明主不恶切谏以博观忠臣不避重诛以直谏是故事无遗策而功流万世今臣不敢隐忠避死以效愚计愿陛下幸赦而少察之司马法曰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平忘战必危天下既平天子大恺春搜秋狝诸侯春振旅秋治兵所以不忘战也且怒者逆德也兵者凶器也争者末节也古之人君一怒必伏尸流血故圣王重行之夫务战胜穷武事未有不悔者也昔秦皇帝任战胜之威蚕食天下并呑战国海内为一功齐三代务胜不休欲攻匈奴李斯谏曰不可夫匈奴无城郭之居无委积之守迁徙鸟举难得而制轻兵深入粮食必絶运粮以行重不及事得其地不足为利得其民不可调而守也胜必弃之非民父母靡敝中国甘心匈奴非完计也秦皇帝不听遂使蒙恬将兵而北攻胡却地千里以河为境地固泽卤不生五榖然后发天下丁男以守北河暴兵露师十有余年死者不可胜数终不能踰河而北是岂人众之不足兵革之不备哉势不可也又使天下飞刍挽粟起于黄腄琅邪负海之郡转输北河率三十锺而致一石男子疾耕不足于粮饷女子纺绩不足于帷幕百姓靡敝孤寡老弱不能相养道死者相望盖天下始叛也及高皇帝定天下畧地于边闻匈奴聚代谷之外而欲击之御史成谏曰不可夫匈奴兽聚而鸟散从之如搏景今以陛下盛德攻匈奴臣窃危之高帝不听遂至代谷果有平城之围高帝悔之乃使刘敬往结和亲然后天下无干戈之事故兵法曰兴师十万日费千金秦尝积众数十万人虽有覆军杀将系虏单于适足以结怨深雠不足以偿天下之费夫匈奴行盗侵驱所以为业天性固然上自有虞夏殷周固不程督覉縻待之不足为较夫不上观虞夏殷周之统而下循近世之失此臣之所以大恐百姓所疾苦也且夫兵久则变生事苦则虑易使边境之民靡敝愁苦将吏相疑而外市故尉佗章邯得成其私而秦政不行权分二子此得失之效也周书曰安危在出令存亡在所用愿陛下熟计之而加察焉
言世务书【严安】
臣闻邹子曰政教文质者所以云救也当时则用过则舍之有易则易之故守一而不变者未覩治之至也今天下人民用财侈靡车马衣裘宫室皆竞修饰调五声使有节族杂五色使有文章重五味方丈于前以观欲天下彼民之情见美则愿之是教民以侈也侈而无节则不可赡民离本而徼末矣末不可以徒得故搢绅者不惮为诈带剑者夸杀人以矫夺而世不知媿故奸轨浸长夫佳丽珍怪固顺于耳目故养失而泰乐失而淫礼失而采教失而伪伪采淫泰非所以范民之道也是以天下人民逐利无已犯法者众臣愿为民制度以防其淫使贫富不相耀以和其心心既和平其性恬安恬安不营则盗贼销盗贼销则刑罚少刑罚少则阴阳和四时正风雨时草木畅茂五谷蕃熟六畜遂字民不夭厉和之至也臣闻周有天下其治三百余岁成康其隆也刑措四十余年而不用及其衰亦三百余年故五伯更起伯者常佐天子兴利除害诛暴禁邪匡正海内以尊天子五伯既没圣贤莫续天下孤弱号令不行诸侯恣行强凌弱众暴寡田常簒齐六卿分晋并为战国此民之始苦也于是强国务攻弱国修守合从连衡驰车毂击介胄生虮虱民无所告愬及至秦王蚕食天下并呑战国称号皇帝一海内之政坏诸侯之城销其兵铸以为钟虡示不复用元元黎民得免于战国逄明天子人人自以为更生乡使秦缓刑罚薄赋敛省繇役贵仁义贱权利上笃厚下佞巧变风易俗化于海内则世世必安矣秦不行是风循其故俗为智巧权利者进笃厚忠正者退法严令苛谄谀者众日闻其美意广心逸欲威海外使蒙恬将兵以北攻强胡辟地进境戍于北河飞刍挽粟以随其后又使尉屠睢将楼船之士攻越使监禄凿渠运粮深入越地越人逃遁旷日持久粮食乏絶越人击之秦兵大败秦乃使尉佗将卒以戍越当是时秦祸北构于胡南挂于越宿兵于无用之地进而不得退行十余年丁男被甲丁女转输苦不聊生自经于道树死者相望及秦皇帝崩天下大畔陈胜吴广举陈武臣张耳举赵项梁举吴田儋举齐景驹举郢周市举魏韩广举燕穷山通谷豪士并起不可胜载也然本皆非公侯之后非长官之吏无尺寸之势起闾巷杖棘矜应时而动不谋而俱起不约而同会壤长地进至乎伯王时教使然也秦贵为天子富有天下灭世絶祀穷兵之祸也故周失之弱秦失之强不变之患也今狥南夷朝夜郎降羌僰略薉州建城邑深入匈奴燔其龙城议者美之此人臣之利非天下之长策今中国无狗吠之警而外累于远方之备靡敝国家非所以子民也行无穷之欲甘心快意结怨于匈奴非所以安边也祸拏而不觧兵休而复起近者愁苦远者惊骇非所以持久也今天下鍜甲磨剑矫箭控弦转输军粮未见休时此天下所共忧也夫兵久而变起事烦而虑生今外郡之地或几千里列城数十形束壤制带胁诸侯非宗室之利也上观齐晋所以亡公室卑削六卿大盛也下览秦之所以灭刑严文刻欲大无穷也今郡守之权非特六卿之重也地几千里非特闾巷之资也甲兵器械非特棘矜之用也以逄万世之变则不可胜讳也
论土崩瓦解书【徐乐】
臣闻天下之患在于土崩不在瓦解古今一也何谓土崩秦之末世是也陈渉无千乗之尊尺土之地身非王公大人名族之后乡曲之誉非有孔曾墨子之贤陶朱猗顿之富也然起穷巷奋棘矜偏袒大呼天下从风此其故何也由民困而主不恤下怨而上不知俗已乱而政不修此三者陈渉之所以为资也此之谓土崩故曰天下之患在乎土崩何谓瓦解吴楚齐赵之兵是也七国谋为大逆号皆称万乘之君带甲数十万威足以严其境内财足以劝其士民然不能西攘尺寸之地而身为禽于中原者此其故何也非权轻于匹夫而兵弱于陈渉也当是之时先帝之德未衰而安土乐俗之民众故诸侯无境外之助此之谓瓦解故曰天下之患不在瓦解由此观之天下诚有土崩之势虽布衣穷处之士或首难而危海内陈渉是也况三晋之君或存乎天下虽未治也诚能无土崩之势虽有强国劲兵不得还踵而身为禽吴楚是也况羣臣百姓能为乱乎此二体者安危之明要贤主之所留意而深察也间者关东五谷岁不登年岁未复民多穷困重之以边境之事推数循理而观之民宜有不安其处者矣不安故易动易动者土崩之势也故贤主独观万化之原明于安危之机修之庙堂之上而销未形之患也其要期使天下无土崩之势而已矣故虽有强国劲兵陛下逐走兽射飞鸟宏游燕之囿淫纵恣之观极驰骋之乐自若金石丝竹之声不絶于耳帷幄之私俳优侏儒之笑不乏于前而天下无宿忧名何必夏商俗何必成康虽然臣窃以为陛下天然之质寛仁之资而诚以天下为务则禹汤之名不难侔而成康之俗未必不复兴也此二体者立然后处尊安之实扬广誉于当世亲天下而服四夷余恩遗德为数世隆南面背依摄袂而揖王公此陛下之所服也臣闻图王不成其敝足以安安则陛下何求而不得何威而不成奚征而不服哉
讼太子书【令狐茂】
臣闻父者犹天母者犹地子犹万物也故天平地安阴阳和调物乃茂成父慈母爱室家之中子乃孝顺阴阳不和则万物夭伤父子不和则室家丧亡故父不父则子不子君不君则臣不臣虽有粟吾岂得而食诸昔者虞舜孝之至也而不中于瞽瞍孝已被谤伯奇放流骨肉至亲父子相疑何者积毁之所生也由是观之子无不孝而父有不察今皇太子为汉嫡嗣承万世之业体祖宗之重亲则皇帝之宗子也江充布衣之人闾阎之隶臣耳陛下显而用之衔至尊之命以迫蹵皇太子造饰奸诈羣邪错缪是以亲戚之路隔塞而不通太子进则不得上见退则困于乱臣独寃结而亡告不忍忿忿之心起而杀充恐惧逋逃子盗父兵以救难自免耳臣窃以为无邪心诗曰营营青蝇止于藩岂弟君子无信谗言谗言罔极交乱四国往者江充谗杀赵太子天下莫不闻其罪固宜陛下不省察深过太子发盛怒举大兵而求之三公自将智者不敢言辨士不敢说臣窃痛之臣闻子胥尽忠而忘其号比干尽仁而遗其身忠臣竭诚不顾斧钺之诛以陈其愚志在匡君安社稷也诗云取彼谗人投畀豺虎唯陛下寛心慰意少察所亲毋患太子之非亟罢甲兵无令太子久亡臣不胜惓惓出一旦之命待罪建章阙下
谏击匈奴书【魏相】
臣闻之救乱诛暴谓之义兵义兵者王敌加于已不得已而起者谓之应兵兵应者胜争恨小故不忍愤怒者谓之忿兵兵忿者败利人土地货寳者谓之贪兵兵贪者破恃国家之大矜民人之众欲见威于敌者谓之骄兵兵骄者灭此五者非但人事乃天道也间者匈奴尝有善意所得汉民辄奉归之未有犯于边境虽争屯田车师不足致意中今闻诸将军欲兴兵入其地臣愚不知此兵何名者也今边郡困乏父子共牛羊之裘食草莱之实常恐不能自存难以动兵军旅之后必有凶年言民以其愁苦之气伤阴阳之和也出兵虽胜犹有后忧恐灾害之变因此以生今郡国守相多不实选风俗尤薄水旱不时案今年计子弟杀父兄妻杀夫者凡二百二十二人臣愚以为此非小变也今左右不忧此乃欲发兵报纎介之忿于远夷殆孔子所谓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愿陛下与平昌侯乐昌侯平恩侯及有议者详议乃可
尚德缓刑书【路温舒】
臣闻齐有无知之祸而桓公以兴晋有骊姬之难而文公用伯近世赵王不终诸吕作乱而孝文为太宗繇是观之祸乱之作将以开圣人也故桓文扶微兴坏尊文武之业泽加百姓功润诸侯虽不及三王天下归仁焉文帝永思至德以承天心崇仁义省刑罚通关梁一远近敬贤如大宾爱民如赤子内恕情之所安而施之于海内是以囹圄空虚天下太平夫继变化之后必有异旧之恩此圣贤所以昭天命也往者昭帝即世而无嗣大臣忧戚焦心合谋皆以昌邑尊亲援而立之然天不授命淫乱其心遂以自亡深察祸变之故乃皇天之所以开至圣也故大将军受命武帝股肱汉室披肝胆决大计黜亡义立有德辅天而行然后宗庙以安天下咸宁臣闻春秋正即位大一统而愼始也陛下初登至尊与天合符宜改前世之失正始受命之统涤繁文除民疾存亡继絶以应天意臣闻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狱之吏是也秦之时羞文学好武勇贱仁义之士贵治狱之吏正言者谓之诽谤遏过者谓之妖言故盛服先生不用于世忠良切言皆郁于胸誉谀之声日满于耳虚美薫心实祸蔽塞此乃秦之所以亡天下也方今天下赖陛下恩厚亡金革之危饥寒之患父子夫妻戮力安家然太平未洽者狱乱之也夫狱者天下之大命也死者不可复生绝者不可复属书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今治狱吏则不然上下相驱以刻为明深者获公名平者多后患故治狱之吏皆欲人死非憎人也自安之道在人之死是以死人之血流离于市被刑之徒比肩而立大辟之计岁以万数此仁圣之所以伤也太平之未洽凡以此也夫人情安则乐生痛则思死棰楚之下何求而不得故人不胜痛则饰辞以视之吏治者利其然则指道以明之上奏畏却则锻炼而周内之盖奏当之成虽咎繇听之犹以为死有余辜何则成炼者众文致之罪明也是以狱吏专为深刻残贼而无极偷为一切不顾国患此世之大贼也故俗语曰画地为狱议不入刻木为吏期不对此皆疾吏之风悲痛之辞也故天下之患莫深于狱败法乱正离亲塞道莫甚乎治狱之吏此所谓一尚存者也臣闻乌鸢之卵不毁而后鳯凰集诽谤之罪不诛而后良言进故古人有言山薮藏疾川泽纳污瑾瑜慝恶国君含诟惟陛下除诽谤以招切言开天下之口广箴谏之路扫亡秦之失尊文武之德省法制寛刑罚以废治狱则太平之风可兴于世永履和乐与天亡极天下幸甚
谏胶东太后游猎书【张敞】
臣闻秦王好淫声华阳后为不听郑卫之乐楚庄好田猎樊姬为不食鸟兽之肉口非恶旨甘耳非憎丝竹也所以抑心意絶耆欲者将以率二君而全宗祀也礼君母出门则乘辎軿下堂则从傅母进退则鸣玉佩内饰则结绸缪此言尊贵所以自敛制不从恣之义也今太后资质淑美慈爱寛仁诸侯莫不闻而少以田猎纵欲为名于以上闻亦未宜也唯观览于往古全行乎来今令后姬得有所法则臣下有所称诵臣敞幸甚
自请治盗贼书【张敞】
臣闻忠孝之道退家则尽心于亲进宦则竭力于君夫小国中君犹有奋不顾身之臣况于明天子乎今陛下游意于太平劳精于政事亹亹不舍昼夜羣臣有司宜各竭力致身山阳郡户九万三千口五十万以上讫计盗贼未得者七十七人它课诸事亦畧如此臣敞愚驽既无以佐思虑久处间郡身逸乐而忘国事非忠孝之节也伏闻胶东渤海左右郡岁数不登盗贼并起至攻官寺簒囚徒搜市朝刼列侯吏失纲纪奸宄不禁臣敞不敢爱身避死唯明诏之所处愿尽力摧挫其暴虐存抚其孤弱事即有业所至郡条奏其所由废及所以兴之状
上书陈兵利害【赵充国】
臣窃见骑都尉安国前幸赐书择羌人可使之■〈罒干〉谕告以大军当至汉不诛■〈罒干〉以解其谋恩泽甚厚非臣下所能及臣独私美陛下盛德至计亡已故遣开豪雕库宣天子至德■〈罒干〉开之属皆闻知明诏今先零羌杨玉此羌之首帅名王将骑四千及煎巩骑五千阻石山木候便为冦■〈罒干〉羌未有所犯今置先零先击■〈罒干〉释有罪诛亡辜起一难就两害诚非陛下本计也臣闻兵法攻不足者守有余又曰善战者致人不致于人今■〈罒干〉羌欲为敦煌酒泉冦宜饬兵马练战士以须其至坐得致敌之术以逸击劳取胜之道也今恐二郡兵少不足以守而发之行攻释致虏之术而从为虏所致之道臣愚以为不便先零羌虏欲为背畔故与■〈罒干〉开解仇结约然其私心不能亡恐汉兵至而■〈罒干〉开背之也臣愚以为其计常欲先赴■〈罒干〉开之急以坚其约先击■〈罒干〉羌先零必助之今虏马肥粮食方饶击之恐不能伤害适使先零得施德于■〈罒干〉羌坚其约合其党虏交坚党合精兵二万余人迫胁诸小种附着者稍众莫须之属不轻得离也如是虏兵寖多诛之用力数倍臣恐国家忧累繇十年数不二三岁而已臣得蒙天子厚恩父子俱为显列臣位至上卿爵列侯犬马之齿七十六为明诏塡沟壑死骨不朽亡所顾念缘思惟兵利害至熟悉也以臣之计先诛先零已则■〈罒干〉开之属不烦兵而服矣先零已诛而■〈罒干〉开不服渉正月击之得利之理又其时也以今进兵诚不见其利唯陛下裁察
言钱币书【贡禹】
古者不以金钱为币专意于农故一夫不耕必有受其饥者今汉家铸钱及诸铁官皆置吏卒徒攻山取铜铁一岁功十万人已上中农食七人是七十万人常受其饥也凿地数百丈消阴气之精地藏空虚不能含气出云斩伐林木亡有时禁水旱之灾未必不繇此也自五铢钱起已来七十余年民坐盗铸钱被刑者众富人积钱满室犹亡厌足民心动揺商贾求利东西南北各用智巧好衣美食岁有十二之利而不出租税农夫父子暴露中野不避寒暑捽草杷土手足胼胝已奉榖租又出槀税乡部私求不可胜供故民弃本逐末耕者不能半贫民虽赐之田犹贱卖以贾穷则起为盗贼何者末利深而惑于钱也是以奸邪不可禁其原皆起于钱也疾其末者絶其本宜罢采珠玉金银铸钱之官亡复以为币市井勿得贩卖除其租铢之律租税禄赐皆以布帛及榖使百姓一归于农复古道便
言风俗书【贡禹】
孝文皇帝时贵廉洁贱贪污贾人赘壻及吏坐臧者皆禁铜不得为吏赏善罚恶不阿亲戚罪白者伏其诛疑者以与民亡赎罪之法故令行禁止海内大化天下断狱四百与刑错亡异武帝始临天下尊贤用士辟地广境数千里自见功大威行遂从耆欲用度不足乃行一切之变使犯法者赎罪入谷者补吏是以天下奢侈官乱民贫盗贼并起亡命者众郡国恐伏其诛则择便巧史书习于计簿能欺上府者以为右职奸轨不胜则取勇猛能操切百姓者以苛暴威服下者使居大位故亡义而有财者显于世欺谩而善书者尊于朝誖逆而勇猛者贵于官故俗皆曰何以孝弟为财多而光荣何以礼义为史书而仕宦何以谨愼为勇猛而临官故黥劓而髠钳者犹复攘臂为政于世行虽犬彘家富埶足目指气使是为贤耳故谓居官而置富者为雄桀处奸而得利者为壮士兄劝其弟父勉其子俗之坏败乃至于是察其所以然者皆以犯法得赎罪求士不得眞贤相守崇财利诛不行之所致也今欲兴至治致太平宜除赎罪之法相守选举不以实及有臧者辄行其诛亡但免官则争尽力为善贵孝弟贱贾人进眞贤举实廉而天下治矣孔子匹夫之人耳以乐道正身不解之故四海之内天下之君微孔子之言亡所折中况乎以汉地之广陛下之德处南面之尊秉万乗之权因天地之助其于变世易俗调和阴阳陶冶万物化正天下易于决流抑队自成康以来几且千岁欲为治者甚众然而太平不复兴者何也以其舍法度而任私意奢侈行而仁义废也陛下诚深念高祖之苦醇法大宗之治正已以先下选贤以自辅开进忠正致诛奸臣远放讇佞放出园陵之女罢倡乐絶郑声去甲乙之帐退伪薄之物修节俭之化驱天下之民皆归于农如此不解则三王可侔五帝可及唯陛下留意省察天下幸甚
讼盖寛饶书【郑昌】
宣帝时盖寛饶为司隶校尉举刺无所回避是时帝方用刑法信任中尚书宦官寛饶上封事切谏又引韩氏易传言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家以传子官以传贤若四时之运成功者去不得其人则不居其位书奏帝怒执金吾议以为寛饶欲求禅大逆不道谏大夫郑昌上书讼之曰
臣闻山有猛兽藜藿为之不采国有忠臣奸邪为之不起司隶校尉寛饶居不求安食不求饱进有忧国之心退有死节之义上无许史之属下无金张之托职在司察直道而行多仇少与上书陈国事有司劾以大辟臣幸得从大夫之后官以谏为名不敢不言
谢上书【诸葛丰】
臣丰驽怯文不足以劝善武不足以执邪陛下不量臣能否拜为司隶校尉未有以自効复秩臣为光禄大夫官尊责重非臣所当处也又迫年岁衰暮常恐卒塡沟渠无以报厚德使论议士讥臣无补长获素餐之名故常愿捐一旦之命不待时而断奸臣之首县于都市编书其罪使四方明知为恶之罚然后却就鈇钺之诛诚臣所甘心也夫以布衣之士尚犹有刎颈之交今以四海之大曽无伏节死谊之臣率尽茍合取容阿党相为念私门之利忘国家之政邪秽浊溷之气上感于天是以灾变数见百姓困乏此臣下不忠之效也臣诚耻之亡已凡人情莫不欲安存而恶危亡然忠臣直士不避患害者诚为君也今陛下天覆地载物无不容使尚书令尧赐臣丰书曰夫司隶者刺举不法善善恶恶非得颛之也勉处中和顺经术意恩深德厚臣丰顿首幸甚臣窃不胜愤懑愿赐清宴唯陛下裁幸
复上书自陈【诸葛丰】
臣闻伯奇孝而弃于亲子胥忠而诛于君隐公慈而杀于弟叔武弟而杀于兄夫以四子之行屈平之材然犹不能自显而被刑戮岂不足以观哉使臣杀身以安国蒙诛以显君臣诚愿之独恐未有云补而为众邪所排令谗夫得遂正直之路壅塞忠臣沮心智士杜口此愚臣之所惧也
讼王尊书【公乗兴】
尊治京兆功效日着住者南山盗贼阻山横行剽刼良民杀奉法吏道路不通城门至以警戒歩兵校尉使逐捕暴师露众旷日烦费不能禽制二卿坐黜羣盗寖强吏气伤沮流闻四方为国家忧当此之时有能捕斩不爱金爵重赏关内侯寛中使问所征故司隶校尉王尊捕羣盗方畧拜为谏大夫守京辅都尉行京兆尹事尊尽节劳心夙夜思职卑体下士厉奔北之吏起沮伤之气二旬之间大党震坏渠率效首贼乱蠲除民反农桑拊循贫弱鉏耘豪强长安宿豪大猾东市贾万城西萭章翦张禁酒赵放杜陵杨章等皆通邪结党挟养奸轨上干王法下乱吏治并兼役使侵渔小民为百姓豺狼更数二千石二十年莫能禽讨尊以正法案诛皆伏其辜奸邪销释吏民说服尊拨剧整乱诛暴禁邪皆前所稀有名将所不及虽拜为眞未有殊絶褒赏加于尊身今御史大夫奏尊伤害阴阳为国家忧无承用诏书之意静言庸违象恭滔又原其所以出御史丞杨辅故为尊书佐素行阴贼恶口不信好以刀笔陷人于法辅尝醉过尊大奴利家利家捽搏其颊兄子闳拔刀欲刭之辅以故深怨疾毒欲伤害尊疑辅内怀怨恨外依公事建画为此议傅致奏文浸润加诬以复私怨昔白起为秦将东破韩魏南抜郢都应侯谮之赐死杜邮吴起为魏守西河而秦韩不敢犯谗人间焉斥逐奔楚秦听浸润以诛良将魏信谗言以逐贤守此皆偏听不聪失人之患也臣等窃伤痛尊修身洁已砥节首公刺讥不惮将相诛恶不避豪强诛不制之贼解国家之忧功着职修威信不废诚国家爪牙之吏折冲之臣今一旦无辜制于仇人之手伤于诋欺之文上不得以功除罪下不得蒙棘木之听独掩怨雠之偏奏被共工之大恶无所陈怨愬罪尊以京师废乱羣盗并兴选贤征用起家为卿贼乱既除豪猾伏辜即以佞巧废黜一尊之身三期之间乍贤乍佞岂不甚哉孔子曰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是惑也浸润之谮不行焉可谓明矣愿下公卿大夫博士议郎定尊素行夫人臣而伤害阴阳死诛之罪也静言庸违放殛之刑也审如御史章尊乃当伏观阙之诛放于无人之域不得茍免及任举尊者当获选举之辜不可但已即不如章饰文深诋以愬无罪亦宜有诛以惩谗贼之口絶诈欺之路惟明主叅详使白黑分别
请复丙吉后爵邑书【士伍尊】
臣少时为郡邸小吏窃见孝宣皇帝以皇曾孙在郡邸狱是时治狱使者丙吉见皇曾孙遭离无辜吉仁心感动涕泣凄恻选择复作胡组养视皇孙吉常从臣尊日再侍卧庭上后遭条狱之诏吉扞拒大难不避严刑竣法既遭大赦吉谓守丞谁如皇孙不当在官使谁如移书京兆尹遣与胡组俱送京兆尹不受复还及组日满当去皇孙思慕吉以私钱顾组令留与郭征卿并养数月乃遣组去后少内啬夫白吉曰食皇孙无诏令时吉得食米肉月月以给皇孙吉实时病辄使臣尊朝夕请问皇孙视省席蓐燥湿候伺组征卿不得令晨夜去皇孙敖荡数奏甘毳食物所以拥全神灵成育圣躬功德已无量矣时岂豫知天下之福而徼其报哉诚其仁恩内结于心也虽介子推割肌以存君不足以比孝宣皇帝时臣上书言状幸得下吉吉谦谦不敢自伐删去臣辞专归美于组征卿组征卿皆以受田宅赐钱吉封为博阳侯臣尊不得比组征卿臣年老居贫死在旦暮欲终不言恐使有功不着吉子显坐微文夺爵为关内侯臣愚以为宜复其爵邑以报先人功德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十
(明)贺复征 编
○上书五
上元帝书【汉谷吉】
中国与夷狄有覊縻不絶之义今既养全其子十年德泽甚厚空絶而不送近从塞还示弃捐不畜使亡乡从之心弃前恩立后怨不便议者见前江乃始亡应敌之数知勇俱困以致耻辱即豫为臣忧臣幸得建强汉之节承明圣之诏宣谕厚恩不宜敢桀若怀咆哮加亡道于臣则单于长婴大罪必遁逃远塞不敢近边没一使以安百姓国之计臣之愿也愿送至庭
论神怪书【谷永】
臣闻明于天地之性不可惑以神怪知万物之情不可罔以非类诸背仁义之正道不遵五经之法言而盛称奇怪鬼神广崇祭祀之方求报无福之祠及言世有仙人服食不终之药■〈辶〈夕上言下〉〉兴轻举登遐倒景览观县圃浮游蓬莱耕耘五德朝种暮获与山石亡极黄冶变化坚冰淖溺化色五仓之术者皆奸人惑众挟左道懐诈伪以欺罔世主听其言洋洋满耳若将可遇求之荡荡如系风捕影终不可得是以明王距而不听圣人絶而不语昔周史苌弘欲以鬼神之术辅尊灵王会朝诸侯而周室愈微诸侯愈叛楚怀王隆祭祀事鬼神欲以获福助却秦师而兵挫地削身辱国危秦始皇初并天下甘心于神仙之道遣徐福韩终之属多赍童男童女入海求神采药因逃不还天下怨恨汉兴新垣平齐人少翁公孙卿栾大等皆以仙人黄冶祭祀事鬼使物入海求神采药贵幸赏赐累千金大尤尊盛至妻公主爵位重絫震动海内元鼎元封之际燕齐之间方士瞋目■〈扌戹〉擥言有神仙祭祀致福之术者以万数其后平等皆以术穷诈得诛夷伏辜至初元中有天渊玉女巨鹿神人轑阳侯师张宗之奸纷纷复初起夫周秦之末三五之隆已尝专意散财厚爵禄竦精神举天下以求之矣旷日经年靡有毫厘之验足以揆今经曰享多仪仪不及物惟曰不享论语说曰子不语怪神唯陛下距絶此类毋令奸人有以窥朝者
谏立赵皇后书【谷永】
臣闻天之所与必先赐以符瑞天之所违必先降以灾变此神明之征应自然之占验也昔武王周公承顺天地以飨鱼乌之瑞然犹君臣祗惧动色相戒况于季世不蒙继嗣之福屡受威怒之异者乎虽夙夜自责改过易行畏天命念祖业妙选有德之世考卜窈窕之女以承宗庙顺神祗心塞天下望子孙之祥犹恐晩暮今乃触情纵欲倾于卑贱之女欲以母天下不畏于天不媿于人惑莫大焉里语曰腐木不可以为柱卑人不可以为主天人之所不予必有祸而无福市道皆共知之朝廷莫肯一言臣窃伤心自念得以同姓抜擢尸禄不忠污辱谏争之官不敢不尽死唯陛下深察
救刘辅书【辛庆忌】
臣闻明王垂寛容之听崇谏争之官广开忠直之路不罪狂狷之言然后百僚正位竭忠尽谋不惧后患朝廷无谄谀之士元首无失道之諐窃见谏大夫刘辅前以县令求见擢为谏大夫此其言必有卓诡切至当圣心者故得拔至于此旬日之间收下秘狱臣等愚以为辅幸得托公族之亲在谏臣之列新从下土来未知朝廷体独触忌讳不足深过小罪宜隐忍而已如有大恶宜暴治理官与众共之昔赵简子杀其大夫鸣犊孔子临河而还今天心未豫灾异屡降水旱迭臻方当隆寛广问褒直尽下之时也而行惨急之诛于谏诤之臣震惊臣下失忠直心假令辅不坐直言所坐不着天下不可户晓同姓近臣本以言显其于治亲养忠之义诚不宜幽囚于掖庭狱公卿以下见陛下进用辅亟而折伤之暴人有惧心精锐销耎莫敢尽节正言非所以昭有虞之听广德美之风也臣等窃深伤之唯陛下留神省察
讼陈汤书【耿育】
延寿汤为圣汉扬钩深致远之威雪国家累年之耻讨絶域不覊之君系万里难制之虏岂有比哉先帝嘉之仍下明诏宣着有功改年垂歴传之无穷应是南郡献白虎边垂无警备会先帝寝疾然犹垂意不忘数使尚书责问丞相趣立其功独丞相匡衡排而不予封延寿数百户此功臣战士所以失望也孝成皇帝承建业之基乘征伐之威兵革不动国家无事而大臣倾邪谗佞在朝曾不深惟本末之难以防未然之戒欲专主威排妒有功使汤块然被寃拘囚不能自明卒以无罪老弃炖煌正当西域通道令威名折冲之臣旋踵及身复为郅支遗虏所笑诚可悲也至今奉使外蛮者未尝不陈郅支之诛以扬汉国之盛夫援人之功以惧敌弃人之身以快谗岂不痛哉且安不忘危盛必虑衰今国家素无文帝累年节俭富饶之蓄又无武帝荐延枭俊禽敌之臣独有一陈汤耳假使异世不及陛下尚望国家追录其功封表其墓以劝后进也汤幸得身当圣世功曾未久反听邪臣鞭逐斥远使亡逃分窜死无处所远览之士莫不计度以为汤功累世不可及而汤过人情所有汤尚如此虽复破絶筋骨暴露形骸犹复制于唇舌为嫉妬之臣所系虏耳此臣所以为国家尤戚戚也
论王氏书【梅福】
臣闻箕子佯狂于殷而为周陈洪范叔孙通遁秦归汉制作仪品夫叔孙先非不忠也箕子非疏其家而畔其亲也不可为言也昔高祖纳善若不及从谏若转圜听言不求其能举功不考其素陈平起于亡命而为谋主韩信抜于行陈而建上将故天下之士云合归汉争进奇异智者竭其策愚者尽其虑勇士极其节怯夫勉其死合天下之知并天下之威是以举秦如鸿毛取楚若拾遗此高祖所以亡敌于天下也孝文皇帝起于代谷非有周召之师伊吕之佐也循高祖之法加以恭俭当此之时天下几平繇是言之循高祖之法则治不循则乱何者秦为亡道削仲尼之迹灭周公之轨坏井田除五等礼废乐崩王道不通故欲行王道者莫能致其功也孝武皇帝好忠谏说至言出爵不待廉茂庆赐不须显功是以天下布衣各厉志竭精以赴阙庭自衒鬻者不可胜数汉家得贤于此为盛使孝武皇帝听用其计升平可致于是积尸暴骨快心胡越故淮南王安縁间而起所以计虑不成而谋议泄者以众贤聚于本朝故其大臣势陵不敢和从也方今布衣乃窥国家之隙见间而起者蜀郡是也及山阳亡徒苏令之羣蹈藉名都大郡求党与索随和而亡逃匿之意此皆轻量大臣亡所畏忌国家之权轻故匹夫欲与上争衡也士者国之重器得士则重失士则轻诗云济济多士文王以宁庙堂之议非草茅所当言也臣诚恐身涂野草尸并卒伍故数上书求见辄报罢臣闻齐桓之时有以九九见者桓公不逆欲以致大也今臣所言非特九九也陛下距臣者三矣此天下士所以不致也昔秦武王好力任鄙叩阙自鬻缪公行伯繇余归德今欲致天下之士民有上书求见者辄使诣尚书问其所言言可采取者秩以升斗之禄赐以一束之帛若此则天下之士发愤懑吐忠言嘉谋日闻于上天下条贯国家表里烂然可睹矣夫以四海之广士民之数能言之类至众多也然其儁杰指世陈政言成文章质之先圣而不谬施之当世合时务若此者亦亡几人故爵禄束帛者天下之底石高祖所以厉世摩钝也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至秦则不然张诽谤之罔以为汉殴除倒持泰阿授楚其柄故诚能勿失其柄天下虽有不顺莫敢触其锋此孝武皇帝所以辟地建功为汉世宗也今不循伯者之道乃欲以三代选举之法取当世之士犹察伯乐之图求骐骥于市而不可得亦已明矣故高祖弃陈平之过而获其谋晋文召天王齐桓用其雠亡益于时不顾顺逆此所谓伯道者也一色成体谓之醇白黒杂合谓之驳欲以承平之法治暴秦之緖犹以乡饮酒之礼理军市也今陛下既不纳天下之言又加戮焉夫■〈栽,鸟代木〉鹊遭害则仁鸟增逝愚者蒙戮则智士深退间者愚民上疏多触不急之法或下廷尉而死者众自阳朔以来天下以言为讳朝廷尤甚羣臣皆承顺上指莫有执正何以明其然也取民所上书陛下之所善试下之廷尉廷尉必曰非所宜言大不敬以此卜之一矣故京兆尹王章资质忠直敢面引廷争孝元皇帝擢之以厉具臣而矫曲朝及至陛下戮及妻子且恶恶止其身王章非有反畔之辜而殃及家折直士之节结谏臣之舌羣臣皆知其非然不敢争天下以言为戒最国家之大患也愿陛下循高祖之轨杜亡秦之路数御十月之歌留意亡逸之戒除不急之法下亡讳之诏博览兼听谋及疏贱令深者不隐远者不塞所谓辟四门明四目也且不急之法诽谤之微者也徃者不可及来者犹可追方今君命犯而主威夺外戚之权日以益隆陛下不见其形愿察其景建始以来日食地震以率言之三倍春秋水灾无与比数阴盛阳微金铁为飞此何景也汉兴以来社稷三危吕霍上官皆母后之家也亲亲之道全之为右当与之贤师良傅教以忠孝之道今乃尊宠其位授以魁柄使之骄逆至于夷灭此失亲亲之大者也自霍光之贤不能为子孙虑故权臣易世则危书曰毋若火始庸庸势陵于君权隆于主然后防之亦亡及已
请孔子为殷后书【梅福】
臣闻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政者职也位卑而言高者罪也越职触罪危言世患虽伏质横分臣之愿也守职不言没齿身全死之日尸未腐而名灭虽有景公之位伏枥千驷臣不贪也故愿一登文石之陛渉赤墀之涂当户牖之法坐尽平生之愚虑亡益于时冇遗于世此臣寝所以不安食所以忘味也愿陛下深省臣言臣闻存人所以自立也壅人所以自塞也善恶之报各如其事昔者秦灭二周夷六国隐士不显佚民不举絶三统灭夭道是以身危子杀厥孙不嗣所谓壅人以自塞者也故武王克殷未下车存五帝之后封殷于宋绍夏于杞明着三统示不独有也是以姬姓半天下迁庙之主流出于户所谓存人以自立者也今成汤不祀殷人亡后陛下继嗣久微殆为此也春秋经曰宋杀其大夫谷梁传曰其不称名姓以其在祖位尊之也此言孔子故殷后也虽不正统封其子孙以为殷后礼亦宜之何者诸侯夺宗圣庶夺嫡传曰贤者子孙宜有土而况圣人又殷之后哉昔成王以诸侯礼葬周公而皇天动威雷风着灾今仲尼之庙不出阙里孔氏子孙不免编户以圣人而歆匹夫之祀非皇天之意也今陛下诚能据仲尼之素功以封其子孙则国家必获其福又陛下之名与夭亡极何者追圣人素功封其子孙未有法也后圣必以为则不灭之名可不勉哉
言王氏书【杜业】
王氏世权日久朝无骨鲠之臣宗室诸侯微弱与系囚无异自左史以上至于大吏皆权臣之党曲阳侯根前为三公辅政知赵昭仪杀皇子不辄白奏反与赵氏比周恣意妄行谮愬故许后被加以非罪诛破诸许族败元帝外家内嫉妬同产兄姊红阳侯立及淳于氏皆老被放弃新喋血京师威权可畏高阳侯薛宣有不养母之名安昌侯张禹奸人之雄惑乱朝廷使先帝负谤于海内尤不可不愼陛下初即位谦让未遑孤独特立莫可据仗权臣易世意若探汤宜蚤以义割恩安百姓心窃见朱博忠信勇猛材略不世出诚国家雄俊之寳臣也宜征博置左右以塡天下此人在朝则陛下可高枕而卧矣昔诸吕欲危刘氏赖有高祖遗臣周勃陈平尚存不者几为奸臣笑
谏伐匈奴书【严尤】
臣闻匈奴为害所从来久矣未闻上世有必征之者也后世三家周秦汉征之然皆未有得上策者也周得中策汉得下策秦亡策焉当周宣王时猃狁内侵至于泾阳命将征之尽境而还其视戎狄之侵譬犹蟁蝱之螫驱之而已故天下称明是为中策汉武帝选将练兵约赍轻粮深入远戍虽有克获之功胡辄报之兵连祸结三十余年中国罢耗匈奴亦创艾而天下称武是为下策秦始皇不忍小耻而轻民力筑长城之固延袤万里转输之行起于负海疆境既完中国内竭以丧社稷是为亡策今天下遭阳九之戹比年饥馑西北边尤甚发三十万众具三百日粮东援海岱南取江淮然后乃备计其道里一年尚未集合兵先至者聚居暴露师老械弊势不可用此一难也边既空虚不能奉军粮内调郡国不相及属此二难也计一人三百日食用糒十八斛非牛力不能胜牛又当自赍食加二十斛重矣胡地沙卤多乏水草以往事揆之军出未满百日牛必物故且尽余粮尚多人不能负此三难也胡地秋冬甚寒春夏甚风多赍鬴鍑薪炭重不可胜食糒饮冰以歴四时师有疾疫之忧是故前世伐胡不过百日非不欲久势力不能此四难也辎重自随则轻锐者少不得疾行虏徐遁逃势不能及幸而逄虏又累辎重如遇险阻衘尾相随虏遮前后危殆不测此五难也大用民力功不可必立臣伏忧之今既发兵宜纵先至者令臣尤等深入霆击且以创艾胡虏
谏不受单于朝书【扬雄】
臣闻六经之治贵于未乱兵家之胜贵于未战二者皆微然而大事之本不可不察也今单于上书求朝国家不许而辞之臣愚以为汉与匈奴从此隙矣夫北地之狄五帝所不能臣三王所不能制其不可使隙甚明臣不敢远称请引秦以来明之以秦始皇之强蒙恬之威带甲四十余万然不敢窥西河乃筑长城以界之会汉初兴以高祖之威灵三十万众困于平城士或七日不食时奇谲之士石画之臣甚众卒其所以脱者世莫得而言也又高皇后尝忿匈奴羣臣廷议樊哙请以十万众横行匈奴中季布曰哙可斩也妄阿顺旨于是大臣权书遗之然后匈奴之结解中国之忧平及孝文时匈奴侵暴北边候骑至雍甘泉京师大骇发三将军屯细柳棘门霸上以备之数月乃罢孝武即位设马邑之权欲诱匈奴使韩安国将二十万众徼于便地匈奴觉之而去徒费财劳师一虏且不可见况单于之面乎其后深惟社稷之计规恢万载之策乃大兴师数十万使卫青霍去病操兵前后十余年于是浮西河絶大幕破寘颜袭王庭穷极其地追奔逐北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以临瀚海虏名王贵人以百数自是之后匈奴震怖益求和亲然而未肯称臣也且夫前世岂乐倾无量之费役无罪之人快心于狼望之北哉以为不壹劳者不久佚不暂费者不永宁是以忍百万之师以摧饿虎之喙运府库之财塡卢山之壑而不悔也至本始之初匈奴有桀心欲掠乌孙侵公主乃发五将之师十五万骑猎其南而长罗侯以乌孙五万骑震其西皆至质而还时鲜有所获徒奋扬威武明汉兵若风雷耳虽空行空反尚诛两将军故北狄不服中国未得高枕安寝也逮至元康神爵之间大化神明鸿恩溥洽而匈奴内乱五单于争立日逐呼韩邪携国归死扶伏称臣然尚覊縻之计不颛制自此之后欲朝者不距不欲者不强何者外国天性忿鸷形容魁健负力怙气难化以善易隶以恶其强难诎其和难得故未服之时劳师远攻倾国殚货伏尸流血破坚抜敌如彼之难也既服之后慰荐抚循交接赂遗威仪俯仰如此之备也徃时尝屠大宛之城蹈乌桓之垒探姑缯之壁藉荡姐之场艾朝鲜之■〈施,冉代也〉拔两越之旗近不过旬月之役远不离二时之劳固已犂其庭扫其闾郡县而置之云彻席巻后无余菑惟北狄为不然眞中国之坚敌也三垂比之悬矣前世重之兹甚未易可轻也今单于归义怀欵诚之心欲离其庭陈见于前此乃上世之遗策神灵之所想望国家虽费不得已者也柰何距以来厌之辞疎以无日之期消往昔之恩开将来之隙夫欵而隙之使有恨心负前言縁往辞归怨于汉因以自絶终无北面之心威之不可论之不能焉得不为大忧乎夫明者视于无形聪者听于无声诚先于未然即蒙恬樊哙不复施棘门细栁不复备马邑之策安所设卫霍之功何得用五将之威安所震不然一有隙之后虽智者劳心于内辩者毂击于外犹不若未然之时也且往者图西域制车师置城郭都护三十六国费岁以百万计者岂为康居乌孙能踰白龙堆而冦西边哉乃以制匈奴也夫百年劳之一日失之费十而爱一臣窃为国不安也惟陛下少留意于未乱未战以遏边崩之祸
论丁傅董贤书【鲍宣】
窃见孝成皇帝时外亲持权人人牵引所私以充塞朝廷妨贤人路浊乱天下奢泰亡度穷困百姓是以日蚀且十彗星四起危亡之征陛下所亲见也今柰何反复剧于前乎朝臣亡有大儒骨鲠白首耆艾魁垒之士论议通古今喟然动众心忧国如饥渴者臣未见也敦外亲小童及幸臣董贤等在公门省户下陛下欲与此共承天地安海内甚难今世俗谓不智者为能谓智者为不能昔尧放四罪而天下服今除一吏而众皆惑古刑人尚服今赏人反惑请寄为奸羣小日进国家空虚用度不足民流亡去城郭盗贼并起吏为残贼岁增于前凡民有七亡阴阳不和水旱为灾一亡也县官重责更赋租税二亡也贪吏并公受取不已三亡也豪强大姓蚕食亡厌四亡也苛吏繇役失农桑时五亡也部落鼔鸣男女遮迣六亡也盗贼刼掠取民财物七亡也七亡尚可又有七死酷吏驱杀一死也治狱深刻二死也寃陷亡辜三死也盗贼横发四死也怨仇相残五死也岁恶饥饿六死也时气疾疫七死也民有七亡而无一得欲望国安诚难民有七死而无一生欲望刑措诚难此非公卿守相贪残成化之所致邪羣臣幸得居尊官食重禄岂有肯加恻隐于细民助陛下流教化者邪志但在营私家称宾客为奸利而已以茍容曲从为贤以拱黙尸禄为智谓如臣宣等为愚陛下擢臣岩穴诚冀有益毫毛岂徒欲使臣美食大官重高门之地哉天下乃皇天之天下也陛下上为皇天子下为黎庶父母为天牧养元元视之当如一合尸鸠之诗今贫民菜食不厌衣又穿空父子夫妇不能相保诚可为酸鼻陛下不救将安所归命乎柰何独私养外亲与幸臣董贤多赏赐以大万数使奴从宾客浆酒霍肉苍头庐儿皆用致富非天意也及汝昌侯傅商亡功而封夫官爵非陛下之官爵乃天下之官爵也陛下取非其官官非其人而望天悦民服岂不难哉方阳侯孙宠宜陵侯息夫躬辨足以移众强可用独立奸人之雄惑世尤剧者也宜以时罢退及外亲幼童未通经术者皆宜令休就师傅急征故大司马傅喜使领外亲故大司空何武师丹故丞相孔光故左将军彭宣经皆更博士位皆歴三公智谋威信可与建教化图安危龚胜为司直郡国皆愼选举三辅委输官不敢为奸可大委任也陛下前以小不忍退武等海内失望陛下尚能容亡功德者甚众曾不能忍武等邪治天下者当用天下之心为心不得自专快意而已也上之皇天见谴下之黎庶怨恨次有谏争之臣陛下茍欲自薄而厚恶臣天下犹不听也臣虽愚戅独不知多受禄赐美食大官广田宅厚妻子不与恶人结仇怨以安身邪诚廹于大义官以谏诤为軄不敢不竭愚惟陛下少留神明览五经之文原圣人之至意深思天地之戒臣宣呐钝于辞不胜惓惓尽死节而已
论董贤书【鲍宣】
陛下父事天母事地子养黎民即位以来父亏明母震动子讹言相惊恐今日食于三始诚可畏惧小民正月朔日尚恐毁败器物何况于日亏乎陛下深内自责避正殿举直言求过失罢退外亲及旁仄素餐之人征拜孔光为光禄大夫发觉孙宠息夫躬过恶免官遣就国众庶歙然莫不说喜天人同心人心说则天意解矣乃二月丙戌白虹虷日连阴不雨此天有忧结未解民有怨望未塞者也侍中驸马都尉董贤本亡葭莩之亲但以令色谀言自进赏赐亡度竭尽府藏幷合三第尚以为小复壊暴室贤父子坐使天子使者将作治第行夜吏卒皆得赏赐上冡有会辍太官为供海内贡献当养一君今反尽之贤家岂天意与民意邪天不可乆负厚之如此反所以害之也诚欲哀贤宜为谢过天地解雠海内免遣就国收乗舆器物还之县官如此可以父子终其性命不者海内之所仇未有得久安者也孙宠息夫躬不宜居国可皆免以视天下复征何武师丹彭宣传喜旷然使民易视以应天心建立大政以兴太平之端高门去省户数十歩求见出入二年未省欲使海濒仄陋自通远矣愿赐数刻之间极竭毣毣之思退入三泉死亡所恨
论封拜丁傅书【师丹】
古者谅阴不言听于冢宰三年亡改于父之道前大行尸柩在堂而官爵臣等以及亲属赫然皆贵宠封舅为阳安侯皇后尊号未定豫封父为孔乡侯出侍中王邑射声校尉王邯等诏书比下变动政事卒暴亡渐臣纵不能明陈大义复曾不能牢让爵位相随空受封侯增益陛下之过间者郡国多地动水出流杀人民日月不明五星失行此皆举错失中号令不定法度失理阴阳溷浊之应也臣伏惟人情无子年虽六七十犹博取而广求孝成皇帝深见天命烛知至德以壮年克已立陛下为嗣先帝暴弃天下而陛下继体四海安宁百姓不惧此先帝圣德当合天人之功也臣闻天威不违颜咫尺愿陛下深思先帝所以建立陛下之意且克已躬行以观羣下之从化天下者陛下之家也肺腑何患不富贵不宜仓卒先帝不量臣愚以为太傅陛下以臣托师傅故亡功德而备鼎足封大国加赐黄金位为三公职在左右不能尽忠补过而令庶人窃议灾异数见此臣之大罪也臣不敢言乞骸骨归于海濵恐嫌于伪诚惭负重责义不得不尽死
言傅喜书【何武】
喜行义修洁忠诚忧国内辅之臣也今以寝病一旦遣归众庶失望皆曰传氏贤子以论议不合于定陶太后故退百寮莫不为国恨之忠臣社稷之卫鲁以季友治乱楚以子玉轻重魏以无忌折冲项以范増存亡故楚跨有南土带甲百万邻国不以为难子玉为将则文公侧席而坐及其死也君臣相庆百万之众不如一贤故秦行千金以间廉颇汉散万金以疏亚父喜立于朝陛下之光辉傅氏之废兴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十一
(明)贺复征 编
○上书六
遣刘均上书后【汉窦融】
臣融窃伏自惟幸得托先后末属蒙恩为外戚累世二千石至臣之身复备列位假歴将帅守持一隅以委质则易为辞以纳忠则易为力书不足以深达至诚故遣刘均口陈肝胆自以底里上露长无纎介而玺书盛称蜀汉二主三分鼎足之权任嚣尉佗之谋窃自痛伤臣融虽无识犹知利害之际顺逆之分岂可背眞旧之主事奸伪之人废忠贞之节为倾覆之事弃已成之基求无冀之利此三者虽问狂夫犹知去就而臣独何以用心谨遣同产弟友诣阙口陈区区
讼马援书【朱勃】
臣闻王德圣政不忘人之功采其一美不求备于众故高祖赦蒯通而以王礼葬田横大臣旷然咸不自疑夫大将在外谗口在内微过辄记大功不计诚为国之所愼也故章邯畏口而奔楚燕将据聊而不下岂其甘心末规哉悼巧言之伤类也窃见故伏波将军马援抜自西州钦慕圣义间关险难触冒万死孤立羣贵之间傍无一言之佐驰深渊入虎口岂顾计哉宁自知当要七郡之使徼封侯之福邪八年车驾西讨隗嚣国计狐疑众营未集援建宜进之策卒破西州及吴汉下陇冀路断隔唯独狄道为国坚守士民饥困寄命漏刻援奉诏西使鎭慰边众乃招集豪杰晓谕羗戎谋如涌泉埶如转规遂救倒悬之急存几亡之城兵全师进因粮敌人陇冀畧平而独守空郡兵动有功师进辄克诛锄先零缘入山谷猛怒力战飞矢贯胫又出征交趾土多瘴气援与妻子生诀无悔吝之心遂斩灭征侧克平一州间复南讨立陷临乡师已有业未竟而死吏士虽疫援不独存夫战或以久而立功或以速而致败深入未必为得不进未必为非人情岂乐久屯絶地不生归哉惟援得事朝廷二十二年北出塞漠南渡江海触冐害气僵死军事名灭爵絶国土不传海内不知其过众庶未闻其毁卒遇三夫之言横被诬罔之谗家属杜门葬不归墓怨隙并兴宗亲怖栗死者不能自列生者莫为之讼臣窃伤之夫明主醲于用赏约于用刑高祖尝与陈平金四万斤以间楚军不问出入所为岂复疑以钱谷间哉夫操孔父之忠而不能自免于谗此邹阳之所悲也诗云取彼谗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冇北冇北不受投畀有昊此言欲令上天而平其恶唯陛下留思竖儒之言无使功臣怀恨黄泉臣闻春秋之义罪以功除圣王之祀臣有五义若援所谓以死勤事者也愿下公卿平援功罪宜絶宜续以厌海内之望臣年已六十常伏田里窃感栾布哭彭越之义冐陈悲愤战栗阙廷
上诽谤书【孔僖】
臣之愚意以为凡言诽谤者谓实无此事而虚加诬之也至如孝武皇帝政之美恶显在汉史坦如日月是为直说书传实事非虚谤也夫帝者为善则天下之善咸归焉其为不善则天下之恶亦萃焉斯皆有以致之故不可以诛于人也且陛下即位以来政教未过而德泽有加天下所具见也臣等独何讥刺哉假使所非寔是则固应悛改傥其不当亦宜含容又何罪焉陛下不推原大数深自为计徒肆私忿以快其意臣等受戮死即死耳顾天下之人必回视易虑以此事窥陛下心自令以后茍见不可之事终莫复言者矣臣之所以不爱其死犹敢极言者诚为陛下深惜此大业陛下若不自惜则臣何赖焉齐桓公亲扬其先君之恶以唱管仲然后羣臣得尽其心今陛下乃欲以十世之武帝远讳实事岂不与桓公异哉臣恐有司卒然见构衔恨蒙枉不得自叙使后世论者擅以陛下过察之明宁可复使子孙追掩之乎谨诣阙伏谒
为兄上书【班昭】
妾同产兄西域都护定远侯超幸得以微功爵列通侯超之始出志捐躯命赖蒙陛下神灵且得延命沙漠至今积三十年骨肉生离不复相识相随士卒皆已物故超年最长今且七十衰老被病虽欲竭尽其力以报塞天恩迫于岁暮犬马齿索蛮夷之性悖逆侮老而超旦暮入地久不见代恐开奸宄之隙生逆乱之心如有卒暴超之气力不能从心上损国家累世之功下弃忠臣竭力之用诚可痛也超有书与妾生诀恐不复相见妾诚伤超以壮年竭忠孝于沙漠疲老则便捐死于旷野诚可哀怜如不蒙救护超后有一旦之变冀幸超家得蒙赵母卫姬先请之贷
上弭灾书【郎顗】
臣前对七事要政急务宜于今者所当施用诚知愚浅不合圣听人贱言废当受诛罚怔营惶怖靡知厝身臣闻刳舟剡楫将欲济江海也聘贤选佐将以安天下也昔唐尧在上羣龙为用文武创德周召作辅是以能建天地之功增日月之耀者也诗云赫赫王命仲山甫将之邦国若否仲山甫明之宣王是赖以致雍熈陛下践阼以来勤心众政而三九之位未见其人是以灾害屡臻四国未宁臣考之国典验之闻见莫不以得贤为功失士为败且贤者出处翔而后集爵以德进则其情不茍然后使君子耻贫贱而乐富贵矣若有德不报有言不酬来无所乐进无所趋则皆怀归薮泽修其故志矣夫求贤者上以承天下以为人不用之则逆天统违人望逆天统则灾眚降违人望则化不行灾眚降则下呼嗟化不行则君道亏四始之缺五际之戹其咎繇此岂可不刚健笃实矜矜栗栗以守天功盛德大业乎臣伏见光禄大夫江夏黄琼耽乐道术清亮自然被褐怀寳含味经籍又果于从政明达变复朝廷前加优宠宾于上位琼入朝日浅谋谟未就因以丧病致命遂志老子曰大音希声大器晚成善人为国三年乃立天下莫不嘉朝廷有此良人而复怪其不时还任陛下宜加隆崇之恩极养贤之礼征反京师以慰天下又处士汉中李固年四十通游夏之艺履颜闵之仁洁白之节情同皦日忠贞之操好是正直卓冠古人当世莫及元精所生王之佐臣天之生固必为圣汉宜蒙特征以示四方夫有出伦之才不应限以官次昔颜子十八天下归仁子奇穉齿化阿有声若还琼征固任以时政伊尹傅说不足为比则可垂景光致休祥矣臣顗明不知人伏听众言百姓所归臧否共叹愿泛问百僚核其名行有一不合则臣为欺国惟留圣神不以人废言谨复条便宜四事附奏于左
一事孔子作春秋书正月者敬岁之始也王者则天之象因时之序宜开发德号爵贤命士流寛大之泽垂仁厚之德顺助元气含养庶类如此则天文昭烂星辰显列五纬循轨四时和睦不则太阳不光天地溷浊时气错逆霾雾蔽日自立春以来累经旬朔未见仁德有所施布但闻罪罚考掠之声夫天之应人疾于影响而自从入岁常有蒙气月不舒光日不宣曜日者太阳以象人君政变于下日应于天清浊之占随政抑扬天之见异事无虚作岂独陛下倦于万几帷幄之政有所阙欤何天戒之数见也臣愿陛下发扬干刚援引贤能勤求机衡之寄以获断金之利臣之所陈辄以太阳为先者明其不可久闇急当改正其异虽微其事甚重臣言虽约其旨甚广惟陛下乃眷臣章深留明思
二事孔子曰靁之始发大壮始君弱臣强从解起今月九日至十四日大壮用事消息之卦也于此六日之中靁当发声发声则岁气和王道兴也易曰雷出地奋豫先王以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雷者所以开发萌芽辟阴除害万物须雷而解资雨而润故经曰雷以动之雨以润之王者崇寛大顺春令则雷应节不则发动于冬当震反潜故易传曰当雷不雷太阳弱也令蒙气不除日月变色则其效也天网恢恢疎而不失随时进退应政得失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璇玑动作与天相应雷者号令其德生养号令殆废当生而杀则雷反作其时无岁陛下若欲除灾昭祉顺天致和宜察臣下尤酷害者亟加斥黜以安黎元则太皓悦和雷声乃发
三事去年十月二十日癸亥太白与岁星合于房心太白在北岁星在南相离数寸光芒交接房心者天帝明堂布政之宫孝经钩命决曰岁星守心年谷丰尚书洪范记曰月行中道移节应期德厚受福重华留之重华者谓岁星在心也今太白从之交合明堂金木相贼而反同合此以阴凌阳臣下专权之异也房心东方其国主宋石氏经曰岁星出左有年出右无年今金木俱东岁星在南是为出右恐年谷不成宋人饥也陛下宜审详明堂布政之务然后妖异可消五纬顺序矣
四事易传曰阳无德则旱阴僭阳亦旱阳无德者人君恩泽不施于人也阴僭阳者禄去公室臣下专权也自冬渉春讫无嘉泽数有西风反逆时节朝廷广为祷祈荐祭山川暴龙移市臣闻皇天感物不为伪动灾变应人要在责已若令雨可请降水可禳止则岁无隔井太平可待然而灾害不息者患不在此也立春以来未见朝廷实録有功表显有德存问孤寡赈息贫弱而但见洛阳都官奔车东西收系纎介牢狱充盈臣闻恭陵火处比有光曜明此天灾非人之咎丁丑大风掩蔽天地风者号令天之威怒皆所以感悟人君忠厚之戒又连月无雨将害粟麦若一谷不登则饥者十三四矣陛下诚宜广被恩泽贷赡元元若尧遭九年之水人有十年之蓄者简税防灾为其方也愿陛下早宣德泽以应天功若臣言不用朝廷不改待立夏之后乃有澍雨于今之际未可望也若政变于朝而天不雨则臣为诬上愚不知量分当鼎镬
谕宦官女宠书【刘瑜】
臣愚自念东国鄙陋得以丰沛枝胤蒙被复除不给卒伍故太尉杨秉知臣窃窥典籍猥见显举诚冀臣愚直有补万一而秉忠谟不遂命先朝露臣在下土听闻歌謡骄臣虐政之事远近吁嗟之音窃为辛楚泣血涟如幸得引录备荅圣问泄写至情不敢庸回诚愿陛下且以须臾之虑览今往之事人何为咨嗟天曷为动变盖诸侯之位上法四七垂文炳耀关之盛衰者也今中官邪孽比肩裂土皆竞立胤嗣继体传爵或乞子疎属或买儿市道殆乖开国承家之义古者天子一娶九女娣侄有序河图授嗣正在九房今女嬖令色充积闺帷皆当盛其玩饰冗食空宫劳散精神生长六疾此国之费也生之伤也且天地之性阴阳正纪隔絶其道则水旱为幷诗云五日为期六日不詹怨旷作歌仲尼所录况从幼至长幽藏殁身又常侍黄门亦广妻娶怨毒之气结成妖眚行路之言宫发畧人女取人复置转相惊惧孰有悉然无缘空生此谤邹衍匹夫杞氏匹妇尚有城崩霜陨之异况乃羣辈咨怨能无感乎昔秦作阿房国多刑人今第舍增多穷极奇巧掘山攻石不避时令促以严刑威以正法民无罪而覆入之民有田而覆夺之州郡官府各自考事奸情赇赂皆为吏饵民愁郁结起入贼党官辄兴兵诛讨其罪贫困之民或有卖其首级以要酬赏父兄相代残身妻孥相视分裂穷之如此岂不痛哉又陛下以北辰之尊神器之寳而微行近习之家私幸宦官之舍宾客市买熏灼道路因此暴纵无所不容今三公在位皆博达道艺而各正诸已莫或匡益者非不智也畏死罚也惟陛下设置七臣以广谏道及开东序金縢史官之书从尧舜禹汤文武致兴之道远佞邪之人放郑卫之声则政致和平德感祥风矣臣悾悾推情言不足采惧忤怔营慑悸上
荐谢该书【孔融】
臣闻高祖创业韩彭诸将征讨暴乱陆贾叔孙通进说诗书光武中兴吴耿佐命范升卫宏修述旧业故能文武并用成长久之计陛下圣德钦明同符二祖劳谦戹运三年乃讙今尚父鹰扬方叔翰飞王师雷鸷羣凶破殄始有櫜弓卧鼓之次宜得名儒典综礼纪窃见故公交车司马令谢该体曾史之淑性兼商偃之文学博通羣艺周览古今物来有应事至不惑清白异行敦悦道训求之远近少有畴匹若乃巨骨出吴隼集陈庭黄熊入寝亥有二首非夫洽闻者莫识其端也隽不疑定北阙之前夏侯胜辩常阴之验然后朝士益重儒术今该实卓然比迹前列间以父母老疾弃官欲归道路险塞无繇自致猥使良才抱璞而逃踰越山河沈沦荆楚所谓往而不反者也后日当更馈乐以钧由余克像以求傅说岂不烦哉臣愚以为可推録所在召该令还楚人止荀卿之去国汉朝追匡衡于平原尊儒贵学惜失贤也
讼朱穆书【刘陶】
伏见施刑徒朱穆处公忧国拜州之日志清奸恶诚以常侍贵宠父兄子弟布在州郡竞为虎狼噬食小人故穆张理天纲补缀漏目罗取残祸以塞天意繇是内官咸共恚疾谤讟烦兴谗隙仍作极其刑谪输作左校天下有识皆以穆同勤禹稷而被共鲧之戾若死者有知则唐帝怒于崇山重华忿于苍墓矣当今中官近习窃持国柄手握王爵口含天宪运赏则使饿隶富于季孙呼噏则令伊颜化为桀跖而穆独亢然不顾身害非恶荣而好辱恶生而好死也徒感王纲之不摄惧天网之久失故竭心懐忧为上深计臣愿黥首系趾代穆校作
上献帝书【袁绍】
臣闻昔有哀叹而霜陨悲哭而崩城者每读其书谓为信然于今况之乃知妄作何者臣出身为国破家立事至于怀忠获衅抱信见疑昼夜长吟剖肝泣血曽无崩城陨霜之应故邹衍杞妇何能感彻臣以负薪之资抜于陪隶之中奉职宪台擢授戎校常侍张让等滔乱天常侵夺朝威贼害忠德扇动奸党故大将军何进忠国疾乱一心赫怒以臣颇有一介之节可责以鹰犬之功故授臣以督司谘臣以方畧臣不敢畏惮强御避祸求福与进合图事亡违异忠策未尽而元帅受败太后被质宫室焚烧陛下圣德幼冲亲遭厄困时进既被害师徒丧沮臣独将家兵百余人抽戈承明竦剑翼室虎叱羣司奋击凶丑曾不浃辰罪人斯殄此诚愚臣効命之一验也会董卓乘虚所图不轨臣父兄亲从并当大位不惮一室之祸茍维宁国之义故遂解节出奔创谋河外时卓方贪结外援招脱英豪故即臣渤海申以军号则臣之与卓未有纎介之嫌若使茍欲滑泥扬波偷荣求利则进可以享窃禄位退无门户之患然臣愚所守志亡倾夺故遂引会英雄兴师百万饮马孟津歃血漳河会故冀州牧韩馥怀挟逆谋欲专权势絶臣军粮不得踵系至使猾虏肆毒害及一门尊卑大小同日幷戮鸟兽之情犹知号呼臣所以荡然亡哀貌亡隐戚者诚以忠臣之节道不两立顾私怀已不能全功斯亦愚臣破家狥国之二验也又黄巾十万焚烧青兖黒山张杨蹈籍冀城臣乃旋师奉辞伐畔金鼔未震狡敌知忌故韩馥怀惧谢咎归土张杨黒山同时乞降臣时辄承制窃比窦融以议郎曹操权领兖州牧会公孙瓒师旅南驰陆掠北境臣即星驾席巻与瓒交锋假天之威每战辄克臣备公族子弟生长京辇颇闻爼豆不习干戈加自乃祖先臣以来世作辅弼咸以文德尽忠得免罪戾臣非与瓒角戎马之势争战阵之功者也诚以贼臣不诛春秋所贬茍云利国专之不疑故冐践霜雪不惮劬劳实庶一捷之福以立终身之功社稷未定臣诚耻之太仆赵岐衔命来征宣明陛下含弘之施蠲除细故与下更新奉诏之日引师南辕是臣畏怖天威不敢怠慢之三验也又臣所上将校率皆清英宿德令名显达登锋履刃死者过半勤恪之功不见书列而州郡牧守竞盗声名怀持二端优游顾望皆列土锡圭跨州连郡是以逺近狐疑议论纷扰者也臣闻守文之世德高者位尊仓卒之时功多者赏厚陛下播越非所洛邑乏祀海内伤心志士愤惋是以忠臣肝脑涂地肌肤横分而亡悔心者义之所感故也今赏加亡劳以携有德杜黜忠功以疑众望斯岂心腹之远图将乃谗慝之邪说使之然也臣爵为通侯位二千石殊恩厚德臣既叨之岂敢窥觊重礼以希彤弓玈矢之命哉诚伤偏禆列校勤不见纪尽忠为国翻成重愆斯蒙恬所以悲号于边狱白起歔欷于杜邮也太傅日磾位为师保任配东征而耗乱王命宠任非所凡所举用皆众所捐弃而容纳其策以为谋主令臣骨肉兄弟还为雠敌交锋接刃构难滋甚臣虽欲释甲投戈事不得已诚恐陛下日月之明有所不照四聪之听有所不闻乞下臣章咨之羣贤使三槐九棘议臣罪戾若以臣今行权为衅则桓文当有诛絶之刑若以众不讨贼为贤则赵盾可亡书弑之贬矣臣虽小人志守一介若使得申明本心不愧先帝则伏首欧刀搴衣就镬臣之愿也惟陛下垂尸鸠之平絶邪谄之论令愚臣结恨三泉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十二
(明)贺复征 编
○上书七
上文帝书【魏曹植】
臣闻古者圣君与日月齐其明四时等其信是以戮凶无重赏善无轻怒若惊霆喜若时雨恩不中絶教无二可以此临朝则臣下知所死矣受任在万里之外审主之所以授官必已之所以投命虽有构会之徒泊然不以为惧者盖君臣相信之明效也昔章子为齐将人有告之反者威王曰不然左右曰王何以明之王曰闻章子改葬死母彼尚不欺死父顾当叛生君乎此君之信臣也昔管仲亲射桓公后幽囚从鲁槛车载使少年挽而送齐管仲知桓公之必用已惧鲁之悔谓少年曰吾为汝唱汝为和声和声宜走于是管仲唱之少年走而和之日行数百里宿昔而至至则相齐此臣之信君也臣初受封策书曰植受兹青社封于东土以屏翰皇家为魏藩辅而所得兵百五十人皆年在耳顺或不踰矩虎贲官骑及亲事凡二百余人正复不老皆使年壮备有不虞简校乘城顾不足以自救况皆复耄耋罢曳乎而名为魏东藩使屏翰王室臣窃自羞矣就之诸国国有士子合不过五百人伏以为三军益损不复赖此方外不定必当须办者臣愿将部曲倍道奔赴夫妻负襁子弟怀粮蹈锋履刃以狥国难何但习业小儿哉愚诚以挥涕增河鼷鼠饮海于朝万无损益于臣家计甚有废损又臣士息前后三送兼人已竭惟尚有小儿七八岁已上十六七已还三十余人今部曲皆年耆卧在床席非糜不食眼不能视气息裁属者凡三十七人疲瘵风靡疣盲聋瞶者二十三人惟正须此小儿大者可备宿卫虽不足以御冦麤可以警小盗小者未堪大使为可使耘鉏秽草驱策鸟雀休候人则一事废一日猎则众业散不亲自经营则功不摄常自躬亲不委下吏而已陛下仁圣恩诏三至士子给国长不复发明诏之下有若皦日保金石之恩必明神之信画然自固如天如地定习业者并复见送晻若昼晦怅然失图伏以为陛下既爵臣百寮之右居藩国之任为置卿士屋名为宫冢名为陵不使其危居独立无异于凡庶若栢成欣于野耕子仲乐于灌园蓬户茅牖原宪之宅也陋巷箪瓢颜子之居也臣才不见效用常慨然执斯志焉若陛下听臣悉还部曲罢官属省监官使解玺释绂追栢成子仲之业营颜渊原宪之事居子臧之庐宅延陵之室如此虽进无成功退有可守身死之日犹松乔也然伏度国朝终未肯听臣之若是固当覊绊于世绳维系于禄位怀屑屑之小忧执无已之百念安得荡然肆志逍遥于宇宙之外哉此愿未从陛下必欲崇亲亲笃骨肉润白骨而荣枯木者惟遂仁德以副前恩
谏明帝书【张茂】
臣伏见诏书诸士女嫁非士者一切录夺以配战士斯诚权时之宜然非大化之善者也臣请论之陛下天之子也百姓吏民亦陛下之子也礼赐君子小人不同日所以殊贵贱也吏属君子士为小人今夺彼以与此亦无以异于夺兄之妻妻弟也于父母之恩偏矣又诏书听得以生口年纪颜色与妻相当者自代故富者则倾家尽产贫者举假贷贳贵买生口以赎其妻县官以配士为名而实内之掖庭其丑恶者乃出与士得妇者未必有欢心而失妻者必有忧色或穷或愁皆不得志夫君有天下而不得万姓之欢心者尠不危殆且军师在外数千万人一日之费非徒千金举天下之赋以奉此役犹将不给况复有宫庭非员无录之女椒房母后之家赏赐横兴内外交引其费半军昔汉武帝好神仙信方士掘地为海封土为山赖是时天下为一莫敢与争者耳自衰乱以来四五十载马不舍鞍士不释甲每一交战血流丹野创痍号痛之声于今未已犹强冦在疆图危魏室陛下不兢兢业业念崇节约思所以安天下者而乃奢靡是务尚方纯作玩弄之物炫耀后园建承露之盘斯诚快耳目之观然亦足以骋冦雠之心矣惜乎舍尧舜之节俭而为汉武之侈事臣窃为陛下不取也愿陛下沛然下诏万几之事有无益而有损者悉除去之以所除无益之费厚赐将士父母妻子之饥寒者问民所疾而除其所恶实仓廪缮甲兵恪恭以临天下如是吴贼面縳蜀虏舆榇不待诛而自服太平之路可计日而待也陛下可无劳神思于海表军师高枕战士备员今羣公皆结舌而臣所以不敢不献瞽言者臣昔上要言散骑奏臣书以听谏篇为善诏曰是也擢臣为太子舍人且臣作书讥为人臣不能諌诤今有可谏之事而臣不谏此为作书虚妄而不能言也臣年五十常恐至死无以报国是以投躯没命冐昧以闻唯陛下裁察
上六代论书【曹冏】
臣闻古之王者必建同姓以明亲亲必树异姓以明贤贤故传曰庸勲亲亲昵近尊贤书曰克明俊德以亲九族诗云怀德维宁宗子维城繇是观之非贤无与兴功非亲无与辅弼夫亲亲之道专用则其渐也微弱贤贤之道偏任则其弊也刼夺先圣知其然也故博求亲疏而并用之近则有宗盟藩卫之固远则有仁贤辅弼之助盛则有与共其治衰则有与守其土安则有与享其福危则有与同其祸夫然故能有其国家保其社稷歴纪长久本支百世也今魏尊尊之法虽明亲亲之道未备诗不云乎鹡鸰在原兄弟急难以斯言之明兄弟相救于丧乱之际同心于忧祸之间虽有阋墙之忿不忘御侮之事何则忧患同也今则不然或任而不重或释而不任一旦疆场称警关门反拒股肱不扶胸心无卫臣窃惟此寝不安席思献丹诚贡策朱阙谨撰合所闻叙论成败
理愍怀太子书【晋阎缵】
伏见赦文及榜下前太子遹手疏以为惊愕自古以来臣子悖逆未有如此之甚者也幸赖天慈全其首领臣伏念遹生于圣父而至此者由于长养深宫沉沦富贵受饶先帝父母骄之每见选师傅下至羣吏率取膏粱击钟鼎食之家幸有寒门儒素如卫绾周文石奋疏广洗马舍人亦无汲黯郑庄之比遂使不见事父事君之道臣按古典太子居以士礼与国人齿以此明先王欲令知先贱然后乃贵自顷东宫亦微太盛所以致败也非但东宫歴观诸王师友文学皆豪族力能得者率非龚遂王阳能以训道友无亮直三益之节官以文学为名实不读书但共鲜衣好马纵酒高会嬉游博奕岂有切磋能相长益臣尝恐公族迟陵以此叹息今遹可以为戒恐其被斥弃逐远郊始当悔过无所复及昔戾太子无状称兵距命而壶关三老上书有田千秋之言犹曰子弄父兵罪应笞耳汉武感悟之筑思子之台今遹无状言语悖逆受罪之日不敢失道犹为轻于戾太子尚可禁持重选保傅如司空张华道德深远乃心忠诚以为之师光禄大夫刘实寒苦自立终始不衰年同吕望经籍不废以为之保尚书仆射裴頠明允恭肃体道居正以为之友置游谈文学皆选寒门孤宦以学行自立者及取服勤更事渉歴艰难事君事亲名行素闻者使与共处使严御史监护其家絶贵戚子弟轻薄宾客如此左右前后莫非正人师傅文学可令十日一讲使共论议于前勅使但道古今孝子慈亲忠臣事君及思愆改过之义皆闻善道庶几可全昔太甲有罪放之三年思庸克复为殷明王又魏文帝惧于见废夙夜自祗竟能自全及至明帝因母得罪废为平原侯为置家臣庶子师友文学皆取正人共相匡矫兢兢愼罚事父以孝父殁事母以谨闻于天下于今称之汉高皇帝数置酒于庭欲废太子后四皓为师子房为傅竟复成就前事不忘后事之戒孟轲有云孤臣孽子其操心也危虑患也深故多善功李斯云慈母多败子严家无格虏由陛下骄遹使至于此庶其受罪以来足自思改方今天下多虞四夷未宁将伺国隙储副大事不宜空虚且为大计小复停留先加严诲依平原侯故事若不悛改弃之未晚也臣素寒门无力仕宦不经东宫情不私遹念昔楚国处女谏其王曰有龙无尾言年四十未有太子臣尝备近职虽未得自结天日情同阍寺悾悾之诚皆为国计臣老母见臣为表乃为臣卜卦云书御即死妻子守臣涕泣见止臣独以为频见拔擢尝为近职此恩难忘何以报德唯当陈诚以死献忠辄具棺■〈奴上纟下〉伏颁刑诛
谏伐晋书【秦后张氏】
妾闻天地之生万物圣王之驭天下莫不顺其性而畅之故黄帝服牛乘马因其性也禹凿龙门决洪河因水之势也后稷之播殖百谷因地之气也汤武之灭夏商因人之欲也是以有因成无因败今朝臣上下皆言不可陛卞复何所因也书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犹因民况于人主乎妾闻人君有伐国之志者必上观干象下采众祥天道崇远非妾所知以人事言之未见其可谚言鸡夜鸣者不利行师犬羣噑者宫室必空兵动马惊军败不归秋冬以来每夜羣犬大噑众鸡夜鸣伏闻廐马惊逸武库兵器有声吉凶之理非微此皆非出师之祥也如妾所论愿陛下详而思之
劝伐河北书【宋谢灵运】
自中原丧乱百有余年流离冦戎湮没殊类先帝聪明神武哀济羣生将欲荡定赵魏大同文轨使久凋反于正化偏俗归于华风运谢事乖理违愿絶仰德抱悲恨存生尽况陵茔未几凶虏伺隙预在有识莫不愤叹而景平执事并非其才且遘纷京师岂虑托付遂使孤城穷陷莫肯极忠烈囚朔漠绵河三千翻为冦有晚遣鎭戍皆先朝之所开拓一旦沦亡此国耻宜雪被于近事者也又北境自染逆虏穷苦备罹征调赋敛靡有止已所求不获辄致诛殒身祸家破阖门北屋此亦仁者所谓伤心者也咸云西虏舍末远师陇外东虏乘虚呼可掩袭西军既反得据关中长围咸阳还路已絶虽遣救援停住河东遂乃远讨大城欲为首尾而西冦深山重阻根本自固徒弃巢窟未足相拯师老于外国虚于内时来之会莫复过此观兵耀威实在兹日若相持未已或生事变忽値新起之众则异于今茍乖其时难为经畧虽兵食倍多则万全无必矣又歴观前代类以兼弱为本古今圣德未之或殊岂不以天时人事理数相得兴亡之度定期居然故古人云既见天殃又见人灾乃可以谋昔魏氏之强平定荆冀乃乘袁刘之弱晋氏之盛拓开吴蜀亦因葛陆之衰此皆前世成事着于史策者也自羌平之后天下亦谓虏当俱灭长驱滑台席巻下城夺气丧魄指日就尽但长安违律潼关失守用缓天诛假延数月日来至今十有二载是谓一纪曩有前言况五胡代数齐世虏期余命尽于来年自相攻伐两取其困卞庄之形验之今役仰望圣泽有若饥渴注心南云为日已久来苏之冀实归圣明此而弗乘后则未兆即日府藏诚无兼储然凡造大事待国富兵强不必乘会于我为易责在得时器械既充众力粗足方于前后乃当有优常议捐益久证冀州口数百万有余田赋之沃着自贡典先才经创基趾犹存澄流引源桑麻蔽野强富之实昭然可知为国长久之计孰若一往之费邪或惩关西之败而谓河北难守二境形势表里不同关西杂居种类不一昔在前汉屯军霸上通火甘泉况乃远戍之军値新故交代之际者乎河北悉是旧户差无杂人连岭判阻三关作隘若游骑长驱则沙漠风靡若严兵守塞则冀方山固昔陇西伤破晁错兴言匈奴慢侮贾谊愤叹方于今日皆为賖矣晋武中主耳値孙皓虐乱天祚其德亦由巨平奉策茍贾折谋故能业崇当年区宇一统况今陛下聪明圣哲天下归仁文德与武功并震霜威共素风俱举恊以宰辅贤明诸王美令岳牧宣烈虎臣盈朝而天威远命亦何敌不灭矧伊顽虏假日而已哉伏惟深机志务久定神谟臣卑贱侧陋窜景岩穴实仰希太平之道倾都岱宗之封虽乏相如之笔庶免史谈之愤以此谢病京师万无恨矣久欲上陈惧在触置蒙赐暂违禁省消渴十年常虑朝露抱此愚志昧死以闻
狱中上后主书【陈传縡】
夫君人者恭事上帝子爱下民省嗜欲远谄佞未明求衣日旰忘食是以泽被区宇庆流子孙陛下顷来酒色过度不虔郊庙之神专媚淫昬之鬼小人在侧宦坚弄权恶忠直若仇雠视生民如草芥后宫曵绮绣廐马余菽粟百姓流离僵尸蔽野货赂公行帑藏损耗神怒民怨众叛亲离恐东南王气自斯而尽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十三
(明)贺复征 编
○上书八
请太宗不诘难臣寮上言书【唐刘洎】
臣闻帝王之与凡庶圣哲之与贤愚上下相悬拟伦斯絶若乃以至愚而对至圣以极卑而对极尊徒思自强不可得也陛下降恩旨假慈颜凝旒以聴其言虚襟以纳其说犹恐羣下未敢对扬况动神聪纵天辨饰辞以折其理援古以排其议欲令凡庶何阶应荅臣闻皇天以无言为贵圣人以不言为徳老君称大辩若讷庄生称至道无文此皆不欲烦也是以齐侯读书轮扁窃笑汉皇慕古长孺陈词此亦不欲劳也且多记则损心多言则损气心气内损形神外劳初虽不觉后必为累湏为社禝自爱岂为性好自伤乎窃以今日升平皆陛下力行所至欲令长久匪由辩博但当忘彼爱憎慎兹取舍每事敦朴无非至公若贞观之初则可矣至如秦政强辩失人心于自矜魏文宏才亏众望于虚说此才辩之累较然可知矣伏愿畧兹雄辩浩然养气简彼缃图淡焉怡目同万寿于南岳齐百姓于东户则皇恩斯覃天下幸甚
諌曹仁师出军书【陈子昂】
臣伏见诏书发懐逺军令郎将曹仁师部勒以征匈丑臣闻古之天子方建大礼必先振兵释旅以告成功故汉孝武皇帝将封禅乃征精卒十万北廵朔方畧地而还此葢遵古先哲王之礼也今神皇陛下应天受箓将欲郊祭天地廵拜河洛建明堂朝万国斯迈古之盛礼也诚合式遵旧典耀武塞上毕境而还恐曹仁师未识典礼肆兵长驱穷极砂碛不恤士马专以务得为利不以全兵为上今朝廷百僚虽有疑者无敢言之臣诚愚昧不识忌讳曽■〈悉,耳代心〉事君之道所贵尽心心以为非安可不言臣料仁师到云内城发兵之日合至九月初到突利城回兵之日合至十月初胡地隆冬草枯泉涸南中士马不耐郊寒计仁师所将之马徔灵州常所发之处却回到云内城已行四千余里云内城中又先未支度马既疲瘦经冬无粟以臣愚算十不存五紫蒙之军类例相似且仁师此行计迟发速至于应会不甚精修以臣计料恐未成功脱若功未克成士马先丧尽中土求市卒又难得且自古与匈奴战非士马相资不可臣恐马既虐用致尽贼又窜远未平但虑后之谋臣悔于今事且古来絶漠多丧士马非臣抑度輙陈闻昔汉室以卫青出塞是时汉马三十万匹旋师之日马唯余四万十四年不得事匈奴葢由此也臣愿陛下考验前古(阙)
諌雅州讨生羌书【陈子昂】
将仕郎守麟台正字臣陈子昂昧死上言窃闻道路云云国家欲开蜀山自雅州道入讨生羌因以袭击吐蕃执事者不审图其利害遂废梁鳯巴蜒兵以狥之臣愚以为西蜀之祻自此结矣臣闻乱生必由怨起雅州边羌自有国以来未尝一日为盗今且无罪受戮其怨必甚怨甚惧诛必蜂骇西山西山盗起则蜀之边邑不得不连兵备守兵久不解则蜀之祸构矣昔后汉末西京丧败葢由此诸羌此一事也且臣闻吐蕃桀黠之虏君长相信而多奸谋自敢抗天诛迩来向二十余载大战则大胜小战则小胜未尝败一队亡一矢国家往以薛仁贵郭待封为虣武之将屠十万众于大非之川一甲不归又以李敬玄刘审礼为廊庙之宰辱十八万众于青海之泽身为囚虏是时精甲勇士势如雷云然竟不能擒一戎馘一丑至今而闗陇为空今乃欲以李处一为将驱顦顇之兵将袭吐蕃臣窃忧之而为此虏所笑此二事也且夫事有求利而得害者则蜀昔时不通中国秦惠王欲帝天下而并诸侯以为不兼賨不取蜀势未可举乃用张仪计饰美女谲金牛因间以啖蜀侯蜀侯果贪其利使五丁力士凿山通谷栈褒斜置道于秦自是险阻不闗山谷不闭张仪蹑踵乗便纵兵大破之蜀侯诛賨邑灭至今蜀为中州是贪利而亡此三事也臣闻吐蕃羯虏爱蜀之珍富欲盗之久有日矣然其势不能举者徒以山川阻絶障隘不通此其所以顿饿狼之喙而不窃食也今国家乃撤邉羌开隘道使其収奔亡之种为乡导以攻边是乃借冦兵而为贼除道举全蜀以遗之此四事也臣窃覩蜀为西南一都会国家之寳库天下珍货聚出其中又人富粟多顺江而下可以兼济中国今执事者乃图侥幸之利悉以委身西羌得西羌地不足以稼穑财不足以富国徒杀无辜之众以伤陛下之仁糜费随之无益圣徳又况侥幸之利未可图哉此五事也夫蜀之所寳恃险者也人之所安无役者也今国家乃开其险役其人险开则便冦人役则伤财臣恐未见羌戎已有奸盗在其中矣往年益州长史李崇真将图此奸利传檄称吐蕃欲冦松州遂使国家盛军以待之转饷以备之未二三年巴蜀二十余州骚然大弊竟不见吐蕃之面而崇真赃钱已计巨万矣蜀人残破几不堪命此之近事犹在人口陛下所亲知愚臣意者不有奸臣欲图此利复以生羌为计者哉此六事也且蜀人尫劣不习兵战一虏持矛百人不敢当又山川阻旷去中夏精兵处逺今国家若击西羌掩吐蕃遂能破灭其国奴虏其人使其君长系首北阙计亦可矣若不到如此臣方见蜀之邉陲不守而为羌夷所横暴昔辛有见被髪而祭伊川者以为不出百年此其为戎乎臣恐不及百年而蜀为戎此七事也且国家近者废安北拔单于弃龟兹放踈勒天下翕然谓之盛徳所以者何葢以陛下务在仁不在广务在养民不在杀将以此息邉鄙休甲兵行乎三皇五帝之事者也今乃狥贪夫之议谋动兵戈将诛无罪之戎而遗全蜀之患将何以令天下乎此愚臣所不甚悟者也况当今山东饥闗陇弊厯岁苦旱人有流亡诚是圣人宁静思和天人之时不可动甲兵兴大役以自生乱臣又流闻西军失守北军不利邉人忙动情有不安今复驱此兵投之不测臣闻自古国亡家败未有不由黩兵今小人议夷狄之利非帝王之至徳也况弊中夏哉臣闻古之善为天下者计大而不计小务徳而不务刑图其安则思其危谋其利则思其害然后长享福禄伏愿陛下熟计之
论教本书【元稹】
某年月日臣稹再拜献书皇帝陛下臣伏见陛下降明诏修废学増胄子选司成大哉尧之为君伯夷典礼夔教胄子之深旨也然而事有万万于此者臣敢昧死而言之臣闻诸贾生曰三代之君仁且久者教之然也诚哉是言且夫周成王人之中也近管蔡则谗入亲周召则义闻岂可谓夫明哉然而克终于道者得不为教之然耶始其为太子也未生胎教既生保教太公为之师周公为之傅召公为之保伯禽唐叔与之游礼乐诗书为之翫目不得阅淫艶妖诱之色耳不得闻优笑陵乱之声口不得习操断击搏之书居不得近容阴顺邪之党游不得恣追禽戮兽之乐翫不得爱遐异僻絶之珍凡此数者非谓备之于前而不为也亦将不得见之矣及其长而君也血气既定游习既成虽有放心快已之事日陈于前固不能夺已成之习已定之心矣则彼忠直道徳之言固吾之所习闻也陈之者有以论焉回佞庸违之说固吾之所积惧也謟之者有以辩焉人情莫不欲耀其所能而党其所近茍将得志则必快其所藴矣物之性亦然是以鱼得水而游马逸驾而走鸟得风而翔火得薪而炽此皆物之快其所藴也今夫成王所藴道徳也所近圣贤也是以举其近则周公左而召公右伯禽鲁而太公齐快其藴则兴礼乐而朝诸侯措刑罚而美教化教之至也可不谓信然哉及夫秦则不然灭先王之学曰将以愚天下黜师保之位曰将以明君臣胡亥之生也诗书不得闻圣贤不得近彼赵髙者诈宦之戮人也而傅之以残忍戕贼之术且曰恣睢天下以为贵莫见其面以为尊是以天下之人未尽愚而胡亥固已不能分兽畜矣赵髙之威慑天下而胡亥固已自幽于深宫矣彼李斯者秦之宠丞相也困谗寃死无所自明而况于踈逺之臣庶乎若然则秦之亡有以致之也汉髙承之以兵革汉文守之以亷谨卒不能苏复大训是以景武昭宣天质甚美纔可免祸乱哀平之间则不能虞簒弑矣然而惠帝废易之际犹頼羽翼以胜其邪心是后有国之君议教化者莫不以兴亷举孝设学崇儒为意曽不知教化之不行自贵者始畧其贵者教其贱者无乃邻于倒置乎洎我太宗文皇帝之在藩邸以至于为太子也选知道徳者十八人与之游习即位之后虽宴游饮食之间十八人者实在其中上失无不言下情无不逹不三四年而名髙盛古岂一日二日而致是乎游习之渐也贞观已还师傅之官皆宰相兼领其余官僚选亦甚重马周以位髙恨不得为司议郎此其验也文皇之后渐踈贱之至母后临朝翦弃王族当中睿二圣劳勤之际虽有骨鲠敢言之士既不得在调护保安之职终不能措扶卫之一词而令匠胡安金蔵剖腹以明之岂不大哀哉兵兴以来兹弊尤甚师资保傅之官非疾废眊瞶不任事者为之即休戎罢帅不知书者处之至于友谕赞议之徒踈冗散贱之甚者搢绅耻之夫以匹士之爱其子者犹求明哲慈惠之师以教之直谅多闻之友以辅之岂天下之元子而可以疾废眊瞶不知书者为之师踈冗散贱不适用者为之友乎此何及上古之甚也追制官僚之外往往以沉滞僻老之儒充直讲侍读之选而又踈弃斥逺之越月踰时不得召见彼又安能傅成道徳而保养其躬哉臣以为积此弊者岂不以皇天眷佑祚我唐徳以舜生舜以尧继尧传陛下十一圣矣岂不生而神明长而仁圣以是为屑屑习仪者故不之省耳臣独以为于列圣之谋则可也计无穷之业传后嗣则不可脱或万代之后若有周成王之中才而又生深宫优笑之间无周召保傅之教将不能知喜怒哀乐之所自矣况稼穑之艰难乎今陛下以上圣之姿肇临海内是天下人人倾耳注心之日也特愿陛下思成王训导之功念文皇游习之渐选重师保慎简官僚皆用博厚弘深之儒而又练逹机务者更进迭见日就月将因令皇太子聚诸生定齿胄讲业之仪行问道严师之礼至徳要道以成之撤善记过以警之血气未定则辍禽色之娱以就学圣贤既备则资游习以弘徳此所谓一人元良万方以贞之化也岂其修废学选司成而足伦匹其盛哉而又俾则百王莫不幼同师长同术识君道之素定知天伦之自然然后选用贤良树为藩屏出则有晋郑鲁卫之盛入则有东牟朱虚之强葢所谓宗子维城犬牙盘石之势也又岂与夫魏晋已降因贱其兄弟而自翦其本枝者同年而语乎微臣窃思为陛下建永永无穷之长策輙敢冐昧死诛而言之臣稹谨言
请置诗学博士书【李行修】
元和三年六月一日乡贡进士臣李行修谨冐死惶恐再拜献书阙下臣覆视汉初经籍起口传壁匿焕然明备其所由者修废官立太学朝夕讲贯以究圣意岁时程课以严师道使之然也迨乎桓灵之世遂使扶持元极匡饰颓俗传委裘以终大运其儒术已试之明效欤近学无专门经无师授以音定字以疏释经是能使生徒由之中才不能使天下由之致理明矣大率五经皆然臣独以诗学上闻趋所急也伏惟陛下赦其愚瞽垂恩聴察夫诗者发人之藴政谓之风手舞足蹈之音作用之光祖宗垂风声劳歌怨诽之音作用之察吏治审教化是以四海虽大羣生虽广犹民人之和气息乎踵逹乎颅流乎手足犹草木之丰泽渐乎根穷乎杪被乎枝叶上下无滞气内外无遁情如此则诗得其任风得其性也昔殷周相承俱有圣治道洽于下下无怏心王化盛告成功于神明徳泽衰反变化于礼素其辞主文谲谏而不讦其教温柔敦厚而不愚仲尼接于其时谓王者宜以陶冶风俗臣下宜以洗濯疑谬道济于下吾若之何乃采其诗合三百五篇善者全而用不善者全而去非如春秋诸经或革或因相错而成也其若礼乐征伐天地阴阳有度假于辞可见喜怒哀乐讥刺讽谕无方其非志莫传志士躬当治乱之时气有惨舒之变臻于极而后动积于中而后形故言之成文歌之成声有一不至则非全矣是以圣人以全动物物莫能固未施敬于人而人敬未施哀于人而人哀顽者以之开明躁者以之舒静道原于是絶而莫嗣独有楚屈原颇得诗人之风介于子兰靳尚之间终以放死故其道不竟洎秦姗笑三代燔烧经籍世儒坑死于是后学轧于相语喑呃相授以及汉兴杂全经者七十年师口说者四三軰汉武笃好经术立于学官虽章句大修而比兴未喻时杨雄司马相如由是选耎观望将迎忌讳劝百讽一推波助澜文虽有余不足称也然以本学濅盛时因灾异屡起直声初或不究终得其助故自殷以降有天下者莫长焉厥后君臣道薄诗道陵夷藴义感慨之士至曰吾何从乎上之追屈原不足以全性命下之迹相如不足以匡过失故居常则鬰怏其胸襟嚄唶其齿牙代莫通其源臣伏思之以为诗教未隆于时风雅未洽于下教未隆则士不劝风未洽则言多缺故闻者卒愕而愠者多暗投而却也自十圣绍业盈二百载经术益试周旋百度吏事反为缘饰霸道无所舛驳及陛下又登礼岩穴发扬隠伏宸心谠议犹天地相宣儒风昌言与日月横骛以辞让次征伐而不暴以诚明推教化而不浮如此则诗学何为鬰然而积于空虚不用之地乎书残于古今论失于齐鲁汉有毛苌郑康成师道可观逮圣朝刘迅者说诗三千言近代言诗者尚之伏惟陛下诏公卿诸儒讲其异同综其指要列四始之元本穷六艺之粹精不使讲以多物而哗惟蔽之一言而得其言极者为师法传经而行其毛郑不安者亦随而刋正选立博士弟子员如汉朝故事然后命瞽史纳于聪明命司成教之世子是谓端本由朝廷被于民里由京师施之逺方是谓垂化复采诗之官以察风俗是谓兼聴优登才之选以励生徒是谓兴古四者既备大化自流则动天地感鬼神孚豚鱼甘堇荼来异俗懐鬼方皆在一致推而广之神而化之无难矣微臣不知时变溺于师言谨诣光顺门昧死以闻伏待刑辟
上论贡士书【舒元舆】
草茅臣某昧死奏书皇帝陛下圣徳修三代之教尽善矣唯贡士一门阙然不修臣窃以为有司过矣臣为童子时学读书见礼经有乡举里选必得其人而贡于上上然后以号旌束帛招之臣年十五既通经无何心中有文窍开则又学之徧观羣籍见古人有片善可称必闻于天子有司天子有司亦修礼待之不茍臣既学文于古圣人言皆信之谓肖质待问上国必见上国礼无几前年臣年二十三学文成立为州县察臣臣得备下土贡士之数到阙下月余待命有司始见贡院悬板様立束縳检约之目勘磨状书剧责于吏胥等伦臣幸状书备不被驳放得引到尚书试试之日见八百人尽手携脂烛水炭洎朝餔餐器或荷于肩或提于席为吏胥纵慢声大呼其名氏试者突入棘围重重乃分坐庑下寒余雪飞单席在地呜呼唐虞辟门三代贡士未有此慢易者也臣见今之天下贡士既如此有司待之又如此乃益大不信古之圣人言及覩今之甲赋律诗皆是偷折经诰侮圣人之言者乃知非圣人之徒也臣伏见国朝开进士一门茍有登升者皆资之为宰相公侯卿大夫则此门固不轻矣凡将为公侯卿相者非贤人君子不可有司坐举子于寒庑冷地是比仆隶已下非所以见征贤之意也施棘围以截遮是疑之以贼奸徒党非所以示忠直之节也试甲赋律诗是待之以雕虫微艺非所以观人文化成之道也有司之不知其为弊若此臣恐贤人君子逺去不肖污辱为陛下用且指近陈之今四方贡珠玉金银有司则以筐篚皮币承之贡贤才俊乂有司以单席冷地承之是彰陛下轻贤才而重金玉也贤才耻之臣亦耻之臣又见每岁礼部格下天下未有不言察访行实无颇邪然后上贡茍不如格抵罪举主臣初见之窃独心贺谓三代之风必作于今日矣及格既下而法不下是以岁有无艺朋党哗然扇突不可絶此又恶用格为徒乱人耳又与格中程之人数每岁多者固不出三十少或不满二十此又非天子纳士之心也何以言之今日月出没皆为陛下内地自渐海流沙朔南周环绵亿万千里其间异气所锺生英豪俊彦固不少矣若陛下明诏必以礼举之忽一岁之内有百数元凯扬马之才徳者来之则有司必曰吾格取二十而黜八十是为求贤耶遗贤耶若有司以仆隶待之忽一岁之内负才徳来者无十数軰则有司必曰吾拔二十是缪収其半徒足满人数是为取才耶取合格耶其不可先定人数亦昭昭矣向之数事臣久为陛下疾有司不供职使圣朝取士首科委就地矣臣寒微若此出言不足以定贡士之得失然百虑之中或几一得臣窃欲陛下诏有司按三代故事明修格文使天下入贡者皆茂行实不拘人数其不茂行实法与之随此为澄源源既澄则来者皆向方矣俾有司加严礼待之举六义试之试之时免自担荷廊庑之下特设茵榻陈炉火脂烛设朝晡饭馔则前日之病庶几其有瘳矣人人知天子重贤奬士之道胜气■〈氵岔〉漫如此士之立身无不由正以成之者为士身正公卿正公卿正未有天下不治者天下治而陛下求不垂拱以髙揖羲轩不可得也茍不如此则士之求名无不由邪以成者为士名邪未有公卿不邪者公卿邪未有天下而治者天下不治而陛下欲不役圣虑而忧黔首不可得也臣虽至愚以此观之知贡士之道所系尤重是以愿输冩血诚以正此门陛下无以臣迹在贡士中疑臣自谓臣虽不敏窃窥太常一第不为难得何以明之若使臣为今日贡士之体事便僻巧佞驰骛关键固臣之力非不能也耻不为也故臣以顽才干有司得之固无忝不得则纳履而去踪迹巢由以乐陛下熈熈之化何往而无泉石之快哉伏惟陛下留神独聴天下之幸也于臣何幸死罪死罪
上六惧五畏书【五代康澄】
臣闻童謡非祸福之本妖祥岂隆替之源故雊雉升鼎而桑榖生朝不能止殷宗之盛神马长嘶而玉龟告兆不能延晋祚之长是知国家有不足惧者五有深可畏者六阴阳不调不足惧三辰失行不足惧小人讹言不足惧山崩水涸不足惧蟊贼伤稼不足惧贤人蔵匿深可畏四民迁业深可畏上下相狗深可畏亷耻道消深可畏毁誉乱真深可畏直言蔑闻深可畏不足惧者愿陛下存而勿论深可畏者愿陛下修而靡忒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十四
(明)贺复征 编
○上书九
论包拯除三司使上书【宋欧阳修】
臣闻治天下者在知用人之先后而已用人之法各有所宜军旅之士先材能朝廷之士先名节军旅主成功惟恐其不趋赏而争利其先材能而后名节者亦势使之然也朝廷主教化风俗之薄厚治道之污隆在乎用人而教化之于下也不能家至而谆谆谕之故常务尊名节之士以风动天下而耸励其偷薄夫所谓名节之士者知亷耻修礼让不利于茍得不牵于茍随而惟义之所处白刅之威有所不避折枝之易有所不为而惟义之所守立于朝廷进退举止皆可以为天下法也其人至难得也至可重也故其为士者尚贵名节以自重其身而君人者亦当全名节以养成善士伏见陛下近除前御史中丞包拯为三司使命下之日中外喧然以为朝廷贪拯之材而不为拯惜名节然犹冀拯能执节守义坚让以避嫌疑而为朝廷惜事体数日之间遂闻拯已受命是可惜也亦可嗟也拯性好刚天资峭直然素少学问朝廷事体或有不思至如逐其人而代其位虽初亡是心然见得不能思义此皆不足怪若乃嫌疑之迹常人皆知可避而拯岂独不思哉昨闻拯在台日常自至中书诟责宰相指陈前三司使张方平过失怒宰相不早罢之既台中寮属相继论列方平由此罢去而以宋祁代之又闻拯亦曽弹奏宋祁过失自其命出台中寮属又交章力言而祁亦因此而罢而拯遂代其任此所谓蹊田夺牛岂得亡过而整冠纳履当避可疑者也如拯材能资望虽别加进用人岂为嫌其不可为者惟三司使耳非惟自渉嫌疑其于朝廷所损不细臣请原其本末而言之国家自数十年来士君子务以恭谨静慎为贤及其弊也循黙茍且颓惰寛弛习成风俗不以为非至于百职不修纪纲废壊时方亡事固未觉其害也一旦敌人犯边兵出亡功而财用空虚公私困弊盗贼并起天下骚然陛下奋然感悟思革其弊进用三数大臣鋭意于更张矣于此之时始増置諌官之员以宠用言事之臣俾之举軄由是修纪纲而绳废壊遂欲分别贤不肖进退材不材而久弊之俗骤见而骇因共指言事者而非之或以谓好讦阴私或以谓公相倾陷或谓沽邀名誉或谓自图进取羣言百端几惑上聴上頼陛下至圣至明察见诸臣本以忘身狥国非为已利谗间不入遂荷保全而中外之人久而亦渐为信自是以来二十年间台諌之选屡得谠言之士中间斥去奸邪屏絶权幸拾遗救失不可胜数是则纳諌之善徔古所难自陛下临御以来实为盛徳于朝廷补助之效不为亡功今中外习安上下已信纎邪之人凡所举动每畏言事之臣时政亡巨细亦惟言事官是聴原其自始开发言路至于今日之成效岂易致哉可不惜哉夫言人之过似于激讦逐人之位似于倾陷而言事之臣得以自明者惟亡所利于其间尔而天下之人所以为信者亦以其亡所利焉今拯并逐二臣自居其位使将来奸佞者得以为说而惑乱主聴今后言事者不为人信而亡以自明是则圣明用諌之功一旦由拯而壊夫有所不取之谓亷有所不为之谓耻近臣举动人所仪法使拯于此时有所不取而不为可以风天下以亷耻之节而拯取其所不宜取为其所不宜为岂惟自薄其身亦所以开诱他时言事之臣倾人以觊得相习而成风此之为患岂谓小哉然拯所恃者惟以本亡心耳夫心者蔵于中而人所不见迹者示于外而天下所瞻今拯欲自信其不见之心而外掩天下之迹是犹手探其物口云不欲虽欲自信人谁信之此臣所谓嫌疑之不可不避也况如拯者少有孝行闻于乡里晩有直节着在朝廷但其学问不深思虑不熟而处之乖当其人亦可惜也伏望陛下别选材臣为三司使而处拯他职置之京师使拯得避嫌疑之迹以解天下之惑而全拯之名节不胜幸甚臣叨尘侍从职号论思昔尝亲见朝廷致諌之初甚难今又复见陛下用諌之效已着实不欲因拯而壊之者为朝廷惜也臣言狂计愚伏俟诛戮
通进司上书【欧阳修】
十二月二十四日宣徳郎守太子中允充馆阁校勘臣欧阳修谨昧死再拜上书于皇帝阙下臣伏见国家自元昊叛逆闗西用兵以来为国言事者众矣臣初窃为二策以料贼情然臣迂儒不识兵之大计始犹迟疑未敢自信今兵兴既久贼形已露如臣素料颇不甚逺故窃自谓有可以助万一而尘聴览者谨条以闻惟陛下仁圣寛其狂妄之诛幸甚夫闗西弛备而民不见兵者二三十年矣使贼萌乱之初蔵形隠计卒然而来当是时吾之边屯寡弱城堡未完民习久安而易警将非素选而败怯使其长驱驰突可以奋然而深入然国威未挫民力未疲彼得城而居不能久守虏掠而去可邀击其归此下策也故贼知而不为之戎狄侵边自古为患其攻城掠埜败则走而胜则来葢其常事此中策也故贼兼而用之若夫假僣名号以威其众先击吾之易取者一二以悦其心然后训养精鋭为长久之谋故其来也虽胜而不前不败而自退所以诱吾兵而劳之也或击吾东或击吾西乍出乍入所以使吾兵分备多而不得减息也吾欲速攻贼方新鋭坐而待战彼则不来如此相持不三四岁吾兵已老民力已疲不幸又遇水旱之灾调敛不胜而盗贼羣起彼方奋其全鋭击其困弊可也使吾不堪其困忿而出攻决于一战彼以逸而待吾劳亦可也幸吾苦兵计未知出遂求通聘以邀岁时之赂度吾困急不得不徔亦可也是吾力一困则贼谋亡施而不可此兵法所谓不战而疲人兵者上策也而贼今方用之今三十万之兵食于西者二岁矣又有十四五万之乡兵不耕而自食其民自古未有四五十万之兵连年仰食而国力不困者也臣闻元昊之为贼威能畏其下恩能死其人自初僣叛嫚书已上逾年而不出一出则锋不可当执刼蕃官获吾将帅多礼而不杀此其兖谋所畜皆非仓卒者也奈何彼能以上策而疲吾吾不自知其已困彼为久计以挠我我亡长策以制之哉夫训兵养士伺隙乗便用间出竒此将帅之职也所谓阃外之事而君不御者可也至于外料贼谋之心内察国家之埶知彼知此因谋制敌此朝廷之大计也所谓庙算而胜者也不可以不思今贼谋可知以久而疲我耳吾势可察西人已困也诚能丰财积粟以纾西人而完国壮兵则贼谋沮而庙算得矣夫兵攻守而已然皆以财用为强弱也守非财用而不久此不待言请试言攻昔秦席六世之强资以事胡卒困天下而不得志汉因文景之富力三举而纔得河南隋唐突厥吐蕃常与中国相胜败击而胜之有矣未有举而灭者秦汉尤强者其所攻今元昊之地是也况自刘平陷没贼锋炽鋭未尝挫衂攻守之计非臣所知天威所加虽终期于扫尽然临边之将尚未闻得贼衅隙挫其凶锋是攻守皆未有休息之期而财用不为长久之计臣未见其可也四五十万之人坐而仰食然闗西之地物不加多闗东所有莫能运致掊克细碎既以亡益而罢之矣至于鬻官入粟下亡应者改法榷货而商旅不行是四五十万之人惟取足于西人而已西人何为而不困困而不起为盗者湏水旱尔外为贼谋之所疲内遭水旱而多故天下之患可胜道哉夫闗西之物不能加多则必通其漕运而致之漕运已通而闗东之物不充则亡得而西矣故臣以谓通漕运尽地利榷商贾三术并施则财用足而西人纾国力完而兵可久以守以攻惟上所使夫小琐目前之利既不足为长久之谋非旦夕而可效故为长久之计者初若迂愚而可笑在必而行之则其利溥矣故臣区区不敢避迂愚之责请上便宜三事惟陛下裁择其一曰通漕运臣闻今为西计者皆患漕运之不通臣以谓但未求之耳今京师在汴漕运不西而人之习见者遂以为不能西不知秦汉隋唐其都在雍则天下之物皆可致之西也山川地形非有变易于古其路皆在昔人可行今人胡为而不可汉初岁漕山东粟数十万石是时运路未修其漕尚少其后武帝益修渭渠转漕百余万石隋文帝时沿水为仓转相运置而闗东汾晋之粟皆至渭南运物最多其遗仓之迹往往皆在然皆尚有三门之险自唐裴耀卿又寻隋迹于三门东西置仓开山十八里为陆运以避其险卒泝河而入渭当时岁运不减二三百万石其后刘晏遵耀卿之路悉漕江淮之米以实闗西后世言能经财利而善漕运者耀卿与晏为首今江淮之米岁入于汴者六百万石诚能分给闗西得一二百万石足矣今兵之食汴漕者出戍甚众有司不惜百万之粟分而及之其患者三门阻其中尔今宜浚治汴渠使岁运不阻然后按求耀卿之迹不惮十许里陆运之劳则河漕通而物可致且纾闗西之困使古亡法今有可为尚当为之况昔人行之而未逺今人行之而岂难哉耀卿与晏初理漕时其得尚少至其末年所入十倍是可久行之法明矣此水运之利也臣闻汉髙祖之入秦不由闗东而道南阳过郦析而入武闗曹操等起兵诛董卓亦欲自南阳道丹析而入长安是时张济又自长安出武闗奔南阳则自古用兵往来之径也臣尝至南阳问其遗老云自邓西北至永兴六七百里今小商贾往往行之初汉祖入闗其兵十万夫能容十万兵之路宜不甚狭而险也但自雒阳为都行者皆趋东阙其路近而遂废今能按求而通之则武昌汉阳郢复襄阳梁洋金商均房光化沿汉之地十一二州之物皆可漕而顿之南阳自南阳为轻车人辇而逓之募置逓兵为十五六铺则十余州之物日日入闗而不絶沿汉之地山多美木近汉之民仰足而有余以造舟车甚不难也前日陛下深恤有司之勤内赐禁钱数十万以供西用而道路艰逺辇运逾年不能毕至至于军装输送多苦秋霖边州已寒冬服尚滞于路其艰如此夫使州县纲吏逺输京师转冐艰滞然后得西岂若较南阳之旁郡度其道里入于武闗与至京师逺近等者与其尤近者皆使直输于闗西京师之用有不足则以禁帑出赐有司者代而充用其迂曲简直利害较然矣此陆运之利也其二曰尽地利臣闻昔之画财利者易为工今之言财利者难为术昔者之民赋税而已故其不足则铸山煮海榷酒与茶征闗市而算舟车尚有可为之法以茍一时之用自汉魏迄今其法日増其取益细今取民之法尽矣昔者赋外之征以偹有事之用今尽取民之法用于亡事之时悉以冗费而糜之矣至卒然有事则亡法可増然独犹有可为者民作而输官者已劳而游手之人方逸地之产物者耕不得代而不垦之土尚多是民有遗力地有遗利此可为也况厯观前世用兵者未尝不先营田汉武帝时兵兴用乏赵过为畎田人犂之法以足用赵充国攻西羌议者争欲出击而充国深思全胜之策能忍而待其弊至违诏罢兵而治屯田田于极边以游兵而防钞冦则其理田不为易也犹勉为之后汉之时曹操屯兵许下强敌四面以今视之疑其旦夕战争而不暇然用枣祗韩浩之计建置田官募民而田近许之地岁得榖百万石其后郡国皆田积榖亡数隋唐田制尤广不可胜举其势艰而难田莫若充国廹急而不暇田莫如曹操然皆勉焉不以迂缓而不田者知地利之博而可以纾民劳也今天下之土不耕者多矣臣未能悉言谨举其近者自京以西土之不辟者不知其数非土之瘠而弃也葢人不劝农与夫役重而逃尔久废之地其利数倍于营田今若督之使勤与免其役则愿耕者众矣臣闻乡兵之不便于民议者方论之矣充兵之人遂弃农业托云教习聚而饮博取资其家不顾有亡官吏不加禁父兄不敢诘家家自以为患也河东河北闗西之乡兵此犹有用若京东西者平居不足以备盗而水旱适足以为盗其尤可患者京西素贫之地非有山泽之饶民惟力农是仰而今三夫之家一人五夫之家三人为游手凡十八九州岛以少言之尚可四五万人不耕而食是自相糜耗而重困也今诚能尽驱之使耕于弃地官贷其种岁田之入与中分之如民之法募吏之习田者为田官优其课而诱之则民愿田者众矣太宗皇帝时尝贷陈蔡民钱使市牛而耕真宗皇帝时亦用耿望之言买牛湖南而治屯田今湖南之牛岁贾于北者皆在京西若官为买之不难得也且乡兵本农也籍而为兵遂弃其业今幸其去农未久尚可复驱还之田畆使不得羣游而饮博以为父兄之患此民所愿也一夫之力以逸而言任耕缦田一顷使四五万人皆耕而久废之田利又数倍则岁榖不可胜数矣京西之分北有大河南至汉而西接闗若又通其水陆之运所在积榖惟陛下诏有司而移用之耳其三曰权商贾臣闻秦废王法启兼并其上侵公利下刻细民为国之患久矣自汉以来尝欲为法而抑夺之然不能也葢为国者兴利日繁兼并者趋利日巧至其甚也商贾坐而权国利其故非他由兴利广也夫兴利广则上难专必与下民共之然后通流而不滞然为今议者方欲夺商之利一归于公上而专之故夺商之谋益深则为国之利益损前日有司屡变其法法每一变则一岁之间所损数百万议者不知利不可专欲专而反损但云变法之未当变而不已其损愈多夫欲十分之利皆归于公至其亏少十不得三不若与商共之常得其五也今为国之利多者茶与盐耳茶自变法以来商贾不复一岁之失数年莫补所在积朽弃而焚之前日议者屡言三税之法为便有司既以详之矣今诚能复之使商贾有利而通行则上下济矣解池之盐积若山阜今宜暂下其价诱羣商而散之先为令曰三年将复旧价则贪利之商争先而凑矣夫茶者生于山而亡穷盐者出于水而不竭贱而散之三年十未减其一二夫二物之所以贵者以能为国资钱币尔今不散而积之是惜朽壊也夫何用哉夫大商之能蕃其货者岂其锱铢躬自鬻于市哉必有贩夫小贾就而分之贩夫小贾亡利则不为故大商不妬贩夫之分其利者恃其货博虽取利少货行流速则积少而为多也今为大国者有亡穷不竭之货反妬大商之分其利宁使亡用而积为朽壊何哉故大商之善为术者不惜其利而诱贩夫大国之善为术者不惜其利而诱大商此与商贾共利取少而致多之术也若乃县官自为鬻市之事此大商之不为臣谓行之难久者也诚能不较锱铢而思逺大则积朽之物散而钱币通可不劳而用足矣臣愚不足以知时事若夫坚守以扞贼利则出而扰之凡小便宜愿力委之边将至于积榖与钱通其漕运不二三岁而国力渐丰边兵渐习贼鋭渐挫而有隙可乗然后一举而灭之此万全之策也愿陛下以其小者责将帅谋其大计而行之则天下幸甚臣修昧死再拜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十五
(明)贺复征 编
○上书十
论台谏官言事未蒙聴允书【宋欧阳修】
月日具官臣欧阳某谨昧死再拜上书于体天法道钦文聪武圣神孝徳皇帝阙下臣闻自古有天下者莫不欲为治君而常至于乱莫不欲为明主而常至于昏者其故何哉患于好疑而自用也夫疑心动于中则视聴惑于外视聴惑则忠邪不分而是非错乱是非错乱则举国之臣皆可疑尽疑其臣则必自用其所见夫以疑惑错乱之意而自用则多失失则其国之忠臣必以理而争之争之不切则人主之意难回争之切则激其君之忍心而坚其自用之意然后君臣争胜于是邪佞之臣得以因隙而入希旨顺意以是为非以非为是惟人主之所欲者徔而助之夫为人主者方与其臣争胜而得顺意之人乐其助已而忘其邪佞也乃与之并力以拒忠臣夫为人主者拒忠臣而信邪佞天下无不乱人主无不昏也自古人主之用心非恶忠臣而喜邪佞也非恶治而好乱也非恶明而欲昏也以其好疑自用而与下争胜也使为人主者豁然去其疑心而回其自用之意则邪佞逺而忠言入忠言入则聪明不惑而万事得其理使天下尊为明主万世仰为治君岂不臣主俱荣而乐哉与其区区自执而与臣下争胜用心益劳而事益惑者相去逺矣臣闻书载仲虺称汤之徳曰改过不恡又戒汤曰自用则小成汤古之圣人也不能无过而能改过此其所以为胜也以汤之聪明其所为不至于缪戾矣然仲虺犹戒其自用则自古人主惟能改过而不敢自用然后得为治君明主也臣伏见宰臣陈执中自执政以来不恊人望累有过恶招致人言而执中迁延尚玷宰府陛下忧勤恭俭仁爱寛慈尧舜之用心也推陛下之用心天下宜至于治者久矣而纪纲日壊政令日乖国日益贫民日益困流民满野滥官满朝其亦何为而致此由陛下用相不得其人也近年宰相多以过失因言者罢去陛下不悟宰相非其人反疑言事者好逐宰相疑心一生视聴既惑遂成自用之意以谓宰相当由人主自去不可因言者而罢之故宰相虽有大恶顕过而屈意以容之彼虽惶恐自欲求去而屈意以留之虽天灾水旱饥民流离死亡道路皆不暇顾而屈意以用之其故非它直欲沮言事者尔言事者何负于陛下哉使陛下上不顾天灾下不恤人言以天下之事委一不学无识谄邪狠愎之执中而甘心焉言事者本欲益于陛下而反损圣徳者多矣然而言事者之用心本不图至于此也由陛下好疑自用而自损也今陛下用执中之意益坚言事者攻之愈切陛下方思有以取胜于言事者而邪佞之臣得以因隙而入必有希合陛下之意者将曰执中宰相不可以小事逐不可使小臣动揺甚者则诬言事者欲逐执中而引用它人陛下方患言事者上忤圣聪乐闻斯言之顺意不复察其奸邪而信之所以拒言事者益竣用执中益坚夫以万乘之尊与三数言事小臣角必胜之力万一圣意必不可回则言事者亦当知难而止矣然天下之人与后世之议者谓陛下拒忠言庇愚相以陛下为何如主也前日御史论梁适罪恶陛下赫怒空台而逐之而今日御史又复敢论宰相不避雷霆之威不畏权臣之祸此乃至忠之臣也能忘其身而爱陛下者也陛下嫉之恶之拒之絶之执中为相使天下水旱流亡公私困竭而又不学无识憎爱挟情除改差谬取笑中外家私秽恶流闻道路阿意顺旨专事逢君此乃谄上傲下愎戾之臣也陛下爱之重之不忍去之陛下睿智聪明羣臣善恶无不照见不应倒置如此直由言事者太切而激成陛下之疑惑尔执中不知亷耻复出视事此不足论陛下岂忍因执中上累圣徳而使忠臣直士巻舌于明时也臣愿陛下廓然回心释去疑虑察言事者之忠知执中之过恶悟用人之非法成汤改过之圣遵仲虺自用之戒尽以御史前后章疏出付外廷议正执中之过恶罢其政事别用贤材以康时务以拯斯民以全圣徳则天下幸甚臣以身叨恩遇职在论思意切言狂罪当万死臣昧死再拜
凖诏言事上书【欧阳修】
月日臣修谨昧死再拜上书于皇帝陛下臣近凖诏书许臣上书言事臣学识愚浅不能广引深逺以明治乱之原谨采当今急务条为三弊五事以应诏书所求伏惟陛下裁择臣闻自古王者之治天下虽有忧勤之心而不知致治之要则心愈劳而事愈乖虽有纳諌之明而无力行之果断则言愈多而聴愈惑故为人君者以细务而责人专大事而独断此致治之要术也纳一言而可用虽众说不得以沮之此力行之果断也知此二者天下无难治矣伏见国家自大兵一动中外骚然陛下思社稷之安危念兵民之疲弊四五年来圣心忧劳可谓至矣然而兵日益老贼日益强并九州岛之力讨一西戎小者尚无一人敢前今又北戎大者违盟而动其将何以御之徔来所患者西北今西北叛矣所恶者盗贼今盗贼起矣所忧者水旱今水旱作矣所頼者民力今民力困矣所湏者财用今财用乏矣陛下之心日忧于一日天下之势岁危于一岁此臣所谓用心虽劳不知求致治之要者也近年朝廷开发言路献计之士不下数千然而事绪转多支吾不暇徔前所采众议纷纭至于临事谁策可用此臣所谓聴言虽多不如力行之果断者也伏思圣心所甚忧而当今所尚阙者不过曰无兵也无将也无财用也无御戎之策也无可任之臣也此五者陛下忧其未有而臣谓今皆有之然陛下未得而用者未思其术也国家创业之初四方割据中国地狭兵民不多然尚能南取荆楚収伪唐定闽岭西平两蜀东下并潞北窥幽燕当时所用兵财将吏其数几何惟善用之故不觉其少何况今日承百年祖宗之业尽有天下之富强人众物盛十倍国初故臣敢言有兵有将有财用有御敌之策有可任之臣然陛下皆不得而用者其故何哉由朝廷有三大弊故也何谓三弊一曰不慎号令二曰不明赏罚三曰不责功实此三弊因循于上则万事弛慢废壊于下臣闻号令者天子之威也赏罚者天子之权也若号令不信赏罚不当则天下不服故又湏责臣下以功实然后号令不虚出而赏罚不滥行是慎号令明赏罚责功实此三者帝王之竒术也自古人君英雄如汉武帝聪明如唐太宗皆知用此三术而自执威权之柄故所求无不得所欲皆如意汉武好用兵则诛灭四裔立功万里以快其心欲求将则有卫霍之材以供其指使欲得贤士则有公孙董汲之徒以称其意唐太宗好用兵则诛突厥服辽东威振遐荒以逞其志欲求将则有李靖李绩之徒入其驾驭欲得贤士则有房杜之徒在其左右此二帝者可谓所求无不得所欲皆如意无他术也惟能自执威权之柄耳伏惟陛下以圣明之姿超出二帝又尽有汉唐之天下然而欲御边则常患无兵欲破贼则常患无将欲赡军则常患无财用欲威服四夷则常患无策欲任使贤材则常患无人是所求皆不得所欲皆不如意也其故无他由不用威权之术也自古帝王或为强臣所制或为小人所惑则威权不得出于已今朝无强臣之患旁无小人偏任之溺内外臣庶尊陛下如天爱陛下如父倾耳延首愿陛下之所为然何所惮而不为乎若一日赫然执威柄以临之则可使万事皆办何患五者之无柰何为三弊之因循一事之不集臣请言三弊夫言多变则不信令频改则难徔今出令之初不加详审行之未久寻又更张以不信之言行难徔之令故每有处置之事州县知朝廷未是一定之命则官吏或相谓曰且未要行不久必湏更改或曰备礼行下畧与应破指挥旦夕之间果然又变至于将吏更易道路疲于送迎符牒纵横上下莫能遵守中外臣庶或闻而叹息或闻而窃笑叹息者有忧天下之心窃笑者有轻朝廷之意号令如此欲威天下其可得乎此不慎号令之弊也用人之术不过赏罚然赏及无功则恩不足劝罚失有罪则威无所惧虽有人不可用矣太祖时王全斌破蜀而归功不细矣犯法一贬十年不问是时方讨江南故黜全斌与诸将立法太祖神武英断所以能平定天下者其赏罚之法皆如此也昨闗西用兵四五年矣大将以无功罢者依旧居官军中见无功者不妨得好官则诸将谁肯立功矣禆将畏懦逗留者皆当斩罪或暂贬而寻迁或不贬而依旧军中见有罪者不诛则诸将谁肯用命矣所谓赏不足劝威无所惧赏罚如此而欲用人其可得乎此不明赏罚之弊也自兵动以来处置之事不少然多有名而无实臣请畧言其一二则其它可知数年以来点兵不絶诸路之民半为兵矣其间老弱病患短少怯懦者不可胜数是有点兵之虚名而无得兵之实数也新集之兵所在教习追呼上下民不安居主教者非将领之材所教者无旗鼔之节徃来州县愁叹嗷嗷既多是老病小怯之人又无训齐精练之法此有教兵之虚名而无训兵之实艺也诸路州军分造器械工作之际已劳民力辇运般送又苦道涂然而铁刅不刚筋胶不固长短大小多不中度造作之所但务充数而速了不计所用之不堪经厯官司又无检责此有器械之虚名而无器械之实用也以草草之法教老怯之兵执钝折不堪之器械百战百败理在不疑临事而悟何可及乎故事无大小悉皆卤莽则不责功实之弊也臣故曰三弊因循于上则万事弛慢废壊于下万事不可尽言臣请言大者五事其一曰兵臣闻攻人以谋不以力用兵鬪智不鬪多前代用兵之人多者常败少者常胜汉王寻等以百万之兵遇光武九千人而败是多者败而少者胜也苻坚以百万之兵遇东晋二三万人而败是多者败而少者胜也曹操以三十万青州兵大败于吕布退而归许复以二万人破袁绍十四五万是用兵多则败少则胜之明验也况于今敌尤难以力争只可以计取李靖破突厥于定襄只用三千人其后破颉利于阴山亦不过一万葢兵不在多能以计取尔故善用兵者以少为多不善用兵者虽多而愈少也为今讣者添兵则耗国减兵则破贼今沿边之兵不下七八十万可谓多矣然训练不精又有老弱虚数则十人不当一人是七八十万之兵不当七八万人之用加之军无统制分散攴离分多为寡兵法所忌此所谓不善用兵者虽多而愈少故常战而常败也臣愿陛下赫然奋威勅励诸将精加训练去其老弱七八十万中可得五十万数古人用兵以一当百今既未能但得以一当十则五十万精兵可当五百万兵之用此所谓善用兵者以少而为多古人所以少而常胜者以此也今不思实効但务添多耗国耗民积以年岁贼虽不至天下已困矣此一事也其二曰将臣又闻古语曰将相无种故或出于奴仆或出于军卒或出于盗贼惟能不次而用之乃为名将耳国家求将之意虽劳选将之路太狭今诏近臣举将而限以资品则英豪之士在下位者不可得矣试将材者限以弓马一夫之勇则智畧万人之敌皆遗之矣山林竒杰之士召而至者以其贫贱而薄之不过与一主簿假职使其怏怏而去则古之屠钓饭牛之杰皆激怒而失之矣至于无人可用则宁用龙钟跛躄庸懦暗劣之徒皆授之兵柄天下三尺童子皆为朝廷危之前日澶渊之卒几为国家生事此可见也议者不知取将之无术但云当今之无将臣愿陛下革去旧弊奋然精求有贤豪之士不湏限以下位有智畧之人不必试以弓马有山林之杰不可薄其贫贱惟陛下能以非常之礼待人人臣亦将以非常之効报国此二事也其三曰财用臣又闻善治病者必医其受病之处善救弊者必寻其起弊之源今天下财用困乏其弊安在起于用兵而费大故也汉武好穷兵用尽累世之财当时勒兵单于台不过十八万尚能困其国力况未若今日七八十万连四五年而不罢所以罄天地之所生竭万民之膏血而用不足也今虽有智者物不能増而计无所出矣惟有减冗卒之虚费练精兵而速战功成兵罢自然足矣今兵有可减之理无人敢当其事贼有速击之便无将敢奋其勇后时败事徒耗国而耗民此三事也其四曰御邉之策臣又闻兵法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契丹与朝廷通好仅四十年不敢妄动今一旦发其狂谋者其意何在葢见中国频为元昊所败故敢启其贪心伺隙而动尔今若勅励诸将选兵秣马疾入西界但能痛败昊贼一阵则吾军威大振而敌计沮矣此所谓上兵伐谋者也今论事者皆知契丹与西贼通谋欲并二国之力窥我河北陜西今若我能先击败其一国则敌势减半不能独举此兵法所谓伐交者也元昊地狭贼兵不多向来攻我传闻契丹常有助兵今若敌中自有点集之谋而元昊骤然被击必求助于契丹契丹分兵助昊则可牵其南冦之力若不助昊则二国有隙自相疑贰此亦伐交之策也假令二国克期分路来冦我能先期大举则元昊仓皇自救不暇岂能与契丹相为表里是破其素定之约乖其克日之期此兵法所谓亲而离之也亦伐交之策也元昊叛逆以来幸而屡胜常有轻视诸将之心今又见朝廷北忧契丹方经营于河朔必谓我师不能西出今乗其骄怠正是疾驱急击之时此兵法所谓出其不意者此取胜之上策也前年西将有请出攻者当是时贼气力方盛我兵未练朝廷尚许其出师况今元昊有可攻之势此不可失之时彼方幸吾忧河北而不虞我能西征出其不意此可攻之势也自四路分帅今已半年训练恩信兵已可用故近日屡奏小捷是我师渐振贼气渐衂此可攻之势也茍失此时而使二敌先来则吾无策矣臣愿陛下诏执事之臣熟议而行之此四事也其五曰可任之臣臣又闻仲尼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况今文武列职徧于天下其间岂无材智之臣而陛下总治万机之大既不暇尽识其人故不能躬自进贤而退不肖执政大臣动拘旧例又不敢进贤而退不肖审官吏部三班之职但掌文簿差除而已又不敢越次进贤而退不肖是上自天子下至有司无一人得进贤而退不肖者所以贤愚混杂侥幸兼容三载一迁更无旌别平居无事惟患太多而差遣不行一旦临事要人常患乏人使用自古任官之法无如今日之缪也今议者或为举主转官为进贤犯罪黜责为退不肖此不知其弊之深也大凡善恶之人各以类聚故守亷慎者各举清干之人有赃污者各举贪浊之人好狥私者各举请求之人性庸暗者各举不材之人朝廷不问是非但见举主数足便与改官则清干者进矣贪浊者亦进矣请求者亦进矣不材者亦进矣混淆如此便可为进贤之法乎方今黜责官吏岂有澄清纠举之术哉惟犯赃之人因民论诉者乃能黜之耳夫能舞弄文法而求财赂者亦强黠之吏政事必由已出故虽诛剥豪民尚或不及贫弱至于不材之人不能主事众胥羣吏共为奸欺则民无贪富一时受弊以此而言则赃吏与不材之人为害等耳今赃吏因自败者乃加黜责十不去其一二至于不材之人上下共知而不问寛缓容奸其弊如此便可为退不肖之法乎贤不肖既无别则宜乎设官虽多而无人可用也臣愿陛下明赏罚责功实则材皆列于陛下之前矣臣故曰五者皆有然陛下不得而用者为有弊也三弊五事臣既已详言之矣惟陛下择之天下之务不过此也方今天文变于上地理逆于下人心怨于内四夷攻于外事势如此矣非是陛下迟疑寛缓之时惟愿为社稷生民留意臣修昧死再拜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十六
(明)贺复征 编
○上书十一
上仁宗皇帝言事书【宋王安石】
臣愚不肖蒙恩备使一路今又蒙恩召还阙廷有所任属而当以使事归报陛下不自知其无以称职而敢縁使事之所及冒言天下之事伏惟陛下详思而择其中幸甚臣窃观陛下有恭俭之徳有聪明睿智之才夙兴夜寐无一日之懈声色狗马观游玩好之事无纎介之蔽而仁民爱物之意孚于天下而乂公选天下之所愿以为辅相者属之以事而不贰于谗邪倾巧之臣此虽二帝三王之用心不过如此而已宜其家给人足天下大治而效不至于此顾内则不能无以社稷为忧外则不能无惧于邉患天下之财力日以困穷而风俗日以衰壊四方有志之士諰諰然常恐天下之久不安此其故何也患在不知法度故也今朝廷法严令具无所不有而臣以谓无法度者何哉方今之法度多不合乎先王之政故也孟子曰有仁心仁闻而泽不加于百姓者为政不法于先王之道故也以孟子之说观方今之失正在于此而已夫以今之世去先王之世甚逺所遭之变所遇之势不一而欲一一修先王之政虽甚愚者犹知其难也然臣以谓今之失患在不法先王之政者以谓当法其意而已夫二帝三王相去葢千有余载一治一乱其盛衰之时具矣其所遭之变所遇之势亦各不同其施设之方亦皆殊而其为天下国家之意本末先后未尝不同也臣故曰当法其意而已法其意则吾所改易更革不至乎倾骇天下之耳目嚣天下之口而固已合乎先王之政矣虽然以方今之势揆之陛下虽欲改易更革天下之事合于先王之意其势必不能也陛下有恭俭之徳有聪明睿智之才有仁民爱物之意诚加之意则何为而不成何欲而不得然而臣顾以为陛下虽欲改易更革天下之事合于先王之意其势必不能者何也以方今天下之人才不足故也臣尝试窃观天下在位之人未有乏于此时者也夫人才乏于上则有沉废伏匿在下而不为当时所知者矣臣又求之于闾巷草野之间而亦未见其多焉岂非陶冶而成之者非其道而然乎臣以谓方今在位之人才不足者以臣使事之所及则可知矣今以一路数千里之间能推行朝廷之法令知其所缓急而一切能使民以修其职事者甚少而不才茍简贪鄙之人至不可胜数其能讲先王之意以合当时之变者葢阖郡之间往往而絶也朝廷每一令下其意虽善在位者犹不能推行使膏泽加于民而吏輙縁之为奸以扰百姓臣故曰在位之人才不足而草野闾巷之间亦未见其多也夫人才不足则陛下虽欲改易更革天下之事以合先王之意大臣虽有能当陛下之意而欲领此者九州岛之大四海之逺孰能称陛下之指以一二推行此而人人蒙其施者乎臣故曰其势必未能也孟子曰徒法不能以自行非此之谓乎然则方今之急在于人才而已诚能使天下之才众多然后在位之才可以择其才而取足焉在位者得其才矣然后稍视时势之可否而因人情之患苦变更天下之弊法以趋先王之意甚易也今之天下亦先王之天下先王之时人才尝众矣何至于今而独不足乎故曰陶冶而成之者非其道故也商之时天下尝大乱矣在位贪毒祸败皆非其人及文王之起而天下之才尝少矣当是时文王能陶冶天下之士而使之皆有士君子之才然后随其才之所有而官使之诗曰岂弟君子遐不作人此之谓也及其成也微贱兎罝之人犹莫不好徳兎罝之诗是也又况于在位之人乎夫文王惟能如此故以征则服以守则治诗曰奉璋峩峩髦士攸宜又曰周王于迈六师及之言文王所用文武各得其才而无废事也及至夷厉之乱天下之才乂常少矣至宣王之起所与图天下之事者仲山甫而已故诗人叹之曰徳輶如毛维仲山甫举之爱莫助之葢闵人士之少而山甫之无助也宣王能用仲山甫推其类以新美天下之士而后人才复众于是内修政事外讨不庭而复有文武之境土故诗人美之曰薄言采芑于彼新田于此菑亩言宣王能新美天下之士使之有可用之才如农夫新美其田而使之有可采之芑也繇此观之人之才未尝不自人主陶冶而成之者也所谓陶冶而成之者何也亦教之养之取之任之有其道而已所谓教之之道何也古者天子诸侯自国至于乡党皆有学博置教导之官而严其选朝廷礼乐刑政之事皆在于学士所观而习者皆先王之法言徳行治天下之意其材亦可以为天下国家之用茍不可以为天下国家之用则不教也茍可以为天下国家之用者则无不在于学此教之之道也所谓养之之道何也饶之以财约之以礼裁之以法也何谓饶之以财人之情不足于财则贪鄙茍得无所不至先王知其如此故其制禄自庶人之在官者其禄已足以代其耕矣繇此等而上之每有加焉使其足以养亷耻而离于贪鄙之行犹以为未也又推其禄以及其子孙谓之世禄使其生也既于父子兄弟妻子之养婚姻朋友之接皆无憾矣其死也又于子孙无不足之忧焉何谓约之以礼人情足于财而无礼以节之则又放僻邪侈无所不至先王知其如此故为之制度婚丧祭养燕享之事服食器用之物皆以命数为之节而齐之以律度量衡之法其命可以为之而财不足以具则弗具也其财可以具而命不得为之者不使有铢两分寸之加焉何谓裁之以法先王于天下之士教之以道艺矣不帅教则待之以屏弃逺方终身不齿之法约之以礼矣不循礼则待之以流杀之法王制曰变衣服者其君流酒诰曰厥或诰曰羣饮汝勿佚尽执拘以归于周子其杀夫羣饮变衣服小罪也流杀大刑也加小罪以大刑先王所以忍而不疑者以为不如是不足以一天下之俗而成吾治夫约之以礼裁之以法天下所以服徔无抵冒者又非独其禁严而治察之所能致也葢亦以吾至诚恳恻之心力行而为之倡凡在左右通贵之人皆顺上之欲而服行之有一不帅者法之加必自此始夫上以至诚行之而贵者知避上之所恶矣则天下之不罚而止者众矣故曰此养之之道也所谓取之之道者何也先王之取人也必于乡党必于庠序使众人推其所谓贤能书之以告于上而察之诚贤能也然后随其徳之大小才之髙下而官使之所谓察之者非专用耳目之聪明而聴私于一人之口也欲审知其徳问以行欲审知其才问以言得其言行则试之以事所谓察之者试之以事是也虽尧之用舜亦不过如此而已又况其下乎若夫九州岛之大四海之逺万官亿丑之贱所湏士大夫之才则众矣有天下者又不可以一一自察之也又不可以偏属于一人而使之于一日二日之间考试其行能而进退之也葢吾已能察其才行之大者以为大官矣因使之取其类以持久试之而考其能者以告于上而后以爵命禄秩予之而已此取之之道也所谓任之之道者何也人之才徳髙下厚薄不同其所任有宜有不宜先王知其如此故知农者以为后稷知工者以为共工其徳厚而才髙者以为之长徳薄而才下者以为之佐属又以久于其职则上狃习而知其事下服驯而安其教贤者则其功可以至于成不肖者则其罪可以至于着故久其任而待之以考绩之法夫如此故智能才力之士则得尽其智以赴功而不患其事之不终其功之不就也偷惰茍且之人虽欲取容于一时而顾僇辱在其后安得不勉乎若夫无能之人固知辞避而去矣居职任事之日久不胜任之罪不可以幸而免故也彼且不敢冒而知辞避矣尚何有比周谗谄争进之人乎取之既已详使之既已当处之既已久至其任之也又专焉而不一一以法束缚之而使之得行其意尧舜之所以理百官而熈众工者以此而已书曰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此之谓也然尧舜之时其所黜者则闻之矣葢四凶是也其所陟者则皋陶稷契皆终身一官而不徙葢其所谓陟者特加之爵命禄赐而已耳此任之之道也夫教之养之取之任之之道如此而当时人君又能与其大臣悉其耳目心力至诚恻怛思念而行之此其人臣之所以无疑而于天下国家之事无所欲为而不得也方今州县虽有学取墙壁具而已非有教导之官长育人才之事也唯太学有教导之官而亦未尝严其选朝廷礼乐刑政之事未尝在于学学者亦漠然自以礼乐刑政为有司之事而非已所当知也学者之所教讲说章句而已讲说章句固非古者教人之道也近岁乃始教之以课试之文章夫课试之文章非博诵强学穷日之力则不能及其能工也大则不足以用天下国家小则不足以为天下国家之用故虽白首于庠序穷日之力以帅上之教及使之徔政则茫然不知其方者皆是也葢今之教者非特不能成人之材而已乂徔而困苦毁壊之使不得成材者何也夫人之才成于专而毁于杂故先王之处民才处工于官府处农于畎亩处商贾于肆而处士于庠序使各专其业而不见异物惧异物之足以害其业也所谓士者乂非特使之不得见异物而已一示之以先王之道而百家诸子之异说皆屏之而莫敢习者焉今士之所宜学者天下国家之用也今悉使置之不教而教之以课试之文章使其耗精疲神穷日之力以徔事于此及其任之以官也则又悉使置之而责之以天下国家之事夫古之人以朝夕专其业于天下国家之事而犹才有能有不能今乃移其精神夺其日力以朝夕从事于无补之学及其任之以事然后卒然责之以为天下国家之用宜其才之足以有为者少矣臣故曰非特不能成人之材乂从而困苦毁壊之使不得成才也又有甚害者先王之时士之所学者文武之道也士之才有可以为公卿大夫有可以为士其才之大小宜不宜则有矣至于武事则随其才之大小未有不学者也故其大者居则为六官之卿出则为六军之将也其次则比闾族党之师亦皆卒伍师旅之帅也故边疆宿卫皆得士大夫为之而小人不得奸其任今之学者以为文武异事吾知治文事而巳至于边疆宿卫之任则推而属之于卒伍徃徃天下奸悍无頼之人茍其才行足自托于乡里者亦有未肯去亲戚而徔召募者也邉疆宿卫此乃天下之重任而人主之所当慎重者也故古者教士以射御为急其它技能则视其人才之所宜而后教之其才之所不能则不强也至于射则为男子之事人之生有疾则已茍无疾未有去射而不学者也在庠序之间固当徔事于射也有宾客之事则以射有祭祀之事则以射别士之行同能偶则以射于礼乐之事未尝不寓以射而射亦未尝不在于礼乐祭祀之间也易曰弧矢之利以威天下先王岂以射为可以习揖让之仪而已乎固以为射者武事之尤大而威天下守国家之具也居则以是习礼乐出则以是徔战伐士既朝夕从事于此而能者众则邉疆宿卫之任皆可以择而取也夫士尝学先王之道其行义尝见推于乡党矣然后因其才而托之以邉疆宿卫之事此古之人君所以推干戈以属于人而无内外之虞也今乃以天下之重任人主所当至慎之选推而属之奸悍无赖才行不足自托于乡里之人此方今所以諰諰然常抱邉疆之忧而虞宿卫之不足恃以为安也今孰不知邉疆宿卫之士不足恃以为安哉顾以为天下学士以执兵为耻而亦未有能骑射行阵之事者则非召募之卒伍孰能任其事者乎夫不严其教髙其选则士之以执兵为耻而未尝有能骑射行阵之事固其理也凡此皆教之非其道故也方今制禄大抵皆薄自非朝廷侍徔之列食口稍众未有不兼农商之利而能充其养者也其下州县之吏一月所得多者钱八九千少者四五千以守选待除守阙通之葢六七年而后得三年之禄计一月所得乃实不能四五千少者乃实不能及三四千而已虽厮养之给亦窘于此矣而其养生丧死婚姻葬送之事皆当于此夫出中人之上者虽穷而不失为君子出中人之下者虽泰而不失为小人唯中人不然穷则为小人泰则为君子计天下之士出中人之上下者千百而无十一穷而为小人泰而为君子者则天下皆是也先王以为众不可以力胜也故制行不以已而以中人为制所以因其欲而利导之以为中人之所能守则其志可以行乎天下而推之后世以今之制禄而欲士之无毁亷耻葢中人之所不能也故今官大者往往交赂遗营赀产以负贪污之毁官小者贩鬻乞丐无所不为夫士巳尝毁亷耻以负累于世矣则其偷惰取容之意起而矜奋自强之心息则职业安得而不地治道何徔而兴乎又况委法受赂侵牟百姓者往往而是也此所谓不能饶之以财也婚丧奉养服食器用之物皆无制度以为之节而天下以奢为荣以俭为耻茍其财之可以具则无所为而不得有司既不禁而人乂以此为荣茍其财不足而不能自称于流俗则其婚丧之际往往得罪于族人亲姻而人以为耻矣故富者贪而不知止贫者则勉强其不足以追之此士之所以重困而亷耻之心毁也凡此所谓不能约之以礼也方今陛下恭行俭约以率天下此左右近贵之臣所亲见然而其闺门之内奢靡无节犯上之所恶以伤天下之教者有巳甚者矣未闻朝廷有所放绌以示天下昔周之人拘羣饮而被之以杀刑者以为酒之末流生害有至于死者众矣故重禁其祻之所自生重禁祻之所自生故其施刑极省而人之抵于祻败者少矣今朝廷之法所尤重者独贪吏耳重禁贪吏而轻奢靡之法此所谓禁其末而弛其本然而世之识者以为方今官冗而县官财用已不足以供之其亦蔽于理矣今之入官诚冗矣然而前世置员葢甚少而赋禄又如此之薄则财用之所不足葢亦有说矣吏禄岂足计哉臣于财利固未尝学然窃观前世治财之大畧矣葢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财取天下之财以供天下之费自古治世未尝以不足为天下之公患也患在治财无其道耳今天下不见兵革之具而元元安土乐业各致已力以生天下之财然而公私常以困穷为患者殆以理财未得其道而有司不能度世之宜而通其变耳诚能理财以其道而通其变臣虽愚固知増吏禄不足以伤经费也方今法严令具所以罗天下之士可谓密矣然而亦尝教之以道艺而有不帅教之刑以待之乎亦尝约之以制度而有不循理之刑以待之乎亦尝任之以职事而有不任事之刑以待之乎夫不先教之以道艺诚不可以诛其不帅教不先约之以制度诚不可以诛其不循理不先任之以职事诚不可以诛其不任事此三者先王之法所尤急也今皆不可得诛而薄物细故非害治之急者为之法禁月异而岁不同为吏者至于不可胜记又况能一一避之而无犯者乎此法令所以玩而不行小人有幸而免者君子有不幸而及者焉此所谓不能裁之以刑也凡此皆治之非其道也方今取士强记博诵而畧通于文辞谓之茂才异等贤良方正茂才异等贤良方正者公卿之选也记不必强诵不必博畧通于文辞而又尝学诗赋则谓之进士进士之髙者亦公卿之选也夫此二科所得之技能不足以为公卿不待论而后可知而世之议者乃以为吾常以此取天下之士而才之可以为公卿者常出于此不必法古之取人而后得士也其亦蔽于理矣先王之时尽所以取人之道犹惧贤者之难进而不肖者之杂于其间也今悉废先王所以取士之道而驱天下之才士悉使为贤良进士则士之才可以为公卿者固宜为贤良进士而贤良进士亦固宜有时而得才之可以为公卿者也然而不肖者茍能雕虫篆刻之学以此进至乎公卿才之可以为公卿者困于无补之学而以此绌死于嵓野葢十八九矣夫古之人有天下者其所以慎择者公卿而已公卿既得其人因使推其类以聚于朝廷则百司庶物无不得其人也今使不肖之人幸而至于公卿因得推其类聚之朝廷此朝廷所以多不肖之人而虽有贤智往往困于无助不得行其意也且公卿之不肖既推其类以聚于朝廷朝廷之不肖又推其类以备四方之任使四方之任使者又各推其不肖以布于州郡则虽有同罪举官之科岂足恃哉适足以为不肖者之资而巳其次九经五经学究明法之科朝廷固已尝患其无用于世而稍责之以大义矣然大义之所得未有以贤于故也今朝廷又开明经之选以进经术之士然明经之所取亦记诵而畧通于文辞者则得之矣彼通先王之意而可以施于天下国家之用者顾未必得与于此选也其次则恩泽子弟庠序不教之以道艺官司不考问其才能父兄不保任其行义而朝廷輙以官予之而任之以事武王数纣之罪则曰官人以世夫官人以世而不计其才行此乃纣之所以乱亡之道而治世之所无也又其次曰流外朝廷固已挤之于亷耻之外而限其进取之路矣顾属之以州县之事使之临士民之上岂所谓以贤治不肖者乎以臣使事之所及一路数千里之间州县之吏出于流外者往往而有可属任以事者殆无二三而当防闲其奸者皆是也葢古者有贤不肖之分而无流品之别故孔子之圣而尝为季氏吏葢虽为吏而亦不害其为公卿及后世有流品之别则凡在流外者其所成立固尝自置于亷耻之外而无髙人之意矣夫以近世风俗之流靡自虽士大夫之才势足以进取而朝廷尝奬之以礼义者晩节末路往往怵而为奸况又其素所成立无髙人之意而朝廷固已挤之于亷耻之外限其进取者乎其临人亲职放僻邪侈固其理也至于邉疆宿卫之选则臣固巳言其失矣凡此皆取之非其道也方今取之既不以其道至于任之又不问其徳之所宜而问其出身之后先不论其才之称否而论其厯任之多少以文学进者且使之治财已使之治财矣又转而使之典狱已使之典狱矣又转而使之治礼是则一人之身而责之以百官之所能备宜其人才之难为也夫责人以其所难为则人之能为者少矣人之能为者少则相率而不为故使之典礼未尝以不知礼为忧以今之典礼者未尝学礼故也使之典狱未尝以不知狱为耻以今之典狱者未尝学狱故也天下之人亦已渐渍于失教被服于成俗见朝廷有所任使非其资序则相议而讪之至于任使之不当其才未尝有非之者也且在位者数徙则不得久于其官故上不能狃习而知其事下不肯服驯而安其教贤者则其功不可以及于成不肖者则其罪不可以至于着若夫迎新将故之劳縁絶簿书之弊固其害之小者不足悉数也设官大抵皆当久于其任而至于所部者逺所任者重则尤宜久于其官而后可以责其有为而方今尤不得久于其官往往数日輙迁之矣取之既已不详使之既已不当处之既已不久至于任之则乂不专而又一一以法束缚之不得行其意臣固知当今在位多非其人稍假借之权而不一一以法束缚之则放恣而无不为虽然在位非其人而恃法以为治自古及今未有能治者也即使在位皆得其人矣而一一以法束缚之不使之得行其意亦自古及今未有能治者也夫取之既已不详使之既巳不当处之既已不久任之又不专而又一一以法束缚之故虽贤者在位能者在职与不肖而无能者殆无以异夫如此故朝廷明知其贤能足以任事茍非其资序则不以任事而輙进之虽进之士犹不服也明知其无能而不肖茍非有罪为在事者所劾不敢以其不胜任而輙退之虽退之士犹不服也彼诚不肖无能然而士不服者何也以所谓贤能者任其事与不肖而无能者亦无以异故也臣前以谓不能任人以职事而无不任事之刑以待之者葢谓此也夫教之养之取之任之有一非其道则足以败天下之人才乂况兼此四者而有之则在位不才茍简贪鄙之人至于不可胜数而草野闾巷之间亦少可任之才固不足怪诗曰国虽靡止或圣或否民虽靡膴或哲或谋或肃或乂如彼泉流无沦胥以败此之谓也夫在位之人才不足矣而闾巷草野之间亦少可用之才则岂特行先王之政而不得也社稷之托封疆之守陛下其能久以天幸为常而无一旦之忧乎葢汉之张角三十六万同日而起所在郡国莫能发其谋唐之黄巢横行天下而所至将吏无敢与之抗者汉唐之所以亡祸自此始唐既亡矣陵夷以至五代而武夫用事贤者伏匿消沮而不见在位无复有知君臣之义上下之礼者也当是之时变置社稷葢甚于奕棊之易而元元肝脑涂地幸而不转死于沟壑者无几耳夫人才不足其患葢如此而方今公卿大夫莫肯为陛下长虑后顾为宗庙万世计臣窃惑之昔晋武帝趣适目前而不为子孙长逺之谋当时在位亦皆偷合茍容而风俗荡然弃礼义捐法制上下同失莫以为非有识固知其将必乱矣而其后果海内大扰中原列于氐羌者二百余年伏惟三庙祖宗神灵所以付属陛下固将为万世血食而大庇元元于无穷也臣愿陛下鉴汉唐五代之所以乱亡惩晋武茍且因循之祸明诏大臣思所以陶成天下之才虑之以谋计之以数为之以渐期为合于当世之变而无负于先王之意则天下之人才不可胜用矣人才不胜用则陛下何求而不得何欲而不成哉夫虑之以谋计之以数为之以渐则成天下之才甚易也臣始读孟子见孟子言王政之易行心则以为诚然及见与慎子论齐鲁之地以为先王之制国大抵不过百里者以为今有王者起则凡诸侯之地或千里或五百里皆将损之至于数十百里而后止于是疑孟子虽贤其仁智足以一天下亦安能毋刼之以兵革而使数百千里之强国一旦肯损其地之十八九比于先王之诸侯至其后观汉武帝用主父偃之策令诸侯王地悉得推恩封其子弟而汉亲临定其号名輙别属汉于是诸侯王之子弟各有分土而势强地大者卒以分析弱小然后知虑之以谋计之以数为之以渐则大者固可使小强者固可使弱而不至乎倾骇变乱败伤之衅孟子之言不为过又况今欲改易更革其势非若孟子所为之难也臣故曰虑之以谋计之以数为之以渐则其为甚易也然先王之为天下不患人之不为而患人之不能不患人之不能而患已之不勉何谓不患人之不为而患人之不能人之情所愿得者善行美名尊爵厚利也而先王能操之以临天下之士天下之士有能遵之以治者则悉以其所愿得者以与之士不能则已矣茍能则孰肯舍其所愿得而不自勉以为才故曰不患人之不为患人之不能何谓不患人之不能而患已之不勉先王之法所以待人者尽矣自非下愚不可移之才未有不能赴者也然而不谋之以至诚恻怛之心力行而先之未有能以至诚恻怛之心力行而应之者也故曰不患人之不能而患已之不勉陛下诚有意乎成天下之才则臣愿陛下勉之而已臣又观朝廷异时欲有所施为变革其始计利害未尝熟也顾有一流俗侥幸之人不悦而非之则遂止而不敢夫法度立则人无独蒙其幸者故先王之政虽足以利天下而当其承弊壊之后侥幸之时其剙法立制未尝不艰难也以其剙法立制而天下侥幸之人亦顺悦以趋之无有龃龉则先王之法至今存而不废矣惟其剙法立制之艰难而侥幸之人不肯顺悦而趋之故古之人欲有所为未尝不先之以征诛而后得其意诗曰是伐是肆是絶是忽四方以无拂此言文王先征诛而后得意于天下也夫先王欲立法度以变衰壊之俗而成人之才虽有征诛之难犹忍而为之以为不若是不可以有为也及至孔子以匹夫游诸侯所至则使其君臣捐所习逆所顺强所劣憧憧如也卒困于排逐然孔子亦终不为之变以为不如是不可以有为此其所守葢与文王同意夫在上之圣人莫如文王在下之圣人莫如孔子而欲有所施为变革则其事葢如此矣今有天下之势居先王之位剙立法制非有征诛之难也虽有侥幸之人不悦而非之固不胜天下顺悦之人众也然而一有流俗侥幸不悦之言则遂止而不敢为者惑也陛下诚有意乎成天下之才则臣乂愿断之而已夫虑之以谋计之以数为之以渐而又勉之以成断之以果然而犹不能成天下之才则以臣所闻葢未有也然臣之所称流俗之所不讲而今之议者以谓迂阔而熟烂者也窃观近世士大夫所欲悉心力耳目以补助朝廷者有矣彼其意非一切利害则以为当世所能行者士大夫既以此希世而朝廷所取于天下之士亦不过如此至于大伦大法礼义之际先王之所力学而守者葢不及也一有及此则羣聚而笑之以为迂阔今朝廷悉心于一切之利害有司法令于刀笔之间非一日也然其效可观矣则夫所谓迂阔而熟烂者惟陛下亦可以少留神而察之矣昔唐太宗贞观之初人人异论如封徳彛之徒皆以为非杂用秦汉之政不足以为天下能思先王之事开太宗者魏文正公一人尔其所施设虽未能尽当先王之意抑其大畧可谓合矣故能以数年之间而天下几致刑措中国安宁蛮夷顺服自三王以来未有如此盛时也唐太宗之初天下之俗犹今之世也魏文正公之言固当时所谓迂阔而熟烂者也然其效如此贾谊曰今或言徳教之不如法令胡不引商周秦汉以观之然则唐太宗之事亦足以观矣臣幸以职事归报陛下不自知其驽下无以称职而敢及国家之大体者以臣蒙陛下任使而当归报窃谓在位之人才不足而无所称朝廷任使之意而朝廷所以任使天下之士者或非其理而人不得尽其才此亦臣使事之所及而陛下之所宜先闻者也释此不言而毛举利害之一二以污陛下之聪明而终无补于世则非臣所以事陛下惓惓之义也伏惟陛下详思而择其中天下幸甚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十七
(明)贺复征 编
○上书十二
上仁宗皇帝书【宋程颐】
草莽贱臣程頥谨昧死再拜上书皇帝阙下臣伏观前古圣明之主无不好闻直諌博采蒭荛故视益明而聴益聪纪纲正而天下治昏乱之主无不恶闻过失忽弃正言故视益蔽而聪益基纪纲废而天下乱治乱之因未有不繇是也伏惟陛下徳侔天地明并日月寛慈仁圣自古无比曷尝害一忠臣戮一正士羣臣虽有以言事得罪者旋复拔擢过其分际此千载一遇言事之秋也桀纣暴乱残贼忠良然而义士不顾死以尽其节明圣在上其仁如天布衣之士虽非当言责也茍有可以禆圣治何忍黙嘿而不言哉臣今竭其愚忠非有斧钺之虞也所虑进言者至众岂尽有取狂愚必多而陛下因谓贱士之言无适用者臣虽披心腹沥肝胆不见省览祗成徒为此臣之所惧也倘或陛下少留圣虑则非臣之幸实天下之幸臣请自陈所学然后以臣之学议天下之事臣所学者天下大中之道也圣人性之为圣人贤者繇之为贤者尧舜用之为尧舜仲尼述之为仲尼其为之也至大其行之也至易三代以上莫不繇之自秦以下衰而不振魏晋之属去之逺甚汉唐小康行之不醇自古学之者众矣而考其得者葢寡焉道必充于已而后施以及人是故道非大成不茍于用然亦有不私其身应时而作者也出处无常惟义所在所谓道非大成不茍于用颜回曽参之徒是也天之大命在夫子矣故彼得自善其身非至圣人则不出也在于平世无所用者亦然所谓不私其身应时而作者诸葛亮及臣是也亮感先主三顾之义闵生民涂炭之苦思致天下于三代义不得自安而作也如臣者生逢圣明之主而天下有危乱之虞义岂可苟善其身而不以一言悟陛下哉故曰出处无常惟义所在臣请议天下之事不识陛下以今天下为安乎危乎治乎乱乎乌可知危乱而不思救之之道如曰安且治矣则臣请明其未然方今之势诚何异于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然因谓之安者乎书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寜窃惟固本之道在于安民安民之道在于足衣食今天下民力匮竭衣食不足春畊而播延息以待一岁失望便湏流亡以此而言本未得为固也臣料陛下仁慈爱民如子必不忍使之困苦一至于是臣窃疑左右前后壅蔽陛下聪明使陛下不得而知今国家财用常多不足不足则责于三司三司责诸路转运转运何所出诛剥于民尔或四方有事则多非时配率毒害尤深急令诛求竭民膏血徃往破产亡业骨月离散众人观之犹可伤痛陛下为民父母岂不悯哉民无储备官廪复空臣观京师縁邉以至天下率无二年之备卒有连岁凶灾如明衜中不知国家何以待之坐食之卒计踰百万既无以供费将重敛于民而民已散矣强敌乗隙于外奸雄生心于内则土崩瓦解之势深可虞也太宁之世圣人犹不忘为备必有九年之蓄以待凶岁况今百姓困苦愁怨之气上冲于天灾沴凶荒是所召也陛下能保其必无乎中民之家有十金之产子孙不能守则人皆谓之不孝陛下承祖宗基业而前有土崩瓦解之势可不惧哉契丹强盛自古无比幸而目前尚守盟誓果能以金帛厌其欲乎能必料其常为今日之计乎则夫沿邉岂宜无备益以兵则用不足省其戍则力弗攴皆非长久之策也前者昊贼叛逆西垂用兵数年之间天下大困葢内外经制多失其宜陜西之民苦毒尤甚及多逃散重以军法禁之以至人心天怨皆有思冦之言悖逆之深不敢以闻圣聴顾恐陛下亦颇知之故曰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彼庶民者饥寒既切于内父子不相保尚能顾忠义哉非民无良政使然也当时秦中冦盗屡起傥稽扑灭必多响应幸而旬时尽能诛剪尚頼社稷之福西虏亦疲彼知未可逺图遂且诡辞称顺向若更相牵制未得休兵内衅将生言之可骇今天下劳弊不比景佑以前复有如曩时之役臣愚切恐不能堪矣况为患者岂止西戎臣每思之神魂飞越不知朝廷议者以为何如亦尝置之虑乎其谓制之无术乎臣窃谓今天下犹无事人命未甚危陛下宜早警惕于衷思行王道不然臣恐岁月易失因循不思以事势观之理无常尔虽我太祖之有天下救五代之乱不戮一人自古无之非汉唐可比固知赵氏之祀安于泰山然而遏陛下之圣明陷斯民于荼毒深可痛也臣料羣臣必未尝有为陛下陈王道者以陛下圣明岂有言而不聴者乎窃惟王道之本仁也臣观陛下之仁尧舜之仁也然而天下未治者诚繇有仁心而无仁政尔故孟子曰今有仁心仁闻而民不被其泽不可法于后世者不行先王之道也陛下精心庶政常惧一夫不获其所未尝以一喜怒杀一无辜官吏有犯入人罪者则终身弃之是陛下爱人之深也然而凶年饥岁老弱转死于沟壑壮者散而之四方为盗贼犯刑戮者几千万人矣岂陛下爱人之心哉必谓岁使之然非政之罪欤则何异于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三代之民无是病也岂三代之政不可行于今耶州县之吏有陷人于辟者陛下必深恶之然而民不知义复廹困穷放僻邪侈而入于罪者非陛下陷之乎必谓其自然则教化圣人之妄言邪天下之治繇得贤也天下不治繇失贤也世不乏贤顾求之之道何如耳今夫求贤本为治也治天下之道莫非五帝三王周公孔子治天下之道也求乎明于五帝三王周公孔子治天下之道者各以其所得大小而用之有宰相事业者使为宰相有卿大夫事业者使为卿大夫有为郡之术者使为刺史有治县之政者使为县令各得其任则无职不举然而天下弗治者未之有也国家取士虽以数科然而贤良方正岁止一二人而已又所得不过博闻强记之士尔明经之属惟专念诵不晓义理尤无用者也最贵盛者惟进士科以词赋声律为工词赋之中非有治天下之道也人学之以取科第积日累久至于卿相帝王之道教化之本岂尝知之居其位责其事业则未尝学之譬如胡人操舟越客为御求其善也不亦难乎往者丁度建言祖宗以来得人不少愚瞽之甚议者至今切齿使墨论墨固以墨为善矣今天下未治诚繇有君而无臣也岂世无人求之失其道尔茍欲取士必得岂无术哉王道之不行二千年矣后之愚者皆云时异事变不可复行此则无知之深也然而人主往往惑于其言今有人得物于道示玉工曰玉也示众人曰石也则将以玉工为是乎以众人为是乎必以玉工为是矣何则识与不识也圣人垂教思以治后世而愚者谓不可行于今则将守圣人之道乎徔众人之言乎谓众人以王道可行则犹诘瞽者以五色之鲜询聋者以八音之美其曰不然宜也彼非憎五色而恶八音闻见限也臣观陛下之心非不忧虑天下也以陛下忧虑天下之心行王道岂难乎哉孟子曰以齐王犹反手也又曰师文王大国五年小国七年必为政于天下矣以诸侯之位一国之地五年可以王天下况陛下居天子之尊令行四海如风之动茍行王政奚啻反手之易哉昔者大禹治水八年于外三过其门而不入思以利天下虽劳苦不避也今陛下行王政非有苦身体劳思虑之难也何惮而不为哉孝经曰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匹夫犹当行道以显父母况陛下贵为天子岂不欲发愤求治思齐尧舜纳民仁寿上光祖考垂休无穷凡所谓孝无大于此者也臣以为治今天下犹理乱丝非持其端条而举之不可得而治也故臣前所陈不及厯指政治之阙但见有危乱之虞救之当以王道也然而行王之道非可一二而言愿得一面天颜罄陈所学如或有助陛下其置之左右使尽其诚苟实可用陛下其大用之若行而不效当服罔上之诛而不虚受陛下爵禄也陛下问羣臣羣臣必谓寒贱之士不可使近上侧自臣思之以为不然臣髙祖羽太祖朝年六十余为县令一言遭遇圣祖特加拔擢攀附太宗终于兵部侍郎顾遇之厚羣臣无比备存家牒不敢繁述臣曽祖希振既以父任后祖遹复被推恩国家録先世之勋臣父珦又蒙延赏今为国子博士非有横草之功食君禄四世一百年矣臣料天下受国恩之厚无如臣家者臣自职事以来思为国家尽死未得其路尔则臣进见宜无疑也或者更为强词言其不可此乃自负阴私惧防■〈言互〉讦者也伏望陛下出于圣断勿狥众言以王道为心以生民为念黜世俗之论期非常之功昔汉武笑齐宣不行孟子之说自致不王而不用仲舒之策隋文笑汉武不用仲舒之策不至于道而不聴王通之言二主之昏料陛下亦尝笑之矣臣虽不敢望三子之贤然臣之所学三子之道也陛下勿使后之视今犹今之视昔则天下不胜幸甚望陛下特留意焉臣愚无任踰越狂狷恐惧之极臣頥昧死顿首谨言
上太皇太后书【程頥】
臣愚鄙之人自少不喜进取以读书求道为事于兹几三十年矣当英宗朝暨神宗之初屡为当涂者称荐臣于斯时自顾学之不足不愿仕也及皇帝陛下嗣位太皇太后陛下临朝求贤愿治大臣上体圣意搜扬岩穴首及微贱蒙恩除西京学官臣于斯时未有意于仕也辞避方再而遽有召命臣门下学者促臣行者半劝臣勿行者半促臣行者则曰君命召礼不俟驾劝臣勿行者则曰古之儒者召之则不往臣以为召而不往惟子思孟轲则可葢二人者处宾师之位不徃所以规其君也已之微贱食土之毛而为王民召而不至邦有常宪是以奔走应命到阙蒙恩授馆职方以义辞遂蒙召对臣于斯时尚未有意于仕也进至帘前咫尺天光未尝敢以一言及朝政陛下视臣岂求进者哉既而亲奉徳音擢置经筵事出望外惘然惊惕臣切内思儒者得以道学辅人主葢非常之遇使臣自择所处亦无过于此矣臣于斯时虽以不才而辞然许国之心实已萌矣尚虑陛下贪贤乐善果于取人知之或未审也故又进其狂言以觊详察曰如小有可用则敢不就职或狂妄无取则乞聴辞避章再上再命祗受是陛下不以为妄也臣于是受命供职而来夙夜毕精竭虑惟欲主上徳如尧舜异日天下享尧舜之治庙社固无穷之基乃臣之心也臣本山埜之人禀性朴直言辞鄙拙则有之矣至于爱君之心事君之礼告君之道敢有不尽上頼圣明可以照鉴臣自惟至愚蒙陛下特达之知遭遇如此愿効区区之诚庶几毫髪之补惟陛下留意省览不胜幸甚伏以太皇太后陛下心存至公躬行大道开纳忠信委用耆徳不止维持大业且欲兴致太平前代英主所不及也但能日慎一日天下之事不足虑也臣以为今日至大至急为宗社生灵久长之计惟是辅养上徳而已厯观前古辅养幼主之道莫备于周公周公之为万世之法也臣愿陛下扩髙世之见以圣人之言为可必信先王之道为可必行勿狃滞于近规勿迁惑于众口古人所谓周公岂欺我哉周公作立政之书举言常伯常任至于缀衣虎贲以为知恤者鲜一篇之中丁宁重复惟在此一事而已书又曰仆臣正厥后克正又曰后徳惟臣不徳惟臣又曰侍御仆徔罔匪正人以旦夕承弼厥辟出入起居罔有不钦是古人之意人主跬步不可离正人也葢所以涵养气质薫陶徳性故能习与智长化与心成后世不复知此以为人主就学所以渉书史览古今也不知涉书史览古今乃一端尔若止于如是则能文宫人可备劝讲知书内侍可充辅道何用置官设职精求贤徳哉大抵人主受天之命禀赋自殊厯考前史帝王才质鲜不过人然而完徳有道之君至少其故何哉皆辅养不得其道而位势使之然也伏惟皇帝陛下天资粹美徳性仁厚必为有宋令主但恨辅养之道有未至尔臣供职已来六侍讲筵但见诸臣拱手黙坐当讲者立案傍解释数行而退如此虽弥年积岁所益几何与周公辅成王之道殊不同矣或以为主上方幼且当如此此不知本之论也古人生子能食能言而敎之大学之法以豫为先人之幼也知思未有所至便当以格言至论日陈于前虽未晓知且当薫聒使盈耳充腹久自安习若固有之虽以他言惑之不能入也若为之不豫及乎稍长私意偏好生于内众口辩言铄于外欲其纯完不可得也故所急在先人岂有太早者乎或乂以为主上天资至美自无违道不湏过虑此尤非至论夫圣莫圣于舜而禹皋陶未尝忘规戒至曰无若丹朱好慢游作傲虐且舜之不为慢游傲虐虽至愚亦当知之岂禹而不知乎葢处崇髙之位儆戒之道不得不如是也且人心岂有常哉以唐太宗之英睿躬厯艰难力平祸乱年亦长矣始恶隋炀侈丽毁其层观广殿不六七年复欲治干阳殿是人心果可长乎所以圣贤虽明盛之际不废规戒为虑岂不深逺也哉况冲幼之君闲邪拂违之道可少懈乎伏自四月末间以盛暑罢讲比至中秋葢踰三月古人欲旦夕承弼出入起居而今乃三月不一见儒臣何其与古人之意异也今士大夫家子弟亦不肯使经时累月不亲儒士初秋渐凉臣欲乞于内殿或后苑清凉处召见当日讲官俾陈说道义纵然未有深益亦使天下知太皇太后用意如此又一人独对与众见不同自然情意易通不三五次便当习熟若不如此渐致待其自然是辅道官都不为力将安用之将来伏假既开且乞依旧轮次值日所贵常得一员独对开发之道葢自有方朋习之益最为至切故周公辅成王使伯禽与之处圣人所为必无不当真庙使蔡伯希侍仁宗乃师古也臣欲乞择臣僚家子弟十岁已上十二已下端谨颕悟者三人侍上左右上所读之书亦使读之辩色则入昏而罢归当令二人侍一人更休每人择有年宫人内臣二人随逐看承不得暂离常情笑语亦勿禁止唯湏言语必正举动必庄仍使日至资善堂呈所习业讲官常加教勒使知严惮年纔十三便令罢去岁月之间自觉其益比来宰相十日一至经筵亦止于黙坐而巳又间日讲读则史官一人立侍史官之职言动必书施于视政时则可经筵讲肄之所乃燕处也主上方问学之初宜心泰体舒乃能悦怿今则前对大臣动虞有失旁立史官言出輙书使上欲游其志得乎欲发于言敢乎深妨学问不得不改欲乞特降指挥宰臣一月两次与文彦博同赴经筵遇宰臣赴日即乞就崇政殿讲说因令史官入侍崇政殿说书之职置来已久乃是讲说之所汉唐命儒士讲论亦多在殿上葢故事也迩英殿廹狭讲读官内臣近三十人在其中四月间尚未甚热而讲官巳流汗况主上气体嫩弱岂得为便春夏之际人气蒸薄深可虑也祖宗之时偶然在彼执为典故殊无义理欲乞今后只于延和殿讲读后楹垂帘帘前置御座太皇太后每遇政事稀简圣体康和时至帘下观讲官进说不惟省詧主上进业于陛下圣聪未必无补兼讲官辅导之间事意不少有当奏禀便得上闻亦不可烦劳圣躬限以日数但旬月之间意适则徃可也今讲读官共五人四人皆兼要职独臣不领别官近复差修国子监太学条制是亦兼它职也乃无一人专职辅道者执政之意可见也葢惜人才不欲使之闲尔又以为虽兼它职不妨讲读此尤不思之甚也不敢言告君之道只以告众人言之夫告于人者非积其诚意不能感而入也圣人以蒲芦喻教谓以诚化之也今夫钟怒而击之则武悲而击之则哀诚意之感而入也告于人亦如是古人所以斋戒而告君者何谓也臣前后两得进讲未尝敢不宿斋豫戒潜思存诚觊感动于上心若使营营于职事纷纷其思虑待至上前然后善其辞说徒以颊舌感人不亦浅乎此理非知学者不能晓也道衰学废世俗何尝闻此虽闻之必以为迂诞陛下髙识逺见当蒙鉴知以朝廷之大人主之重置二三臣专职辅道极非过当今诸臣所兼皆要官若未能遽罢且乞免臣修国子监条制俾臣夙夜精思竭诚专在辅道不惟事理当然且使天下知朝廷以为重事不以为闲所也陛下擢臣于草埜之中葢以其读圣人书闻圣人道臣敢不以其所学上报圣明窃以圣人之学不传久矣臣幸得之于遗经不自度量以身任道天下骇笑者虽多而近年信徔者亦众方将区区驾其说以示学者觊能传于后世不虞天幸之至得备讲说于人主之侧使臣得以圣人之学上沃圣聪则圣人之道有可行之望岂特臣之幸哉如陛下未以臣言为信何不一赐访问臣当陈圣学之端绪发至道之渊微陛下圣鉴髙明必蒙照纳如其妄伪愿徔诛殛臣愚不任恳悃惶惧待辠之至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十八
(明)贺复征 编
○上书十三
上仁宗皇帝书【宋苏洵】
嘉佑三年十二月一日眉州布衣臣苏洵谨顿首再拜冐万死上书皇帝阙下臣前月五日蒙本州岛録到中书札子连牒臣以两制议上翰林学士欧阳修奏臣所著权书衡论几策二十二篇乞赐甄録陛下过聴召臣试策论舍人院仍令本州岛发遣臣赴阙臣本田野匹夫名姓不登于州闾今一旦卒然被召实不知其所以自通于朝廷承命悸恐不知所为以陛下躬至圣之资又有羣公卿之贤与天下士大夫之众如臣等辈固宜不少有臣无臣不加损益臣不幸有负薪之疾不能奔走道路以副陛下搜扬之心忧惶负罪无所容处臣本凡才无路自进当少年时亦尝欲侥幸于陛下之科举有司以为不肖輙以摈落盖退而处者十有余年矣今虽欲勉强扶病戮力亦自知其疎拙终不能合有司之意恐重得罪以辱明诏且陛下所为千里而召臣者其意以臣为能有所发明以庻几有补于圣政之万一而臣之所以自结发读书至于今兹犬马之齿几已五十而犹未敢废者其意亦欲効尺寸于当时以快平生之志耳今虽未能奔伏阙下以累有司而犹不忍黙黙卒无一言而已也天下之事其深逺切至者臣自惟疎贱未敢遽言而其近而易行浅而易见者谨条为十通以塞明诏其一曰臣闻利之所在天下趋之是故千金之子欲有所为则百家之市无寜居者古之圣人执其大利之权以奔走天下意有所向则天下争先为之今陛下有奔走天下之权而不能用何则古者赏一人而天下劝今陛下增秩拜官动以千计其人皆以为已所自致而不知戮力以报上之恩至于临事谁当効用此由陛下轻用其爵禄使天下之士积日持久而得之譬如佣力之人计工而受直虽与之千万岂知徳其主哉是以虽有能者亦无所施以为谨守绳墨足以自致高位官吏繁多溢于局外使陛下皇皇汲汲求以处之而不暇择其贤不肖以病陛下之民而耗竭大司农之钱谷此议者所欲去而未得也臣窃思之盖今制驭天下之吏自州县令録幕职而改京官者皆未得其术是以若此纷纷也今虽多其举官而逺其考重其举官之罪此适足以隔贤者而容不肖且天下无事虽庸人皆足以无过一旦改官无所不为彼其举者曰此亷吏此能吏朝廷不知其所以为廉与能也幸而未有败事则长为廉与能矣虽重其罪未见有益上下相蒙请托公行莅官六七考求举主五六人此谁不能者臣愚以为举人者当使明着其迹曰某人廉吏也尝有某事以知其廉某人能吏也尝有某事以知其能虽不必有非常之功而皆有可纪之状其特曰廉能而已者不聴如此则夫庸人虽无罪而不足称者不得入其间老于州县不足甚惜而天下之吏必皆务为可称之功与民兴利除害唯恐不出诸已此古之圣人所以驱天下之人而使争为善也有功而赏有罪而罚其实一也今降官罢任者必奏曰某人有某罪其罪当然然后朝廷举而行之今若不着其所犯之由而特曰此不才贪吏也则朝廷安肯以空言而加之罪今又何独至于改官而聴其空言哉是不思之甚也或者以为如此则天下之吏务为可称用意过当生事以为己功渐不可长臣以为不然盖圣人必观天下之势而为之法方天下初定民厌劳役则圣人务为因循之政与之休息及其久安而无变则必有不振之祸是以圣人破其茍且之心而作其怠惰之气汉之元成惟不知此以至于乱今天下少隋矣宜有以激发其心使踊跃于功名以变其俗况乎冗官纷纭如此不知所以节之而又何疑于此乎且陛下与天下之士相期于功名而无茍得此待之至深也若其宏才大畧不乐于小官而无闻焉者使两制得以非常举之此天下亦不过几人而已吏之有过而不得迁者亦使得以功赎如此亦以示陛下之有所推恩而不惟艰之也其二曰臣闻古者之制爵禄必皆孝悌忠信修洁博习闻于乡党而逹于朝廷以得之及其后世不然曲艺小数皆可以进然其得之也犹有以取之其弊不若今之甚也今之用人最无谓者其所谓任子乎因其父兄之资以得大官而又任其子弟子将复任其孙孙又任其子是不学而得者常无穷也夫得之也易则其失之也不甚惜以不学之人而居不甚惜之官其视民如草芥也固宜朝廷自近年始有意于裁节然皆知损之而未得其所损此所谓制其末而不穷其原见其粗而未识其精侥幸之风少衰而犹在也夫圣人之举事不唯曰利而已必将有以大服天下之心今欲有所去也必使天下知其所以去之之说故虽尽去而无疑何者恃其说明也夫所谓任子者亦犹曰信其父兄而用其子弟云尔彼其父兄固学而得之也学者任人不学者任于人此易晓也今之制茍幸而其官至于可任者举使任之不问其始之何从而得之也且彼任于人不暇又安能任人此犹借资之人而欲从之匄贷不已难乎臣愚以为父兄之所任而得官者虽至正郎宜皆不聴任子弟唯其能自修餙而越録躐次以至于清显者乃聴如此则天下之冗官必大衰少而公卿之后皆奋志为学不待父兄之资其任而得官者知后不得复任其子弟亦当勉强不肯终老自弃于庸人此其为益岂特一二而已其三曰臣闻自设官以来皆有考绩之法周室既亡其法废絶自京房建考课之议其后终不能行夫有官必有课有课必有赏罚有官而无课是无官也有课而无赏罚是无课也无官无课而欲求天下之大治臣不识也然更厯千载而终莫之行行之则益以纷乱而终不可考其故何也天下之吏不可以胜考今欲人人而课之必使入于九等之中此宜其颠倒错缪而不若无之为便也臣观自昔行考课者皆不得其术盖天下之官皆有所属之长有功有罪其长皆得以举刺如必人人而课之于朝廷则其长为将安用惟其大吏无所属而莫为之长也则课之所宜加何者其位尊故课一人而其下皆可以整齐其数少故可以尽其能否而不谬今天下所以不大治者守令丞尉贤不肖混淆而莫之辨也夫守令丞尉贤不肖之不辨其咎在职司之不明职司之不明其咎在无所属而莫为之长陛下以无所属之官而寄之以一路其贤不肖当使谁察之古之考绩者皆从司会而至于天子古之司会即今之尚书尚书既废惟御史可以总察中外之官臣愚以为可使朝臣议定职司考课之法而于御史台别立考课之司中丞举其大纲而属官之中选强明者一人以专治其事以举刺多者为上以举刺少者为中以无举刺者为下因其罢归而奏其治要使朝廷有以为之赏罚其非常之功不可掩之罪又当特有以偿之使职司知有所惩劝则其下守令丞尉不容复有所依违而其所课者又不过数十人足以求得其实此所谓用力少而成功多法无便于此者矣今天下号为太平其实逺方之民穷困已甚其咎皆在职司臣不敢尽言陛下试加采访乃知臣言之不妄其四曰臣闻古者诸侯臣妾其境内而卿大夫之家亦各有臣陪臣之事其君如其君之事天子此无他其一境之内所以生杀予夺富贵贫贱者皆自我制之此固有以臣妾之也其后诸侯虽废而自汉至唐犹有相君之势何者其署置辟举之权犹足以臣之也是故太守刺史坐于堂上州县之吏拜于堂下虽奔走顿伏其谁曰不然自太祖受命収天下之尊归之京师一命以上皆上所自署而大司农衣食之自宰相至于州县吏虽贵贱相去甚逺而其实皆所与比肩而事主耳是以百余年间天下不知有权臣之威而太守刺史犹用汉唐之制使州县之吏事之如事君之礼皆受天子之爵皆食天子之禄不知其何以臣之也小吏之于大官不忧其有所不从唯恐其从之过耳今天下以贵相高以贱相謟柰何使州县之吏趋走于太守之庭不啻若仆妾唯唯不给故大吏常恣行不忌其下而小吏不能正以至于曲随謟事助以为虐其能中立而不挠者固已难矣此不足怪其势固使然也夫州县之吏位卑而禄薄去于民最近而易以为奸朝廷所恃以制之者特以厉其廉隅全其节概而养其气使知有所耻也且必有异材焉后将以为公卿而安可薄哉其尤不可者今以县令从州县之礼夫县令官虽卑其所负一县之责与京朝官知县等耳其吏胥人民习知其官长之拜伏于太守之庭如是之不威也故轻之轻之故易为奸此县令之所以为难也臣愚以为州县之吏事太守可恭逊卑抑不敢抗而已不至于通名赞拜趋走其下风所以全士大夫之节且以儆大吏之不法者其五曰臣闻为天下者必有所不可窥是以天下有急不求其素所不用之人使天下不能幸其仓卒而取其禄位唯圣人为能然何则其素所用者缓急足以使也临事而取者亦不足用矣传曰寛则宠名誉之人急则用介胄之士今者所用非所养所养非所用国家用兵之时购方畧设武举使天下屠沽徤武皆能徒手攫取陛下之官而兵休之日虽有超世之才而惜升斗之禄臣恐天下有以窥朝廷也今之任为将帅卒有急难而可使者谁也陛下之老将曩之所谓战胜而善守者今亡矣臣愚以为可复武举而为之新制以革其旧弊且昔之所谓武举者盖踈矣其以弓马得者不过挽强引重市井之麤材而以策试中者亦皆记録章句区区无用之学又其取人太多天下之知兵者不宜如此之众而待之又甚轻其下第者不免于隶役故其所得皆贪汗无行之徒豪杰之士耻不忍就宜因贡士之岁使两制各举其所闻有司试其可者而陛下亲策之权畧之外便于弓马可以出入险阻勇而有谋者不过取一二人待以不次之位试以守邉之任文有制科武有武举陛下欲得将相于此乎取之十人之中岂无一二斯亦足以济矣其六曰臣闻法不足以制天下以法而制天下法之所不及天下斯欺之矣且法必有所不及也先王知其有所不及是故存其大畧而济之以至诚使天下之所以不吾欺者未必皆吾法之所能禁亦其中有所不忍而已人君御其大臣不可以用法如其左右大臣而必待法而后能御也则其疎逺小吏当复何以哉以天下之大而无可信之人则国不足以为国矣臣观今两制以上非无贤俊之士然皆奉法供职无过而已莫肯于绳墨之外为陛下深思逺虑有所建明何者陛下待之于绳墨之内也臣请得举其一二以言之夫两府与两制宜使日夜交于门以讲论当世之务且以习知其为人临事授任以不失其才今法不可以相往来意将以杜其告谒之私也君臣之道不同人臣惟自防人君惟无防之是以欢欣相接而无间以两府两制为可信耶当无所请属以为不可信耶彼何患无所制其私意安在其相往来耶今两制知举不免用封弥誊録既奏而下御史亲往莅之凛凛如鞫大狱使不知谁人之辞又何其甚也臣愚以为如此之类一切撤去彼稍有知宜不忍负若其犹有所欺也则亦天下之不才无耻者矣陛下赫然震威诛一二人可以使天下奸吏重足而立想闻朝廷之风亦必有倜傥非常之才为陛下用也其七曰臣闻为天下者可以名噐授人而不可以名噐许人人之不可以一日而知也久矣国家以科举取人四方之来者如市一旦使有司第之此固非真知其才之髙下大小也特以为姑收之而已将试之为政而观其悠久则必有大异不然者今进士三人之中释褐之日天下望为卿相不及十年未有不为两制者且彼以其一日之长而擅终身之富贵举而归之如有所负如此则虽天下之美材亦或怠而不修其率意恣行者人亦望风畏之不敢按此何为者也且又有甚不便者先王制其天下尊尊相高贵贵相承使天下仰视朝廷之尊如泰山乔岳非扳援所能及茍非有大功与出羣之才则不可以轻得其高位是故天下知有所忌而不敢觊觎今五尺童子斐然皆有意于公卿得之则不知愧不得则怨何则彼习知其一旦之可以侥幸而无难也如此则匹夫轻朝廷臣愚以为三人之中茍优与一官足以报其一日之长馆阁台省非举不入彼果不才者也其安以入为彼果才者也其何患无所举此非独以爱惜名噐将以重朝廷耳其八曰臣闻古者敌国相观不观于其山川之险士马之众相观于人而已高山大江必有猛兽怪物时见其威故人不敢亵夫不必战胜而后服也使之常有所忌而不敢发使吾常有所恃而无所怯耳今以中国之大使荒裔视之不畏甚者敢有烦言以渎乱吾聴此其心不有所窥其安能如此之无畏也敌国有事相待以将无事相观以使今之所谓使者亦轻矣曰此人也为此官也则以为此使也今岁以某来岁当以某又来岁当以某如县令署役必均而已矣人之才固有所短而不可强其专对捷给勇敢又非可以学致也今必使强之彼有怆惶失次为敌人笑而已古者大夫出疆有可以安国家利社稷则专之今法令太宻使小吏执简记其旁一揺足辄随而书之虽有奇才辩士亦安所効用彼敌人观之以为樽爼谈燕之间尚不能办军旅之际固宜其无人也如此将何以破其奸谋而折其骄气哉臣愚以为奉使宜有常人唯其可者而不必均彼其不能者陛下责之以文学政事不必强之于言语之间以败吾事而亦稍寛其法使得有所施且今世之患以奉使为艰危故必均而后可陛下平世使人而皆得以辞免后有缓急使之出入死地将皆逃耶此臣又非独为出使而言也其九曰臣闻刑之有赦其来逺矣周制八议有可赦之人而无可赦之时自三代之衰始闻有肆赦之令然皆因天下有非常之事凶荒流离之后盗贼垢污之余于是有以沛然洗濯于天下而犹不若今之因郊而赦使天下之凶民可以逆知而侥幸也平时小民畏法不敢趦趄当郊之岁盗贼公行罪人满狱为天下者将何利于此而又糜散帑廪以赏无用冗杂之兵一经大礼费以万亿赋敛之不轻民之不聊生皆此之故也以陛下节用爱民非不欲去此矣顾以为所从来久逺恐一旦去之天下必以为少恩而凶豪无頼之兵或因以为辞而生乱此其所以重改也盖事有不可改而遂不改者其忧必深改之则其祸必速惟其不失推恩而有以救天下之弊者臣愚以为先郊之岁可因事为辞特发大号如郊之赦与军士之赐且告之曰吾于天下非有惜乎推恩也惟是凶残之民知吾当赦輙以犯法以贼害吾良民今而后赦不于郊之岁以为常制天下之人喜乎非郊之岁而得郊之赏也何暇虑其后其后四五年而行之七八年而行之又从而尽去之天下晏然不知而日以逺矣且此出于五代之后兵荒之间所以姑息天下而安反侧耳后之人相承而不能去以至于今法令明具四方无虞何畏而不改今不为之计使奸人猾吏养为盗贼而后取租赋以啖骄兵乗之以饥馑鲜不及矣当此之时欲为之计其犹有及乎其十曰臣闻古者所以采庻人之议为其疎贱而无嫌也不知爵禄之可爱故其言公不知君威之可畏故其言直今臣幸而未立于陛下之朝无所爱惜顾念于其心者是以天下之事陛下之诸臣所不敢尽言者臣请得以僣言之陛下擢用俊贤思致太平今几年矣事垂立而輙废功未成而旋去陛下知其所由乎陛下知其所由则今之在位者皆足以有立若犹未也虽得贤臣千万天下终不可为何者小人之根未去也陛下遇士大夫有礼凡在位者不敢用亵狎戏嫚以求亲媚于陛下而谗言邪谋之所由至于朝廷者天下之人皆以为陛下不疎逺宦官之过陛下特以为耳目玩弄之臣而不知阴贼险诈为害最大天下之小人无由至于陛下之前故皆通于宦官珠玉锦绣所以为赂者络绎于道以间关龃龉贤人之谋陛下纵不聴用而大臣常有所顾忌以不得尽其心臣故曰小人之根未去也窃闻之道路陛下将有意去而疎之也若如所言则天下之福然臣方以为忧而未敢贺也古之小人有为君子之所抑而反激为天下之祸者臣每痛伤之盖东汉之衰宦官用事阳球为司隶校尉发愤诛王甫等数人磔其尸于道中常侍曹节过而见之遂奏诛阳球而宦官之用事过于王甫之未诛其后窦武何进又欲去之而反以遇害故汉之衰至于扫地而不可救夫君子之去小人惟能尽去乃无后患惟陛下思宗庙社稷之重与天下之可畏既去之又去之既疎之又疎之刀锯之余必有忠良纵有区区之小节不过帏闼洒扫之勤无益于事惟能务絶其权使朝廷清明而忠言嘉谟易以入则天下无事矣惟陛下无使为臣之所料而后世以臣为知言不胜大愿曩臣所著二十二篇畧言当世之要陛下虽以此召臣然臣观朝廷之意特以其文采词致稍有可嘉而未必其言之可用也天下无事臣毎毎狂言以迂阔为世笑然臣以为必将有时而不迂阔也贾谊之策不用于孝文之时而使主父偃之徒得其余论而施之于孝武之世夫施之于孝武之世固不如用之于孝文之时之易也臣虽不及古人惟陛下不以一布衣之言而忽之不胜越次忧国之心効其所见且非陛下召臣臣言无以至于朝廷今老矣恐后无由复言故云云之多至于此也惟陛下寛之臣洵诚惶诚惧顿首顿首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十九
(明)贺复征 编
○上书十四
上神宗皇帝书【宋苏轼】
熈寜四年二月日具位臣苏轼谨冐万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臣近者不度愚贱輙上封章言买灯事自知渎犯天威罪在不赦席藁私室以待斧钺之诛而侧聴逾旬威命不至问之府司则买灯之事寻已停罢乃知陛下不惟赦之又能聴之惊喜过望以至感泣何者改过不吝从善如流此尧舜禹汤之所勉强而力行秦汉以来之所絶无而仅有顾此买灯毫髪之失岂能上累日月之明而陛下翻然改命曽不移刻则所谓智出天下而聴于至愚威加四海而屈于匹夫臣今知陛下可与为尧舜可与为汤武可与富民而措刑可与强兵而伏不庭矣有君如此其忍负之惟当披露腹心捐弃肝脑尽力所至不知其它乃者臣亦知天下之事有大于买灯者矣而独区区以此为先者盖未信而諌圣人不与交浅言深君子所戒是以试论其小者而其大者固将有待而后言今陛下果赦而不诛则是既已许之矣许而不言臣则有罪是以愿终言之臣之所欲言者三愿陛下结人心厚风俗存纪纲而已人莫不有恃人臣恃陛下之命故能役使小民恃陛下之法故能胜伏强暴至于人主所恃者谁欤书曰予临兆民凛乎若朽索之驭六马言天下莫危于人主也聚则为君臣散则为仇雠聚散之间不容毫厘故天下归徃谓之王人各有心谓之独夫由此观之人主之所恃者人心而已人心之于人主也如木之有根如灯之有膏如鱼之有水如农夫之有田如商贾之有财木无根则槁灯无膏则灭鱼无水则死农夫无田则饥商贾无财则贫人主失人心则亡此必然之理也不可逭之灾也其为可畏从古以然茍非乐祸好狂轻易丧志讵敢肆其胷臆轻犯人心乎昔子产焚载书以弭众言赂伯石以安巨室以为众怒难犯专欲难成而孔子亦曰信而后劳其民未信则以为厉已也唯商鞅变法不顾人言虽能骤致富强亦以召怨天下使其民知利而不知义见刑而不见徳虽得天下旋踵而亡至于其身亦卒不免负罪出走而诸侯不纳车裂以殉而秦人莫哀君臣之间岂愿如此宋襄公虽行仁义失众而亡田常虽不义得众而强是以君子未论行事之是非先观众心之向背谢安之用诸桓未必是而众之所乐则国以乂安庾亮之召苏峻未必非而势有不可则反为危辱自古及今未有和易同众而不安刚果自用而不危者也今陛下亦知人心之不悦矣中外之人无贤不肖皆言祖宗以来治财用者不过三司使副判官经今百年未尝阙事今者无故又创一司号曰制置三司条例使六七少年日夜讲求于内使者四十余辈分行营干于外造端宏大民实惊疑创法新竒吏皆惶惑贤者则求其说而不可得未免于忧小人则以意而度于朝廷遂以为谤谓陛下以万乗之主而言利谓执政以天子之宰而治财商贾不行物价腾涌近自淮甸逺及川蜀喧传万口论说百端或言京师正店议置监官夔路深山当行酒禁拘收僧尼常住减克兵吏廪禄如此等类不可胜言而甚者至以为欲复肉刑斯言一出民且狼顾陛下与二三大臣亦闻其语矣然而莫之顾者徒曰我无其事又无其意何恤于人言夫人言虽未必皆然而疑似则有以致谤人必贪财也而后人疑其盗人必好色也而后人疑其滛何者未置此司则无此谤岂去岁之人皆忠厚而今岁之士皆虚浮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又曰必也正名乎今陛下操其噐而讳其事有其名而辞其意虽家置一喙以自解市列千金以购人人必不信谤亦不止夫制置三司条例使求利之名也六七少年与使者四十余辈求利之器也驱鹰犬而赴林薮语人曰我非猎也不如放鹰犬而兽自驯操网罟而入江湖语人曰我非渔也不如捐网罟而人自信故臣以为消谗慝而召和气复人心而安国本则莫若罢制置三司条例司夫陛下之所以创此司者不过以兴利除害也使罢之而利不兴害不除则勿罢罢之而天下悦人心安兴利除害无所不可则何苦而不罢陛下欲去积弊而立法必使宰相熟议而后行事若不由中书则是乱世之法圣君贤相夫岂其然必若立法不免由中书熟议不免使宰相此司之设无乃冗长而无名智者所图贵于无迹汉之文景纪无可书之事唐之房杜传无可载之功而天下之言治者与文景言贤者与房杜盖事已立而迹不见功已成而人不知故曰善用兵者无赫赫之功岂惟用兵事莫不然今所图者万分未获其一也而迹之布于天下已若泥中之鬬兽亦可谓拙谋矣陛下诚欲富国择三司官属与漕运使副而陛下与二三大臣孜孜讲求磨以岁月则积弊自去而人不知但恐立志不坚中道而废孟子有言其进鋭者其退速若有始有卒自可徐徐十年之后何事不立孔子曰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使孔子而非圣人则此言亦不可用书曰谋及卿士至于庻人翕然大同乃底元吉若逆多而从少则静吉而作凶今上自宰相大臣既已辞免不为则外之议论断亦可知宰相人臣也且不欲以此自污而陛下独安受其名而不辞非臣愚之所识也君臣宵旰几一年矣而富国之效茫如捕风徒闻内帑出数百万缗祠部度五千余人耳以此为术其谁不能且遣使纵横本非令典汉武遣绣衣直指桓帝遣八使皆以守宰狼籍盗贼公行出于无术行此下策宋文帝元嘉之政比于文景当时责成郡县未尝遣使至孝武以为郡县迟缓始命台使督之以至萧齐此弊不革故竟陵王子良上疏极言其事以为此等朝辞禁门情态即异暮宿州县威福便行驱廹邮传折辱守宰公私烦扰民不聊生唐开元中宇文融奏置劝农判官使裴寛等二十九人并摄御史分行天下招携户口检责漏田时张说杨玚皇甫璟杨相如皆以为不便而相继罢黜虽得户八十余万皆州县希旨以主为客以少为多及使百官集议都省而公卿以下惧融威势不敢异辞陛下试取其传而读之观其所行为是为否近者均税寛恤冠盖相望朝廷亦旋觉其非而天下至今以为谤曾未数载是非较然臣恐后之视今犹今之视昔且其所遣尤不适宜事少而员多人轻而权重夫人轻而权重则人多不服或致侮慢以兴争事少而员多则无以为功必须生事以塞责陛下虽严赐约束不许邀功然人臣事君之常情不从其令而从其意今朝廷之意好动而恶静好同而恶异指趣所在谁敢不从臣恐陛下赤子自此无寜岁矣至于所行之事行路皆知其难何者汴水浊流自生民以来不以种稲秦人之歌曰泾水一石其泥数斗且溉且粪长我禾黍何尝曰长我粳稲耶今欲陂而清之万顷之稲必用千顷之陂一岁一淤三岁而满矣陛下遽信其说即使相视地形万一官吏茍且顺从真谓陛下有意兴作上縻帑廪下夺农时堤防一开水失故道虽食议者之肉何补于民天下久平民物滋息四方遗利盖畧尽矣今欲凿空访寻水利所谓即鹿无虞岂惟徒劳必大烦扰凡所擘画利害不问何人小则随时酬劳大则量才録用若官私格沮并重行黜降不以赦原若材力不辨兴修便许申奏替换赏可谓重罚可谓深然并终不言诸色人妄有申陈或官私误兴功役当得何罪如此则妄庸轻剽浮浪奸人自此争言水利矣成功则有赏败事则无诛官司虽知其疎岂可便行抑退所在追集老少相视可否吏卒所过鸡犬一空若非灼然难行必须且为兴役何则格沮之罪重而误兴之罪轻人多爱身势必如此且古陂废堰多为侧近冐耕岁月既深已同永业茍欲兴复必尽追収人心或揺甚非善政又有好讼之党多怨之人妄言某处可作陂渠规壊所怨田产或指人旧业以为官陂冐佃之讼必倍今日臣不知朝廷本无一事何苦而行此哉自古役人必用乡户犹食之必用五谷衣之必用丝麻济川之必用舟楫行地之必用牛马虽其间或有以他物充代然终非天下所可常行今者徒闻江浙之间数郡雇役而欲措之天下是犹见燕晋之枣栗岷蜀之蹲鸱而欲以废五谷岂不难哉又欲官卖所在坊场以充衙前雇直虽有长役更无酬劳长役所得既微自此必渐衰散则州郡事体憔悴可知士大夫捐亲戚弃坟墓以从官于四方者宣力之余亦欲取乐此人之至情也若凋弊太甚厨传萧然则似危邦之陋风恐非太平之盛观陛下诚虑及此必不肯为且今法令莫严于御军军法莫严于逃窜禁军三犯镶军五犯大率处死然逃军常半天下不知雇人为役与厢军何异若有逃者何以罪之其势必轻于逃军则其逃必甚于今日为其官长不亦难乎近者虽使乡户颇得雇人然至于所雇逃亡乡户犹任其责今遂欲于两税之外别立一科谓之庸钱以备官雇则雇人之责官所自任矣自唐杨炎废租庸调以为两税取大厯十四年应干赋敛之数以定两税之额则是租调与庸两税既兼之矣今两税如故奈何复欲取庸圣人立法必虑后世岂可于两税之外生出科名哉万一不幸后世有多欲之君辅之以聚敛之臣庸钱不除差役仍旧使天下怨毒推所从来则必有任其咎者矣又欲使坊郭等第之民与乡户均役品官形势之家与齐民并事其说曰周礼田不耕者出屋粟宅不毛者有里布而汉世宰相之子不免戍邉此其所以借口也古者官养民今者民养官给之以田而不耕劝之以农而不力于是乎有里布屋粟夫家之征而民无以为生去为商贾事势当耳何名役之且一岁之戍不过三日三日之雇其直三百今世三大户之役自公卿以降无得免者其费岂特三百而已矣大抵事若可行不必皆有故事若民所不悦俗所不安纵有经典明文无补于怨若行此二者必怨无疑女户单丁盖天民之穷者也古之王者首务恤此而今陛下首欲役之此等茍非户将絶而未亡则是家有丁而尚幼若假之数岁则必成丁而就役老死而没官富有四海忍不加恤孟子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春秋书作丘甲用田赋皆重其始为民患也青苖放钱自昔有禁今陛下始立成法毎岁常行虽云不许抑配而数世之后暴君污吏陛下能保之欤异日天下恨之国史记之曰青苖钱自陛下始岂不惜哉且东南买绢本用见钱陜西粮草不许折兊朝廷既有着令职司又每举行然而买绢未尝不折盐粮草未尝不折钞乃知青苖不许抑配之说亦是空文如治平之初拺刺义勇当时诏旨慰谕明言永不戍邉着在简书有如盟约于今几日议论已揺或以代还东军或欲抵换弓手约束难恃岂不明哉纵使此令决行果不抑配计其间情愿入户必皆孤贫不济之人家若自有赢余何至与官交易此等鞭挞已急则继之以逃亡逃亡之余则均之邻保势有必至理有固然且夫常平之为法也可谓至矣所守者约而所及者广借使万家之邑上有千斛而谷贵之际千斛在市物价自平一市之价既平一邦之食自足无操瓢乞丐之弊无里正催驱之劳今若变为青苖家贷一斛则千户之外孰救其饥且常平官钱常患其少若尽数收籴则无借贷若留充借贷则所籴几何乃知常平青苖其势不能两立壊彼成法所丧愈多亏官害民虽悔何逮臣窃计陛下欲考其实则必然问人人知陛下方欲力行必谓此法有利无害以臣愚见恐未可慿何以明之臣顷在陜西见刺义勇提举诸县臣尝亲行愁怨之民哭声振野当时奉使还者皆言民尽乐为希合取容自古如此不然则山东之盗二世何縁不觉南诏之败明皇何縁不知今虽未至于斯亦望陛下审聴而已昔汉武之世财力匮竭用贾人桑弘羊之说买贱卖贵谓之均输于是商贾不行盗贼滋炽几至于乱孝昭既立学者争排其说霍光顺民所欲从而予之天下归心遂以无事不意今者此论复兴立法之初其说尚浅徒言徙贵就贱用近易逺然而广置官属多出缗钱豪商大贾皆疑而不敢动以为虽不明言贩卖然既已许之变易变易既行而不与商贾争利者未之闻也夫商贾之事曲折难行其买也先期而与钱其卖也后期而取直多方相济委曲相通倍称之意由此而得今官买是物必先设官置吏簿书廪禄为费已厚非良不售非贿不行是以官买之价比民必贵及其卖也弊复如前商贾之利何縁而得朝廷不知虑此乃捐五百万缗以与之此钱一出恐不可复纵使其间薄有所获而征商之额所损必多今有人为其主牧牛羊不告其主而以一牛易五羊一牛之失则隐而不言五羊之获则指为劳绩陛下以为壊常平而言青苖之功亏商税而取均输之利何以异此陛下天机洞照圣畧如神此事至明岂有不晓必谓已行之事不欲中变恐天下以为执徳不一用人不终是以迟留岁月庻几万一臣窃以为过矣古之英主无出汉高郦生谋挠楚权欲复六国高祖曰善趣刻印及闻留侯之言吐哺而骂曰趣销印夫称善未几继之以骂刻印销印有同児戏何尝累高祖之知人适足以明圣人之无我陛下以为可而行之知其不可而罢之至圣至明无以加此议者必谓民可与乐成难与虑始故陛下坚执不顾期于必行此乃战国贪功之人行险侥幸之说陛下若信而用之则是狥高论而逆至情持空名而邀实祸未及乐成而怨已起矣臣之所谓愿结人心者此之谓也士之进言者为不少矣亦尝有以国家之所以存亡厯数之所以长短告陛下者乎夫国家之所以存亡者在道徳之浅深而不在乎强与弱厯数之所以长短者在风俗之厚薄而不在乎富与贫道徳诚深风俗诚厚虽贫且弱不害于长而存道徳诚浅风俗诚薄虽强且富不救于短而亡人主知此则知所轻重矣是以古之贤君不以弱而亡道徳不以贫而伤风俗而智者观人之国亦必以此察之齐至强也周公知其后必有簒弑之臣卫至弱也季子知其后亡呉破楚入郢而陈大夫逢滑知楚之必复晋武既平呉何曽知其将乱隋文既平陈房乔知其不久元帝斩郅支朝呼韩功多于武宣矣偷安而王氏之衅生宣宗收燕赵复河湟力强于宪武矣销兵而龎勋之乱起臣愿陛下务崇道徳而厚风俗不愿陛下急于有功而贪富强使陛下富如隋强如秦西取灵武北取燕蓟谓之有功可也而国之长短不在此夫国之长短如人之寿夭人之寿夭在元气国之长短在风俗世有尫羸而寿考亦有盛壮而暴亡若元气犹存则尫羸而无害及其已耗则盛壮而愈危是以善养生者慎起居节饮食导引关节吐故纳新不得已而用药则择其品之上性之良可以久服而无害者则五脏和平而寿命长不善养生者薄节慎之功迟吐纳之效厌上药而用下品伐真气而助强阳根本已危僵仆无日天下之势与此无殊故臣愿陛下爱惜风俗如护元气古之圣人非不知深刻之法可以齐众勇悍之夫可以集事忠厚近于迂阔老成初若迟钝然终不肯以彼而易此者知其所得小而所丧大也曹参贤相也曰慎无扰狱市黄霸循吏也曰治道去泰甚或讥谢安以清谈废事安笑曰秦用法吏二世而亡刘晏为度支专用果锐少年务在急速集事好利之党相师成风徳宗初即位擢崔佑甫为相佑甫以道徳寛大推广上意故建中之政其声翕然天下想望庻几贞观及卢杞为相讽上以刑名整齐天下驯致浇薄以及播迁我仁祖之御天下也持法至寛用人有叙专务掩覆过失未尝轻改旧章然考其成功则曰未至以言乎用兵则十出而九败以言其府库则仅足而无余徒以徳泽在人风俗知义是以升遐之日天下如丧考妣社稷长逺终必頼之则仁祖可谓知本矣今议者不察徒见其末年吏多因循事不振举乃欲矫之以苛察齐之以智能招来新进勇鋭之人以图一切速成之效未享其利浇风已成且天时不齐人谁无过国君含垢至察无徒若陛下多方包容则人材取次可用必欲广置耳目务求瑕疵则人不自安各图茍免恐非朝廷之福亦岂陛下所愿哉汉文欲用虎圏啬夫释之以为利口伤俗今若以口舌捷给而取士以应对迟钝而退人以虗诞无实为能文以矫激不仕为有徳则先王之泽遂将散微自古用人必须厯试虽有卓异之噐必有已成之功一则使其更变而知难事不轻作一则待其功高而望重人自无辞昔先主以黄忠为后将军而诸葛亮忧其不可以为忠之名望素非关张之伦若班爵遽同则必不悦其后关侯果以为言以黄忠豪勇之姿以先主君臣之契尚复虑此而况其它世尝谓汉文不用贾生以为深恨臣尝推究其旨窃谓不然贾生固天下之竒才所言亦一时之良策然请为属国欲系单于则是处士之大言少年之鋭气昔高祖以三十万众困于平城当时将相羣臣岂无贾生之比三表五饵人知其疎而欲以困中行说尤不可信矣兵凶噐也而易言之正如赵括之轻秦李信之易楚若文帝亟用其说则天下殆将不安使贾生尝厯艰难亦必自悔其说用之晩岁其术必精不幸丧亡非意所及不然文帝岂弃才之主绛灌岂蔽贤之士至于晁错尤号刻薄文帝之世止于太子家令而景帝既立以为御史大夫申屠贤相发愤而死纷更政令天下骚然及至七国发难而错之术亦穷矣文景优劣于此可见大抵名噐爵禄人所奔趋必使积劳而后迁以明持久而难得则人各安其分不敢躁求今若多开骤进之门使有意外之得公卿侍从跬歩可图其得者既不肯以侥幸自名则不得者必皆以沉沦为恨使天下常调举生妄心耻不若人何所不至欲望风俗之厚岂可得哉选人之改京官常须十年以上荐更险阻计析毫厘其间一事聱牙常至终身沦弃今乃以一人之荐举而予之犹恐未称章服随至使积劳久次而得者何以厌服哉夫常调之人非守则令员多阙少久已患之不可复开多门以待巧进若巧者侵夺已甚则拙者廹怵无聊利害相形不得不察故近岁朴拙之人愈少而巧进之士益多惟陛下重之惜之哀之救之如近日三司献言使天下郡选一人催驱三司文字许之先次指射以酬其劳则其数年之后审官吏部又有三百余人得先占阙常调待次不其愈难此外勾当发运均输按行农田水利已据监司之体各懐进用之心转对者望以称旨而骤迁奏课者求为优等而速化相胜以力相高以言而名实乱矣惟陛下以简易为法以清净为心使奸无所縁而民徳归厚臣之所愿厚风俗者此之谓也古者建国使内外相制轻重相权如周如唐则外重而内轻如秦如魏则外轻而内重内重之失必有奸臣指鹿之患外重之弊必有大国问鼎之忧圣人方盛而虑衰常先立法以救弊国家租赋籍于计省重兵聚于京师以古揆今则似内重恭惟祖宗所以深计而预图固非小臣所能亿度而周知然观其委任台諌之一端则是圣人过防之至计厯观秦汉以及五代諌诤而死盖数百人而自建隆以来未尝罪一言者纵有薄责旋即超升许以风闻而无官长风采所系不问尊卑言及乗舆则天子改容事关廊庙则宰相待罪故仁宗之世议者讥宰相但奉行台誎风旨而已圣人深意流俗岂知擢用台谏固未必皆贤所言亦未必皆是然须养其鋭气而借之重权者岂徒然哉将以折奸臣之萌而救内重之弊也夫奸臣之始以台谏折之而有余及其既成以干戈取之而不足今法令严宻朝廷清明所谓奸臣万无此理然养猫所以去鼠不可以无鼠而养不捕之猫畜狗所以防奸不可以无奸而畜不吠之狗陛下得不上念祖宗设此官之意下为子孙立万世之防朝廷纲纪孰大于此臣自幼小所记及闻长者之谈皆谓台谏所言常随天下公议公议所与台誎亦与之公议所击台谏亦击之及至英庙之初始建称亲之议本非人主大过亦无礼典明文徒以众心未安公议不允当时台谏以死争之今者物论沸腾怨讟交至公议所在亦可知矣而相顾不发中外失望夫弹劾积威之后虽庸人亦可以奋扬风采消委之余虽豪杰有所不能振起臣恐自兹以往习惯成风尽为执政私人以致人主孤立纪纲一废何事不生孔子曰鄙夫可与事君也欤哉其未得之也患不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茍患失之无所不至矣臣始读此书疑其太过以为鄙夫之患失不过备位而茍容及观李斯忧蒙恬之夺其权则立二世以亡秦卢杞忧懐光之数其恶则误徳宗以再乱其心本生于患失而其祸乃至于丧邦孔子之言良不为过是以知有国者平居必常有亡躯犯颜之士则临难庻几有狥义守死之臣茍平居尚不能一言则临难何以责其死节人臣茍皆如此天下亦曰殆哉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和如和羮同如济水故孙寳有言周公大圣召公大贤犹不相悦着于经典两不相损晋之王导可谓元臣每与客言举坐称善而王述不悦以为人非尧舜安得每事尽善导亦敛袵谢之若使言无不同意无不合更唱迭和何者非贤万一有小人居其间则人主何縁知觉臣之所谓愿存纪纲者此之谓也臣非敢厯诋新政茍为异论如近日裁减皇族恩例刋定任子条式修完噐械阅习鼓旗皆陛下神算之至明干刚之必断物议既允臣敢有辞然至于所献之三言则非臣之私见中外所病其谁不知昔禹戒舜曰无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舜岂有是哉周公戒成王曰无若商王受之迷乱酗于酒徳哉成王岂有是哉周昌以汉高为桀纣刘毅以晋武为桓灵当时人君曾莫之罪而书之史册以为美谈使臣所献三言皆朝廷未尝有此则天下之幸臣与有焉若有万一似之则陛下安可不察然而臣之为计可谓愚矣以蝼蚁之命试雷霆之威积其狂愚岂可屡赦大则身首异处破壊家门小则削籍投荒流离道路虽然陛下必不为此何也臣天赋至愚笃于自信向者与议学校贡举首违大臣本意已期窜逐敢意自全而陛下独然其言曲赐召对从容久之至谓臣曰方今政令得失安在虽朕过失指陈可也臣即对曰陛下生知之性天纵文武不患不明不患不勤不患不断但患求治太速进人太鋭聴言太广又俾具述所以然之状陛下颔之日卿所献三言朕当熟思之臣之狂愚非独今日陛下容之久矣岂有容之于始而不赦之于终恃此而言所以不惧臣之所惧者讥刺既众怨仇实多必将诋臣以深文中臣以危法使陛下虽欲赦臣而不得岂不殆哉死亡不辞但恐天下以臣为戒无复言者是以思之经月夜以继日书成复毁至于再三感陛下聴其一言懐不能已卒进其说惟陛下怜其愚忠而卒赦之不胜俯伏待罪忧恐之至臣轼诚惶诚恐顿首顿首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八十
(明)贺复征 编
○上书十五
上皇帝书【宋苏轼】
元丰元年十月日尚书祠部员外郎直史馆权知徐州军州事臣蘓轼谨昧万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臣以庸材备员册府出守两郡皆东方要地私窃以为守法令治文书赴期会不足以报塞万一輙伏思念东方之要务陛下之所宜知者得其一二草具以闻而陛下择焉臣前任宻州建言自古河北与中原离合常系社稷存亡而京东之地所以灌输河外缾竭则罍耻唇亡则齿寒而其民喜为盗贼为患最甚因为陛下画所以待盗贼之策及移守徐州览观山川之形势察其风俗之所上而考之于载籍然后又知徐州为南北之襟要而京东诸郡安危所寄也昔项羽入关既烧咸阳而东归则都彭城夫以羽之雄畧舍咸阳而取彭城则彭城之险固形便足以得志于诸侯者可知矣臣观其地三面被山独其西平川数百里西走梁宋使楚人开关而延敌材官驺发突骑云从真若屋上建瓴水也地宜粟麦一熟而饱数岁其城三面阻水楼堞之下以汴泗为池独其南可通车马而戏马台在焉其高十仞广袤百歩若用武之世屯千人其上聚櫑木炮石凡战守之具以与城相表里而积三年粮于城中虽用十万人不易耴也其民皆长大胆力絶人喜为剽掠小不适意则有飞扬跋扈之心非止为盗而已汉髙祖沛人也项羽宿迁人也刘裕彭城人也朱全忠砀山人也皆在今徐州数百里间耳其人以此自负凶桀之气积以成俗魏太武以三十万人攻彭城不能下而王智兴以卒伍庸材恣睢于徐朝廷亦不能讨岂非以其地形便利人卒勇悍故耶州之东北七十余里即利国监自古为鐡官商贾所聚其民富乐凡三十六冶冶户皆大家藏镪巨万常为盗贼所窥而兵卫寡弱有司儿戏臣中夜以思即为寒心使剧贼致死者十余人白昼入市则守者皆弃而走耳地既产精鐡而民皆善鍜散冶户之财以啸召无赖则乌合之众数千人之伏可以一夕具也顺流南下辰发已至而徐冇不守之忧矣不幸而贼有过人之才如吕布先主之徒得徐而逞其志则京东之安危未可知也近者河北转运司奏乞禁止利国监鐡不许入河北朝廷从之昔楚人云弓不能忘楚孔于犹小之况天下一家东北二冶皆为国兴利而夺彼与此不已隘乎自鐡不北行冶户皆有失业之忧诣臣而诉者数矣臣欲因此以征冶户为利国监之捍屏今三十六冶冶各百余人采矿伐炭多饥寒亡命强力鸷忍之民也臣欲使冶户每冶各择有材力而忠谨者保任十人籍其名于官授以郄刅刀槊教之击刺每月两衙集于知监之庭而阅试之藏其刃于官以待大盗不得役使犯者以违制论冶户为盗所拟久矣民皆知之使冶出十人以自卫民所乐也而官又为除近日之禁使鐡得北行则冶户皆悦而聴命奸猾破胆而不敢谋矣徐城虽崄固而楼橹敝恶又城大而兵少缓急不可守今战兵千人耳臣欲乞移南京新招骑射两指挥于徐此故徐人也尝屯于徐营垒材石皆具矣而迁于南京异时转运使分东西路畏馈饷之劳而移之西耳今两路为一其去来无所损益而足以为徐之重城下数里颇产精石无穷而奉化厢军见阙数百人臣愿募石工以足之聴不差出使此数百人者常采石以甃城数年之后举为金汤之固要使利国监不可窥则徐无事徐无事则京东无虞矣沂州山谷重阻为逋逃渊薮盗贼每入徐州界中陛下若采臣言不以臣为不肖愿复三年守徐且得兼领沂州兵甲廵检公事必有以自効京东恶盗多在逃军逃军为盗民则望风畏之何也技精而法重也技精则难敌法重则致死其势然也自陛下置将官修军政士皆精锐而不免于逃者臣尝考其所由葢自近岁以来部送罪人配军者皆不使役人而使禁军军士当部送者受牒即行徃返常不下十日道路之费非取息钱不能辨百姓畏法不敢贷贷亦不可复得惟所部将校乃敢出息钱与之归而刻其粮赐以上下相持军政不修博奕饮酒无所不至穷苦无聊则逃去为盗臣自至徐即取不系省钱百余千别储之当部送者量逺近裁取以三月刻纳不取其息将吏有敢贷息钱者痛以法治之然后严军政禁酒博比朞年士皆饱暖练熟技艺等第为诸郡之冠陛下遣勅使按阅所具见也臣愿下其法诸郡推此行之则军政修而逃者寡亦去盗之一端也臣闻之汉相王嘉曰孝文帝时二千石长吏安官乐职上下相望莫有茍且之意其后稍稍变易公卿以下转相促急司隶部刺史发扬阴私吏或居官数月而退二千石益轻贱吏民慢易之知其易危小失意则起离畔之心前山阳亡徒苏令从横吏士临难莫肯仗节死义者以守相威权素夺故也国家有急取办于二千石尊重难危乃能使下以王嘉之言而考之于今郡守之威权可谓素夺矣上有监司伺其过失下有吏民持其长短未及按问而差替之命已下矣欲督捕盗贼法外求一钱以使人且不可得盗贼凶人情重而法轻者守臣輙配流之则使所在法司覆按其状劾以失入惴惴如此何以得吏士死力而破奸人之党乎由此观之盗贼所以滋炽者以陛下守臣权大轻故也臣愿陛下稍重其权责以大纲阔畧其小过凡京东多盗之郡自青郓以降如徐沂齐曹之类皆慎择守臣聴法外处置强盗颇赐缗钱使得以布设耳目畜养爪牙然缗钱多赐则难常少又不足于用臣以为每郡可岁别给一二百千使以酿酒凡使人缉捕盗贼得以酒予之敢以为他用者坐赃论赏格之外岁得酒数百亦足以使人矣此又治盗之一术也然此皆其小者其大者非臣之所当言欲黙而不发则又私自念遭值陛下英圣特逹如此若有所不尽非忠臣之义故昧死复言之昔者以诗赋取士今陛下以经术用人名虽不同然皆以文词进耳考其所得多呉楚闽蜀之人至于京东西河北河东陜西五路葢自古豪杰之场其人沈鸷勇悍可任以事然欲使治声律读经义以与呉楚闽蜀之人争得失于毫厘之间则彼有不仕而已故其得人常少夫惟忠孝礼义之士虽不得志不失为君子若徳不足而才有余者困于无门则无所不至矣故臣愿陛下特为五路之士别开仕进之门汉法郡县秀民推择为吏考行察亷以次迁补或至二千石入为公卿古者不专以文词取人故得士为多黄霸起于卒史薛宣奋于书佐朱邑选于啬夫邴吉出于狱史其余名臣循吏由此而进者不可胜数唐自中叶以后方镇皆选列校以掌牙兵是时四方豪杰不能以科举自达者皆争为之徃徃积功以取旄钺虽老奸巨盗或出其中而名卿贤将如高仙芝封常清李光弼来瑱李抱玊叚秀实之流所得亦已多矣王者之用人如江河江河所趋百川赴焉蛟龙生之及其去而之它则鱼鳖无所还其体而鲵鳅为之制今世胥史牙校皆奴仆庸人者无它以陛下不用也今将用胥史牙校而胥史行文书治刑狱钱谷其势不可废鞭挞鞭挞一行则豪杰不出于其间故凡士之刑者不可用用者不可刑故臣愿陛下采唐之旧使五路监司郡守共选土人以补牙职皆取人才心力有足过人而不能从事于科举者禄之以今之庸钱而课之镇税场务督捕盗贼之类自公罪杖以下聴赎依将校法使长吏得荐其才者第其功阀书其岁月使得出仕比任子而不以流外限其所至朝廷察其尤异者擢用数人则豪杰英伟之士渐出于此涂而奸滑之党可得而笼取也其条目委曲臣未敢尽言惟陛下留神省察昔晋武平呉之后诏天下罢军役州郡悉去武备惟山涛论其不可帝见之曰天下名言也而不能用及永寜之后盗贼蜂起郡国皆以无备不能制其言乃验今臣于无事之时屡以盗贼为言其私忧过计亦已甚矣陛下纵能容之必为议者所笑使天下无事而臣获笑可也不然事至而图之则已晩矣干犯天威罪在不赦臣轼诚惶诚恐顿首顿首谨言
代张方平谏用兵书【苏轼】
臣闻好兵犹好色也伤生之事非一而好色者必死贼民之事非一而好兵者必亡此理之必然者也夫惟圣人之兵皆出于不得已故其胜也享安全之福其不胜也必无意外之患后世用兵皆得已而不已故其胜也则变迟而祸大其不胜也则变速而祸小是以圣人不计胜负之功而深戒用兵之祸何者兴师十万日费千金内外骚动怠于道路者七十万家内则府库空虗外则百姓穷匮饥寒逼廹其后必有盗贼之忧死伤愁怨其终必致水旱之报上则将帅拥众有跋扈之心下则士众久役有溃畔之志变故百出皆由用兵至于兴事首议之人冥谪尤重葢以平民无故縁兵而死怨气充积必有任其咎者是以圣人畏之重之非不得已不敢用也自古人主好动干戈由败而亡者不可胜数臣今不敢复言请为陛下言其胜者秦始皇既平六国复事胡越戍役之患被于四海虽拓地千里逺过三代而坟土未干天下怨叛二世被害子婴被擒灭亡之酷自古所未尝有也汉武帝承文景富溢之余首挑匈奴兵连不解遂使侵寻及于诸国岁岁调发所向成功建元之间兵祸始作是时蚩尤旗出长与天等其春戾太子生自是师行三十余年死者无数及巫蛊事起京师流血僵尸数万太子父子皆败班固以为太子生长于兵与之终始帝虽悔悟自克而殁身之恨已无及矣隋文帝既下江南继事夷狄炀帝嗣位此心不衰皆能诛灭强国威震万里然而民怨盗起亡不旋踵唐太宗神武无敌尤喜用兵既已破灭突厥高昌吐谷浑等犹且未厌亲驾辽东皆志在立功非不得已而用其后武氏之难唐室凌迟不絶如线葢用兵之祸物理难逃不然太宗仁圣寛厚克已裕人几至刑措而一传之后子孙涂炭此岂为善之报也哉由此观之汉唐用兵于寛仁之后故其胜而仅存秦隋用兵于残暴之余故其胜而遂灭臣每读书至此未尝不掩巻流涕伤其计之过也若使此四君者方其用兵之初随即败衂惕然戒惧知用兵之难则祸败之兴当不至此不幸每举輙胜故使狃于功利虑患不深臣故曰胜则变迟而祸大不胜则变速而祸小不可不察也昔仁宗皇帝覆育天下无意于兵将士惰偷兵革朽钝元昊乗间窃发西鄙延安泾原麟府之间败者三四所丧动以万计而海内晏然兵休事已而民无怨言国无遗患何哉天下臣庻知其无好兵之心天地鬼神谅其有不得已之实故也今陛下天锡勇知意在富强即位以来缮甲治兵伺候邻国羣臣百寮窥见此旨多言用兵其始也弼臣执国命者无忧深思逺之心枢臣当国论者无虑害持难之识在台諌之职者无献替纳忠之议从微至着遂成厉阶既而薛向为横山之谋韩绛效深入之计陈升之吕公弼等阴与之协力师徒丧败财用耗屈较之寳元庆厯之败不及十一然而天怒人怨邉兵背畔京师骚然陛下为之旰食者累月何者用兵之端陛下作之是以吏士无怒敌之意而不直陛下也尚赖祖宗积累之厚皇天保佑之深故使兵出无功感悟圣意然浅见之士方且以败为耻力欲求胜以称上心于是王韶构祸于熈河章惇造衅于横山熊本发难于渝泸然此等皆戕贼已降俘累老弱困敝腹心而取空虗无用之地以为武功使陛下受此虗名而忽于实祸勉强砥砺奋于功名故沈起刘彝复发于安南使十余万人暴露瘴毒死者十而五六道路之人毙于输送赀粮噐械不见敌而尽以为用兵之意必且少衰而李宪之师复出于洮州矣今师徒克捷鋭气方盛陛下喜于一胜必有轻视四夷凌侮敌国之意天意难测臣实畏之且夫战胜之后陛下可得而知者凯旋捷奏拜表称贺赫然耳目之观耳至于逺方之民肝脑屠于白刃筋骨絶于馈饷流离破产鬻卖男女薫眼折臂自经之状陛下必不得而见也慈父孝子孤臣寡妇之哭声陛下必不得而闻也譬犹屠杀牛羊刳脔鱼鳖以为饍羞食者甚美死者甚苦使陛下见其号呼于挺刃之下宛转于刀几之间虽八珍之美必将投箸而不忍食而况用人之命以为耳目之观乎且使陛下将卒精强府库充实如秦汉隋唐之君既胜之后祸乱方兴尚不可救而况所在将吏罢软凡庸较之古人万万不逮而数年以来公私窘乏内府累世之积扫地无余州郡征税之储上供殆尽百官俸廪仅而能继南郊赏给久而未办以此举动虽有智者无以善其后矣且饥疫之后所在盗贼蠭起京东河北尤不可言若军事一兴横敛随作民穷而无告其势不为大盗无以自全邉事方深内患复起则胜广之形将在于此此老臣所以终夜不寐临食而叹至于恸哭而不能止也且臣闻之凡举大事必顺天心天之所向以之举事必成天之所背以之举事必败葢天心向背之迹见于灾祥丰歉之间今自近岁日蚀星变地震山崩水旱疠疫连年不解民死将半天心之向背可以见矣而陛下方且断然不顾兴事不已譬如人子得过于父母惟有恭顺静思引咎自责庻几可解今乃纷然诘责奴婢恣行棰楚以此事亲未有见赦于父母者故臣愿陛下逺览前世兴亡之迹深察天心向背之理絶意兵革之事保疆睦邻安静无为固社稷长久之计上以安二宫朝夕之养下以济四方亿兆之命则臣虽老死沟壑瞑目于地下矣昔汉祖破灭羣雄遂有天下光武百战百胜祀汉配天然至白登被围则讲和亲之议西域请吏则出谢絶之言此二帝者非不知兵也葢经变既多则虑患深逺今陛下深居九重而轻议讨伐老臣庸懦私窃以为过矣然人臣纳说于君因其既厌而止之则易为力迎其方鋭而折之则难为功凡有血气之伦皆有好胜之意方其气之盛也虽布衣贱士有不可夺自非智识特达度量过人未有能勇于奋发之中舍已从人惟义是聴者也今陛下盛气于用武势不可回臣非不知而献言不已者诚见陛下圣徳寛大聴纳不疑故不敢以众人好胜之常心望于陛下且意陛下他日亲见用兵之害必将哀痛悔恨而追咎左右大臣未尝一言臣亦将老且死见先帝于地下亦有以借口矣惟陛下哀而察之
文章辨体彚选巻八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八十一
(明)贺复征 编
○上书十六
上神宗皇帝书【宋苏辙】
熈寜二年三月日具位臣苏辙谨冐万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臣官至疎贱朝廷之事非所得言然窃自维虽其势不当进言至于报国之义犹有可得言者昔仁宗亲策直言之士臣以不识忌讳得罪于有司仁宗哀其狂愚力排羣议使臣得不遂弃于世臣之感激思有以报为日久矣今者陛下以圣徳临驭天下将大有为以济斯世而臣材力驽下无以自效窃聴之道路得其一二思致之左右茍惩创前事不复以闻则其思报之诚没世而不能自达是以輙发其狂言而不知止臣闻善为国者必有先后之次自其所当先者为之则其后必举自其所当后者为之则先后并废书曰欲升高必自下欲陟遐必自迩世未有不自下而能高不自近而能逺者然世之人常鄙其下而厌其近务先从事于高逺不知其不可得也诗曰无田甫田惟莠骄骄无思逺人劳心忉忉以为田甫田而力不给则田茀而不治不若不田也思逺人而徳不足则心劳而无获不若不思也欲田甫田则必自其小者始小者之有余而甫田可启矣欲来逺人则必自其近者始近者之既服而逺人自至矣茍由其道其势可以自得茍不由其道虽强求而不获也臣愚不肖葢尝试妄论今世先后之宜而窃观陛下设施之万一以为所当先者失在于不为而所当后者失在于太早然臣非敢以为信然也特其所见有近于是者是以因其近似而为陛下深言之伏惟陛下即位以来躬亲庻政聪明睿知博逹宏辩文足以经治武足以制断重之以勤劳加之以恭俭凡古之帝王旷世而不能有一焉者陛下一旦兼而有之矣夫以天纵之姿济之以求治之心施之于事宜无为而不成无欲而不遂今也为国厯年于兹而治不加进天下之日益于前世天下之人未知所以适治之路灾变横生川原震裂江河涌沸人民流离灾火继作厯月移时而其变不止此臣所以日夜思念而不晓疑其先后之次有所未得者也夫今世之患莫急于无财而已财者为国之命而万事之本国之所以存亡事之所以成败常必由之昔赵充国论备邉之计以为湟中谷斛八钱籴三百万斛羗人不敢动矣诸葛亮用兵如神而以粮道不继屡出无功由是观之茍无其财虽有圣贤不能自致于跬歩茍有其财虽庸人可以一日而千里陛下顷以西夏不臣赫然发愤建用兵之策招来横山之民将夺其险岨破壊其国而后已方是之时夏人残虐失众横山之民厌苦思汉而又乗其荐饥茍加之以兵此非计之失者也然而沿邉无数月之粮关中无终岁之储而所兴之役有莫大之费陛下方且泰然不以为忧以为万举而有万全之功既而邉臣失律先事轻发亦既入践其国系虏其民矣然而陛下得其地而不敢収获其人而不敢臣虽有成功而不能继也其终卒致于废黜谋臣而讲和好夫陛下谋之于朞年之前而罢之于既发之后岂以为是失当而悔之哉诚无财以缮其后尔且夫财之不足是为国之先务也至于鞭笞四裔臣服遐荒是极治之余功而太平之粉餙也然今且先之此臣所以知其先后之次有所未得者也今者陛下惩前事之失出秘府之财徙内郡之租赋督转漕之吏使备沿邉三岁之畜臣以此疑陛下之有意乎财矣然犹以为未也何者秘府之财不可多取而内郡之民不可重困可以纾目前之患而未可以为长久之计此臣所以求効其区区而不能自已也盖善为国者不然知财之最急而万物赖焉故常使财胜其事而事不胜财然后财不可尽而事无不济财者车马也事者其所载物也载物者常使马轻其车车轻其物马有余力车有余量然后可以渉涂泥而车不偾登坂险而马不踬今也四方之财莫不尽取民力屈矣而上用不足平居惴惴仅能以自完而事变之生复不可料譬如弊车羸马而引丘山之载幸而无虞犹恐不能胜不幸而有阴雨之变陵谷之险其患必有不可知者故臣深思极虑以为方今之计莫如丰财然臣所谓丰财者非求财而益之也去事之所以害财者而已矣夫使事之害财者未去虽求财而益之财愈不足使事之害财者尽去虽不求丰财然而求财之不丰亦不得也故臣谨为陛下言事之害财者三一曰冗吏二曰冗兵三曰冗费冗吏之说曰请原古之所以置吏之意有是民也而后有是官有是官也而后有是吏量民而置官量官而求吏其本凡以为民而已是以古者即其官以取人郡县之职缺而取之于民府寺之属缺而取之于郡县出以为守令入以为卿相出入相受中外相贯一人去之一人补之其势不容有冗食之吏近世以来取人不由其官士之来者无穷而官有限极于是兼守判知之法生而官法始壊浸淫分散不复其旧是以吏多于上而士多于下上下相窒譬如决水于不流之泽前者未尽来者已至嗔咽充满一陷于其中而不能出故布衣之士多方以求官已仕之吏多方以求进下慕其上后慕其前不愧诈伪不耻争夺礼义消亡风俗败壊势之穷极遂至于此夫人情纾则乐易乐易则有所不为窘则懑乱懑乱则无所不至今使众人相与皆出于隘足履相摄肩肘相逮彷徨而不得进又将禁其奔走而争先者茍将禁之则莫如止来者而辟其隘今也驱市人而纳之不胜其多也设险于中涂而艰难之是以法愈设而争愈甚惟陛下以时救之下哀痛之书明告天下以吏多之故与之更立三法其一使进士诸科増年而后举其额不増累举多者无推恩其说曰凡今之所以至于不可胜数者以其取之之多也古之人其择吏也甚精人知吏之不可以妄求故不敢轻为士为士者皆其洁修之人也今世之取人诵文书习程课未有不可为吏者也其求之不难而得之甚乐是以羣起而趋之凡今农工商贾之家未有不舍其旧而为士者也为士者日多然而天下益以不治举今世所谓居家不事生产仰不养父母俯不恤妻子浮游四方侵扰州县造作诽谤者农工商贾不与也祖宗之世士之多少其比于今不能一二也然其削平僣乱创制立法功业卓然见于后世今世之士不敢望其万一也士之多不及于今世而功则过之无足怪者取之至少则人不敢轻为士其所取者皆州郡之选人也故为是法使人知上意之所向十年之后无实之士将不黜而自减且矢设科以待天下之士盖将使其才者得之不才者不可得也吾则取之而彼则不能得犹曰虽不能得而累举多者必取无弃则是以官狥人也且累举之士类非少年矣耳目昏塞筋力疲勌而后得之数日而计之知其不能有所及也则其为政无所赖矣今有人畜牛羊而求牧既取其壮者又取其老者取其壮者曰吾取其力也取其老者曰吾怜其老也如怜其老而已则曷为以累牛羊哉茍诚以为有遗才焉则今所谓遗逸之书有以收之矣其二使官至于任于者任其子之为后者世世禄仕于朝袭簮绂而守祭祀可以无憾矣然而为是法也则必始于二府法行于贱而屈于贵天下将不服天下不服而求法之行不可得也葢矫失以救患者必有所过而后济臣非不知二府之不可以齿庻官也其三使百司各损其职掌而多其出职之岁月其说曰百司臣不得而尽详也请言其尤甚者莫如三司三司之吏世以为多而不可损何也国计重而簿书众也臣以为不然主大计者必执简以御繁以简自处而以繁寄人以简自处则心不可乱心不可乱则利至而必知害至而必察以繁寄人则事有所分事有所分则毫末不遗而情伪必见今则不然举四海之大而一毫之用必会于三司故三司者案牍之委也案牍既积则吏不得不多案牍积而吏多则欺之者众虽有大利害不能察也夫天下之财下自郡县而至于转运转相钩较足以为不失矣然世常以转运使为不可独信故必至于三司而后已夫茍转运使之不可独信而必三司之可任则三司未有不责成于吏者岂三司之吏则重于转运使欤故臣以为天下之财其详可分于转运使而使三司岁揽其纲目既使之得优游以治财货之源又可颇损其吏以絶乱法之弊茍三司犹可损也而百司可见矣然此三法者皆世之所谓拂世戾俗召怨而速谤者也今且将行之臣非敢犯众人之怒而行此危事也以为有可行之道焉何者自台省六品诸司五品一郊而任一人自两制以上一岁而任一人此祖宗百年之法相承而不变者也而仁宗之世则损之三载而考绩无罪者迁其官自唐以来亦未始有变者也而英宗之世则增之此二者夫岂便于世俗哉然而莫敢怨者以为吏多而欲损者天下之公议其不欲者天下之私计也以私计而怨公议其为怨也不直矣是以善为国者循理而不恤怨非不恤怨知其无能为也且今此三法者固未尝行也然而天下亦不免于怨何者士之出身为吏者损其生业弃其田里以尽力于王事而今也以吏多之故故积劳者久而不得迁去官者久而不得调又多为条约以沮格之减罢其举官破壊其次第使之穷窘无聊求进而不遂此其为怨岂减于布衣之士哉均之二怨皆将不免然使新进之士日益多国力匮竭而不能支十年之后其患必有不可胜言者故臣愿陛下亲断而力行之茍日増之吏渐于衰少则臣又将有以治其旧吏使诸道职司每岁终任其所部郡守监郡各任其属曰自今以前未有以私罪至某赃罪正入已至若干者二者皆自上钧其轻重而裁之已而以他事发则与之同罪虽去官与赦不降也夫以私罪至某赃罪正入已至若干其为恶也着矣而上不察则上之不明亦可知矣故虽与之同罪而不过今世之法任人者任其终身茍其有罪终身钧坐之夫任人之终身任其未然之不可知者也任人之岁终而无过任其已然之可知者也臣请得以较之任其未然之不可知虽圣人有所不能任其已然之可知虽众人能之今也任之以圣人之所不能既不敢辞矣而况任之以众人之所能顾不可哉且按察之吏则亦不患其不知也患其知而未必皆按曰是无损于我而徒以为怨云尔今使其罪及之其势将无所不问陛下诚能择奉公疾恶之臣而使行之陛下厉精而察之去民之患如除腹心之疾则以其私罪至某赃罪正入已至若干者非复过误适陷于深文者也茍遂放归终身不齿使奸吏有所惩则冗吏之弊可去矣冗兵之说曰臣闻国朝创业之初四方割据中国地狭兵革至少其后荡灭诸国拓地既广兵亦随众雍熈之间天下之兵仅三十万方此之时屯戍征讨百役并作而兵力不屈未尝有兵少之患也自咸平景徳以来契丹内侵继迁畔逆每有警急将帅不问得失輙请益兵于是召募日增而兵额之多遂倍前世其后寳元庆厯之间元昊窃发复使诸道点民为兵而沿邉所屯至七八十万自是天下遂以百万为额虽复近岁无事而关中之兵至于二十八万举雍熈天下之众适以备方今关中一隅之用兵多之甚于此见矣然臣闻方今宿迁之兵分隶保障战兵统于将帅者其实无几每一见贼贼兵常多我兵常少众寡不敌每战輙败徃者将帅失利未有不以此自解者也夫祖宗之兵至少而常若有余今世之兵至多而常患于不足此二者不可不察也兵法有之曰兴师十万出征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内外骚动怠于道路者七十万家而爱爵禄百金不能知敌之情者不仁之至也故三军之事莫亲于间赏莫重于间间者三军之司命也臣窃惟祖宗用兵至于以少为多而今世用兵至于以多为少得失之原皆出于此何以言之臣闻太祖用李汉超马仁瑀韩令坤贺惟忠何继筠等五人使备契丹用郭进武守琪李谦溥李继勲等四人使备河东用赵赞姚内斌董遵诲王彦升冯继业等五人使备西羌皆厚之以关市之征饶之以金帛之赐其家属之在京师者仰给于县官贸易之在道路者不问其商税故此十四人者皆富厚有余其视弃财如弃粪土赒人之急如恐不及是以死力之士贪其金钱捐躯命冐患难深入敌国刺其阴计而效之至于饮食动静无不毕见每有入冦輙先知之故其所备者寡而兵力不分敌之至者举皆无得而有丧是以当此之时备邉之兵多者不过万人少者五六千人以天下之大而三十万兵足为之用今则不然一钱以上皆藉于三司有敢擅用谓之自盗而所谓公使钱多者不过数千缗百须在焉而监司又伺其出入而绳之以法至于用间则曰官结茶彩夫百饼之茶数束之彩其不足以易人之死也明矣是以今之为间者皆不足恃聴传闻之言采疑似之事其行不过于出境而所问不过于熟户茍有籍口以欺其将帅则止矣非有能知敌之至情者也敌之至情既不可得而知故常多屯兵以备不意之患以百万之众而常患于不足由此故也陛下何不权其轻重而计其利害夫关市之征比于茶彩则多而三十万人之奉比于百万则约众人知目前之害而不知岁月之病平居不忍弃关市之征以与人至于百万则恬而不知怪昔太祖起于布衣百战以定天下军旅之事其思之也详其计之也熟矣故臣愿陛下复修其成法择任将帅而厚之以财使多飬间谍之士以为耳目耳目既明虽有强敌而不敢輙近则虽雍熈之兵可以足用于今世陛下诚重难之臣请陈其可减之实何者今世之强兵莫如沿邉之土人而今世之惰兵莫如内郡之禁旅其名愈高其廪愈厚其廪愈厚其材愈薄徃者西邉用兵禁军不堪其役死者不可胜计羌人每出闻多禁军輙举手相贺闻多土兵輙相戒不敢轻犯以实较之土兵一人其材力足以当禁军三人禁军一人其廪给足以赡土兵三人使禁军万人在邉其用不能当三千人而常耗三万人之畜邉郡之储比于内郡其价不啻数倍以此权之则土兵可益而禁军可损虽三尺童子知其无疑也陛下诚聴臣之谋臣请使禁军之在内郡者勿复以戌邉因其老死与亡而勿复补使足以为内郡之备而止去之以渐而行之以十年而冗兵之弊可去矣冗费之说曰世之冗费不可胜计也请言其大与臣之所知者而陛下以类推之臣闻事有所必至恩有所必穷事至而役谋则害于事恩穷而后迁则伤于恩昔者太祖太宗敦睦九族以先天下方此之时宗室之众无几也是以合族于京师久而不别世厯五圣而太平百年矣宗室之盛未有过于此时者也禄廪之费多于百官而子孙之众宫室不能受无亲疎之差无贵贱之等自生齿以上皆养于县官长而爵之嫁娶丧葬无不仰给于上日引月长未有知其所止者此亦事之所必至而恩之所必穷者也然而未闻所以谋而迁之古者天子七庙三昭三穆与太祖而七以人子之爱其亲推而上之至于其祖由祖而上至于百世宜无所不爱则宜无所不庙茍推其无穷之心则百世之祖皆庙而后为称也圣人知其不可故为之制七庙之外非有功徳则迭毁春秋之祭不与莫贵于天子莫尊于天子之祖而庙不加于七何者恩之所不能及也何独至于宗室而不然臣闻三代之间公族有以亲未絶而列于庻人者两汉之法帝之子为王王之庻子犹有为侯者自侯以降则庻子无复爵土盖有去而为民者有自为民而复仕于朝者至唐亦然故臣以为凡令宗室宜以亲疎贵贱为差以次出之使得从仕比于异姓择其可用而试之以渐凡其禄秩之数迁叙之等黜陟之制任子之令与异姓均临之以按察持之以寮吏威之以刑禁以时察之使其不才者不至于害民其贤者有以自效而其不任为吏者则出之于近郡官为庐舍而廪给之使得沾田治生与士庻比今聚而养之厚之以不訾之禄尊之以莫贵之爵使其贤者老死鬰鬰而无所施不贤者居处隘陋戚戚而无以为乐甚非计之得也昔唐武徳之初封从昆弟子自胜衣以上皆爵郡王太宗即位疑其不便以问大臣封徳彛曰爵命崇则力役多以天下为私奉非至公之法也于是疏属王者降为公夫自王而为公非人情之所乐也而犹且行之今使之爵禄如故而获治民虽有内外之异宜无有怨者然臣观朝廷之议未尝敢有及此何者以宗室之亲而布之于四方惧其启奸人之心而生意外之变也臣窃以为不然古之帝王好疑而多防虽父子兄弟不得尺寸之柄幽囚禁锢齿于匹夫者莫如秦魏然秦魏皆数世而亡其所以亡者刘氏项氏与司马氏而非其宗室也故为国者茍失其道虽胡越之人皆得谋之茍无其衅虽宗室谁敢觊者惟陛下荡然与之无疑使得以次居外如汉唐之故此亦去冗费之一端也臣闻汉唐以来重兵分于四方虽有末大之忧而馈运之劳不至于太甚祖宗受命惩其大患而畧其细故敛重兵而聚之京师根本既强天下承命而服然而转漕之费遂倍于古凡今东南之米每岁遡汴而上以石计者至五六百万山林之木尽于舟楫州郡之卒弊于道路月廪岁给之奉不可胜计徃返数千里饥寒困廹每每侵盗杂以他物米之至京师者率非完物矣由此观之今世之法直以其力致之而不计其患非法之良者也臣愿更为之法举今每岁所运之数而四分之其二即用旧法官出船与兵而漕之凡皆如旧其一募六道之富人使以其船及人漕之而所过免其商税能以若干至京师而无所欺盗败失者以今三司军大将之赏与之方今濵江之民以其船为官运者不求官直盖取官之所入而不覆较者得其赢以自润而富民之欲仕者徃徃求为军大将以此推之宜有应募者其一官自置场而买之京师京师之兵当得米而不愿者计其直以钱偿之夫物有常数取之于南则不足于北舍之于东则有余于西此数之必然而不可逃者也今官欲买之其始不免于贵贵甚则东南之民倾而赴之赴之者众则将反于贱致贱必以贵致贵必以贱此亦必然之数也故臣愿为此二者与旧法皆立试其利害而较其可否必将有可用者然后举而从之此又去冗费之一端也臣闻富国有道无所不恤者富之端也不足恤者贫之源也从其可恤而収之无所不収则其所存者广矣从其无足恤而弃之无所不弃则其所亡者多矣然而世人之议者则不然以为天下之富而顾区区之用此有司之职而非帝王之事也此说之行于天下数百年于兹矣故天下之费其可已者常多于旧臣不敢逺引前世请言近岁之事自嘉佑以来圣人迭兴而天下之吏京秩以上再迁其官天下郡守职司再补其亲戚自治平京师之大水与去岁河朔之大震百役并作国有至急之费而郊祀之赏不费于百官自横山用兵供亿之未定与京西流民劳徕之未息官私乏困日不暇给而宗室之丧不俟岁月而葬以此观之知朝廷有无足恤之义臣诚知事之既徃无可为者然茍自今从其可恤而救之则无益之费犹可渐减此又去冗费之一端也臣不胜拳拳私忧过计为是三冗之说以献伏惟陛下思深谋逺聴断详尽于天下之事无所不瞩臣之所陈何足言者然臣愚以为茍三冗未去要之十年之后天下将益衰耗难以复治陛下何不讲求其原而定其方畧择任贤俊而授之以成法使皆久于其官而后责其成绩方今天下之官泛泛乎皆有欲去不久之心侍从之臣逾年而不得代则皇皇而不乐今虽不能使之尽久然至于诸道之职司三司之官吏沿邉之将佐此皆与天子共成事者也天下之事将责成之而不久其任开其源者不见其流发其谋者不见其成功此事之所以不得成也陛下诚择人而用之使与二府皆久于其官人知不得茍免而思长久之计君臣同心上下协力磨之以岁月如此而三冗之弊乃可去也然而为此犹有所患何者今世之士大夫恶同而好异疾成而喜败事茍不出于已小有龃龉不合则羣起而噪之借如今使按察之官任其属吏岁终而无过此其势必将无所不按得罪者必将多于其旧然则天下之口纷然非之矣不幸而有一不当众将羣指以罪法一不当不能动不幸而至于再三虽上之人亦将不免于惑众人非之于下而朝廷疑之于上攻之者众而持之者不坚则法从此败矣盖世有耕田而以其耜杀人者或者因以耕田为可废夫杀人之可诛与耕田之不可废此二事也安得以彼而害此哉故夫按人而不以其实者罪之可也而法之是非则不在此茍陛下诚以为可行必先能破天下之浮议使良法不废于中道如此而后三冗之弊可去也三冗既去天下之财得以日生而无害百姓充足府库盈溢陛下所为而无不成所欲而无不如意举天下之众惟所用之以攻则取以守则固虽有西北二邉不臣之国宥之则为汉文帝不宥则为唐太宗伸缩进退无不在我今陛下不事其本而先举其末此臣所以大惑也臣不胜愤懑越次言事雷霆之谴无所逃避臣辙诚惶诚恐顿首顿首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八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八十二
(明)贺复征 编
○上书十七
诣阙上书【宋陈亮】
臣惟中国天地之正气也天命所锺也人心所会也衣冠礼乐所萃也百代帝王之所相承也挈中国衣冠礼乐而寓之偏方虽天命人心犹有所系然岂以是为可久安而无事也天地之正气欝遏而久不得骋必将有所发泄而天命人心固非偏方所可久系也国家二百年太平之基三代之所无也二圣北狩之痛汉唐之所未有也方南渡之初君臣上下痛心疾首誓不与之俱生卒能以奔败之余而胜百战之敌及秦桧倡邪议力沮之忠臣义士斥死南方而天下之气惰矣三十年之余虽西北流寓皆抱孙长息于东南而君父之大雠一切不复关念自非敌人送死淮南亦不知兵戈为何事也况望其愤故国之耻而相率以发一矢哉丙午丁未之变讵今尚以为逺而海陵之祸葢陛下即位之前一年也独陛下奋不自顾志在灭敌而天下之人安然如无事时方口议腹非以陛下为喜功名而不恤后患虽陛下亦不能以崇髙之势而独胜之隠忍以至于今又十有七年矣昔春秋时君臣父子相戕杀之祸举一世皆安之而孔子独以为三纲既絶则人道遂为禽兽皇皇奔走义不能以一朝安然卒于无所遇而发其志于春秋之书犹能以惧乱臣贼子今举一世而忘君父之大雠此岂人道所可安乎使学者知学孔子之道当导陛下以有为决不沮陛下以苟安也南师之不出于今几年矣岂无一豪杰之能自奋哉其势必有时而发泄矣苟国家不能起而承之必将有承之者矣不可恃衣冠礼乐之旧祖宗积累之深以为天命人心可以安坐而久系也皇天无亲惟徳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懐自三代圣人皆知其为甚可畏也春秋之末齐晋秦楚皆衰呉越起于小邦遂覇诸侯黄池之会孔子所甚痛也可以明中国之无人矣王通尝言及此今世儒者之所未讲也金源之植根既久不可以一举而遂灭国家之大势未张不可以一朝而大举而人情皆便于通和臣以为通和者所以成上下之茍安而为妄庸两售之地宜其为人情之所便也自和好之成盖已有年凡今日之指画方畧者他日将用之以坐筹也今日之击球射鵰者他日将用之以决胜也府库充满无非财也介胄鲜明无非兵也使兵端一开则其迹败矣何者人才以用而见其能否安坐而能者不足恃也兵食以用而见其盈虚安坐而盈者不足恃也朝廷方幸一旦之无事庸愚龌龊之人皆得以守格令行文书以奉陛下之命令而陛下亦幸其易制而无他也徒使度外之士摈弃而不得骋日月蹉跎而老将至矣臣故曰通和者所以成上下之茍安而为妄庸两售之地也东晋百年之间南北未尝通和也故其臣东西驰骋多可用之才今和好一不通朝野之论常如敌兵之在境惟恐其不得和也虽陛下亦不得不和矣昔者金人草居野处往来无常能使人不知所备而兵无日不可出也今城郭宫室政教号令一切不异于中国点兵聚粮文移往反动渉岁月一方有警三边骚动此岂能岁出师以扰我乎然使朝野常如敌兵之在境乃国家之福而英雄之用以争天下之机也执事者胡为速和以惰其心乎晋楚之战于邲也栾书以为楚自克庸以来其君无日不讨国人而训之于民生之不易祸至之无日戒惧之不可以怠在军无日不讨军实而申儆之于胜之不可保纣之百克而卒无后晋楚之弭兵于宋也子罕以为兵所以威不轨而昭文徳也圣人以兴乱人以废废兴存亡昏明之术皆兵之由也而求去之是以诬道蔽诸侯也夫人心之不可惰兵威之不可废故虽成康太平犹有所谓四征不庭张皇六师者此李沆所以深不愿真宗皇帝之与辽和亲也况南北角立之时而废兵以惰人心使之安于忘君父之大雠而置中国于度外徒以便妄庸之人则执事者之失策亦甚矣陛下何不明大义而慨然与金絶也贬损乗舆郄御正殿深自克责誓必复雠以励羣臣以振天下之气以动中原人心虽未出兵而人心不敢惰矣东西驰骋而人才出矣盈虚相补而兵食见矣狂妄之辞不攻而自息懦庸之夫不郄而自退缩矣当有度外之士起而惟陛下之所欲用矣是云合响应之势而非可安坐所致也臣请为陛下陈国家立国之本末而开今日大有为之畧论天下形势之消长而决今日大有为之机惟陛下幸聴之唐自肃代以后上失其柄藩镇自相雄长擅其土地人民用其甲兵财赋官爵惟其所命而人才亦各尽心于其所事卒以成君弱臣强正统数易之祸艺祖皇帝一兴而四方次第平定藩镇拱手以趋约束使列郡各得自逹于京师以京官权知三年一易财归于漕司而兵各归于郡朝廷以一纸下郡国如臂之使指无有留难自筦库微职必命于朝廷而天下之势一矣故京师尝宿重兵以为固而郡国亦各有禁军无非天子所以自守其地也兵皆天子之兵财皆天子之财官皆天子之官民皆天子之民纪纲总摄法令明备郡县不得以一事自专也士以尺度而取官以资格而进不求度外之竒才不慕絶世之隽功天子蚤夜忧勤于其上以义理亷耻婴士大夫之心以仁义公恕厚斯民之生举天下皆由于规矩凖绳之中而二百年太平之基从此而立然北蕃遂得猖狂恣睢与中国抗衡俨然为南北两朝而头目手足混然无别微澶渊一战则中国之势浸微根本虽厚而不可立矣故庆歴増币之事富弼以为朝廷之大耻而终身不敢自论其劳葢讨伐征令是主上之操也天子供贡是臣下之礼也契丹之所以卒胜中国者其积有渐也立国之初其势固必至此故我祖宗常严庙堂而尊大臣寛郡县而重守令于文法之内未尝折困天下之富商巨室于格律之外有以容奨天下之英伟竒杰皆所以助立国之势而为不虞之备也庆歴诸臣亦尝愤中国之势不振矣而其大要则使羣臣争进其说更法易令而庙堂轻矣严按察之权邀功生事而郡县又轻矣岂惟于立国之势无所助又从而朘削之虽微章得象陈执中以排沮其事亦安得而不自沮哉独其破去旧例以不次用人而劝农桑务寛大为有合于因革之宜而其大要已非矣此所以不能洗敌人平视中国之耻而卒发神宗皇帝之大愤也王安石以正法度之说首合圣意而其实则欲籍天下之兵尽归于朝廷别行教阅以为强也括郡县之利尽入于朝廷别行封椿以为富也青苗之政惟恐富民之不困也均输之法惟恐商贾之不折也罪无大小动辄兴狱而士大夫缄口畏罪矣西北两边至使内臣经画而豪杰耻于为役矣徒使神宗皇帝见兵财之数既多鋭然南北征伐卒乖圣意而天下之势实未尝振也彼葢不知朝廷立国之势正患文为之太密事权之太分郡县太轻于下而委琐不足恃兵财太关于上而重迟不易举祖宗惟用前四者以助其势而安石竭之不遗余力不知立国之本末者真不足以谋国也元佑绍圣一反一复而卒为敌人侵侮之资尚何望其振中国以威四裔哉南渡以来大抵遵祖宗之旧虽微有因革増损不足为轻重有无如赵鼎诸臣固已不究变通之理况秦桧尽取而沮毁之忍耻事雠饰太平于一隅以为欺其罪可胜诛哉陛下愤王业之屈于一隅励志复雠不免籍天下之兵以为强括郡县之利以为富加惠百姓而富人无五年之积不重征税而大商无巨万之藏国势日以困竭臣恐尺籍之兵府库之财不足以支一旦之用也陛下蚤朝晏罢冀中兴日月之功而以绳墨取人以文法莅事圣断裁制中外而大臣充位胥吏坐行条令而百司逃责人才日以阘茸臣恐程文之士资格之官不足当度外之用也艺祖经画天下之大畧太宗已不能尽用今其遗意岂无望于陛下也陛下苟推原其意而行之可以开社稷数百年之基而况于复故物乎不然维持之具既穷臣恐祖宗之积累亦不足恃也陛下试令臣毕陈于前则今日大有为之畧必知所处矣夫呉蜀天地之偏气钱塘三呉之一隅当唐之衰钱镠以闾巷之雄起主其地自此不能独立常朝事中国以为重及我宋受命俶以全家入京师而自献其土故钱塘终始五代被兵最少而二百年之间人物日以蕃盛遂甲于东南及建炎绍兴之间为六飞所驻之地当时论者固已疑其不足以张形势而事恢复矣秦桧又从而备百司庶府以讲礼乐于其中其风俗固已华靡士大夫又从而治园囿台榭以乐其生于干戈之余上下晏安而钱塘为乐国矣一隙之地本不足以容万乗而镇压且五十年山川之气葢亦发泄而无余矣故榖粟桑麻丝枲之利岁耗于一岁禽兽鱼鳖草木之生日微于一日而上下不以为异也公卿将相大抵多江浙闽蜀之人故人才亦日以凡下场屋之士以十万数而文墨小异亦足以称雄于其间矣陛下据钱塘已耗之气用闽浙日衰之士而欲鼓东南习安脆弱之众北向以争中原臣是以知其难也荆襄之地在春秋时楚用以虎视齐晋而齐晋不能屈也及战国之际独能与秦争帝其后三百余年而光武起于南阳同时共事往往多南阳故人又二百余年遂为三国交据之地诸葛亮由此起辅先主荆楚之士从之如云而汉氏赖以复存于蜀周瑜鲁肃吕蒙陆逊陆抗邓艾羊祜皆以其地显名又百余年而晋氏南渡荆雍常雄于东南而东南往往倚以为强梁竟以此代齐及其气发泄无余而隋唐以来遂为偏方下州五代之际髙氏独常臣事诸国本朝二百年之间降为荒落之邦北连许汝民居稀少土产卑薄人才之能通姓名于上国者如晨星之相望况至于建炎绍兴之际羣盗出没于其间而被祸尤极以迄于今虽南北分画交据往往又置于不足用民食无所从出而兵不可由此而进议者或以为忧而不知其势之足用也其地虽要为偏方然未有偏方之气五六百年而不发泄者况其东通呉会西连巴蜀南极湖湘北控关洛左右伸缩皆足以为进取之机今诚能开垦其地洗濯其人以发泄其气而用之使足以接关洛之气则可以争衡于中国矣是亦形势消长之常数也陛下慨然移都建业百司庶府皆从草创军国之仪皆从简畧又作行宫于武昌以示不敢宁居之意常以江淮之师为敌人侵轶之备而精择士人之沉鸷有谋开豁无他者委以荆襄之任寛其文法听其废置抚摩振厉于三数年之间则国家之势成矣石晋失卢龙一道以成开运之祸葢丙午丁未岁也明年艺祖皇帝始从郭太祖征伐卒以平定天下其后北蕃以甲辰败于澶渊而丁未戊申之间真宗皇帝东封西祀以告太平葢本朝极盛之时也又六十年而神宗皇帝实以丁未岁即位国家之事于此一变矣又六十年丙午丁未遂为靖康之祸天独启陛下于是年而又启陛下以北向复雠之志今者去丙午丁未近在十年间矣天道六十年一变陛下可不有以应其变乎此诚今日大有为之机不可茍安以玩岁月也臣不佞自少有驱驰四方之志尝数至行都人物如林其论皆不足以起人意臣是以知陛下大有为之志孤矣辛卯壬辰之间始退而穷天地造化之初考古今沿革之变以推极皇帝王霸之道而得汉魏晋唐长短之由天人之际昭昭然可考而知也始悟今世之儒士自以为得正心诚意之学者皆风痹不知痛痒之人也举一世安于君父之雠而方低头拱手以谈性命不知何者谓之性命乎陛下接之而不任以事臣于是服陛下之仁又悟今世之才臣自以为得富国强兵之术者皆狂惑以肆呌呼之人也不以暇时讲究立国之本末而方扬眉伸气以论富强不知何者谓之富强乎陛下察之而不敢尽用臣于是服陛下之明陛下厉志复雠足以对天命笃于仁爱足以结民心而又明足以照临羣臣一偏之论此百代之英主也今乃委任庸人笼络小儒以迁延大有为之岁月臣不胜愤悱是以忘其贱而献其愚陛下诚令臣毕陈于前岂惟臣区区之愿将天地之神祖宗之灵实与闻之
又诣阙上书【陈亮】
恭惟皇帝陛下厉志复雠不肯即安于一隅是有大功于社稷也然坐钱塘浮侈之隅以图中原则非其地用东南习安之众以行进取则非其人财止于府库则不足以通天下之有无兵止于尺籍则不足以兼天下之勇怯是以迁延之计遂行而陛下大有为之志乖矣此臣所以不胜忠愤斋沐裁书献之阙下愿得望见颜色陈国家立国之本末而开大有为之畧论天下形势之消长而决大有为之机务合于艺祖经画天下之本旨然待命八日未有闻焉臣恐天下豪杰有以测陛下之意向而云合响应之势不得而成矣又上书曰臣妄意国家维持之具至今日而穷而艺祖皇帝经画天下之大指犹可恃以长久茍推原其意而变通之则恢复不足为矣然而变通之道有三有可以迁延数十年之策有可以为百五六十年之计有可以复开数百年之基事势昭然而効见殊絶非陛下聪明度越百代决不能一二以听之臣不敢泄之大臣之前而大臣拱手称旨以问臣亦姑取其大体之可言者三事以答之其一曰二圣北狩之痛葢国家之大耻而天下之公愤也五十年之余虽天下之气销铄頺堕不复知雠之当念正在主上与二三大臣振作其气以泄其愤使人人如报私雠此春秋书卫人杀州吁之意也其二曰国家之规模使天下奉规矩凖绳以从事羣臣救过之不给而何暇展布四体以求济度外之功哉其三曰艺祖皇帝用天下之士人以易武臣之任事者故本朝以儒立国而儒道之振独优于前代今天下之士熟烂委靡诚可厌恶正在主上与二三大臣反其道以教之作其气而养之使临事不至乏才随才皆足有用则立国之规模不至戾艺祖之本旨而东西驰骋以定祸乱不必专在武臣也臣所以为大臣论者其畧如此
文章辨体彚选巻八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八十三
(明)贺复征 编
○上书十八
地震上书【宋杨万里】
臣闻言有事于无事之时不害其为忠言无事于有事之时其为奸也大矣南北和好踰二十年一旦絶使敌情不测而或者曰彼有五单于争立之祸又曰彼有匈奴困于东胡之祸既而皆不验道涂相传缮汴京城池开海州漕渠又于河南北签民兵増驿骑制马枥籍井泉而吾之间谍不得以入此何为者耶臣所谓言有事于无事之时者一也或谓蕃主北归可为中国之贺臣以中国之忧正在乎此此人北归盖惩创于前此之空国而南侵也将欲南之必固北之或者以身填抚其北而以其子与婿经营其南也臣所谓言有事于无事之时者二也臣窃闻论者或谓缓急淮不可守则弃淮而守江是大不然昔者吴与魏力争而得合肥然后吴始安李煜失滁阳二州自此南唐始蹙今曰弃淮而保江既无淮矣江可得而保乎臣所谓言有事于无事之时者三也今淮东西凡十五郡所谓守帅不知陛下使宰相择之乎使枢廷择之乎使宰相择之宰相未必为枢廷虑也使枢廷择之则除授不自已出也一则不为之虑一则不自已出缓急败事则皆曰非我也陛下将责之谁乎臣所谓言有事于无事之时者四也且南北各有长技若骑若射北之长技也若舟若歩南之长技也今为北之计者日缮治其海舟而南之海舟则不闻缮治焉或曰吾舟素具也或曰舟虽未具而惮于扰也绍兴辛巳之战山东采石之功不以骑也不以射也不以歩也舟焉而已当时之舟今可复用乎且夫斯民一日之扰与社稷百世之安危孰轻孰重事固有大于扰者也臣所谓言有事于无事之时者五也陛下以今日为何等时耶敌人日逼疆埸日扰而未闻防敌人者何策保疆埸者何道但闻某日修某礼文也某日进某书史也是以乡饮理军以干羽解围也臣所谓言有事于无事之时者六也臣闻古者人君人不能悟之则天地能悟之今也国家之事敌情不测如此而君臣上下处之如太平无事之时是人不能悟之矣故上天见灾异异时荧惑犯南斗迩日镇星犯端门荧惑守羽林臣书生不晓天文未敢以为必然也至于春正月日青无光若有两日相摩者兹不曰大异乎然天犹恐陛下不信也至于春日载阳复有雨雪杀物兹不曰大异乎然天犹恐陛下犹不信也乃五月庚寅又有地震兹又不曰大异乎且夫天变在逺臣子不敢奏也不信可也地震在外州郡不敢闻也不信可也今又天变频仍地震辇毂而君臣不闻警惧朝廷不闻咨访人不能悟之则天地能悟之臣不知陛下于此悟乎否乎臣所谓言有事于无事之时者七也自频年以来两浙最近则先旱江淮则又旱湖广则又旱流徙者相续道殣相枕而常平之积名存而实亡入粟之令上行而下慢静而无事未知所以振救之动而有事将何以仰以为资耶臣所谓言有事于无事之时者八也古者足国裕民惟食与货今之所谓钱者富商巨贾阉宦权贵皆盈室以藏之至于百姓三军之用惟破楮劵尔万一如唐泾原之师因怒粝食蹴而覆之出不逊语遂起朱泚之乱可不为寒心哉臣所谓言有事于无事之时者九也古者立国必有可畏非畏其国也畏其人也故苻坚欲图晋而王猛以为不可谓谢安桓冲江左之望是存晋者二人而已异时名相如赵鼎张浚名将如岳飞韩世忠此敌人所惮也近时刘珙可用则早死张栻可用则沮死万一有缓急不知可以督诸军者何人可以当一面者何人而敌人之所素惮者又何人而或者谓人之有才用而后见臣闻之记曰茍有车必见其式茍有言必有其声今曰有其人而未闻其可将可相是有车而无式有言而无声也且夫用而后见非临之以大安危试之以大胜负则莫见其用也平居无以知其人必待大安危大胜负而后见焉成事幸矣万一败事悔何及耶昔者谢玄之北御苻坚而郗超知其必胜桓温之西伐李势而刘倓知其必取盖玄于履屐之间无不当其任温于蒱慱不必得则不为二子于平居无事之日盖必有以察其小而后信其大也岂必大用而后见哉臣所谓言有事于无事之时者十也愿陛下超然逺览昭然逺寤勿矜圣徳之崇高而増其所未能勿恃中国之生聚而严其所未备勿以天地之变异为适然而法先王之惧灾勿以臣下之苦言为逆耳而体太宗之导谏勿以女谒近习之害政为细故而监汉唐季世致乱之由勿以仇雠之包藏为无他而惩宣政晩年受祸之酷责大臣以通知边事军务如富弼之请勿以东西二府异其心委大臣以荐进谋臣良将如萧何所竒勿以文武两途而殊其辙勿使赂宦者而得旄节如唐大歴之弊勿使货近幸而得招讨如梁叚凝之败以重蜀之心而重荆襄使东西形势之相接以保江之心而保两淮使表里唇齿之相依勿以海道为无虞勿以大江为可恃増屯聚粮治舰扼险君臣之所咨访朝夕之所讲求姑置不急之务精专备敌之策庶几上可消于天变下不堕于敌奸然天下之事有本根有枝叶臣前所陈枝叶而已所谓本根则人主不可以自用人主用则人主不任责然犹未害也至于军事而犹曰谁当忧此吾当自忧今日之事将无类此传曰水木有本原圣学高明愿益思其所以本原者
已未上皇帝书【文天祥】
十一月吉日勅赐进士及第臣文天祥昧死百拜谨奉诏献书于皇帝陛下臣一介疎贱遭逢圣明猥以庸愚早膺亲擢世道悠悠风尘流靡臣于其间盖尝感激奋发以为繇今之道无变今之俗一日有关于天下国家之故惧以无辱使令杜门四年读礼之外盖未尝一日不思以自效也乃夏五陛下临轩策士偶垂记忆起臣于家居进臣于仕籍臣伏被宸命感激不自胜追惟蒙恩之初阻于朝谢北望天路輙奉表以闻伏蒙圣慈许臣诣拜阙下徳至渥也臣就道以来不图国事浸艰边烽顿廹陛下引咎责躬改过更始召还旧徳斥去元奸凡可以当天意回人心者无所不用其至伏惟陛下不自神圣犹亲洒宸翰诞布诏书庶几中外臣庶危言极论以有补于今日之故陛下悔悟之意上通于天天下于此感服陛下之勇臣甫及趋谢阙廷两读纶音为之哽咽下泣君臣之义与天地并立况臣蒙被厚恩非众人比使于此时泯泯嘿嘿上负陛下内负帝衷尚何以饮食于戴履间哉是用不避斧钺輙奋愚衷条其说以献惟陛下裁幸一曰简文法以立事夫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垂衣拱手以雍容于穆清之上至尊之体也不幸际时艰难兵革四起俯仰成败呼吸变故非用马上治不济今国势抢攘固犹未至如马上之急然冦入腹心事干宗社陛下为皇皇拯救之谋不得不畧仿马上治之之意今陛下焦劳于上两府大臣黾勉于下君臣之间不可谓非日计军实而申儆之者然尊卑阔絶礼节繁多陛下平旦视朝百官以次奉起居宰相搢笏出奏从容不踰时军国大事此虽陛下日夜与宰相汲汲而图之犹惧不既谋王断国之设施尊主庇民之蕴蓄岂能以顷刻交际而究竟之哉陛下退食之暇虽时出内批以与宰相商论宰相又时有奏报以出其建明然天下事得于面论者利害常决于一言笔墨所书或反复数百言而不足事机交投寸阴可惜使宰相常有此等酬酢则一事之末固有费其日力者矣其于几务岂不有所妨哉古者天子之于大臣或赐坐或赐食或奏事至日昃或论事至夜分凡皆以通上下之情为国家至计也赐茶之典五代时犹有之惟国初范质王溥颇存形迹此事遂废陛下莫若稍复古初脱去边幅于禁中择一去处聚两府大臣日与议军国大事陛下赐之欵密亲是非可否于其间众议惟允则三省画时施行上下如一都俞嘘咈之间必将有超然度外之举天下何事不可为何难不可济至于除授尤冇关系且如近者重臣建阃之事方帅海门随迁建邺甫镇建邺又进上饶布置变换如奕棋然卯诏辰行奔命不给大者措画之如此小者迁徙之更多人无定志事无成谋当此艰危岂不悞事继自今始陛下宜与大臣熟议某人备某职某人任某事人物权衡当而后用朝廷命令奠而后发如此则观听者不至皇惑驱驰者不至迟回人知其令出惟行则无轻朝廷之心士大夫知其可以展布四体则鞠躬尽瘁而无观望其于国事厥非小补又如用一人也或出于陛下之拔擢或出于宰相之启拟中书已费行移后省方及书牍或有不当又至缴驳比其不缴驳也则书黄径下其人径受命矣台谏始从而有所指陈是致国论纷纭而内外职守迁移如传舍施之平时虽有礼统用之今日恐悞事机臣愚以为陛下宜仿唐谏官随宰相入阁故事令给舍台谏从两府大臣日入禁中聚议其有不可应时论难不使退冇后言如此则国事无聚讼之讥宸命无反汗之失事会无濡滞蹉跎之悔岂不简便易行哉若夫中书乃王政之所繇出宰相之重又天子之所与论道经邦而不屑其它者也今宰相来于仓卒之中而制千里之难立于败壊之后而责一旦之功此虽敏乎不能以大有为须是博采四方之谋旁尽天下之虑而后不偾于事侧闻军期文书填委丛积宰相以其开诚布公之岁月弊弊焉于调遣科降之间侍从近臣且日不暇相接矣诸葛亮以区区之蜀抗衡天下十分之九究其经济大要则曰集众思广忠益今众思不暇集忠益不暇广宰相不得已竭其一心役其两耳目日与文书期会相寻于无穷此岂其才之不逮哉我朝三省之法繁密细碎其势固至此也柳宗元有言失在于制不在于政为今之计惟有重六部之权可以清中书之务今六部所司絶是简省其间长贰常有缺员莫若移尚书省六房隶之六部如吏部得受丞相除授之旨而行省剳兵部得禀枢密调遣之命而发符移其它事权一仿诸此而又多置两府属官如检正都承之类使知蜀事者置一员知淮事者置一员知诸路事者置若干员两府日与其属劘切讲画以治此冦而文书行移不与焉如此则大臣有从容之暇可以日见百官以及四方贤俊酬应简则聪明全心志壹则利害审塞祸乱之路开功名之门当自此始惟陛下思之二曰仿方镇以建守令天下大患在于无兵而无兵之患以郡县之制弊也祖宗矫唐末五代方镇之弊立为郡县繁密之法使兵财尽关于上而守令不得以自专昔之擅制数州挟其力以争衡上国者至此各拱手趍约束卷甲而藏之传世弥久而天下无变然国势繇此侵弱而盗贼遂得恣■〈日隹〉于其间宣靖以来天下非无忠臣义士强兵猛将然各举一州一县之力以抗冦锋是以折北不支而惫于贼中兴之臣识循环救弊之法盖有建为方镇之议者矣失此不图因循至今日削弱不振受病如前及今而不少变臣不知所以为善后计矣今陛下命重臣建宣阃节制江东西诸州官民兵财尽从调遣庙谟渊深盖已得方镇大意矣然既有宣阃又有制司既有制置副使又有安抚副使事权既重体统未明有如一项兵财宣阃方欲那移诸司又行差拨指挥之初各不相照承适之下将谁适从今日之事惟有畧仿方镇遗规分地立守为可以纾祻且如江西一路九江兴国隆兴与鄂为邻朝廷既倾国之力以赴之姑所不论惟冦之至湖南者已宿堂奥此外八州其措置不容茍简八州之中庐陵宜春最当冲要敌人之兵其法常有所避避八桂则出清湘避长沙则出衡阳今宜春见谓有兵惟庐陵犹此无备舍坚攻瑕弃实击虚敌既以此为得策则夫避宜春而趍庐陵其计将必出于此州县之事力有限守令之权势素微敌至一城则一城创残至一邑则一邑荡溃事势至此非人之愆若不别立规模何繇戡定祸乱臣愚以为莫若立一镇于吉而以建昌南安赣隶之立一镇于袁而以临江抚瑞隶之择今世知兵而有望者各令以四州从事其四州官吏许以自辟见在任者或留或去惟帅府所为去者令注别路差遣其四州财赋许以自用自交事一日始其上供诸色窠名尽予帅府交事以前见未解数目亦许截留其四州军兵见属伍符者必寡弱而不振见行团结者必分散而不齐许于伍符团结之外别出措置收民丁以为兵彼一州之紧急者得三州稍寛缓之力以为之助三州之寛缓者得一州当其紧急而无后忧不出二三月如吉如袁其气势当自不同仿此而行之江东广东无不可者夫郡县方镇之法其末皆有弊所贵乎圣人者惟能通变而推移之故郡县所以矫方镇之偏重方镇所以救郡县之积轻今郡县之轻甚矣则夫立为方镇之法以少变其委琐不足恃之势真今日之第一义也陛下一日出其度外之见不次拔数人之沈鸷英果者委以数镇俾各为国家当一面则郡县之间文移不至于太密事权不至于太分兵财得以自繇而不至于重迟而不易举旬月之间天下雷动云合响应影从驱冦出境外虽以得志中原可也尚何惴惴宗社之忧哉三曰就团结以抽兵抽兵之说臣前已开其端而其节目未悉也请再陈之夫取兵于民周井田唐府兵之遗法也今使者四出分行营阵俾各处团结以自为乡井之卫疾行之中此亦庻几善歩者然而无益也近时朝廷以保伍为意官府下其事里胥为里胥者沿门而行执笔以抄其户口曰官命而各为保伍也已而上其籍于官乂从而垩通涂之壁取其甲分五五而书曰保伍如古所谓保伍者如此而已臣居庐陵往徃有冦警则乡里又起所谓义丁者一日隅总击柝以告其一方曰冦至毋去诸而等各以某日聚某所习所以守望至其日也椎牛酾酒以待随其所衣信其所持从而类编为之伍一匝乎村墟井落之间翕然而聚忽然而散则义丁者又止如此而已今朝廷命使以团结州县奉旨而行移计其规为措置当有加密于臣所言者然某所若干人某所又若干人属邑合状帐申郡府郡府合状帐申朝廷计其数目当自不少然其分也散而不一其合也多而不精故当其分则乡村无以通于镇市镇市无以通于城郭冦突如其来彼一方者力不敌势不支老弱未及拣教阅未及施虽有金鼓旗帜之物而未知坐作进退之节也虽有城池山泽之险而未知备御攻守之方也且民之聚也使之自峙其粮自备其饮食则有所不能仰于官则无以给也有以给则又不能久也臣故曰无益也夫前所谓或千人或数百人此隅总一日能辨也今建言者不察其聚之易而用之难増兵之有名而拒冦之无实乃欲视其团结之多寡升降其官赏以为劝且意其一日之急或者可驱而他之贾谊有言皆非事实知治乱之体者也陛下忱能委数州立一方镇莫若俾为帅者就团结之中凡二十家取其一人以备军籍一郡得二十万家则可以得一万精卒例而行之诸州则一镇新兵当不下二三万州郡见存之租赋可以备兵食见存之财利可以备军需古人抽丁之法或取之三家或取之五家今官收其米以就为养收其财以就为用既食其力不当又重役其人惟于二十家取其一则众轻而易举州县号召之无难数月之内其事必集为帅者教习以致其精鼓舞以出其鋭山川其便习也人情其稔熟也出入死生之相为命也锋镝之交貌相识而声相应也如此兵者一镇得二三万人当凛凛然不下一敌国合诸路列镇则精兵虽十余万可有也太祖皇帝南征北伐所至如破竹计其兵曽不满二十万使吾于诸阃之外别得十万精兵则何向而不可哉或曰国家经常皆用供亿州县财赋各有窠名今上流之兵未解江淮之馈如故使移此事力以给方镇之兵如诸阃何呜呼择害莫若轻择利莫若重臣盖筹之审矣夫京湖之路既梗则虽欲漕运而舟楫不能以前江广之备既虚则虽有财赋而土地不能以自保与其束手无措以委输于敌孰若变通尽利以庻几敌之可逐也且夫江广既全则吾之境内其惟正之供者尚多也陛下抚此厄运不得不勉自节缩曲为通融多方以济诸阃之急支吾年时冦必就尽然后一正吾之郡县一复吾之经常未晚也不然殆未知其所终惟陛下深思亟图之四曰破资格以用人本朝用人专守资格祖宗之深意将以习天下之才世虽有贤明忠智之人英伟竒杰之士亦必践扬之多渉歴之熟积劳持久而后得至于高位养成远大之气消弭侥幸之风人才世道胥有利赖然其弊也有才者常以无资格而不得迁不肖者常以不碍资格法而至于大用天下卒有变不肖者当之而有才者拱手熟视夫是以常遗国家之忧臣常见数年以来边陲之间偶缺一帅陛下彷徨四顾弄印莫属挨排应急不得已常取监司之风力者为之赵魏老不可以为滕薛大夫陛下非不知其然也他人资格或有未及而彼适可得之虽其才具容有不逮然犹意境外无事以幸其不至于败缺比其败缺则仓皇变易常至于失声色而后巳呜呼此平世拘挛之弊也今天下时势溃决已甚一有蹉跎事关存亡百夫不可轻择将一垒不可轻畀守况其重者乎今自朝郎以上凡内之卿监侍从外之监司郡守紫朱其绶唱喝车盖而出者不知几人使其中果有非常之才堪任将帅则是望实既优资格又称一日举而置之万夫百将之上谁曰不然然臣意陛下之未有其人也则夫宗社安危之机不可轻决于庸人而有资格者之手世之能辨事者固多矣三辰不轨救士为相蛮夷猾夏拔卒为将事固各论其时也今何如时尚拘拘孑孑于资格之末臣观州县之间凡寮底小官驰骋于繁剧之会者盖甚有之荐引之法浸弊于私而改官之格率为势要者所据孤寒之中独无可仕大事者乎三岁一贡士碌碌成事者众而气概才识望于乡里曽不得一名荐书抱膝隆中杖策军门固皆逢掖章甫之流也夫今日之士他日之官也今日之小官他日之为公卿者也天下有事凡能担当开拓排难解纷惟其才耳固有明知其人之有才而拘于资格之所不可则亦姑委弃之此豪杰之士所以痛心疾首于世变之会也陛下如建立方镇收拾人才臣愿明诏有司俾稍解绳墨以进英豪于资格之外重之以其任而轻授以官俟其有功则渐加其官而无易其位汉唐法度疎阔其一时人才常倜傥不覊本朝以道立国以儒立政则亦无取乎尔然至于今日事变丛生人物落落奈何不少变之哉至如诸州之义甲各有土豪诸峒之壮丁各有隅长彼其人望为一州长雄其间盖有豪武特逹之才可以备总统之任一日举之以为百校之长则将帅繇是其选也其颖异通敏者引之于帷幄樽爼之密又从而拔其尤者委之以人民社稷之重则人才不可胜用也至如山岩之氓市井之靡刑余之流盗贼之属其胆勇力絶足以先登其智辩机警足以间谍使贪使愚使诈使勇则羣策羣力皆吾屈也昔之方镇食其土地用其人民拊循其士大夫驰策其■〈斤〉■〈也〉之士故虽以区区之地常足以与天下争雄今虽未至于此然陛下髣髴而行之则吾规模意气固已一变前日之弱矣惟陛下熟计之幸甚夫古之为天下国家者常有敌国相持之忧然而立乎四战之衡虽将衂兵溃屡起屡仆而其国终不可动摇卓然有所立故也今陛下奋发神断赫然悔悟所以洗旧汗更宿弊如雷霆风雨交驰并至而不可御陛下亦求所以为自立矣而未得其方也自立之方臣前所献之数条是巳虽然臣意陛下未之能行则有说也何也悔悟之意未明也奸人当国指天下能言之士谓之好名哗竞使好名哗竞者常在朝廷则清议之福陛下必及受之事应不至今日惟浸润肤受为毒已深而后陛下之人才尽逐陛下今既悔悟矣然锋车所召率未及前日摈弃流落之人或谓陛下犹有畏其不靖共之意夫今日之祸乱靖共之报也陛下犹有爱于貌为靖共者耶此悔悟未明之一也三数年前缙绅之能出臆论事者既为奸人所屏学校之士犹叩阍亹亹不自已奸人疾其为害已也托名学法重致意于禁上书之一条而后陛下之言路尽塞陛下今既悔悟矣然食肉之徒未有能出一语以救陵迟之祸惟学校不惮恳恳以为言彼其所陈固有未尽切实者陛下何不择其善者而施行欤此悔悟未明之一也今有人焉陷于酒色湛溺而不自知元气日耗蚀于内客邪日冲击于外四肢百骸几至解体一日倐大悔悟自创其酒色之愆而使为朋友仆御者各得以勤攻已之短其为身谋几晩矣然知湛溺之为病而犹讳其所从来则是病根固在也人非不知爱身彼讳病根而不肯决去者说其小而忘其大也陛下所以救社稷重于救身则夫病根所在何所顾惜而不之去欤高宗皇帝以麦饮豆粥之苦植立东南百四十年太平之基陛下嗣无疆大歴服所以抚摩爱养培亿万年丕天之休加用力焉不幸比者中外怨叛吾之赤子自延冦入室谋危国家盖至今日远近为之荷担宗社几于缀旒天下之人追咎其失以为聚敛之过而聚敛之事通国愤然怒骂以为倡于陛下左右之人夫此一人者窃弄威权上累圣德其凶焰威恶蠧国害民者臣不能具数独其攘臂聚敛招集奸凶为陛下失民失土以贻宗社不测之忧者其罪莫甚焉赵简子命尹铎为晋阳尹铎曰茧丝乎保障乎简子曰保障哉古之为天下计者不屑于其小而惟远者是图不快于目前之求而常恐其一朝之患故虽简子区区之大夫尹铎区区之小吏其所规为犹及于此国家之大不可以田舍翁自为也后之人君思以富雄天下固有时出其聚敛之术然犹茧丝自茧丝保障自保障何物刑余为谋不臧率天下以共向茧丝之的而保障之地亦不得免焉茧丝之毒不可忍而后保障之祸不可为陛下间者屡出内帑金帛分给诸司期有救于难然调度方殷兵革又不得息前日聚茧丝之得未什伯今日救保障之费盖千万亿秭而未有已也呜呼谁生厉阶至今为梗向使此人者不以聚敛斵伐祖宗涵洪寛大之仁蟊贼陛下神明英武之德则必不妄籍民财以入修内史必不豪夺民产以实御庄必不谐价西园以布中外贪酣之宠必不交通南牙以开朝廷污浊之门如此则奸人必不得窃据相位编置私人如此则强御掊克之流必不得齿于缙绅玷于节钺如此则各郡有贤守各路有贤监司必不侵渔以交结北司剥割以应奉内献民心必无变宗社必无危今朝庭知江阃虐取渔舟故吾人为敌乡导以至于此曽不知此数年间外之监司郡守求为交结应奉而一切不恤以失吾民戴宋无二之心者所在有之江阃之事偶着尔今论者追讼江阃之罪死有余责则夫使士大夫贸贸焉为聚敛重失人心激天下以各懐怨叛如臣所指之人者一死讵足道哉且夫奸人之入相也使非此人者典之相为表里以揜陛下之聪明密为游扬以开陛下之信用则贤者必不以好名中伤言者必不以哗竞逐去学枝之持公论者必不以喧横得祸士大夫之秉直节者必不以贪赃加罪朝廷清一言路光明邪人何自而赫张民瘼何自而壅隔人离而陛下何以不觉冦至而陛下何以不知披其依凭陛下恩宠以为奸人奥主故颠倒宇宙浊乱世界而得以无忌惮使陛下今日讼过于天地负媿于祖宗结怨于人民受侮于敌人则岂独一奸人为之哉原情定罪莫重于奥主而奸人次之庄周曰兵莫憯于志镆鎁为下言刺人而杀之不在于手而在于心不在于锋而在所以用其锋者奸人则镆鎁也奥主则志也方今国势危疑人心杌陧陛下为中国主则当守中国为百姓父母则当卫百姓且夫三江五湖之险尚无恙也六军百将之雄非小弱也陛下卧薪以厉其勤斫案以奋其勇天意悔祸人心敌忾冦逆死且在旦夕或谓其人者铺张惊忧以沮陛下攘冦之志处分脆弱将误陛下为去邠之行居前日则曰我能为君充府库以盗其权居今日则献其小心出其小有材使陛下意其缓急可恃以固其宠向非陛下参酌国论坚凝庙谟为效死不去之计则一日尝试其说六师一动变生无方臣恐京师为血为肉者今已不可胜计矣小人误国之心可胜诛哉臣愚以为今日之事急矣不斩董宋臣以谢宗庙神灵以解中外怨怒以明陛下悔悟之实则中书之政必有所挠而不得行贤者之车必有所忌而不敢至都人之异议何从而消敌人之心胆何从而破将士忠义之气何自激昻军民感泣之泪何自奋发祸难之来未有卒平之日也千金之家得一僮奴稍足以称其私虽害于而家未忍亟去况其人给事之岁月已深乞怜之恳欵已熟陛下性资仁厚亦岂忍遽甘心焉然宗社之事重左右之恩轻蠧民误国之罪深承颜顺色之爱浅伏惟陛下以宗庙社稷之故割去私爱勉从公议下臣此章付之有司暴其罪恶明正典刑传首三军以狗如此而天下不震动人心不喜悦将士不感泣而思奋敌人不骇愕而谋还是人心天理可磨灭也是天经地义可澌尽也臣所不信臣尝读诸葛亮出师表辄卷巻哀愤悲其用心亮之言曰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平明之治亮将奬率三军北定中原攘除奸凶兴复汉室其于宫府之政宜若无与而独区区以此为先者良以社稷安危之权国家存亡之故不在于境外侵廹之冦而内之阴邪常执其机牙此亮之所以深权内外本末之理而先窒其乱祸之源也今臣上自朝廷下至州县所以分画其规模纎悉其经纬以上助内修外攘之一画者已畧备矣而臣献其狂愚于末犹有惑于亮之所言区区劣功何敢引亮为证顾所以忠君爱国之心则亮之为也臣非不知疎远之人指陈无状干犯天诛罪在不赦且使幸赦之不诛则左右之人雠疾臣言亦将不免然臣所以不顾危亡宁以身犯不测之锋者义命之际臣固择之精矣方今社稷震动君父惊虞此所谓危急存亡之秋臣委质为臣与国同休戚亲见外患如火燎原而内冦又复植根固流波漫则祸难无涯臣死亡正自无日与怵廹于权势之威忧疑于一已之祸噤口结古以坐待国家之难而后死孰若犯死一言感悟天听如陛下以为狂妄而诛之臣固已自分一死万一陛下察臣之忠行臣之言以幸宗社则臣与国家同享其荣等死之中又有生路此臣所以赍咨涕洟望阙恳悃而不能自已也臣冒渎天威殒越震惧谨私室以俟威命之下臣无任瞻天望圣激切屏营之至不备臣某昧死百拜上书上不报未几除佥书镇南军节度判官厅公事
文章辨体彚选巻八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八十四
(明)贺复征 编
○上书十九
上太祖高皇帝书【明叶居升】
臣歴观汉晋唐宋之世皆有灾异之变始因刑政失宜贤愚倒置遂致纪纲不振或政失于权臣或势移于方镇患不生于女祸则困于敌国上下偷安茍延岁月谏书屡上曽莫之省天变于上而不知戒人怨于下而不知恤天下已壊而莫能救也臣每读史至于其间未尝不切齿热中不止太息而已迄元之季天人厌乱既极天命真人以圣神文武之资扫除乱畧四海英雄坐致阙下沙漠之徼罔不臣服方宵衣旰食以图雍熈之治凡汉晋唐宋之失今皆无有然而天变于上以致日月星辰失叙或者鉴观前世之失矫枉其弊而又太过者欤汉贾山有言曰忠臣之事君也言切直则不用而身危不切直则不可以明道明主之所急闻忠臣之所以蒙死而竭之也臣今有刍荛之言虽未足以明道敢切直言之庻尽忠臣事明主之心乎臣闻王者之心上通乎天王者之动上应乎天审天下之治否者则求其端于王而已天之阴阳五行日月星辰其可见也使阴阳交和五行顺序日月星辰得其常天下虽未善治谓之治焉可也阴阳错缪五行不得其序日月星辰不得其行天下虽无事谓之不治可也稽之天道察之人事而后可以验治乱之实矣臣观当今之事太过者有三曰分封太侈也曰用刑太繁也曰求治太速也何以明之日者君之象也月者臣之象也五星者卿士庻人之象也臣愚不知星术姑以所闻于经传并摭前世已行之得失者论之诗曰彼月而食则维其常阴盛阳微则为不善矣今日刑于月犹之可也而曰日月相刑者则月敢抗于日臣敢抗于君矣切观主上之有天下扫除羣雄如踣草芥包络豪杰如臂使指今公卿大臣数十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者朝廷遣一介之使召之则拱手听命无敢后时况敢有抗衡者乎传曰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过三国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使上下等差各有定制上得以兼乎下下不得以兼乎上盖所以强干弱枝以遏乱原而崇治本也国家裂土分封使诸王各有分地以树蕃屏以复古制盖惩宋元孤立宗室不竞之弊也然而秦晋燕齐梁楚吴闽诸国各尽其地而封之都城宫室之制广狭大小亚于天子之都赐之以甲兵卫士之盛臣恐数世之后尾大不掉然后削其地而夺之权则起其怨如汉之七国晋之诸王否则恃险争衡否则拥众入朝甚则縁间而起防之无及也此皇天眷顾之甚或者谴告以相刑之象欤今议者曰诸王皆天子亲子也皆皇太子亲骨肉也分地虽广制度虽侈所谓犬牙相制盘石之宗天下服其强耳岂有抗衡之理也书曰列爵惟五分土惟三今王亦爵也汉谓诸侯王亦不过三分之位耳礼莫大于分使王侯之国与京畿同则为列国矣尚有君臣之分乎今秦晋燕齐梁楚吴闽诸国皆连带数十城而复优之以制假之以兵议者何不摭汉晋之事以观之乎孝景皇帝汉高皇帝之孙也七国诸王皆景帝之同祖父兄弟子孙也当时一削其地则遽构兵西向晋之诸王皆武帝之亲子孙也易世之后迭相拥兵以危王室遂成五胡云扰之患由此言之分封踰制祸患立生援古证今昭昭然矣此臣所以为太过者欤昔贾谊劝汉文帝早分诸国之地空之以待诸王子孙谓力少则易使以义国小则无邪心向使文帝尽从谊之所言则必无七国之祸愿及诸王未之国之先节其都邑之制减其卫兵限其疆理亦以待封诸王之子孙此制一定然后诸王有圣贤之德行者入为辅相其余世为藩辅可以与国同休世世无穷矣割一时之恩以制万世之利以消天变以安社稷天下幸甚臣又观歴代开国之君未有不以尚德缓刑而结于民心亦未有不以专事刑罚而失民心国祚长短悉由于此三代秦汉隋唐享国之数具在方册昭然可观其故何也易曰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理财正辞禁民为非曰义此可以见天地好生之心与圣人守位之道矣然而禁民为非之义特居于末者明不得已而用刑而不专任刑罚也古者断死刑天子为之撤乐减膳而寓惨怛之意于其间诚以天生斯民立之司牧而教养之俱欲其并生于天地之间也不幸而不率教者入于其中则不得不刑之耳故其仁爱之笃浃于民之肌肤沦于民之骨髓民思其德愈久而不忘故其子孙享国久远者六七百年近者亦三四百年岂偶然而已哉今议者曰宋元中叶之后纪纲不振专事姑息赏罚无章以致亡灭此行小仁而灭大义虽有其位而不能守之主上所以痛惩其弊而矫枉之者也故制不宥之刑权神变之法使人知惧而莫测其端也臣闻开基之主垂范百世一动一静必合凖绳使子孙有所持守况刑者民之司命可不慎欤夫刑罚贵乎得中过与不及皆非天讨有罪之意也使刑政不立而强暴得以相陵则国非其国矣因之刑法繁苛而政治促急而民无所措手足矣姑以当今刑法言之笞杖徒流死今之五刑也用此五刑既无假贷一出乎大公至正可也而用刑之际多出圣衷致使治狱之吏务从深刻以趋求上意深刻者多获功平允者多得罪或至以赃罪多寡为殿最欲求治狱之平允岂易得哉近者特旨杂犯死罪免死充军其余以次仿流徒律又删定旧律诸条减宥有差此渐见寛宥全活者众而主上好生之仁已蔼然布于宇内矣然未闻有戒治狱务从平允之条是以法司之治狱犹循旧弊虽有寛宥之名而未见有寛宥之实所谓实者诚在主上不在臣下也故必有罪疑惟轻之意而后好生之德洽于民心必有王三宥然后制刑之政而后有囹圄空虚之效此非可以浅浅致也唐太宗皇帝谓侍臣曰鬻棺之家欲岁之疫匪欲害于人欲利于棺售故耳今法司核理一狱必求深以成其考今作何法使得平允太宗矫隋之暴刑法务从寛宥犹患及此况今立法严密以矫寛纵能无是失何以明其然也古之为士者以登仕版为荣以罢职不叙为辱今之为士者以混迹无闻为福以受玷不辱为幸以屯田工役为必获之罪以鞭笞捶楚为寻常之辱其始也朝廷取天下之士网罗捃摭务无遗逸有司催逼上道如捕重囚比到京师而除官多以貌选故所学或非其所闻而其所用或非其所学洎乎居官举动一跌于法茍免诛戮则必屯田工役之科所谓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率是为常少不顾惜然此亦岂人主乐为之事哉欲人之惧而不敢犯也切见数年以来诛杀亦可为不细矣而犯者日月相踵岂下人之不惧法哉良由激浊扬清之不明善恶贤愚之无别议贤议能之法既废以致人不自励而为善者怠宋程頥有言曰君子小人常相半也天下治则小人多化为君子而君子多于小人天下乱则君子多化为小人而小人多于君子此言在上之人有以化之耳有人于此亷如夷齐智如良平一或不谨少戾于法上之人将録其所长弃其所短而用之乎将舍其所长摘其所短而寘之法乎茍取其长而舍其斫短则中庸之才争以为亷为智而成有用之君子矣茍取其短弃其所长为善之人皆曰某亷若是某智若是少不如法朝廷不少贷之吾属何所容其身乎致使今之居位者多无亷耻当未仕之时则修身畏慎动遵律法一入于官则以禁网严密朝不谋夕遂弃亷耻或事掊克以备屯田工役之资者率皆是也若是非用刑之烦者乎汉之世尝徙大族于山陵矣未闻实之以罪人也今凤阳皇陵所在龙兴之地而率以罪人居之以怨嗟愁苦之声充斥园邑朝廷知非所以恭承宗庙意也近令就中愿入军籍者听之免罪复官者有之而犹闻有拘其余丁家小在屯夫有罪之家长既赦而任之以政矣余丁家小复何罪哉夫摧强敌垒则扬精鼓鋭奋三军之气攻之必克擒之必获可也今贼人伪四大王突窜山谷如狐如鼠无窟可追以计获之庻或可得而乃劳重兵以讨之彼之惊骇溃散兼之深林大壑人迹不能追踪之地与之较奔走则彼就熟路而轻行与之较死生则彼负必死之气三军之众孰肯舍死而争锋哉今捕之数年既无其方而乃归咎于新附户籍之细民而迁徙之搔动四千里之地鸡犬不得宁息况新附之民日前兵难流移他所朝廷许之复业而来归者今既附籍矣乃取其数而尽迁之是法不信于民也夫有户口而后田野辟田野辟而后赋税增今责守令年増户口正为是也近者已纳税粮之家虽承特旨分释还家而其心犹不自安已起户口虽蒙怜恤见留开封听候今军士散漫村落居民不知所为讹言惊动况太原诸郡外界边鄙民心如此甚非安边之计也臣恐自兹之后北郡户口不复得増矣何者小民易动而难安今之小民以为新籍在官乃见迁徙不报反易逃匿若欲迁徙一概而迁之我奚先受其殃乎凡此皆臣所谓太过而足以召灾异者也未见其可以结民心而延国祚者也晋郭璞有言曰阴阳错缪皆烦刑所致今之天变岂非烦刑所致者乎臣愿自今朝廷宜録大体赦小过明诏天下修举八议之法严禁深刻之吏断狱平允则超迁之苛刻聚敛者则罢黜之凤阳屯田之制见任家小在屯者听其耕种起科已起户口见留开封者悉放复业当差如此则人主足以隆好生之德以树国祚长久之福而兆民自安天变自消矣昔者周自文武至于成康而后教化大行汉自高帝至于文景而后号称富庻文王武王高帝之才非不能使教化行以致富庻也盖天下之治乱气化之转移人心之趍向皆非一朝一夕之故致治之道固不可骤至今国家纪元九年于兹偃兵息民天下大定纪纲大正法令修明亦可谓安矣而主上切切以民俗浇漓人不知惧法出而奸生令下而诈起故或朝诛而暮犯者有之昨日所进今日被戮者有之乃至令下而寻改已赦而复收天下臣民莫之适从而不能相安者甚不称主上求治之心也臣愚谓天下趋于治也犹坚冰之将泮也冰之坚非太阳一日之光能消之也阳气发生土脉微动和气蒸之然后自然融释圣人之治天下亦犹是也刑以威之礼以导之渐民以仁摩民以义而后其化熈熈也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此非空言也况今之天下犹古之天下民俗虽漓而民好善恶恶之心则未尝冺也因其好善恶恶之心以正其风俗则求治之道在是矣求治之道莫先于正风俗正风俗之道莫先于使守令知所务使守令知所务莫先于使风宪知所重使风宪知所重莫先于朝廷知所尚则必以簿书期会讼狱钱榖之不报为可恕惟以流俗大壊极弊为不可不问而后正风俗之道得矣风俗既正天下其有不治者乎古之为郡守县令为民之师师则以正率下导民于善使化成俗美者也征赋期会狱讼簿书固其职也今之守令以户口钱粮簿书狱讼为急务至于农桑学校王政之本乃视为虚文而置之不问将何以教养黎民哉以农桑言之方春州县下一文帖里甲回申文状而已守令未尝亲点视种时次第旱涝预备之道也以学校言之廪膳生员国家资之以取人才之地也今各处师生缺员者多纵使具员守令亦鲜有以礼让之实作其成器者朝廷切切以社学为重教民之急务故屡行取勘师生姓名所习课艺如是之严今之社学当社镇城郭或但置立门牌远村僻处则又具其名耳守令亦未尝以教养为已任徒具文案以备照刷而已及至宪司分部按临亦但循习故常照依纸上照刷亦未尝差一人廵行点视兴废之实上下视为虚文如此小民不知孝悌忠信为何物斗争之俗成奸诈之风炽而礼义亷耻扫地矣此守令未知所务之失也风纪之司所以代朝廷导扬风化访察善恶条举纲目拯治万事至于听讼谳狱其一事尔今专以狱讼为要务以藏赃多者为称职以事迹少者为阊茸一有不称虽有忠臣孝子义夫节妇视为虚文末节而不暇举若是谓之察恶亦近矣所谓导扬风化者安在哉其始但知以去一赃吏决一狱讼为治而不知劝民成俗使民迁善远罪为治之大者也此风宪未知所重之失也守令亲民之官风宪亲临守令之官未知所务如此所以欲求善治而卒未能也王制论乡秀士升于司徒曰选士司徒论其秀士而升于太学曰俊士大乐正又论造士之秀升诸司马曰进士司马辨论官材论定然后官之任官然后爵之其考之详如此成周得人为盛今使天下都邑生员考于礼部升于太学使歴练众职任之以事可以洗歴代选举之陋而上法成周之制矣然而郡邑生员升于太学或未数月遽选入官委之以郡者间亦有之臣恐此辈未谙时政未熟朝廷礼法不能倡导德化上乖国政下困黎民虽曰国家养育之仁然世间竒材罕有如颜回耿弇邓禹者固不可拘于常法虽贾谊之才汉朝以其年少难委之开国以来选举秀才不为不多所任名位不为不重自今数之在者宁有几人乎臣恐后人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昔年所举之人岂不深可痛惜乎凡此皆臣所谓求治太速之过也昔者宋有天下盖三百余年其始以礼义教其民当其盛时闾阎里巷皆有忠厚之风至于耻言人之过失至其末年扞城之将至力屈计穷则视死如归忠臣义士死事者不可胜数虽妇人女子羞被污辱此皆礼义教之效也元之立国其本固先拨矣其枝叶不从而颠蹶者未之有也故其末年弃城叛将降敌附下者亦不可胜纪虽老儒硕臣甘心屈辱大将北征以来为之死事者几人乎此礼义亷耻不振之弊也使其遗风流俗至今未革深可怪也臣谓国家求治之速莫若敦礼义尚亷耻守令则责其先礼义慎征赋而以农桑学校为急务风宪则责其先教化审法律而以平狱缓刑为最切如此则德泽下流求治之道庻几得矣郡邑生员升于太学须令在学肄业或三年精通一经兼习一艺然后入选或宿卫或办事以观大臣之能而后任之以政则其学识兼懋庻无败事且使知禄位皆天之禄位而可以塞觊觎之心也夫分封有制则本支百世矣刑罪既清则刑期无刑矣崇礼义尚亷耻而风移俗易矣于是主上端拱清穆待以岁月则阴阳调而风雨时诸福嘉祥莫不毕至矣尚何天变之不消也哉虽然臣愚猥不自度微贱庙堂之议辄敢陈说如此是以蝼蚁之命试当雷霆之威不胜屏营之至
文章辨体彚选巻八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八十五
(明)贺复征 编
○上书二十
上孝宗皇帝书【明李梦阳】
诏曰朕方图新政理乐闻谠言事关军民利病切于治体可行的着各衙门大小官员悉心开具明白来说于是户部主事臣梦阳上疏曰臣闻人君不患世无直言之臣而患已之不能用其言人臣不患其言不得上闻而常患人君者闻之而不乐也盖直言之臣秉性朴实不识忌讳覩事积愤诚激于中义形于词故其言剀切而无回互药石而鲜包藏是以为君者不乐闻也即闻之不乐行也夫明君英主则不然也谓其言剀切非为身也药石非规名也于是道之使言言可行也于是措之以行是故下无壅蔽之奸上无过举之政故治化浃洽而百姓受福矣臣窃伏思陛下则真明君英主也何以知之陛下法祖宗至矣敬天地者蔑以加矣饬躬勤励延问若不给矣乃犹曰政理未新谠言未闻惓惓焉若将失之欿然恒不自安也乃于是下诏布诚广路谕之以悉心诱之以乐闻惟恐知之者不肯言言之者不肯尽岂不出于寻常者万万乎臣故曰陛下真明君英主也然而治化不浃洽百姓不受福何也意者病与害为之而陛下弗察也又其渐不可长焉夫天下之势譬之身也欲身之安莫如去其病欲其利莫如祛其害欲令终而全安莫如使渐不可长今天下之为病者二而不之去也为害者三而不之祛也为渐者六而不使不可长也乃顾汲汲曰是奚不安也奚不利也奚不令终而全安也是何异于不药而求病愈于戏其可畏也哉夫易失者势难得者时今覩可为之势而遇得言之时使仍缄黙退缩以为自全茍禄之计是懐不忠而欺陛下耳臣今谨据所见昧死开呈惟陛下矜察哀怜俯赐观览焉二病一曰元气之病夫元气之病者何也所谓有其几无其形譬患内耗伏未及发而自谓安此乃病在元气臣窃观当今士气颇似之故曰元气之病夫孔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今人不喜人言见人张拱深揖口呐呐不吐词则目为老成又不喜人直遇事圆巧而委曲则以为善处是以转相则效翕然风靡为士者口无公是非后进承讹踵弊不复知有言行之实矣如此尚得谓之不病乎且大臣者庻官之表而民之望也今大臣则先不喜人言又恶人直夫谏官得以风闻言事者也今大臣被弹劾则率廷辩以求胜语人曰我非要作官但欲曲直明白耳及直矣又恬然作官此何理也往大臣有亲之丧服除非诏不起今大臣服除自起矣如此尚得谓之有礼义亷耻耶夫无礼义则佞人进乏亷耻则国无防佞人进则因循互相欺诋国无防则纪纲不张臣窃谓此等不治必积渐不可救药故曰四夷未侵百姓未离刑政未坠疆土未蹙而国危主忧此臣所谓元气之病也二曰腹心之病夫腹心之病者何人攻之则难攻不攻则亡身者也臣窃计今事势中官者腹心之病也夫内官者阴性而狼贪其地逼近又朋比难翦臣故以为腹心之病夫仓厂场库钱榖之要也今皆内官主之陛下以此辈为忠贞可用耶抑例不可废也夫例诚不可废每处置一二足矣今少者五六辈多者二三十辈何耶且夫一虎十羊势无全羊况十虎而一羊哉今某某有司擿发其奸幸陛下洞见其情实外议佥曰是必不赦不且窜斥今数月矣犹阁而不行夫人情莫不遮于潜而玩于彰彼未擿发其奸尚有严心今其奸业擿发之矣不置之法又不窜斥彼何所惮而不为乎昔人有言曰宦官有罪不可赦有缺不可补言难除也今皇城之内通名籍者几万人焉亦多矣陛下勅礼部选年十五以下净身男子五百名将安用邪夫人情孰不欲富贵今田野小民无故犹阉割亲儿以希进用矧今有诏犹有名呜呼此其祸可胜道哉夫灭絶人类则必戕天地之和戕天地之和则灾害必至灾害至则五榖不熟人民离散天道乖于上人心怨于下而阴性狼贪之徒无忌妄行于中而国不危者鲜矣臣故曰内官者腹心之病也今陛下诚于此时拔亷直奬忠鲠斥无耻大臣进卢扁之佐则必转病而为安厌祸以为福且陛下何难于此而不为也今议者必曰彼曽不指实某忠某直某为无耻泛言难行然不知上者风也下者草也拔一君子则君子进即有小人相率而化于善矣且人不幸而有病择医而治之者为爱身也今某某冇司幸擿发其奸是亦国之医耳若一切阁而不行是医能治之而上弗肯使也且陛下何难于此而不为也今诚欲腹心安莫如铲内官之权欲铲内官之权莫如有罪不赦有缺不补传曰治未病不治已病今固已病也而犹不治是可惑也已三害一曰兵害夫兵害者何也臣以为冗食而无补空名而鲜实也夫强本者所以弱枝也今在京之兵以卫计之七十有余分为三营一曰神机二曰三千三曰五军盖带甲控弦者数十万焉意固欲以强本也然至正统已已纔数十年耳拔之乃仅得十二万焉亦寡矣于是有十二团营之名团营至今又纔数十年耳日者遣将北伐拔之不满三万焉然其腰鞬弓刀不全也骑士则牵露骨马又旋置鞍辔等夫兵数不减于前食之者増费一旦而狼狈若此何也官不恤其军豪势多占使远者逃近者潜絶者不以报粮籍不开除又壮丁各营其家老弱出而应点宜其食之者増而用之者寡也臣故曰兵害者冗食而无补空名而鲜实也夫腾骧四卫者今非所谓内兵邪外官既不与稽其数征役又不选用其丁故其人率富豪而气骄夫内官者阴狡而狼贪者也以富豪气骄之人而率之以阴狡狼贪之徒兹其害可忍言哉且夫锦衣卫爪牙之司也今内官之家人子弟官之团营兵之精也内官参之内兵又其专掌之陛下乃何独而不为之寒心邪古人有言曰官惟贤赏惟功今团营把总号头等孰非内官之私人乎彼其家人子弟抑孰非诡托冒官也乃遂令布列要地为爪牙乎谚不有之曰萌芽不伐将折斧柯爝爝不扑燎原奈何言贵豫也陛下诚于此时查往年李玉事例仍置总兵官使叅掌内兵又禁团营把总号头等自今不得置其私人乃于是令诸左右曰某诡托冒官自首者听但罢免不问如此则威立而恩亦流所谓销患于未形计之上也二曰民害夫民害者臣以为敛重而民贫又贪墨在位恩不下流也臣闻惟智者而后起家夫人未有无所赖而生者也今百姓贤智者百不一二愚蠢者十常八九然又苦无赖而有司者之不恤也敛之不问贫富也役之不问胜否也曰是尔职焉矣是故富者剥削贫者称贷称贷之不足则必鬻子鬻子而不足则必逋窜一旦弃父母捐亲戚背乡离井愁怨之声上干天和则必有水旱风雹之灾逋者不还居者缧绁而牵连则必有无辜暴露之尸臣故曰民害者重敛使之也夫内府供用有常数也宜有常簿焉今油蜡皮张诸料等较之弘治初年费且十倍于前此何也盖下者效上者也取嬴者未有不羡者也今既十倍于前则户工二部科派必乂倍矣下之州县必又倍矣百姓输纳又有秤头等必又倍矣又经内官必有贿赂是益又倍矣于乎民日贫而敛日积当道不苦言以闻有司乗机而肥其家如此而犹望其治是真却歩以求前耳陛下前固尝降诏旨存问矣然簿数不减也科派不省秤头如故贿赂公行无惮此所谓空名而实祸也臣故曰贪墨在位恩不下流者此也三曰庄场畿民之害臣伏观弘武某年诏曰直隶抛荒田地听民开垦永不起科夫民既自开垦之矣不可谓非其田矣而今皇亲之家听无赖光棍投献主使谓非其田也请之朝廷朝廷亦谓非其田也率即赐皇亲家皇亲家既奉天子命为已有乃輙遂白夺其田土夷其坟墓毁其房屋斩伐其树木于是百年土著之民荡产失业抛弃父母妻子千里之内举骚然不宁矣夫皇亲与国同休戚者也而禄非不丰贵非不极也乃秪以区区之田损害赤子动揺基本如是是不欲与国同休耶呜呼亦甚矣昔鲁廐焚孔子见之但曰伤人乎盖贵人贱马也今蓟州牧马草场与百姓争阡而竞畆尺分而寸剖之臣窃悲也是何贱人而贵马也夫草场数千顷地耳今三遣官矣百姓连年坐勾摄转相牵聨妨废本业耽阁其生理男不秉耜女不上机卖男鬻女弱者转而死泥涂者过半矣呜呼是何贱人而贵马也臣虽未详其始末窃计今事势万无百姓侵官之理设有之所办亦官租耳非若皇亲之家占之为已有也今据勘牒四至与民争者止十之一二耳臣谓宜置而不问且百十年土著之民一旦逐之使去陛下忍为此耶夫王畿天下之本也今以数十百顷之地失黔首之心伤阴阳之和臣固知陛下不忍矣陛下幸哀怜听臣愚计勅户部查景泰六年勘官冯諲奏内事理以前顷田土仍给民征租但以空闲草地牧马为便六渐夫六渐者一曰匮之渐夫匮之渐者何也臣以为兵连然耳然又苦浪费今各边用兵以将则庸以卒则罢靡财而无功旷日而损威而钱榖吏俛首供给莫敢如何稍有不继则军吏诿以自解是故仓廪不足不曰兵者縻之也是钱榖者之误之也钱榖者不曰已误之也曰是无米而求粥也于是始有和买之议矣和买而不足于是乎有穵运之例穵运而又不足于是乞内帑之银臣始至户部太仓库银尚有七十余万今销耗且过半矣然而乞者未已也由是积渐而不止虽欲不匮乌可得矣夫今疆土不蹙于前也又鲜大冦非有若匈奴突厥者也竭天下之力以供边而日犹不足此其故何也糜财而无功旷日而损威者为之也夫钱者泉也言流也散于上则聚于下公家削则私家盈今京城内外千观万寺亦炽矣顾又不止彼左右侍臣孰非造寺者也动孰非以巨万计谚曰十入一出今彼巨万出则其入不止于巨万明矣夫上惟风下民惟草今方春气和耒耜在野陛下乃不发仓廪助不给赈不足犹徧察寺观等勅给费修葺之是道民以奉佛也彼以巨万入者又何惮而不造寺也夫智者察微今货入而于私室矣又出而造寺观等矣设卒有水旱之警兵甲事兴内取则已匮外敛则民穷臣不知陛下计所出矣故曰又苦浪费者此也二曰盗之渐夫盗之渐何也臣以为其几在民穷夫盗者非不知法当死也彼以为往固无食矣今盗而得食即死不犹踰于馁乎往固无衣矣今盗而得衣即死不犹踰于冻乎往有租调官司之辖矣今盗而得自由不犹踰于追系鞭笞之乎夫天下无智愚强弱举俛首捧心以事我者以有法维之且畏死也今既死而踰于冻馁追系鞭笞之则彼亦何所不至耶故以臣之愚窃计今事势非但忧盗将必有大患大患者何所谓有乱之机无乱之形也夫今天下无不臣之邦四夷无不庭之国百官奉职筐篚岁至太仓有红腐之粟武库之兵朽而不用又无方二三千里水旱之灾也然而哨聚杀人刼县烧村剽掠妇女者日相闻也假如不幸而有方二三千里水旱之灾武库之兵太仓粟竭百官不奉职邉冦外侵海内有警则事势又何如矣故曰有乱之机无乱之形呜呼此亦可以寒心矣臣谓宜趁此急选良有司恤饥赈寒以安民心又密令整饬城池军马以伺缓急之变夫安不忘危霸者之畧有备无患圣王之政况今承平日久民不知兵万一有虑外之警有如平原睢阳之伦乎臣故曰计今事势非但忧盗将有大患者此也三曰壊名器之渐夫壊名器之渐者臣以为黜陟失制也夫明王悬爵赏以待天下之贤将以奉天而理民也故曰五服有章自天命之示非我也又曰爵人于朝与众共之明至公也是以古之英君宁损百万之费而靳一郎之拜其意亦谓此耳而今乞官者官乞荫者荫黜其父者陟其子黜其祖者陟其孙臣不知陛下计所出矣夫荫者所以报功又示劝也今黜者既陟其子孙则有功者何劝焉是以高其爵不足以励糜乎赏不足以讽夤縁钻刺之风既行而亷耻名节之士遂寡且陛下何利于斯而为之也夫大学士万安前侍先皇帝丑秽彰露陛下践祚之始尝令内官逼脱其牙牌逐之去矣今而荫其子为丞臣不知报耶劝耶且陛下何利于斯而为之也夫薫莸同器不知有薫亷污并赏熟肯为亷陛下若谓天下之大何恡此一官则所谓敝袴之藏繁缨之惜者皆非耶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臣故曰壊名器之渐者黜陟失制也四曰弛法令之渐夫弛法令之渐者臣以为舛与玩为之也夫舛莫大于纵罪玩莫大于长奸昔者舜为天子其父瞽瞍杀人孟子以为士师执之为舜者但宜窃负而逃盖法者公之天下受之祖宗者也掌于士师士师不得而专也出于天子天子不得而专也是故士师可以执天子之父而为舜者不可私其亲曩者犯人王礼擅抢夷僧货物损辱国体传笑外邦狱案已具法所不赦也陛下何从而赦之耶以为无罪则固已追偿其货直矣以为有罪未闻有罪而赦之者也有罪而赦之是纵罪也纵罪则奸长奸长则政舛政舛则民玩民玩则令慢令慢则法弛此古之所大忌而今之所甚怱也夫忌莫大于刑忽莫大于私何则刑天讨也公天道也王者不私其天故罚一人而千万人惧谚曰勿谓尺五后且不补臣故以王礼之赦为弛法令之渐五曰方术眩惑之渐夫方术眩惑之渐者臣以为去之不力则诱之必入也夫自古帝王享国长久者畏天而忧民也非以奉佛也康强少疾者清心而寡欲也非以事仙也且陛下独不见梁武唐宪乎梁武帝奉佛最谨然罹祸最惨唐宪宗事仙又最谨然年又最短此其明效大验彰彰可考者而今创寺创观请额者陛下弗止也比又诏葺其圯废臣不知陛下乃何所取于彼而为之也夫真人者大虚无为之名也今酒肉粗俗道士陛下敬重之如神尊为真人又法王佛子等并肩舆出入珍食衣锦陛下践祚诏曰僧道不得作醮事扇惑人心堂堂天言四海诵焉夫陛下神心睿姿不减于前也乃今复尔者臣故知有诱之者也夫去之不力则诱之必入譬若锄草不尽反滋其势陛下奈何去之不力而反使之滋也夫诱者必曰其道妙其法又灵今天变屡见于上百姓嗷嗷于下边报未捷仓库匮乏信如真人国师道足以庇法足以佑陛下何不遂一试之且彼能设一醮噀一法使天变息而嗷嗷者安乎此固必无之事而陛下不察反听其诱此臣之所以日夜悲心者也六曰贵戚骄恣之渐夫贵戚骄恣之渐者臣以为其防决也夫水防惟土国防惟礼水决则溃礼决则凌昔者高皇帝制皇亲令曰皇亲之家不得与政臣尝伏读叹息以为圣王不易之论及退而考夫班禄列爵则又使大贵而极富已又考其器度田奴之等则又不使踰也臣于是又叹曰是所谓礼之防也夫皇亲与国至戚也不宜有间今顾制礼以防之者臣以为此固保全而使之安也今陛下至亲莫如寿宁侯所宜保全而使之安者亦莫如寿宁侯乃顾不严礼以为之防臣恐其溃且有日矣夫下替则上陵今寿宁侯招纳无赖罔利而贼民白夺人田土擅拆人房屋又强虏人子女开张店房要截商货而又占种盐课横行江河张打黄旗势如翼虎此之谓不替可乎替则陵陵则逼大逼则法行且令侧目而视切齿而谈孰非饮恨于寿宁侯者也夫川溃则伤必众万一法行陛下虽欲保全而使之安得乎臣窃以为宜及今慎其礼防则所以厚张氏者至矣亦杜渐剪萌之道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八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八十六
(明)贺复征 编
○上书二十一
至言【汉贾山】
臣闻为人臣者尽忠竭愚以直谏主不避死亡之诛者臣山是也臣不敢以久远谕愿借秦以为谕惟陛下少加意焉夫布衣韦带之士修身于内成名于外而使后世不絶息至秦则不然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赋敛重数百姓任罢赭衣半道羣盗满山使天下之人戴目而视倾耳而听一夫大謼天下向应者陈胜是也秦非徒如此也起咸阳而西至雍离宫三百钟鼓帷帐不移而具又为阿房之殿高数十仞东西五里南北千歩从车罗绮四马骛驰旌旗不桡为宫室之丽至于此使其后世曽不得聚庐而托处焉为驰道于天下东穷燕齐南极吴楚江湖之上濒海之观毕至道广五十歩三丈而树厚筑其外隠以金椎树以青松为驰道之丽至于此使其后世曽不得邪径而托足焉死葬乎骊山吏徒数十万人旷日十年下彻三泉合采金石冶铜锢其内漆涂其外被以珠玉饰以翡翠中成观游上成山林为葬薶之侈至于此使其后世曽不得蓬颗蔽冢而托葬焉秦以熊罴之力虎狼之心蚕食诸侯并呑海内而不笃礼义故天殃已加矣臣昧死以闻愿陛下少留意而详择其中臣闻忠臣之事君也言切直则不用而身危不切直则不可以明道故切直之言明主所欲急闻忠臣之所以蒙死而竭知也地之硗者虽有善种不能生焉江皋濒河虽有恶种无不猥大昔者夏商之季世虽关龙逢箕子比干之贤身死亡而道不用文王之时豪俊之士皆得竭其智刍荛采薪之人皆得尽其力此周之所以兴也故地之美者善养禾君之仁者善养士雷霆之所击无不摧折者万钧之所压无不糜灭者今人主之威非特雷霆也埶重非特万钧也闻道而求谏和颜色而受之用其言而显其身士犹恐惧而不敢自尽况于纵欲恣行暴虐恶闻其过乎震之以威压之以重则虽有尧舜之智孟贲之勇岂有不摧折者哉如此则人主不得闻其过失矣弗闻则社稷危矣古者圣王之制史在前书过失工诵箴谏瞽诵诗谏公卿比谏士传言谏过庻人谤于道商旅议于市然后君得闻其过失也闻其过失而改之见义而从之所以永有天下也天子之尊四海之内其义莫不为臣然而养三老于太学亲执酱而馈执爵而酳祝饐在前祝鲠在后公卿奉杖大夫进履举贤以自辅弼求修正之士使直谏故以天子之尊尊养三老视孝也立辅弼之臣者恐骄也置直谏之士者恐不得闻其过也学问至于刍荛者求善无餍也商人庻人诽谤已而改之从善无不听也昔者秦政力并万国富有天下破六国以为郡县筑长城以为关塞秦地之固大小之势轻重之权其于一家之富一夫之强胡可胜计也然而兵破于陈渉地夺于刘氏者何也秦王贪狠暴虐残贼天下穷困万民以适其欲也昔者周盖千八百国以九州岛之民养千八百国之君用民之力不过岁三日什一而籍君有余财民有余力而颂声作秦皇帝以千八百国之民自养力罢不能胜其役财尽不能胜其求一君之身耳所以自养者驰骋弋猎之娯天下弗能供也劳罢者不得休息饥寒者不得衣食亡罪而死刑者无所告诉人与之为怨家与之为雠故天下壊也秦皇帝身在之时天下已壊矣而弗自知也秦皇帝东廵狩至会稽琅琊刻石着其功自以为过尧舜统县石铸钟簴筛土筑阿房之宫自以为万世有天下也古者圣王作谥三四十世耳虽尧舜禹汤文武絫世广德以为子孙基业无过二三十世者也秦皇帝曰死而以谥法是父子名号有时相袭也以一至万则世世不相复也故死而号曰始皇帝其次曰二世皇帝者欲以一至万也秦皇帝计其功德度其后嗣世世无穷然身死纔数月耳天下四面而攻之宗庙灭絶矣秦皇帝居灭絶之中而不自知者何也天下莫敢告也其所以莫敢告者何也亡养老之义亡辅弼之臣亡进谏之士纵恣行诛退诽谤之人杀直谏之士是以道谀偷合茍容比其德则贤于尧舜课其功则贤于汤武天下已溃而莫之告也诗云匪言不能胡此畏忌听言则对谮言则退此之谓也又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天下未尝亡士也然而文王独言以宁者何也文王好仁则仁兴得士而敬之则士用用之有礼义故不致其爱敬则不能尽其心不能尽其心则不能尽其力不能尽其力则不能成其功故古之贤君于其臣也尊其爵禄而亲之疾则临视之亡数死则往吊之临其小敛大敛已棺涂而后为之服锡衰麻绖而三临其丧未敛不饮酒食肉未葬不举乐当宗庙之祭而死为之废乐古之君人者于其臣也可谓尽礼矣服法服端容貌颜色然后见之故臣下莫敢不竭力尽死以报其上功德立于后世而令闻不忘也今陛下思念祖考述追厥功图所以昭光洪业休德使天下举贤良方正之士天下皆欣欣焉曰将兴尧舜之道三王之功矣天下之士莫不精白以承休德今方正之士皆在朝廷矣又选其贤者使为常侍诸吏与之驰驱射猎一日再三出臣恐朝廷之解弛百官之堕于事也诸侯闻之又必怠于政事矣陛下即位亲自勉以厚天下损食膳不听乐减外徭卫卒止岁贡省廐马以赋县传去诸苑以赋农夫出帛十余万匹以赈贫民礼高年九十者一子不事八十者二算不事赐天下男子爵大臣皆至公卿发御府金赐大臣宗族亡不被泽者赦罪人怜其亡髪赐之巾怜其衣赭书其背父子兄弟相见也而赐之衣平狱缓刑天下莫不说喜是以元年膏雨降五榖登此天之所以相陛下也刑轻于他时而犯法者寡衣食多于前年而盗贼少此天下之所以顺陛下也臣闻山东吏布诏令民虽老羸癃疾扶杖而往听之愿少须臾毋死思见德化之成也今功业方就名闻方昭四方乡风今从豪杰之臣方正之士直与之日日猎射击兎伐狐以伤大业絶天下之望臣窃悼之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臣不胜大愿愿少衰射猎以夏岁二月定明堂造太学修先王之道风行俗成万世之基定然后唯陛下所幸耳古者大臣不媟故君子不常见其齐严之色肃敬之容大臣不得与宴游方正修洁之士不得从射猎使皆务其方以高其节则羣臣莫敢不正身修行尽心以称大礼如此则陛下之道尊敬功业施于四海垂于万世子孙矣诚不如此则行日壊而荣日灭矣夫士修之于家而壊之于天子之廷臣窃愍之陛下与众臣宴游与大臣方正朝廷议论夫游不失乐朝不失礼议不失计轨事之大者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八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八十七
(明)贺复征 编
○疏一
吴讷曰按唐虞禹皋陈谟之后至伊尹周公遂有伊训无逸等篇此文辞告君之始也汉高惠时未闻有以书陈事者迨乎孝文广开言路于是贾山献至言贾谊上政事疏厥后进言日众或曰上疏或曰上书或曰奏札或曰奏状或曰封事或曰弹文考之于史可见矣昔人有云君臣相遇虽一语而有余上下未孚虽千万言而奚补为臣子者唯当罄竭忠爱之诚而巳尔信哉 徐师曾曰按奏疏者羣臣论谏之总名也奏御之文其名不一七国以前皆称上书秦初改书曰奏汉定礼仪则有四品一曰章以谢恩二曰奏以按劾三曰表以陈情四曰议以执异然当时奏章或上灾异则非专以谢恩至于奏事亦称上疏则非专以按劾也又按劾之奏则称弹事尤可以征弹劾为奏之一端也又置八仪宻奏阴阳皂嚢封板以防宣泄谓之封事而朝臣补外天子使人受所欲言及有事下议者并以书对则汉之制岂特四品而巳哉魏晋以下启独盛行唐用表状亦称书疏宋人则监前制而损益之故有札子有状有书有表有封事而札子之用居多盖本唐人牓子録子之制而更其名也今将篇目定为十有四式一曰疏二曰奏三曰章四曰表五曰弹事六曰封事七曰条事八曰对九曰议十曰启十一曰状十二曰札子十三曰笺十四曰笏记至于疏对议启状札六者又皆以奏字冠之以别于臣下私相徃来对答之辞也今制论政事者曰题陈私情者曰奏皆谓之本以及让官谢恩之类并用散文间为俪语亦同奏格至于庆贺虽仿表词而首尾亦与奏同唯史馆进书全用表式然则当今进呈之目唯本与表二者而本则称疏焉
论政事疏【汉贾谊】
臣窃惟事埶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若其它背理而伤道者难徧以疏举进言者皆曰天下巳安巳治矣臣独以为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则谀皆非事实知治乱之体者也夫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燃因谓之安方今之埶何以异此本末舛逆首尾衡决国制抢攘非甚有纪胡可谓治陛下何不一令臣得熟数之于前因陈治安之策试详择焉夫射猎之娱与安危之机孰急使为治劳智虑苦身体乏钟鼓之乐勿为可也乐与今同而加之诸侯轨道兵革不动民保首领匈奴宾服四荒乡风百姓素朴狱讼衰息大数既得则天下顺治海内之气清和咸理生为明帝没为明神名誉之美垂于无穷礼祖有功而宗有德使顾成之庙称为太宗上配太祖与汉亡极建久安之埶成长治之业以承祖庙以奉六亲至孝也以幸天下以育羣生至仁也立纲陈纪轻重同得后可以为万世法程虽有愚幼不肖之嗣犹得蒙业而安至明也以陛下之明逹因使少知治体者得佐下风致此非难也其具可素陈于前愿幸无忽臣谨稽之天地验之徃古按之当今之务日夜念此至熟也虽使舜禹复生为陛下计亡以易此夫树国固必相疑之埶下数被其殃上数爽其忧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今或亲弟谋为东帝亲兄之子西乡而击今吴又见告矣天子春秋鼎盛行义未过德泽有加焉犹尚如是况莫大诸侯权力且十此者乎然而天下少安何也大国之王幼弱未壮汉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数年之后诸侯之王大抵皆冠血气方刚汉之傅相称病而赐罢彼自丞尉以上徧置私人如此有异淮南济北之为邪此时而欲为治安虽尧舜不治黄帝曰日中必熭操刀必割今令此道顺而全安甚易不肯早为巳乃堕骨肉之属而抗刭之岂有异秦之季世乎夫以天子之位乗今之时因天之助尚惮以危为安以乱为治假设陛下居齐桓之处将不合诸侯而匡天下乎臣又知陛下有所必不能矣假设天下如曩时淮阴侯尚王楚黥布王淮南彭越王梁韩信王韩张敖王赵贯高为相卢绾王燕陈豨在代令此六七公者皆亡恙当是时而陛下即天子位能自安乎臣有以知陛下之不能也天下殽乱高皇帝与诸公并起非有仄室之埶以豫席之也诸公幸者乃为中涓其次厪得舎人材之不逮至逺也高皇帝以明圣威武即天子位割膏腴之地以王诸公多者百余城少者乃三四十县德至渥也然其后十年之间反者九起陛下之与诸公非亲角材而臣之也又非身封王之也自高皇帝不能以是一歳为安故臣知陛下之不能也然尚有可诿者曰疏臣请试言其亲者假令悼惠王王齐元王王楚中子王赵幽王王淮阳共王王梁灵王王燕厉王王淮南六七贵人皆亡恙当是时陛下即位能为治乎臣又知陛下之不能也若此诸王虽名为臣实皆有布衣昆弟之心虑亡不帝制而天子自为者擅爵人赦死罪甚者或戴黄屋汉法令非行也虽行不轨如厉王者令之不肯听召之安可致乎幸而来至法安可得加动一亲戚天下圜视而起陛下之臣虽有悍如冯敬者适启其口匕首已陷其胸矣陛下虽贤谁与领此故疏者必危亲者必乱巳然之效也其异姓负强而动者汉巳幸胜之矣又不易其所以然同姓袭是迹而动既有征矣其埶尽又复然殃旤之变未知所移明帝处之尚不能以安后世将如之何屠牛坦一朝解十二牛而芒刃不顿者所排击剥割皆众理解也至于髋髀之所非斤则斧夫仁义恩厚人主之芒刃也权埶法制人主之斤斧也今诸侯王皆众髋髀也释斤斧之用而欲婴以芒刃臣以为不缺则折胡不用之淮南济北埶不可也臣窃迹前事大抵强者先反淮阴王楚最强则最先反韩信倚胡则又反贯高因赵资则又反陈豨兵精则又反彭越用梁则又反黥布用淮南则又反卢绾最弱最后反长沙乃在二万五千户耳功少而最完埶疏而最忠非独性异人也亦形埶然也曩令樊郦绛灌据数十城而王今虽以残亡可也令信越之伦列为彻侯而居虽至今存可也然则天下之大计可知巳欲诸王之皆忠附则莫若令如长沙王欲臣子之勿葅醢则莫若令如樊郦等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力少则易使以义国小则亡邪心令海内之势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从诸侯之君不敢有异心辐辏并进而归命天子虽在细民且知其安故天下咸知陛下之明割地定制令齐赵楚各若干国使悼惠王幽王元王之子孙毕以次各受祖之分地地尽而止及燕梁他国皆然其分地众而子孙少者建以为国空而置之须其子孙生者举使君之诸侯之地其削颇入汉者为徙其侯国及封其子孙也所以数偿之一寸之地一人之众天子亡所利焉诚以定治而巳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亷地制一定宗室子孙莫虑不王下无倍畔之心上无诛伐之志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仁法立而不犯令行而不逆贯高利几之谋不生柴竒开章之计不萌细民乡善大臣致顺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义卧赤子天下之上而安植遗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乱当时大治后世诵圣一动而王业附陛下谁惮而乆不为此天下之埶方病大瘇一胫之大几如要一指之大几如股平居不可屈信一二指搐身虑亡聊失今不治必为痼疾后虽有扁鹊不能为巳病非徒肿也又苦■〈炙〉盭元王之子帝之从弟也今之王者从弟之子也惠王亲兄子也今之王者兄子之子也亲者或亡分地以安天下疏者或制大权以偪天子臣故曰非徒病瘇也又苦■〈炙〉盭可为痛哭者此病是也天下之埶方倒悬天子者天下之首何也上也蛮夷者天下之足何也下也今匈奴嫚娒侵掠至不敬也为天下患至亡已也而汉歳致金絮采缯以奉之夷狄征令是主上之操也天子共贡是臣下之礼也足反居上首顾居下倒悬如此莫之能解犹为国有人乎非亶倒悬而巳又类辟且病痱夫辟者一面病痱者一方痛今西邉北邉之郡虽有长爵不轻得复五尺以上不轻得息斥侯望烽燧不得卧将吏被介胄而睡臣故曰一方病矣医能治之而上不使可为流涕者此也陛下何忍以帝王之号而为戎人诸侯势既卑辱而旤不息长此安穷进谋者率以为是固不可解也亡具甚矣臣窃料匈奴之众不过汉一大县以天下之大困于一县之众甚为执事者羞之陛下何不试以臣为属国之官以主匈奴行臣之计请必系单于之颈而制其命伏中行说而笞其背举匈奴之众唯上之令今不猎猛敌而猎田彘不搏反冦而搏畜兎翫细娱而不图大患非所以为安也德可逺施威可逺加而直数百里外威令不信可为流涕者此也今民卖僮者为之绣衣丝履偏诸缘内之闲中是古天子后服所以庙而不宴者也而庻人得以衣婢妾白縠之表薄纨之里緁以偏诸美者黼绣是古天子之服今富人大贾嘉会召客者以被墙古者以奉一帝一后而节适今庻人屋壁得为帝服倡优下贱得为后饰然而天下不屈者殆未有也且帝之身自衣皂绨而庻民墙屋被文绣天子之后以缘其领庻人嬖妾以缘其履此臣所谓舛也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欲天下亡寒胡可得也一人耕之十人聚而食之欲天下亡饥不可得也饥寒切于民之肌肤欲其亡为奸邪不可得也国巳屈矣盗贼直湏时耳然而献计者曰毋动为大耳夫俗至大不敬也至亡等也至冐上也进计者犹曰毋为可为长太息者此也啇君遗礼谊弃仁恩并心于进取行之二岁秦俗日败故秦人家富子壮则出分家贫子壮则出赘借父耰鉏虑有德色母取箕箒立而谇语抱哺其子与公并倨妇姑不相说则反唇而相稽其慈子嗜利不同禽兽者亡几耳然并心而赴时犹日蹷六国兼天下功成求得矣终不知反亷愧之节仁义之厚信并兼之法遂进取之业天下大败众掩寡智欺愚勇威怯壮陵衰其乱至矣是以大贤起之威震海内德从天下曩之为秦者今转而为汉矣然其遗风余俗犹尚未改今世以侈靡相竞而上亡制度弃礼谊捐亷耻日甚可谓月异而岁不同矣逐利不耳虑非顾行也今其甚者杀父兄矣盗者剟寝户之帘搴两庙之器白昼大都之中剽吏而夺之金矫伪者出几十万石粟赋六百余万钱乘传而行郡国此其亡行义之尤至者也而大臣特以簿书不报期会之间以为大故至于俗流失世坏败因恬而不知怪虑不动于耳目以为是适然耳夫移风易俗使天下回心而乡道类非俗吏之所能为也俗吏之所务在于刀笔筐箧而不知大体陛下又不自忧窃为陛下惜之夫立君臣等上下使父子有礼六亲有纪此非天之所为人之所设也夫人之所设不为不立不植则僵不修则坏筦子曰礼义亷耻是谓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使筦子愚人也则可筦子而少知治体则是岂可不为寒心哉秦灭四维而不张故君臣乖乱六亲殃戮奸人并起万民离叛凡十三歳而社稷为墟今四维犹未备也故奸人几幸而众心疑惑岂如今定经制令君君臣臣上下有差父子六亲各得其宜奸人亡所几幸而羣臣众信上不疑惑此业一定世世常安而后有所持循矣若夫经制不定是犹渡江河亡维楫中流而遇风波船必覆矣可为长太息者此也夏为天子十有余世而殷受之殷为天子二十余世而周受之周为天子三十余世而秦受之秦为天子二世而亡人性不甚相逺也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长而秦无道之暴也其故可知也古之王者太子乃生固举以礼使士负之有司斋肃端冕见之南郊见于天也过阙则下过庙则趋孝子之道也故自为赤子而教固巳行矣昔者成王幼在襁抱之中召公为太保周公为太傅太公为太师保保其身体傅傅之德义师道之教训此三公之职也于是为置三少皆上大夫也曰少保少傅少师是与太子宴者也故乃孩提有识三公三少因明孝仁礼义以道习之逐去邪人不使见恶行于是皆选天下之端士孝悌博闻有道术者以卫翼之使与太子居处出入故太子乃生而见正事闻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后皆正人也夫习与正人居之不能毋正犹生长于齐不能不齐言也习与不正人居之不能毋不正犹生长于楚之地不能不楚言也故择其所嗜必先受业乃得尝之择其所乐必先有习乃得为之孔子曰少成若天性习惯如自然及太子少长知妃色则入于学学者所学之宫也学礼曰帝入东学上亲而贵仁则亲疎有序而恩相及矣帝入南学上齿而贵信则长幼有差而民不诬矣帝入西学上贤而贵德则圣智在位而功不遗矣帝入北学上贵而尊爵则贵贱有等而下不隃矣帝入太学承师问道退习而考于太傅太傅罚其不则而匡其不及则德智长而治道得矣此五学者既成于上则百姓黎民化辑于下矣及太子既冠成人免于师傅之严则有记过之史彻膳之宰进善之旌诽谤之木敢谏之鼓瞽史诵诗工诵箴谏大夫进谋士传民语习与智长故切而不媿化与心成故中道若性三代之礼春朝朝日秋暮夕月所以明有敬也春秋入学坐国老执酱而亲馈之所以明有孝也行以鸾和歩中采齐趋中肆夏所以明有度也其于禽兽见其生不忍其死闻其声不食其肉故逺庖厨所以长恩且明有仁也夫三代之所以长乆者以其辅翼太子有此具也及秦而不然其俗固非贵辞让也所上者告讦也固非贵礼义也所上者刑罚也使赵高傅胡亥而教之狱所习者非斩劓人则夷人之三族也故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忠谏者谓之诽谤深计者谓之妖言其视杀人若艾草菅然岂唯胡亥之性恶哉彼其所以道之者非其理故也鄙谚曰不习为吏视已成事又曰前车覆后车诚夫三代之所以长久者其已事可知也然而不能从者是不法圣智也秦世之所以亟絶者其辙迹可见也然而不避是后车又将覆也夫存亡之变安危之机其要在是矣天下之命县于太子太子之善在于早谕教与选左右夫心未滥而先谕教则化易成也开于道术智谊之指则教之力也若其服习积贯则左右而已夫胡粤之人生而同声嗜欲不异及其长而成俗累数译而不能相通行者有虽死而不相为者则教习然也臣故曰选左右早谕教最急夫教得而左右正则太子正矣太子正而天下定矣书曰一人有庆兆民頼之此时务也凡人之智能见已然不能见将然夫礼者禁于将然之前而法者禁于已然之后是故法之所用易见而礼之所为难知也若夫庆赏以劝善刑罚以惩恶先王执此之政坚如金石行此之令信如四时据此之公无私如天地耳岂顾不用哉然而曰礼云礼云者贵絶恶于未萌而起教于微眇使民日迁善逺罪而不自知也孔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毋讼乎为人主计者莫如先审取舎取舎之极定于内而安危之萌应于外矣安者非一日而安也危者非一日而危也皆以积渐然不可不察也人主之所积在于取舎以礼义治之者积礼义以刑罚治之者积刑罚刑罚积而民怨背礼义积而民和亲故世主欲民之善同而所以使民善者或异或道之以德教或驱之以法令道之以德教者德教洽而民气乐驱之以法令者法令极而民风哀哀乐之感祸福之应也秦王之欲尊宗庙而安子孙与汤武同然而汤武广大其德行六七百载而不失秦王治天下十余歳则大败此亡他故矣汤武之定取舎审而秦王之定取舎不审矣夫天下大器也今人之置器置诸安处则安置诸危处则危天下之情与器亡以异在天子之所置之汤武置天下于仁义礼乐而德泽洽禽兽草木广裕德被蛮貊四夷累子孙数十世此天下所共闻也秦王置天下于法令刑罚德泽亡一有而怨毒行于世下憎恶之如仇雠旤几及身子孙诛絶此天下之所共见也是非其明效大验与人之言曰听言之道必以其事观之则言者莫敢妄言今或言礼谊之不如法令教化之不如刑罚人主胡不引殷周秦事以观之也人主之尊譬如堂羣臣如陛众庻如地故陛九级上亷逺地则堂高陛亡级亷近地则堂卑高者难攀卑者易陵理势然也故古者圣王制为等列内有公卿大夫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后有官师小吏延及庻人等级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里谚曰欲投鼠而忌器此善谕也鼠近于器尚惮不投恐伤其器况于贵臣之近主乎亷耻节礼以治君子故有赐死而亡戮辱是以黥劓之罪不及大夫以其离主上不逺也礼不敢齿君之路马蹵其刍者有罚见君之几杖则起遭君之乗车则下入正门则趋君之宠臣虽或有过刑戮之罪不加其身者尊君之故也此所以为主上豫逺不敬也所以体貌大臣而厉其节也今自王侯三公之贵皆天子之所改容而礼之也古天子之所谓伯父伯舅也而今与众庻同黥劓髠则笞傌弃市之法然则堂不亡陛乎被戮辱者不泰廹乎亷耻不行大臣无乃握重权大官而有徒隶亡耻之心乎夫望夷之事二世见当以重法者投鼠而不忌器之习也臣闻之履虽鲜不加于枕冠虽敝不以苴履夫尝已在贵宠之位天子改容而体貌之矣吏民尝俯伏以敬畏之矣今而有过帝令废之可也退之可也赐之死可也灭之可也若夫束缚之系绁之输之司冦编之徒官司冦小吏詈骂而榜笞之殆非所以令众庻见也夫卑贱者习知尊贵者之一旦吾亦乃可以加此也非所以习天下也非尊尊贵贵之化也夫天子之所尝敬众庻之所尝宠死而死耳贱人安得如此而顿辱之哉豫让事中行之君智伯伐而灭之移事智伯及赵灭智伯豫让衅面吞炭必报襄子五起而不中人问豫子豫子曰中行众人畜我我故众人事之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故此一豫让也反君事雠行若狗彘已而抗节致忠行出乎烈士人主使然也故主上遇其大臣如遇犬马彼将犬马自为也如遇官徒彼将官徒自为也顽顿亡耻奊诟亡节亷耻不立且不自好茍若而可故见利则逝见便则夺主上有败则因而挻之矣主上有患则吾茍免而已立而观之耳有便吾身者则欺卖而利之耳人主将何便于此羣下至众而主上至少也所托财器职业者粹于羣下也俱亡耻俱茍安则主上最病故古者礼不及庻人刑不至大夫所以厉宠臣之节也古者大臣有坐不亷而废者不谓不亷曰簠簋不饰坐污秽淫乱男女亡别者不曰污秽曰帷薄不修坐罢软不胜任者不曰罢软曰下官不职故贵大臣定有其罪矣犹未斥然正以謼之也尚迁就而为之讳也故其在大谴大诃之域者闻谴诃则白冠牦缨盘水加剑造请室而请辠耳上不执缚系引而行也其有中罪者闻命而自弛上不使人颈盭而加也其有大罪者闻命则北面再拜跪而自裁上不使捽抑而刑之也曰子大夫自有过耳吾遇子有礼矣遇之有礼故羣臣自憙婴以亷耻故人矜节行上设亷耻礼义以遇其臣而臣不以节行报其上者则非人类也故化成俗定则为人臣者主耳忘身国耳忘家公耳忘私利不苟就害不苟去唯义所在上之化也故父兄之臣诚死宗庙法度之臣诚死社稷辅翼之臣诚死君上守圉扞敌之臣诚死城郭封疆故曰圣人有金城者此物此志也彼且为我死故吾得与之俱生彼且为吾亡故吾得与之俱存夫将为我危故吾得与之皆安顾行而忘利守节而仗义故可以托不御之权可以寄六尺之孤此厉亷耻行礼义之所致也主上何丧焉此之不为而顾彼之乆行故曰可为长太息者此也
论积贮疏【贾谊】
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民不足而可治者自古及今未之尝闻古之人曰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女不织或受之寒生之有时而用之亡度则物力必屈古之治天下至纎至悉故其畜积足恃今背本而趋末食之者甚众是天下之大残也淫侈之俗日月以长是天下之大贼也残贼公行莫之或止大命将泛莫之振救生之者甚少而靡之者甚多天下财产何得不蹵汉之为汉几四十年矣公私之积犹可哀痛失时不雨民且狼顾岁恶不入请卖爵子既闻耳矣安有为天下阽危者若是而上不惊者世之有饥穰天之行也禹汤被之矣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国胡以相恤卒然邉境有急数十百万之众国胡以馈之兵旱相乗天下大屈有勇力者聚徒而冲击罢夫羸老易子而齩其骨政治未毕通也逺方之能疑者并举而争起矣乃骇而图之岂将有及乎夫积贮者天下之大命也苟粟多而财有余何为而不成以攻则取以守则固以战则胜怀敌附逺何招而不至今驱民而归之农皆着于本使天下各食其刀末技游食之民转而縁南畮则畜积足而人乐其所矣可以为富安天下而直为此廪廪也
请封建子弟疏【贾谊】
陛下即不定制如今之埶不过一传再传诸侯犹且人恣而不制豪植而大强汉法不得行矣陛下所以为蕃扞及皇太子之所恃者唯淮阳代二国耳代北邉匈奴与强敌为邻能自完则足矣而淮阳之比大诸侯厪如黒子之着面适足以饵大国耳不足以有所禁御方今制在陛下制国而令子适足以为饵岂可谓工哉人主之行异布衣布衣者饰小行竞小亷以自托于乡党人主唯天下安社稷固不耳高皇帝瓜分天下以王功臣反者如猬毛而起以为不可故斩去不义诸侯而虚其国择良日立诸子雒阳上东门之外毕以为王而天下安故大人者不牵小行以成大功今淮南地逺者或数千里越两诸侯而县属于汉其民吏繇役徃来长安者自悉而补中道衣敝钱用诸费称此其苦属汉而欲得王至甚逋逃而归诸侯者已不少矣其埶不可乆臣之愚计愿举淮南地以益淮阳而为梁王立后割淮阳北邉二三列城与东郡以益梁不可者可徙代王而都睢阳梁起于新郪以北着之河淮阳包陈以南揵之江则大诸侯之有异心者破胆而不敢谋梁足以扞齐赵淮阳足以禁吴楚陛下高枕终亡山东之忧矣此二世之利也当今恬然适遇诸侯之皆少数岁之后陛下且见之矣夫秦日夜苦心劳力以除六国之祸今陛下力制天下頥指如意高拱以成六国之祸难以言智茍身亡事畜乱宿祸熟视而不定万年之后传之老母弱子将使不寜不可谓仁臣闻圣主言问其臣而不自造事故使人臣得毕其愚忠唯陛下裁幸
谏封淮南四子疏【贾谊】
窃恐陛下接王淮南诸子曽不与如臣者熟计之也淮南王之悖逆亡道天下孰不知其罪陛下幸而赦迁之自疾而死天下孰以王死之不当今奉尊罪人之子适足以负谤于天下耳此人少壮岂能忘其父哉白公胜所为父报仇者大父与伯父叔父也白公为乱非欲取国代主也发愤快志剡手以冲仇人之胸固为俱靡而已淮南虽少黥布尝用之矣汉存特幸耳夫擅仇人足以危汉之资于策不便虽割而为四四子一心也子之众积之财此非有子胥白公报于广都之中即疑有剸诸荆轲起于两柱之间所谓假贼兵为虎翼者也愿陛下少留计
谏放民私铸疏【贾谊】
法使天下公得顾租铸铜锡为钱敢杂以铅铁为他巧者其罪黥然铸钱之情非殽杂为巧则不可得赢而殽之甚微为利甚厚夫事有召祸而法有起奸今令细民人操造币之势各隠屏而铸作因欲禁其厚利微奸虽黥罪日报其势不止乃者民人抵罪多者一县百数及吏之所疑榜笞奔走者甚众夫县法以诱民使入陷阱孰积于此曩禁铸钱死罪积下今公铸钱黥罪积下为法若此上何頼焉又民用钱郡县不同或用轻钱百加若干或用重钱平称不受法钱不立吏急而壹之乎则大为烦苛而力不能胜纵而弗呵乎则市肆异用钱文大乱茍非其术何乡而可哉今农事弃捐而采铜者日蕃释其耒耨冶镕炊炭奸钱日多五榖不为多善人怵而为奸邪愿民陷而之刑戮刑戮将甚不详奈何而忽国知患此吏议必曰禁之禁之不得其术其伤必大今禁铸钱则钱必重重则其利深盗铸如云而起弃市之罪又不足以禁矣奸数不胜而法禁数溃铜使之然也故铜布于天下其为祸博矣今博祸可除而七福可致也何谓七福上收铜勿令布则民不铸钱黥罪不积一矣伪钱不蕃民不相疑二矣采铜铸作者反于耕田三矣铜毕归于上上挟铜积以御轻重钱轻则以术敛之钱重则以术散之货物必平四矣以作兵器以假贵臣多少有制用别贵贱五矣以临万货以调盈虚以收竒羡则官富实而末民困六矣制吾弃财以与匈奴逐争其民则敌必怀七矣故善为天下者因祸而为福转败而为功今乆退七福而行博祸臣诚伤之
文章辨体彚选巻八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八十八
(明)贺复征 编
○疏二
论贵粟疏【汉鼌错】
圣王在上而民不冻馁者非能耕而食之织而衣之也为开其资财之道也故尧禹有九年之水汤有七年之旱而国亡捐瘠者以畜积多而备先具也今海内为一土地人民之众不辟禹汤加以亡天灾数年之水旱而畜积未及者何也地有遗利民有余力生榖之土未尽垦山泽之利未尽出也游食之民未尽归农也民贫则奸邪生贫生于不足不足生于不农不农则不地着不地着则离乡轻家民如鸟兽虽有高城深池严法重刑犹不能禁也夫寒之于衣不待轻暖饥之于食不待甘旨饥寒至身不顾亷耻人情一日不再食则饥终岁不制衣则寒夫腹饥不得食肤寒不得衣虽慈母不能保其子君安能以有其民哉明主知其然也故务民于农桑薄赋敛广畜积以实仓廪备水旱故民可得而有也民者在上所以牧之趋利如水走下四方亡择也夫珠玉金银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然而众贵之者以上用之故也其为物轻微易藏在于把握可以周海内而亡饥寒之患此令臣轻背其主而民易去其乡盗贼有所劝亡逃者得轻资也粟米布帛生于地长于时聚于力非可一日成也数石之重中人弗胜不为奸邪所利一日弗得而饥寒至是故明君贵五谷而贱金玉今农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人其能耕者不过百亩百亩之收不过百石春耕夏耘秋获冬藏伐薪樵治官府给徭役春不得避风尘夏不得避暑热秋不得避阴雨冬不得避寒冻四时之间无日休息又私自送徃迎来吊死问疾养孤长幼在其中勤苦如此尚复被水旱之灾急政暴虐赋敛不时朝令而暮改当其有者半贾而卖亡者取倍称之息于是有卖田宅鬻子孙以偿债者矣而商贾大者积贮倍息小者坐列贩卖操其竒赢日游都市乗上之急所卖必倍故其男不耕耘女不蚕织衣必文采食必粱肉亡农夫之苦有阡陌之得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过吏势以利相倾千里游敖冠盖相望乗坚策肥履丝曵缟此商人所以兼并农人农人所以流亡者也今法律贱商人商人已富贵矣尊农夫农夫已贫贱矣故俗之所贵主之所贱也吏之所卑法之所尊也上下相反好恶乖迕而欲国富法立不可得也方今之务莫若使民务农而已矣欲民务农在于贵粟贵粟之道在于使民以粟为赏罚今募天下入粟县官得以拜爵得以除罪如此富人有爵农民有钱粟有所渫夫能入粟以受爵皆有余者也取于有余以供上用则贫民之赋可损所谓损有余补不足令出而民利者也顺于民心所补者三一曰主用足二曰民赋少三曰劝农功今令民有车骑马一匹者复卒三人车骑者天下武备也故为复卒神农之教曰有石城十仞汤池百歩帯甲百万而亡粟弗能守也以是观之粟者王者大用政之本务令民入粟受爵至五大夫以上乃复一人耳此其与骑马之功相去逺矣爵者上之所擅出于口而无穷粟者民之所种生于地而不乏夫得高爵与免罪人之所甚欲也使天下人入粟于边以受爵免罪不过三岁塞下之粟必多矣
谏起上林苑疏【东方朔】
臣闻谦逊静悫天表之应应之以福骄溢靡丽天表之应应之以异今陛下累廊之台恐其不高也弋猎之处恐其不广也如天不为变则三辅之地尽可以为苑何必盭厔鄠杜乎奢侈越制天为之变上林虽小臣尚以为大也夫南山天下之阻也南有江淮北有河渭其地从汧陇以东商雒以西厥壤肥饶汉兴去三河之地止覇产以西都泾渭之南此所谓天下陆海之地秦之所以虏西戎兼山东者也其山出玉石金银铜鐡豫章檀柘异类之物不可胜原此百姓所取给万民所仰足也又有秔稻梨栗桑麻竹箭之饶土宜姜芋水多鼃鱼贫者得以人给家足无饥寒之忧故丰镐之间号为土膏其价亩一金今规以为苑絶陂池水泽之利而取民膏腴之地上乏国家之用下夺农桑之业弃成功就败事损耗五谷其不可一也且盛荆棘之林而长养麋鹿广狐兎之苑大虎狼之墟又坏人冢墓发人室庐令幼弱怀土而思耆老泣涕而悲其不可二也斥而营之垣而囿之骑驰东西车骛南北又有深沟大渠夫一日之乐不足以危无堤之舆其不可三也故务苑囿之大不恤农时非所以强国富人也夫殷作九市之宫而诸侯畔灵王起章华之台而楚民散秦兴阿房之殿而天下乱粪土愚臣忘生触死逆盛意犯隆指罪当万死不胜大愿愿陈泰阶六符以观天变不可不省
论限民名田疏【董仲舒】
仲舒说上曰春秋它谷不书至于麦禾不成则书之以此见圣人于五谷最重麦与禾也今关中俗不种麦是岁失春秋之所重而损生民之具也愿诏大农使关中民益种宿麦令毋后时又言古者税民不过十一其求易共使民不过三日其力易足民财内足以养老尽孝外足以事上供税下足以畜妻子极爱故民说从上至秦用商鞅之法改帝王之制除井田民得卖买富者田连阡陌贫者亡立锥之地又颛川泽之利管山林之饶荒淫越制踰侈相高邑有人君之尊里有公侯之富小民安得不困又加月为更卒已复为正一岁屯戍一岁力役三十倍于古田租口赋盐鐡之利二十倍于古或耕豪民之田见税什五故贫民常衣牛马之衣而食犬彘之食重以贪暴之吏刑戮妄加民愁亡聊亡逃山林转为盗贼赭衣半道断狱歳以千万数汉兴循而未改古井田法虽难卒行宜少近古限民名田以赡不足塞并兼之路盐铁皆归于民去奴婢除专杀之威薄赋敛省繇役以寛民力然后可善治也
谏昌邑王疏【王吉】
臣闻古者师日行三十里吉行五十里诗云匪风发兮匪车掲兮顾瞻周道中心■〈制上心下〉兮说曰是非古之风也发发者是非古之车也掲掲者盖伤之也今者大王幸方与曽不半日而驰二百里百姓破费耕桑治道牵马臣愚以为民不可数变也昔召公述职当民事时舎于棠下而听断焉是时人皆得其所后世思其仁恩至乎不伐甘棠甘棠之诗是也大王不好书术而乐逸豫冯式撙衘驰驱不止口倦乎叱咤手苦于棰辔身劳乎车舆朝则冐雾露昼则被尘埃夏则为大暑之所暴炙冬则为风寒之所匽薄数以耎脆之玉体犯勤劳之烦毒非所以全寿命之宗也又非所以进仁义之隆也夫广厦之下细■〈施,冉代也〉之上明师居前劝诵在后上论唐虞之际下及殷周之盛考仁圣之风习治国之道欣欣焉发愤亡食日新厥德其乐岂徒衘橛之间哉休则俯仰诎信以利形进退歩趋以实下吸新吐故以练臧专意积精以适神于以养生岂不长哉大王诚留意如此则心有尧舜之志体有乔松之寿美声广誉登而上闻则福禄其辏而社稷安矣皇帝仁圣至今思慕未怠于宫馆囿池弋猎之乐未有所幸大王宜夙夜念此以承圣意诸侯骨肉莫亲大王大王于属则子也于位则臣也一身而二任之责加焉恩爱行义孅介有不具者于以上闻非飨国之福也臣吉愚戅愿大王察之
言得失疏【王吉】
陛下躬圣质总万方帝王图籍日陈于前惟思世务将兴太平诏书每下民欣然若更生臣伏而思之可谓至恩未可谓本务也欲治之主不世出公卿幸得遭遇其时言听谏从然未有建万世之长策举明主于三代之隆者也其务在于期会簿书断狱听讼而已此非太平之基也臣闻圣主宣德流化必自近始朝廷不偹难以言治左右不正难以化逺民者弱而不可胜愚而不可欺也圣主独行于深宫得则天下称诵之失则天下咸言之行发于近必见于逺故谨选左右审择所使左右所以正身也所使所以宣德也诗云济济多士文王以寜此其本也春秋所以大一统者六合同风九州岛共贯也今俗吏所以牧民者非有礼义科指可世世通行者也独设刑法以守之其欲治者不知所繇以意穿凿各取一切权谲自在故一变之后不可复修也是以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户异政人殊服诈伪萌生刑罚亡极质朴日销恩爱寖薄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于礼非空言也王者未制礼之时引先王礼宜于今者而用之臣愿陛下承天心发大业与公卿大臣延及儒生述旧礼明王制殴一世之民跻之仁寿之域则俗何以不若成康寿何以不若高宗窃见当世趋务不合于道者谨条奏唯陛下财择焉
文章辨体彚选巻八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八十九
(明)贺复征 编
○疏三
谏节俭疏【汉贡禹】
古者宫室有制宫女不过九人秣马不过八匹墙涂而不琱木摩而不刻车舆器物皆不文画苑囿不过数十里与民共之任贤使能什一而税亡他赋敛繇戍之役使民歳不过三日千里之内自给千里之外各置贡职而巳故天下家给人足颂声并作至高祖孝文孝景皇帝循古节俭宫女不过十余人廐马百余匹孝文皇帝衣绨履革器亡琱文金银之饰后世争为奢侈转转益甚臣下亦相放效衣服履绔刀剑乱于主上主上时临朝入庙众人不能别异甚非其宜然非自知奢僣也犹鲁昭公曰吾何僣矣今大夫僣诸侯诸侯僣天子天子过天道其日乆矣承衰救乱矫复古化在于陛下臣愚以为尽如太古难宜少放古以自节焉论语曰君子乐节礼乐方今宫室巳定亡可奈何矣其余尽可减损故时齐三服官输物不过十笥方今齐三服官作工各数千人一歳费数巨万蜀广汉主金银器歳各费五百万三工官费五千万东西织室亦然廐马食粟将万匹臣禹尝从之东宫见赐杯案尽文画金银饰非当所以赐食臣下也东宫之费亦不可胜计天下之民所为大饥饿死者是也今民大饥而死死又不葬为犬猪所食人至相食而廐马食粟苦其大肥气甚怒至乃日歩作之王者受命于天为民父母固当若此乎夭不见邪武帝时又多取好女至数千人以填后宫及弃天下昭帝幼弱霍光专事不知礼正妄多藏金银财物鸟兽鱼鳖牛马虎豹生禽凡百九十物尽瘗藏之又皆以后宫女置于园陵大失礼逆天心又未必称武帝意也昭帝晏驾光复行之至孝宣皇帝时陛下乌有所言羣臣亦随故事甚可痛也故使天下承化取女皆大过度诸侯妻妾或至数百人豪富吏民畜歌者至数十人是以内多怨女外多旷夫及众庻葬埋皆虚地上以实地下其过自上生皆在大臣循故事之罪也惟陛下深察古道从其俭者大减损乗舆服御器物三分去二子产多少有命审察后宫择其贤者留二十人余悉归之及诸陵园女亡子者宜悉遣独杜陵宫人数百诚可哀怜也廐马可亡过数十匹独舎长安城南苑地以为田猎之囿自城西南至山西至鄠皆复其田以与贫民方今天下饥馑可亡大自损减以救之称天意乎天生圣人盖为万民非独使自娱乐而巳也故诗曰天难谌斯不易惟王上帝临女毋二尔心当仁不让独可以圣心参诸天地揆诸徃古不可与臣下议也若其阿意顺指随君上下臣禹不胜惓惓不敢不尽愚忠
上政治得失疏【匡衡】
臣闻五帝不同乐三王各异教民俗殊务所遇之时异也陛下躬圣德开太平之路闵愚吏民触法扺禁比年大赦使百姓得改行自新天下幸甚臣窃见大赦之后奸邪不为衰止今日大赦明日犯法相随入狱此殆导之未得其务也盖保民者陈之以德义示之以好恶观其失而制其宜故动之而和绥之而安今天下俗贪财贱义好声色尚侈靡廉耻之节薄淫辟之意纵纪纲失序疏者踰内亲戚之恩薄婚姻之党隆苟合徼幸以身设利不改其原虽岁赦之刑犹难使错而不用也臣愚以为宜一旷然大变其俗孔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朝廷者天下之桢干也公卿大夫相与循礼恭让则民不争好仁乐施则下不暴上义高节则民兴行寛柔和惠则众相爱四者明王之所以不严而成化也何者朝有变色之臣则下有争鬬之患上有自专之主则下有不让之人上有克胜之佐则下有伤害之心上有好利之臣则下有盗窃之民此其本也今俗吏之治皆不本礼让而上克暴或忮害好陷人于罪贪财而暴势故犯法者众奸邪不止虽严刑峻法犹不为变此非其天性有由然也臣窃考国风之诗周南召南被贤圣之化深故笃于行而廉于色郑伯好勇而国人暴虎秦穆贵信而士多从死陈夫人好巫而民淫祀晋侯好俭而民畜聚太王躬仁邠国贵恕由此观之治天下者审所尚而巳今之伪薄忮害不让极矣臣闻教化之流非家至而人说之也贤者在位能者在职朝廷崇礼百僚敬让道德之行由内及外自近者始然后民知所法迁善日进而不自知是以百姓安阴阳和神灵应而嘉祥见诗曰商邑翼翼四方之极寿考且寜以保我后生此成汤所以建至治保子孙化异俗而怀鬼方也今长安天子之都亲承圣化然其习俗无以异于逺方郡国来者无所法则或见侈靡而放效之此教化之原本风俗之枢机宜先正者也臣闻天人之际精祲有以相荡善恶有以相推事作乎下者象动乎上阴阳之理各应其感阴变则静者动阳蔽则明者晻水旱之灾随类而至今关东连年饥馑百姓乏困或至相食此皆生于赋敛多民所共者大而吏安集之不称之效也陛下祗畏天戒哀闵元元大自减损省甘泉建章宫卫罢珠崖偃武行文将欲度唐虞之隆絶殷周之衰也诸见罢珠崖诏书者莫不欣欣人自以将见太平也宜遂减宫室之度省靡丽之饰考制度修外内近忠正逺巧佞放郑卫进雅颂举异材开直言任温良之人退刻薄之吏显洁白之士昭无欲之路览六艺之意察上世之务明自然之道愽和睦之化以崇至仁匡失俗易民视令海内昭然咸见本朝之所贵道德弘于京师淑问扬乎疆外然后大化可成礼让可兴也
戒妃匹劝学疏【匡衡】
陛下秉至孝哀伤思慕不絶于心未有游虞弋射之宴诚隆于慎终追逺无穷已也窃愿陛下虽圣性得之犹复加圣心焉诗云焭焭在疚言成王丧毕思慕意气未能平也盖所以就文武之业崇大化之本也臣又闻之师曰妃匹之际生民之始万福之原婚姻之礼正然后品物遂而天命全孔子论诗以关睢为始言太上者民之父母后夫人之行不侔乎天地则无以奉神灵之綂而理万物之宜故诗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言能致其贞淑不贰其操情欲之感无介乎容仪宴私之意不形乎动静夫然后可以配至尊而为宗庙主此纲纪之首王教之端也自上世以来三代兴废未有不由此者也愿陛下详览得失盛衰之效以定大基采有德戒声色近严敬逺技能窃见圣德纯茂专精诗书好乐无厌臣衡材驽无以辅相善义宣扬德音臣闻六经者圣人所以綂天地之心着善恶之归明吉凶之分通人道之正使不悖于其本性者也故审六艺之指则天下之理可得而和草木昆虫可得而育此永永不易之道也及论语孝经圣人言行之要宜究其意臣又闻圣王之自为动静周旋奉天承亲临朝享臣物有节文以章人伦盖钦翼祗栗事天之容也温恭敬逊承亲之礼也正躬严恪临众之仪也嘉惠和说飨下之颜也举错动作物遵其仪故形为仁义动为法则孔子曰德义可尊容止可观进退可度以临其民是以其民畏而爱之则而象之大雅云敬慎威仪惟民之则诸侯正月朝觐天子天子惟道德昭穆穆以示之又观以礼乐飨醴乃归故万国莫不获赐祉福蒙化而成俗今正月初幸路寝临朝贺置酒以飨万方传曰君子慎始愿陛下留神动静之节使羣下得望盛德休光以立基桢天下幸甚
论治性正家疏【匡衡】
臣闻治乱安危之机在乎审所用心盖受命之王务在创业垂綂传之无穷继体之君心存于承宣先王之德而褒大其功昔者成王之嗣位思述文武之道以养其心休烈盛美皆归之二后而不敢专其名是以上天歆享鬼神佑焉其诗曰念我皇祖陟降庭止言成王常思祖考之业而鬼神佑助其治也陛下圣德天覆子爱海内然阴阳未和奸邪未禁者殆论议者未丕扬先帝之盛功争言制度不可用也务变更之所更或不可行而复复之是以羣下更相是非吏民无所信臣窃恨国家释乐成之业而虚为此纷纷也愿陛下详览綂业之事留神于遵制扬功以定羣下之心大雅曰无念尔祖聿修厥德孔子着之于孝经首章盖至德之本也传曰审好恶理情性而王道毕矣能尽其性然后能尽人物之性能尽人物之性可以赞天地之化治性之道必审巳之所有余而强其所不足盖聪明疏通者戒于太察寡闻少见者戒于壅蔽勇猛刚强者戒于太暴仁爱温良者戒于无断湛静安舒者戒于后时广心好大者戒于遗忘必审巳之所当戒而齐之以义然后中和之化应而巧伪之徒不敢比周而望进惟陛下戒所以崇圣德臣又闻室家之道修则天下之理得故诗始国风礼本冠婚始乎国风原情性而明人伦也本乎冠婚正基兆而防未然也福之兴莫不本乎室家道之衰莫不始乎阃内故圣王必愼妃后之际别适长之位礼之于内也卑不踰尊新不先故所以綂人情而理阴气也其尊适而卑庻也适子冠乎阼礼之用醴众子不得与列所以贵正体而明嫌疑也非虚加其礼文而巳乃中心与之殊异故理探其情而见之外也圣人动静游燕所亲物得其序得其序则海内自修百姓从化如当亲者疏当尊者卑则佞巧之奸因时而动以乱国家故圣人愼防其端禁于未然不以私恩害公义陛下圣德纯偹莫不修正则天下无为而治诗云于以四方克定厥家传曰正家而天下定矣
谏起昌陵疏【刘向】
臣闻易曰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故圣贤之君愽观终始穷极事情而是非分明王者必通三綂明天命所授者愽非独一姓也孔子论诗至于殷士肤敏祼将于京喟然叹曰大哉天命善不可不传于子孙是以富贵无常不如是则王公其何以戒愼民萌何以劝勉盖伤微子之事周而痛殷之亡也虽有尧舜之圣不能化丹朱之子虽有禹汤之德不能训末孙之桀纣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国也昔高皇帝既灭秦将都雒阳感悟刘敬之言自以德不及周而贤于秦遂徙都关中依周之德因秦之阻世之长短以德为效故常战栗不敢讳亡孔子所谓富贵无常盖谓此也孝文皇帝居霸陵北临厕意凄怆悲怀顾谓羣臣曰嗟乎以北山石为椁用纻絮斮陈漆其间岂可动哉张释之进曰使其中有可欲虽锢南山犹有隙使其中无可欲虽无石椁又何戚焉夫死者无终极而国家有废兴故释之之言为无穷计也孝文悟焉遂薄葬不起山坟易曰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树后世圣人易之以棺椁棺椁之作自黄帝始黄帝葬于桥山尧葬济阴丘陇皆小葬具甚微舜葬苍梧二妃不从禹葬会稽不改其列殷汤无葬处文武周公葬于毕秦穆公葬于雍槖泉宫祈年馆下樗里子葬于武库皆无丘陇此圣帝明王贤君智士逺览独虑无穷之计也其贤臣孝子亦承命顺意而薄葬之此诚奉安君父忠孝之至也夫周公武王弟也葬兄甚微孔子葬母于防称古墓而不坟曰丘东西南北之人也不可不识也为四尺坟遇雨而崩弟子修之以告孔子孔子流涕曰吾闻之古者不修墓盖非之也延陵季子适齐而反其子死于嬴愽之间穿不及泉敛以时服封坟掩坎其高可隠而号曰骨肉归复于土命也魂气则无不之也夫嬴愽去吴千有余里季子不归葬孔子徃观曰延陵季子于礼合矣故仲尼孝子而延陵慈父舜禹忠臣周公弟弟其葬君亲骨肉皆微薄矣非苟为俭诚便于体也宋桓司马为石椁仲尼曰不如速朽秦相吕不韦集知略之士而造春秋亦言薄葬之义皆明于事者也逮至吴王阖闾违礼厚葬十有余年越人发之及秦惠文武昭庄襄五王皆大作丘陇多其瘗藏咸尽发掘暴露甚足悲也秦始皇帝葬于骊山之阿下锢三泉上崇山坟其高五十余丈周回五里有余石椁为游馆人膏为灯烛水银为江海黄金为鳬鴈珍寳之藏机械之变棺椁之丽宫馆之盛不可胜原又多杀宫人生薶工匠计以万数天下苦其役而反之骊山之作未成而周章百万之师至其下矣项籍燔其宫室营宇在者咸见发掘其后牧儿亡羊羊入其凿牧者持火照求羊失火烧其藏椁自古及今葬未有盛如始皇者也数年之间外被项籍之灾内罹牧竖之祸岂不哀哉是故德弥厚者葬弥薄知愈深者葬愈微无德寡知其葬愈厚丘陇弥高宫庙甚丽发掘必速由是观之明暗之效葬之吉凶昭然可见矣周德既衰而奢侈宣王贤而中兴更为俭宫室小寝庙诗人美之斯干之诗是也上章道宫室之如制下章言子孙之众多也及鲁严公刻餙宗庙多筑台囿后嗣再絶春秋刺焉周宣如彼而昌鲁秦如此而絶是则奢俭之得失也陛下即位躬亲节俭始营初陵其制絶小天下莫不称贤明及徙昌陵増埤为高积土为山发民坟墓积以万数营起邑居期日廹卒功费大万百余死者恨于下生者愁于上怨气感动阴阳因之以饥馑物故流离以千万数臣甚惽焉以死者为有知发人之墓其害多矣若其无知又安用大谋之贤知则不说以示众庻则苦之若茍以说愚夫淫侈之人又何为哉陛下慈仁笃美甚厚聪明疏逹盖世宜弘汉家之德崇刘氏之美光昭五帝三王而顾与暴秦乱君竞为奢侈比方丘陇说愚夫之目隆一时之观违贤知之心亡万世之安臣窃为陛下羞之唯陛下上览明圣黄帝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仲尼之制下观贤知穆公延陵樗里张释之之意孝文皇帝去坟薄葬以俭安神可以为则秦昭始皇増山厚藏以侈生害足以为戒初陵之抚宜从公卿大臣之议以息众庻
请兴礼乐疏【刘向】
或曰不能具礼礼以养人为本如有过差是过而养人也刑罚之过或至死伤今之刑非皋陶之法也而有司请定法削则削笔则笔救时务也至于礼乐则曰不敢是敢于杀人不敢于养人也为其爼豆管弦之间小不备因是絶而不为是去小不备而就大不备大不备或莫甚焉夫教化之比于刑罚刑法轻是舎所重而急所轻也且教化所恃以为治也刑法所以助治也今废所恃而独立其所助非所以致太平也自京师有悖逆不顺之子孙至于陷大辟受刑戮者不絶由不习五常之道也夫承千歳之衰周继暴秦之余敝民渐渍恶俗贪饕险诐不闲义理不示以大化而独殴以刑罚终巳不改故曰导之以礼乐而民和睦初叔孙通将制定礼仪见非于齐鲁之士然卒为汉儒宗业垂后嗣斯成法也
论甘延寿等疏【刘向】
郅支单于囚杀使者吏士以百数事暴扬外国伤威毁重羣臣皆闵焉陛下赫然欲诛之意未尝有忘西域都护延寿副校尉汤承圣指倚神灵总百蛮之君■〈扌监〉城郭之兵出百死入絶域遂蹈康居屠五重城搴歙侯之旗斩郅支之首悬旌万里之外扬威昆山之西扫谷吉之耻立昭明之功万夷慑服莫不惧震呼韩邪单于见郅支巳诛且喜且愳乡风驰义稽首来宾愿守北藩累世称臣立千载之功建万世之安羣臣之勲莫大焉昔周大夫方叔吉甫为宣王诛猃狁而百蛮从其诗曰啴啴焞焞如霆如雷显允方叔征伐猃狁蛮荆来威易曰有嘉折首获匪其丑言美诛首恶之人而诸不顺者皆来从也今延寿汤所诛震虽易之折首诗之雷霆不能及也论大功者不録小过举大美者不疵细瑕司马法曰军赏不踰月欲民速得为善之利也盖急武功重用人也吉甫之归周厚赐之其诗曰吉甫宴喜既多受祉来归自镐我行永乆千里之镐犹以为逺况万里之外其勤至矣延寿汤既未获受祉之报反屈捐命之功乆挫于刀笔之前非所以劝有功厉戎士也昔齐桓前有尊周之功后有灭项之罪君子以功覆过而为之讳行事贰师将军李广利捐五万之师靡亿万之费经四年之劳而仅获骏马三十匹虽斩宛王母鼔之首犹不足以复费其私罪恶甚多孝武以为万里征伐不録其过遂封拜两侯三卿二千石百有余人今康居国强于大宛郅支之号重于宛王杀使者罪甚于留马而延寿汤不烦汉士不费斗粮比于贰师功德百之且常惠随欲击之乌孙郑吉迎自来之日逐犹皆裂土受爵故言威武勤劳则大于方叔吉甫列功覆过则优于齐桓贰师近事之功则高于安逺长罗而大功未着小恶数布臣窃痛之宜以时解县通籍除过勿治尊宠爵位以劝有功
文章辨体彚选巻八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九十
(明)贺复征 编
○疏四
救陈汤疏【汉谷永】
臣闻楚有子玉得臣文公为之侧席而坐赵有亷颇马服强秦不敢窥兵井陉近汉有郅都魏尚匈奴不敢南向沙漠繇是言之战克之将国之爪牙不可不重也盖君子闻鼔鼙之声则思将帅之臣窃见关内侯陈汤前使副西域都护忿郅支之无道闵王诛之不加策虑愊亿义勇奋发卒兴师奔逝横厉乌孙踰集都頼屠三重城斩郅支首报十年之逋诛雪邉吏之宿耻威震百蛮武扬四海汉元以来征伐外方之将未尝有也今汤坐言事非是幽囚乆系歴时不决执宪之吏欲致之大辟昔白起为秦将南拔郢都北坑赵括以纎介之过赐死杜邮秦民怜之莫不陨涕今汤亲秉钺席巻喋血万里之外荐功祖庙告类上帝介胄之士靡不慕义以言事为罪无赫赫之恶周书曰记人之功忘人之过宜为君者也夫犬马有劳于人尚加帷盖之报况国之功臣者哉窃恐陛下忽于鼔鼙之声不察周书之义而忘帷盖之施庸臣遇汤卒从吏议使百姓介然有秦民之恨非所以厉死难之臣也
论梁王淫乱疏【谷永】
臣闻礼天子外屏不欲见外也是故帝王之意不窥人闺门之私听闻中冓之言春秋为亲者讳诗云戚戚兄弟莫逺具尔今梁王年少颇有狂病始以恶言按验既亡事实而发闺门之私非本章所指王辞又不服猥强劾力傅致难明之事独以偏辞成罪断狱亡益于治道污蔑宗室以内乱之恶披布宣扬于天下非所以为公族隠讳増朝廷之荣华昭圣德之风化臣愚以为王少而父同产长年齿不伦梁国之富足以厚聘美女招致妖丽父同产亦有耻辱之心案事者乃验问恶言何故猥自发舒以三者揆之殆非人情疑有所廹切过误失言文吏蹑寻不得转移萌芽之时加恩勿治上也既已案验举宪宜及王辞不服诏廷尉选上德通理之吏更审考清问着不然之効定失误之法而反命于下吏以广公族附疏之德为宗室刷污乱之耻甚得治亲之谊
讼冯奉世疏【杜钦】
前莎车王杀汉使者约诸国背畔左将军奉世以卫侯便宜发兵诛莎车王策定城郭功施边境议者以奉世奉使有指春秋之义亡遂事汉家之法有矫制故不得侯今匈奴郅支单于杀汉使者亡保康居都护延寿发城郭兵屯田吏士四万余人以诛斩之封为列侯臣愚以为此罪则郅支薄量敌则莎车众用师则奉世寡讨胜则奉世为功于边境安虑败则延寿为祸于国家深其违命而擅生事同延寿割地封而奉世独不录臣闻功同赏异则劳臣疑罪均刑殊则百姓惑疑生无常惑生不知所从无常则节趋不立不知所从则百姓无所错手足奉世图难忘死信命殊俗威功白着为世使表独抑厌而不扬非圣主所以塞疑厉节之意也愿下有司议
论罽宾使疏【杜钦】
前罽宾王阴末赴本汉所立后卒畔逆夫德莫大于有国子民罪莫大于执杀使者所以不报恩不惧诛者自知絶逺兵不至也有求则卑辞亡欲则骄慢终不可怀服凡中国所以通厚蛮夷惬快其求者为壤比而为冦也今县度之阸非罽宾所能越也其乡慕不足以安西域虽不附不能危城郭前亲逆节恶暴西域故絶而不通今悔过来而亡亲属贵人奉献者皆行贾贱人欲通货市买以献为名故烦使者送至县度恐失实见欺凡遣使送客者欲为防护冦害也起皮山南更不属汉之国四五斥侯士百余人五分夜击刁斗自守尚时为所侵盗驴畜负粮须诸国廪食得以自赡国或贫小不能食或桀黠不肯给拥强汉之节馁山谷之间乞匄亡所得离一二旬则人畜弃捐旷野而不反又歴大头痛小头痛之山赤土身热之阪令人身热亡色头痛呕吐驴畜尽然又有三池盘石阪道陿者尺六七寸长者径三十里临峥嵘不测之深行者骑歩相持绳索相引二千余里乃到县度畜队未半坑谷尽靡碎人堕势不得相收视险阻危害不可胜言圣王分九州岛制五服务盛内不求外今遣使者承至尊之命送蛮夷之贾劳吏士之众渉危难之路罢弊所恃以事亡用非长久计也使者业巳受节可至皮山而还
上成帝疏【薛宣】
陛下至德仁厚哀闵元元躬有日仄之劳而亡逸豫之乐允执圣道刑罚惟中然而嘉气尚凝阴阳不和是臣下未称而圣化独有不洽者也臣窃伏思其一端殆吏多苛政政教烦碎大率咎在部刺史或不循守条职举错各以其意多与郡县事至开私门听谗佞以求吏民过失谴呵及细微责义不量力郡县相廹促亦内相刻流至众庻是故乡党阙于嘉宾之欢九族忘其亲亲之恩饮食周急之厚弥衰送徃劳来之礼不行夫人道不通则阴阳否鬲和气不兴未必不由此也诗云民之失德干糇以愆鄙语曰苛政不亲烦苦伤恩方刺史奏事时宜明申勅使昭然知本朝之要务臣愚不知治道唯明主察焉
择贤疏【王嘉】
臣闻圣王之功在于得人孔子曰才难不其然乎故继世立诸侯象贤也虽不能尽贤天子为择臣立命卿以辅之居是国也累世尊重然后士民之众附焉是以教化行而治功立今之郡守重于古诸侯徃者致选贤材贤材难得拔擢可用者或起于囚徒昔魏尚坐事繋文帝感冯唐之言遣使持节赦其罪拜为云中太守匈奴忌之武帝擢韩安国于徒中拜为梁内史骨肉以安张敞为京兆尹有罪当免黠吏知而犯敞敞收杀之其家自寃使者覆狱劾敞贼杀人上逮捕不下会免亡命数十日宣帝征敞拜为冀州刺史卒获其用前世非私此三人贪其材器有益于公家也孝文时吏居官者或长子孙以官为氏仓氏库氏则仓库吏之后也其二千石长吏亦安官乐职然后上下相望莫有苟且之意其后稍稍变易公卿以下传相促急又数改更政事司隶部刺史察过悉劾发扬阴私吏或居官数月而退送故迎新交错道路中材茍容求全下材怀危内顾一切营私者多二千石益轻贱吏民慢易之或持其微过增加成罪言于刺史司隶或至上书章下众庻知其易危小失意则有离畔之心前山阳亡徒蘓令等从横吏士临难莫肯伏节死义以守相威权素夺也孝成皇帝悔之下诏书二千石不为纵遣使者赐金慰厚其意诚以为国家有急取办于二千石二千石尊重难危乃能使下孝宣皇帝爱其良民吏有章劾事留中会赦壹解故事尚书希下章为烦扰百姓证验系治或死狱中章文必有敢告之字乃下唯陛下留神于择臣记善忘过容畜臣子勿责以备二千石部刺史三辅县令有为臣职者人情不能不有过差宜可阔畧令尽力者有所劝此方今急务国家之利也前苏令发欲遣大夫使逐问状时见大夫无可使者召盩厔令尹逄拜为谏大夫遣之今诸大夫有才能者甚少宜豫蓄养可成就者则士赴难不爱其死临事仓卒乃求非所以明朝廷也
请寛赵氏疏【耿育】
臣闻继嗣失统废适立庻圣人法禁古今至戒然泰伯见歴知适逡循固让委身吴粤权变所设不计常法致位王季以崇圣嗣卒有天下子孙承业七八百载功冠三王道德最备是以尊号追及太王故世必有非常之变然后乃有非常之谋孝成皇帝自知继嗣不以时立念虽末有皇子万歳之后未能持国权柄之重制于女主女主骄盛则耆欲无极少主幼弱则大臣不使世无周公抱负之辅恐危社稷倾乱天下知陛下有贤圣通明之德仁孝子爱之恩怀独见之明内断于身故废后宫就馆之渐絶微嗣祸乱之根乃欲致位陛下以安宗庙愚臣既不能深援安危定金匮之计又不知推演圣德述先帝之志乃反复较省内暴露私燕诬污先帝倾惑之过成结宠妾妬媚之诛甚失贤圣逺见之明逆负先帝忧国之意夫论大德不拘俗立大功不合众此乃孝成皇帝至思所以万万于众臣陛下圣德盛茂所以符合于皇天也岂当世庸庸斗筲之臣所能及哉且褒广将顺君父之美匡捄销灭既徃之过古今通义也事不当时固争防祸于未然各循指阿从以求容媚晏驾之后尊号巳定万事巳讫乃深追不及之事讦扬幽昧之过此臣所深痛也愿下有司议即如臣言宜宣布天下使咸晓知先帝圣意所起不然空使谤议上及山陵下流后世逺闻百蛮近布海内甚非先帝托后之意也唯陛下省察
极言时政疏【鲍宣】
窃见孝成皇帝时外亲持权人人牵引所私以充塞朝廷妨贤人路浊乱天下奢泰亡度穷困百姓是以日蚀且十彗星四起危亡之征陛下所亲见也今奈何反复剧于前乎朝臣亡有大儒骨鲠白首耆艾魁垒之士论议通古今喟然动众心忧国如饥渇者臣未见也敦外亲小童及幸臣董贤等在公门省户下陛下欲与此共承天地安海内甚难今世俗谓不智者为能谓智者为不能昔尧放四罪而天下服今除一吏而众皆惑古刑人尚服今赏人反惑请寄为奸羣小日进国家空虚用度不足民流亡去城郭盗贼并起吏为残贼歳増于前凡民有七亡阴阳不和水旱为灾一亡也县官重责更赋租税二亡也贪吏并公受取不已三亡也豪强大姓蚕食亡厌四亡也苛吏繇役失农桑时五亡也部落鼓鸣男女遮迣六亡也盗贼刼畧取民财物七亡也七亡尚可又有七死酷吏驱杀一死也治狱深刻二死也寃陷亡辜三死也盗贼横发四死也怨雠相残五死也歳恶饥饿六死也时气疾疫七死也民有七亡而亡一得欲望国安诚难民有七死而亡一生欲望刑措诚难此非公卿守相贪残成化之所致邪羣臣幸得居尊官食重禄岂有肯加恻隐于细民助陛下流教化者邪志但在营私家称宾客为奸利而已以茍容曲从为贤以拱黙尸禄为智谓如臣宣等为愚陛下擢臣岩穴诚冀有益豪毛岂徒欲使臣美食大官重高门之地哉天下乃皇天之天下也陛下上为皇天子下为黎庻父母为天牧养元元视之当如一合尸鸠之诗今贫民菜食不厌衣又穿空父子夫妇不能相保诚可为酸鼻陛下不救将安所归命乎奈何独私养外亲与幸臣董贤多赏赐以大万数使奴从宾客浆酒霍肉苍头庐儿皆用致富非天意也及汝昌侯传商亡功而封夫官爵非陛下之官爵乃天下之官爵也陛下取非其官官非其人而望天说民服岂不难哉方阳侯孙宠宜陵侯息夫躬辨足以移众强可用独立奸人之雄或世尤剧者也宜以时罢退及外亲幼童未通经术者皆宜令休就师傅急征故大司马传喜使领外亲故大司空何武师丹故丞相孔光故左将军彭宣经皆更愽士位皆歴三公智谋威信可与建教化图安危龚胜为司直郡国皆愼选举三辅委输官不敢为奸可大委任也陛下前以小不忍退武等而海内失望陛下尚能容亡功德者甚众曾不能忍武等邪治天下者当用天下之心为心不得自专快意而已也上之皇天见谴下之黎庻怨恨次有谏争之臣陛下茍欲自薄而厚恶臣天下犹不听也臣虽愚戅独不知多受禄赐美食大官广田宅厚妻子不与恶人结雠怨以安身耶诚廹大义官以谏争为职不敢不竭愚惟陛下少留神明览五经之文原圣人之至意深思天地之戒臣宣呐钝于辞不胜惓惓尽死节而已
文章辨体彚选巻九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九十一
(明)贺复征 编
○疏五
日食疏【后汉朱浮】
臣闻日者众阳之所宗君上之位也凡居官治民据郡典县皆为阳为上为尊为长若阳上不明尊长不足则干动三光埀示王者五典纪国家之政鸿范别灾异之文皆宣明天道以征来事者也陛下哀愍海内新离祸毒保宥生人使得苏息而今牧人之吏多未称职小违理实輙见斥罢岂不灿然黒白分明哉然以尧舜之盛犹加三考大汉之兴亦累功効吏皆积久养老于官至名子孙因为氏姓当时吏职何能悉理论议之徒岂不諠哗葢以为天地之功不可仓卒艰难之业当累日也而间者守宰数见换易迎新相代疲劳道路寻其视事日浅未足昭见其职既加严切人不自保各相顾望无自安之心有司或因睚眦以骋私怨茍求长短求媚上意二千石及长吏迫于举劾惧于刺讥故争饰诈伪以希虚誉斯皆羣阳骚动日月失行之应夫物暴长者必夭折功卒成者必亟壊如摧长久之业而造速成之功非陛下之福也天下非一时之用也海内非一旦之功也愿陛下游意于经年之外望化于一世之后天下幸甚
请委任三公疏【朱浮】
陛下清明履约率礼无违自宗室诸王外家后亲皆奉遵绳墨无党势之名至或乘牛车齐于编人斯固法令整齐下无作威者也求之于事宜以和平而灾异尤见者而岂徒然天道信诚不可不察窃见陛下疾往者上威不行下专国命即位以来不用旧典信刺举之官黜鼎辅之任至于有所劾奏便加免退覆案不关三府罪谴不蒙澄察陛下以使者为腹心而使者以从事为耳目是为尚书之平决于百石之吏故羣下苛刻各自为能兼以私情容长憎爱在职皆竞张空虚以要时利故有罪者心不厌服无咎者坐被空文不可经盛衰贻后王也夫事积乆则吏自重吏安则人自静传曰五年再闰天道乃备夫以天地之灵犹五载以成其化况人道哉臣浮愚戅不胜惓惓愿陛下留心千里之任省察偏言之奏
乞立左传博士疏【陈元】
陛下拨乱反正文武并用深愍经艺谬杂真伪错乱每临朝日輙延羣臣讲论圣道知丘明至贤亲授孔子而公羊榖梁传闻于后世故诏立左氏博询可否示不专已尽之羣下也今论者沈溺所习翫守旧闻固执虚言传授之辞以非亲见实事之道左氏孤学少与遂为异家之所覆冒夫至音不合众听故伯牙絶弦至寳不同众好故卞和泣血仲尼圣徳而不容于世况于竹帛余文其为雷同者所排固其宜也非陛下至明孰能察之臣元窃见博士范升等所议奏左氏春秋不可立及太史公违戾凡四十五事案升等所言前后相违皆新学小文媟黩微辞以年数小差掇为巨谬遗脱纎微指为大尤抉瑕擿衅掩其弘美所谓小辨破言小言破道者也升等又曰先帝不以左氏为经故不置博士后主所宜因袭臣愚以为若先帝所行而后主必行者则盘庚不当迁于殷周公不当营洛邑陛下不当都山东也往者孝武皇帝好公羊卫太子好榖梁有诏诏太子受公羊不得受榖梁孝宣皇帝在人间时闻卫太子好榖梁于是独学之及即位为石渠论而榖梁氏兴至今与公羊并存此先帝后帝各有所立不必其相因也孔子曰纯俭吾从众至于拜下则违之夫明者独见不惑于朱紫听者独闻不谬于清浊故离朱不为巧眩移目师旷不为新声易耳方今干戈少弭戎事畧戢留思圣艺眷顾儒雅采孔子拜下之义卒渊圣独见之旨分明白黒建立左氏解释先圣之积结洮汰学者之累惑使基业埀于万世后进无复狐疑则天下幸甚臣元愚鄙尝传师言如得以褐衣召见俯伏庭下诵孔氏之正道理丘明之宿寃若辞不合经事不稽古退就重诛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也
论时政所宜疏【桓谭】
臣闻国之废兴在于政事政事得失由乎辅佐辅佐贤明则俊士充朝而理合世务辅佐不明则论失时宜而举多过事夫有国之君俱欲兴化建善然而政道未理者其所谓贤者异也昔楚庄王问孙叔敖曰寡人未得所以为国是也叔敖曰国之有是众所恶也恐王不能定也王曰不定独在君亦在臣乎对曰君骄士曰士非我无从富贵士骄君曰君非士无从安存人君或至失国而不悟士或至饥寒而不进君臣不合则国是无从定矣庄王曰善愿相国与诸大夫共定国是也葢善政者视俗而施教察失而立防威徳更兴文武迭用然后政调于时而躁人可定昔董仲舒言理国譬若琴瑟其不调者则解而更张夫更张难行而拂众者亡是以贾谊以才逐而鼌错以智死世虽有殊能而终莫敢谈者惧于前事也且设法禁者非能尽塞天下之奸皆合众人之所欲也大抵取便国利事多者则可矣夫张官置吏以理万人县赏设罚以别善恶恶人诛伤则善人蒙福矣今人相杀伤虽已伏法而私结怨雠子孙相报后忿深前至于灭户殄业而俗称豪健故虽有怯弱犹勉而行之此为听人自理而无复法禁者也今宜申明旧令若已伏官诛而私相伤杀者虽一身逃亡皆徙家属于邉其相伤加常二等不得雇山赎罪如此则仇怨自解盗贼息矣夫理国之道举本业而抑末利是以先帝禁人二业锢商贾不得宦为吏此所以抑并兼长亷耻也今富商太贾多放田货中家子弟为之保役趋走与臣仆等勤收税与封君比入是以众人慕效不耕而食至乃多通侈靡以滛耳目今可令诸商贾自相纠告若非身力所得皆以臧畀告者如此则专役一已不敢以货与人事寡力弱必归功田畆田畆修则榖入多而地力尽矣又见法令决事轻重不齐或一事殊法同罪异论奸吏得因縁为市所欲活则出生议所欲陷则与死比是为刑开二门也今可令通义理明习法律者挍定科比一其法度班下郡国蠲除故条如此天下知方而狱无怨滥矣定
宗庙昭穆疏【张纯】
陛下兴于匹庶荡涤天下诛鉏暴乱兴继祖宗窃以经义所纪人事众心虽实同创革而名为中兴宜奉先帝恭承祭祀者也元帝以来宗庙奉嗣髙皇帝为受命祖孝文皇帝为太宗孝武皇帝为世宗皆如旧制又立亲庙四世推南顿君以上尽于舂陵节侯礼为人后者则为之子既事大宗则降其私亲今禘祫髙庙陈序昭穆而舂陵四世君臣并列以卑厕尊不合礼意设不遭王莽而国嗣无寄推求宗室以陛下继统者安得复顾私亲违礼制乎昔髙帝以自受命不由太上宣帝以孙后祖不敢私亲故为父立庙独羣臣侍祠臣愚谓宜除今亲庙以则二帝旧典愿下有司博采其义
为祭遵请谥疏【范升】
臣闻先王崇政尊美屏恶昔髙祖大圣深见逺虑班爵割地与下分功着録勲臣颂其徳美生则宠以殊礼奏事不名入门不趋死则酬其爵邑世无絶嗣丹书鐡劵传于无穷斯诚大汉厚下安人长久之徳所以累世十余歴载数百废而复兴絶而复续者也陛下以至徳受命光明汉道褒序辅佐封赏功臣同符祖宗征虏将军颍阳侯遵不幸早薨陛下仁恩为之感伤逺迎河南恻怛之恸形于圣躬丧事用度仰给县官重赐妻子不可胜数送死有以加生厚亡有以过存矫俗厉化卓如日月古者臣疾君视臣卒君吊徳之厚者也陵迟已来乆矣及至陛下复兴斯礼羣下感动莫不自励臣窃见遵修行积善竭忠于国北平渔阳西拒陇蜀先登坻上深取畧阳众兵既退独守冲难制御士心不越法度所在吏人不知有军清名闻于海内亷白着于当世所得赏赐輙尽与吏士身无竒衣家无私财同产兄午以遵无子娶妾送之遵乃使人逆而不受自以身任于国不敢图生虑继嗣之计临死遗诫牛车载丧薄葬洛阳问以家事终无所言任重道逺死而后已遵为将军取士皆用儒术对酒设乐必雅歌投壶又建为孔子立后奏置五经大夫虽在军旅不忘俎豆可为好礼悦乐守死善道者也礼生有爵死有谥爵以殊尊卑谥以明善恶臣愚以为宜因遵薨论叙众功详案谥法以礼成之显章国家笃古之制为后嗣法
諌起陵邑疏【东平王苍】
伏闻当为二陵起立郭邑臣前颇谓道路之言疑不审实近令从官古霸问湼阳主疾使还乃知诏书已下窃见光武皇帝躬履俭约之行深覩始终之分勤勤恳恳以葬制为言故营建陵地具称古典诏曰无为山陵陂池裁令流水而已孝明皇帝大孝无违奉承贤行至于自所营创尤为俭省谦徳之美于斯为盛臣愚以园邑之兴始自强秦古者丘陇且不欲其着明岂况筑郭邑建都郛哉上违先帝圣心下造无益之功虚费国用动揺百姓非所以致和气祈丰年也又以吉凶俗数言之亦不欲无故缮修丘墓有所兴起考之古法则不合稽之时宜则违人求之吉凶复未见其福陛下履有虞之至性追祖祢之深思然惧左右过议以累圣心臣苍诚伤二帝纯徳之美不畅于无穷也惟蒙哀览
理郅寿疏【何敞】
臣闻圣王辟四门达四聪开直言之路下不讳之诏立敢諌之旌聴歌謡于路争臣七人以自鉴照考知政理违失人心輙改更之故天人并应传福无穷臣伏见尚书仆射郅寿坐于台上与诸尚书论击匈奴言议过差及上书请买公田遂系狱考劾大不敬臣愚以为寿机宻近臣匡救为职若懐黙不言其罪当诛今寿违众正议以安宗庙岂其私耶又台阁平事分争可否虽唐虞之隆三代之盛犹谓谔谔以昌不以诽谤为罪请买公田人情细过可裁隠忍寿若被诛臣恐天下以为国家横罪忠直贼伤和气忤逆阴阳臣所以敢犯严威不避夷灭触死瞽言非为寿也忠臣尽节以死为归臣虽不知寿度其甘心安之诚不欲圣朝行诽谤之诛以伤塞宴之化杜塞忠直埀讥无穷臣敞谬豫机宻言所不宜罪名明白当填牢狱先寿僵仆万死有余
请兵疏【班超】
臣窃见先帝欲开西域故北击匃奴西使外国鄯善于阗实时向化今拘弥莎车疏勒月氏乌孙康居复愿归附欲共并力破灭龟兹平通汉道若得龟兹则西域未服者百分之一耳臣伏自惟念卒伍小吏实愿从谷吉效命絶域庶几张骞弃身旷野昔魏绛列国大夫尚能和辑诸戎况臣奉大汉之威而无铅刀一割之用乎前世议者皆曰取三十六国号为断匃奴右臂今西域诸国自日之所入莫不向化大小欣欣贡奉不絶唯焉耆龟兹独未服从臣前与官属三十六人奉使絶域备遭艰戹自孤守疏勒于今五载胡夷情数臣颇识之问其城郭大小皆言倚汉与依天等以是效之则葱领可通葱领通则龟兹可伐今宜拜龟兹侍子白霸为其国主以步骑数百送之与诸国连兵岁月之间龟兹可擒以夷狄攻夷狄计之善者也臣见莎车疏勒田地肥广草牧饶衍不比敦煌鄯善间也兵可不费中国而粮食自足且姑墨温宿二王特为龟兹所置既非其种更相厌苦其势必有降反若二国来降则龟兹自破愿下臣章参考行事诚有万分死复何恨臣超区区特蒙神灵窃冀未便僵仆目见西域平定陛下举万年之觞荐勲祖庙布大喜于天下
乞归疏【班超】
臣闻太公封齐五世葬周狐死首丘代马依风夫周齐同在中土千里之间况于逺处絶域小臣能无依风首丘之思哉蛮夷之俗畏壮侮老臣超犬马齿殱常恐年衰奄忽僵仆孤魂弃捐昔苏武留于匃奴中尚十九年今臣幸得奉节带金银护西域如自以寿终屯部诚无所恨然恐后世或名臣为没西域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臣老病衰困冒死瞽言谨遣子勇随献物入塞及臣生存令勇目见中土
上邓太后疏【班昭】
安帝永初中太后兄大将军邓隲以母忧上书乞身太后不欲以问昭昭因上疏
伏惟皇太后陛下躬盛徳之美隆唐虞之政辟四门而开四聪采狂夫之瞽言纳刍荛之谋虑妾昭得以愚朽身当盛朝敢不披露肝胆以効万一哉妾闻谦让之风徳莫大焉故典坟述美神祗降福昔夷齐去国天下服其亷髙太伯违邠孔子称为三让所以光昭令徳扬名于后者也论语曰能以礼让为国于从政乎何有由是言之推让之诚其致逺矣今四舅深执忠孝引身自退而以方埀未静拒而不许如后有毫毛加于今日诚恐推让之名不可再得縁见逮及故敢昧死竭其愚情自知言不足采以示虫蚁之赤心
文章辨体彚选巻九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九十二
(明)贺复征 编
○疏六
论窦氏疏【后汉第五伦】
臣得以空虚之质当辅弼之任素性驽怯位尊爵重拘迫大义思自策厉虽遭百死不敢择地又况亲遇危言之世哉今承百王之敝人尚文巧咸趋邪路莫能守正伏见虎贲中郎将窦宪椒房之亲典司禁兵出入省闱年盛志美卑谦乐善此诚知好士交结之方然诸出入贵戚者类多瑕衅禁锢之人尤少守约安贫之节士大夫无志之徒更相贩卖云集其门众煦飘山聚蚊成雷葢骄佚所从生也三辅议论者至云以贵戚废锢当复以贵戚浣濯之犹解酲当以酒也诐险趋势之徒诚不可亲近臣愚愿陛下中宫严勅宪等闭门自守无妄交通士大夫防其未萌虑于无形令宪永保福禄君臣交欢无纎介之隙此臣之所至愿也
陈事疏【李固】
臣闻气之清者为神人之清者为贤养身者以练神为寳安国者以积贤为道昔秦欲谋楚王孙圉设坛西门陈列名臣秦使戄然遂为寝兵魏文侯师卜子夏友田子方轼叚干木故羣俊竞至名过齐桓秦人不敢窥兵于西河斯葢积贤人之符也陛下拨乱龙飞初登大位聘南阳樊英江夏黄琼广汉杨厚会稽贺纯策书嗟叹待以大夫之位是以岩穴幽人智术之士弹冠振衣乐欲为用四海欣然归服圣徳厚等在职虽无竒卓然夕惕孳孳志在忧国臣前在荆州闻厚纯等以病免归诚以怅然为时惜之一日朝会见诸侍中并皆年少无一宿儒大人可顾问者诚可叹息宜征还厚等以副羣望琼乆处议郎已且十年众人皆怪始隆崇今更滞也光禄大夫周举才谟髙正宜在常伯访以言议侍中杜乔学深行直当世良臣乆托疾病可勒令起
諌微行疏【杨秉】
臣闻瑞繇徳至灾应事生传曰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天不言语以灾异谴告是以孔子迅雷风烈必有变动诗云敬天之威不敢驱驰王者至尊出入有常警跸而行静室而止自非郊庙之事则銮旗不驾故诗称自郊徂宫易曰王假有庙致孝享也诸侯如臣之家春秋尚列其诫况以先王法服而私出盘游降乱尊卑等威无序侍卫守空宫绂玺委女妾设有非常之变任章之谋上负先帝下悔靡及臣奕世受恩得备纳言又以薄学充在讲劝特蒙哀识见照日月恩重命轻义使士死敢惮摧折畧陈其愚
言中使疏【陈忠】
臣闻位非其人则庶事不叙庶事不叙则政有得失政有得失则感动阴阳妖变为应陛下每因灾自厚不责臣司臣司狃恩莫以为负故天心未得隔并屡臻青冀之域滛雨漏河徐岱之濵海水盆溢兖豫蝗蝝滋生荆扬稻收俭薄并凉二州羗戎叛戾加以百姓不足府帑虚匮自西徂东杼柚将空臣闻洪范五事一曰貌貌以恭恭作肃貌伤则狂而致恒雨春秋大水皆为君上威仪不穆临莅不严臣下轻慢贵幸擅权阴气盛强阳不能禁故为滛雨陛下以不得亲奉孝徳皇园庙比遣中使致敬甘陵朱轩軿马相望道路可谓孝至矣然臣窃闻使者所过威权翕赫震动郡县王侯二千石至为伯荣独拜车下仪体上替侔于人主长吏惶怖谴责或邪謟自媚发人修道缮理亭传多设储跱征役无度老弱相随动有万计赂遗仆从人数百匹顿踣呼嗟莫不叩心河间托叔父之属清河有陵庙之尊及剖符大臣皆猥为伯荣屈节车下陛下不问必以陛下欲其然也伯荣之威重于陛下陛下之柄在于臣妾水灾之发必起于此昔韩嫣托副车之乘受驰视之使江都误为一拜而嫣受殴刀之诛臣愿明主严天元之尊正干刚之位职事巨细皆任贤能不宜复令女使干错万机重察左右得无石显泄漏之奸尚书纳言得无赵昌譛崇之诈公卿大臣得无朱博阿傅之援外属近戚得无王凤害商之谋若国政一繇帝命王事每决于已则下不得偪上臣不得干君恒雨大水必当霁止四方众异不能为害
大臣行三年丧疏【陈忠】
臣闻之孝经始于爱亲终于哀戚上自天子下至庶人尊卑贵贱其义一也夫父母于子同气异息一体而分三年乃免于懐抱先圣縁人情而着其节制服二十五月是以春秋臣有大丧君三年不呼其门闵子虽要绖服事以赴公难退而致位以究私恩故称君使之非也臣行之礼也周室陵迟礼制不序蓼莪之人作诗自伤曰缾之罄矣惟罍之耻言已不得终竟子道亦上之耻也髙祖受命萧何创制大臣有宁告之科合于致忧之义建武之初新承大乱凡诸国政多趣简易大臣既不得告宁而羣司荣禄念私鲜循三年之丧以报顾复之恩者礼义之方实为雕损大汉之兴虽承衰敝而先王之制稍以施行故籍田之耕起于孝文孝亷之贡发于孝武郊祀之礼定于元成三雍之序备于显宗大臣终丧成乎陛下圣功美业靡以尚兹孟子有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臣愿陛下登髙北望以甘陵之思揆度臣子之心则海内咸得其所
諌内宠疏【杨震】
臣闻政以得贤为本理以去秽为务是以唐虞俊又在官四凶流放天下咸服以致雍熙方今九徳未事嬖幸充庭阿母王圣出自贱微得遭千载奉养圣躬虽有推燥居湿之勤前后赏惠过报劳苦而无厌之心不知纪极外交属托扰乱天下损辱清朝尘点日月书诫牝鸡牡鸣诗刺哲妇丧国昔郑严公从母氏之欲恣骄弟之情几至危国然后加讨春秋贬之以为失教夫女子小人近之喜逺之怨实为难养易曰无攸遂在中馈言妇人不得与于政事也宜速出阿母令居外舍断絶伯荣莫使往来令恩徳两隆上下俱美惟陛下絶婉娈之私割不忍之心留神万机诫慎拜爵减省献御损节征发令野无鹤鸣之叹朝无小明之悔大东不兴于今劳止不怨于下拟踪往古比徳哲王岂不休哉
陈吏事疏【左雄】
臣闻柔逺和迩莫大宁人宁人之务莫重用贤用贤之道必存考黜是以皋陶对禹贵在知人安民则惠黎民懐之分伯建侯代位亲民民用和穆礼让以兴故诗云有渰凄凄兴雨祁祁雨我公田遂及我私及幽厉昏乱不自为政褒艳用权七子党进贤愚错绪深谷为陵故其诗云四国无政不用其良又曰哀矜之人胡为虺蜴言人畏吏如虺蜴也宗周既灭六国并秦坑儒泯典刬革五等更立郡县县设令长郡置守尉什伍相司封豕其民大汉受命虽未复古然克慎庶官蠲苛救敝悦以济难抚而循之至于文景天下康乂诚繇玄靖寛柔克慎官人故也降及宣帝兴于仄陋综核名实知时所病刺史守相輙亲引见考察言行信赏必罚帝乃叹曰民所以安而无怨者政平吏良也与我共此者其唯良二千石乎以为吏数变易则下不安业乆于其事则民服教化其有政理者輙以玺书勉励増秩赐金或爵至关内侯公卿缺则以次用之是以吏称其职人安其业汉世良吏于斯为盛故能降来仪之瑞建中兴之功汉初至今三百余载俗浸雕敝巧伪滋萌下饰其诈上肆其残典城百里转动无常各懐一切莫虑长久谓杀害不辜为威风聚敛整办为贤能以理已安民为劣弱以奉法循理为不化髠钳之戮生于睚眦覆尸之祸成于喜怒视民如冦雠税之如豺虎监司项背相望与同疢疾见非不举闻恶不察观政于亭传责成于期月言善不称徳论功不据实虚诞者获誉拘简者离毁或因罪而引髙或色斯以求名州宰不覆竞共辟召踊跃升腾超等踰匹或考奏捕案而亡不受罪会赦行赂复见洗涤朱紫同色清浊不分故使奸猾枉滥轻忽去就拜除如流缺动百数乡官部吏职卑禄薄车马衣服一出于民亷者取足贪者充家特选横调纷纷不絶送迎烦费损政伤民和气未洽灾眚不消咎皆在此今之墨绶犹古之诸侯拜爵王庭舆服有庸而齐于匹竖叛命避负非所以崇宪明理惠育元元也臣愚以为守相长吏惠和有显効者可就増秩勿使移徙非父母丧不得去官其不从法禁不式王命锢之终身虽会赦令不得齿列若被劾奏亡不就法者徙家邉郡以惩其后乡部亲民之吏皆用儒生清白任从政者寛其负筭増其秩禄吏职满岁宰府州郡乃得辟举如此威福之路塞虚伪之端絶送迎之役损赋敛之源息循理之吏得成其化率土之民各宁其所追配文宣中兴之轨流光埀祚永世不刋
諌图纬疏【张衡】
臣闻圣人明审律厯以定吉凶重之以卜筮杂之以九宫经天验道本尽于此或观星辰逆顺寒燠所繇或察龟策之占巫觋之言其所因者非一术也立言于前有征于后故智者贵焉谓之谶书谶书始出葢知之者寡自汉取秦用兵力战功成业遂可谓大事当此之时莫或称谶若夏侯胜眭孟之徒以道术立名其所述着无谶一言刘向父子领较秘书阅定九流亦无谶録成哀之后乃始闻之尚书尧使鲧理洪水九载绩用不成鲧则殛死禹乃嗣兴而春秋谶云共工理水凡谶皆云黄帝伐蚩尤而诗谶独以为蚩尤败然后尧受命春秋元命苞中有公输班与墨翟事见战国非春秋时也又言别有益州益州之置在于汉世其名三辅诸陵世数可知至于图中讫于成帝一巻之书互异数事圣人之言埶无若是殆必虚伪之徒以要世取资往者侍中贾逵谪谶互异三十余事诸言谶者皆不能说至于王莽簒位汉世大祸八十篇何为不戒则知图谶成于哀平之际也且河洛六蓺篇録已定后人皮传无所容簒永元中清河宋景遂以厯纪推言水灾而伪称洞视玉版或者至于弃家业入山林后皆无効而复采前世成事以为证验至于永建复统则不能知此皆欺世罔俗以昧埶位情伪较然莫之纠禁且律歴卦侯九宫风角数有征効世莫肯学而竞称不占之书譬犹画工恶图犬马而好作鬼魅诚以实事难形而虚伪不穷也宜收藏图谶一禁絶之则朱紫无所眩典籍无瑕玷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九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九十三
(明)贺复征 撰
○疏七
宦官纵恣疏【后汉黄琼】
臣闻天者务刚其气君者务强其政是以王者处髙自持不可不安履危任力不可不据夫自持不安则颠任力不据则危故圣人升髙据上则以徳义为首涉危蹈倾则以贤者为力唐尧以徳化为冠冕以稷契为筋力髙而益崇动而愈据此先圣所以长守万国保其社稷者也昔髙皇帝应天顺民奋劔而王扫除秦项革命创制降徳流祚至于哀平而帝道不纲秕政日乱遂使奸佞擅朝外戚专恣所冠不以仁义为冕所蹈不以贤佐为力终致颠蹶灭絶汉祚天维陵弛民鬼惨怆赖皇干眷命炎徳复辉光武以圣武天挺继统兴业创基氷泮之上立足枳棘之林擢贤于众愚之中画功于无形之世崇礼义于交争循道化于乱离是自持髙而不倾任力危而不跌兴复胤祚开建中兴光被八极埀名无穷至于中叶盛业渐衰陛下初从藩国爰升帝位天下拭目谓见太平而即位以来未有圣政诸梁秉权竖宦充朝重封累职倾动朝廷卿校牧守之选皆出其门羽毛齿革明珠南金之寳殷满其室富拟王府埶回天地言之者必族附之者必荣忠臣惧死而杜口万夫怖祸而木舌塞陛下耳目之明更为聋瞽之主故太尉李固杜乔忠以直言徳以辅政念国忘身殒殁为报而坐陈国议遂见残灭贤愚切痛海内伤惧又前白马令李云指言宦官罪秽宜诛皆因众人之心以救积薪之敝弘农杜众知云所言宜行惧云以忠获罪故上书陈理之乞同日而死所以感悟国家庶云获免而云既不辜众又并坐天下尤痛益以怨结故朝野之人以忠为讳昔赵杀鸣犊孔子临河而反夫覆巢破卵则鳯凰不翔刳生夭胎则麒麟不臻诚物类相感理使其然尚书周永昔为沛令素事梁冀幸其威势坐事当罪越拜今职见冀将衰乃阳毁示忠遂因奸计亦取封侯又黄门协邪羣辈相党自冀兴盛腹背相亲朝夕图谋共构奸宄临冀当诛无可设巧复记其恶以要爵赏陛下不加清征审别真伪复与忠臣并时显封使朱紫其色粉墨杂蹂所谓抵金玉于沙砾碎珪璧于泥涂四方闻之莫不愤叹昔曾子大孝慈母投杼伯竒至贤终于流放夫谗谀所举无髙而不可升所抑无深而不可沦可不察欤臣至顽驽世荷国恩身轻位重勤不补过然惧于永殁负衅益深敢以埀絶之日陈不讳之言庶有万分无恨三泉
请诛中官疏【傅燮】
臣闻天下之祸不由于外皆兴于内是故虞舜升朝先除四凶然后用十六相明恶人不去则善人无由进也今张角起于赵魏黄巾乱于六州此皆衅发萧墙而祸延四海者也臣受戎任奉辞伐罪始到颍川战无不克黄巾虽盛不足为庙堂忧也臣之所惧在于治水不自其源末流弥増其广耳陛下仁徳寛容多所不忍故阉竖弄权忠诚不进诚使张角枭夷黄巾变服臣之所忧甫益深耳何者夫邪正之人不宜共国亦犹氷炭不可同器彼知正人之功显而危亡之兆见皆将巧辞饰说共长虚伪夫孝子疑于屡至市虎成于三夫若不详察真伪忠臣将复有杜邮之戮矣陛下宜思虞舜四罪之举速行谗佞放殛之诛则善人思进奸凶自息臣闻忠臣之事君犹孝子之事父也子之事父焉得不尽其情使臣身备鈇钺之戮陛下少用其言国之福也
諌幸广城校猎疏【陈蕃】
臣闻人君有事于苑囿唯仲秋西郊顺时讲武杀禽助祭以敦孝敬如或违此则为肆纵故皋陶戒舜无教逸游周公戒成王无盘于游田虞舜成王犹有此戒况徳不及二主者乎夫安平之世尚宜有节况当今之世有三空之戹哉田野空朝廷空仓库空是谓三空加兵戎未戢四方离散是陛下焦心毁颜坐以待旦之时也岂宜扬旗曜武骋心舆马之观乎又前秋多雨民始种麦今失其劝相之时而令给驱禽除路之役非圣贤恤民之意也齐景公欲观于海放乎琅邪晏子为陈百姓恶闻旌旗舆马之音举首颦眉之感景公为之不行周穆王欲肆车辙马迹祭公谋父为诵祈招之诗以止其心诚恶逸游之害人也
救李膺等疏【陈蕃】
臣闻贤明之君委心辅佐亡国之主讳闻直辞故汤武虽圣而兴于伊吕桀纣迷惑亡在失人繇此言之君为元首臣为股肱同体相须共成美恶者也伏见前司隶较尉李膺太仆杜宻太尉掾范滂等正身无玷死心社稷以忠忤旨横加考案或禁锢闭隔或死徙非所杜塞天下之口聋盲一世之人与秦焚书坑儒何以为异昔武王克殷表闾封墓今陛下临政先诛忠贤遇善何薄待恶何优夫谗人似实巧言如簧使听之者惑视之者昏夫吉凶之効存乎识善成败之机在于察言人君者摄天地之政秉四海之维举动不可以违圣法进退不可以离道规谬言出口则乱及八方何况髠无罪于狱杀无辜于市乎昔禹廵狩苍梧见市杀人下车而哭之曰万方有罪在予一人故其兴也勃焉又青徐炎旱五榖损伤民物流迁茹菽不足而宫女积于房掖国用尽于罗纨外戚私门贪财受赂所谓禄去公室政在大夫昔春秋之末周徳衰微数十年间无复灾眚者天所弃也天之于汉殷勤示变以悟陛下除妖去孽实在修徳臣位列台司忧责深重不敢私禄惜生坐观成败如蒙采録使身首分裂异门而出所不恨也
除奸疏【陈蕃】
臣闻言不直行不正则为欺天而负人危言极意则羣凶侧目祸不旋踵均此二者臣宁得祸不敢欺天也今京师嚣嚣道路諠哗言侯览曹节公乘昕王甫郑飒等与赵夫人诸女尚书并乱天下附从者升进忤逆者中伤方今一朝羣臣如河中木耳泛泛东西耽禄畏害陛下前始摄位顺天行诛苏康管霸并伏其辜是时天气清明人鬼欢喜奈何数月复纵左右元恶大奸莫此之甚今不急诛必生变乱倾危社稷其祸难量愿出臣章宣示左右并令天下诸奸知臣疾之
諌党议疏【窦武】
臣闻明主不讳讥刺之言以探幽暗之实忠臣不恤諌争之患以畅万端之事是以君臣并熙名奋百世臣幸得遭盛明之世逢文武之化岂敢懐禄逃罪不竭其诚陛下初从藩国爰登圣祚天下逸豫谓当中兴自即位以来未闻善政梁孙冦邓虽或诛灭而常侍黄门续为祸虐欺罔陛下竞行谲诈自造制度妄爵匪人朝政日衰奸臣日强伏寻西京放恣王氏佞臣执政终丧天下今不虑前事之失复循覆辙之轨臣恐二世之难必将复及赵髙之变不朝则夕近者奸臣牢修造设党议遂收前司隶校尉李膺太仆杜宻御史中丞陈翔太尉掾范滂等逮考连及数百人旷年拘録事无効验臣惟膺等建忠抗节志经王室此诚陛下稷卨伊吕之佐而虚为奸臣贼子之所诬枉天下寒心海内失望惟陛下留神澄省时见理出以厌人鬼喁喁之心臣闻古之明君必须贤佐以成政道今台阁近臣尚书令陈蕃仆射胡广尚书朱■〈宀禹〉荀绲刘佑魏朗刘矩尹勲等皆国之贞士朝之良佐尚书郎张陵妫皓苑康杨乔邉韶戴恢等文质彬彬明达国典内外之职羣才并列而陛下委任近习专树饕餮外典州郡内干心膂宜以次贬斥案罪纠罚抑夺宦官欺国之封案其无状诬罔之罪信任忠良平决臧否使邪正毁誉各得其所寳爱天官唯善是受如此罪征可消天应可待间者有嘉禾芝草黄龙之见夫瑞生必于嘉士福至实繇善人在徳为瑞无徳为灾陛下所行不合天意不宜称庆
罪袁绍疏【公孙瓒】
臣闻皇羲以来君臣道着张礼以导人设刑以禁暴今车骑将军袁绍托承先轨爵任崇厚而性本滛乱情行浮薄昔为司隶值国多难太后承摄何氏辅朝绍不能举直错枉而专为邪媚招来不轨疑误社稷至令丁原焚烧孟津董卓造为乱始绍罪一也卓既无礼帝主见质绍不能开设权谋以济君父而弃置节传迸窜逃亡忝辱爵命背违人主绍罪二也绍为渤海当攻董卓而黙选戎马不告父兄至使太傅一门累然同毙不仁不孝绍罪三也绍既兴兵涉厯二载不恤国难广自封植乃多引资粮专为不急割刻无方考责百姓其为痛怨莫不咨嗟绍罪四也逼廹韩馥窃夺其州矫刻金玉以为印玺每有所下輙皂囊施检文称诏书昔亡新僣侈渐以即真观绍所拟将必僣乱绍罪五也绍令星工祠望祥妖赂遗财货与共饮食克会期日攻钞郡县此岂大臣所当施为绍罪六也绍与故虎牙都尉刘勲首共造兵勲降服张杨累有功効而以小忿枉加酷害信用谗慝济其无道绍罪七也故上谷太守髙焉故甘陵相姚贡绍以贪惏横责其钱钱不备毕二人并命绍罪八也春秋之义子以母贵绍母亲为傅婢地实微贱据职髙重享福丰隆有茍进之志无虚退之心绍罪九也又长沙太守孙坚前领豫州刺史遂能驱走董卓扫除陵庙忠勤王室其功莫大绍遣小将盗居其位断絶坚粮不得深入使董卓乆不服诛绍罪十也昔姬周政弱王道陵迟天子迁徙诸侯背畔故齐桓立柯会之盟晋文为践土之会伐荆楚以致菁茅诛曹卫以章无礼臣虽阘茸名非先贤蒙被朝恩负荷重任职在鈇钺奉辞伐罪輙与诸将州郡共讨绍等若大事克捷罪人斯得庶续桓文忠诚之効
请王刘备疏【诸葛亮】
昔唐尧至圣而四凶在朝周成仁贤而四国作难髙后称制而诸吕窃命孝昭幼冲而上官逆谋皆凭世宠藉履国威权穷凶极乱社稷几危非大舜周公朱虚博陆则不能擒凶讨逆扶危定倾伏惟陛下诞姿圣徳统理万邦而遭家运不造之难董卓首乱荡覆京畿曹操阶祸窃执天衡皇后太子鸩杀见害剥畏天下残毁民物乆令陛下蒙尘幽处人神无位遏絶王命厌昧皇极欲盗神器左将军领司隶校尉豫荆益等州牧宜成亭侯备授朝爵秩念在输力以狥国难覩其机兆赫然发愤与车骑将军董承谋共诛操将安国静难克宁旧都会承不宻令操逰魂遂得长恶残泯海内臣等每惧王室大有阎乐之祸小有定安之变夙夜惴惴战栗累息昔在虞书敦序九族周监二代封建同姓诗着其义厯载长久汉兴之初割裂强土尊王子弟是以卒折诸吕之难而成太宗之基亮等以备肺腑枝叶宗子藩翰心存国家念在弭乱自操破于汉中海内英雄望风蚁附而爵号不显九锡未加非所以镇卫社稷光昭万世奉辞在外诏命断絶昔西河太守梁统等值汉中兴限于河内位同权均不能相率咸推窦融以为元帅卒立绩効摧破隗嚣今社稷之难甚于陇蜀操外吞天下内残羣僚朝廷有萧墙之危而御侮未立可为寒心臣等輙依旧典立备为汉中王拜大司马董齐六军纠合同盟扫灭凶逆以汉中巴蜀广汉犍为为国所署置依汉初立诸侯王故典夫权宜之制茍利国家专之可也然后功成事立臣等退伏矫罪虽死无恨
文章辨体彚选巻九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九十四
(明)贺复征 编
○疏八
諌后主游观声乐疏【蜀汉谯周】
昔王莽之败豪杰并起跨州据郡欲弄神器于是贤才智士思望所归未必以其势之广狭惟其徳之薄厚也是故于时更始公孙述及诸有大众者多已广大然莫不快情恣欲怠于为善游猎饮食不恤民物世祖初入河北冯异等劝之曰当行人所不能为遂务理寃狱节俭饮食动遵法度故北州歌叹声布四逺于是邓禹自南阳追之吴汉冦恂未识世祖遥闻徳行遂以权计举渔阳上谷突骑迎于广阿其余望风慕徳者邳彤耿纯刘植之徒至于舆病赍棺负襁而至者不可胜数故能以弱为强屠王郎吞铜马折赤眉而成帝业也及在洛阳尝欲小出车驾已御姚期諌曰天下未宁臣诚不愿陛下细行数出实时还车及征隗嚣颍川盗起世祖还洛阳但遣冦恂往恂曰颍川以陛下逺征故奸猾起叛未知陛下还恐不时降陛下自临颍川贼必即降遂至颍川竟如恂言故非急务欲小出不敢至于急务欲自安不为故帝者之欲善也如此故传曰百姓不徒附诚以徳先之也今汉遭厄运天下三分雄哲之士思望之时也陛下天姿至孝丧踰三年言及陨涕虽曽闵不过也敬贤任才使之尽力有踰成康故国内和一大小戮力臣所不能陈然臣不胜大愿愿复广人所不能者夫挽大重者其用力苦不众拔大艰者其善术苦不广且承事宗庙者非徒求福佑所以率民尊上也至于四时之祀或有不临池苑之观或有仍出臣之愚滞私不自安夫忧责在身者不暇尽乐先帝之志堂构未成诚非尽乐之时愿省减乐官后宫所増造但奉修先帝所施下为子孙节俭之教
中正疏【晋刘毅】
臣闻立政者以官才为本官才有三难而兴替之所由也人物难知一也爱憎难防二也情伪难明三也今立中正定九品髙下任意荣辱在手操人主之威福夺天朝之权势爱憎决于心情伪由于已公无考校之负私无告讦之忌用心百态求者万端亷让之风灭茍且之俗成天下讻讻但争品位不闻推让窃为圣朝耻之夫名状以当才为清品辈以得实为平安危之要不可不明清平者政化之美也枉滥者乱败之恶也不可不察然人才异能修体者寡器有大小达有早晩前鄙后修宜受日新之报抱正违时宜有质直之称度逺阙小宜得殊俗之状任直不饰宜得清实之誉行寡才优宜获器任之用是以三仁殊涂而同归四子异行而均义陈平韩信笑侮于邑里而收功于帝王屈原伍胥不容于人主而显名于竹帛是笃论之所明也今之中正不精才实务依党利不均称尺务随爱憎所欲与者获虚以成誉所欲下者吹毛以求疵髙下逐强弱是非由爱憎随世兴衰不顾才实衰则削下兴则扶上一人之身旬日异状或以货赂自通或以计协登进附托者必达守道者困悴无报于身必见割夺有私于已必得其欲是以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暨时有之皆曲有故慢主罔时实为乱源损政之道一也署州都者取州里清议咸所归服将以镇异同一言议不谓一人之身了一州之才一人不审便坐之若然自仲尼以上至于庖牺莫不有失则皆不堪何独责于中人者哉若殊不修自可更选令重其任而轻其人所立品格还访刁攸攸非州里之所归非职分之所置今访之归正于所不服决事于所不职以长谗构之源以生乖争之兆似非立都之本旨理俗之深防也主者既善刁攸攸之所下而复选以二千石已有数人刘良上攸之所下石公罪攸之所行驳违之论横于州里嫌雠之隙结于大臣夫桑妾之讼祸及吴楚斗鸡之变难兴鲁邦况乃人伦交争而部党兴刑狱滋生而祸根结损政之道二也本立格之体将谓人伦有序若贯鱼成次也为九品者取下者为格谓才徳有优劣伦辈有首尾今之中正务自逺者则抑割一国使无上人秽劣下比则拔举非次并容其身公以为格坐成其私君子无小人之怨官政无绳奸之防使得上欺明主下乱人伦乃使优劣易地首尾倒错推贵异之器使在凡品之下负载不肖越在成人之首损政之道三也陛下践阼开天地之徳弘不讳之诏纳忠直之言以览天下之情太平之基不世之法也然赏罚自王公以至于庶人无不加法置中正委以一国之重无赏罚之防人心多故清平者寡而怨讼者众聴之则告讦无已禁絶则侵枉无极与其理讼之烦犹愈侵枉之害今禁讼诉则杜一国之口培一人之势使得纵横无所顾惮诸受枉者抱怨积直独不蒙天地无私之徳而长壅蔽于邪人之铨使上明不下照下情不上闻损政之道四也昔在贤圣之世欲敦风俗镇静百姓隆乡党之义崇六亲之行礼教庠序以相率贤不肖于是见矣然乡老书其善以献天子司马论其能以官于职有司考绩以明黜陟故天下之人退而修本州岛党有徳义朝廷有公正浮华邪佞无所容厝今一国之士多者千数或流徙异邦或取给殊方面犹不识况尽其才力而中正知与不知其当品状采誉于台府纳毁于流言任已则有不识之蔽聴受则有彼此之偏所知者以爱憎夺其平所不知者以人事乱其度既无乡老纪行之誉又非朝廷考绩之课遂使进官之人弃近求逺背本逐末位以求成不由行立品不校功党誉虚妄损政五也凡所以立品设状者求人才以理物也非虚饰名誉相为好丑虽孝弟之行不施朝廷故门外之事以义断恩既以在官职有大小事有剧易各有功报此人才之实効分之所得也今则反之于限当报虽职之髙还附卑品无绩于官而获髙叙是为抑功实而隆虚名也上夺天朝考绩之分下长浮华朋党之士损政六也凡官不同事人不同能得其能则成失其能则败今品不状才能之所宜而以九等为例以品取人或非才能之所长以状取人则为本品之所限若状得其实犹品状相妨系絷选举使不得精于才宜况今九品所疎则削其长所亲则饰其短徒结白论以为虚誉则品不料能百揆何以得理万机何以得修损政七也前九品诏书善恶必书以为褒贬当时天下少有所忌今之九品所下不彰其罪所上不列其善废褒贬之义任爱憎之断清浊同流以植其私故反违前品大其形势以驱动众人使必归已进者无功以表劝退者无恶以成惩惩劝不明则风俗污浊天下人焉得不解徳行而鋭人事损政八也由此论之选中正而非其人授权势而无赏罚或缺中正而无禁检故邪党得肆枉滥从横虽职名中正实为奸府事名九品而有八损或恨结于亲亲猜生于骨肉当身困于敌雠子孙离其殃咎斯乃厯世之患非徒当今之害也是以时主观时立法防奸消乱靡有常制故周因于殷有所损益至于中正九品上圣古贤皆所不为岂蔽于此事而有不周哉将以政化之宜无取于此也自魏立以来未见其得人之功而生雠薄之累毁风败俗无益于政古今之失莫大于此愚臣以为宜罢中正除九品弃魏氏之弊法立一代之美制
諌兴役疏【魏髙堂隆】
葢天地之大徳曰生圣人之大寳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然则士民者乃国家之镇也榖帛者乃士民之命也榖帛非造化不育非人力不成是以帝耕以劝农后桑以成服所以昭事上帝告虔报施也昔在伊唐世值阳九厄运之会洪水滔天使鲧治之绩用不成乃举文命随山刋木前后厯年二十二载灾眚之甚莫过于彼力役之兴莫久于此尧舜君臣南面而已禹敷九州岛庶士庸勲各有差等君子小人物有服章今无若时之急而使公卿大夫并与厮徒共供事役闻之四夷非嘉声也垂之竹帛非令名也是以有国有家者近取诸身逺取诸物妪煦养育故称恺悌君子民之父母今上下劳役疾病凶荒耕稼者寡饥馑荐臻无以卒岁宜加愍恤以救其困臣观在昔书籍所载天人之际未有不应也是以古先哲王畏上天之明命循阴阳之逆顺兢兢业业唯恐有违然后治道用兴徳与神符灾异既发惧而修政未有不延期流祚者也爰及末叶闇君荒主不崇先王之令轨不纳正士之直言以遂其情志恬忽变戒未有不寻践祸难至于颠覆者也天道既着请以人道论之夫六情五性同在于人嗜欲亷贞各居其一及其动也交争于心欲强质弱则纵滥不禁精诚不制则放溢无极夫情之所在非好则美而美好之集非人力不成非榖帛不立情苟无极则人不堪其劳物不充其求劳求并至将起祸乱故不割情无以相供仲尼云人无逺虑必有近忧繇此观之礼义之制非茍拘分将以逺害而兴治也今吴蜀二贼非徒白地小虏聚邑之冦乃据险乘流跨有士众僭号称帝欲与中国争衡今若有人来告权备并修徳政复履清俭轻省租赋不治玩好动咨耆贤事遵礼度陛下闻之岂不惕然恶其如此以为难卒讨灭而为国忧乎若使告者曰彼二贼并为无道崇侈无度役其士民重其征赋下不堪命吁嗟日甚陛下闻之岂不勃然忿其困我无辜之民而欲速加之诛其次岂不幸彼疲弊而取之不难乎茍如此则可易心而度事义之数亦不逺矣且秦始皇不筑道徳之基而筑阿房之宫不忧萧墙之变而修长城之役当其君臣为此计也亦欲立万世之业使子孙长有天下岂意一朝匹夫大呼而天下倾覆哉故臣以为使先代之君知其所行必将至于败则弗为之矣是以亡国之主自谓不亡然后至于亡贤圣之君自谓将亡然后至于不亡昔汉文帝称为贤主躬行约俭惠下养民而贾谊方之以为天下倒悬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叹息者三况今天下雕弊民无儋石之储国无终年之蓄外有强敌六军暴邉内兴土功州郡骚动若有冦警则臣惧版筑之士不能投命虏廷矣又将吏奉禄稍见折减方之于昔五分居一诸受休者又絶廪赐不应输者今皆出半此为官入兼多于旧其所出与参少于昔而度支经用更每不足牛肉小赋前后相继反而推之凡此诸费必有所在且夫禄赐榖帛人主所以惠养吏民而为之司命者也若今有废是夺其命矣既得之而又失之此生怨之府也周礼天府掌九赋之则以给九式之用入有其分出有其所不相干乘而用各足各足之后乃以式贡之余供王玩好又上用财必考于司会今陛下所与共坐廊庙治天下者非三司九列则台阁近臣皆腹心造膝宜在无讳若见丰省而不敢以告从命奔走唯恐不胜是则具臣非鲠辅也昔李斯教秦二世曰为人主而不恣睢命之曰天下桎梏二世用之秦国以覆斯亦灭族是以史迁议其不正諌而为世诫
论刺史不宜领兵疏【杜恕】
帝王之道莫尚乎安民安民之术在于丰财丰财者务本而节用也方今二方未灭戎马亟驾此自熊虎之士展力之秋也然缙绅之儒横加荣慕搤腕抗论以孙吴为首州郡牧守共忽恤民之术修将率之事以农桑之民竞干戈之业不可谓务本帑藏岁虚而制度岁广民力岁衰而赋役岁兴不可谓节用夫大魏奄有十州之地而承丧乱之弊计其戸口不如往昔一州之民然而二方僭逆北蕃未宾三邉遘难绕天略帀所以统一州之民经营九州岛之地其为艰难譬策羸马以取道里岂可不加意爱惜其力哉以先帝之节俭府藏充实犹不能十州拥兵郡且二十也今荆扬青徐幽并雍凉縁边诸郡皆有兵矣其所恃内充府库外制四夷者惟兖豫司冀而已臣前以州郡典兵则专心军功不勤民事宜别置将守以尽治理之务而陛下复以冀州宠秩吕昭冀州户口最多田多垦辟又有桑枣之饶国家征求之府诚不当复任以兵事也若以北方当须镇守自可专置大将以镇安之计所置吏士之费与兼官无异然昭于人才尚复易中朝茍乏人兼才者势不独多以此推之知国家以人择官不为官择人也夫天下犹人之体腹心充实四肢虽病终无大患今兖豫司冀亦天下之腹心也是以愚臣慺慺实愿四州之牧守独修务本之业以堪四支之重此陛下之所当察也
极諌疏【杜恕】
伏见尚书郎亷昭奏左丞曹璠以罚当关不依诏坐判问又云诸当坐者别奏尚书令陈矫自奏不敢辞罚亦不敢以处重为恭意至恳恻臣窃闵然为朝廷惜之夫圣人不择世而兴不易民而治然而生必有贤智之佐者葢进之以道率之以礼故也古之帝王所以能辅世长民者莫不逺得百姓之欢心近尽羣臣之智力诚使今朝任职之臣皆天下之选而不能尽其力不可谓能使人若非天下之选亦不可谓能官人陛下忧劳万几或亲灯火而庶事不康刑禁日弛岂非股肱不称之明效欤原其所由非独臣有不尽忠亦主有不能使也百里奚愚于虞而智于秦豫让茍容中行而着节智伯斯则古人之明验矣今臣言一朝皆不忠是诬一朝也然其事类可推而得今陛下感帑藏之不充实而军事未息至乃断四时之赋衣薄御府之私榖帅由圣意举朝称明与闻政事宻勿大臣宁有恳恳忧此者乎骑都尉王才幸乐人孟思所为不法振动京都而其罪状发于小吏公卿大臣初无一言自陛下莅位以来司隶校尉御史中丞宁有举纲维以督奸宄使朝延肃然者邪若陛下以为今世无良才朝廷乏贤佐岂可追望稷契之遐踪坐待来世之儁乂乎今之所谓贤者尽有大官而享厚禄矣然而奉上之节未立向公之心不一者委任之责不专而俗多忌讳故也臣以为忠臣不必亲亲臣不必忠何者以其居无嫌之地而事得自尽也今有疏者毁人不实其所毁而必曰私报所憎誉人不实其所誉而必曰私爱所亲左右或因之以进憎爱之说非独毁誉有之政事损益亦皆有嫌陛下当思所以开广朝臣之心笃厉有道之节使之自同古人望与竹帛耳反使如亷昭者扰乱其间臣惧大臣遂将容身保位坐观得失为来世戒也昔周公戒鲁侯曰无使大臣怨乎不以不言贤愚明皆当世用也尧数舜之功称去四凶不言大小有罪则去也今者朝臣不自以为不能以陛下为不任也不自以为不智以陛下为不问也陛下何不遵周公之所以用大舜之所以去使侍中尚书坐则侍帷幄行则从华辇亲对诏问所陈必达则羣臣之能否皆可得而知忠能者进闇劣者退谁敢依违而不自尽以陛下之圣明亲与羣臣论议政事使羣臣人得自尽人自以为亲人思所以报贤愚能否在陛下之所用以此治事何事不辨以此建功何功不成每有军事诏书常曰谁当忧此者乎吾当自忧耳近诏又曰忧公忘私者必不然但先公后私即自辨也伏读明诏乃知圣思究尽下情然亦怪陛下不知其本而忧其末也人之能否实有本性虽臣亦以为朝臣不尽称职也明主之用人也使能者不敢遗其力而不能者不得处非其任选举非其人未必为有罪也举朝共容非其人乃为怪耳陛下知其不尽力也而代之忧其职知其不能也而教之治其事岂徒主劳而臣逸哉虽圣贤并世终不能以此为治也陛下又患台阁禁令之不宻人事请属之不絶听伊尹作迎客出入之制选司徒更恶吏以守寺门威禁由之实未得为禁之本也昔汉安帝时少府窦嘉辟廷尉郭躬无罪之兄子犹见举奏章劾纷纷近司隶校尉孔羡辟大将军狂悖之弟而有司嘿尔望风希指甚于受属选举不以实人事之大者也嘉有亲戚之宠躬非社稷重臣犹尚如此以今况古陛下自不督必行之罚以絶阿党之原耳伊尹之制与恶吏守门非治世之具也使臣之言少蒙察纳何患于奸不削灭而养若昭等乎夫纠擿奸宄忠事也然而世憎小人行之者以其不顾道理而茍求容进也若陛下不复考其终始必以违众忤世为奉公宻行白人为尽节焉有通人大才而更不能为此邪诚顾道理而弗为耳使天下皆背道而趋利则人主之所最病者陛下将何乐焉胡不絶其萌乎夫先意承旨以求容美率皆天下浅薄无行义者其意务在于适人主之心而已非欲治天下安百姓也陛下何不试变业而示之彼岂执其所守以违圣意哉夫人臣得人主之心安业也处尊显之宫荣事也食千锺之禄厚实也人臣虽愚未有不乐此而喜于迕者也迫于道自强耳诚以为陛下当怜而佑之少委任焉如何反録昭等倾侧之意而忽若人者乎今者外有伺隙之冦内有贫旷之民陛下当大计天下之损益政事之得失诚不可以怠也
论西陵宜备疏【吴陆抗】
西陵建平国之蕃表既处下流受敌二境若敌泛舟顺流舳舻千里星奔电迈俄然行至非可恃援他部以救倒悬也此乃社稷安危之机非徒封疆侵陵小害也臣父逊昔在西埀陈言以为西陵国之西门虽云易守亦复易失若有不守非但失一郡则荆州非吴有也如其有虞当倾国争之臣往在西陵得涉逊迹前乞精兵三万而至者循常未肯差赴自步阐以后益更损耗今臣所统千里受敌四处外御强对内懐百蛮而上下见兵财有数万羸弊日乆难以待变臣愚以为诸王幼冲未统国事可且立傅相辅导贤姿无用兵马以妨要务又黄门竖官开立占募兵民怨役逋逃入占乞特诏简阅一切料出以补疆埸受敌常处使臣所部足满八万省息众务信其实罚虽韩白复生无所展巧若兵不増此制不改而欲克谐大事此臣之所深戚也若臣死之后乞以西方为属愿陛下思览臣言则臣死且不朽
论征役疏【骆统】
臣闻君国者以据疆土为强富制威福为尊贵曜徳义为荣显永世胤为丰祚然财须民生强赖民力威恃民势福由民殖徳俟民茂义以民行六者既备然后应天受祚保族宜邦书曰众非后无能胥以宁后非众无以辟四方推是言之则民以君安君以民济不易之道也今强敌未殄海内未乂三军有无已之役江境有不释之备征赋调数由来积纪加以殃疫死丧之灾郡县荒虚田畴芜旷听闻属城民戸寝寡又多残老少有丁夫闻此之日心若焚燎思寻所由小民无知既有安土重迁之性且又前后出为兵者生则困苦无有温饱死则委弃骸骨不反是以尤用恋本畏逺同之于死每有征发羸谨居家重累者先见输送小有财货倾居行赂不顾穷尽轻剽者则迸入险阻党就羣恶百姓虚竭嗷然愁扰愁扰则不营业不营业则致穷困致穷困则不乐生故口腹急则奸心动而携叛多也又闻民间非居处小能自供生产儿子多不起养屯田贫兵亦多弃子天则生之而父母杀之既惧干逆和气感动阴阳且惟殿下开基建国乃无穷之业也强邻大敌非造次所灭疆埸常守非期月之戍而兵民减耗后生不有非所以厯逺年致成功也夫国之有民犹水之有舟停则以安扰则以危愚而不可欺弱而不可胜是以圣王重焉祸福由之故与民消息观时制政方今长吏亲民之职惟以辨具为能取适目前之急少复以恩惠为治副称殿下天覆之仁勤恤之徳者官民政俗日以雕弊渐以陵迟势不可久夫治疾及其未笃除患贵其未深愿殿下少以万几余闲留神思省补复荒虚深图逺计育残余之民阜人才之用参曜三光等崇天地臣统之大愿足以死而不朽矣
复上吴主皓疏【陆凯】
臣窃见陛下执政以来阴阳不调五星失晷职司不忠奸党相扶是陛下不遵先帝之所致夫王者之兴受之于天修之繇徳岂在宫乎而陛下不谘之公辅便盛意驱驰六军流离悲惧逆犯天地天地以灾童歌其謡纵令陛下一身得安百姓愁劳何以用治此不遵先帝一也臣闻有国以贤为本夏杀龙逢殷获伊挚斯前世之明效今日之师表也中常侍王蕃黄中通理处朝忠謇斯社稷之重镇大吴之龙逢也而陛下忿其苦辞恶其直对枭之殿堂尸骸暴弃邦内伤心有识悲悼咸以吴国夫差复存先帝亲贤陛下反之是陛下不遵先帝二也臣闻宰相国之柱也不可不强是故汉有萧曹之佐先帝有顾步之相而万彧琐才凡庸之质昔从家隶超步紫闼于彧已丰于器已溢而陛下爱其细介不访大趣荣已尊辅越尚旧臣贤良愤惋智士吓咤是不遵先帝三也先帝忧民过于婴孩民无妻者以妾妻之见单衣者以帛给之枯骨不收而取埋之而陛下反之是不遵先帝四也昔桀纣灭繇妖妇幽厉乱在嬖妾先帝鉴之以为身戒故左右不置滛邪之色后房无旷积之女今中宫万数不备嫔嫱外多鳏夫女吟于中风雨逆度正繇此起是不遵先帝五也先帝忧劳万机犹惧有失陛下临阼以来游戏后宫眩惑妇女乃今庶事多旷下吏容奸是不遵先帝六也先帝笃尚朴素服不纯丽宫无髙台物不雕饰故国富民充奸盗不作而陛下征调州郡竭民财力土被玄黄宫有朱紫是不遵先帝七也先帝外杖顾陆朱张内近胡综薛综是以庶绩雍熙邦内清肃今者外非其任内非其人陈声曹辅斗筲小吏先帝之所弃而陛下幸之是不遵先帝八也先帝每宴见羣臣抑损醇醲臣下终日无失慢之尤百寮庶尹并展所陈而陛下拘以视瞻之敬惧以不尽之酒夫酒以成礼过则败徳此无异商辛长夜之饮也是不遵先帝九也昔汉之桓灵亲近宦竖大失民心今髙通詹亷羊度黄门小人而陛下赏以重爵权以战兵若江渚有难烽燧互起则度等之武不能御侮明也是不遵先帝十也今宫女旷积而黄门复走州郡条牒民女有钱则舍无钱则取怨呼道路母子死诀是不遵先帝十一也先帝在时亦养诸王太子若取乳母其夫复役赐与钱财给其资粮时遣归来视其弱息今则不然夫妇生离夫故作役儿从后死家为空戸是不遵先帝十二也先帝叹曰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衣其次也三者孤存之于心今则不然农桑并废是不遵先帝十三也先帝简士不拘卑贱任之乡闾效之于事举者不虚受者不妄今则不然浮华者登朋党者进是不遵先帝十四也先帝战士不给他役使春惟知农秋惟收稻江渚有事责其死效今之战士供给众役廪赐不赡是不遵先帝十五也夫赏以劝功罚以禁邪赏罚不中则士民散失今江邉将士死不见哀劳不见赏是不遵先帝十六也今在所监司已为烦猥兼有内使扰乱其中一民十吏何以堪命昔景帝时交址反乱实繇兹起是为遵景帝之阙不遵先帝十七也夫校事吏民之仇也先帝末年虽有吕壹钱钦寻皆诛夷以谢百姓今复张立校曹纵吏言事是不遵先帝十八也先帝时居官者咸乆于其位然后考绩黜陟今州郡职或莅任无几便征召迁转迎新送旧纷纭道路伤财害民于是为甚是不遵先帝十九也先帝每察竟解之奏常留心推按是以狱无冤囚死者吞声今则违之是不遵先帝二十也若臣言可録藏之盟府如其虚妄治臣之罪愿陛下留意
文章辨体彚选巻九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九十五
(明)贺复征 编
○疏九
上平吴疏【晋羊祜】
先帝顺天应时西平巴蜀南和吴会海内得以休息兆庶有乐安之心而吴复背信使邉事更兴夫期运虽天所授而功业必由人而成不一大举埽灭则众役无时得安非所以隆先帝之勲成无为之化也故尧有丹朱之伐舜有三苖之征咸以宁静宇宙辑兵和众者也蜀平之时天下皆谓吴当并亡自此来十三年是谓一周平定之期复在今日矣议者常言吴楚有道后服无礼先强此乃诸侯之时耳当今一统不得与古同谕夫适道之论皆未应权是故谋之虽多而决之欲独凡以险阻得存者谓所敌者同力足自固苟其轻重不齐强弱异势则智士不能谋而险阻不可保也蜀之为国非不险也髙山寻云霓深谷肆无景束马悬车然后得济皆言一夫荷戟千人莫当及进兵之日曽无藩篱之限斩将搴旗伏尸数万乘胜席卷径至成都汉中诸城皆鸟栖而不敢出非皆无战心诚力不足相抗至刘禅降服诸营堡者索然俱散今江淮之难不过剑阁山川之险不过岷汉孙皓之暴侈于刘禅吴人之困甚于巴蜀而大晋兵众多于前世资储器械盛于往时今不于此平吴而更阻兵相守征夫苦役日寻干戈经厯盛衰不可长久宜当时定以一四海今若引梁益之兵水陆俱下荆楚之众进临江陵平南豫州直指夏口徐扬青兖并向秣陵鼓斾以疑之多方以误之以一隅之吴当天下之众势分形散所备皆急巴汉竒兵出其空虚一处倾壊则上下震荡吴縁江为国无有内外东西数千里以藩篱自恃所敌者大无有宁息孙皓恣情任意与下多忌名臣重将不复自信是以孙秀之徒皆畏逼而至将疑于朝士困于野无有保世之计一定之心平常之日犹懐去就兵临之际必有应者终不能齐力致死已可知也其俗急速不能持久弓弩戟楯不如中国唯有水战是其所便一入其境则长江非复所固还保城池则去长入短而官军悬进人有致节之志吴人战于其内有凭城之心如此军不踰时克可必矣
论水利疏【杜预】
臣輙思维今者水灾东南特剧非但五稼不收居业并损下田所在渟污髙地皆多硗塉此即百姓困穷方在来年虽诏书切告长吏二千石为之设计而不廓开大制定其趋舍之宜恐徒文具所益葢薄当今秋夏蔬食之时而百姓已有不赡前至冬春野无青草则必指仰官榖以为生命此乃一方之大事不可不豫为思虑者也臣愚谓既以水为困当恃鱼菜螺蜯而洪波泛滥贫弱者终不能得今者宜大壊兖豫州东界诸陂随其所归而倡导之交令饥者尽得水产之饶百姓不出境界之内旦暮野食此目下日给之益也水去之后填淤之田畆收数锺至春大种五榖必丰此又明年之益也臣前启典牧种牛不供耕驾至于老不穿鼻者无益于用而徒有吏士榖草之费岁送任驾者甚少尚复不调习宜大出卖以易榖及为赏直诏曰孶育之物不宜减散事遂停寝问主者令典虞右典牧种产牛大小相通有四万五千余头茍不益世用头数虽多其费日广古者匹马丘牛居则以耕出则以战非如猪羊类也今徒养宜用之牛终为无用之费甚失事宜东南以水田为业人无牛犊今既壊陂可分种牛二万五千头以付二州将吏士庶使及春耕榖登之后万头责三百斛是为化无用之费得运水次成榖七百万斛此又数年后之益也加以百姓降丘宅土将来公私之饶乃不可计其所留好种万头可即令右典牧都尉官属养之人多畜少可并佃牧地明其考课此又三魏近旬岁当复入数千万斛榖牛又皆当调习动可驾用皆今日之可全者也
追理邓艾疏【段灼】
故征西将军邓艾心懐至忠而荷反逆之名平定西蜀而受三族之诛臣窃悼之惜哉言艾之反也以艾性刚急矜功伐善而不能协同朋类轻犯雅俗失君子之心故莫肯理之臣敢冒死言艾所以不反之状艾本屯田掌犊人宣皇帝拔之于农吏之中显之于宰府之职处内外之官据文武之任所在輙有名绩固足以明宣皇帝之知人矣会值洮西之役官兵失利刺史王经困于围城之中当尔之时二州危惧陇右凛凛几非国家之有也先帝以为深忧重虑思惟可以安邉杀敌莫贤于艾故授之以兵马解狄道之围围解留屯上邽承官军大败之后士卒破胆将吏无气仓库空虚器械殚尽艾欲积榖强兵以待有事是岁少雨又为区种之法手执耒耜率先将士所统万数而身不离仆虏之劳亲执士卒之役故落门段谷之战能以少击多摧破强贼斩首万计遂委艾以庙胜成图指授长策艾受命忘身龙骧麟振前无坚敌蜀地险阻山髙谷深而艾步乘不满二万束马悬车自投死地勇气凌云将士乘势故能使刘禅震怖君臣面缚军不踰时而巴蜀荡定此艾固足以彰先帝之善任矣艾功名已成亦当书之竹帛传祚万世七十老公复何所求哉艾以禅初降逺郡未附矫令承制权安社稷虽逺常科有合古意原心定罪事可详论故镇西将军锺会有吞天下之心恐艾威名知必不同因其疑似构成其事艾被诏书即遣强兵束身就缚不敢顾望诚自知奉见先帝必无当死之理也会受诛之后艾佐参官属部曲将吏愚戆相聚自共追艾破壊槛车觧其囚执艾在困地是以狼狈失据夫反非小事若懐恶心即当谋及豪杰然后乃能兴动大众不闻艾有腹心一人临死口无一言独受腹背之诛岂不哀哉故见之者垂涕闻之者叹息此贾谊所以慷慨于汉文天下之事可为痛哭者良有以也陛下龙兴阐弘大度受诛之家不拘叙用听艾立后祭祀不絶昔秦人怜白起之无罪吴人伤子胥之寃酷皆为之立祠天下之人为艾悼心痛恨亦由是也谓可听艾门生故吏収艾尸柩归葬旧墓还其田宅以平蜀之功继封其后使艾阖棺定谥死无所恨赦寃魂于九泉收信义于后世则天下狥名之士思立功之臣必投汤火乐为陛下死矣
请复选举疏【卫瓘】
昔圣王崇贤举善而教用使朝廷徳让野无邪行诚以闾伍之政足以相检询事考言必得其善人知名不可虚求故还修其身是以崇贤而俗益穆黜恶而行弥笃斯则乡举里选者先王之令典也自兹以降此法陵迟魏氏承颠覆之运起丧乱之后人士流移考详无地故立九品之制粗具一时选用之本耳其始造也乡邑清议不拘爵位褒贬所加足为劝励犹有乡论余风中间渐染遂计资定品使天下观望唯以居位为贵人弃徳而忽道业争多少于锥刀之末伤损风俗其弊不细今九域同规大化方始臣等以为宜皆荡除末法一拟古制以土断定自公卿以下皆以所居为正无复悬客逺属异土者如此则同乡邻伍皆为邑里郡县之宰即以居长尽除中正九品之制使举善进才各繇乡论然则下敬其上人安其教俗与政俱清化与法并济人知善否之教不在交游即华竞自息各求于已矣今除九品则宜凖古制使朝廷共相举任于出才之路既愽且可以厉进贤之公心核在位之明闇诚令典也
上惠帝反正疏【嵇绍】
臣闻改前辙者则车不倾革往弊者则政不爽大一统于元首百司役于多士故周文兴于上成康穆于下也存不忘亡易之善义愿陛下无忘金墉大司马无忘颍上大将军无忘黄桥则祸乱之萌无繇而兆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九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九十六
(明)贺复征 撰
○疏十
请立学校疏【东晋戴邈】
臣闻天道之所大莫大于阴阳帝王之至务莫重于礼乐是以古之建国有明堂辟雍之制乡有庠序黉校之仪皆所以抽导幽滞启广才思葢以六四有困蒙之吝君子大养正之功也昔仲尼列国之大夫耳兴礼修学于洙泗之间四方髦俊斐然向风身达者七十余人自兹以来千载絶尘岂天下小于鲁卫贤哲乏于曩时励与不励故也自顷国遭无妄之祸社稷有缀旒之危宼羯饮马于长江凶狡■〈氏鸟〉张于万里遂使神州萧条鞠为茂草四海之内人迹不交霸主有旰食之忧黎元懐荼毒之苦戎首交拜于中原何遽笾豆之事哉然三年不为礼礼必壊三年不为乐乐必崩况旷载累纪如此之乆邪今末进后生目不覩揖让升降之仪耳不闻钟鼔管弦之音文章散灭图谶无遗此葢圣达之所深悼有识之所嗟叹也夫平世尚文遭乱尚武文武逓用长乆之道譬之天地昏明之迭自古以来未有不由之者也今或以天下未一非兴礼乐之时此言似之而不其然夫儒道深奥不可仓卒而成古之俊乂必三年而通一经比天下平泰然后修之则功成事定谁与制礼作乐者哉又贵游之子未必有斩将搴旗之才亦未有从军征戍之役不及盛年讲肄道义使明珠加磨莹之功荆璞发采琢之荣不亦良可惜乎臣愚以世丧道久人情玩于所习纯风日去华竞日彰犹火之消膏而莫之觉也今天地告始万物权舆圣朝以神武之徳值革命之运荡近世之流弊继千载之絶轨笃道崇儒创立大业明主唱之于上宰辅督之于下夫上之所好下必有过之者焉是故双劔之节崇而飞白之俗成挟琴之容饰而赴曲之和作君子之徳风小人之徳草实在感之而已臣以闇浅不能逺识格言奉诵明令慷慨下风谓宜乘三时之隙渐就修建
諌移都洛阳疏【孙绰】
伏见征西大将军臣温表便当躬率三军讨除二冦荡涤河渭清洒旧京然后神旗电舒朝服济江反皇居于中土正玉衡于天极斯超世之弘图千载之盛事然臣之所懐窃有未安以为帝王之兴莫不藉地利人和以建功业贵能以义平暴因而抚之懐愍不建沦胥秦京遂令胡戎交侵神州絶纲土崩之衅诚由道丧然中夏荡荡一时横流百郡千城曽无完郛者何哉亦以地不可守投奔有所故也天祚未革中宗龙飞非唯信顺协于天人而已实赖万里长江画而守之耳易称王公设险以守其国险之时义大矣哉斯已然之明效也今作胜谈自当任道而遗险校实量分不得不保小以固存自丧乱已来六十余年苍生殄灭百不遗一河洛丘墟函夏萧条井堙木刋阡陌夷灭生理茫茫永无依归播流江表已经数世存者长子老孙亡者丘陇成行虽北风之思感其素心目前之哀实为交切若迁都旋轸之日中兴五陵即复缅成遐域泰山之安既难以理保烝烝之思岂不纒于圣心哉温今此举诚欲大览始终为国逺图向无山陵之急亦未首决大谋独任天下之至难也今发愤忘食忠慨亮到凡在有心孰不致感而百姓震骇同懐危惧者岂不以反旧之乐赊而趣死之忧促哉何者植根于江外数十年矣一朝拔之顿驱踧于空荒之地提壶万里踰险浮深离坟墓弃生业富者无三年之粮贫者无一飡之饭田宅不可复售舟车无从而得舍安乐之国适习乱之乡出必安之地就累卵之危将顿仆道涂飘溺江川仅有达者夫国以人为本疾冦所以为人众丧而冦除亦安所取裁此仁者所宜哀矜国家所宜深虑也自古今帝王之都岂有常所时隆则宅中而图大势屈则遵养以待会使徳不可胜家有三年之积然后始可谋太平之事耳今天时人事有未至者矣一朝欲一宇宙无乃顿而难举乎臣之愚计以为且可更遣一将有威名资实者先镇洛阳于陵所筑二垒以奉卫山陵埽平梁许清一河南漕运之路既通然后尽力于开垦广田积榖渐为徙者之资如此贼见亡征势必逺窜如其迷逆不化复欲送死者南北诸军风驰电赴若身手之救痛痒率然之应首尾山陵既固中夏小康陛下且端委紫极増修徳政躬行汉文简朴之至去小惠节游费审官人练甲兵以养士灭冦为先十年行之无使隳废则贫者殖其财怯者充其勇人知天徳赴死如归以此致政犹运诸掌握何故舍百胜之长理举天下而一掷哉陛下春秋方富温克壮其猷君臣相与弘养徳业括囊元吉岂不快哉今温唱髙议圣朝互同臣以轻微独献管见出言之难实在今日而臣区区必闻天听者切以无讳之朝狂瞽进说刍荛之谋圣贤所察所以不胜至忧触冒干陈若陛下垂神温少留志岂非屈于一人而允亿兆之愿哉如以干忤罪大欲加显戮使丹诚上达退受刑诛虽没泉壤尸且不朽
奏去任谷疏【郭璞】
任谷所为妖异无有因由陛下玄鉴广览欲知其情状引之禁内供给安处臣闻为国以礼正不闻以竒邪所聴惟人故神降之吉陛下简黙居正动遵典刑按周礼竒服怪人不入宫况谷妖诡怪人之甚者而登讲肆之堂宻迩殿省之侧尘点日月秽乱天听臣之私情窃所以不取也陛下若以谷信为神灵所凭者则应敬而逺之夫神聪明正直接以人事若以谷为妖蛊作妄者则当投畀裔土不宜令亵近紫闱若以谷或是神祗告谴为国作眚者则当克已修礼以弭其妖不宜令谷安然自容肆其邪变也臣愚以为阴阳陶蒸变化万端亦是狐狸魍魉凭陵作慝愿陛下采臣愚懐特遣谷出臣以人乏忝荷史任敢忘直笔惟义是规
平刑疏【郭璞】
臣闻上古象刑而民不犯中古明刑以致刑措故立刑以禁刑立杀以去杀重之以死所以求其生峻之以刑所以轻其死死由于法轻生存乎法重此立防之成标也然则刑无轻重用之惟平非平法之为难恩在断之为难是以子皋刑戮刖者忘痛释之典刑民无怨色何者积之于诚也按癸酉诏书之旨专为邉城实之裔土济当时一切之用非为经逺之法亦是中夏全平之时威御足指控制故可得行之矣欲役无赖子弟驱不逞之人聚之于空荒四维之地将以捍固牧圉未见其利也且濵接鲸猾宻迩奸薮退未絶其丘窟之顾进无以塞其逋逃之门五流三品诚古之犯刑论之于今事实难行且律令以跨三代厯载所遵未易轻改者也是以刑法不专则名幸者兴政令骤变则人志无系子产患其如此故矫先政议事之制而立刑书之辟皆所以辟民心而正羣惑者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九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九十七
(明)贺复征 编
○疏十一
谏髙祖不以伶人为近侍疏【唐李纲】
臣按周礼均工乐胥不得厕于士伍虽复才如子野妙等师襄皆身终子继不易其业故魏武使祢衡击鼓衡先觧朝服露体而击之云不敢以先王法服为伶人之衣惟齐髙纬封曹妙达为王授安马驹为开府既招物议大斁彛伦有国有家者以为殷鉴方今新定天下开大平之业起义功臣行赏未徧髙才硕学犹滞草菜而先令舞胡致位五品鸣玉曵组趋驰廊庑故非创业垂统贻则子孙之道也
谏太宗息兵罢役疏【徐贤妃】
自贞观以来二十有二载风雨调顺年登岁稔人无水旱之弊国无饥馑之灾昔汉武守文之常主犹登刻玉之符齐桓小国之庸君尚图泥金之望陛下推功损己让徳不居亿兆倾心犹阙告成之礼云亭伫谒未展升中之仪此之功徳足以咀嚼百王网罗千代者矣然古人有言虽休勿休良有以也守初保末圣哲罕兼是知大业者易骄愿陛下难之善始者难终愿陛下易之窃见顷年以来力役兼总东有辽海之军西有昆丘之役士马疲于甲胄舟车倦于转输且召募投戎去留懐死生之痛因风阻浪徃来有漂溺之危一夫力耕卒无数十之获一舩致损则倾数百之粮是犹运有尽之农工填无穷之巨浪图未获之他众丧已成之我军虽除凶伐暴国有常规然黩武翫兵先哲所戒昔秦王并吞六国反速危亡之兆晋武奄有三方翻成覆败之业岂非矜功恃大弃徳而轻邦图利忘害肆情而纵欲遂使悠悠六合虽广不救其亡嗷嗷黎庶因弊以成其祻是知地广非常安之术人劳乃易乱之源愿陛下布泽流仁矜弊恤乏减行役之烦増湛露之恵妾又闻为政之本贵在无为窃见土木之功不可兼遂北阙初建南营翠微曽未逾时玉华创制虽复因山藉水非无架筑之劳损之又损颇有工力之赏终以茅茨示约犹兴木石之疲假使和雇取人不无烦扰之弊是以卑宫菲食圣王之所安金屋瑶台骄主之为丽故有道之君以逸逸人无道之君以乐乐身愿陛下使之以时则力无竭矣用而息之则人斯恱矣夫珍玩伎巧乃丧国之斧斤珠玉锦绣实迷心之酖毒窃见服翫纎靡如变化于自然职贡珍竒若神仙之所制虽驰华于季俗实败素于淳风是知漆器非延叛之方桀造之而人叛玉杯岂招亡之术纣用之而国亡方验侈丽之源不可不遏作法于俭犹恐其奢作法于奢何以制后伏惟陛下明鉴未形智用无际穷奥秘于麟阁尽探赜于儒林千王治乱之踪百代安危之迹兴衰祻福之数得失成败之机故亦包吞心腑之中循环目围之内乃宸衷之乆察无假一二言焉唯恐知之非难行之不易志骄于业泰体逸于时安伏惟抑意裁心慎终如始削轻过以滋重徳择后是以替前非则鸿名与日月无穷盛业与乾坤永大
徳治道疏【魏征】
书称明徳慎罚惟刑之恤礼曰为上易事为下易知则刑不烦上多疑则百姓惑下难知则君长劳夫上易事下易知君长不劳百姓不惑故君有一徳臣无二心夫刑赏之本在乎劝善而惩恶帝王所与天下画一不以亲疎贵贱而轻重者也今之刑赏或由喜怒或出好恶喜则矜刑于法中怒则求罪于律外好则鑚皮出羽恶则洗垢索瘢盖刑滥则小人道长赏谬则君子道消小人之恶不惩君子之善不劝而望治安刑措非所闻也且暇豫而言皆敦尚孔老至于威怒则专法申韩故道徳之旨未弘而刻薄之风先扇昔州犁上下其手而楚法以敝张汤轻重其心而汉刑以谬况人主而自髙下乎顷者罚人或以供张不赡或不能从欲皆非致治之急也夫贵不与骄期而骄自至富不与奢期而奢自至非徒语也且我之所代实在有隋以隋府蔵况今之资储以隋甲兵况今之士马以隋户口况今之百姓挈长度大曽何等级焉然隋以富强而丧乱之也我以贫寡而安静之也静之则安动之则乱人皆知之非隠而难见微而难察也不蹈平易之涂而遵覆车之辙何哉安不思危治不念乱存不虑亡也方隋未乱自谓必无乱未亡自谓必不亡所以甲兵亟动徭役不息以至戮辱而不悟灭亡之所由也岂不哀哉夫监形之美恶必就止水监政之安危必取亡国诗曰殷鉴不逺在夏后之世臣愿当今之动静以隋为鉴则存亡治乱可得而知思所以危则安矣思所以乱则治矣思所以亡则存矣存亡之所在在节嗜欲省逰畋息靡丽罢不急慎偏听近忠厚逺便佞而已夫守之则易得之实难今既得其所难岂不能保其所易保之不固骄奢淫泆有以动之也
十渐疏【魏征】
陛下贞观之初无为无欲清静之化逺被遐荒考之于今其风渐坠听言则逺超于上圣论事则未踰于中主何以言之汉文晋武俱非上哲汉文辞千里之马晋武焚雉头之裘今则求骏马于万里市珍竒于域外取怪于道路见轻于戎狄此其渐不克终一也陛下贞观之始视人如伤恤其勤劳爱之如子每存简约无所营为顷年以来意在奢纵忽忘卑俭轻用人力乃云百姓无事则骄逸劳役则易使自古以来未有由百姓逸乐而致倾败者也何有逆畏其骄逸而故欲劳役之哉此其渐不克终二也陛下贞观之初损己以利物至于今日纵欲以劳人虽忧人之言不絶于口而乐身之事实切于心或时有所营虑人致谏乃云若不为此不便我身人臣之情何可复争此直意在杜谏者之口岂曰择善而行者乎此其渐不克终三也立身成败在于所染兰芷鲍鱼与之俱化慎乎所习不可不思陛下贞观之初砥砺名节不私于物唯善是与亲爱君子疎斥小人今则不然轻亵小人礼重君子重君子也敬而逺之轻小人也狎而近之近之则不见其非逺之则莫知其是莫知其是则不见而自踈不见其非则有时而自昵此其渐不克终四也陛下贞观之初动遵尧舜投金抵璧反朴还淳顷年以来好尚竒异难得之货无逺不臻珍玩之作无时而至此其渐不克终五也贞观之初求贤如渴善人所举信而任之取其所长恐其不及近岁以来由心好恶或众善举而用之或一人毁而弃之或积年信而任之或一朝疑而逺之夫行有素履事有成迹所毁之人未必可信于所举积年之行不应顿失于一朝且君子之懐蹈仁义而弘大徳小人之性好谗佞以为身谋陛下不省察其根源而轻为之臧否是使守道者日踈干求者日进所以人思茍免莫能尽力此其渐不克终六也陛下初登大位髙居深视事唯清静心无嗜欲内除毕弋之物外絶畋猎之源数载之后不能固志虽无十旬之逸或过三驱之礼遂使盘逰之娱见讥于百姓鹰犬之贡逺及于四夷或时教习之处道路遥逺侵晨而出入夜方还以驰骋为欢莫虑不虞之变事之不测其可救乎此其渐不克终七也陛下初践大位敬以接下君恩下流臣情上达顷年以来多所忽畧或外官充使奏事入朝思覩阙庭将陈所见欲言则颜色不接欲请又恩礼不加间因所短诘其细过虽有聪辨之畧莫能申其忠欵而望上下同心君臣交泰不亦难乎此其渐不克终八也傲不可长欲不可纵乐不可极志不可满四者前王所以致祻通贤以为深诚陛下贞观之初孜孜理化屈巳从人恒若不足顷年以来微自矜放恃功业之大意蔑前王负圣智之用心轻当代此傲之长也欲有所为皆取遂意纵或抑情从谏终是不能忘懐此欲之纵也志在嬉逰情无厌倦虽不全妨政事不复专心治道此乐将极也率土乂安四夷欵服仍逺劳士马问罪遐裔此志将满也亲狎者阿旨而不肯言疎逺者畏威而莫敢谏积而不已将亏圣徳此其渐不克终九也贞观之初频年霜旱畿内户口并就闗外携负老幼来徃数千曽无一户逃亡一人怨苦顷年以来疲于徭役闗中之人劳弊尤甚杂匠之徒下日悉留和雇正兵之軰上畨多别驱使和市之物不絶于乡闾递送之歩不絶于道路既有所弊易为惊扰脱因水旱糓麦不收恐百姓之心不能如前日之宁恬此其渐不克终十也
十思疏【魏征】
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逺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徳义源不深而望流之逺根不固而求木之长徳不厚而思国之安臣虽下愚知其不可而况于明哲乎人君当神噐之重居域中之大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俭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长也凡昔元首承天景命善始者实繁克终者葢寡岂取之易守之难乎盖在殷忧必竭诚以待下既得志则纵情以傲物竭诚则吴越为一体傲物则骨肉为行路虽董之以严刑振之以威怒终茍免而不懐仁貌恭而不心服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以自戒将有作则思知止以安人念髙危则思谦冲而自牧惧满盈则思江海下百川乐盘逰则思三驱以为度忧懈怠则思慎始而敬终虑壅蔽则思虚心以纳下惧谗邪则思正身以黜恶恩所加则思无因喜以谬赏罚所及则思无以怒而滥刑总此十思弘兹九徳简能而任之择善而从之则智者尽其谋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恵信者效其忠文武并用垂拱而治何必劳神苦思代百司之职役哉
请变隋法疏【傅奕】
臣闻龙纪火官黄帝废之咸池六英尧不相治禹不行舜政周不袭汤礼易称巳日乃孚革而信也故曰革之时大矣哉有隋之季违天害民专峻刑法杀戮贤俊天下兆庶同心叛之陛下拨乱反正而官名律令一用隋旧且惩沸羮者吹冷韲伤弓之鸟惊曲木况天下乆苦隋暴安得不新其耳目哉改正朔易服色变律令革官名功极作乐治终制礼使民知盛徳之隆此其时也
上言时政疏【马周】
微臣每读经史见前贤忠孝之事臣虽小人窃希大道未尝不废巻长思思履其迹臣以不天早失父母犬马之养已无所施来事之可为者唯忠义而已是以徒歩二千里而归于陛下陛下不以臣愚瞽过垂齿録窃自顾瞻无阶答谢輙以微躯丹欵惟陛下所择臣伏见大安宫在宫城之西而其墙宇宫阙之制方之紫极尚为卑小臣伏以东宫皇太子之宅犹处城中大安乃至尊所居反在城外虽太上皇游心道素志在清俭陛下重违慈旨爱惜人力而蕃夷朝见及四方观听有不足者臣愿营筑雉堞修起门观务从髙显以称万国之望则大孝昭乎天下矣臣又伏见明勅以二月二日幸九成宫臣窃惟太上皇春秋已髙陛下宜朝夕视膳而晨昏起居今所幸宫去宫三百余里銮舆动轫严跸经旬非可以旦暮至也傥太上皇情或思感而欲即见陛下者将何以赴之且车驾今行本为避暑然则太上皇尚留热所而陛下自逐凉处温凊之道臣窃未安然勅书已下业已成就愿示速返之期以开众惑臣又见诏书令宗室功臣悉就蕃国贻厥子孙嗣守其政非有大故无或绌免臣窃惟陛下封植之者诚爱之重之欲其胤嗣承守而与国无疆也臣以为必如诏旨者陛下宜思所以安存之富贵之何必使代官也何则以尧舜之父犹有朱均之子傥在孩童嗣职万一骄愚则兆庶被其殃而家国蒙其患正欲絶之也则子文之治犹在也正欲存之也则栾黡之恶已彰也与其毒害于见存之百姓则宁使割恩于已亡之一臣明矣然则向所谓爱之者乃适所以伤之也臣谓宜赋以茅土畴其户邑必有才行随噐方授则虽其翰翮非强亦可以获免尤累昔汉光武不任功臣以吏事所以终全其代者良得其术也愿陛下深思其宜使得奉大恩而子孙终其福禄也臣又闻圣人之化天下莫不以孝为本故曰孝莫大于严父严父莫大于配天又曰国之大祀在祀与戎孔子亦云吾不与祭如不祭是圣人之重祭祀也如此伏惟陛下践祚以来宗庙之享未曽亲事伏缘圣情独以銮与一出劳费利多所以忍其孝思以便百姓遂使一代之史不书皇帝入庙之事将何以贻厥孙谟垂则来叶臣知大孝诚不在俎豆之间然则圣人之训人固有屈已以从物特愿圣恩顾省愚欵臣又闻致化之道在于求贤审官为政之基必自扬清激浊故圣人曰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是言慎举之为重也臣伏见王长通白明达本自乐工舆皂杂类韦盘提斛斯正则更无它材独觧调马纵使术踰侪軰能有可取止赐金帛以富其家岂宜列预士流超受髙爵遂使朝会之位万国来庭驺子倡人鸣玉曵组与夫朝贤君子比肩而立同坐而食臣窃耻之然成命既往纵不可追谓宜不可使在朝班预于士伍也
论时政疏【马周】
臣歴观前代自夏殷及汉氏之有天下传祚相继多者八百余年少者犹四五百年皆为积徳累业恩结于人心岂无僻主頼前哲以免自魏晋已还降及周隋多者不过五六十年少者纔二三十年而亡良由创业之君不务广恩化当时仅能自守后无遗徳可思故传嗣之王政教少衰一夫大呼而天下圡崩矣今陛下虽以大功定天下而积徳日浅固当崇禹汤文武之道广施徳化使恩有余地为子孙立万代之阶岂欲但令政教无失以持当年而已然自古明王圣主虽因人设教寛猛随时而大要惟以节俭于身恩加于人二者为务故其下爱之如父母仰之如日月敬之如神明畏之如雷霆此其所以卜祚遐长而祻乱不作也今百姓承丧乱之后比于隋时纔十分之一而供官徭役道路相继兄去弟还首尾不絶逺者往来五六千里春秋冬夏畧无休时陛下虽每有恩诏令其减省而有司作既不废自然须人徒行文书役之如故臣每访问四五年来百姓颇有嗟怨之言以为陛下不存养之昔唐尧茅茨土阶夏禹恶衣菲食如此之事臣知不可复行于今汉文帝惜百金之费辍露台之役集上书囊以为殿帷所幸慎夫人衣不曵地至景帝以锦绣纂组妨害女工特诏除之所以百姓乂安后至孝武帝穷奢极侈而承父景遗徳故人心不动向使髙祖之后即有武帝天下必不能全此于时代差近事迹可见今京师及益州诸处营造器物并诸王妃公主服饰议者皆不以为俭臣闻作法于治其弊犹乱陛下少处人闲知百姓辛苦前代成败目所亲见尚犹若此而况皇太子生长深宫不歴外事即万岁之后固圣虑所当忧也臣窃寻往代以来成败之事但有黎庶怨叛聚为盗贼其国无不灭亡人主虽欲改悔未有重能安全者凡修政教当修之于可修之时若事变一起而后悔之则无益也故人主每见前代之亡则知其政教之所由丧而皆不知其身之失是殷纣笑夏桀之亡幽厉亦笑殷纣之灭隋炀帝大业之后又笑齐魏之失国然今之视炀帝亦犹炀帝之视齐魏也故京房谓汉元帝云臣恐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此言不可不诫往者贞观之初率土饥俭一匹绢纔得一斗粟而天下恬然百姓知陛下甚爱怜之故人曽无谤讟自五六年来频岁丰稔一匹绢得粟十余石而百姓皆以陛下不忧怜之咸有怨言又今所营为者颇多不急之务故也自古已来国之兴亡不由蓄积多少惟在百姓苦乐且以近事验之隋家贮洛口仓而李宻因之东都积布帛而王充据之西京府库亦为国家之用至今未尽向使洛口东都无粟帛则王充李宻未必能聚大众但贮积者固是国之常事也要当人有余力而后收之若人劳而强敛之更以资冦积之无益也然俭以息人贞观之初陛下已躬为之故今行之不难也为之一日则天下知之式歌且舞矣言人既劳矣而用之不息傥中国被水旱之灾邉方有风尘之警狂狡因之以窃发则有不可测之事非徒圣躬旰食晏寝而已古语云动人以行不以言应天以实不以文以陛下之明诚欲励精为政不烦逺求上古之术但及贞观之初则天下幸甚昔贾谊谓汉文帝云可恸哭及长叹息者言当韩信王楚彭越王梁之时使文帝即天子位必不能安又言赖诸王年少传相制之长大之后必生祻乱歴代以来皆以贾谊为是臣窃观诸将功臣陛下所与定天下者皆仰禀成规偹鹰犬之用无威畧振主如韩彭之徒难驾御者而诸王年并幼少纵其长大当陛下之日必无它心然则万代之后不可不虑自汉晋已来乱天下者何尝不是诸王皆为树置失宜不先为节制以至灭亡人主熟知其然但溺于私爱故使前车既覆而后车不改辙也今天下百姓极少诸王甚多宠遇之恩有过厚者臣之愚见恐其恃恩骄矜也昔魏武帝宠树陈思王及文帝即位防守禁闭有同狱囚以先帝加恩太多故嗣主疑而畏之也此则武帝之宠陈思适苦之也且帝子何患不富贵身食大国封户不少好衣美食衣食之外更何所须而每年别加优赐曽无纪极里语曰贫不学俭富不学奢言自然也今陛下以大圣创业岂唯处置见在子弟而已当立长乆之法使万代遵行之
谏治洛阳宫疏【张玄素】
臣惟秦始皇帝藉周之余夷六国统一尊将贻之万世及子而亡者殚嗜奔欲以逆天害人也天下不可以力胜唯当务俭约薄赋敛以身先之乃能大安今东都未有幸期前事土木戚王出藩又当荣构科调繁仍失兆人望一不可也陛下向平东都层观广殿皆彻毁之天下翕然一口颂歌岂有初恶侈靡而后好雕丽哉二不可也陛下毎言廵幸者不急之务徒焉虚费今国储无兼年又兴别都之役以招怨讟三不可也百姓承乱离之后财赋殚空虽蒙更生意未完定柰何营未幸之都重耗其力四不可也汉祖将都洛阳娄敬一言即日西驾非不知地惟土中贡赋所均但形胜不及闗内弗敢康也伏惟陛下化凋弊之俗为日尚浅讵可东廵以揺人心五不可也臣尝见隋家造殿伐木于豫章二千人挽一材以铁为毂行不数里毂辄壊别数百人赍毂随之终日行不三十里一材之费已数十万工揆其余可知也昔阿房成秦人散章华就楚众离干阳毕功隋人觧体今民力未及隋日而役残创之人袭亡国弊臣恐陛下之过甚于炀帝
谏伐髙丽疏【房玄龄】
上古所不臣者陛下皆臣之所不制者陛下皆制之矣为中国患无如突厥而大小可汗相次束手弛辫握刀分典禁卫延陀铁勒披置州县髙昌吐浑偏师扫除惟髙丽歴代逋命莫克穷讨陛下责其弑逆身自将六军征荒裔不旬日拔辽东虏获数十万残众孽君缩气不敢息可谓功倍前世矣易曰知进退存亡不失其正者其惟圣人乎盖进有退之义存有亡之机得有丧之理为陛下惜者此也传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陛下威名功烈既云足矣拓地开疆亦可止矣邉夷部落不足待以仁义责以常礼古者以禽鱼畜之必絶其类恐兽穷则抟茍救其死且陛下每决死罪必三覆五奏进疏食停音乐以人命之重为感动也今士无一罪驱之行阵之间委之锋镝之下使肝脑涂地老父孤子寡妻慈母望槥车抱枯骨摧心掩泣其所变动阴阳伤害和气实天下之痛也使髙丽违失臣节诛之可也侵扰百姓灭之可也能为后世患夷之可也今无是三者而坐敝中国为旧主雪耻新罗报仇非所存小所损大乎臣愿下沛然之诏许髙丽自新焚陵波之舩罢应募之众即臣死骨不朽
文章辨体彚选巻九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九十八
(明)贺复征 编
○疏十二
论河朔人庶疏【唐狄仁杰】
臣闻朝廷议者以为契丹作梗始明人之逆顺或因廹胁或有愿从或为伪官或为招慰或兼外贼或是土人迹虽不同心则无别诚以山东雄猛由来重气一顾之势至死不回近縁军机调发复重家道悉破或至逃亡拆屋卖田人不为售内顾生计四壁皆空重以官典侵渔因事而起取其髓脑曽无媿心修筑城池缮造兵器州县役使十倍军机官司不矜期在必取枷杖之下痛切肌肤事廹情危不修礼义愁苦之地不乐其生有利则归且图賖死乃君子之愧辱小人之常行人犹水也壅之则为泉疏之则为川通塞随流岂有常性昔董卓之乱神噐播迁及卓被诛部曲无赦事穷变起毒害生人京室丘墟化为禾黍此由恩不普浃失在机先臣一读此书未尝不掩巻叹息今以负辜之人必不在家露宿草行潜窜山泽赦之则出不赦则狂山东羣盗縁兹聚结臣以邉尘蹔起不足为忧中土不安以此为事臣闻持大国者不可以小理事广泽者不可以细分人主恢弘不拘常法罪之则众情恐惧恕之则反侧自安伏愿曲赦河北诸州一无所问自然人神通畅率土欢心诸道凯旋得无侵扰
谏除滥刑疏【朱敬则】
臣闻李斯之相秦也行申商之法重刑名之家杜私门张公室弃无用之费损不急之官惜日爱功疾畊急战人繁国富乃屠诸侯此救弊之术也故曰刻薄可施于进趋变诈可陈于攻战兵犹火也不戢将自焚况锋镝已销石城又毁谅可易之以寛泰润之以淳和八风之乐以柔之三代之礼以导之秦既不然滛虐滋甚徃而不返卒至土崩此不知变之祻也陆贾叔孙通之事汉主也当荣阳成皋之间粮馈已穷智勇俱困不敢开一说效一竒惟进豪猾之才荐贪暴之客及区宇适平干戈向戢金鼓之声未歇伤痍之痛尚闻二子顾盼绰有余态及陈诗书说礼乐开王道谋帝图髙皇忿曰吾以马上得之安事诗书乎对曰马上得之可马上理之乎髙皇黙然于是陆贾着新语叔孙通定礼仪始知天子之尊此知变之善也向使髙皇排二子而不教置诗书而不顾重攻战之吏尊首级之材复道争功张良已知其变拔劔击柱吾属不得无谋即晷漏难逾何二十帝乎亡秦是续何二百年乎故曰仁义者圣人之蘧庐礼经者先王之陈迹然则祝辞向毕刍狗须投淳精已流糟粕可弃仁义尚舍况轻此者乎自文明草昩天地屯蒙二叔流言四凶构难不设钩距无以应天顺人不切刑名不可摧奸息暴故置神噐开告端曲直之影必呈包藏之心尽露神道助直无罪不除人心保宁无妖不戮以兹庙算穷造化之幽深用此神谋入天人之秘术故能计不下席聴不出闱苍生晏然紫宸易主大哉伟哉无得而称也岂比造攻鸣条大战牧野血变草木头折不周可同年而语乎然而急趋无善迹促柱少和声拯溺不规行疗饥非鼎食即向时之妙策乃当今之刍狗也伏愿览秦汉之得失考时事之合宜审糟粕之可遗觉蘧庐之须毁见机而作岂劳终日乎陛下必不可偃蹇太平徘徊中路伏愿改法制立章程下恬愉之辞流旷荡之泽断萋菲之牙角顿奸险之锋芒塞罗织之源扫朋党之迹使天下苍生坦然大恱岂不乐哉
请则天皇后复位于皇太子疏【苏安恒】
臣闻忠臣不顺时而取宠烈士不惜死而偷生故君道不明者忠臣之过欤臣道不轨者烈士之过欤昔者先皇晏驾?其顾托将以万几殷广令陛下兼知政事虽唐尧虞舜居其位而共工伯鲧在其朝间陛下骨血之恩阻陛下母子之爱愚臣谓圣情以运祚将衰极斯大节天下之人谓陛下微弱李氏贪天之功何以年在耄倦而不能复子明辟使忠言莫进奸佞成朋夷狄纷扰屠害黎庶陛下虽纳隍轸念亦何能救此生灵臣闻天下者神尧文皇之天下也昔有隋失驭小人道长羣雄骇鹿四海瞻乌皇唐亲事戎旃凤翔参野削平■〈宀禹〉县龙飞践极挿血为盟指河为誓非李氏不王非功臣不封陛下虽居正统实因唐氏旧基故诗曰惟鹄有巢惟鸠居之此言虽小可以喻大陛下自坤生徳乗干作主岂不以上符天意下顺人心东宫昔在谅阴相王又非长子陛下恐宗祀中絶所以应其讴歌当今太子追廽年徳俱盛陛下贪其寳位而忘母子深恩臣闻京邑翼翼四方所视陛下蔽太子之元良枉太子之神噐何以教天下母慈子孝焉何能使天下移风易俗焉惟陛下思之将何圣颜以见唐家宗庙将何诰命以谒大帝坟陵陛下何故日夜积忧不知钟鸣漏尽臣愚以为天意人事还归李家陛下虽安天位殊不知物极则反噐满则倾故语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此之谓也陛下不如髙揖枢务自怡圣躬命史臣以书之令乐府以歌之斯亦太平之盛事也臣闻见过不谏非忠臣也畏死不言非勇士也臣何惜一朝之命而不安万乗之国哉故曰苟利国家虽死可矣愿陛下暂辍万几详臣愚见陛下若以臣为忠则从谏如流择是而用若以臣为不忠则斩取臣头以令天下
救魏元忠疏【苏安恒】
王者有容天下之量故济其心能进天下之善故除其恶不然则神鬼慿怒阴阳纷舛陛下始革命勤秉政枢愽逮谋猷天下以为明主暮年厌怠谗佞炽结水火相灾百姓不亲五品不逊天下以为暗君邪正糅进狱讼冤剧何昔是而今非邪居安忘危之失也窃见元忠廉直有名位宰相履中正邪佞之徒嫉之若雠易之兄弟无功无徳但以冯附不阅数朞位势隆极指马献蒲先害善良自元忠下狱人人偶语谓易之交乱且及四国烈士抚髀忠臣钳口惧易之之权恐先谏受戮虚死无名况贼虏方强赋敛重困而自纵谗慝揺变遐迩臣恐四夷低目窥觇为邉鄙患百姓托义以清君侧逐鹿之人叩闗而至陛卫左右从中以应争锋朱雀之门问鼎大明之宫陛下何以谢之臣今计者莫若收雷电之威觧恢恢之网复爵还位君臣如初则天下幸甚陛下纵不能斩佞臣塞人望且当抑夺荣宠剪其羽翅无使骄横为社稷之忧
谏韦后豫政疏【桓彦范】
诗以闗睢为始言后妃者人伦之本治乱之端也故舜之兴以皇英而周之兴以任姒桀奔南巢祸阶妹喜鲁桓灭国祸始齐姜伏见陛下临朝视政皇后必施帷殿上预闻政事臣愚谓古王者谋及妇人皆破国亡身倾辀继路且以阴乗阳违天也以妇凌夫违人也违天不祥违人不义故书曰牝鸡之晨惟家之索易曰无攸遂在中馈言妇人不得豫外政也伏愿上以社稷为重令皇后无居正殿干外朝深居宫掖修阴教以辅佐天子又道路籍籍皆云胡僧慧范托浮屠法诡惑后妃出入禁奥渎挠朝政陛下尝轻骑微服数幸其居上下污慢君臣亏替臣谓兴化致治以康乂国家者由进善而弃恶孔子曰执左道以乱政者杀假鬼神以危人者杀今慧范乱政危人者也不急诛且有变除恶务本愿早裁之
陈时政疏【辛替否】
古之建官不必备九卿有位而阙其选故赏不僣官不滥士有完行家有亷节朝廷余奉百姓余食下忠于上上礼于下委裘无仓卒之危垂拱无颠沛之患夫事有惕耳目动心虑事不师古以行于今臣得言之陛下倍百行赏倍十増官金银不供于印束帛不充于锡何所媿于无用之臣无力之士哉古语曰福生有基祸生有胎且公主陛下爱子也选贤嫁之设官补之倾府库以赐之壮地观以居之广池籞以嬉之可谓至重至怜也然用不合古义行不根人心将变爱成憎转福为祸何者竭人之力费人之财夺人之家怨也爱一女取三怨于天下使邉疆士不尽力朝廷士不尽忠人心散矣独持所爱何所恃乎向使鲁王赏同诸壻则有今日之福无曩日之祸人徒见其祸不知祸所从来所以祸者宠过也今弃一宅造一宅忘前悔思后祸臣窃谓陛下乃憎之非爱之也臣闻君以仁为本本固则邦宁邦宁则陛下夫妇母子长相保也愿外谋宰臣为乆安计不使奸臣贼子有以伺之今强埸危骇仓廪空虚卒输不充士赏不及而大建寺宇广造第宅伐木空山不给梁栋运土塞路不充墙壁所谓佛者清浄慈悲体道以济物不欲利以损人不荣身以害教今三时之月掘山穿地损命也殚府虚帑损人也广殿长廊荣身也损命则不慈悲损人则不爱物荣身则不清净宁佛者之心乎昔夏为天子二十余世而商受之商二十余世而周受之周三十余世而汉受之由汉而后歴代可知已咸有道之长无道之短岂穷金玉修塔庙享长乆之祚乎臣以为减雕琢之费以赈不足是有佛之徳息穿掘之苦以全昆虫是有佛之仁罢营构之直以给邉陲是有汤武之功回不急之禄以购亷清是有唐虞之治陛下缓其所急急其所缓亲未来疏见在失真实冀虚无重俗人之所为而轻天子之业臣窃痛之今出财依势避役亡命类度为沙门其未度者穷民善人耳拔亲树知岂离朋党畜妻养孥无非私爱是致人毁道非广道求人也陛下常欲填池壍捐苑囿以赈贫人今天下之寺无数一寺当陛下一宫壮丽用度尚或过之十分天下之财而佛有七八陛下何有之矣虽役不食之人不衣之士犹尚不给况必待天生地养风动雨润而后得之乎臣闻国无九年之储曰非其国今计仓廪度府库百僚供给万事用度臣恐不能卒岁假如兵旱相乗则沙门不能擐甲胄寺塔不足穰饥馑矣
劝还三阳宫疏【张说】
宫距洛城百六十里有伊水之隔崿岅之峻过夏渉秋水涝方积道壊山险不通转运河广无梁咫尺千里扈从兵马日费资饟太仓武库并在都邑红粟利噐藴若山丘柰何去宗庙之上都安山谷之僻处是犹倒持剑戟示人鐏柄臣窃为陛下不取夫祸变之生在人所忽故曰安乐必戒无行所悔不可一也宫城褊小万方辐凑填郛溢郭并锸无所排斥居人蓬宿草次风雨暴至不知庇托孤惸老病流转衢巷陛下作人父母将若之何不可二也池亭竒巧荡诱上心削峦起观堨流涨海俯贯地脉仰出云路易山川之气夺农桑之土延木石运斧斤山谷连声春夏不辍劝陛下作此者岂正人耶诗云民亦劳止迄可小康不可三也御苑东西二十里外无墙垣扄禁内有榛丛溪谷猛毅所伏暴慝所慿陛下往往轻行警跸不肃歴蒙宻乗险巇卒有逸兽狂夫惊犯左右岂不殆哉易曰思患豫防愿为万姓持重不可四也今北有胡冦觑邉南有夷獠骚徼闗西小旱耕稼是忧安东近平输漕方始臣愿及时旋轸深居上京息人以展农修徳以来逺罢不给之役省无用之费澄心澹懐惟亿万年苍苍羣生莫不幸甚
谏造大像疏【李峤】
造像虽俾浮屠输钱然非州县承办不能济是名虽不税而实税之臣计天下编户贫弱者众有卖舎帖田供王役者今造像钱积十七万缗若颁之穷人家给千钱则纾十七万口饥寒之苦徳无穷矣
请禁絶突厥吐蕃契丹侍子疏【薛豋】
臣闻戎夏不杂古所戒也故斥居塞外有时朝谒已事则归三王之法也汉魏以来革袭衣冠筑室京师不令归国较其利害三王是而汉魏非拒邉长而质子短昔晋郭钦江统以夷狄处中夏必为变武帝不纳卒有永嘉之乱伏见突厥吐蕃契丹往因入侍并被奨遇官戎秩歩黉门服改毡罽语习楚夏窥图史成败熟山川险易国家虽有冠带之名而狼子孤恩患必在后昔申公奔晋使子孤庸为吴行人教吴战阵使之叛楚汉迁五部匈奴于汾晋卒以刘石作难窃计秦并天下及刘项用兵人士凋散以冐顿之盛乗中国之虚而髙祖困厄平城匈奴卒不入中国者以其生长碛漠谓穹庐贤于城郭毡罽美于章绂既安所习是以无窥中国心不乐汉故也元海五部散亡之余而能自振者少居内地明习汉法鄙单于之陋窃帝王之称使其未尝内徙不过刼邉人缯彩曲蘖归阴山而已今皇风所覃含识革面方由余效忠日殚尽节然臣虑备豫不谨则夷狄称兵不在方外非贻谋之道臣谓愿充侍子可一切禁絶先在国者不使归藩则夷人保疆邉邑无争
文章辨体彚选巻九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九十九
(明)贺复征 编
○疏十三
论方技郑普思疏【唐李邕】
陛下躬政日浅有九重之严未闻道路横议今藉藉皆言普思冯诡惑说妖祥陛下不知猥见驱使孔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陛下诚以普思术可致长生则爽鸠氏且因之永有天下非陛下乃今可得能致神人邪秦汉且因之永有天下非陛下乃今可得能致佛法耶梁武帝且因之永有天下非陛下乃今可得能鬼道耶墨翟干寳且各献其主永有天下非陛下乃今可得自古尧舜称圣者臣观所以行皆在人事敦睦九族平章百姓不闻以鬼神道治天下惟陛下省察
救夫李邕疏【温氏】
邕少习文章疾恶如雠不容于众邪佞切齿诸儒侧目频谪逺郡削迹朝端不啻十载岁时感叹闻者伤懐属国家有事泰山法驾旋路邕献牛酒例蒙恩私妾闻正人用则佞人忧邕之祸端故自此始且邕比任外官卒无一毁天意暂顾罪过旋生谚曰士无贤不肖入朝见嫉惟陛下明察邕初蒙讯责便系牢户水不入口者踰五日气息奄奄惟吏是聴事生吏口廹邕手书贷人蚕种以为枉法市罗贡奉指为奸赃于时匦使朝堂守捉严固号天诉地谁肯为闻泣血去国投骨荒裔永无还期妾愿使邕得充一卒効力王事膏涂朔邉骨粪沙壤成邕夙心
请代李邕死疏【孔璋】
明主举能而舍过取才而弃行烈士抗节勇者不避死故晋用林父不以过汉任陈平不以行禽息陨身不祈生北郭碎首不爱死向若林父诛陈平死百里不用晏婴见逐是晋无赤狄之土汉无天子之尊秦不强齐不覇矣伏见陈州刺史邕刚毅忠烈难不茍免往者折二张之角挫韦氏之锋虽身受谪屈而奸谋沮鲜即邕有功于国且邕所能者拯孤恤穷救乏赒恵家无私聚今闻坐赃下吏死在旦夕臣闻生无益于国者不若杀身以明贤臣愿以六尺之躯膏鈇钺以代邕死臣与邕生平不欵曲臣知有邕邕不知有臣臣不逮邕明矣夫知贤而举仁也任人之患义也获二善以死臣又何求伏惟陛下寛邕之死使率徳改行兴林父曲逆之功臣得瞑目附禽息北郭之迹大愿毕矣若以阳和方始重行大戮则臣请伏剑不敢烦有司皇天后土实闻臣言昔吴楚反汉得剧孟则不忧夫以一贤而敌七国之众伏惟敷含垢之道弃瑕之义逺思剧孟近取于邕况告成岱宗天地更新赦而复论人谁无罪惟明主图之臣闻士为知己者死臣不为死者所知而甘之死者非特惜邕贤亦以成陛下矜能之慈
谏坊邑浑脱疏【吕元泰】
国家者至公之神器一正则难倾一倾则难正今中兴政化之始几微之际可不慎哉自顷营寺塔度僧尼施与不絶非所谓急务也林胡数叛獯虏内侵帑蔵虚竭户口亡散天下人失业不谓太平邉兵未觧不谓无事水旱为灾不谓年登仓廪未实不谓国富而乃驱役饥冻雕镂木石营构不急劳费日深恐非陛下中兴之要也比见坊邑相索为浑脱队骏马胡服名曰苏莫遮旗鼓相当军阵势也腾逐喧噪战争象也锦绣夸竞害女工也督敛贫弱伤政体也胡服相欢非雅乐也浑脱为号非美名也安可以礼义之朝法胡虏之俗诗云京邑翼翼四方是则非先王之礼乐而示则于四方臣所未谕
谏玄宗不令突厥入仗驰射疏【吕向】
臣闻鸱枭不鸣未为瑞鸟豺虎虽伏岂齐仁兽是由丑性毒行乆务常积故也今夫突厥者正与此类安忍残贼莫顾君亲陛下持武义临之修文徳来之既慑威灵又沐声教以力以势不得不庭故稽颡称臣奔命遣使陛下乃能收其倾效杂以从官赴封禅之礼叅玉帛之会此徳业自盛固不可名焉因复诏许侍逰召入禁仗仰英姿之四照送神艺之百发恩意俱极诚无得踰焉乃更赐以驰逐使操弓矢竞飞镞于前同获兽之乐是屑畧大过未敢取也虽圣胸豁达与物无猜而愚臣徘徊与时加栗傥此等各懐犬吠交肆盗憎荆卿诡动何罗窃至蹔逼严跸稍冐清尘悔将何及
自陈疏【杜甫】
先臣恕预以来承儒守官十一世迨审言以文章显中宗时臣赖绪业自七岁属辞且四十年然衣不盖体常寄食于人窃恐转死沟壑伏惟天子哀怜之若令执先臣故事拔泥涂之乆辱则臣之述作虽不足鼔吹六经至沈郁顿挫随时敏给扬雄枚皋可企及也有臣如此陛下其忍弃之
请诛程元振疏【柳伉】
臣出身事君忝备近宻夙有志愿铭之在心若遭艰危必死王事当今日之际是臣死之秋将死之言庻禆万一特乞陛下少垂聴览则甘就鼎镬且天生四夷皆习战鬬轻走易北独有犬戎数万之师犯闗度陇歴秦渭牧汾泾曽不血刃直至城阙馆糓向有三载绵地数踰千里谋臣不为陛下陈一言武士不为陛下效一战各携卒伍剽刼闾阎污辱宫闱烧焚陵寝者何故此将帅之心叛陛下也自朝义东灭廽纥北归陛下以为智力所能神明所赞委权近贵失意元勲日引月长浸成大祸陛下侍臣载路多士盈庭竟无一人折槛牵裾犯颜逥虑至使北捐汾浦西失秦川者何故此公卿之心叛陛下也陛下出城之日銮驾未动京师百姓刼夺府库城外百姓更相杀戮者何故此三辅之心叛陛下也自九月二十八日闻有警急十月一日下诏征兵至今几四十日矣天下兵一人不至何故此四海之心叛陛下也近自京辅逺至海隅文武百寮志皆离叛虽有朝恩戮力陜郡坚城陛下独能长守社稷乎今臣所言四者皆叛陛下以为虚邪实邪若以为实陛下以今日之事为安邪危邪若以为危陛下岂得髙枕而卧不决大计臣闻良医之疗病也必审观病源当病投药若不当病疗之无益陛下知今日之病何因至此臣实知之请言其故何者天下之心皆恨陛下不练士卒踈逺贤良委任宦官离间将相以至于此陛下必欲救今日之急存宗庙社稷即请斩元振之首悬示天下尽出内使配隶诸州以朝恩勲劳留在左右仍以神策兵马逥付汉官使朝臣百寮每日坐议左右使令尽用文武然后明诏大下削去尊号引过归已深自刻责誓与下寮将相率徳励行后宫嫔妃且移别院与宰相已下昼夜论政下诏云若天下勲臣知予自新许予改过即召募将士来赴朝廷若以为旧恶未悛修身有阙则帝王大噐敢妨圣贤听天下所徃也陛下若纳臣此言行臣所请一月之内天下兵马若不云集阙下臣请阖门寸斩以谢陛下伏乞陛下读臣此表一二十徧亲与朝廷商量事若可行则自处置不用露臣此表臣今日上表即知万死但愿行之死无所恨陛下若违臣所请更无长策社复重事伏惟陛下审图之
谏晏朝疏【李渤】
今日入阁陛下不时见羣臣羣臣皆布路跛倚夫跛倚形诸外则忧思结诸内忧倦既积灾衅必生小则为旱为孽大则为兵为乱礼三谏不聴则逃之陛下新即位臣至三谏恐危及社稷又左右常侍职规讽循黙不事若设官不责实不如罢之
谏饵丹药疏【裴潾】
臣闻除天下之害者受天下之利共天下之乐者飨天下之福故上自黄帝颛顼尧舜禹汤下及周文王武王咸以功济生灵徳配天地故天皆报之以上寿垂祚于无疆伏见陛下以大孝安宗庙以至仁牧黎元自践祚已来刬积代之妖凶开削平之洪业而礼敬宰辅待以终始内能大断外寛小故夫此神功圣化皆自古圣主明君所不及陛下躬亲行之实光映千古矣是则天地神祇必报陛下以山岳之寿宗庙圣灵必福陛下以亿万之龄四海苍生咸祈陛下以覆载之永自然万灵保佑圣寿无疆伏见自去年已来诸处频荐药术之士有韦山甫桺泌等或更相称引迄今狂谬荐送渐多臣伏以真仙有道之士皆匿其名姓无求于世潜遯山林灭影云壑惟恐人见惟惧人闻岂肯干谒公卿自鬻其术今者所有夸眩药术者必非知道之士咸为求利而来自言飞炼为神以诱权贵贿赂大言怪论惊听惑时及其假伪败露曽不耻于逃遁如此情状岂可保信其术亲饵其药哉礼曰夫人食味别声被色而生者也春秋左氏传曰味以行气气以实志又曰水火酰醢盐梅以烹鱼肉宰夫和之齐之以味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夫三牲五榖禀自五行发为五味盖天地生之所以奉人也是以圣人节而食之以致康强逢吉之福若夫药石者前圣以之疗疾盖非常食之物况金石皆含酷烈热毒之性加以烧治动经岁月既兼烈火之气必恐难为防制若乃逺征前史则秦汉之君皆信方士如卢生徐福栾大李少君其后皆奸伪事发其药竟无所成事着史记汉书皆可验视礼曰君之药臣先尝之亲之药子先尝之臣子一也臣愿所有金石炼药人及所荐之人皆先服一年以考其真伪则自然明验矣伏惟元和圣文神武法天应道皇帝陛下合日月照临之明禀干元利贞之徳崇正若指南受谏如转规是必发精金之刃断可疑之网所有药术虚诞之徒伏乞特赐罢遣禁其幻惑使浮云尽彻朗日增辉道化侔羲农悠乆配天地实在此矣伏以贞观已来左右起居有禇遂良杜正伦吕向韦述等咸能竭其忠诚悉心规谏小臣谬参侍从职奉起居侍从之中最近左右传曰近臣尽规则近侍之臣上达忠欵实其本职也
止药饵疏【李徳裕】
臣闻道之髙者莫如广成玄元人之圣者莫若轩皇孔子昔轩皇问广成子理身之要何以长乆广成子云无视无聴抱神以静形将自正神将自清无劳子形无揺子精乃可长生慎守其一以处其和故我修身千二百岁矣吾形未尝衰又云得吾道者上为皇而下为王玄元语孔子云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滛志是皆无益于子之身吾所告子者是已故轩皇发谓天之叹孔子兴犹龙之感前圣于道不其至乎伏惟文武大孝广圣皇帝陛下稽玄祖之训修轩皇之术凝神闲馆物色异人将以觌氷雪之姿屈顺风之请恭惟圣感必降真仙若使广成玄元混迹而至语陛下之道授陛下之言以臣度思无出于此臣所虑赴召者必怪迂之士苟合之徒使物淖冰以为小术衒耀邪僻蔽欺聪明如文成五利无一可验臣所以三年之内四奉诏书未敢以一人塞诏实有所惧臣又闻前代帝王虽好方士未敢有服其药者故汉书称黄金可成以为饮食噐则益寿又髙宗朝刘道合玄宗朝孙甑生皆成黄金二祖竟不敢服盖以宗庙社稷之重不可轻易此事炳然具载国史以臣微见傥陛下睿思精求必致真隠惟问保和之术不求药饵之功纵使必成黄金止可充于玩好则九庙灵鉴必当慰悦寰海兆庶谁不欢心臣思罄愚衷以禆玄化輙陈恳欵伏积兢皇
请旌刘蕡直言疏【李合】
陛下御正殿求直言使人得自奋臣才志懦劣不能质古今是非使陛下闻未闻之言行未行之事忽忽内思愧羞神明今蕡所对敢空臆尽言至皇王之成败陛下所防闲时政之安危不私所料又引春秋为据汉魏以来无与蕡比有司以言渉讦忤不敢闻自诏书下万口籍籍叹其诚鲠至于垂泣谓蕡指切左右畏近臣衔怒变兴非常朝野惴息诚恐忠良道穷纲纪遂絶季汉之乱复兴于今以陛下仁圣近臣故无害忠良之谋以宗庙威严近臣故无速败亡之祸指事取验何惧直言且陛下以直言召天下士蕡以直言副陛下所问虽讦必容虽过当奨书于史策千古光明使万有一蕡不幸死天下必曰陛下阴杀谠直结雠海内忠义之士皆惮诛夷人心一揺无以自觧况臣所对不及蕡逺甚内懐愧耻自谓贤良奈人言何乞回臣所授以旌蕡直臣逃茍且之惭朝有公正之路陛下免天下之疑顾不美哉
请追癸巳日诏疏【罗隐】
岁贡贱臣隠既以文不得意且抱犬马之疾于长安夏五月京畿旱癸巳日闻诏大京兆用噐水炉香蒲萧绛幢軰致于坊市门将所以用旧法而召雨也臣踊起病榻间以为明天子忧人虽禹舜不如是之勤幸甚幸甚臣又闻水旱与天地同出茍时或然不可以仓卒除去今秦地旱已逾月矣而陛下祷祀亦以频矣天之髙地之厚五岳之绵亘四渎之宏逺陛下命百执事启祈外何尝不以心祝之虽茎稿苗干而百姓不怨嗟者其感陛下之诚深也今以蒲萧軰为请者岂陛下为其灵于岳渎者乎夫岳渎视陛下之公辅列陛下之土田茍陛下忧则岳渎亦宜忧矣受祭据封者尚未能为陛下出力彼蒲萧軰复何足以动天臣为陛下不取也臣又闻天之有雨泽犹陛下之有渥恩雨泽可以委曲干之则陛下渥恩亦可以委曲干之矣臣闻天子有左右史将所以记事记言然后付太史氏臣必恐其得以容易编牍今冐死请追癸巳日诏茍若陛下落十六圣之教训虽五种栖野而百姓不暇掇岂蒲萧軰之所及乎哉昔殷汤之代不以旱为灾仁圣之君在上也今旱未及殷代而陛下忧已过臣请因旱以贺万姓俾其知陛下心
文章辨体彚选巻九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
(明)贺复征 编
○疏十四
论安边疏【宋张齐贤】
方今海内一家朝野无事闗圣虑者岂不以河东新平屯兵尚众幽燕未下辇运为劳臣愚以为此不足虑也自河东初下臣知忻州捕得契丹纳米典吏皆云自山后转般以授河东以臣料契丹能自僃军食则于太原非不尽力然终为我有者力不足也河东初平人心未固岚宪忻代未有军砦入冦则田牧顿失扰邉则守备可虞及国家守要害増壁垒左控右扼疆事甚严恩信已行民心已定乃于鴈门阳武谷来争小利此其智力可料而知也圣人举事动在万全百战百胜不若不战而胜若重之慎之则契丹不足吞燕蓟不足取自古疆埸之难非尽由敌国亦多邉吏扰而致之若縁邉诸砦抚御得人但使峻垒深沟畜力养锐以逸自处宁我致人此李牧所以用赵也所谓择卒不如择将任力不如任人如是则邉鄙宁邉鄙宁则辇运减辇运减则河北之民获休息矣民获休息则田业増而蚕绩广务农积榖以实邉用且敌人之心固亦择利避害安肯投诸死地而为冦哉臣闻家六合者以天下为心岂止争尺寸之事角强弱之势而已乎是故圣人先本而后末安内以养外人民本也疆土末也五帝三王未有不先根本者也尧舜之道无他在乎安民而利之尔民既安利则逺人敛衽而至矣陛下爱民人利天下之心真尧舜也臣虑羣臣多以纎微之利克下之术侵苦穷民以为功能至于生民疾苦见之如不见闻之如不闻敛怨速尤无大于此伏望慎择通儒分路采访两浙江南荆湖西川岭南河东凡前日赋敛苛重者改而正之因而利之使赋税课利通济可经乆而行为圣朝定法除去旧弊天下诸州有不获于民者委长吏以闻敢循故常者重寘之法使天下人耳目皆知陛下之心戴陛下之恵以徳懐逺以恵刑民则逺人之归可立而待也
谏幸汾阴疏【孙奭】
先王卜征五年岁习其祥祥习则行不习则增修徳而改卜陛下始毕东封更议西幸殆非先王卜征五年慎重之意其不可一也夫汾阴后土事不经见昔汉武帝将封禅故先封中岳祠汾阴始廵幸郡县遂有事于泰山今陛下既已登封复欲幸汾阴其不可二也古者圆丘方泽所以郊祀天地今南北郊是也汉初承秦唯立五畤以祀天而后土无祀故武帝立祠于汾阴自元成以来从公卿之议遂徙汾阴后土于北郊后之王者多不祀汾阴今陛下已建北郊乃舍之而逺祀汾阴其不可三也西汉都雍去汾阴至近今陛下经重闗越险阻轻弃京师根本而慕西汉之虚名其不可四也河东唐王业之所起也唐又都雍故明皇间幸河东因祀后土圣朝之兴事与唐异而陛下无故欲祀汾阴其不可五也昔者周宣王遇灾而惧故诗人美其中兴以为贤主比年以来水旱相继陛下宜侧身修徳以答天谴岂宜下狥奸回逺劳民庶盘游不已忘社稷之大计其不可六也夫雷以二月起蛰八月收声育养万物失时则为异今震雷在冬为异尤甚此天意丁宁以戒陛下而反未悟殆失天意其不可七也夫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今国家土木之功累年未息水旱洊臻饥馑居多乃欲劳民事神神其享之乎此其不可八也陛下必欲为此者不过效汉武帝唐明皇廵幸所至刻石颂功以崇虚名夸示后世尔陛下天资圣明当慕二帝三王何为下袭汉唐之虚名其不可九也唐明皇以嬖宠奸邪内外交害身播国屯兵交闗下亡乱之迹如此由狃于承平肆行非义稔致祸败今议者引开元故事以为盛烈乃欲倡导陛下而为之臣切为陛下不取此其不可十也臣言不逮意陛下以臣言为可取愿少赐清问以毕臣说
再谏祀汾阴疏【孙奭】
陛下将幸汾阴而京师民心弗宁江淮之众困于调发急须镇安而矜存之且土木之功未息而夺攘之盗公行外国治兵不逺邉境使者虽至宁可保其心乎昔陈胜起于徭戍黄巢出于凶饥隋炀帝勤逺畧而唐髙祖兴于晋阳晋少主惑小人而耶律徳光长驱中国陛下俯从奸佞逺弃京师渉仍岁荐饥之墟修违经乆废之祠不念民疲不恤邉患安知今日戍卒无陈胜饥民无黄巢英雄将无窥伺于肘腋外敌将无观衅于邉陲乎先帝尝议封禅寅畏天灾寻诏停寝今奸臣乃赞陛下力行东封以为继成先志先帝尝欲北平幽朔西取继迁大勲未集用付陛下则羣臣未尝献一谋画一策以佐陛下继先帝之志者反务卑辞重币求和于契丹蹙国縻爵姑息于继迁曽不思主辱臣死为可戒诬下罔上为可羞撰造祥瑞假托鬼神纔毕东封便议西幸轻劳车驾虐害饥民冀其无事徃还便谓成大勲绩是陛下以祖宗艰难之业为奸邪侥幸之资臣所以长叹而痛哭也夫天地神祇聪明正直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未闻专事笾豆簠簋可邀福祥春秋传曰国之将兴听于民将亡听于神愚臣非敢妄议惟陛下终赐裁择后天下数有灾变又言古者五载廵狩有国之事尔非必有紫气黄云然后登封嘉禾异草然后省方也今野鵰山鹿郡国交奏秋旱冬雷羣臣率贺退而腹非窃笑者比比皆是孰谓上天为可罔下民为可愚后世为可欺乎人情如此所损不细惟陛下深鉴其妄
谏宦官养子疏【吴及】
臣闻官师相规工执艺事以谏臣幸得待罪法吏輙原刑法之本以効愚忠切惟前世肉刑之设断支体刻肌肤使终身不息汉文感缇萦之言易之鞭棰然已死而笞未止外有轻刑之意其实杀人祖宗鉴既徃之弊蠲除烦苛始用折杖之法新天下耳目兹盖旷古圣贤思所未至陛下深恻民隠亲览庶狱歴世用刑无如本朝之平恕宜乎天降之祥而方当隆盛之时未享继嗣之庆臣窃惑焉或者宦官太多而陛下未晤也何则肉刑之五一曰宫古人慎之重絶人之世今则宦官之家竞求他子剿絶人理希求爵命童幼何罪陷于刀锯因而夭死者未易悉数夫有疾而夭治世所羞况无疾乎有罪而宫前王不忍况无罪乎臣闻汉永平之际中常侍四员小黄门十人尔唐太宗定制无得踰百员且以祖宗近事较之祖宗时宦官凡几何人今凡几何人臣愚以谓胎卵伤而凤凰不至宦官多而继嗣未育也伏望顺阳春生育之令浚发徳音详为条禁进献宦官一切权罢擅宫童幼寘以重法若然则天心必应圣嗣必广召福祥安宗庙之策无先于此
论邉事疏贾【习朝】
太祖初有天下鉴唐末五代方镇武臣士兵牙校之盛尽取其权当时以为万世之利及太宗时所命将帅率多攀附旧臣亲姻贵胄赏重于罚威不逮恩而犹仗神灵禀成筭出师御冦所向有功自此以来兵不复振近岁恩幸子弟饰厨传治名誉多非勋劳坐取武爵其志不过利转迁之速俸赐之厚御侮平患何患于此然乗邉鄙无事尚得以自容自西羗之叛骤择将领鸠集士众士不素练固难指迹将未得人岂免屡易以屡易之将驭不练之士故战则必败此削方镇兵权太甚之弊也且亲旧恩幸任军职者出即为将帅素不晓兵一旦付以千万卒之命为庸人驱之死地此用亲旧恩幸之弊也臣以谓守方镇者无数更易管军职任并刺史以上官秩宜谨其所授以待有功如杨崇勋李昭亮軰皆恩幸之人尚在邉任宜速选人代之此救弊之端也陛下有意聴臣臣请复陈当今备邉之尤切者六事一曰驭将帅古之帝王以恩威驭将帅以赏罚驭士卒故军政行而战功集干徳中诏王全斌等伐蜀是冬天雪太祖御讲武殿毡幄顾左右曰今日居此幄尚寒不可御况伐蜀将士乎即脱所服貂裘暖帽遣中使驰赐全斌此御之以恩也又曹彬李汉琼田钦祥讨江南召彬至前立汉琼等于后授匣剑曰自副将而下不用命者得专戮之汉琼等股栗而退此御之以威也今每命帅将必先疑贰非近幸不信非姻旧不委锡与金帛巨万而心无感悦者以例所当得也盖承前一阶用例至举兵之际须特出非常然后可以动其心也又陜西四路自总管而下钤辖都监廵捡之属悉参军政谋之未成事已先漏彼可则我否上行则下戾虽有主将不专号令故动则必败也请自今命将去疑贰推恩意舍其小节责以大效爵赏威刑皆得便宜从事偏禆而下有不聴令者以军法论至于筦榷赋税供军库之物使皆得用之太祖虽朘削武臣之权然邉将一时赏罚及用财集事则皆听其自专有功则必赏此所谓驭将之道也其二曰复土兵今河北河东强壮陕西弓箭手之类盖土兵遗法也且夷狄居苦寒砂碛之地恶衣麄食好驭善射自古御冦却敌非此不可然河北乡军其废已乆陕西土兵屡为贼破其存者十无二三臣以谓河北河东强壮已诏近臣详定法制宜因阅习视其人武力兵技之优劣又择其家丁夫之壮者以代老弱每乡为军其材能絶类者籍其姓名而递补之陕西蕃落弓箭手贪召募钱物利月入俸粮多就黥湼混为营兵今宜优复田畴安其庐舎使力耕死战世为邉用则可以减屯戍而省其供馈为不易之利内地州县増置弓手亦当约如乡军之法而阅试之其三曰训营卒太祖朝下令诸军毋食肉衣帛营舎之门有鬻酒肴则逐去士卒有服缯帛者则笞责之异时被甲铠冐风霜攻苦服劳无不一当百今营卒骄惰临敌无勇此殆素所资用之过也旧例三年转员谓之落权正授虽未能易此制即不必一例使为总管钤辖宜于其问择有才勇可任将帅者授之又今之兵噐多名诡状制造不精不适于用虚费民力宜按八阵之法依五兵之用以时而教习使启殿有次序左右有形势前后相附上下相援令之曰失一队长则斩一队何虑众不为用乎其四曰制辽夏今敌荡然与中国通北方诸国则臣契丹其西诸国则臣元昊而二边合从有犄角中国之势就使西戎来服不免与之重贿是朝廷岁遗二边不可胜计古之备邉西则金城上郡北则云中鴈门今自沧之秦绵亘数千里非有山海峻深之阻独恃州县镇戍尔凡岁所供赡又不下数十万以天下岁入之数纔可取足而一糓不熟则或至狼狈也契丹近岁兼用燕人治国建官一同中夏昊贼据河南列郡而行赏罚善于用人此中国之患也宜度西域诸国如沙州唃厮明珠灭蔵之族近北如黒水女真髙丽新罗之属旧同中国今为二边隔絶可募人徃使诱之来朝如此则二边必憾憾则为备备则势分此中国之利也其五曰绥蕃部属户者邉垂之屏翰也如延有金明府有丰州皆戎人内附之地朝廷恩威不立抚驭乖方北为强敌胁从而塞上诸州藐焉孤垒蕃部既壊土兵亦衰恐未有破敌之期请令陕西诸路縁邉知州军皆带安抚蕃部之名多设方畧务在招集财赋法令得以自专择其族盛而有劳者以为酋帅如河东折氏髙氏之比庻可为吾藩篱之固其六曰谨觇候古者守封疆出师旅居则有行人觇国战则有前茅虑无其审谨若此太祖命李汉超镇闗南马仁瑀守瀛州韩令坤镇常山贺惟忠守益州何继筠领棣州郭进控西山武守琪戍晋阳李谦溥守庆州董遵诲屯环州王彦升守原州冯继业镇灵武筦榷之利悉输军中仍聴贸易而免其征税许募勇士以为爪牙故邉臣富于财得养死力为间谍夷狄情状无不预知二十年间无西北之忧善用将帅精于觇候之所致也今西鄙刺事者所遗不过钱数千畧渉境土盗聴传言塞命而已故虏情贼状与夫山川道路险易之利势絶而莫通夫蹈不测之戎入万死之地觇伺微宻探索机会非有重赂厚赏孰肯自效乎愿鉴艺祖任将帅之制邉城财用一切委之专使养勇士为爪牙而临战自卫无杀将之辱募死力为觇候而望敌知来免陷兵之耻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一
(明)贺复征 编
○疏十五
论军前行法疏【宋文彦愽】
臣闻穰苴出师首诛庄贾孙武教战先斩爱姬当事而行未尝禀命盖将权不可以不专军法不可以不峻兹之攻必克而战必胜者用法严也自古有将权不专军法不峻而行师必胜者未之闻焉臣窃闻去岁以来用兵西鄙或有禁军小校临阵而先退邉垒偏师望敌而不进而统帅之臣实时不行军令悉以事状上闻皆令邻郡置狱取勘下法司详案定刑臣以谓失阃外之制隳军中之令临事不断禀命不威岂曰军容同夫儿戏后恐推劾之际据引枝蔓萌其茍免之心奏报之间淹延时日启其幸生之路纵不至此亦慢令稽诛励众乃老师骄兵之弊也臣不知朝廷所用将臣必欲不令专制悉上禀于宸算乎复不知将臣不能用军法皆取则于朝廷乎倘朝廷用将而不令专制则臣所谓失阃外之制矣古之遣将也君推毂而命之曰阃以内者寡人制之阃以外者将军制之此非徒然也盖委任责成之道不得不重今而轻之故臣所谓失阃外之制矣茍将臣不能自用军法则臣所谓隳军中之令矣人之常情孰不畏死殴亿万之众冐矢石之冲刑之不严何以督战兵法曰畏我者不畏敌畏敌者不畏我岂非严刑故对敌而伍中有不进者伍长杀之伍长不进什长杀之夫以什伍之长尚得专杀而统帅之众不能诛一小校以厉士卒故臣以谓隳军中之令矣议者或曰今所遇之冦未为大敌所兴之师未至深入军中之法未可专用将校有犯所宜奏裁茍如议者之言臣以为过矣冦非大敌兵未深入尚且狼狈先退逗挠不进倘遇大敌深入而将校有犯必须上闻则穰苴之戮庄贾非大敌也止于会军而后期孙武之斩美人非深入也惟以习战而众笑戮其君之宠臣爱姬亦未尝素禀而先启终于齐师胜晋吴人入郢孙武穰苴皆为名将者委任专而法素行也以区区伯国犹知任将之道岂巍巍圣朝不及于是且国朝着令凡禁军将校有过奏裁此则施于平居无事之日邉州守戍近郡屯聚则用之可矣今昊贼乱常蜂虿有毒防邉之兵逾数十万将权不专军法不峻则何以御之臣伏望陛下出自宸断稍假将权凡有偏禆小校临阵先退望敌不进如此之类罪犯灼然但合该军法者不须置狱并许本郡统帅对众便行军令讫然后奏闻如此则师旅畏威进退从令或守或战必有殊功兵者国之大事陛下于庙堂之上与宰辅大臣计之审矣岂容踈贱辄有轻议然臣承乏宪署职在司聪茍有见闻安可缄黙陛下勿以臣之此言徒习老生之常谈耳遂忽而不省臣熟思之任将治兵之术何莫由此道也愚者之虑幸赐采择干冐旒冕
论元昊请和疏【范仲淹】
臣等久分戎寄未议策勲上玷朝廷俯惭鄙懐心究利害目击胜负三年于兹备详本末今元昊遣人赴阙将议纳和其来人已称六宅使伊州刺史观其命官之意欲与朝廷抗礼臣恐不改僣号意朝廷开许为鼎峙之国又虑尚懐阴谋卑辞厚礼请称兀卒以缓国家之计臣等敢不为朝廷思经乆之策防生灵之患哉臣等谓继迁当时用计脱身窃弄凶噐徳明外示纳欵内实养谋至元昊则悖慢侮常大为邉患以累世奸雄之志而屡战屡胜未有挫屈何故乞和虽朝廷示招纳之意契丹邀通好之功以臣等料之实因累年用兵蕃界劳扰交锋之下伤折亦多所获噐械鞍马皆归元昊其下胥怨无所厚获其横山蕃部点集最苦但汉兵未胜戎人重土不敢背贼勉为驱驰尔今元昊知众之疲闻下之怨乃求息肩养鋭以逞凶志非心服中国而来也臣等谓元昊如大言过望为不改僣号之请则有不可许者三如卑词厚礼从兀卒之称亦有大可防者三何谓不可许者三自古四夷在荒服之外圣帝明王恤其邉患柔而格之不吝赐与未有假天王之号者也何则与之金帛可莭俭而补也鸿名大号天下之神噐岂私假于人哉惟石晋藉契丹援立之功又中国逼小纔数十州偷生一时无卜世卜年之意故荐号于彼壊中国大法而终不能厌其心遂为吞噬遽成亡国一代君臣为千古之罪人自契丹称帝灭晋之后叅用汉之礼乐故事势强盛常有轻中国之心我国家富有四海非石晋逼小偷生之时元昊世授朝廷爵命非有契丹开晋之功此不可许者一也又诸处公家文字并军民语言皆呼昊贼人知逆顺去就之分尚或逋亡未由禁止今元昊于天都山营造所居已逼汉界如更许以大号此后公家文字并军民语言当有西帝西朝之称天都山必有建都郊祀之僣其陕西戎兵邉人负过必逃其地盖有归矣至于四方豪士稍不得志则攘臂而去无有顺逆去就之分彼多得汉人则礼乐事势与契丹并立夹困中国岂复有太平之望耶此不可许者二也又议者皆谓元昊蕃人也无居中国之心欲自尊于诸蕃尔臣等谓拓跋珪石勒刘聪符坚赫连勃勃之徒皆蕃人也并居中原近则李克用父子沙陀人也进据太原后都西洛皆汉人进谋诱而致之昨定川事后元昊有伪诏谕镇戌兵民有定闗辅之言此其验矣盖汉家之叛人不乐处夷狄中心谋侵据汉地所得城垒必使汉人守之如契丹得山后诸州皆令汉人为之官守或朝廷假元昊僣号是将启之斯为叛人之助甚矣此不可许者三也何谓大可防者三元昊以累世奸雄之资一旦僣逆初遣人至犹称臣奉表及刘平之陷贼气乃骄再遣贺九言至上书朝廷便不称臣其词颇慢而后屡胜当有大言过望乃人情之常也若卑词厚礼便肯从兀卒之称皆阴谋也是果以山界之困暂求息肩使中国觧兵三四年间将帅懈慢士伍骄惰邉备不严戎政渐弛却如前暴发则中国不能支梧此大可防者一也又从徳明纳欵之后奸谋不息西击吐蕃回鹘拓疆数千里至元昊事势稍盛乃称尊悖礼背负朝廷结连北戎情迹尽见大为邉患偶未深入今复起诈端以欵我兵而休息其众又欲并力专志并吞唃厮啰等诸蕃去秦川一帯篱落为将来再举之利縁元昊初叛之时亲攻延州是本有侵陥郡国之志今复强盛岂便息心且朝廷四十年恩信所被一朝反侧岂有发既叛之谋蓄未挫之鋭而能久守盟信者乎此大可防者二也又从徳明纳欵后来使蕃汉之人入京师贾贩憧憧道路百货所归获中国之利充于窟穴贼因其事力乃兴兵为乱今兹五年用度必困乃卑词厚礼迎合我意欲复图中国之利待其给用既毕却求衅兴兵以快本意狼子野心固难驯伏今若通和或再许灵夏蕃汉之人依前出入京师深为不便縁自前徃来叛状未彰情无蠧害今既为强敌之虏稔祸未已必窥伺国家及夹带亡命入蕃或与奸人别有结连或使刺客窃发惊扰朝廷又此类必所在恣纵甚于昔时有事何以处置此大可防者三也
论西北和议疏【韩琦】
臣伏见朝廷已封册夏国又契丹以西征回来告当此之事若便为太平无事则后必有大忧者三若以前日之患虑及经逺则后必有大利者一请畧言之自羗人盗邉以来于今七年小入大至未尝挫其锋今乗累胜之气而与朝廷讲和者得非凡军兴之物悉取其国人而所获不偿所费又以絶在邉和市上下困乏暂就称臣之虚名而岁邀二十五万之厚赂以为得计耳且契丹势素强而夏人尚敢与之抗衡若使其岁享金缯及和市之利国内充实一旦我之邉备稍弛则必有大窥图闗辅之心此臣所谓后必有大忧者一也契丹昨以羗人诱致邉民遽徃讨伐既不得志而还见朝廷封册曩霄其心必固不乐近谍者传契丹国人语云徃河西趋沙漠中所得者唯牛羊耳若议南牧则子女玉帛不胜其有臣恐契丹异日或更有邀求或请絶西人之和以隳盟誓且河北兵骄不练忽尔奔冲则必震动京师此臣所谓后必有大忧者二也又昔石晋假契丹力以得天下岁遗缯帛三十万今朝廷岁遗契丹五十万夏国二十五万使二国日以富强而国家取之于民日以朘削不幸数乗水旱之灾则患生腹心不独在虏此臣所谓后必有大忧者三也昨契丹自恃强盛意欲并吞夏人仓卒兴师反成败衂凶悍之性切于复雠必恐自此交兵不已且夷狄相攻者中国之利此诚朝廷养谋待衅之时也若能内葺纪纲外练将卒休息民力蓄敛财用以坐待二雠之弊则幽蓟灵夏之地一举而可图振耀威灵弹压夷夏岂不休哉此臣所谓后必有大利者一也臣愿陛下深思去大忧而取大利则为天下之福今范仲淹富弼徃河东河北经制邉事必有所陈然臣乆在陕西敢复陈陕西措置事宜且鄜延环庆泾原秦凤四路虽罢招讨使而邉备不可弛请仍选有才望近臣为之主帅特降手诏为之乆任其使经营一方以备羗人翻覆之变又四路所驻兵十分中宜留六分在邉二分令东还二分徙屯近里州军其鄜延路屯河中府环庆泾原路徙屯邠州永兴军秦凤路屯凤翔府逐路钤辖一员驻泊都监二员与逐路知州同行训练而本路仍领之非有事宜不得辄抽动其徙屯兵马处知州才望轻者请选人代之又四路所抽就粮土兵请委逐路帅臣相度岁分两番一番在邉一畨放归本处不唯减节邉上粮草兼使无乆戍之劳又陕西州军经南郊赏给之后官帑例皆空虚今范仲淹若过陕西宣抚则又有军间特支徒益所费若臣策可行陕西亦别无处置不必仲淹更徃也复见诸路昨招置宣毅近兵十一万然朝廷物力未充何以赡给况闾里窃发自有廵检县尉可以捕击若防羣盗只当益屯一路都会之地不必每州尽要防守其宣毅兵欲乞除河北河东外其京东京西淮南两浙江南荆湖福建等路每指挥可减以三百人为额后有阙即招填之今天下兵冗不精轻蠧财用陕西河东河北京东州军已曽差官拣选其余路亦乞选近上内臣分徃拣选所贵冗食可蠲而轻费可给也
论选皇子疏【欧阳修】
臣闻言天下之难言者不敢冀必然之聴知未必聴而不可不言者所以尽为忠之心况臣遭遇圣明容纳谏诤言之未必不聴其可黙而不言臣伏见自去岁已来羣臣多言皇嗣之事臣亦尝因灾异窃有奏陈虽圣度包容不加诛戮而愚诚恳至天聴未回臣实不胜爱君之心日夜区区未尝忘此思欲再陈狂瞽而未知所以为言今者伏见兖国公主近已出降臣因切思人之常道莫亲于父子之亲人之常情亦莫乐于父子之乐虽在圣哲异于凡伦其为天性于理则一陛下向虽未有皇嗣而尚有公主之爱上慰圣颜今既出降渐疎左右则陛下万机之暇处深宫之中谁可与语谈谁可承颜色臣愚以谓宜因此事出自圣意于宗室之中选材贤可喜者録以为皇子使其出入左右问安侍膳亦足以慰恱圣情臣考于书史窃见自古帝王虽曰至尊未尝独处也其出而居外也不止百司公见奏事而已必有儒臣学士讲论于闲宴又有左右侍从顾问语言其入而居内也不止宦官宫妾在于左右而已其平居燕寝也则有太子问安侍膳于朝夕其优游宴乐也多与宗室子弟欢然相接如家人计其一日之中未尝一时独处也今陛下日御前后殿百司奏事者徃徃仰瞻天颜而退其甚幸者得承一二言之徳音君臣之情不通上下之意不接其余在廷之臣儒学侍从之列未闻一人从容亲近于左右入而居内则至于问安侍膳亦阙于朝夕是则陛下冨有四海之广躬享万乗之尊居外则亡一人可亲居内则亡一人得亲此臣所以区区欲言也况陛下荷祖宗之业承宗庙社稷之重皇子未降储位久虚羣臣屡言大议未决臣前所奏陈以谓未必立为储贰而且养为子既可以徐察其贤否亦可以待皇子之降生于今为之亦其时也臣言狂计愚伏俟斧钺臣昧死再拜
论辅郡节制疏【刘敞】
臣伏覩诏勑建制辅郡改张官司实欲开广王畿増重京邑垂制乆逺强干弱枝者也然臣切有所惑以谓许郑陈滑曹既在寰内则不当复存军额犹称节镇节镇之设盖古方伯连率之谓非寰内诸侯也凡改制立法固必闗盛衰之中然后可以永世无弊昔孔融疾曹操专法汉上室寡弱于是建议欲复古千里之制不以封建操遂恶融终于害之然此本繇汉家制度无法不稽古尔设令京师诸侯素有分限则强臣何繇因縁以觊觎今朝廷甫欲建设近辅周卫都内诚不宜复存五州节制之号以开后世诸侯因縁封建之萌何况今之节制重于古之封建孔子曰必也正名名之不正五变之末至于民无所措诸手足故不可不审也汉武本置三辅皆治长安中非不知鼎立千里之内为便也其意乃实不欲使亿兆之众偏有所分而已及唐虽以同华为二辅各自一郡然犹不立军额者皆方面征镇当一道者也臣谓今日事体固当法之忠武彰化等军额尽可停罢独存其州名于理为允伏乞令近臣详议
论増置谏官疏【蔡襄】
臣伏见朝廷选用王素余靖欧阳修等増备谏官是三人者皆特立之士昔以直言触忤权臣摈斥且乆今者一日并命人无贤愚万口相庆皆谓陛下特发神断擢任不疑盖陛下深忧政教未举赏罚未明羣臣之邪正未分四方之利害未究故増耳目之官以广言路此陛下为社稷生灵大计也臣切思任谏非难唯用谏之难如素靖修等忠诚刚气着信于人况蒙陛下奨抜之知必能箴阙失献明谟擿回邪击权幸思所以报効也然邪人恶之必有御之之说不过曰某人也好名也好进也彰君过也或进此说正是邪人欲蔽天聪不可不詧臣请为陛下陈之一曰好名夫忠臣务尽其心事有必须切直者则极论之岂顾名哉若避好名之毁而无所陈施则土木其人皆可备数何烦陛下选拣如此之至况名者圣人以之励世俗分善恶岂可废乎借使为善近名陛下试思今之人逺权利敦洁行以近名者亦几人哉二曰好进前古谏臣之难者遭遇昏世上犯威严旁触势要鼎镬居侧斧锧在前死且不辞安得好进乎盖近来官进用太速故世人得以谓之好进今谏官有尽忠补阙之効陛下但乆而勿迁使其人果忠且义虽死于是官万无恨矣三曰彰君过凡谏诤之臣盖以司乎过举也缓则宻疏急则昌言期于必正若人主从而行之适以见乎从谏之美安得谓之彰过乎然谏官亦有好名好进彰君过者异于此巧者之谓谏臣事之难言者则喑而不言择其无所忤者言之就令不行不复再议退而曰其事我尝言之矣此可谓之好名也容容黙黙无所耻媿践歴资序以登贵仕此可谓之好进也凡人主之有过谏官最为近宻或不尽言人主何从而知且变更乎传之当世垂之于后终以为过此可谓彰君过也臣向之所论乃忠臣巧者之分愿赐省览今陛下出于圣虑自擢谏官必自主之若有陈述于理适当即赐施行无使天下之人谓朝廷有好谏之名而无好谏之实使其言有讦切亦愿优假无为奸邪谗间致有斥逐使天下之人指朝廷有拒谏之失也臣迹逺言近不任兢皇激切之至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二
(明)贺复征 编
○疏十六
上谨习疏【宋司马光】
月日具位臣光谨昩死上疏尊号皇帝陛下臣以驽蹇之质再为谏官荷陛下宠禄之优责任之重夙夜震恐不遑宁处思极竭愚忠以报塞万一顾琐琐细务皆不足以烦渎圣聴窃以国家之治乱本于礼而风俗之善恶系于习赤子之啼无有五方其声一也及其长则言语不通饮食不同有至死莫能相为者是无它焉所习异也至于古今亦然有服古之衣冠于今之世则骇于州里矣服今之衣服于古之世则僇于有司矣衣冠乌有是非哉习与不习而已矣夫民朝夕见之其心安焉以为天下之事正应如此一旦驱之使去此而就彼则无不忧疑而莫肯从矣昔秦废井田而民愁怨王莽复井田而民亦愁怨赵武灵王变华俗效国服而羣下不恱后魏孝文帝变国服效华俗而羣下亦不恱繇此观之世俗之情安于所习骇所未见固其常也是故上行下效谓之风薫蒸渐渍谓之化沦胥委靡谓之流众心安定谓之俗及夫风化已失流俗已成则虽有辨智弗能谕也强毅不能制也重赏不能劝也严刑不能止也自非圣人得位而临之积百年之功莫之能变也周易履之象曰君子以辨上下定民志故天子之令必行于诸侯诸侯之令必行于卿大夫士卿大夫士之令必行于庶人使天下之势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率从诗曰勉勉我王纲纪四方此礼之本也昔三代之王皆习民以礼故子孙数百年享天之禄及其衰也虽以晋楚齐秦之强不敢暴灭王室岂其力不足哉知天下之不已与也于是乎翼戴王命以威懐诸侯而诸侯莫敢不从所以然者犹有先王之遗风余俗未絶于民故也其后日以衰薄下陵上替晋平公之世鲁子服回如晋还谓季孙意如曰晋之公室将遂卑矣六卿强而奢傲将因是以习习寔为常能无卑乎其后赵魏韩氏卒分晋国习于君臣之分不明故也降及汉氏虽不能若三代之盛王然犹尊君卑臣敦尚名节以行义取士以儒术化民是以王莽之乱民思刘氏而卒复之赤眉虽羣盗犹立宗室以从民望王郎矫托名氏而燕赵响应董卓之乱袁绍以诛卓为名而州郡云合曹操挟献帝以令诸侯而天下莫能与之敌操之心岂不欲废汉而自立哉然没身不敢为者畏天下之人疾之也自魏晋以降人主始贵通才而贱守节人臣始尚浮华而薄儒术以先王之礼为糟粕而不行以纯固之士为鄙朴而不用于是风俗日壊入于偷薄叛君不以为耻犯上不以为非惟利是从不顾名节至于有唐之衰麾下之士有屠逐元帅者朝廷不能讨因而抚之拔于行伍授以旄钺其始也取偷安一时而已及其乆也则众庶习于闻见以为事礼当然不为非礼不为无义是以在上者惴惴焉畏其下在下者暌暌焉伺其上平居则酒肉金帛甘言屈体以相媚恱得间则铦锋利刃狼心诡计以相屠脍成者为贤败者为愚不复论尊卑之序是非之礼陵夷至于五代天下荡然莫知礼义为何物矣是以世祚不永逺者十余年近者四五年败亡相属生民涂炭及大宋受命太祖太宗知天下之祸生于无礼也于是以神武聪明躬勤万几征伐刑赏断于圣志然后人主之势重而羣臣慑服矣于是翦削藩镇齐以法度择文吏为之佐以夺其杀生之柄擥其金榖之富选其麾下精锐之士聚诸京师以备宿卫制其腹心落其爪牙使不得陆梁然后天子诸侯之分明而悖乱之原塞矣于是节度使之权归于州镇员之权归于县又分天下为十余路各置转运使以詧州县百吏之臧否复汉部刺史之职使朝廷之令必行于转运使转运使之令必行于州州之令必行于县县之令必行于吏民然后上下之叙正而纪纲立矣于是申明军法使自押官以上各有阶级以相临统小有违犯罪皆殊死然后行伍之政肃而士用命矣此皆礼之大节也故能四征不庭莫不率服汛埽九州岛以渉禹之迹至于真宗重之以明徳继二圣之志夙夜孜孜宣布善化销铄恶俗以至于今治平百年顽民殄絶众心咸安此乃旷世难成之业陛下当战战栗栗守而勿失者也臣窃见陛下有中宗之严恭文王之小心而小大之政多谦让不决委之臣下诚使所委之人常得忠贤则可矣万一有姧邪在焉岂不危甚矣哉古人所谓委任而责成功者择人而授之职业丛脞之务不身亲之也至于爵禄废置生杀予夺不繇已出不可也洪范曰惟辟作威惟辟作福臣之有作威作福害于而家凶于而国威福之柄一失于人而习以为常则不可复救矣此明主之所慎也又顷以西鄙用兵权置经畧安抚使总一路之兵得以便宜从事及西事已平因而不废其河东一路总二十二州军向时节度使之权不能及矣唐始置沿邉八节度亦如是而已以其权任太重故后世有跋扈之臣洛诰曰毋若火始焰焰厥攸灼叙弗其絶言慎其微也又将相大臣典诸州者多以贵倨自持转运使欲振举职业徃徃故违戾而不肯从夫将相大臣在朝廷之时则转运使名位固相逺矣及在外为知州则转运使统诸州职也乌得以一身之贵庇一州之事转运使不能问哉汉刺史以六百石吏督詧二千石岂以名位之贵贱哉又自景佑以来国家怠于久安乐因循而矜省事执事之臣颇行姑息之政于是胥史讙哗而斥逐御史中丞辇官悖慢而废退宰相卫士凶逆而狱不穷姧泽加于旧军人骂三司使而法官以为非犯阶级疑于用法朝廷虽特诛其人而已停之卒复收养之其余有一失流言于道路而为之变令推恩者多矣凡此数者殆非所以习民于上下之分也夫朝廷者四方之表仪也朝廷之政如是则四方必有甚者矣于是元帅畏偏禆偏禆畏将校将校畏士卒奸邪怯懦之臣至有简省教阅使之骄惰保庇羸老使之繁冗屈挠正法使之纵恣诋訾粟帛使之愤惋甘言謟笑靡所不至于是士卒翕然誉之而归怨于上矣彼既为之则此效之下既言之则上从之前既行之则后袭之茍彼为而此不效下言而上不从前行而后不袭则怨怒聚于其身而祸乱生矣长此不已日滋月益民之耳目习而安之此有以异唐之季世乎后魏孝明帝时征西将军张彛子仲瑀上封事欲抑损武人不预清品羽林虎贲千余人焚彛第杀彛父子官为收捕凶强者八人斩之其余大赦以安之懐翔镇人髙欢时奉使至洛阳见之归而散家财以结客曰朝政如此事可知矣于是始有飞扬之志繇是观之纪纲不立则姧雄生心矣夫祖宗苦身焦思以变衰唐之俗而陛下髙拱熟视以成后魏之风此臣之所为陛下痛惜也臣愚以谓陛下当奋刚健之志宣神明之徳凡羣臣奏事皆詧其邪正辨其臧否熟问深思求合于道然后赏罚黜陟断而行之则天下孰不旷然恱喜诗曰君子如怒乱庻遄沮君子如祉乱庻遄已盖言无所臧否之为患大也经畧安抚使有征讨之事则置之无事则当废之倘未能废则军事廹急不暇奏知者使专之可也其余民事皆委之州县一断于法或法重情轻情重法轻可杀可徒可宥可赦并聴本州岛申奏决之朝廷何必出于经畧安抚使哉转运使规画号令行下诸州而诸州违戾不从者朝廷当辨其曲直若事正寔可施行而州将恃贵势故违之者当罪州将勿罪转运使将较士卒之于州县及所统之官或公卿大臣有悖慢无礼者明着阶级之法使断者不疑将帅之官有废法违道以取恱于下归怨于上者当随其轻重诛窜废黜公正无私御众严整者当量其才能擢用褒赏如是则上之人难动而下用命矣上之人难动而下用命此所以尊朝廷也上下已明纲纪已定然后修儒术隆教化进敦笃退浮华使礼义兴行风俗纯美则国家保万世无疆之休犹倚南山而坐平原也臣光昧死再拜上疏
上体要疏【司马光】
臣准御史台牒伏奉四月二十日诏勅传曰近臣尽规以其荣耻休戚与上同也今在此位者视朕过失与朝廷政事之阙黙而不言乃或私议切叹若以其责为不在已夫岂皆习见成俗以为当然其亦有含章懐寳待唱而发者也今百度隳弛风俗偷惰薄恶烖异谴告不一此诚忠贤助朕忧惕以剏制改法救弊除患之时宜令侍从官自今视朕过失与朝廷政事之阙无有巨细各具章奏极言无隠噫言善而不用朕有厥咎道之而弗言尔为不恭朕将用此考察在位所以事君之寔明黜陟焉臣本以驽下之材自仁宗皇帝时蒙擢在侍从服事三朝恩隆徳厚陨首丧元不足为报虽访问所不及犹披肝沥胆以效其区区之忠况圣意采纳之勤督责之严谆谆如此臣敢营私避怨匿情爱已不为陛下别白当今之切务庶几少补万分之一邪臣闻为政有体治事有要自古圣帝明王垂拱无为而天下大治者凡用此道也何谓为政有体君为元首臣为股肱上下相维内外相制若网之有纲丝之有纪故诗云勉勉我王纲纪四方又云恺悌君子四方之纲古之王者设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以纲纪其内设方伯州牧卒正连帅属长以纲纪其外尊卑有序若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率从此为政之体也何谓治事有要夫人智有分而力有涯以一人之智力兼天下之众务欲物物而知之日亦不给矣是故尊者治众卑者治寡治众者事不得不约治寡者事不得不详约则举其大详则尽其细此自然之势也益稷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言君明则能择臣臣良则能治事也又曰元首丛脞哉股肱惰哉庶事隳哉言君亲细务则臣不尽力而事废壊也立政曰文王罔攸兼于庶言庶狱庶慎惟有司之牧夫是训用违庶狱庶慎文王罔敢知于兹言文王择有司而任之其余皆不足知也康诰曰庸庸祗祗威威显民言文王用其可用祗其可祗刑其可刑专明此道以示民也是故王者之职在于量材任人赏功罚辠而已茍能谨择公卿牧伯而属任之则其余不待择而精矣谨詧公卿牧伯之贤愚善恶而进退诛赏之则其余不待进退诛赏而治矣然则王者所择之人不为多所詧之事不为烦此治事之要也臣窃见陛下日出视朝继以经席将及日中乃还宫禁入宫之后窃■〈悉,耳代心〉亦不自闲省阅天下奏事羣臣章疏逮至昏夜又御灯火研味经史愽羣书虽中宗髙宗之不敢荒宁文王日昃不暇食臣以为不能及也然自践祚以来孜孜求治于今三年而功业未著者殆未得其体要故也祖宗创业垂统为后世法内则设中书枢宻院御史台三司审官审刑等在京诸司外则设转运使知州知县等众官以相统御上下有叙此所谓纲纪者也今陛下好使大臣夺小臣之事小臣侵大臣之职是以大臣觧体不肯竭忠小臣诿上不肯尽力此百官所以弛废而万事所以隳颓者也而陛下方用为致治之本此臣之所大惑也臣微贱不得尽知朝廷之事且以耳目所接近日数事臣所知者言之其余陛下可以类求也昔汉文帝问陈平天下一岁决狱及钱糓出入几何平曰陛下即问决狱责廷尉问钱榖责治粟内史必也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此乃宰相事也若平者可谓能知治体矣今之两府皆古宰相之任也中书主文枢宻主武若乃百官之长非其人刑赏大政失其宜此两府之责也至于钱糓之不充条例之不当此三司之事也陛下茍能精选晓知钱糓忧公忘私之人以为三司使副判官诸路转运使各使乆其任以尽其能有功则进无功则退名不能乱实伪不能掩真安民勿扰使之自富处之有道名之有节何患财利之不丰哉今乃使两府大臣悉取三司条例别置一局聚文士数人与之谋议改更制置三司皆不与■〈悉,耳代心〉臣恐所改更者未必胜于其旧而徒纷乱祖宗成法考古则不合适今则非宜吏縁为奸农商失业数年之后府库耗竭于上百姓愁困于下众心离骇将不复振矣且两府于天下之事无所不总若百官之职皆使两府治之则在上者不胜其劳而在下者为无所用矣又监牧使主养马四园苑主课利今乃使监牧使不属羣牧司四园苑不属三司提举司则在下者各得专权自恣而在上者为无所用矣陛下方欲纳天下于大治而使百官在上者不委其下在下者不禀其上能为治乎若此之类者窃恐未得其体也凡天下之事在一县者当委知县在一州者当委知州在一路者当委之转运使在邉鄙者当委之将帅然后事乃可集何则久在其位识其人情知其物宜赏罚之权足以休戚所部之人使之信服故也今朝廷每有一事不委之将帅监司守宰使之自为方畧责以成効而施其刑赏尝好别遣使者衔命奔走旁午于道所至徒有烦扰之弊而于事未必有益不若勿遣之为愈也夫事之利害吏之能否皆非使者所能素知不免临时询采于人所询者或遇公明忠信之人犹仅能得其一二或遇私闇奸险之人是非为之倒置矣此二者交集于前而使者不能猝辨也是以徃徃害事而少能为益非将帅监司守宰皆贤而使者皆愚也累岁之讲求与一朝之议论积乆之采詧与目前之毁誉精粗详畧其势不同故也其有居官累岁而不知利害临人积乆而不知能否或虽知利害而不能变更虽知能否而不能黜陟此乃愚昧私曲之人朝廷当詧而去之更择贤者以代其位不当数遣使者扰乱其间使不得行其职业也又庸人之情茍策非已出则媢嫉沮壊惟恐其成官吏若是者十尝五六借使使者所规画曲尽其宜在彼之日其当职之人已怏怏不恱不肯同心以助其谋恊力以成其事曰朝廷自遣专使治之我何敢与知及返命之日彼必败之于后曰使者既谋而授我我今竭力而成之功悉归于首谋之人我何有哉此所以不若毋遣使者而属任当职之人为愈也夫使者所以通逺迩之情固不可无然今之转运使即古使者之任茍得人而委之贤于蹔遣使者逺矣若监司自为奸慝贪纵或有所隠蔽欺罔或为部内之人所讼或所谋画之事未得其宜朝廷欲察其罪恶审其虚实判其曲直决其是非然后别遣使者按之若察得其实监司有罪则当废岂有但已者也今每有一事朝廷辄自京师遣使者治之是在外之官皆无所用也使者既代之治事而当职之人亦无所兴无所废只是使拱手旁观偷安窃禄者矣若此之类臣窃恐以未得其体也今朝廷之士左右之臣皆曰陛下聪明刚断威福在已太平之功可指日而致臣愚窃独以为未也臣闻古之圣帝明王闻人之言则能识其是非故谓之聪观人之行则能察其邪正故谓之明是非既辨邪正既分奸不能惑佞不能移故谓之刚取是而舍非诛邪而用正确然无所疑故谓之断诛一不善而天下不善者皆愳故谓之威赏一有功而天下有功者皆喜故谓之福今陛下聪明刚断则诚体之矣欲收威福之柄则诚有其志矣然于所以为之之道尚或有所未尽故臣以为太平之功未可期也夫帝王之道当务其逺者大者而畧其近者小者国之大事当与公卿议之而不当使小臣叅之四方之事当委牧伯察之而不当使左右觇之傥公卿牧伯尚不能择贤者而任之小臣左右独能得贤者而使之乎若茍为不贤则险诐私谒无不为已今陛下好于禁中出手诏指挥外事非公卿所荐举牧伯所纠劾或非次迁官或无故废罢外人疑骇不知所从此岂非朝廷之士左右之臣所谓聪明刚断威福在已者耶陛下闻其言而信之臣窃以为过矣夫公卿所荐举牧伯所纠劾或谓之贤者而不贤谓之有辠而无辠皆有迹可见责有所归故不敢大为欺罔若姧臣宻白陛下令陛下自为圣意以行之则威福集于私门而怨谤归于陛下矣安得谓之威福在陛下耶且陛下向时中诏所指挥者率非大事至于两禁美官邉藩将帅省府职任诸路监司此皆众人之所希求治乱之所系属当除授之际窃恐未必一一出圣志也若乃奸邪贪猥之人陛下所明知而黜去者或更改官而升资或不久复进用然则威福之柄果不在陛下而陛下偶未思也以此观之而誉陛下聪明刚断威福在已太平可立致者非愚则谀不可不察也陛下必欲威福在已曷若谨择公卿大臣明正忠信者留之愚昧阿私者去之在位者既皆得其人矣然后凡举一事则与之公议于朝使各言其志陛下清心平虑择其是者而行之非者不能复夺也凡除一官亦与之公议于朝使各举所知陛下清心平虑择其贤者而用之不肖者不能复争也如此则谋者举者虽在公卿大臣而行之用之皆在陛下安得谓之威福不在已耶陛下此之不为而顾彼之久行臣窃恐似未得其要也夫三人羣居无所统一不散则乱是故立君以司牧之羣臣百姓势均力敌不能相治故从人君决之人君者固所以决是非行赏罚也若使人君茍不能决从谁决之乎夫人心不同如其面焉国家凡举一事朝埜之人必或以为是或以为非凡用一人必或以为贤或以为不肖此固人情之常自古而然不足怪也要在人主审其是非而取舍之取是而舍非则安荣取非而舍是则危辱此乃安危荣辱之所以分也是以圣王重之故愽谋羣臣下及庶人然而终决之者要在人君也古人有言曰谋之在多断之在独谋之多故可以观利害之极致断之独故可以定天下之是非若知谋而不知断则羣下人人各欲逞其私志斯衰乱之政也诗云谋夫孔多是用不集发言盈庭谁敢执其咎如匪行迈谋是用不得于道哀哉为猷匪先民是程匪大猷是经维迩言是聴维迩言是争如彼筑室于道谋是用不溃于成此言周室之衰臣不知先王之大道务争近小之事人君不能定其可否而事终无成也汉世国家有大典礼大政令大刑狱大征伐必下公卿大夫愽士议郎议其议者固不能一心有参差不齐者矣于是天子称制决之曰丞相议是或曰廷尉当是而羣下厌然无有不服者矣今陛下聴羣臣各尽其情以议事此诚善矣然终不肯以圣志裁决遂使羣臣有尚胜者以巧文相攻辨口相挤至于再至于三互相反复无有限极臣愚深恐亏朝廷之政体损陛下之明徳流■〈悉,耳代心〉四方取轻夷狄非嘉事也夫天下之事有难决者以先王之道揆之若权衡之于轻重规矩之于方圆锱铢毫忽不可欺矣是以人君务明先王之道而不习律令知根本既植则枝叶必茂故也近者登州妇人阿云谋杀其夫夫伤垂死情无可愍在理甚明已伤不首于法无疑中材之吏皆能立断事已经审刑院大理寺刑部断为死罪而前知登州许遵文过饰非妄为巧说朝廷命两制定夺者再命两府定夺者再勑出而复收者一收而复出者一争论縦横至今未定夫以田舎一妇有辠在于四海之广万机之众其事之细何啻千毫之末朝廷欲断其狱委一法吏足矣今乃纷纭至此设更有可疑之事大于此者将何以决之夫执条据例者有司之职也原情制义者君相之事也分争辨讼非礼不决礼之所去刑之所取也阿云之事陛下试以礼观之岂难决之狱哉彼谋杀为一事为二事谋为所因不为所因此苛察缴绕之论乃文法俗吏之所事岂明君贤相所当留意耶今议论岁余而后成法终于弃百代之常典悖三纲之大义使良善无告奸凶得志岂非狗其枝叶而忘其本根之所致耶若此之类臣切恐似未得其要也此皆众人之所私议窃叹而莫敢明言者臣以独受恩深重不顾斧钺为陛下言之惟圣明裁詧臣光昧死再拜以闻
乞罢保甲疏【司马光】
兵出民间虽云古法然古者八百家纔出甲士三人歩卒七十三人闲民甚多三时务农一时讲武不妨稼穑自两司马以上皆选贤士大夫为之无侵渔之患故卒乗辑睦动则有功今籍乡村人民三丁取一以为保甲授以弓弩教之战陈是农民半为兵也三四年来又令河北河东陕西置都教场无问四时每五日一教特置此使者比监司专切提举州县不得干预每一丁教阅一丁供送虽云五日而保正长以泥堋除草为名聚之教场得赂则纵不则留之是三路耕耘收获稼穑之业几尽废也自唐开元以来民兵法壊戍守战攻尽募长征兵士民间何尝习兵夫兵者凶噐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国家承平百余年四夷顺服戴白之老不识兵革一旦畎畆之人忽皆戎服执兵奔驱满野耆旧叹息以为不祥事既草创调发无法比户骚然不遗一家又廵检指使按行乡村徃来如织保正保长依倚弄权坐索供给多责赂遗罄家所有侵肌削骨无以供亿愁苦困弊靡所投诉流移四方襁负盈路又朝廷时遣使者徧行按阅所至犒设赏赉糜费金帛以巨万计此皆鞭挞平民铢两丈尺而敛之一旦用之如粪土而乡村之民但劳苦役不感恩泽于农民之劳既如彼国家之费又如此终何所用哉若使之捕盗贼卫乡里则何必如此之多若使之戍边境事征伐则彼逺方之民以骑射为业以攻战为俗自幼及长更无他务中国之民生长太平服田力穑虽复授以兵械教之击刺在教场之中坐作进退有似严整必若使之与戎狄相遇填然鼔之鸣镝始加其奔北溃败可以前料决无疑也是犹驱羣羊而战豺狼也当是时岂不误国事乎又悉罢三路廵检下兵士及诸县弓手皆以保甲令主簿兼县尉但主草市以里其乡村盗贼悉委廵检兼掌廵按保甲教阅朝夕奔走犹恐不办何暇逐捕盗贼哉及保甲中徃徃有自为盗者亦有乗保马行刼者然则设保甲保马本欲除盗又更资盗也自教阅保甲以来河东陕西京西盗贼已多至敢白昼公行入县镇杀官吏官军追讨经歴岁月终不能制况三路未经大饥而盗贼已昌炽如此万一遇数千里之蝗旱而失业饥寒武艺成就之人所在蜂起以应之其为国家之患可胜言哉此非小事不可以忽夫夺其衣食使无以为生是驱民为盗也使比屋习战劝以官赏是教民为盗又撤去捕盗之人是纵民为盗也谋国如此果为利乎害乎且向者干进之士说先帝以征伐四夷开邉拓土之策故立保甲户马保马等法近者登极赦书有云应縁边州军仰逐处长吏并廵检使臣钤辖兵士及邉上人户不得侵扰外界务要静守疆场勿令搔扰此盖圣意欲恵绥殊方休息中国华夷之人孰不归戴然则保甲戸马复何所用哉今虽罢户马寛保马而保甲犹存者盖未有以利害之详奏闻者也臣愚以为宜悉罢保甲使归农召提举官还朝量逐县户口每五十户置弓手一人略依沿邉弓箭手法许荫本户田二顷悉免其税役除出贼地分严加科罚及令出赏钱外其贼发地分更不立二限科校但令捕贼给赏若获贼数多及能获强恶贼人者各随功大小迁补职级或补班行务在优假弓手使人劝募然后募本县乡村户有勇力武艺者投充计即保甲中有勇力武艺者必多愿应募若一人阙额有二人以上争投者即委本县令尉选武艺髙强者充武艺衰退者许他人指名与之比较若武艺胜于旧者即令充替其被替者更不得荫田如此则不必教阅武艺自然精熟一县之中其壮勇者既为弓手其羸弱者虽使为盗亦不能为患仍委本州岛及提点刑狱常按察令佐有取舍不公者严行典宪若召募不足即且于乡村户上依旧法权差候有投名者即令充替其余廵检兵士县尉弓手耆长壮丁逐捕盗贼并乞依祖宗旧法
论北边事宜疏【司马光】
臣闻明主谋事于始而应患于微是以用力不劳而收功甚大窃见国家所以御戎狄之道似未尽其宜当其安靖附顺之时则好与之计校未节争竞细故及其桀傲暴横之后则又从而姑息不能诛讨是使戎狄益有轻中国之心皆厌于柔服而乐为背叛近者西戎之过生于髙宜北狄之隙起于赵滋而朝廷至今终未有省寤犹以二人所为为是而以循理守分者为非是以边鄙武臣皆锐意生事或以开展荒弃之地十数里为功劳或以杀畧老弱之虏三五人为勇敢朝廷辄称其才能亟加擢用既而敌心忿恨遂来报复屠剪熟户抄刼邉民所亡失者动以千计而朝廷但知惊骇増兵聚粮其致冦之人既不追究而守邉之臣亦无切责如此而望戎狄宾伏疆埸无虞是犹添薪扇火而求汤之不沸也臣愚切惟真宗皇帝亲与契丹约为弟兄仁宗皇帝赦赵元昊背叛之罪册为国主岁捐百万之财分遗二蕃岂乐此而为之哉诚以屈巳之愧小爱民之仁大也今陛下嗣已成之业守既安之基而执事之臣数以争桑之小忿不思灌瓜之大计使邉鄙之患纷纷不息臣窃为陛下惜之近者闻契丹之民有于介河捕鱼及于白沟之南剪伐栁栽者此乃邉鄙小事何足介意而朝廷以前知雄州李中佑不能禁御为不才别选州将以代之臣恐新将之至必以中佑为戒而以赵滋为法妄杀生民则战鬬之端徃来无穷矣况今民力凋弊仓库虚竭将帅乏人士卒不练夏国既有忿怨屡来侵冦祸胎已成若又加以契丹失欢臣恐国力未易支也伏望陛下严戒北邉将吏若契丹不循常例小小相侵如鱼船栁栽之类止可以文谍整会道理晓谕使其官司自行禁约不可轻以矢刃相加若再三晓谕不聴则闻于朝廷虽专遣使臣至其王庭与之辨论曲直亦无伤也若又不聴则莫若愽求贤才増修徳政俟公私富足士马精强然后奉辞以讨之可以驱穹庐于漠北复汉唐之土宇与其争渔栁之胜负不亦逺哉
论青苗钱疏【司马光】
彼言青苗钱不便者大率但知所遣使者或年少位卑依埶作威陵轹州县搔扰百姓止论今日之害耳臣所忧乃在十年之后非今日也夫民之所以有贫富者由其材性愚智不同冨者智识差长忧深思逺宁劳筋骨恶衣菲食终不肯取偿于人故其家常有赢余而不至狼狈也贫者啙窳偷生不为逺虑一醉日富无复赢余急则取债于人积不能偿至于鬻妻卖子冻馁填沟壑而不知自悔也是以富者常借贷贫民以自饶而贫者常假贷富民以自存虽苦乐不均然犹彼此相资以保其生今县官乃自出息钱以春秋贷民民之富者皆不愿取贫者乃欲得之提举官欲以多散为功故不问民之贫富各随户等抑配与之富者与债仍多贫者与债差少多者至五十缗少者不减千钱州县官吏恐以逋欠为负必令贫富相兼共为保甲仍以富者为之魁首贫者得钱随手皆尽将来二麦小有不登二税且不能输况于息钱因不能偿吏督之急则散而之四方富者不去则独偿数家所负力竭不逮则官必为倚阁春债未了秋债复来歴年浸深债负益重或值凶年则流转死亡幸而丰稔则州县之吏并催积年所负之债是使百姓无有丰凶长无苏息之期也贫者既尽富者亦贫臣恐十年之外富者无几何矣富者既尽若不幸国家有邉隅之警兴师动众凡粟帛军须之费将谁从取之臣不知今者天下所散青苗钱凡几千万缗若民力既竭加以水旱之灾州县之吏果有仁心爱民者安得不为之请于朝廷乞因郊赦而除之朝廷自祖宗以来以仁政养民岂可视其流亡转死而必责其所负其埶不得不从请者之言也然则官钱几千万缗已放散而不反矣官钱既放散而百姓又困竭但使闾胥里长于收督之际有乞取之资此可以谓之善计乎且常平仓者乃三代圣人之遗法非独李恢耿寿昌能为之也糓贱不伤农糓贵不伤民民赖其食而官收其利法之善者无过于此比来所以隳废者由官吏不得其人非法之失也今闻条例司尽以常平仓钱为青苗钱又以其糓换转运司钱是欲尽壊常平专行青苗也国家每遇凶荒供军仓自不能足用固无羡余以济饥民所赖者只有常平仓钱糓耳今一旦尽作青苗钱散之向去若有丰年将以何钱平籴若有凶年将以何钱赒赡乎臣切闻先帝出内藏库钱一百万缗助天下常平仓作籴本前日天下常平仓钱糓共约一十余万贯石今无故尽散之他日若思常平之法复欲收聚何时得及此数乎臣以谓散青苗钱之祸犹小而壊常平仓之害尤大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三
(明)贺复征 编
○疏十七
论建储疏【宋范镇】
伏惟谏官者为宗庙社稷计也谏官而不以宗庙社稷计事陛下者爱死而尸利之人也臣不为也臣不为爱死尸利而以宗庙社稷之计献者知谏官之任也不敢负陛下也惟陛下裁之臣使契丹还过河北河北人籍籍纷纷皆谓陛下方不豫时有言曰我不能管天下事也又呼大臣而戒之曰且看太祖太宗面道路传闻不审信然则有得有失其失谓何陛下忧劳万机有风露晦明之感纔一不豫而遽言不能管天下事此臣所谓陛下之言为失也其得谓何方陛下不豫时中外皇皇莫知所为而陛下方以祖宗后裔为念是宗庙社稷之计虑至深且明也臣所谓陛下之言为得也今陛下既已平复御殿听政是向之失者以为得也愿惟所谓得者而终行之行之之术非明则不审非果则不决惟审与决而宗庙社稷之计定矣方今祖宗后裔蕃衍盛大信厚笃实伏惟陛下拔其尤者优其礼数试之以政或置之左右与图天下之事以系天下人心异时诞育皇嗣复遣还邸则景徳中故事是也初周王既薨眞宗皇帝取宗室子养之宫中者天下之大虑也太祖皇帝舍其子而立太宗皇帝者天下之大公也宗庙社稷之至计也唐自昭肃后君臣之间讳言储副事者闇君之为也伏惟陛下观太祖皇帝大公之心考眞宗皇帝时故事而黜唐昭肃以下之为断于圣心以幸天下臣不胜大愿臣考之于古参之于今谋之于心书之于疏疏成而累月不上者大惧无益于事死今之世以累陛下之明也既而自解曰陛下方不豫时尚不忘宗庙社稷之至计今已平复肯忘宗庙社稷之至计而杀敢言之谏官乎必不然也臣所以冐万死而无避也伏惟赦臣万死之罪审之决之以定宗庙社稷之至计非独臣蒙更生之赐乃天下之人之心也不胜区区之愚臣昧死再拜
论陈执中【范镇】
臣闻去年十二月荧惑犯房上相未几陈执中家决杀婢死议者以为天变应此臣切谓不然执中再入为相未及二年变祖宗大乐隳朝廷典故縁葬事除宰相除翰林学士观察使其余僣赏不可悉纪陛下罢内降五六年来政事清明近日稍复奉行至有侍从臣寮之子亦求内降内臣无名超资改转月须数人又今天下民困政为兵多而益兵不已执中身为首相义当论执而因循茍简曽不建言天变之发实为此事陛下释此不问御史又专治其私舍大责细臣恐虽退执中未当天变乞以臣章宣示御史然后降付学士草诏使天下之人知陛下退大臣不以其家事而以其职事使后来执政不敢恤其家事而尽心于陛下职事
论王霸疏【程颢】
臣伏谓得天理之正极人伦之至者尧舜之道也用其私心依仁义之偏者霸者之事也王道如砥本乎人情出乎礼义若履大路而行无复回曲覇者﨑岖反侧于曲径之中而卒不可与入尧舜之道故诚心而王则王矣假之而覇则覇矣二者其道不同在审其初而已易所谓差若毫厘缪以千里者其初不可不审也故治天下者必先立其志正志先立则邪说不能移异端不能惑故力进于道而莫之御也苟以覇者之心而求王道之成是衒石以为玉也故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而曽西耻比管仲者义所不由也况下于覇者哉陛下躬尧舜之资处尧舜之位必以尧舜之心自任然后为能充其道汉唐之君有可称者论其人则非先王之学考其时则皆驳杂之政乃以一曲之见幸致小康其创法垂统非可继于后世者皆不足为也然欲行仁政而不素讲其具使其道大明而后行则或出或入终莫有所至也夫事有大小有先后察其小忽其大先其所后后其所先皆不可以适治且志不可慢时不可先惟陛下稽先圣之言察人事之理知尧舜之道备于已反身而诚之推之以及四海择同心一徳之臣与之共成天下之务书所谓尹躬暨汤咸有一徳又曰一哉王心言致一而后可有为也古者三公不必备惟其人诚以谓不得其人而居之则不若阙之之为愈也葢小人之事君子所不能同岂圣贤之事而庸人可参之哉欲为圣贤之事而使庸人参之则其命乱矣既任君子之谋而又入小人之议则聪明不专而志意惑矣今将救千古深锢之弊为生民长乆之计非夫极听览之明尽正邪之辨致一而不二其能胜之乎或谓人君举动不可不愼易于更张则为害大矣臣独以为不然所谓更张者顾理所当耳其动皆稽古质义而行则为愼莫大马岂若因循茍简卒致败乱者哉自古以来何尝有师圣人之言法先王之治将大有为而反成祸患者乎愿陛下奋天锡之勇智体干刚而独断霈然不疑则万世幸甚
论十事疏【程颢】
臣窃谓圣人创法皆本诸人情极乎物理虽二帝三王不无随时因革踵事増损之制然至乎为治之大原牧民之要道则前圣后圣岂不同条而共贯哉葢无古今无治乱如生民之理有穷则圣王之法可改后世能尽其道则大治或用其偏则小康此厯代彰灼着明之効也茍或徒知泥古而不能施之于今姑欲徇名而遂废其实此则陋儒之见何足以论治道哉然傥谓今人之情皆已异于古先王之迹不可复于今趣便目前不务高远则亦恐非大有为之论而未足以济当今之极弊也谓如衣服饮食宫室器用之类茍便于今而有法度者岂亦遽当改革哉惟其天理之不可易人所赖以生非有古今之异圣人之所必为者固可槩举然而行之有先后用之有缓速若夫裁成运动周旋曲当则在朝廷讲求设施如何耳古者自天子达于庶人必须师友以成就其徳业故舜禹文武之圣亦皆有所从学今师傅之职不修友臣之义未着所以尊徳乐善之风未成于天下此非有古今之异者也王者必奉天建官故天地四时之职厯二帝三王未之或改所以百度修而万化理也至唐犹仅存其畧当其治时尚得纲纪小正今官秩淆乱职业废弛太平之治所以未至此亦非有古今之异也天生蒸民立之君使司牧之必制其常产使之厚生则经界不可不正井地不可不均此为治之大本也唐尚能有口分授田之制今则荡然无法富者跨州县而莫之止贫者流离饿殍而莫之恤幸民虽多而衣食不足者葢无纪极生齿日益繁而不为之制则衣食日蹙转死日多此乃治乱之机也岂可不渐图其制之之道哉此亦非有古今之异者也古者政教始乎乡里其法起于比闾族党州县酇遂以相聨属统治故民相安而亲睦刑法鲜犯亷耻易格此亦人情之所自然行之则效亦非有古今之异者也庠序之敎先王所以明人伦化成天下今师学废而道徳不一乡射亡而礼义不兴贡士不本于乡里而行实不修秀民不养于学校而人材多废此较然之事亦非有古今之异者也古者府史胥徒受禄公上而兵农未始判也今骄兵耗竭国力亦已极矣臣谓禁卫之外不渐归于农则将贻深虑府史胥徒之役毒遍天下不更其制则未免大患此亦至明之理非有古今之异者也古者民必有九年之食无三年之食者以为国非其国臣观天下耕之者少食之者众地力不尽人功不勤虽富室强宗鲜有余积况又其贫弱者乎或一州一县有年岁之凶即盗贼纵横饥羸满路如不幸有二三千里之灾或连年之歉则则未知朝廷以何道处之则其患不可胜言矣岂可曰昔何乆不至是因以幸为可恃也哉固宜渐从古制均田务农公私交为储粟之法以为之备此亦无古今之异者也古者四民各有常职而农者十居八九故衣食易给而民无所困苦今京师浮民数逾百万游手不足赀度观其穷蹙辛苦孤贫疾病变诈巧伪以自求生而常不足以生日益岁滋乆将若何事已穷极非圣人能变而通之则无以免患岂可谓无可柰何而已哉此在酌古变今均多恤寡渐为之业以救之耳此亦非有古今之异者也圣人奉天理物之道在乎六府六府之任治于五官山虞泽衡各有常禁故万物丰阜而财用不乏今五官不修六府不治用之无节取之不时岂非物失其性材木所资天下皆以童赭斧斤焚荡尚且侵寻不禁而川泽渔猎之繁暴殄天物亦已耗竭则将若之何此乃穷弊之极矣惟修虞衡之职使将养之则有变通长乆之势此亦非有古今之异者也古者冠昬丧祭车服器用等差分别莫敢踰僣故财用易给而民有常心今礼制未修奢靡相尚卿大夫之家莫能中礼而商贩之类或踰王公礼制不足以检饬人情名数不足以旌别贵贱既无定分则奸诈攘夺人人求厌其欲而后已岂有止息者哉此争乱之道也则先王之法岂得不讲而损益之哉此亦非有古今之异者也此十者特其端绪耳臣特论其大端以为三代之法有必可施行之验如其纲条度数施为注措之道则审行之必也稽之经训而合施之人情而宜此晓然之定理岂徒若迂踈无用之说哉惟圣明裁择
论立后上太皇太后疏【范祖禹】
臣伏奉诏旨皇帝纳后六礼令翰林学士御史中丞两省给舍与礼部太常寺官同共详议臣窃伏思此国家大事万世之始福祚所系风化所先自古圣王重之今陛下宜先知者有四不可不慎也臣谨稽之上古参之后世为陛下悉数而详言之一曰族姓二曰女徳三曰隆礼四曰博议所谓族姓者臣闻古之帝王所与为婚姻者必大国诸侯先圣王之后勲贤之裔不然则甥舅之国也不以微贱上敌至尊故其福祚盛大子孙蕃昌昔者皇帝娶于西陵之女是为嫘祖为皇帝正妃其子孙皆有天下五帝三王皆黄帝之后也髙辛娶陈锋氏之女是生帝尧虞舜娶帝尧之二女厘降于妫汭遂有天下大禹娶于涂山是生夏启天下归之子孙享国四百七十余年成汤娶于有辛氏子孙有天下六百余年周之先祖后稷生于姜嫄世有贤妃太王娶太姜是生王季王季娶太任是生文王文王娶太姒其礼尤盛大雅歌之曰文王初载天作之合言文王之初有识天已生贤女为之配也又曰大邦有子俔天之妹文定厥祥亲迎于渭造舟为梁不显其光自古昏礼未有如文王之盛也太姜炎帝之后也太任太昊之后也太姒大禹之后也太姒生十子武王周公皆圣人也其余皆为显诸侯周之子孙徧于天下太姒之徳也诗人美文王之圣本由太任其诗曰思齐太任文王之母思媚周姜京室之妇太姒嗣徽音则百斯男又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言文王之化自家及国以正天下也周南闗睢后妃之徳人伦之始风化天下皆美太任太姒也武王亦娶于姜是生成王周有天下三十余世八百余年其基本葢由此也故族姓不可不贵所谓女徳者臣闻礼本夫妇诗始后妃治乱因之兴亡系焉三代之兴皆有贤妃其亡也有孽女夏之兴也以涂山其亡也以末喜商之兴也以有娀其亡也以妲己周之兴也以姜嫄其亡也以褒姒此皆圣贤所纪诗书所载垂之后世以为永鉴者也秦汉以后婚姻多不正无足取法惟后汉显宗明徳马后唐太宗文徳长孙后宪宗懿安郭后皆有后徳出于勲贤之家其余败乱足以为戒而已恭惟本朝太祖皇帝以来家道正而人伦明厯世皆有圣后内徳之助自三代以后未有如本朝家法也皇帝圣徳明茂睿质纯粹天监在下必生圣女以佑皇家惟陛下远观上古近鉴后世上思天地宗庙之奉下为万世子孙之计选卜窈窕以母仪万国表正六宫非有徳孰可以当之然闺门之徳不可着见必视其世族观其祖考察其家风参以庶事亦可知也昔汉之初大臣议欲立髙帝子齐王皆曰王母家驷钧恶戾虎而冠者也代王母家薄氏君子长者乃立代王是为文帝为汉之贤主亦由其母家仁善也故女徳不可不先所谓隆礼者臣闻天子之与后犹天之与地日之与月阴之与阳相须而后成者也礼曰天子听男敎后听女顺天子理阳道后治阴徳敎顺成俗内外和顺国家理治此之谓盛徳又曰天子修男敎父道也后修女顺母道也孔子对鲁哀公曰古之为政爱人为大所以治爱人礼为大所以治礼敬为大敬之至矣大昏为大大昏至矣大昏既至冕而亲迎亲之也是故君子兴敬为亲舍敬是遗亲也弗爱不亲弗敬不正爱与敬其政之本与哀公曰寡人愿有言然冕而亲迎不已重乎孔子愀然作色而对曰合二姓之好以继先圣之后以为天地宗庙社稷之主君何谓已重乎又曰天地不合万物不生大昬万世之嗣也君何谓已重焉葢深非之也孔子遂言曰昔三代明王之政必敬其妻子也有道妻也者亲之主也敢不敬欤礼又曰元冕斋戒鬼神阴阳也将以为社稷主为先祖后其可以不致敬乎又曰敬而亲之先王之所以得天下也今臣与众官讨论讲议皆约先王之礼参酌其宜不为过隆愿陛下勿以疑为进言者必曰天子至尊无敌于天下不当行夫妇之礼而荀卿有言天子无妻告人无匹也如此则是周公之典孔子之言皆不可信而荀卿之言可信也臣谨按礼冠昏唯有士礼而无天子诸侯之礼故三代以来唯以士礼推而上之为天子诸侯之礼葢以成人之与夫妇自天子至于士则一也臣窃闻亲王宗室之间娶妻殊无齐体之礼敬而亲之天子岂有独尊而无偶配者哉至于鄙慝之礼或杂贪鄙之俗或习委巷之风下自士族上流宫禁有涉于此者愿陛下一切屏绝之以正基本以先天下故礼不可不隆所谓博议者臣闻古者天子聘后上公逆之诸侯主之故春秋书祭公来遂逆王后于纪夫国有大事大臣不容不预■〈悉,耳代心〉也昔慈圣光献之立也吕夷简定其议故其诏曰览上宰之敷言其策曰宗公鼎臣诵言于朝先是茶商陈氏女亦预选择王曽宋绶皆以为言大臣继有言者遂罢陈氏仁宗所以为圣者能从众也进言者必曰此陛下家事非外人所预自古误人主者多繇此言也天子以四海为家中外之事孰非陛下家事大臣无不可预之事亦无不当预之人且陛下用一执政进一近臣必欲协天下人望况立皇后以母天下乎臣恐陛下一日降诏云立某氏为皇后则大臣虽有所见亦难乎论议矣今陛下之所选择莫若出其姓氏宣问大臣若圣志既定而众议佥同则卜筮协从鬼神其依天人之意无不同矣故议不可不博臣幸备劝讲其职在以帝王之事禆益圣徳故敢献其所闻臣之愚诚惟中宫正位之后四海之内室家相庆则宗社之福也狂瞽之言惟陛下留听干冐宸严臣无任惶惧俟辠之至
论宦官疏【范祖禹】
臣闻书曰与治同道罔不兴与乱同事罔不亡汉有天下四百年唐有天下三百年及其亡也皆由宦官相去五百余年如循一轨葢与乱同事未有不亡者也汉自元帝任用石显委以政事杀萧望之周堪而废刘向等汉之基业坏于元帝东汉邓后临朝中官用事手握王爵口含天宪顺帝以后五侯专朝桓帝灵帝之时十常侍擅天下子弟亲党割剥百姓毒流四海附之者宠及三族违之者灭及五宗大考党狱夷戮天下名士于是黄巾贼起朝埜崩离及袁绍诛宦官献帝奔播困饿而曹操因之以簒汉唐自明皇使高力士决省章奏宦官始盛李林甫杨国忠等皆因力士以进唐亡之祻基于开元肃宗任李辅国末年寝疾辅国以兵刼迁明皇于西内杀张皇后及二王明皇以幽崩肃宗以骇没贵为天子上不保其父中不保其身下不保其妻子由用辅国一人而已代宗用程元振功臣畏谗吐蕃冦陷京师播迁于陜徳宗用宦官分领神策禁兵其后天子由其所立唐室终以此亡宪宗服金丹躁忿为陈洪志所弑敬宗为刘克明所弑文宗欲诛宪宗之贼谋泄仇士良杀四宰相及朝臣灭其族流血成渠朝廷半空文宗忧愤以至于没武宗以后皆由宦官所立僖宗呼田令孜为父天下大乱黄巢贼起播迁于蜀又幸兴元杨复恭自称定策国老呼昭宗为负心门生天子刘季述等废昭宗于东内韩全诲等刼昭宗幸凤翔于是崔裔诛中官而朱全忠刼迁昭宗遂弑之因以簒唐观汉唐亡国之祸其酷如此后之人主岂可不以为刻肌刻骨之戒哉太宗时王继恩有平蜀之功中书欲除宣徽使太宗曰朕读前代书史不欲宦官预政事宣徽使执政之渐也宰相恳言继恩有大功非此不足为赏太宗切责宰相等乃命学士别立宣政使之目以授继恩布衣韩拱宸诣检院上言继恩功大赏薄太宗大怒以拱辰妖言惑众枤脊黥面配流崖州太宗可谓深鉴前古而塞祻乱之源矣英宗服药任守忠往来间构两宫致慈圣太后与英宗不相悦言者劾奏其辠贬蕲州安置尽逐其党然后慈圣英宗母子如初宫省清肃熙宁元丰间内臣之中李宪王中正宋用臣三人者最为魁杰宪总兵熙河兼领三路中正总兵河东兼领四路其权势震动内外自陜以西人不敢斥言宪名中正口勅募兵州郡不敢违师徒冻饿奔溃死亡最甚宪陈再举之策以诱夏贼致永乐陷没在熙河僣拟不法用臣兴土木之役无时休息榷舟船置堆垜网市井之微利夺细民之衣食专事刻剥为国敛怨此三人者虽加诛未足以谢万姓朝廷止从寛典量加废黜唯宪独死中正用臣犹存陛下近召内臣十人续又召数人而李宪王中正之子皆在其中又除押班二人带御器械一人中外无不惊愕既而闻二人以执政言其有过先罢三人以舍人缴其词头且辍前来指挥首违故事又李宪王中正之子既得入侍则中正用臣亦将进用人心不得不忧故臣敢极言之陛下与太皇太后同听政之初外逐蔡确章惇吕惠卿等及羣小人故朝廷肃清内逐李宪王中正宋用臣等及羣小人故宫禁肃清内外皆无凶人故天下安静臣厯观近古内外肃清未有如今日也祖宗法度所以维持后世不可轻变陛下柰何先自坏之陛下所以享南面之尊蒙已成之业四方万里奔走而听命者以朝廷公正天下心服也陛下何不慎守法度规矩増修徳政使过于垂帘之时然后不失天下之望今未及进一贤行一善先骤用中官如此之盛四方闻之必以为政出宫掖无复纲纪如衰季之世岂不大失人心哉夫人心一失欲复收之甚难陛下若作一二事使中外悦服四方竦动则它日所为有顺流之易人心先信故也若作一二事使中外忧疑四方解体他日虽有美意人已不信在前岂得使心服乎如此而望徳业之光名誉之隆非臣之所知也今中官止是陛下左右给事使令臣虽至愚亦知其未必有害政之事然欲治外者必先治内欲治远者必先治近是以明王慎选左右壬人尧舜畏之佞人孔子远之恐其有损而不自觉也昔唐之时仇士良敎其党曰天子不可令闲常宜以奢靡娱其耳目使日新月盛无暇更及他事则吾軰可以得志慎勿使之读书亲近儒士彼见前代兴亡心知忧惧则吾軰踈斥矣士良以此固其权宠故能专恣二十余年夫汉唐之事当今必无然以先帝天姿英睿圣学高明可谓不世出之主而内外为小人所悞外兴师旅内兴百役先帝未尝享太平之乐终以忧勤损寿凡不便民之事皆羣小所为而使先帝受天下之谤臣常痛之故不愿陛下复近小人葢以此也陛下诚能听臣之言悉追罢除用内臣指挥未到者别与差遣已入者复授外官则中外之人称诵圣徳万口一辞以为至美乃可以解众庶之惑洗陛下之谤此如反掌之易何难而不为哉自闻近臣两次指挥以来外议汹汹皆云大臣不能争执陷陛下于过举台谏之臣又皆畏避中人莫敢一言但恐陛下未知之耳若使知之必不为也臣侍经筵八年日望一日岁望一岁期陛下为令徳之主唯恐有纎毫之失故不避违拂圣意数进苦切之言陛下每留睿听以臣愚直见知臣亦不量微力窃以献纳自任今兹事体实系朝政污隆人情去就臣义均休戚荣辱不忍黙黙坐视敢冐万死而献其忠唯陛下裁詧
论听政疏【范祖禹】
臣等伏以天下不幸大行太皇太后登遐陛下号慕哀毁孝性天至在廷闻者无不摧陨今摠揽庶政延见羣臣四方之民倾耳而听拭目而视此乃宋室隆替之本社稷安危之基天下治乱之端生民休戚之始君子小人消长进退之际天命人心去就离合之时也呜呼可不慎哉可不慎哉臣等久备讲读职在论思首当献言以助万一陛下宜先诚意正心推广圣孝发为徳音行为仁政以慰答天下生民之望此在陛下加意而已非有所难也愿陛下循其本而行之则其末可以无难昔周公以成王幼弱故位冢宰治天下七年制礼作乐以致太平其功徳至隆周公殁成王追念其勋劳赐鲁天子礼乐使世世祀周公以为非此不足以称周公之徳也成王所以报周公如此故天下莫不归心汉大将军霍光尊立宣帝霍光既没宣帝亦塟以天子之礼帝始亲政事又思报大将军功徳夫周公霍光皆人臣也有非常之功故成王宣帝皆报以非常之礼而况太皇太后英宗之配神宗之母陛下之祖母有大功于宗庙社稷有大徳于亿兆人民于陛下之恩与天地无极岂人臣之比哉然则今陛下所宜先者莫如报太皇太后之徳也自仁宗以来三后临朝皆有大功章献明肃之于仁宗慈圣光献之于英宗鞠育扶持勤劳艰难亦未得如太皇太后之于陛下也元丰之末神宗寝疾已不能出号令陛下年始十岁太皇太后内定大策拥立陛下储位遂定陛下之有天下乃得之于太皇太后也听政之初诏令所下百姓无不欢呼鼓舞自古母后多私外家惟太皇太后未尝有毫髪假借族人不惟族人而已徐王魏王皆亲子也以朝廷之故踈远隔绝魏王病既没然后一往太皇太后疾已革然后徐王得入进退羣臣必从天下人望不以已意为喜怒赏罚故至公无私之徳虽匹夫匹妇之口亦能道之临朝九年未尝少自娱乐焦劳刻苦以念生民所以如此岂有他求哉凡皆为赵氏社稷宋室宗庙专心一意以保佑陛下也故身当其劳苦而使陛下享其安逸昔章献明肃临朝亲党侥幸滥恩仁宗既亲机不免厘革故小人不能无怨今太皇太后自临朝以来左右请求一切拒绝内外肃然葢以朝廷不可无纪纲故身当其怨而使陛下坐收肃清之功陛下如欲报太皇太后之徳莫若循其法度而谨守之祖宗以来唯以徳泽结百姓之心欲四海安静无事仁宗行之四十二年天下至今思之恭惟太皇太后之政事乃仁宗之政事也然而仁宗圣性寛裕不忍拒人内降滥恩其后亦比比而有惟太皇太后严正至静不可干犯故能外斥逐奸邪以清朝廷内裁抑侥幸以肃宫禁九年之间终始如一故虽徳泽深厚结于百姓而小人之怨亦不为少矣今必有小人进言曰太皇太后不当改先帝之政逐先帝之臣此乃离间之言陛下不可不察也当陛下嗣位之初太皇太后同听政中外臣民上书者以万数皆言政令有不便者太皇太后因天下人心欲改故与陛下同改之非以己之私意而改也既改其法则作法之人及主其法者有罪当逐陛下与太皇太后亦以众言而逐之其所逐者皆上负先帝下负万民天下之所仇疾众庶所欲同去者也太皇太后岂有憎爱于其间哉顾不如此则天下不安耳惟陛下清心照理辨察是非斥远佞人深拒邪说有敢以奸言惑圣听者宜明正其罪付之典刑痛惩一人以儆羣慝则帖然无事矣陛下若稍入其语不正其罪则恐奸言邪说继进不已万一追报之理小有不至此于太皇太后圣徳无损而于陛下孝道有亏必大失天下之心陛下岂不见司马光以公忠正直为天下所信服陛下与太皇太后用以为相海内之人无不忻悦光殁之日无不悲哀乃至茶坊酒肆之中亦事其画像光所以得人心如此者为其能辅佐陛下与太皇太后功及天下也以光之功比之太皇太后止是万分之一而百姓思之如此而况太皇太后有天地之心于陛下若听小人谗说或追报有所不至或轻改其政事岂不大失天下人心乎人心离于下则天变见于上陛下虽欲为善以救之改过以补之亦无及矣孝者万行之本本既不立则其余何足观焉夫小人之情非为朝廷之计亦非为先帝之事皆为其身之利也日夜伺候欲逞其憾者乆矣太皇太后新弃天下陛下初揽政事乃小人乗间伺隙之时也不可不预防之此等既上悞先帝今又欲复悞陛下天下之事岂堪小人再破坏邪臣等恭闻陛下自太皇太后寝疾朝夕不离左右躬亲药膳衣不解带忧瘁泣涕形于颜色自遭变故以来哀慕毁瘠中外具闻丧服之礼务从至隆又下诏发扬太皇太后盛徳推恩高氏此大孝之极也至亲之际无所间然然而臣等犹言及此者窃以小人众多恐置陛下于有过之地也如臣等所言虽万万无之然不敢不虑于未然或有纎芥流闻于外则臣等上负陛下不先言之罪大矣不胜忧国爱君之至惟陛下深留圣思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四
(明)贺复征 编
○疏十八
论王安石疏【宋吕诲】
臣窃以大奸似忠大诈似信惟其用舍系时之休否也昔如少正卯言伪而辨行伪而坚顺非而泽强记而博非宣父圣明孰能去之唐相卢杞天下谓之奸邪徳宗不知终成大患所以言知人之难尧舜其犹病诸陛下即位之初起王安石就知江宁府未几召为学士缙绅皆庆陛下之明及进贰台席佥论未允衡石之下果不能欺其轻重也臣伏覩参知政事王安石外示朴野中藏巧诈骄蹇慢上阴贼害物臣畧疏十事冀上寤焉安石向在嘉佑中判纠察刑狱司因争鹌鹑公事举驳不当御史台累移文催促谢恩倨傲不恭相次仁宗皇帝上僊安石丁忧其事遂已安石服满托疾坚卧终英宗朝陛下即位亦不赴阙一见及除江宁府于私安便然后从命慢上无礼其事一也安石任小官每一迁转逊避不已自知江宁府除翰林学士不闻固辞慢前恭后见利忘义好名干进其事二也人主延对经术之士设侍讲侍读常员执经进说非传道也安石居是职遂请坐而讲屈万乗之重取师氏之尊不识上下之仪君臣之分要君取名其事三也安石自居政府与同列异议共因奏对留身进说多乞御批以塞公论是则掠美于已非则敛怨于君用情罔公其事四也安石自纠察司举驳多不中理与法官争论常怀忿隙昨许遵误断谋杀公事力为主张妻谋杀夫欲举减等科罪两制定夺但闻朋附二府看详亦皆畏避狥私报怨其事五也安石初入翰林未闻进一士之善首率同列称弟安国之才朝廷与状元恩例犹谓之薄主试者定文巻不优其人遂罹中伤小惠必报纎仇必复及居政府纔入半年卖弄威福无所不至畏之者勉意俯从附之者自鬻希进怙势招权其事六也宰相不视事旬日差除自専逐近臣补外不附已者妄言尽出圣衷若然不应是安石报怨之人丞相不书勅本朝故事未之闻也意示端恣耸动朝著作威害政其事七也凡奏对御前唯肆强辨向与唐介争论遂致喧哗众非安石而是介介忠劲之人不能以口舌胜不幸愤懑发疽而死自是同列尤甚畏惮任性陵轹其事八也陛下方稽法唐尧敦睦九族奉亲爱弟以风天下而小人章辟先献言俾岐王迁居于外离间之罪固不容诛旨送中书欲正其罪安石坚拒不从仍进危言以惑圣聪朋奸离间其事九也今邦国经费在于三司安石居政府与知枢密者同制置三司条例兵与财兼领之又举三人勾当八人廵行诸路名曰商榷财利其寔动揺天下未见其利先见其害其事十也臣指陈猥琐烦黩高明诚恐陛下悦其才辨乆而倚毗情伪不得知邪正无复辨大奸得路则贤者渐去乱繇是生臣究安石之迹固无远畧惟务改作立异于人徒文言而饰非将罔上而欺下臣切忧之误天下苍生必斯人也望陛下图治之宜当稽于众方天灾屡见人情未和唯在澄清不宜挠浊如安石乆居庙堂必无安静之理臣所以沥恳而言不虞横祸期感动于聪明庶判别于真伪况陛下志在刚决察于隠伏当质于士论然后知臣言之中否然诋讦大臣之罪不敢茍逭孤危若寄职分难安当复露章请避怨敌
进戒疏【王安石】
臣某昧死再拜上疏皇帝陛下臣窃以为陛下既终亮阴考之于经则羣臣进戒之时而臣待罪近司职当先事有言者也窃闻孔子论为邦先放郑声而后曰远佞人仲虺称汤之徳先不迩声色不殖货利而后曰用人惟已葢以谓不淫耳目于声色玩好之物然后能精于用志能精于用志然后能明于见理能明于见理然后能知人能知人然后佞人可得而远忠臣良士与有道之君子类进于时有以自竭则法度之行风俗之成甚易也若夫人主虽有过人之材而不能早自戒于耳目之欲至于过差以乱其心之所思则用志不精用志不精则见理不明见理不明则邪说诐行必窃间乗殆而作则其至于危乱也岂难哉伏惟陛下即位以来未有声色玩好之过闻于外然孔子圣人之盛尚自以为七十而后敢纵心所欲也今陛下以鼎盛之春秋而享天下之大奉所以惑移耳目者为不少矣则臣之所豫虑而陛下之所深戒宜在于此天之生圣人之材甚吝而人之值圣人之时甚难天既以圣人之材付陛下则人亦将望圣人之泽于此时伏惟陛下自爱以成徳而自强以赴功使后世不失圣人之名而天下皆蒙陛下之泽则岂非可愿之事哉臣愚不胜惓惓唯陛下恕其狂妄而幸赐省察
谏调停疏【苏辙】
臣近面论君子小人不可并处圣意似不以臣言为非者然天威咫尺言词廹遽有所不尽臣而不言谁当救其失者亲君子远小人则主尊国安踈君子任小人则主忧国殆此理之必然未闻以小人在外忧其不悦而引之于内以自遗患也故臣谓小人虽不可任以腹心至于牧守四方奔走庶务无所偏废可也若遂引之于内是犹患盗贼之欲得财而导之于寝室知虎豹之欲食肉而开之以垧牧无是理也且君子小人势同冰炭同处必争一争之后小人必胜君子必败何者小人贪利忍耻击之则难去君子洁身重义沮之则引退古语曰一薫一莸十年尚犹有臭葢谓此矣先帝聪明圣智疾颓靡之俗将以纲纪四方比隆三代而臣下不能将顺造作诸法上逆天意下失民心二圣因民所愿取而更之上下忻慰则前者用事之臣今朝廷虽不加斥逐其势亦不能复留矣尚頼二圣慈仁宥之于外葢已厚矣而议者惑于说乃欲招而纳之与之共事谓之调停此軰若进岂肯但已哉必将戕害正人渐复旧事以快私忿人臣被祻葢不足言臣所惜者祖宗朝廷也惟陛下断自圣心勿为流言所惑勿使小人一进后有噬脐之悔则天下幸甚
论邪正疏【刘敞】
臣伏以驭臣之道在分别邪正正臣当亲而迎之邪臣当踈而远之至于天下之人亦皆以此窥朝廷若正臣聚于朝则奸雄屏息治平可望若邪臣聚于朝则侥幸竞进倾败可待二者不可不深詧也臣伏覩朝廷太平积乆贤能众多然其间邪正亦杂有之或爱君忧国非公正不发愤或朋党比周背公树私亦有循然自守不能为善又不敢为恶陛下临御三十余年矣以上圣之姿监羣下所为固无遁形固无隠情然有可戒谨者在此而已凡正臣常难进而易退邪臣常易进而难退何以言之正臣者唯义所在言则逆君之耳是所以难进也言或不用不欲自显因事而去是所以易退也邪臣者唯利所在言则逢君之欲是所以易进也行虽恶不顾礼义名虽丑不知愧耻患失之耳是所以难退也此两臣者愿陛下参伍观之母使当亲者踈当踈者亲则朝廷尊荣而社稷安矣近者翰林侍读学士吕溱枢密直学士蔡襄继出典郡今又闻御史中丞孙汴翰林学士欧阳修知制诰贾黯翰林韩绛并乞补外此其等人皆有忠直无流心议论不阿执政有益当世者也诚不宜许之使四方有以窥朝廷而奸佞侥幸之雄因而竞起此则分别邪正之一端也臣以孤拙叅官侍从日夜思维无以少禆聪明恐陛下忽于正臣之易退而忘左右前后直道之容也不胜其愚谨献所闻唯赐采择之
进流民图疏【郑侠】
臣伏覩去年大蝗秋冬亢旱以至于今经春不雨麦苗焦枯黍粟麻豆粒不及种旬日来街市米价暴贵羣情忧惶十九惧死方春斩伐竭泽而渔大营官钱小求升米草木鱼鳖亦莫生遂蛮夷轻肆敢侮中国皆由中外之臣辅相陛下不以道以至于此臣窃惟灾患有可召之道无可试之形其致之有渐而来如疾风暴雨不可复御流血藉尸方知丧败此愚夫庸人之见而古今比比有之所贵于圣神者为其能图患未然而转祸为福者也方今之势犹有可救臣愿陛下开仓廪赈贫乏诸有司敛掠不道之政一切罢去庶几早召和气上应天心调阴阳降雨露以延天下万姓垂死之命而固宗社万万年无疆之祉君臣际遇贵乎知心以臣之愚深知陛下养爱黎庶甚于赤子故自即位以来一有利民便物之政靡不毅然主张而行陛下之心亦欲其人人寿富而跻之尧舜三代之盛耳夫岂区区充满府库盈溢仓廪终以富衍强大胜天下哉而中外之臣畧不推明陛下此心而乃肆其叨懫劓割生民侵肌及骨使之困苦而不聊生坐视夫民之死而不恤夫陛下所存如彼羣臣所为如此不知君臣际遇欲作何事徒只日超百资意指气使而已乎臣又惟何世而无忠义何代而无贤徳亦在乎人君所以驾御之如何耳古之人在山林畎亩不忘其君其刍荛负贩匹夫匹妇咸欲自尽以赞其上陛下之朝台谏黙黙具位而不敢言事至有规避百为不敢居是职者而左右辅弼之臣又皆贪猥近利使夫抱道懐识之士皆不欲与之言不知时然耳抑陛下有以使之然耶以为时然则尧舜在位便有夔契汤文在上便有伊吕以至汉唐之明君我祖宗之圣朝皆有大忠义大贤徳之臣而在中外君臣之际共腹心手足然君唱于上臣和于下主发于内臣应于外而休嘉之徳下浸于昆虫草木千百世之下莫不欣慕而效则之独陛下以仁圣当御抚养为心而羣臣所以应和之者如此夫非时然抑陛下所以驾驭之道未审尔陛下以爵禄驾驭天下忠贤而使之如此甚非宗庙社禝之福也夫得一饭于道旁则遑遑图报而终身餍饱于其父则不知徳此庸人之常情也今之食禄往往如此若臣所闻则不然君臣之义父子之道也故食其禄则忧其事凡以移事父之孝而从事于此也若乃思虑不出其位尸祝不越樽爼治庖人之事牛羊茁壮会计当各以其职而不相侵也至于邦国若否知无不言岂有君忧国危羣臣乃饱食餍观若视路人之事而不救曰吾各有守天下之事非我忧哉故知朝廷设官位有高下臣子事上忠无两心与其得罪于有司孰与不忠于君父与其苟容于当世孰与得罪于皇天臣所以不避万死冒干万重之天阍以告诉于陛下者凡以上畏天命中忧君国而下忧生民耳若臣之身使其粉碎如一蝼蚁无足顾爱臣切闻南征西伐者皆以其胜捷之势山川之形为图而来献料无一人以天下之民质妻卖儿流离逃散斩桑伐枣折坏庐舍而卖于城市输官输粟遑遑不给之状为图而献前者臣不敢以所闻谨以安上门逐日所见绘成一图百不及一但经圣明眼目已可嗟咨涕泣而况数千里之外有甚于此者哉其图谨附状投进如陛下观图行臣之言十日不雨即乞斩臣宣徳门外以正欺君慢天之罪如稍有所济亦乞正臣越分言事之刑甘俟诛戮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五
(宋)贺复征 编
○疏十九
谏立后疏【宋邹浩】
臣闻礼曰天子之与后犹日之与月阴之与阳相须而成者也天子理阳道后治阴徳天子听外治后听内职然则立后以配天子安得不审今陛下为天下择母而所立乃贤妃刘氏一时公议莫不疑惑诚以国家自有仁祖故事不可不遵用之耳葢皇后郭氏与美人尚氏争宠致罪仁祖既废后不旋踵并斥美人所以示公也及至立后则不选于妃嫔必选于贵族而立慈圣光献所以远嫌也所以为天下万世法也陛下以罪废孟氏与废郭氏实无以异然孟氏之情未尝付外杂治果与贤妃争宠而致罪乎世固不得而知也果不与贤妃争宠而致罪乎世亦不得而知也若与贤妃争宠而致罪则并斥美人以示公固有仁祖故事存焉若不与贤妃争宠而致罪则不立妃嫔以远嫌亦有仁祖故事存焉二者必居一于此矣不可得而逃也况孟氏罪废之初天下孰不疑立贤妃为后及读诏书有别选贤族之语又闻陛下临朝慨叹以废后为国家不幸又见宗景有立妾之请陛下怒其轻乱名分而重赐谴责于是天下始释然不疑陛下立后之意在贤妃也今果立之则天下之所以疑陛下者于是乎信矣载在史册传示万世不免上累圣徳可不惜哉可不惜哉且五伯三王之罪人也其葵丘之会载书犹首曰无以妾为妻况陛下之圣高出三王之上其可忽此乎万一自此以后士大夫有以妾为妻者臣寮纠劾以闻陛下何以处之不治则伤化败俗无以为国治之则上行下效难以责人孔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夫名之不正遂至民无所措手足其害何可胜道尤不可不察也臣伏观陛下天性仁孝追奉谟烈惟恐一毫不当先帝之意然先帝在位动以二帝三王为法斥两汉而下不取今陛下乃引自汉以来有为五伯之所不为者以自比是岂先帝之意乎是岂继志述事所当然者乎此尤公议之所未谕也臣观白麻内再三言之者不过称贤妃有子及引永平祥符立后事以为所咨之故实臣请论其所以然者若曰有子可以为后则永平中贵人马氏未尝有子也所以立为后者以徳冠后宫故也祥符中徳妃刘氏亦未尝有子也所以立为后者以锺英甲族故也又况贵人之系实为马援之女徳妃之时且有废后之嫌其与贤妃事体迥然异矣若曰贤妃冠徳后宫亦如贵人锺英甲族亦如徳妃则何不扵孟氏罪废之初用立慈圣光献故事便立之乎必迁延四年以待今日果何意邪必欲以此示天下果信之邪兼臣闻顷年冬享景灵宫贤妃寔随驾以往是日雷作其变甚异今又宣麻之后大雨继日已而飞雹又自告天地宗庙社稷以来阴霪不止以动人心则上天之意益可见矣陛下事天甚谨畏天甚至尤宜思所以动天而致然者考之人事既如彼求之天意又如此安可不留圣虑乎夫成汤圣君也仲虺不称其无过而称其改过不吝高宗贤君也传说不告以拒谏而告以从谏则圣臣虽愚不足以方古谏者常念唐太宗犹有耻君不及尧舜之臣况直可以为尧舜如陛下之圣而于身亲见之乎是以不敢爱身冒犯天威图报陛下亲自识拔大恩之万一而区区血诚尽于此矣愿陛下俯从而改之不以为吝则万世之下所以仰望陛下之圣者亦将在成汤高宗之上矣岂不美哉岂不美哉
进保伍策疏【李昭玘】
昔先王和同四方连络万里使家与家相爱人与人相亲保之而不忘合之而不散者有道以维之有政以属之有法以制之而已以民情为易离也故以九両系焉牧以地得之则食之者不去长以贵得之则事之者不忘师以贤得之儒以道得之则乐其敎者安宗以族得之主以利得之则亲其上者服友以任得之则善有以相成薮以富得之则利有以相养以民心为易危也故又以本俗六安焉媺宫室所以同其生族坟墓所以同其死聨兄弟所以同其恩聨师儒朋友所以同其义同衣服所以同其礼故能上下统一远近和合父与父言义子与子言孝长与长言友幼与幼言弟质足以合情而相爱文足以饰貌而相接此维之有道者也先王既有以系其民又有以安其俗犹以为不足恃也故五家为比使之相保五比为闾使之相受四闾为族使之相葬五族为党使之相救五党为州使之相赒五州为乡使之相宾至于守望相助出入相友嫁娶相媒有无相贷疾病相恤祭祀同福死丧同哀男子不足于畊也相从而助畊妇人不足于绩也相从而助绩一乡之事皆通也无求而不得一乡之情皆同也无为而不和此属之有政也先王以谓有政以属于前无法以制于后未足以防民也故徙于国中及郊则从而授之徙于它则以旌节行之无授无节则以圜土纳之窜伏者无所匿欺伪者无所容无事而出乡则乡必问无事而出闗则闗必讥民不扰于流寓吏不劳于呼索由此而登于司民则可以知其数由此而比于乡大夫则可以均其力由此而敛于司稼则可以制其食由此而会于小司徒则可以用其众此制之有法也维之既有道属之既有政制之既有法不幸旱干水溢民食不足转流四方则非道之所能维非政之所能属非法之所能制虽天属俯仰之间不足以自存又焉有守邑地居室家而不去者哉故为之乡里之委积以恤艰阨为之县都之委积以待凶荒又为之荒政十二以聚万民不必敛其利而利可散不必尽其征而征可薄力则弛其劳刑则缓其责舍禁以赦小害去几以释小过眚礼而使勿克杀哀而使勿致乐则蕃而不用昏则多而不备索鬼神以致福去盗贼以除害虽凶年饥岁民犹安居重家佚居饱食故自少壮以至于老耄老耄以至于死亡食其田饮其井十里之外不知道涂百里之外不传风俗此先王之保民也可谓至矣自夫仁政不行井地不均民易其业官失其守内不能制其情外不能知其数此宣王料民于太原仲山甫所以非之也迨夫战国交侵土地时易封强不足以限其迁徙城邑不足以遏其流亡管仲以区区濒海之齐制国为二十五乡郊之内自轨以至帅郊之外自邑以至属以相紏聨以相保合少相居长相游居处相乐行作相知以守则固以战则服故桓公九合诸侯而号为强国者善保民故也自熙宁之初尝诏天下行保伍之令此有意于三代之连法也行之数年法虽具存而民未安土义不足以相守则时有桴鼔之警恩不足以相保则或起父子之讼壮力分于出赘世业入于兼并戸口隠于图版夫家脱于聨伍轻乡危家远出千里故秦多晋冦而鲁杂齐语祭祀不从丘陇老死不知子孙罚不及于其邻罪不及于其友其犯法也轻其背上也众虽欲均地着之政立土断之法未得制也昔三代之时里无闲民民无游业居皆劝功乐事之人出则为伏节死难之士以守则国富以战则兵强今天下壮有力之民侨寓杂处散于四方手不服耒耜之勤心不知田亩之乐为淫巧竒技屠贩游博其无理之甚者啸聚不逞杀人于货邑里不告讦门闗不诃问县官乡吏察治无术计戸而不得其家计家而不得其人居无与守出无与战此为国计者未尝不深惜之也昔者既诏天下置义仓矣义仓设则虽年糓不丰民可仰食贫不至于易业饥不至于轻家然后禁游手抑末作去旧里者必告入新乡者无容如此则民无流散之苦吏无逋逃之忧三代之法可以渐致而力行矣
论蔡京疏【陈瓘】
臣闻尽言招祻古人所戒言语之臣岂能免此臣伏见翰林学士承旨蔡京当绍圣之初与其弟卞俱在朝廷导赞章惇共作威福卞则阴为谋画惇则果断力行且谋且行者京也哲宗笃于继述专于委任事无大小信惇不疑卞于此时假继述之说以主私史惇于此时因委任之笃自明已功京则盛推安石之圣过于神考以合其弟又推定策之功毁蔑宣仁以合章惇惇之矜伐京为有助卞之乖悖京寔赞之当此之时言官常安民屡攻其罪京与惇卞共怒安民协力排陷斥为奸党而孙谔董敦逸陈次升亦因论京相继黜逐哲宗晩得邹浩不由进拟寘之言路浩能忘身狥节上副圣知京又因其得罪从而挤毁是以七年之间五害言者掩朝廷之耳目成私门之利势言路既绝人皆箝黙凡所施行得以自恣遂使当时之所行皆为今日之所改臣请畧指四事皆天下之所以议京者也蔡卞之薄神考陛下既明其罪矣兄弟同朝埙箎相应事无异议罪岂殊科一黜一留人所未谕此天下之所以议京者一也邢恕之累宣仁陛下既明其罪矣宣训之语究治之事陛下既察其诬造于是司马光刘摰梁焘等皆蒙叙复京尝奏疏请诛灭摰等家族审如京言则所以累宣仁者岂特邢恕一人而已哉在恕则逐之在京则留之其可以塞邢恕不平之口而慰宣仁在天之灵乎此天下之所以议京者二也章惇自明定策之功追贬王珪京亦自谓元丰末命京带开封府刽子携劔之内欲斩王珪京之门人皆谓京于此时禁制宣仁京亦有社稷之功今陛下雪珪之罪还其旧官则是以惇之贬珪为非也在惇则非之在京则留之如是惇有词矣珪有憾矣此天下之所以议京者三也章惇之初笃信京卞倾心竭意随此二人假继述之说以行其私三人议论如出一口自绍圣三年九月卞为执政于是京有觖望而与惇暌矣四年三月林希为执政于是京始大怨而与惇绝矣自今观之京之所以与惇暌绝者为国事乎为已事乎然京之所以语人者曰我助惇而惇不听也我故绝之我敎卞而卞不从也我故怒之我与弟卞不相往来乆矣我縁国事今与爱弟不相往来而况于惇乎臣切料京之所以欺陛下者亦必以此言也何以验之卞之赴江宁也京往饯之期亲远行法当赐告而京之所以牒阁门者初以妺行为请法不许也遂请朝假终不敢以弟卞为言虽在朝假而日至国门之外京之动静如此即不知陛下皆得其实乎此明主之所宜察也且兄弟同朝共议国事自无不相往还之理假使不相往还岂人伦之美事乎此天下之所以议京者四也陛下即位之初以用贤去邪为先而京之蒙蔽欺罔曽无忌惮陛下必欲留京于朝者其故何哉臣知陛下圣意本无适莫而京之所以据位希进牢不可拔者葢以韩忠彦曽布不能为国远虑轻率自用激成其势故也京卞同恶天下所知若用天下之言以合公议则显正二人之罪何难之有忠彦等不务出此而果于自用于是托于谋帅而出之太原虽加以两学士之职而实以诡计除之想当进拟之时必有不情之奏用竒设策不由诚心二圣安得而无疑公议亦以为未允及京之留布复争辨再三之渎无以取信相激之势因此而成唐明皇欲用牛僊客为尚书张九龄以为不可明皇曰但加实封可乎九龄又以为不可明皇变色曰事皆由卿耶李林甫曰僊客宰相才也何有于尚书九龄书生不达大体由是明皇悦林甫之言卒相僊客而九龄自此浸踈终见黜罢今忠彦及布无九龄之望而京之气焰过于僊客因势观望而为林甫之言者不知几何人也陛下进贤退邪法则尧舜明皇之事固不足道然而天下之心皆疑陛下有大用京之意者以京之复留故也京之所以复留者以忠彦等去之不以其道故也去之不以其道则留之者生于相激万一京果大用则天下治乱自此分矣崔羣谓唐之治乱在李林甫张九龄进退之时今京轻欺先帝与林甫无异而又归过于先烈卖祸于惇卞曲为自安之计而陛下果留之也今既可复留后亦可以大用天下治乱之势系于一京崔羣之言可不念耶臣恐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祸乱之机不可以不早辨也陛下嗣位之初首开言路可谓知所先务矣臣愚首预兹选明知京在朝廷必为大患而不能以时建言万一有意外不虞之变陛下翻然悔悟诛责当时言事之臣则臣虽碎首陷胸何补于事此臣所以愤闷而不敢黙也臣尝为卞所荐与京无纎介之隙所以言者为国事耳非特为国亦为蔡氏也自古不忠之臣以私害公初因自利终必累国国有迍邅私家将安归乎卞之尊绍王氏知有安石岂知有神考知有金陵岂知有京师绝灭史学一似王衍重南轻北分裂有萌臣之痛心忧黙非一日也真宗景徳中北虏至澶渊王钦若请驾幸金陵当时若用此计则天下分为南北乆矣頼真宗用冠凖之言所以四方混同得至今日天锡陛下聪明仁勇融会南北去卞不疑然而京尚未去人实忧之自古为人臣者官无高下干犯人主未必得祸一触权臣则破碎必矣或以为离间君臣或以为买直归怨或托以它事阴中伤之或于已黜之后责其怨望此古之人所不免也臣岂敢自爱其身乎若使臣自爱其身则陛下不得闻京之罪矣国家内外无事一百四十一年矣太平之乆古所无有甚可畏也譬如年老之人康宁无疾日服温暖犹恐气衰至于保养阴邪必成心腹之患京在朝廷何以异此伏望陛下慎保祖宗之业独持威福之柄断自宸衷果于去恶天下幸甚
论冯澥疏【崔鶠】
伏覩六月一日诏书诏谏臣直论得失以求寔是此见陛下求治之切也然数十年来王公卿相皆自蔡京出其余擢居要路以待相继而用者又充塞乎台省要使一门生死则一门生用一故吏逐则一故吏来更持政柄互秉钧轴厯千百年无一人立异虽万子孙无一人害已此蔡京之本谋也安得寔是之言闻于陛下且如冯澥近日上章其言曰士无异论太学之盛也此奸言也昔王安石除异已之人当时名臣如韩琦富弼司马光吕公着吕诲吕大防范纯仁等咸以异论斥逐布衣之士谁敢为异乎士携书负笈不远千里游于学校其意不过求仕宦尔安石着三经之说用其说者入官不用其说者黜落于是天下靡然雷同不敢可否陵夷以至于今大乱此无异论之效也而尚敢为此说以荧惑人主乎又曰崇宁以来愽士先生狃于党与各自为说附王氏之学则诋毁元佑之文服元佑之学则诋诮王氏之说尤为欺罔岂有博士先生敢为元佑之学而诋诮王氏之说乎自崇宁以来京贼用事以学校之法驭士人如军法之驭卒伍大小相制内外相辖一容异论者居其间则累及上下学官以黜免废锢之刑待之其意以为一有异论则已之罪必暴于天下闻于人主故尔博士先生者敢诋诮王氏乎欲乞下太学取博士讲解覆视则澥之诞信见矣至如苏轼黄庭坚文集范镇沈括之杂说畏其或记祖宗之事或记名臣之说于已不便故一切禁之坐以严刑购以重赏不得收藏则禁士之异论其法亦已宻矣澥言服元佑之学诋诮王氏之说其欺罔不亦甚乎欺罔之言公行则寔是何从而见焉先王之求寔是亦有道矣传曰皇帝清问下民周官询于众庶孟子不以左右卿大夫之言为然必询于国人则寔是见矣臣乞以澥所上章并臣之章垂于象魏揭于通衢以验国人之论而赏罚之以戒小人欺罔君父者此陛下之福天下之幸也取进止
上三策疏【李纲】
臣愚以谓今日之策有三上策莫如亲征讲求真庙幸澶渊故事选将励兵躬临训练降诏问罪涓日启行以慑戎心以鼔士气此上策也中策莫如坚守夫京师天下之根本也宗庙社稷朝廷宫室之所在百官之所聚宻迩陵寝中四海而临万邦高城深池有金汤之险聨营环卫有虎貔之师运漕东南以足财用控制西北以威夷狄天下无二舍此安归定坚守之计励士民之心效死为期无毫发欲去之意既务镇静又施权谋遣帅出师分屯旁近要害之地翼卫帝室设使北蕃之众敢肆慿陵当如周亚夫御七国之策坚壁勿战以挫其锋待其粮竭气衰邀其归路多设方畧一鼓破之此中策也下策为避狄之计如太王去邠而居岐臣有所不忍言然道涂闾巷之人皆知之臣亦疑圣意或出于此何哉比者不议河北守臣而先议东南守臣一也遣使分其诸路兵而不起淮浙兵二也控拦沿汴舟船三也建牧四也为此策者虽足以纾一时之急然知其利而不知其害臣窃痛曽不深讣而熟念之也事势一去不可复振臣恐京师朝行而夕乱其祸可胜言哉陛下虽命皇太子建牧以监之何补于事是不若偕行之愈也必不得已臣有愚计陛下欲行避狄之计而命皇太子留守以系人心以捍大敌以保陵寝宗庙社稷是也而建以为牧非也本朝及唐故事皇帝行幸郡国则皇太子监国此特国家闲暇之时典礼如此今大敌入冦天下震动安危存亡在呼吸间而用平时典礼可乎名分不正而当大权禀命则不威专命则不孝何以号召天下率励豪杰与之以死抗敌期成功于万分之一哉唐明皇避安禄山之难而入蜀父老拥马乞留太子以讨贼而肃宗有灵武之立势不得不肰当时之议曽不早定后世惜之陛下度今日人心已揺可以与之共患难而坚守则守而勿去可也度不能守则胡不假皇太子以位号使为陛下保守宗社收将士心以死捍贼臣窃观皇太子仁孝夙成恭俭好学四海属心如臣之计天下可保在此一举夫父子之间人所难言况今日之事宁复有大于此乎臣素愚直感戴大恩所以不避重诛为陛下言此者欲陛下深思而定之于早也
乞复李纲旧职疏【陈东】
在廷之臣奋勇不顾以身任天下之重者李纲是也所谓社稷臣也其庸缪不才忌嫉贤能动为身谋不恤国计者李邦彦白时中张邦昌赵野王孝廸蔡懋李棁之徒是也所谓社稷之贼也陛下断然不疑拔纲于九卿之中不一二日任为执政中外相庆知陛下能任贤矣斥时中而不用知陛下能去邪矣纲任而未专时中斥而未去复相邦彦又相邦昌自余又皆擢用何陛下之任贤犹未能勿贰去邪犹未能勿疑乎今又闻复罢纲职事臣等惊疑莫知所以邦彦等享高爵厚禄为日最乆坐视天下之弊未尝肯发一言以图补报至如王黼童贯蔡攸共兴北师唯郑居中力争以为不可轻举而王安中者力赞其役邦彦等軰畧不可否于其间实阴助黼以贻今日之祸陛下新即寳位遽有变乱之虞邦彦等不引咎归已自求贬放而尚偃蹇固位忌贤嫉能陛下若听其言斥纲不用则宗社存亡未可知且敌人既和之后尚敢纵兵肆掠屠我畿内北人之性急则怗服缓则恣睢闻陛下任纲自知灭亡无日请和之意必更激切而邦彦等乃得借口以沮成谋纲罢命一传士大夫失色兵民骚动至于流涕相吊咸谓不日为敌擒矣则是陛下罢纲非特堕邦彦等计中又堕敌计中也闻邦彦等尚执前议必欲割地与之曽不知祖宗土地得之甚难况河北实朝廷之根本而三闗四镇实河北之根本若弃三闗四镇是弃河北若弃河北则朝廷复可都大梁乎纲孤立无助天下共知其可以大用顷岁京师大水自宰相大臣下及百官争占舟船或结木栰为避水计独纲慷慨为上言之至为奸臣譛逐数年不用前日边报初至宰相骨肉尽皆出奔独纲妻孥未尝迁徙陛下方深顾北之忧左右无一人为陛下请行者独纲奋然以身任之纲之用心可见矣若纲用兵小挫遂当废罢则童贯创开边隙以贻今日之祸近又引兵数十万以事云中之役几于匹马只轮无还者朝廷曽不议贯之罪何纲小挫而加罪乎
论恢复疏【岳飞】
敌人所以立刘豫于江南盖欲荼毒中原以中国攻中国尼堪因得休兵观衅臣欲陛下假臣月日便则提兵趋京洛据河阳陜府潼闗以号召五路叛将叛将既还遣王师前进彼必弃汴而走河北京畿陜右可以尽复然后分兵浚滑经畧两河如此则刘豫成擒敌人可灭社稷长乆之计实在此举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六
(宋)贺复征 编
○疏二十
兴复闗中疏【宋虞允文】
臣以孤远之踪曲蒙陛下亲擢圣恩不一实为非常之遇但以才力几微未有毫髪报効媿惧并心敢因便令輙以今日不可失之机仰干四聪之听伏惟陛下圣智黙运成算不遗规模之远固已素定用敢冒昧冀禆万一臣既闻敌中之乱敌兵在中原者不多实天相陛下恢复之时而形势便利莫如陜西盖得兵得马得粮可以壮国威可以足军饷欲守则有险可恃欲战则有资可慿自古进取天下固有次序而莫先于此臣尝所忧者大将相与因循无一肯出力为国家任责两日来吴拱出示吴璘三书谨録呈进臣观其书意知敌为甚怯知其兵为可用知民心为已归知粮道可以取足于西人又知其疾之已去老之可忧而自勉于一举而臣所不知者朝廷怯于立事和战未决尚以为疑也自敌使及境而去或以为敌中方乱有所未暇或以为敌人未肯归疆将有所要致于我以臣愚虑二说皆可置不问所当急者今日之机如因璘之意而用其机此在陛下与二三大臣断以一言而已臣博采舆论谓中原之敌不多必无深入之忧若且令董庠以本管兵守淮东郭振以四统制兵守淮西赵樽驻信阳李道廹新野唐邓之间各因其险而固守勿与敌战因得息兵以待用先令吴拱选精兵二万人从邓州路与王彦会于商州以万人守潼闗使河南之敌不能进兵以援长安又以万人与彦合力进讨而吴璘姚仲拥大兵而出西人知朝廷大举唱义而应者必甚于今日官军声振闗辅则寳鸡之敌知其无援又为西人之所共弃若不请降亦必引兵渡河而去国家得于此时收兵籍马因长安之粮而取河南因河南之粮而会诸军以取汴则兵力全而可以省诸道之运至如两河之地因民之心可传檄而定矣臣闻兵好合而恶分时难得而易失欲望陛下与二三大臣察纳其说而熟计之潜以一定之说分命诸府使戮力以收不世之功天下幸甚臣廹于愚忠抵冒天威伏深震惧
论守淮宜立三镇疏【辛弃疾】
臣窃惟自中兴以来驻跸临安阻江为险然江之为险须藉两淮自古南北分离之际葢未有无淮而能保江者然则两淮形势在今日岂不重哉臣仰惟陛下垂意边防规恢远畧沉几先物虑无遗策然臣偶有管见虑之甚熟诚恐有补万一唯陛下寛听葢两淮绵地千里势如张弓若敌骑南来东趋扬楚西走和庐茍吾兵无以断隔其中则彼东西往来其路径直如走弦上荡然无虑若吾兵断隔其中则彼淮东之兵不能救淮西而淮西之兵亦不能应淮东设使势穷力蹙之际复由淮北而来则走弓之背其路迂远悬隔千里势不相及入吾重地兵分为二其败可立而待古之为兵者谓其势如常山之蛇击其首则尾应击其尾则首应击其身则首尾俱应然后其兵立于不败之地今以两淮地形言之则淮东为首而淮西为尾淮之中则其身也断其身则首尾不能救明矣三国之时吴人以瓦梁堰为身筑垒而守之而魏终不能胜吴者吴保其身而魏徒能击淮西之尾也五代之时南唐虑周师之来葢尝求吴人故迹而守之功未成而周兵至然犹遣皇甫晖姚凤以精兵十五万扼定逺县负清流闗而守世宗亦以艺祖皇帝神武之兵当之敌骑之来也常先以精骑由濠梁破滁州然后淮东之兵方敢入冦其去也唯滁之兵为最后由此观之自古及今南兵之守淮北兵之攻淮未尝不先以精兵断其中也况今敌人之势一犯吾境其所以忌吾者非战也忌吾有兵以出其后耳一出其后则淮北之民必乱而淮北之城亦可乗间而取如向之海泗唐邓是也今陛下城楚城扬于东城庐城和于西金汤屹然所以为守者具矣然臣以谓两淮之中犹未有积甲储粟形格埶禁可以截然分断敌人首尾之处以臣愚见当取淮之地而三分之建为三大镇择沈鸷有谋文武兼具之人假以岁月寛其绳墨而守之而居中者得节制东西二镇缓急之际敌攻淮东中镇救之而西镇出兵淮北临陈蔡以挠之敌攻淮西中镇救之而东镇出兵淮北临海泗以挠之敌攻中镇则建康悉兵以救之而东西镇俱出兵淮北以挠之东西镇俱受兵则彼兵分力寡中镇悉兵淮北临宿毫以挠之此苏秦敎六国之所以为守而秦人闻之所以不敢出兵于函谷闗也比之纷纷纭纭自战其地者利害不侔矣如臣言可采乞下两府大臣并知兵将帅详议建立三镇去处措置施行
请持三年之服疏【胡寅】
恭惟大行太上皇帝大行宁徳皇后蒙犯边尘永诀不复实由尼雅满是有不共戴天之雠考之于礼雠不复则服不除寝苫枕戈无时而终伏观十二月二十五日圣旨沿国朝故典以日易月臣窃以为非矣自常礼言之犹须大行有遗诏然后遵承今也大行诏旨不闻而陛下降旨行之是以日易月出陛下意也大行幽厄之中服御饮食人所不堪疾病粥药必无供亿崩殂之后衣衾敛藏岂得周备正棺卜兆知在何所茫茫沙漠瞻守为谁陛下一念及此荼毒摧割苴麻之服其可二十七日而遂释乎纵未能遵春秋复雠之义俟雠殄而后除服犹当革汉景之薄丧纪以三年为断不然以终身不可除之服二十七日而除之是薄之中又加薄焉必非圣心之所安也吴王夫差每出必使人谓已曰汝忘越王之杀汝父乎则对曰唯不敢忘陛下衰服在躬痛苦随之甚于夫差虽宅忧三祀而军旅之事皆当决于圣裁则谅闇之典有不可举盖非枕块无闻之日是乃枕戈有事之辰故鲁侯有周公之丧而徐夷并兴东郊不开则以墨缞即戎孔子取其誓命后世晋王克用薨梁兵压境荘宗决胜于夹寨周太祖殂契丹入冦世宗接战于高平古今莫不以为孝今六师戒严誓将北讨万几之众孰非军旅陛下听断平决得礼之变卒哭之后以墨缞临朝合于孔子所取其可行无疑也前日诏书令大将军偏禆发哀成服识者无不称善此乃汉祖为义帝缟素之师得驭军之本制胜之大几矣陛下更以率之深有以感动于人仁者増思慕大行之心智者画扑灭仇雠之策勇者奋百死无一还之气天下匹夫匹妇皆可率而効命于龙荒之外自古所谓君臣之义父子之恩悉归于陛下不亦善乎昔子思论丧礼曰必诚必信勿有悔焉葢人子之丧亲非可再为者也今日行礼一有未尽是为不诚不信它日追悔尚可及耶
请罢球马疏【杨万里】
臣闻人主之治天下必正其治之之主人臣之相其君必先正其人主之主而小人敌国之欲倾人之国也必先败其人主之主而已齐人惩于夹谷而谋鲁也不以齐谋鲁也以鲁谋鲁也鲁以女乐罢朝而孔子行则先败其用孔子之主也孰为用孔子之主也非鲁君之心乎越人惩于会稽而谋吴也不以越谋吴也以吴谋吴也吴信宰嚭而子胥疏则先败其用子胥之主也孰为用子胥之主也非吴王之心乎世之君子之相其君也不过曰人材之未用也民力之未裕也国未冨而兵未强也太平之未有期而敌国外患未有已也是皆知扶其主之家也而未知正其家之主也古之君继体守文不知艰难而败其国者臣未暇言也请言其创业之难而又自败者隋文帝取周取陈以混一百年四分五裂之天下开皇之治汉以来仅有此尔唐荘宗与梁对垒于河上不解甲者十五六年百战而气不折卒以灭梁然皆身不免于祸而国不免于亡葢二君者天下之主也二君之心者二君之主也勤俭创业之心一变而为逸欲乐成之心主已败矣当其惑于女子嬖于伶人二君自以为无害也然女子伶人之祸一发则横溃决裂而不可救卒以杀二君之身而覆二国之祀则天下之所以治乱存亡者夫岂偕于外哉亦视其人主之主如何尔今以天子之圣明仁孝而加之以典学之缉兢业如舜勤俭如禹不迩声色如汤不盘于游田如文王则所以正心诚意以立其致治之主者至矣臣犹首以为言者葢圣人之防其心不恃其天而尽其人不儆于危而儆于安今日边事小息矣忧顾小纾矣道涂相传万机之暇球马稍进矣臣不敢信也而不能不惧也独不见高渐离之筑耶事岂必大而后虑也汉文帝之贤与成康孰先孰后也敦朴勤俭一无嗜好顾独稍好射猎未损帝之贤也而贾谊谏之曰不猎猛敌而猎田彘翫细娱而不图大患可为流涕贾山亦谏曰愿少衰田猎修先王之道不如此则行日坏而荣名日灭二臣者所以责文帝备也非责之备也爱帝之全也臣愿圣天子罢球马之细娱而求圣贤之至乐敌国虽强其强易弱也
论神威疏【杨万里】
臣闻圣人之伸于天下也有神而其屈于天下也有威威藏于神故其威不测神行于威故其神不狎然则孰为威曰龙不可离于渊虎不可离于山人主不可离于柄柄也者人主之山渊也欤上执其柄则神与威不在于下下窃其柄则神与威不在于上观柄之所在而治乱见矣执柄以明用明以公而害明者偏也进退人才罢行政事号令之出纳赏罚之可否此非人主之柄欤是柄一去则所谓人主者人主之名存而人主之实亡惟天下之至明者能使是柄在已而不去夫何故天下之至明者其初天下未测其明也未测其明则其下必有以尝之否则欺之取天下之所是而杂之以非取天下之所非而乱之以是以探其上而幸其惑是谓尝尝而不动也尝而动则易其真是而诬之以为非蔽其真非者而文之以为是是谓欺故古之明君居明以晦以俟其所尝而出晦以明以破其所欺彼狎吾之晦而尝者至矣尝则继之以欺然后吾之明一发马则剨然出于其所尝之外而卓然不堕于其所欺之中夫安得不服则其柄宜谁归故曰执柄以明齐威王有焉古之君有百发而天下不服有一发而天下大服则公与私之异也然则其曷为公不罚天下之所同赏而不赏天下之所同罚显询而阴求众问而独决显询而阴求则奸不召矣众问而独决则同者不欺而欺者不行矣于是择天下之善恶大且显者而赏诛之则明一用而天下不以为察故曰明用以公舜有焉古之君失其柄者皆暗者也暗则失其柄固也而愈明者愈失之何哉明者多是而善疑此偏之所从生也明则偏矣偏则不明矣葢恃者以明出于已为矜而以明出于人为媿疑者以亲昵为可信而以公卿大臣为可防以明出于人为媿则举朝不敢有言非不言也言而莫之入也以公卿大臣为可防则举朝不敢有为非不为也为而莫之行也当是时天下之柄亦可谓不移于臣下而天子之势可谓尊矣而君子未敢贺也何则收于前而移于后防其一而不防其二也公卿大臣不得以议之于公则亲昵小人得以侵之于私天下之人但见今日行某事也明日用某人也而不知其所从来也非谋之于左右也非谋之于诸大夫也非谋之于国人也岂天子徧察天下之事而尽识天下之人欤或曰此宦者之力也或曰此外戚之力也或曰此宿昔幸臣之力也夫是三人者天子以为亲昵而可信也不知其乗吾信而逞其奸也以为阴可以助已之明而外不知也不知其蔽已之明以盗其柄也其初不疑其奸其终祸其国故曰害明者偏也汉之元成唐之徳顺有焉春秋传曰舍大臣而与小臣谋楚荘王曰无以嬖御士嫉荘士偏听生奸独任成乱邹阳所以言于梁兼听则下情通偏听则下情壅魏征所以言于唐少师乱随子翚弑隠禄产危汉朱异亡萧奈之何汉唐数主之不悟也今以主上之圣明而躬揽天下之柄岂容有汉唐季世之事虽然汉成帝知恶石显而不知王凤即显也唐宪宗知恶王叔文而不知皇甫镈即叔文也非不知也明于人而暗于已也臣愿圣天子以古而察于今其无是事乎可以自庆而塞其未至之门其有是事乎可以大惧而拔其已植之根则尧舜之圣一武而至矣岂若汉唐四君尽踈千万人而独信一二亲昵小人也哉为虺必蛇履霜必氷臣不胜忠愤
请勿议和疏【杨万里】
臣闻有天下之忧有君子之忧天下之忧忧其君之不为也君有为矣天下之喜而君子之忧也葢不为之君其心迟天下之所不快有为之君其志鋭天下之所甚喜虽然喜者忧之所由寓也鋭者迟之所由伏也夫何故鋭则速不以速而成则以速而折天下之事有百全之成而无一折者乎求其成则必有以忍其折不忍其折则无务于速也速而折折而不忍则鋭安得不变而为迟哉一朝之有为必至于终身而不为是故君子见其初而忧其终古之君子得有为之君而辅之以求立天下之大功则必有以养其君之志而古之君子亦必有以自养其志详其发而重其举非详其发也恐发之踈则一发足以废百发非重其举也恐举之轻则一举足以废万举君臣之间其立也坚而其谋也老夫是以有成老则不欲速坚则虽可折而不可沮胜而不勇败而不怯得而不喜失而不挫优游容与以待天下之隙而徐制其要领葢昔者晋文之图覇也二年而欲用其民子犯曰民未知义民知义矣又欲用之子犯曰民未知信民知信矣又欲用之子犯曰民未知礼葢文公之志踊跃奋迅而欲有为者三也而子犯三逆之越王之报吴也四年而召范蠡问曰伐吴可乎曰未可也又一年又问曰伐吴可乎又曰未可也又一年又问焉又一年又问焉则皆曰未可也葢越王之志踊跃奋迅而欲有为者四也而范蠡四拒之夫二臣者举其君踊跃奋迅之气而抑之于抑欝愤闷之地使朝夕咨嗟求逞而不得逞则无乃过乎葢二臣者深所以养其君之志惧其速而折折而沮也及其国力已强兵气已振事机之来而不可失胜形之见而不可御则破楚灭吴不终朝尔唐之徳宗其志有一日不在于平藩镇者乎然不胜其愤鋭于遣二将而一伐一伐而生朱泚之变也则不敢言及于藩镇者终其身求节度则与节度求宰相则与宰相故藩镇之祸始于肃宗而成于徳宗文宗之志有一日不在于诛宦官者乎然不胜其愤鋭于任训注而一决一决而生甘露之祸也则不敢言及于宦官者终其身专制则听其专制诋辱则甘其诋辱故宦官之祸始于明皇而成于文宗二君之志本以求天下之大功而反以得天下之大祸则不养其志之患也顷者新天子即位之初春秋鼎盛圣武天挺超然有必报不共戴天之心克复神州之志天下仰日而望庶乎中兴之有日也然亲征之诏朝下而和议之诏夕出元戎之幕方开而信使之轺已驾纷纷扰扰以至于今而国论卒归于和此其病安在哉葢兆今日之和者符离之役也事不极则反不生势不激则变不形暄甚则雨冬穷则春理固然也战岂与和期哉和者战之变也非求变也激而不得不变也且是役也天子之志固在于取中原也抑尝熟策之详议之耶议之不详也策之不熟也得城而不能有也成功而不能善后也是故前日之勇一变而为怯前日之鋭一变而为钝安得而不归于和哉当其师之出也臣固知有今日之和也何则天子即位之初虽以尧舜为之亦不能以一日而洽威徳于天下也威徳未有以洽乎天下而欲一举以求非常之功是非有成心也有幸心尔成乎心犹未必成乎外也心则幸矣独能成乎外耶今日之事臣所大惧者惧天子之志沮于一折而敌人有以窥吾之沮而天下之祸所从生也唐之二君葢可鉴矣臣尝读蜀志至于刘昭烈三见诸葛亮之事则为之太息葢昭烈以汉之裔欲诛曹操以复汉室此昭烈之雅志也然得徐州则失徐州得豫州则失豫州败于吕布又败于曹操奔走狼狈于荆楚之间而无所于归宜其惫而不复自振也而其见亮曰孤不度徳欲信大义于天下而智术浅短遂用猖獗至于今日然志犹未已嗟乎昭烈者是时已老矣衰败屡折而志犹未已此亮之所以乐于委身而愿効其谋者也彼其徒手而成鼎峙之业其以此哉今天子以天下之半带甲百万表里江淮安坐而指挥天下之豪杰以图恢复祖宗之业而澡靖康之耻进则成混一之功守则成南北之势何至于以一小折自沮而汲汲以议和哉臣愿天子坚昭烈之志而毋以唐之二君自处则中兴之功天下未绝望也
论宿将疏【杨万里】
臣闻今之议者曰选将莫若宿望而新进者未足用也臣窃以为不然选将之与相相似而大不同相不厌旧而将不厌新择相不以旧不足以压天下之望选将不以新不足以激天下之才葢天下之相必道隆而徳重名节全而才畧高天下之人晓然服其可以相也或既相而去天下恨其有所不尽而望其再有所尽也如此者未相而天下愿之既相而天下悦之既去而天下留之是惟无相相之而天下无异论故曰相不厌旧至于将则不然夫所谓宿将者功业就矣名位高矣冨贵极矣腴田甲第金玉寳货充乎其家歌童舞女酣晏沈浸汨乎其心昔之精明之谋者将暗然而勇果之气者将废然矣天下无事则曰朝廷茍有事不使我则不济及其有事也使之舍其所甚乐而任其所甚忧取其甚爱之身而捐之必死之地彼则畏矣以今之畏合前之骄焉往而不败故曰将不厌新葢富人有作室者有楹而未有栋有栋而未有梁则徧国中以求大木三年而后得之于千里之外葢千百年之松槠豫章也室成而富人者疾有愚医焉见其向之求木之意也则献其百年所藏之天雄乌喙焉曰此可已病也不知夫木者不老则不坚而药者不新则不効今岁之药来岁已陈且槁矣而百年之天雄乌喙则与朽壌何择而尚伐病之能哉此将相新旧之辩也李广之在汉骁雄杰出其君知之天下知之匈奴亦知之广之心翘然以无人视天下自以为汉将非我则不可也然卫青霍去病崛起于戚里之中与单于角胜负深入大幕直捣龙庭而广乃以失期无功死开元之后王忠嗣哥舒翰威名边功天下第一天下之人以为一日不可无忠嗣与翰也及幽陵盗起庙堂失措忠嗣则不存而使翰则又败复两京平安史者乃一未有功之子仪而忠嗣部曲中之一光弼也当广之盛时忠嗣与翰有大功名之日天下岂知有卫霍李郭哉然则宿将之与新进未易以相轻重也且人之有才者孰无自喜之心而人之于冨贵功名孰无愿欲之志自喜其才则必求所以自试志乎冨贵功名则必求所以自取此如善书者乐于为人书而嗜酒者可以得酒则无不为也不因其自试之心而激之以自取而曰吾必得宿将亦惑矣故臣以为今日之取将莫若以新儒士之通敏沈雄者行阵之尝有闻者武举之有所蕴而不徒虚文者士卒之有能而自异者卑贱有挟持而不自达者豪猾有过而其才可赎者君相留意焉不测而识之于稠人之中无故而置之万众之上庶几乎如高帝之得韩信者又何患天下之无将也哉
论人心可畏疏【陈良傅】
疑寿皇者虚忧也失人心者实祸也今也举朝谏之而不听百官解体矣四参常朝宰执而下无一人立班者是失举朝之心也举国非之而不恤军民皆怨讟矣或诈为诏书敢于指斥是失举国之心也若乃吴挺之死半年而不置将张孝若之见杀累月而不讨贼他如班直侍试于殿庭侍从待命于郊外往往邈然都不省记是于寿皇何预焉而陛下独固守力行之又所谓举世为之惶惑而不加怪者是岂不足以失举世之心乎不但此也人情好逸而恶劳今仗下之士皆苦晏朝已报班矣有唾不顾者臣未知禁卫之心果如何人情利亲而患踈今自合长御药卒不得一至左右间尝一日逐数十人臣未知近习之心果如何甚者嘉邸有子而不奏告掖庭有丧而不发起臣又未知宫阃后妃之心果如何陛下试一念此不谓之孤立欤不谓之人人自危欤虽然破疑为笑在蹙頞之顷则转祸为福亦在反掌之间何者今日之事非若敌国对垒难平也非若强臣跋扈难制也又非若四分五裂难收拾也徒以圣意忧疑寿皇过当而人心不服耳圣意释然则人心帖然矣故今日过宫则人心以今日解明日过宫则人心以明日解然则陛下何苦执滞而为此岌岌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七
(明)贺复征 编
○疏二十一
奉天殿灾上疏【眀邹缉】
臣伏奉勅书以今月初八日奉天殿灾勅谕文武羣臣询求所以致灾之繇令臣等逐一条陈无隠俾知警惧以回天意臣惟陛下敬天勤民之意至深至切未尝少怠而羣臣奉行或失初意故不能无少过误使致下民失所怨讟上兴上天眷懐遂加谴罚陛下心存警惧咨访羣臣惟臣愚昧浅陋不足以识致灾之繇但有所见不敢遂隠谨采耳目所闻上尘圣览伏惟少垂察焉切以皇上绍嗣太祖髙皇帝之统绪建立两京本所以为子孙帝王万世之丕基天下万民尊仰之根本爰自肇建北京以来焦劳圣虑几二十年功力浩大费用不赀调度既广科派亦繁羣臣不能深体圣心致使措置失宜所需无艺掊克者多冗官滥员内外大小动至千百使之坐相蚕食耗费钱粮而无益于事是以竭尽生民之膏髓又不足以供工作之用繇是财用匮乏莫知所圗民穷无告犹不之恤夫民之所赖以为生者衣食也而民以百万之众终岁在官供役既不能保其父母妻子遂其乐生之心又不能躬亲田畆以事力作使耕种不时农桑废业犹且征求益深所取无极至于代输桑枣以供薪爨剥取桑皮以为楮料而民之衣食无所资矣加之官司胥吏横征暴敛日甚一日民生无聊愁叹满室且如前两岁买办青绿颜料本非出产之所而科派动辄千数百户民无可得则相率敛钞遍行各处收买每大青一斤至万六千贯及至进纳又多以不中不肯收受往复展转当须二万贯钞方得进收一斤而所用不足以供一柱一椽之费其后既已遣官采办于出产之处而府县买办犹不为止盖缘工匠计料之时惟务多派以为溢取之利而不顾民之艰苦难办此又其为害之甚者也然此特买办之一尔其它又有不可胜言者矣且京师者天下之根本人民者京师之根本也人民安则京师安京师安则国本固而天下安此自然之势也而自营建以来用事之人不思人民为国之本谋所以安辑之乃使羣軰工匠小人假托威势驱迫移徙号令方出即欲其行力未及施屋已破壊或摧毁其墙壁或碎其屋瓦使孤儿寡妇坐受驱迫哭泣号叫力无所措或当严冬极寒之时或当酷暑霖潦之际妻子暴露莫能自蔽仓遑逼迫莫知所向所徙之处屋室方完又复驱令他徙至有三四迁移而不能定者及其既去而所空之地经月逾时工犹未及陛下之爱民本甚深而工作小人横害小民如此其甚陛下皆有所不知此京师人民之受害而不能无怨讟者也贪官污吏徧布内外剥削之患及民膏髓朝廷每遣一人出差即是其人养活之计诛求责取至无限量州县官吏应答奉承惟恐不及间有亷洁自守心存爱民不为承应及其还也即加谗毁以为不肯办事朝廷不为审察遽加以罪无以自眀是以在外藩司府县之官闻有钦差官至望风应接唯恐或后上下之间贿赂公行略无畏惮剥下媚上有同交易贪污成风恬不为怪夫小民之所积几何而内外上下诛求如此岂能无所怨讟乎今山西陜西山东河南诸处人民饥荒水旱相仍至剥树皮掘草根簸稗子以为食而官无储蓄不能赈济老幼流移颠踣道路卖妻鬻子以求苟活民穷财匮如此而犹徭役不休征敛不息京师之内聚集僧道几万余人日食廪米百余石而使天下之人糠粃不足至食草木此亦耗蠧食以养无用者也至于报効军士朝廷厚与粮赐使之就役而乃骄傲横恣不执常役游行往来扰害良民此乃奸诡之人惧还原伍科徭不堪假此为名以圗规避非真有报効之心此岂可以信用之哉朝廷岁令天下有司织锦段铸铜钱遣内官赍徃外藩及西北买马收货所出常数千万而所取曽不能及其一二耗费中国糜敝民人亦莫甚于此也且钱出外国自昔有禁今乃竭天下之所有以与之此可谓失其宜矣马至虽多类皆驽下散与民人畜养马多人少畜养不前及至死伤辄令赔偿马户贫困则复鬻卖子女犹不能偿夫国家之所赖者人民也人民既耗土地空虚养马虽多亦何所用此又其害之大者晋武帝徙边人于河南内地羣臣皆谏以为不可恐贻他日之患武帝不聴其后卒致五部之乱今乃许令蒙古之人入中国赐以鞍马弓矢居室牛羊衣服盛具供帐以待之此等皆窥觇中国奸细之人尤其所不可者夫人莫不安土重迁不乐逺徙况以蕃夷习俗既殊所性亦异岂肯背其本主违去乡土而居中国乎是必有可疑不可以不察之也今宜使之来朝之后即遣归其本国不必留之以为后日子孙之患也至于宫观祷祠之事自古有国者所当深戒汉武帝尝极意以求之而卒无其验取讥后世亦宜去而絶之也古人有言淫祠无福况事无益以害有益蠧财妄费国用无度亦其一耳凡此数事皆足以损伤和气下失民心上违天意怨讟之兴实繇于此夫奉天殿者陛下正朝之殿所以朝羣臣发号布令出政之所古之所谓眀堂也而灾首及焉其为灾之大自古以来未之或有诚所谓非常之变也非省躬责已深察所以致灾之繇大布恩泽改革政化以疏涤天下穷困之人不能以回上天谴怒之意也夫应天以实不以文臣愿陛下亟下眀诏散遣工匠营造之人停止役作使天下之人得遂其父母妻子相安相养之心罢絶下番买马之役勿令复出四夷外国来朝贡者赐赍而遣之勿使乆居中国有愿留者亦宜遣令出塞俟三四年后徐复议之盖四夷归附朝贡虽足以为中国之盛然使之久居于此窥见中国之虚实恐非今日之所宜亦非他日之利也彼皆人习武勇不畏强御徒以贪求中国之货贿而已一旦待之有不至必且为中国患矣冗官滥员宜沙汰之使归田里有可用者亦使暂归俟其官有阙则取用之简拔贤才申行荐举严考官吏有赃贪蠧政壊法为民之害者在内则令六卿大臣及监察御史在外则令按察司官按核其实而罪黜之勿复寛贷若有亷能之官善绩昭著许令保荐于朝量加升擢使有劝励大抵敦教化厚风俗励亷耻劝良善此有国之先务善有所劝恶有所惩则亷耻道立而奸贪之俗自止息矣前者尚有监生生员告乞单丁侍亲因而获罪发充军者亦乞赦原取回使得遂其初心盖其间亦有先告侍亲后以亲终已行出仕有司不行分理一槩查发充军此皆有亏治体难以垂训将来至于宫庙祷祠之事亦宜罢絶无聴其妄近者大赦天下之时法司执滞常条罪有无大干涉所当赦宥者尚复拘系亦乞加重湔洗使之自新尝为京官者则降出于外勿迁旧职蠲除租税一切征敛科需不急之务悉乞停罢饥荒之民则令所在有司发廪赈济或官廪不敷则劝令大户之家出粟以赈之官为之主俟有丰收则俾偿之凡此皆天下之大计所以保安宗社收拾人心挽回天意而为国家千万年无穷之命脉令皆举行之则人心欢恱和气可臻民心既固国本益安欲为天下苍生之福子孙帝王万世之基莫有大于此者矣夫国家之所恃以久长者天命也人心也而天命所在常视人心以为去就未有不得人心而可以保天命也未有人心既归而天命不归之者欲和人心必敦教化必修礼让必使之遂其生养于闾阎之下教化行而礼让兴则人知父子君臣之教尊君亲上之义则任之以事驱之以役虽劳而不怨生养遂而衣食足则人知亷耻思乐妻子保亲族盗贼息而无争夺凌暴之风矣如此则人心和附天命凝固国家久长之利又莫有过于此者矣奸人细民有以诡术异道而惑人者则抑絶而禁止之使不乱吾民之教信赏罚一号令使人有所守而不为疑惑赐予有节而不至于滥恩财出有经而不至于妄费则国本克实财用可舒而不至于空乏有司百官全其禄廪使有以养其亷耻天下之人得以休养于田里之间而有司官吏无贪残虐害之政则灾沴不作太平可臻人心既和天命攸属而国之基本自固此诚国家之至计保安天下消弭灾变之大者也至于边防守御之臣则令其修饬军伍谨察烽堠以防冦盗此又其所当虑于未然者也今天意如此灾变已极不宜复有所造作以重劳其民当还南京奉谒陵庙告以灾变之故保养圣躬休息于无为数年之后天意既回始可为之不宜聴信小人之言复有所兴作以误陛下于其后彼小人者不知国家忧戚之大计惟欲謟谀顺旨以希幸恩宠而已若复聴其言以为无害则误陛下益甚殆非国家之利也臣不胜惓惓之忠辄冒斧钺之诛谨陈其愚以复明诏干犯天威不胜恐惧待罪之至惟陛下矜其狂愚少垂聴鉴
缉熈圣学疏【薛瑄】
窃见近日有臣下进言欲开经筵以缉熈圣学者虽蒙圣徳允纳未见施行盖欲候军旅事平之日以开讲也臣愚以谓当圣主中兴之时天步艰难之日正讲论为学为治之道不可一日而缓焉者也昔汉光武躬擐甲胄讨除羣凶犹且投戈讲艺息马论道军旅间未尝一日废学故能举羣盗如鸿毛复大业如反掌唐太宗兴义兵埽除冦乱一时潜邸从龙之人皆文学智谋之士日乆相与论为学致治之道乙夜之览身忘其倦故能刬削僭伪拯济生民此讲学所以有资于戡大难也近者漠北小丑虽陆梁为冦而内外御侮各有其人堂堂天下号令一施风行草偃非至如汉唐草昧之秋也顾可以斯时而少缓讲学之事乎伏望皇上命廷臣集议经筵仪式务从简约不尚奢华仍博选公卿侍从文学之臣有学术纯正持已端方谋深虑逺才识超卓通达古今明练治体者一二十人使之更代入直恭遇皇上视朝之暇日御便殿即召各臣进讲其所讲之书先大学论语孟子中庸兼讲春秋尚书诸史则资治通鉴纲目务要详细陈说圣贤修已治人之要恳切开告帝王端心出治之方以至唐虞三代汉唐宋以来人君行何道而天下治安为何事而天下乖乱与夫赏善罚恶之典任贤去邪之道莫不毕陈于前如此则劝讲之官庶可日修其职讲官之职既修虽皇上聪眀之资实由于天锡而朝夕缉熈启沃之力亦有资于圣心圣徳日明于以修治道则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而治道有修眀之效于以攘外侮则修军政以简将帅以练士卒以讨仇方而仇方有殄灭之期此讲学有资于成大功戡大难宜急行之而不宜缓焉者也
议和蕃不便疏【于谦】
据镇守大同叅将许贵奏要与贼讲和暂示休兵俟人马强壮宻定讨伐之计臣以贼首额森自逞桀骜之姿纠合敢死之众既侵犯边境而拘留上皇复入冦京畿而震惊陵庙其为雠恨庸可胜言且以和议一事论之当去年秋冬之间正敌势方张之际朝廷亦尝遣赍金缯往使敌庭贿赂纔入于穹庐敌骑已至于闗口朝廷灼见敌情谲诈和不足恃以故絶使不通往还惟勅边将大修武偹以励人心固守城池相机战守今许贵又奏讲和之议臣等切惟今日之事理与势皆不可和何者中国与冦有不共戴天之仇和则背君父而忘大义此理有所不可和也又敌人贪而多诈万一和议既行而彼有无厌之求非分之望从之则不可违之则速变此势有所不可和也茍以为敌强难制姑从和以缓其兵臣等请质之前代宋真宗澶渊之役契丹之众累被我兵摧阻既盟之后朝廷尚岁输银绢及季世徽钦北狩中国名将如张韩刘岳之徒屡败金师及奸臣秦桧一主和议朝廷既割境土以与之又输岁币以贿之甚至降黜尊号含垢忍羞屈已从和卒至人心解体国势陵夷无救成败而后已援古证今和议之不足恃也眀矣为今之计莫若选将练兵养威蓄锐贼若来侵则相机而剿杀贼若逺遁不贪利以穷追万一敌人复有大举入冦之谋则我兵操习有素加以将帅思奋臣等当尽死効力以圗剿灭以雪国耻必不出敌人之下其或皇天厌乱敌人自知数冦不利遣使入贡则量与赏赐遣回亦不拒絶而已若欲朝廷先遣使臣往彼通好则示彼以弱而启其轻侮之心万万不可此则方今之要务而臣等之愚见也
纠避事武臣疏【于谦】
尝谓竭力尽忠乃人臣之当务懐奸避事在国法所难容窃照宁逺伯任礼本以庸陋叨居重任所宜感激奋励不避艰危用竭犬马之劳以圗涓埃之报可也今本官外示退逊而中藏诈谋身跻显荣而心无补报膏粱纨绮纵嗜欲以为能介胄干戈咸舍置而不问先年甘肃镇守惟务营私利已不能御侮安边窥见边务方殷遂乃上章辞职既蒙取回赴京自合辞禄致仕却又不安本分望外希求计嘱昌平侯杨洪奏保伊曽经战阵精神未迈乞令管军以偹调用已蒙钦准本官今在三千营与杨洪操练军马并无寸长可称亦无一策可措近该本官照得紫荆白羊倒马闗口等处易州涿州保定真定通州系屏蔽京师紧闗冲要去处合当増兵守偹遣将巡督议拟摘拨官军委官统领前去臣等为见任礼系先朝旧臣边邮宿将若是简拔任用必能宣力竭忠岂徒望其御侮折冲而实赖其发纵指示乞请勅命本官统兵于前项地方闗口内外往来巡守已于本年四月二十六日奏准行令任礼钦遵去后岂期任礼罔顾人臣之义终懐负国之心奏称年老不堪领军切详任礼先该杨洪荐伊在京管操军马欣然就事畧无难色及改拟前去畿甸巡守辄称老病不肯启行臣等窃惟周之姜尚八十而佐武王灭纣兴周汉之赵充国七十余而请自将屯田以降先零今任礼年齿无姜尚充国之迈又况各闗各城去京不逺当此人心揺惑之际国步艰难之时本官一身休戚实与国家共之今却不思忘身而济难乃敢方命而孤恩原心实出于奸谋论罪当加于极典及照杨洪眀知任礼倚老推奸不肯尽心为国意在擅作威福暗邀人心聴从嘱托朦胧荐举夫以任礼杨洪俱为大臣受恩深重手握兵柄身倚安危方且欺心玩法退缩顾望若此将何以为羣臣之表率朝廷之倚赖哉合将各官通行拿送法司究问治以重罪以为人臣懐奸不忠欺上方命之戒
奏免征大同税粮疏【于谦】
臣因大同地方民贫歳歉具奏蠲免停征税粮近奉户部行臣文札似以臣言为妄臣观本部所议有曰宣徳十六年大同有灾州县卫所已照分数除豁无灾税粮不知縁何停征者臣惟大同连年饥荒小民贫苦去冬今春斗米几值三钱事势之极言之不殚至于先年奏报灾伤欠真乃是有司不恤民隠之罪岂可以此遂以为大同有无灾之地有不饥之民哉本部所议又有曰大同一镇本部给发甚多者夫大同所发该部钱粮乃是供给军马调度之用固未闻该部发几万两济某县之饥又曾发几万两寛某州之税也今乃以此而塞臣之谋是犹以东家之负欠而夺西邻之契劵也本部所议又有曰本镇歳征不足歳用天地所生财货百物不在官则在民收贮在官者堪以接济则拖欠在民者乃可寛征臣愚不能逺举古昔且如成化年间山西陜西之饥比时朝廷亦发太仓银数十万出赈臣愚不知彼时发银之时各处地方在官者岂皆在在赢余耶亦为当时在官者已竭而后发之银又未知当时各处地方赈之而仍征税粮与否也大同之饥实与之同而又过之赈济既已不得求免税粮又所不允是大同之民既不得与往日山西陜西之民比又不得与今日山东直隶之民比也夫边民之苦较之腹里特为异甚腹里每畆征草二束而大同乃每畆四束腹里税粮每有轻额而大同存留之外皆供王府禄米此其苦一也地寒霜早耕获不得其时或有虑患人畜俱亡此其苦二也军储缺乏每每动调人马辄搜民间名虽和买其实害不可言此其苦三也商贩不通无贸易之利此其苦四也州县长吏举人者少进士者絶无惟知科索不知抚字而各卫所首领官员及分守守备内臣比肩而立皆须供亿民少官多此其苦五也是以数十年来村邑萧条版籍凋落其视成化弘治以前十去六七此而不恤必至无民茍若无民岂有大同既无大同岂复有京师夫边民者所以捍御腹里朝廷恩泽岂特加优渥今乃有腹里所无之苦无腹里所有之恩何也今大同北有强敌南有矿贼而号称虎头者时又窃发今州县小民以升斗之粟坐强盗死者不少中间有兄弟三四人者又有亲戚三四人者此其事势岂可不虑夫人心离向几微隠伏固知庙堂之上此非所急至于变生祸作独不用财乎该部所称天之所生财货百物不在官则在民是诚至论臣愚不知今日之财货果在官乎若以为今之天下家给人足臣虽无似断不敢以是欺陛下也昔者先帝临朝号称积财如权奸刘瑾宸濠钱宁江彬张锐之属皆富敌于国今皆抄没在官当时内府岂无掌管岂无文簿收记此乃今日财赋根源之地司国计者正当惟是之求稽其出入而尽还之于太仓使宫闱不得占据贵戚内臣不得滥窃一疏不允再疏请之再疏不允三疏请之三疏不允则以身为之去就继之者又复如是则圣眀之上岂有终不见从者哉足国裕民实在于此若以此等财货皆入左右近侍宫闱贵戚之手不可必得而惟民之求则非今日圣眀之治而亦非天下之所望于该部者也该部所议又有曰若是依拟停征尽免作何区处何彀放支臣愚以为区处之策惟力请内帑之银是也臣闻之古人贤圣君臣所以足国裕民亦自有其道昔者汉文帝露台惜百金之费所幸慎夫人衣不曳地而复今年赐民田租眀年赐民田租卫文侯衣大布之衣始年有车三十乗季年乃三百乗今朝廷之上内外官荫日有滥书贵戚赏赐占据横不可制司礼监之奏乞请内臣之滥设言者屡及之而不抑所以糜烂其财赋者不知其几何此正司国计者之忧乃于靡有孑遗之民而屑屑取盈焉此其道何也臣前奏免粮该部令臣查考去处见今有司停征两无所从臣近日又奏边务事亦未奉眀示敷政优游固为圣明寛裕博大之体然于臣等小臣熈事图功承流宣化不无延引歳月伏乞陛下特勅该部查臣所奏如果妄诞乞即加罪谴明示天下以为人臣不忠之戒如或有礼乞即施行
登极建言疏【刘定之】
题为建言事臣观自古以来近边之祸未有甚于今日也古者如晋懐愍之陷于匈奴宋徽钦之陷于女真其时皆因边塞外破藩镇内溃救援不集播迁无所然后有蒙尘之祸未有若今日天下之大数十万之众奉上皇至于漠外委以与卫拉特者也至于晋宋既遭此祸之后元帝继统髙宗嗣服皆舍弃故都偏安一隅然尚能奋既衰之势以御方张之敌使刘曜石勒敛其虐焰而不侵梓宫韦后因其讲和而来归未有若今日额森乗胜入冦直抵京城奉上皇以来而天下之大数十万之众既不能奋武以破敌又不能约和以迎驾聴其自来又聴其自去者也盖国势之弱久矣虽非陛下所能遽使之强然岂可不思其自强之术而力行之乎臣愚无知晓敢条陈所见以俟采择其一曰战陈臣观昨者之战但知闭营坚壁假托持重之说而不能出竒尽力以收胜捷之功甚至前队败而后队不救左哨出而右哨不随宜仿宋吴玠吴璘兄弟三叠阵之法前一行刀楯蹲伏以俟其阵最低第二行矛戟大鎗立地以俟其阵稍髙后一行骑兵弓矢其阵最髙敌至得互相倚恃迭为救护庶几不至狼狈又敌骑之来奔腾荡突必资刀斧以制之昔郭子仪破安禄山胡骑用八千人执长刀如墙而进韩世忠破金人拐子马用五百人执长斧上斫人胸下捎马足由此言之刀斧之挥霍便捷优于火鎗之迟缓趦趄也其二曰守御昨者紫荆居庸等闗既不能御冦之入又不能遏冦之出名为闗塞实则坦途敌骑之来若长风之驱云雾豁然无所底碍盖兵士寡弱亭陴缺败蹊隧踈漏非朝夕之积也今宜增兵士缮亭障塞蹊隧如古者画境分守之时因其陆地则縦横掘堑名为地网因其水泉则遇处停畜号曰水柜或多植榆栁以制奔突或多招土兵以助官军此皆古所尝为必有效验今武夫悍将多云古不可泥然商之贤相不云乎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说攸闻此臣老生腐儒之所信其言者也其三曰通使夫通使之职欲其内蕴忠信之心外有言语之才昔汉文帝遣陆贾使南越用能屈赵佗之膝以去僭号宋仁宗遣富弼使契丹用能结华夷之盟以息战争若富弼者所谓蕴忠信而能言语者也奈何往时専以译人驵夫为之哉今后宜用文武贤臣备正使之选令通敏者为之介绍录其动静言语纎悉必载回日闻奏庶乎不至招衅起戎矣其四曰降蕃往年以来降蕃皆留居京师授以官职给以全俸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故昨者或冲破闗塞奔归故土或乗伺机便冦掠畿甸今宜乗大兵聚集之际迁徙其众逺居南土禁其种落不许自相婚媾变其衣服不许仍遵夷俗或以为兵使与吾中国之兵部伍相杂以牵制之或以为民使与吾中国之民里甲相错以染化之况又省全俸之给减漕挽之劳臣尝于上皇时言之智谋浅短不足仰动天聴然今者之祸可鉴矣其五曰练兵夫天下之民农夫出粟红女出布而输纳公上者多以养兵也天下之兵受粟于仓受布于库而练习武艺者所以为国也向者兵士受粟布于公门而纳月钱于私室于是乎手不习攻伐击刺之法足不习坐作进退之宜目不识旗帜之色耳不闻金鼓之节但见其或负贩货财以为商或习学技艺以为工而工商之所得仅足以补月钱之费盖民之膏血兵之气力皆变而为金银以恵奸宄一旦率以临敌如驱牛羊以当虎狼几何其不败哉今宜痛革月钱之弊作新操练之政将帅有踵旧弊而不改者诛之可也怠新政而不务者降之可也士卒练习既久拔其勇锐者汰其罢软者粮赏有厚薄费用可节缩矣其六曰抚民夫养兵之费既出于民而兵败之祸民蒙其害始也出费而终也蒙害民其何辜乎况守令之刻削于民犹将帅之刻削于兵也今宜于常年考核之所黜落三年朝觐之所弹纠者悉加严罚而不寛纵至如大臣举官有犯赃私者必连及举主夫恩不加于贪吏则贪者寡矣罚不贷于举主则举者慎矣民岂不蒙其恵乎民安而邦本固虽敌国外侵而邦本内固此保国永世之良圗也岂可以目前不暇而谓此为迂缓乎其七曰选将夫将材罕得天之生将材岂専在于将门乎贩缯屠狗之夫而汉赖以王被褐扪虱之人而秦赖以霸至于赵括者岂非赵奢之子然殒首于白起王离者岂非王翦之孙然系颈于项羽今国家用将有出于将门之中者若石亨杨洪是也有出于将门之外者若于谦杨善是也然将能知将宜令其各举所知不拘门地或以勇力或以计策其余公卿侍从亦令各举所知量能而任之庶几拔十得五闻一知二将材由此而充矣其八曰赏罚夫有兵将而无赏罚犹无兵将也将非赏罚无以将其兵君非赏罚无以将其将昨者遣石亨于谦等将兵御冦未闻其摧陷敌人迎回銮辂但迭为胜负互相杀伤而已虽不足罚亦不足赏也今亨自伯爵升为侯爵谦由二品升为一品天下之人未闻其功而但见其赏岂不怠忠臣义士之心乎昔汉之圗恢复也所恃者诸葛亮宋之圗恢复也所恃者张浚其人皆忠义素着功业久立及至街亭之战不胜而亮降丞相之号符离之役未捷而浚解都督之职待收后效乃复前官今宜使亨等但居旧职勿授新升以崇亷耻之节以作敌忾之气他日勋名振而爵赏加亦何晚乎夫既与而不忍夺者姑息之政也既进而不肯退者患失之心也上不行姑息之政下不懐患失之心则治平可计日而望矣至于昨有临阵而死者有弃闗而生者亦宜亟加赏罚庶几恩及卑贱而人知所劝法行贵近而人知所戒矣其九曰议政向者御史建议欲令大臣入内议政事寝不行夫人主当总揽权纲亲决机务如大裘之领不可以倒挈太阿之柄不可以倒持凡政事有早朝未及决者宜日御便殿使近臣侍于侧大臣奏于前言官察其邪正而加纠弹史官书其言动以示惩劝君臣之间询谋畴咨互相可否以求至当此前代故事祖宗成法也陛下遵而行之则决于万机也益以熟而察于百官也益以明圣政益新天命益隆矣若乃仍如前日每事但以奏本进入旨意批出臣恐偏聴生奸独任成乱治化无由以底于雍熈也凡此皆其见于政治者而尤必以徳学为本臣请得终言之其十曰徳学夫人主之徳欲其知如日月之明则可以察枉直仁如天地之大则可以覆羣生勇如雷霆之断则可以收威柄故中庸曰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徳也而宋贤相司马光之告其君仁宗英宗神宗皆以仁眀武为言光之所谓仁眀武即中庸之所谓知仁勇也然是岂可以易而能哉必本于学矣成汤之圣学于伊尹武王之圣访于箕子曾谓圣帝眀王全由天资不假学力哉然五经诸史之博儒生且未易徧观而况于人主臣谓经莫要于尚书春秋史莫正于通鉴纲目陛下宜留心焉不宜观其善而避其恶也夫善恶兼而观之则于为君也既知禹汤文武之所以兴又知桀纣幽厉之所以替而趋避审矣于驭内臣也既知有吕强张承业之忠又知有仇士良陈弘志之恶于驭外臣也既知有萧曹房杜之良又知有李林甫杨国忠之奸而用舍当矣其为知仁勇之助岂不大哉茍徒若前日使儒臣诵其善而避其恶是犹恐道路之有陷阱闭目而不视恐鱼肉之有馁腐拥鼻而不嗅其不至于误食而呕哕冥行而颠踬者少矣伏惟陛下以不世出之圣当大有为之时诚能本于徳学以见于政治则天下之大尚如金瓯之完固而未缺臣见国势可强雠耻可雪兄弟之恩可全祖宗之治可复而何难哉臣干冒天威不胜战惧伏惟择其言而赦其罪幸甚
论散处边人疏【明李贤】
臣闻皇王之道在赤子黎民而涂人四裔夫黎民赤子亲之也四裔涂人疏之也虽圣人一视同仁其施也必自亲以及疏未有赤子不得其所先施恵于涂人也况夺赤子之食以养涂人圣人忍为之哉窃见京师色目不下万余较之藏民三分之一其月支俸米较之朝官亦三分之一而实支之数或全或半又倍蓰矣且以半俸言之在京指挥使正三品该俸三十五石而实支一石达官则实支十七石五斗是赡京官十七员半矣传曰朝无幸位则食者寡此非幸位之比也夫以有限之粮而资无限之费欲百姓富庶而仓廪充实未之有也近者连年荒旱五糓不登而国家之用则不可缺是以米粟并进岁入京师数百万石而军民竭财殚力涉寒暑冒风霜苦不胜言然后一夫得数斛米至京师者幸也若运至中途食不足衣不赡而有司曽莫之恤督责之愈急是以不暇救死往往枕藉而毙者不可胜计而达人坐享俸禄施施自得呜呼既夺赤子之食以养涂人而又驱其力使赤子卒至于饥困以死而涂人则充食厌足仁人君子所宜痛心者也若夫禄所以养亷也今朝官皆实闗俸米一石以一身计之其日用之费不过十日况其父母妻子乎臣以为欲其无贪不可得也备边所以御侮也今边军长居苦寒之地其所以保妻子御饥寒者月粮而已粮不足以赡其所需欲其守死不可得也今若去此达官臣愚以为除一害而得三利焉何则计达官一岁之俸不下数十万可以全生民之命可以赡边军之给可以足京官之俸全生民之命则本固而邦宁矣赡边军之给则効死以守职矣足京官之俸则知耻以养亷矣得此三者利莫大焉臣又闻圣王之道贵乎消患于未萌易曰履霜坚氷至书曰惟几惟康不可以不察也臣切见达人络绎不絶朝廷授以官职足其俸禄使久处不去坐糜畿内无益之费尚不足惜又有甚者焉夫彼皆不顾君亲贪而好利乍臣乍叛慌忽无常彼来降者非心恱而诚服也实慕中国之利也且达人居胡地未必不自种而食自织而衣今在中国则不劳其力而坐享其有是故其来之不絶者中国诱之也诱之不衰则来之愈广一旦边偹有警其势必不自安矣前世五胡之乱可不鉴哉是故圣人以涂人处之其来也惩而御之不使之久处其去也守而备之不诱其复来其为社稷生民之虑至深逺也近日边尘数惊而达官羣聚京师臣常恐惧不安寝食伏愿陛下断自宸衷为万世长久之计乞勅兵部将达官渐次调除天下各都司卫所彼势既分必能各安其生不惟省国家无益之费而又消其未萌之患矣臣材识不逺偶有所见昧死以言
养圣躬勤论政惇孝义疏【章纶】
一养圣躬臣闻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身之本在心大学曰心正而后身修以身为天下国家之本而心又一身之本也天下安危系于人君之一身身安则天下安天下治乱出于人君之一心心正则天下正欲安天下必先安身欲正天下必先正心此当务之急也臣恭惟皇上身乃天地宗庙社稷之所付托天下华夷臣民之所仰望祖宗列圣万年之基业在是圣子神孙万世之统绪在是诚不可不保养而所以保养之者莫切于逺声色也昔唐太宗欲纳郑仁基女魏征谏止之宪宗时教坊使称宻诏选良家女子纳禁中李绛上疏乃悉还之文宗取李孝本女入宫魏謩谏而出之此古忠臣爱君必拂其邪心防其嗜欲置君于无过之地正心以为安天下国家之本使天下莫得非议也伏望皇上思天地祖宗社稷付托之重念天下臣民仰望之心宵旰忧勤日夕惕厉以安天下而于深宫之内逺美色退声乐以保养圣躬诚以帝王一动一静天鉴临之天下知之史官书之以昭示天下以监戒后世不可得而掩也
一勤论政臣闻君上臣下固有天尊地卑之分然元首股肱则有同心一体之情故于退朝之后便殿问答如家人父子相亲于一堂之间非天地悬隔邈然不相近也故尧舜禹启成汤太甲盘庚髙宗文武成康宣王之为君皋夔稷契伊尹仲虺甘盘傅说周召仲山甫尹吉甫之为臣或都俞吁咈而规戒于朝廷之上或谟眀弼谐而陈论于堂陛之间或君吿臣而曰予违汝弼尔无面从或臣戒君而曰罔逰于逸罔淫于乐上下之间更相告戒故能赞襄治化而致雍熈泰和之盛以为不如是则君臣上下情不交孚而治体民情莫得而知也我朝祖宗列圣之于诸臣常命左右以偹顾问或于大诰首着君臣同逰之篇或于勅谕而有旁招俊乂之语伏望皇上以歴代帝王及祖宗列圣为法每退朝之后许师保尚书诸大臣及六科十三道五品以上更番于便殿以待顾问各条答事宜必言救时急务如此则足以明四目达四聪而于民间利病无不周知矣
一惇孝义臣闻伊尹告太甲有曰立爱惟亲立敬惟长始于邦家终于四海孟轲氏有曰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诚以孝弟者百行之本万善之源天子之所以徳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者不越孝弟而已矣故大舜父顽母嚚克谐以孝周文王事王季一日三朝汉髙祖五日一朝太公文帝侍薄太后疾目不交睫衣不解带是孝之可法如此唐玄宗初即位为长枕大被与兄弟同寝殿中或设五幄与诸王更处其中或置花萼楼召诸王同宴是友爱之可法如此臣伏望皇上于退朝之暇必设两宫尊奉上圣皇太后太后而修问安视膳之礼是即虞舜周文汉髙文帝之孝也臣恭惟太上皇帝君临天下十四年是为天下之父也与皇上同气异胞是为至亲之兄也皇上曾亲受上皇之册封是为上皇之臣子也上皇亲征蒙尘被留北庭尝诏旨传位于陛下是以天下授陛下也陛下尊之为太上皇帝是为天下之至尊幸而奉迎还宫是皇上之至愿亦天下之至望也上皇为陛下同气之亲兄陛下为上皇同气之亲弟形虽为二其实一人况上皇天性谦冲意无彼此伏望皇上于朔望日或节旦幸南宫率羣臣朝见上皇于延安门以序连枝同气之情以极尊隆崇奉之道则国家天下之福万世帝王之法也臣又窃观北极五星眀大则吉以臣观之是复中宫之象而位不虚也诚以后妃之徳风之始也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也今兹诏册妃汪氏为皇后以厚大伦之原是以正位中宫而孝敬勤俭之徳已闻于中外矣又诏册世子母阮氏为皇后是固所以正大体眀彛伦而中宫之位久让而弗居也不意世子薨逝臣民莫不痛心此事既往固不必言矣然而中宫之位不可以久虚伏望皇上复诏汪氏于正宫则皇子大本不期而有六宫仪范不期而正国家之本风化之原自可表正四方流传万世矣至于皇上推念同气犹子之义诏沂王复居储位以皇子之生如此则五伦全备而和气充溢于宫庭万姓爱载而欢声洋溢于四海殆见天心自回灾异自弭而外侮不足平矣
请谥宋臣文天祥谢枋得疏【韩雍】
窃见宋丞相少保信国公文天祥弱冠状元立朝尽节临危拜相许国不疑志専恢复屡折挫而不移心切匡时蹈艰危而不变既而国亡被执系狱累年诱之以大用而不从胁之以刀锯而不屈卒之南向再拜杀身成仁收三百年养士之功立千万载为臣之极有指南录以着其忠爱有集杜诗以寄其忧伤其精忠大节与日月争光与天地悠久诚足以正人心而扶世道也及宋礼部侍郎谢枋得登科对策力诋权奸登用漕司极攻时政受任于运去祚移之后抗敌于兵罢民散之余力已尽而不支志有为而不果后元臣程文海等交章累荐耻仕二姓恳辞不屈叅政魏天佑强逼北行誓死不食终于燕京着为文章髙迈竒絶发明道学羽翼圣经其清论无媿于先贤有功于后学文天祥江西庐陵县人谢枋得江西上饶县人二贤殁后赠谥未加子孙有在录用未及及顺天府府学之西旧有文天祥祠堂塑像尚且儒者衣未复丞相冠服皆为缺典臣窃惟伯夷叔齐死于殷周之际至宋而追封之诸葛亮颜真卿忠于汉唐之时至元而加封之古之君天下者若兹所行盖有所见而非茍焉无益之举也如蒙准言乞勅礼部翰林院儒臣会同考议量加文天祥谢枋得赠谥取其子孙量才录用并将顺天府学之西文天祥祠堂塑像改塑丞相冠服行令有司仍各春秋祭祀庶使天下之人知为臣而能死忠死节者虽百世之后亦得暴白显扬垂休后嗣以増志士仁人之气以沮乱臣贼子之心其于纲常诚非小补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一百八
(明)贺复征 编
○疏二十二
扶植纲常疏【明罗伦】
臣闻朝廷援杨溥故事起复李贤顷承天问赐对大廷亲置首选毎自感励思酬奬遇凡圣学大要君道急务朝政阙失纪纲废弛官吏贪酷生灵愁苦风俗败壊士气委靡兵戈扰攘饥馑荐臻提其纲领疏其节目状其情实探其根源为万言书献于陛下以舒天下之望以酬陛下之恩顾筮仕未久谙练未深而又庙堂大臣百僚庶采必有忧臣之所深忧言臣之所欲言行臣之所欲行臣以疎逺骤进之人恐蹈冒言越职之罪是以心虽懐忧口不敢言口虽欲言时未暇及此臣之罪也亦臣之分也乃者李贤遭丧之时朝廷下起复之命臣窃谓李贤大臣起复大事纲常所关风化所系天下所瞻后世所监左右侍从给舍台官有知义理不顾流俗必陈正论以扶纲常是用缄黙因循至今言虽若迂所关甚大事虽若缓所系甚切由前数事臣既未暇陈由此一事臣又未敢论是乃偷合苟容之徒非有忠君爱国之心固非陛下求臣之本心亦非愚臣报陛下之夙愿也虽越职忤义君子所嫌未同而言圣人不与然先王立制时政有失庶人工艺犹得匡谏况臣偹员近侍蒙恩深重扶植纲常臣之志也披写悃愤臣之忠也惟陛下亮之伏读圣策有曰朕夙夜惓惓欲正大纲举万目使人伦明于上风俗厚于下陛下是言真可为国家扶纲常为天地立民极万世开太平者也然欲正大纲莫先于明人伦厚风俗欲明人伦厚风俗莫先于孝孝者天之经也地之义也国而非此不可以为国家而非此不可以为家人而非此则禽兽矣孝之时义诚大矣哉故先王制礼子有父母之丧君命三年不过其门所以教人子之孝也为人臣者未有不孝于亲而能忠于君者也昔子夏问三年之丧金革之事无避礼欤孔子曰鲁公伯禽有为而为之也今以三年之丧从其例者吾弗知也陛下之于李贤以金革之事起复之欤则臣所未闻也以国家大臣起复之欤则礼所未有也似与先王制礼之意不同也似与孔子之言不类也似与陛下策臣之初意不合也以故事大臣当起复欤则为君者当以先王之礼教其臣为臣者当据先王之礼事其君臣不敢逺举请以宋言之仁宗尝以故事起复富弼矣弼之辞曰何必遵故事以遂前代之非但当据经礼以行今日之是仁宗卒从其请孝宗尝以故事起复刘珙矣珙之辞曰身在草土之中国无门庭之寇难冒金革之名以私利禄之实孝宗卒允其辞此二君者未尝举当代之故事以强起其臣此二臣者未尝循当代之故事以茍从其君故功泽加于当时名声垂于后世史笔书之以为盛事士夫诵之以为美谈此无他君能教其臣以孝臣有孝可移以忠于君也自是而后无复礼义史嵩之欲援例起复为丞相王黼起复为执政陈宜中起复为宰相贾似道起复为平章此数君者未尝不以当代之故事起其臣此数臣者未尝不循当代之故事从其君然生灵以之而困天下以之而乱社稷以之而倾贻祸于当时遗臭于后世此无他君不教其臣以孝臣无孝可移以忠于君也诗曰殷鉴不逺在夏后之世臣愿陛下以宋为鉴使贤尽孝于亲为万世之大臣陛下以礼处贤为万世之大君此臣之愿也亦贤之分也若又以贤身任天下四方多虞而起复之与则仁宗之时契丹桀骜未为无虞也孝宗之时金人盛强未为无事也陛下必欲贤任天下之事不专门内之私则贤身不可起口则可言宜降温诏俾如刘珙不以一身之戚而忘天下之忧使贤于天下之事知之则必言言之则必尽陛下于贤之言闻之则必行行之则必力则贤虽不起复犹起复也使贤于天下之事知之而不言言之而有隐陛下于贤之言闻之而不行行之而不力则虽起复犹不起复也陛下无谓庙堂无贤臣庶官无贤士君盂也臣水也盂圆则水随以圆盂方则水随以方君好谏则臣随以直君好谀则臣随以佞臣直则忤旨多忤旨多则恶心生恶心生则禄不可保身不可安矣谁肯不保其禄不爱其身乎臣佞则顺旨多顺旨多则爱心生爱心生则宠愈可固位愈可安矣谁肯不固其宠不安其位乎陛下诚能于退朝之暇清闲之燕畧崇高贵重之势亲直谅愽洽之士开懐收纳降礼尊贤讲圣学之大要明君道之急务询政事之得失察生民之利病访人才之贤否考古今之治乱诹风俗之盛衰咨边防之缓急舍一已之见而以众人之见为见舍一已之知而以众人之知为知顺旨之言则察而逐之使贡谀保宠者无以自容忤旨之言则容而受之使输忠为国者得以自尽羣策毕陈众贤并用则贤所欲言者人亦能言之又何必违先王之礼经拘先朝之故事损大臣之名节亏圣明之清化而后天下可治哉朝廷举措大臣出处天下观之史笔书之清议虽不行于朝廷天下以为何如公论虽不行于今日后世以为何如诚不可不惧也诚不可不慎也夫贤之起复尤诿之曰负天下之重任应先朝之故事比年以来朝廷以夺情为常典缙绅以起复为美名食稻衣锦之徒接踵庙堂据礼守经之士寂寥无闻不知此人于天下之重任何所关耶不知此事于先朝之故事何所据耶先朝自杨溥以来未闻起复某人为某官也今起复之官何如此之多耶以其高谋逺虑足以定天下之大议耶何未见其发也以其折冲御侮足以定天下之大难耶何未见其能也以其直节劲气足以励天下之士习耶何未见其有也以其深仁厚泽足以浃天下之民心耶何未见其行也以其忠言谠论足以禆朝政之阙失耶何未见其敢也陛下何取于斯人而起复之哉意其平昔之计不过阿媚权势豫为已地及遭通丧之时则必曲为谀说上蒙天听不曰此人辨事理可夺情则曰此有故事例当起复既遂奸计畧为虚辞一不俞允欢然就位未有坚请如富弼恳辞如刘珙者也名曰夺情实则贪位名曰起复实则恋禄且妇于舅姑丧亦三年孙于祖父母礼有期服夺情于夫初无与其妻起复于父初无干其子今或舍馆如故妻孥不动乃号于天下曰本欲终丧朝廷不容虽三尺童子臣恐其不信也为人父者所以望其子之报岂拟至于此哉为人子者所以报其亲之心岂忍至于此哉枉已者未有能直夫人忘亲者未有能忠于君望其直人而先枉已望其忠君而先忘亲陛下何取于斯人而起复之哉何不使之全孝于家而后移忠于国哉昔富弼有母丧韩琦言起复非盛世事而富公竟不可夺史嵩之遭父丧太学生羣攻之至数百人而嵩之竟乞终制今大臣起复羣臣不以为议且从而为之辞所以豫为已地也羣臣起复大臣不以为非且从而成其事亦所以豫为已地也大臣既无忌羣臣复何惭羣臣既有例大臣复何辞今之大臣固韩琦富弼之罪人夫天子以孝治天下者也欲行孝于天下必先行于大臣臣愿陛下不惑羣议断自圣衷取回内臣许令李贤依富弼故事守制依刘珙故事言事其余已起复者悉令追丧未起服者悉许终制脱有金革之事亦从墨衰之制任国事于外尽心丧于内朝廷既正则天下自正大臣既行则羣臣自効人心天理不可泯灭谁肯甘心为不孝子腼颜为不忠臣乎纲常由是而正人伦由是而明风俗由是而厚士心由是而纯纪纲由是而张国势由是而振矣臣言一出犯者皆忤众怒羣猜将无不至不曰狂生妄议未谙国体则曰腐儒迂谈不达时宜不曰矫激于名希求进用则曰道理虽是窒碍难行近年以来类为此语沮塞言路折挫士气臣虽愚昧岂不自知言忤于人殃及于已议出于今祸贻于后然夙夜皇皇惟恐上负朝廷下负所学取议于天下贻笑于后世是以昧死为陛下言之
边务疏【商辂】
题为边务事臣窃惟守边一事最为今日急务近闻各边操守官军多系有名无实其故何也一则军士寡弱一则衣食艰难夫军士寡弱以战则不能衣食艰难以守则不固边城有此二事名虽为守实乃弃之今之议者皆以遣使为请而谓边方之事似不可为殊不知天下之事未有不可为者特患失于姑息困于因循则事始不可为耳臣访得大同宣府独石马营等处原操守官军在边年久服习水土屡经战阵自正统十四年达兵侵犯或漫散赴京或因该管头目带领来京者一向夤缘在京居住即目独石宣府等处多系各处新拨并河南轮班官军在彼操守且轮班官军既无室家可得又无田地可耕因循度日悬望更替欲为久逺之计难矣若朝廷失于姑息安于因循听令各军巧立游击等项名色将前项官军占留在京不行发遣则边境城池愈见空虚设有贼情将何备御前件如蒙准言乞勅兵部即将口外大同宣府独石马营等处正统十四年以前原操守官军见在京居住者逐一查究并其家小尽数发去口外各该地方照旧住种操守不许各官仍前巧立名色占怯阻当违者治以重罪或有言前项官军善战合留在京操备者此不知轻重之论葢京师百万人马纵得前项官军不见其多不过跟随各头目营干家事而已若边城得此官军可以壮威武可以御贼寇可以使其成家立业为久逺之计其为益岂不大哉惟陛下不惑羣议断然发遣则边境得人而藩屏自固矣臣又访得口外田地极广除屯田军士地亩已有定额外其守城守关军士多无田地耕种推原其故葢因先前在京功臣等官之家将口外附近各城堡膏腴田地占作庄田以次空闲田地又被彼处镇守总兵参将并都指挥等官占为已业毎岁使军夫耕种收利肥已其守城等项军士非但无力耕种虽有余力亦无近便田地可耕即目守边紧急在京官员虽不能役使口外军夫撮借官牛等项其弊仍未尽革若朝廷失于姑息安于因循不即将前项田地拨与各城军民耕种则衣食无由足给而边城愈见空虚前件如蒙准言乞勅户部选差能干官员分投前去大同宣府懐来永宁等处会同各该都御史御史等官将在京官员应有庄田并彼处势要之家占种田地尽数分派与附近军民为业若系原起科田地亦须酌量从轻起科仍乞勅各该镇守总兵等官将各城堡军士分作二班毎上班六日令其照例操守下班六日尽数督令耕种俟收成之后并力备御仍禁革管军头目不许多种田地如此则军士之衣食自给而民间之转输可省夫且耕且守古人如汉赵充国诸葛亮晋羊祜皆已行之明效大验着在史册今日守边之要莫善于此若舍屯种之外而欲边城充实虽倾府库之财竭生民之力军士数多岁月久逺亦难继矣若有言前项功臣等官不可以无庄田则或于腹里逺近地方量宜拨换口外之地决不可听其置作庄田侵损守边军士有误国家大计实为不便臣又访得永平等关口官军精壮人民安业而紫荆倒马一带关口官军怯弱关内人民不免惊疑推究其故葢永平等处系本土官军而紫荆倒马等关系在京拨去轮班官军衣食不足全无固志贼寇若来不过为逃走之计耳此事屡有人言而本部未即施行者其意葢谓京师根本之地宜留保定等处精鋭官军在京操守殊不知方今急务守边为上守关次之若徒守京城此为下策何也若边方失守则关隘紧急关隘失守则腹里人民望风流移人心摇动变故百端纵有京师军马当寇在逺亦何所施又有言在京管军头目利保定等处官军供给柴草因占此留若果有此尤为不可前件如蒙准言乞敇兵部将保定真定等处在京备操官军发回附近各关口定立班次永逺操守如有不敷于附近卫所递相拨补却将见在各关轮班管军尽数取回在京备操如此非惟两免重支口粮抑且边关得人而京师巩固虽有千百额森亦何足虑凡前三事于守边守关颇为切要但恐于人情有碍伏望陛下决意行之则边方幸甚
修省疏【商辂】
题为修德弭灾事昔汉臣董仲舒告武帝有曰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国家将有失道之败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以此见天心之仁爱人君而欲止其乱斯言也古今以为名言兹者彗星见于天田西扫太微北近紫宫其谴告警惧之意至矣仰惟皇上忧切于心切谕羣臣同加修省是能体上天仁爱之心而欲修政以弭之也其时政得失生民利病诸文武大臣已条陈上达矣然德者政事之本书曰惟先格王正厥事孟轲曰君正莫不正葢正万事必以正君心为本臣备员近辅无以少禆万一实深媿惧谨采修德安民大要条陈如左
一曰正心术夫天下之道二正与邪而已正者二帝三王圣贤之道也邪者佛老异端之教也自古人君崇正道者无不安享治平之乐惑邪教者未有不致危亡之忧载诸史册歴歴可鉴臣等仰惟皇上聪明圣知岂不知所决择而颇留意佛事者聊以试之非诚信之也然外人闻者窃以为议谓内府一次修斋街市一次骚扰中间委曲谁敢直言行之不已渐失人心伏望皇上留心圣学毋信异端以正本原减去内府修斋如遇节令止照常例于在外寺观举行可也修德应天之本莫先于此
二曰谨命令夫王言如丝其出如纶言命令之出不可不慎也伏闻祖宗以来凡传旨意必专任人如此则责有所归事无虚伪近来圣旨行于光禄寺内府各衙门者传奉不一政出多门人得诈伪将来之弊有不可言伏望皇上今后斟酌事体可否如有可行必令司礼监传旨庶几命出于一事有可稽而无弊矣
三曰亲接见夫君天也臣地也天地之气交则为泰不交则为否君臣之道何以异是往古事鉴不敢枚举惟我祖宗列圣在位未有不接见大臣议论政事者君臣情通政是以和今皇上视朝即退端拱九重不一接大臣于便殿天下军民利病何由尽知岂以首出庶物自能洞察四方邪抑以臣下庸劣不足与议也伏望皇上日御便殿或三二日一召文武大臣忠直有识者面议政事而可否之或询军民之休戚或访人才之贤否或察治体风俗之得失有疑于心必询于众听览日熟未必无少补益
四曰慎赏罚夫赏罚二者人君治天下之大柄也赏当功罚当罪则人心服一有不当则人心不服故欲服人心莫先于慎赏罚慎赏罚尤莫先循旧章守成宪近者道路传言谓赏与太滥近幸无故而受金帛者多工匠无功而冒官职者众此非旧典所有也用刑太深有法不该充军而充军者有罪不至死而至死者此非成宪所宜也伏望皇上节赏慎刑惟旧典成宪是循是守使人无偏私枉滥之议则公道彰治法正矣
五曰纳諌诤夫日有万机而事有万变非兼听博采何由一一当理是故伊尹以从谏弗咈美成汤傅说以从谏则圣望高宗而后世之称贤君亦必以听言纳谏为首事也伏望皇上以古之圣主明君为法虚心屈已听受羣言勿恶其切直勿忽其迂逺茍有当理即赐施行如此则官赏政刑不致乖失而下情得以上通天下利害军民困苦皆得闻知而久安长治之道在是矣
六曰励官守书不云乎臣作朕股肱耳目言君臣一体也今五府六部等衙门非股肱之职乎给事中御史非耳目之司乎服肱举动合宜耳目闻见不谬则元首尊安为成人矣但今承平百有余年文恬武嬉事多因循究其弊端难以枚举大槩主于奉承上旨而嫌于违覆或直行已意而不加斟酌是以其事不便于军民者多矣有识者徒能窃议而不敢公言意谓目前茍安惧烦渎也岂知今日下人愁怨感动天变如此之甚乎伏望皇上戒励各官慎修厥职今后令职股肱者凡遇事有不便宜再三执奏毋率意行下结怨于民司耳目者但有事为民厉官为民蠧者即便举奏毋徇情容隐务使庶官变因循为奋励各举厥职兴起事功然后政善民安可冀也
七曰恤军民书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宁此不易之言也然军出力以卫民民出赋以供军军民相资邦本乃固近来管军管民官员罔体朝廷爱养军民之心因公科敛弊出百端军民穷困日甚一日若此者天下皆然而畿内尤甚何也以差役烦重又无所资以为生也旧日牧马草场积年开种田地今多为有力者侵占故马死而罪责至地少而衣食窘懐愤蓄怨非一日矣伏望皇上命该部清理三营草场使官军便于牧放减退势家庄田使百姓便于耕种以资生理其各处卫所府州县官有巧立名色或谓措办或谓区画或谓罚赎或谓劝借等项科敛掊克军民财物者乞令都察院严行禁治毋令恣意朘削以致下人困苦归怨于上如此军民各得其所而邦国永宁矣凡此七事实出舆论言之似若违忤行之必有禆益葢天之视听在民民心感悦然后天意可回惓惓愚衷实在于是伏望皇上鉴除旧布新之象断自圣心力行新政以正心为修德之本以余事为修德之助德修于上则羣臣咸知感激效职而赡养军民之政次第可举行矣转灾为祥莫切于此晏婴曰君无违德何患于彗此之谓也臣不胜悚惧之至谨昧死上言
请革西厂疏【商辂】
题为体天道循旧章安人心弭灾异事仰惟皇上临御以来法天敬祖任贤使能政事修明纪纲振举是以十余年间海内晏然虽天象屡以示戒而灾变自消虽水旱比岁相仍而民无离叛实由皇上寛仁大度省刑薄敛慈仁爱人之心感孚于上下也夫何近日伺察太繁法令太急刑网太密官校提拿职官事皆出于风闻暮夜搜捡家财初不见有驾帖人心汹汹各懐疑畏内外文武重臣托之为股肱心膂者也亦皆不安于位百司庶府之官资之以建政立事者也举皆不安于职商贾不安于市行旅不安于涂士卒不安于伍庶民不安于业承平之世岂宜有此究其所以葢缘陛下委听断于汪直之一人而汪直者转寄耳目于羣小汪直之失虽为未甚而羣小之中其奸谋足以颠倒是非其巧佞足以蠧惑人心如韦瑛者自言亲承密旨得专予夺之柄自谓百官进退尽在掌握之中擅作威福虚张声势甚有同恶相济如王英者则以附已而荐之稍存公论有所谏正者则以异已而黜之如狼如虎肆无忌惮原其立心惟知希求进用以为一身之荣不知伤害良善亏损国体大为圣德之累陛下若为防微杜渐不得不然则前数年间何以帖然无事往者曹钦之反皆由逯杲生事有以激之人所共知可为明鉴昔唐太宗当天下甫定之后骨肉相残羣雄侧目嫌疑之际宜乎过慎也而乃从魏征仁义之言拒封德彝刑罚之说遂致海内殷富斗米三钱外户不闭几于刑措太宗因封德彝死谓羣臣曰此魏征劝我行仁义之効也恨不令封德彝见之夫德修而民自化法急而民愈乱考之前史歴歴可验孔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我国家积德百有余年深仁厚泽浃洽人心四方万国莫不归戴陛下为守文令主严刑峻法诚非所宜况今天鸣地震无处无之水旱灾伤日甚一日省躬念咎弭灾消患之道莫先于恤刑狱莫要于安人心而乃反此所为使人人嗟怨感伤和气一旦有警变且莫测腹心之患可不惧乎可不虑乎伏愿皇上体天地之包容勿察察于事情尊祖宗之成宪勿屑屑于改易旨意必经于六科防将来之假冒奏疏必由于通政杜滥受于他门责政事于府部而严课功核实之权付刑狱于法司而申三覆五奏之令收回伺察之人诛逐奸邪之辈其有谋逆奸细并贪赃壊法重情悉依旧规委任歴练老成之人管理如此则谗言不入于耳自足以頥情而养神苛政不加于下自足以安邦而定国延圣寿于万年保皇图于不拔其端皆在于此不然此风日长众口嗷嗷国之安危未可知矣臣等荷陛下生成之德置诸宥密之地一念爱君之心拳拳朝夕有所闻见岂容缄嘿谨条陈大畧具题以闻伏候圣断即赐施行则宗社幸甚天下幸甚
预防外夷奸谋疏【马文升】
尝思往年三卫部人偷盗边上马匹经过大同宣府边上俱来报说我毎在邉各营偷马回还老营在某处报知今将一年宣大二边守臣俱不曾奏报前因臣已疑有彼此相和之意且正统十四年因诺延等三卫部人与北部额森相和故有土木之祸臣又闻额森大众即日俱在宣府住牧亦有东行者而大同无贼窃疑此辈奸谋若宼宣府山势险阻若寇大同边墙复重又各有精兵兼调延绥游击官军在此渠意交锋之间彼此各有所伤若被诺延为彼向道引领大众俱到本卫地方札营或留其众在于大同宣府边外制我之兵不敢东行彼无后顾之虑分遣精鋭或从喜峰口或从燕河营彼处山势平漫不数十里系腹里居民稠密人口头畜颇多朝入抢掠夕可计归且军势寡弱岂能支持在京临时发兵不无缓不及事成化年间诺延卫卫人曾由此处而入直至永平地方如蹈无人之境若此冦熟知道路剽剠日久京师未免戒严其为国家之患非细也岂可不早为之御乞勅兵部一面于团营拣选马步精鋭官军三千前去永平再选步兵三千前去密云各整点器械令知兵武臣管领操候一面选舍人或职官星驰前去宣府大同会同镇巡等官哨探敌兵即今见在何处有无东行消息或俱在宣府地方爪探如果东行即将原定三处军马就便启行于所拟地方操守遇贼侵犯相机截杀又恐此辈谲诈声东寇西彼此不可不防复虑拥众之贼三千之兵恐难捍御但此时达马未经控掠不敢驰骋秋凉之后必肆猖獗思得下班官军休息已久兵部宜奏遣属官二员分投前去将德州并德州左卫天津三卫秋班马队官军催点齐足俱赴永平听候武臣提调操守及将河间等并保定等五卫马步官军及原选土达俱在本城平山卫官军亦在本卫定州卫官军俱在本州岛真定等卫并宁山卫及平定千户所官军俱在真定各如法操练若大同宣府声息严急先将前项各城精鋭步军分散各关口协同守把其马军遇有入关贼宼相机战守若敌兵俱在东路出没摠兵等官统领听征官军前去剿杀如果西路无事马队秋班官军该赴京者仍旧赴京其在京春班官军若系选作听征之数者且不令下班留之以实京师如边方无大声息仍令暂且下班不许逺散以应调遣庶东西二路各有其备仓卒之间不致悞事亦可以拱护神京但京师者天下之本京师之兵空虚非居重驭轻保固宗社之计臣以顺天保定等府原选民兵八千余名先时真定知府张琡大名知府李瓒俱已操练定堪调用经今数年恐致废弛万一贼势猖獗无复应援之兵若将此等一体操练则可以振扬威武守护地方为京师之援所谓兵不加增而自增者也
陈愚见以禆圣化疏【刘健】
先于嘉靖二年六月二十九日该臣本县移文令臣知会节该钦奉圣旨优礼老成朝廷已屡有圣旨了刘健等还着有司时加存问钦此钦遵于次日诣臣家存问臣扶病望阙谢恩讫穷念臣以蜉蝣妄幻之躯混麟凤郊薮之迹殿阁则軿聨孤卿之衔品桑榆则重拜问使之旌麾天光被于绿蓑露湑零于拥肿昔平格或能仅有今贱子幸乃并收宠并干旋老当屯遘将危将殆且悲且欢欹枕授意令子代书无马卿遗稿于床头窃史鳅谏余于牖下窃惟人君莫先于定国定国莫先于正身然君身之所谓正者其大要在于畏天严以定万年建国之本奉祖训以永万年垂统之本勤圣学以清万年几政之本兢兢业业驭朽履冰此古今帝王贻厥燕翼之良谋中兴英主能自得师之首政也其次则在于进君子以退小人退小人以安君子所谓君子者公清直大廉靖光明其学负以道事君之正其节有不可则止之坚操天度之权衡殿国是之位置得是君子用之其引援非道德之清流则典刑之故老彼小人者或劝于善或逃于野而天下政治日趋于太平矣所谓小人者阴险奸恶嫉贤妬善纳贿招权口蜜腹劔结奥援以固宠荣谄言路以规举劾鲜廉寡耻辱道丧心误是小人用之必引援恶党以助奸进抜邪佞以延誉彼君子者甘老死于丘樊不遗羞于名教而天下政治咸堕其术中矣昔林甫懐毒于鹰扬而九龄辈惊心于挟免张鋭溺于鼓铸而懐慎辈贫死于蒸毛邪正进退之机否泰于此攸系此臣拳拳以进君子退小人为第二义也又其次伏望皇上守藩邸之初心念灵长之洪祚无以逸游而启荒纵之源无以晏安而忘忧勤之念无溺声色以敝精神无嗜禽酒以昏心志无以狂直不识忌讳而为言路之罪愆无以请谒阴行诡计而致号令之中止无听甘言阴为邪佞以延誉无纳谗言以防深厚之诈欺惜赏赉以节民财罢土木以苏民力选将必登坛之材拥虚品而冒爵赏者无容滥竽练兵必趫关之勇糜廪庾以困征输者无令蚕食治道与危机一念恒存于意外内修与外攘大政时加于作新盖此数者姑举大凡昔愚臣在讲筵之时恒藉以为讽谏之助后因进讲真德秀大学衍义之编窃感隋炀帝荒淫败国之政又上言曰炀帝所为如此便是禹汤文武之子孙也要灭絶况隋无积善之基者乎狂言犯万死之诛先帝无几微之愠续叨内阁忝与政几同官悉三寿之良独臣乏一得之助乃退而恭成一疏思进以仰赞万几属当休退未获进呈其大意请圣驾随时早晏临御文华黙召辅臣密授懿旨左右分行各授纸笔令其疏写两京九卿长贰之贤能各省抚按藩臬之卓异即以各官衔下直书数言务出知见之真不堕毁誉之计又时与六卿长贰之中或次第以承宣抚巡藩臬来朝亦不时以赐问其辖内寮属之贤州郡民牧之最军民之大利大弊政务之可革可兴仰答圣问一如辅臣之例无事虚文仰承德意会萃佥言缮写三本以一留中以备御览各以一付之内阁吏部凡遇繁剧之差除不次之超抜更量材品各委责成其未在所举者照旧循资自知勉励庶才称其官官胜其事择材于无事之日获用于临事之时古大臣夹袋之书古贤君书名御屏之意圣王清问下民之心或者亦出于此臣肉食四十余年叨闲十有余载敢借垂死之笔少赎枉生之愆但虮虱已吊于汤沐之既具犬马已迫于帷盖之既陈神思荒迷语言狂悖石室秘藏不能启帝王心印之宝箧雌黄旧笔亦有愧伏翁口授之漆文执黄卷以穷言未得于片言只字存白头之故习何有于乃志乃心伏惟俯赐哀矜曲加采择则臣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也臣干冒威严不胜陨越
论时政十失疏【李东阳】
窃闻委质事君者人臣之常职托孤寄命者天下之重任必处常而不失其职任重而不负其托然后可以无愧若徒旷官尸位而假委质之名不能扶颠持危而冒托孤之寄断乎其不可也痛惟孝宗皇帝大渐之时召臣等至干清宫御榻前面赐顾命谆谆数百言臣等顿首拜受不胜呜咽彼时司礼监太监陈寛实共闻之伏自陛下嗣位之初臣等辅导启沃多见施行少伸报称近数月来往往旨从中出畧不预闻有所议拟径行改易诏书不信政令不中臣等不敢缕缕姑以其重者言之商人谭景清等附托皇亲奏讨残盐既不肯奉诏还官又不肯领回原价挟制朝廷摇撼官府沮陛下之美政累母后之盛德论其情罪死有余辜且皇亲之家既已辞退家人引目此商人者已不相干而乃曲为庇护宁使帑藏空虚边饷匮乏而不之顾此政令之一失也大同随征所闻冲锋破敌名次揆之旧制俱不该载况纪功官原开按伏不系对阵侍郎等官勘得功无显迹查无明证名字不对多寡不一而乃查近年弊政欲升数百冗员以官法为人情视爵禄如粪土此政令之失二也内府冗员奉旨裁节佥书守门及分守守备等官减革者百无一二而海子凈身人又选八千余非惟伤财害民抑且败壊风俗至于蟒龙玉带滥赏无算大壊名器尤为不可此政令之失三也御用监书篆缺人吏部奉旨考选乃令革退人役通送本监考校优劣是不信铨衡之任而信宠幸之臣况该部查出革退之人俱系夤缘传奉奉诏裁革纔不几时遽开此例则匠官术士仿效成风以邪路为当行视诏书为故纸此政令之失四也他如皇庄田土已令巡抚官查数又复差官踏勘取者未回差者继出带领人役搔扰地方京畿贫困已极何以堪之此政令之失五也驾帖出外拏人累经各衙门论奏恐生诈伪近因皇亲家人奏诉畿民侵占田土辄为出给提解来京镇抚司考问情节俱与原奏不同未免亲解本处官司问理牵连负累破家荡产寃苦之声致伤和气此政令之失六也韦兴齐玄蛊惑先帝盗空府库一则夤缘分守屡劾不退一则奏请追究止令取回迁延至今未正典刑此政令之失七也各营执事官军及内府军匠各仓军卒俱经奏准查赴团营及各衙门乞留仍复照旧废营伍之籍供私用之门此政令之失八也内承运库银两支销累数百万内府支用不给印票该库内官自前查算竟尔不行司钥库铜钱该部累奏支用展转推延至今未发此政令之失九也饶州磁器奉诏蠲免二年又令起运来用此政令之失十也似此之类未易悉举臣等坐视无可奈何或封还执奏不能终止其为失职实所难辞追思先帝临奔顾命之言仰念陛下委任旧臣之意若涓埃之力少有所禆犬马有知犹当报德况主少国疑四方多事岂忍洁身去位自求便安但忠不足以格君才不足以济世智穷力竭日甚于前臣等所陈奉有圣谕朕便处治至今未有施行今所奉圣谕云待斟酌行是必言无可采乃使之照旧辅道亦不过仍前失职而已先帝赫赫之灵临之在上岂欲其冒辅导之虚名而蹈旷废之实咎如此哉陈力就列不能者止闻之古人亦有明训与其身自壊之不若让之能者伏望圣明俯垂洞察谅臣等为国之心非由矫饰正臣等失职之罪特赐罢归亟选非常之才俾任难为之事庶可以上回天变下慰人心承先帝付托之隆保祖宗基业之重矣
议行武举疏【刘大夏】
武举之设将以延揽英雄广储将帅招来韬晦之士收拾跅弛之才盖以古今治天下之具惟文武二道天之生才以供世用惟文武二艺凡国家求相于文求将于武亦惟文武二科我朝设文举足以偹一代之彝典而其网罗之周自阀阅以及草泽不以逺而溃贱而弃故得人以备任使其用武臣也甄别军功之大小以为升擢之阶级内或陟督府之崇班外或膺边方之重寄或处于方面之长贰或列于行伍之将帅世享簪缨家足饩廪奬励武臣作兴士气意甚善矣但求将于武弁一途凡授钺推毂非出于贵宠之子弟即抜自行伍之粗材近岁有保举将才之例又但据其见有官职之人其间往往徇名而不责实挽强引重者目为勇敢谈说纵横者目为谋畧及委以重兵临以大敌偾事者多而成功者少盖由求将之意虽劳而选将之路太狭也宋臣范仲淹有言议者不知取将之无术但云当今之无将今日之弊殆亦坐此且天之赋人以才诎于文者或优于武亦不以逺而啬不以贱而限如穰苴生于寒微呉起困于羁旅乐毅出于疎贱黥布杂于舆台卫青辱于人奴去病育于假子若当时非有知识之人为之汲引岂能自致通显建功于世而垂称于后耶今四海之大生聚之繁宁无若斯者在于侧陋之间夫武以用将为先亦犹文以求相为先孙武曰将者人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司马曰将不能设无以应卒昔唐知求将之为重视进士科而增置武举遂得郭子仪卒成再造之功宋知求将之为重视制科而详定武举遂得狄青令狐挺卒能料元昊之背叛破智高之猖獗盖异人杰士感奋而兴饮气挟术以赴功名之会此前代故事有足征也宋臣苏洵言于仁宗曰文有制科武有武举陛下欲得将相于此乎取之十人之中岂无一二此名儒格言为足征也兹者适当武举再开之时臣等见得法制未偹礼仪未隆上未足以协旁求之心下不足以副登进之望宋臣富弼请制武举尝曰法度龌龊未能致特起之士臣等窃与之异世而同懐也盖事既当重则品式宜加详备恩礼宜从优厚今欲依仿唐宋故事参酌会殿二试事例少加损益毎遇文举乡试之年亦将武举议期行移两京各省令其转行晓谕如有究极韬畧精通武艺者或隐于山林或育于学校或羁于戎卒或系于仕籍许赴所在官司投报试果可取者礼送兵部会萃数目请于次年四月开科初校骑射以发九矢中三矢以上者为合式二较其步射以发九矢中一矢以上者为合式三试策二道论一道优者列职论官以示崇异其非全材黜之以俟后举此制一定庶法式昭宣足以备彝宪礼遇崇重足以激人心凡海内智勇之士莫不仗劔而起各售其术期以效用于世是驱天下之英雄而入于吾之彀中陛下屈羣策而用之何忾之不可敌何侮之不可御虽鞭笞四夷伸威万里将无不如吾意者又何假拊髀而叹思借才于异代也哉
培养圣德疏【庄■〈日上永下〉】
翰林院捡讨臣庄■〈日上永下〉谨奏为培养圣德事成化三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内阁遣郎中韩定持小揭帖到于东阁及史馆分与太常卿兼翰林院侍读学士呉节等人各赋诗以为上元赏玩之具臣等各受一帖内开花果烟火等项面帖诗格式拟述进呈及观旧式俱是玩好之物鄙亵之词甚非所以养圣心崇圣德也臣等窃议以为此事必非陛下所为陛下以天纵之圣日新之学游心经术迈迹尧舜凡所举动必欲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方即位之初首下温诏免田租絶贡献停不急之务与民息肩又开言路凡朝廷政治得失军民利病许诸人直言无隐天下欣然以陛下应天心承祖德而所以太平万世者在是矣及观去年以来如遣人造楮国家旧制也一闻大臣之言而遂寝节令宴乐毎岁常例也一因大臣之疏而遂罢向因灾异勅谕羣臣同加修省凡此数事皆臣目击耳闻未尝不拜手稽首称颂以为陛下从善如流改过不吝自禹汤以来未之有也在彼者既皆陛下所不为则烟火之事臣等又决知陛下之不乐于此也今日之举或者两宫皇后在上陛下欲极孝养奉其欢心为一身娯乐之计然大孝在乎养志不可徒供耳目之玩好以为养也臣等伏覩两宫母后恭俭慈仁之德着于天下坤仪贞静举天下之珍竒玩好皆不足以动其心岂以烟火为乐哉即今两广弗静四川未宁三韩离乱然敌情难测尚费区处不可置之度外北蕃甫盛强包藏叵测之心窥伺间隙所当深虑江西湖广一旱数千里民不聊生其它灾伤处所尤多未易悉举生灵嗷嗷张口待哺虽蒙优诏赈恤然公私匮乏计无所出可为寒心此正陛下宵旰焦劳不遑暇食两宫母后同忧天下之日臣等又知陛下之不暇为此也至于翰林之官以论思代言为职虽曰供奉文字然鄙俚不经之词岂宜进于君上若不取法圣贤而曲引宋郊苏轼之文致以为比是以三代以下之君望陛下而不以三代以上之君望陛下也臣等遭遇圣明发身黄甲叨与庶吉士之选陛下养之翰林教之诵习六经师法孔孟二年于兹矣今又授以今职感冒国恩至隆极厚夙夜惓惓相与戒饬惟恐曲学阿世无以补报于万一何敢以此鄙词上渎天听以自取侮慢不恭之罪哉臣等又尝伏读宣宗章皇帝御制翰林箴曰有启沃之言惟义与仁尧舜之道邹孟以陈若今烟火之举恐非尧舜之道烟火之词恐非仁义之言臣等知陛下之心即祖宗之心故不敢以是妄陈于陛下之前且知不可曲顺而为之是不忠也知其不可为而不以实闻是不直也不忠不直臣罪大矣古之帝王盘盂有戒几杖有铭目不视非礼之色耳不听非礼之声兢兢业业惟懐永图虽在纷华靡丽之中幽独得肆之地而所以戒谨恐惧操存省察以致其精一执中之功者无所不用其极诚以人主一心攻之者众一惑于耳则凡侈靡之声皆乘间而入矣一惑于目则凡侈靡之色皆抵隙而进矣人心愈危道心愈微天理人欲不容并立若曰上元之乐乃微事耳烟火之举乃细故耳此不足为圣明累是殆不然书曰不矜细行终累大德又曰不役耳目百度惟贞若于此一事厌常喜异之念兴则他日之甚于此者将无不至不可以为微事细故而不知谨也且漆器之作何损于德而舜则止之旨酒之甘何害于事而禹则絶之露台之费不足为奢而汉文则已之彼圣贤之君何汲汲于是哉正以欲不可纵渐不可长故耳臣等伏愿陛下寛斧钺之诛采刍荛之语将此烟火之事即行禁止不使接于耳目而移此视听为文王之视民如伤为大舜之闻善若决江河省此冗费以活流离困苦之民赏征伐劳役之士则干戈可息灾异可消百姓可以富庶四夷可以宾服亿千万年享太平无疆之休则陛下之所以奉养两宫者其孝岂有大于此哉惟陛下深思而力行之不以臣等为沽矫不以臣言为迂阔使天下后世皆知圣人之凡所作为出于寻常万万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一百九
(明)贺复征 编
○疏二十三
钦崇天道疏【明邹智】
臣闻天之于君犹父之于子也子有过父怒之为之子者忧愁郁抑痛自悔尤亦既稍释其父之怒矣然犹未能改过迁善立身行道以大得其父之欢心以成大孝于天下而恃父之爱遽肆然于一家之间为之厮养者食其主之食衣其主之衣听其主之使令畧不思顾其主以为长久计视其主之忧乐若秦人视越人之肥瘠也长此不已则父之所以爱之者又将转而为怒矣夫天大父也陛下天之宗子也中外小大之臣陛下之厮养也今陛下方释天之怒而中外小大之臣不能举明主于三代之隆此臣所以寝食不安也陛下能太息而不能自已也然天下之事所当言者不胜众臣不敢毛举以渎圣听请以今日之急务为陛下陈之惟陛下虚心留听焉夫体元者人君之职调元者宰相之事陛下之于辅臣有阙必偹有事必咨有殊恩异数必加亦云任矣然或改革一政进退一人处分一军国重事往往出自内批其实一二小人皆阴执其柄是既任之而又疑之也夫陛下任之而又疑之者岂不欲推诚以待物哉窃意其进身之初多出于私门有以致陛下之厌薄矣至于议事之时又容容唯唯若不能然伈伈俔俔若不敢然甘于摸棱恬于伴食反不如一二小人足以任事此陛下所以既任而疑之也臣窃以为过矣宋之英主无出仁宗夏竦懐奸挟诈孤负任使则罢黜之吕夷简痛改前非力图后効则包容之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抱才气有重望则不次擢之故能北敌契丹西臣元昊而庆歴嘉佑之治号为太平未闻一任一疑可以成天下之事也臣愿陛下察孰为夏竦吾黜之孰为夷简吾容之孰为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吾擢之召至便殿给以笔札使条陈治平天下之道不使一二小人者得以参错其间则天工于是乎亮矣臣又闻天下之事惟辅臣得以议之惟谏官得以言之谏官虽卑与辅臣等宋神宗将定官制谓蒲宗孟曰御史大夫非司马光不可古人慎重谏官有如此者今之谏官以躯体魁梧为美以应对捷给为贤以簿书刑狱为职业上不畏天命下不悲人穷羣居终日迹若鷽斯间有以忠义激之者则曰吾舌非不能言吾心非不欲言吾官非不可言但言出而祸谪随之其谁吾听呜呼既不尽言以称其职而后引咎以归于君有人心者何忍为此臣愿罢黜浮冗之辈广求风节之臣或令对仗弹诃或令入阁参议或请对或轮对或非时召对接之以温颜欵之以厚语使得展尽底蕴无少顾忌言有可采则次第施行否则优容而不之罪则天听于是乎开矣臣又闻猛虎在山藜藿不采汲黯在朝淮南寝谋正人君子之有益于人国也大矣夫以陛下之聪明岂不知天下之事必得正人君子而后可任哉其所以不乐于正人君子而反屈折之者非有他也特以其所言所行利于公室而不利于私家故小人巧为谗间以中伤之耳姑以臣所知者言之如兵部尚书王恕元勲硕德顾削其爵监察御史强珍忠肝义胆顾褫其权他如章懋之直亮林俊之刚方张吉之纯雅或落之于空山或疎之于部属或窜之于蛮烟漳雨之乡使其具向日之诚而不得以一遂此岂天所以生贤之本心哉臣愿陛下饰王恕之蒲轮驾强珍之骢马将林俊等分居要近之地使各尽其平生以图来效则天心于是乎协矣臣又闻范祖禹有言自古国家之败未有不由轻变祖宗之旧也创业之君其得之也难故其防患也深其虑之也逺故其立法也密后世虽有聪明才智之君独出羣臣之表然终不若祖宗更事之多也我太祖高皇帝监前古之迹识祸乱之源故凡寺人之徒惟供给扫除之役频年以来旧章日壊邪径日开人主大权尽出此曹之手内倚之为相外倚之为将藩省倚之为镇抚伶人贱工倚之以作竒技淫巧法王佛子倚之以出入宫禁镇国永昌寺倚之以结怨于军民其它耳目之所不加思虑之所不及尤有不可胜言者欧阳修曰宦官之祸甚于女宠可不念哉可不畏哉臣愿陛下以宰相为股肱以谏官为耳目以正人君子为腹心然后深思极虑定宗社生灵长久之计则大纲于是乎正矣然深究其本则在陛下之明理何如耳朱熹曰人主之学当以明理为先此万古帝王之准的也陛下圣质高明圣学深逺岂不致力于明理之学然窃闻之侍臣之进讲也指某章为某书训某字为某义殊无反复论辨之功陛下之听讲也毎岁有常月毎月有常日殊无从容启沃之益如此而欲明理以应事臣不信也臣愿陛下摭难穷之义理惜易过之春秋考之于经验之于史会之于心体之于身一岁之间无一日之不然则所当为者不得不为所不当为者不得不去矣岂特四事之举而已哉
考正孔庙从祀疏【程敏政】
臣闻古圣王之治天下必以祀典为重所以崇德报功而垂世教淑人心也故有功德于一时者一时祀之更代则已有功德于一方者一方祀之踰境则已然犹欲劝一时范一方而不敢轻议焉况先师孔子有功德于天下万世天下祀之万世祀之则其庙廷之间侑食之人岂可茍焉而已必得文与行兼名与实副有功于圣门而无疵于公议者庶足以称崇德报功之意若侑食者非其人则岂惟先师临之神不愿歆将使典模范者莫知所教为弟子者莫知所学世教不明人心不淑通于天下而施及后世其为关系岂特一时一方之可比哉迩者言官欲出文庙从祀诸贤之有罪者诏礼部集议臣愚亦在预议之列疑其所言尚有未尽而议者相持惮于改作臣考之于书揆之于心不敢妄为异同谨画一条陈上渎圣览伏乞皇上丕显文谟主张斯道仍下礼部通行集议采而行之一洗前代相习之陋永为百世可遵之典使世教有兴起之益人心得趋向之公其于治道未为无补谨具奏闻一唐贞观三十一年始以左丘明等二十二人从祀孔子庙庭盖当时圣学不明议者无识拘于旧注疏谓释奠先师如诗有毛公礼有高堂生书有伏生之类遂为专门训诂之学为得圣道之传而并及马融等行之至今诚不可不考其行之得失与义之可否而厘正于大明有道之世也臣考歴代正史马融初应邓隲之召为秘书歴官南郡太守以贪浊免官髠徒朔方自刺不殊又不拘儒者之节前授生徒后列女乐为梁冀草奏杀忠臣李固作西第颂以美冀为正直所羞即是观之则众丑备于一身五经为之扫地后世乃以其空言目为经师使侑坐于孔子之庭臣不知其何说也刘向初以献赋进喜诵神仙方术尝上言黄金可成铸作不验下吏当死其兄阳城侯救之获免所著洪范五行传最为舛驳使箕子经世之微言流为阴阳术家之小技贾逵以献颂为郎不修小节专一附会图谶以致贵显盖左道乱政之人也王弼与何晏倡为清谈所注易专主老庄而范宁追究晋室之乱以为王何之罪深于桀纣何休则止有春秋训诂一书黜周王鲁又注风角等书班之于孝经论语盖淫端邪说之流也戴圣为九江太守治行多不法惧何武劾之而自免后为博士毁武于朝及子宾客为盗系狱而武平心决之得不死则又造谢不惭先儒谓圣礼家之宗而身为赃吏子为贼徒可谓世鉴王肃在魏以女适司马昭当是时昭篡魏之势已成肃为世臣封兰陵侯官至中领军乃坐观成败及母丘俭起兵讨贼肃又为司马师画策以济其恶若好人佞已乃其过之小者杜预所著亦止有左氏经传集解其大节亦无可称如守襄阳则数馈遗洛中贵要绐人曰惧其为害耳非以求益也伐呉之际因斫瘿之讥尽杀江陵之人以吏则不廉以将则不义凡此诸人其于名教得罪非小而议者谓能守其遗经转相授受以待后之学者不为无功臣窃以为不然夫守其遗经若左丘明公羊高糓梁赤之于春秋伏胜孔安国之于书毛苌之于诗高堂生之于仪礼后苍之于礼记杜子春之于周礼可以当之盖秦火之后虽易以卜筮仅存而余经非此九人则几乎熄矣此其功之不可泯者以之从祀可也若融等又不过训诂此九人所传者耳况其书行于唐故唐姑以备经师之数祀之今当理学大明之后易用程朱诗用朱子书用蔡氏春秋用胡氏又何取于汉魏以来驳而不正之人使安享天下之祀哉夫所以祀之者非徒使学者诵其诗读其书亦将识其人而使之尚友也臣恐学者习其训诂之文于身心未必有补而考其奸谄淫邪贪墨怪妄之迹将自甘于效尤之地曰先贤亦若此哉其祸儒害道将有不可胜言者矣至于郑众卢植郑玄服虔范宁五人虽若无过然其所行亦未能以窥圣门所著亦未能以发圣学若五人者得预从祀则汉唐以来当预者尚多臣愚乞将戴圣刘向贾逵马融何休王肃王弼杜预八人褫爵罢祀郑众卢植郑玄服虔范宁五人各祀于其乡后苍在汉初说礼数万言号后氏曲台记戴圣等皆受其业盖今礼记之书非后氏则不传于世矣乞加封爵与左丘明等一体从祀则伪儒免欺世之名贤者授专门之祀而情文两得矣一孔子弟子见于家语自颜回而下七十六人家语之书出于孔氏当得其实而司马迁史记所载多公伯寮秦冉颜何三人文翁成都庙壁所画又多蘧瑗林放申枨三人先儒谓后人以所见增益殆未可据臣考宋邢昺论语注疏申枨孔子弟子在家语作申续史记作申党其实一人也今庙庭从祀申党封文登侯在东庑申枨封临川侯在西庑重复无稽一至于此且公伯寮愬子路以沮孔子乃圣门之蟊螣而孔称瑗为夫子决非及门之士林放虽尝问礼然家语史记邢昺注疏朱子集注俱不载诸弟子之列秦冉颜何疑亦为字画相近之误如申枨申党者但不可考耳臣愚以为申枨申党位号宜存其一公伯寮秦冉颜何蘧瑗林放五人既不载于家语七十子之数宜罢其祀若瑗林二人不可无祀则乞祀瑗于卫祀放于鲁或附祭于本处乡贤祠仍其旧爵以见优崇贤者之意亦庶乎其名实相符而不舛于礼也一洪武二十九年行人司司副杨砥建议请黜扬雄董仲舒太祖高皇帝嘉纳其言而行之主张斯道以淑人心可谓大矣然苟况扬雄实相伯仲而况以性为恶以礼为伪以子思孟子为乱天下以子张子夏子游为贱儒故程子有苟卿过多扬雄过少之说今言者欲并黜况之祀宜也然臣窃以为汉儒莫若董仲舒唐儒莫若韩愈而尚有可议者一人文中子王通是也通之言行先儒之论已多大约以为僭经而不得比于董韩云尔臣请断之以程朱之说程子曰王通隐德君子也论其粹处殆非荀扬所及若续经之类皆非其作然则程子岂私于通哉正因其言之粹而知其非僭经之人耳朱子曰文中子论治体处高似仲舒而本领不及爽似仲舒而纯不及又曰韩子原道诸篇若非通所及者然不免文士之习利达之求若览古今之变措诸事业恐未若通之精到恳恻而有条理也至于河汾师道之立出于魏晋佛老之余迨今人以为盛则固豪杰之士也今董韩并列从祀而通不预疑为阙典臣又按宋儒自周子以下九人同列从祀而尚有可议者一人安定胡瑗是也瑗之言行先儒之论甚详大约以为少著述而不得比于濂洛云尔臣亦请断之以程氏之说程子看详学记曰宜建尊贤堂以延天下道德之士如胡瑗张载邵雍使学者得以矜式朱子小学书亦备载瑗事以为百世之法臣以为自秦汉以来师道之立未有过瑗者矧程子于瑗之生也欲致其与张邵并居于尊贤之堂其没也乃不得与张邵并侑于宣圣之庙其为缺典甚矣况宋端平二年议增十贤从祀以瑗为首若谓瑗无著述之功则元之许衡亦无著述但其身教之懿与瑗相望诚有不可偏废者臣考之礼有道有德于教于学者死则为乐祖祭于瞽宗乡先生没则祭于社若通瑗两人之师道百世如新得加封爵使与衡同列祀于学宫最得礼意一自唐宋以来以颜子曾子子思孟子配享坐堂上而颜子之父颜无繇曾子之父曾点子思之父孔鲤皆坐庑下臣考之礼子虽齐圣不先父食而三代之学皆所以明人伦也夫孔子之所以为教与诸弟子之所以为学者不过明此而已今乃使子坐于上父坐于下岂礼也哉若以为此乃论传道之功则自古及今未有外人伦而言道者纵出于后世之尊崇非诸贤之本意臣恐诸贤于冥冥之中必有不安于心而不敢享非礼之祀者臣考之元至顺三年尝封颜无繇杞国公谥文裕孟子之父孟孙氏亦尝封邾国公臣愚乞下有司于各处庙学如乡贤祠之制别立一祠中祀启圣王以杞国公颜无繇菜芜侯曾点泗水侯孔鲤邾国公孟孙氏配享庶不失以礼尊奉圣贤之意臣又窃观圣学失传千五百年至程朱出而后孟氏之统始续则程朱之先亦不可缺况程子之父大中大夫封永年伯程珦首识濂溪周子于属掾之中荐以自代而又使二子从游朱子之父韦斋先生追谥献靖公朱松临没之时以朱子托其友籍溪胡氏而得程氏之学珦以不附王安石新法退居于洛松以不附秦桧和议奉祠于闽其歴官行已俱有称述臣愚乞将永年伯程珦献靖公朱松从祀启圣王使学者知道学之传有开必先明伦之义不为虚文矣
修举屯政疏【扬一清】
题为修举屯政事先该户部等衙门题为夷情事因甘肃地方夷情重大要惟大臣一员前去整理粮草修举屯政推得提督四夷馆太常寺少卿刘天和堪任节该奉钦依是刘天和升右佥都御史着在甘肃地方专一整理粮草修举屯政勅写与他钦此命下中外臣民仰见皇上轸念边方攘外安内之意不胜庆幸臣自弘治初年出任陜西按察司官以来节蒙朝廷简任授以风宪重职歴督理马政茶法经畧巡抚摠制提督三边中间屡承召用出入中外几四十年而在陜西之日恒多东自延绥西至宁夏直抵甘肃地方皆臣所亲歴切见延绥专备河套寇入有时宁夏背山向河贼难深入惟甘肃一镇自兰州过河所辖庄浪西宁凉州镇番永昌山丹甘州在城五卫肃州卫古浪高台镇夷等千户所共一十五卫所绵亘二千余里南有番北有达一线之路通乎其中肃州嘉峪关之外诸种夷羌部落杂处时出剽掠四时皆当备贼自昔号为难守而今日事势又有大异昔时者亦卜刺阿尔秃斯二贼窃伏西海始而残害诸番今则与番合一窥我庄浪近又内犯我河洮之境此腹心之害昔年之所无者也西域土鲁番踵恶数世先年止是残破哈密一卫后乃将沿边一带川边王子庄等处地方赤斤罕东等番卫俱被蹂践遂敢称兵扣关犯我肃州围困我甘州镇城此亦昔年之所无者也今虽乞和求贡狂悖之情尚不可测西海之寇庄浪为切近之灾而甘肃守臣相离稍逺视以为缓土鲁番之衅甘肃为门庭之患而庄凉守将视若无干殊不知譬之痈疽发虽在于一处而一身俱被其毒矣及今不为之处窃恐十年之后将无甘肃矣无甘肃则无洮岷无洮岷则无临巩而陇西关右之地其能保乎此其利害不止系于陜西而实中原安危之所系也为今之计我既未能奉辞讨罪以为犂庭扫穴之图亦当选将练兵以为折冲御侮之计故曰御戎无上策自治为上策所谓自治莫先于兵食二者而已今各该卫所行伍空虚士卒疲弊逃亡者月增岁益而未能勾补见在者啼饥号寒而无以自存镇巡官员固未尝忘忧而势有所难虽未敢坐视而力则有限近日皇上已勅提督尚书王宪前去经理仍乞天语丁宁今王宪亲自过河巡视直抵甘州会同镇巡官员阅视军马整饬边备逃亡之数设法勾补见在之人厚加抚恤一切战守之宜俱豫为之备故曰凡事豫则立城郭沟堑豫其固也弓甲鞍马豫其利也作止围援豫其习也斥堠间谍豫其明也号令赏罚豫其行也数事兼举定为画一之规庶几以静制动以近制逺以逸制劳战则必克守则不危矣此提督镇巡之事臣不能缕缕言之要在委任而责成之耳然足兵必先足食今河西卫所粮储缺乏士有饥色马多瘦损盖陜西布政司近年坐泒边粮止是征价折银而腹里州县人民亦皆困敝灾伤有蠲免之例荒白有轻折之条内郡所入不足外供危急无措则连章累牍仰给朝廷皇上不惜内帑之财相继发给然皆不过就所在地方买入所在仓廪而已奈何关山阻絶舟楫不通一境之外别无来路布种不广虽有官银无处籴买时价腾涌日异而月不同官司无以为计往往散银籴买槩慿卫所将军人军余揭册开报至于匹夫窭人亦皆分俵银两市买还官责限杖并如追正粮众口嗷嗷怨声载道臣在固原毎据贫军状诉身等俱系有差占之人本等屯粮尚且无力办纳又逼要替官买粮所给之价又多不敷稍得过者未免折腾赔纳贫难者甘受杖责不能完官臣屡行禁革不许再行泒扰军心稍安访得此弊至今犹不能无也夫处积边储不过召商籴买二者而已泒军籴买既有前害差官收籴其弊亦多况有粮之家一闻官买多避不敢出反致稽误惟召商为捷便之法商人射利虽小必趋欲积边储虽费何吝在商人得一分之利则官府有一分之益今之居官者多昧于此避商人之嫌贻贫军之害月粮折银止得半价而青黄不接之际虽有价钱无处收买迫军逃窜职此之由宜令都御史刘天和将开去盐引召商务纳本色粮料无令折银虽多无益其民粮京运银两除量留以偹收成时月折放外亦要召商籴买稍优其价直则买者自多稍轻其斗头则纳者不误此在刘天和及巡抚都御史通融处置臣固不能尽言而亦不忍不言也夫腹里民粮既病于转输难复本色之旧欲以本地之所出供本地之所需非广兴屯种其将能哉臣观户部本内本镇抛荒屯地欲令差去官会同抚按等官作急查照节题事例设法清查均搭泒拨该镇官军督令用心耕种务期五六年后荒芜地尽数开垦使边储充实兵强食足此诚探本之论而经理区画存乎其人其故不可以不讲也何则存伍正军身有差操随伍军余例拨屯种但有军无余者实多虽有军余而无力听其荒芜而不能布种者亦不少矣故附郭屯地毎归于该管官司势要之家屯田军余有终岁赔粮而不知屯地之所在者夫人之情孰不趋利孰肯舍可耕之地而甘赔无田之粮哉亦自顾其力有所不能耳其贫难壮丁虽有良田无牛可耕无种可布未免将田租佃若亩段窵逺田瘠利薄无人租佃未免将身佣雇一年雇钱至犹不充一岁之草粮管屯官员或将十岁以下幼男报充屯丁三两朋合谓之抬粮屯事之弊至此边人之困可胜言哉故欲广兴屯种必先补助屯下按屯种事例三分守城七分屯种今各卫沿边墩台堡寨星散罗列征操之外毎月守墩守堡伏塘等项差占数多见在军伍已非原额守城有数拨屯无人宜令布按二司清军官清理各卫军户应继军伍俱令选解精壮军人真正军妻并添带军余一名户大族众者二名俱随伍住坐正军差操余丁屯种使其来即可以为侣而至即可以为家有亲属相依之势有生理相安之心庶几久长利便不至随到随逃矣又恐户多消乏清解无人亦可少仿古人募民以实塞下之意出榜召募附近陇右关西一带人民令其纳粮以资口食而不当差以足屯额之数人情动必计利其纳粮有余者听其自赡利可资身人必向募屯额之外或有能耕尽其能耕之力尽开可耕之田者俱听其便仍待成熟三年之后乃征其应纳之粮而不令其当别项差役如此则屯户以充屯种可广而仓有余积矣及查得比先年间屯种修举之时牛犂种子皆为官物凡屯军年老出伍或选伍收操改拨屯田例皆将牛犂二具种子伍石随田交替各该卫所岁造牛具子粒文册今尽废矣宜依仿古人已行之法酌量今日可行之宜令刘天和就于发去尸部官银内动支一万两收买牛只置备犂铧除屯丁家道可过屯种素具者令其自偹其余审系贫难之人及清解户丁召募人丁毎丁给与牛牝牡各一头犂铧各一张种粮伍石足拨屯田督率屯种毎年所得籽粒先扣应办屯种之粮以偹官军放支次扣原借种粮以候春作给散其余多寡悉听自赡夫种之余者既本丁自赡而纳诸官者又各军自支似亦近于择可劳而劳之之义屯丁既充屯种既广不但屯粮可完而耕者有余别无搬运之路亦自便于籴买不至多费官钱且蓄积有偹而又填实有人数年之后耕者杂野无事以田有事以守食足令行士气自振而边城之势自壮矣至于屯地之埋没者委官清查务见明白或听人首告免其问罪官豪之占种者谕令吐退而不追其既往或又虑声息为梗臣谓春种秋获各不过半月二十日而已宜令各该守臣先期晓谕约会并举摘拨官军架梁哨守但要斥堠严明哨有贼寇入境烽火一举随处城堡皆可敛避无信怯懦将官专以坚壁清野借口贼未至而闭门高垒为自全之计则将焉用彼为哉况贼人之入寇也有时贼马之践踏也有限布种若广陇亩连云禾稼蔽野贼亦安能尽踏之乎卫所管屯官员必须委任得人无堕诸贪婪之手无委诸庸劣之夫买过给领牛只计其毛齿均其牝牡仍为之约束严令爱惜牛力时其牧放调其水草岁一查报巡守管屯二司官员仍要严切约束稽考三年以上屯粮无欠者指挥千百户各量为犒赏五年以上无欠及积有赢余者即系勤能官员举保擢用则人心自奋积効自彰今日修举屯政大要不过如此该部建白之意亦必如是而后可以无负若徒以清查催纳为名而无经营料理之方徒事虚文于边备何益哉前项屯种事宜臣尝见先任肃州兵偹副使戴书曾有论列颇为详悉未见举行臣言多采用之不知者或病其迂缓难行殊不知七年之病三年之艾茍为不蓄终身不得事势至此而又因陋就简苟度岁时平日输纳理势既难有警馈运道路必梗当是之时取给于官而官仓无储和买于市而市无可买虽有数百万两之银亦束手待毙而已巧智之士虽多亦安能善其后哉臣私忧过计不觉忉忉至此仰惟皇上宵旰之懐毎轸三边之顾乞赐省览
劾宦官疏【韩文】
臣等伏念人主以辨奸为明人臣以犯颜为忠故羣小之奸逼近君侧势足以危社稷乱天下伏未及发是谓祸萌故曰萌不可长臣等幸待罪股肱之列值主少国疑之秋仰观干象俯詧物议瞻前顾后心焉如割至于中夜起叹临食而泣者屡矣臣等伏思与其叹而泣不若昧死进言即使进言以死不犹愈于缄黙茍容乎此臣之志亦臣之职也臣等伏覩近岁以来朝政日非号令欠当自入秋来视朝渐晩仰窥圣容日渐清癯皆言太监马永成谷大用张永罗祥魏彬刘瑾丘聚等置造巧伪淫荡上心或击球走马或放鹰逐犬或俳优杂剧错陈于前或导万乘之尊与外人交易狎昵媟亵无复礼体日游不足夜以继之劳耗精神亏损志徳遂使天道失序地气靡宁雷异星变桃李秋华考厥占候咸非吉征切縁此等细人惟知蛊惑君上以便已行私而不思赫赫天命皇皇帝业在陛下一身今大婚虽毕储嗣未建万一游燕损神起居失节虽将此軰韲粉葅醢何益于事乎昔我高皇帝艰难百战取有四海列圣继承传之先帝以至陛下先帝临崩顾命之语陛下所闻也柰何姑息羣小置之左右为长夜之游恣亡厌之欲以累圣德乎窃观前古阉宦误国其祸尤烈汉十常侍唐甘露之变是其明验今照马永成等罪恶既着若纵而不治将来无所忌惮为患非细伏望陛下奋刚断割私恩上告两宫下谕百寮将马永成等拿送法司明正典刑以回天地之变以泄神人之愤早消祸乱之阶永保灵长之业则皇上为守成之令主臣等亦为太平之具臣矣事关安危情出迫切不胜战栗俟命之至
悯念穷民亟停差官织造疏【杨廷和】
先年各处织造内臣仰惟皇上登极之初各行取回京师以苏民困天下之人方称颂圣德不已近者不意一时误听内织染局所奏差官前去苏杭提督织造命臣等撰写敇书臣等看得南直隶苏州府并松常镇等府浙江杭州并嘉湖宁绍等府今年四月以后亢阳为虐入秋以来大雨不止旱潦相继灾异非常委的地方十分狼狈本等钱粮不能办纳尚要奏求蠲免若又差织造一应物料工匠何从出办拨给非惟逃亡逼迫又恐激成他变又况经过地方淮扬等徐邳等州见今水患非常高低逺近一望皆水军民房屋田产尽被淹没百里之内絶无一爨之烟流徙死亡难以数计所在去处白骨成堆幼男稚女称斤而卖母子相视痛哭投水而死者相继各该地方官员奏要赈济该部为因公私匮乏钱粮无从出办方且昼夜忧惶计无所处自今至于麦熟之时尚数月各处饥民岂能俯首枵腹坐以待毙其势必将起而为盗传闻凤阳所辖地方泗州洪泽饥民聚集舟中者已不下二千余人刼掠过往客商船只莫敢谁何所闻果实未知何日始得剿平将来事势尚有不可预料者臣等职叨辅导实切惊惧所有前项敇书臣等决不敢写伏望皇上俯从六科十三道各官所言悯念地方灾伤重大收回成命停止织造官员不差祖宗生灵不胜庆幸如果袍服缺乏止照工部覆题着镇巡三司官计处物料人匠镇守官提督织造则地方既免重困而供亿亦不至于有悞矣
速停斋醮以光圣德疏【杨廷和】
窃惟人君一身天下根本欲令出入起居事事尽善惟在左右前后皆用正人日闻正言日行正道则奸佞之徒不须斥逐自然逺去异端邪妄之说何从而生臣等先于正德十六年四月初开已尝具启请于昭明慈寿皇太后乞命司礼监官将尚冠尚衣等四执事及膳房茶房殿内答应掌宫侍卫牌子等项人员皆豫选老成重厚慎密小心之人以待陛下任使其曾经先朝随侍壊事人员不许滥与即蒙懿旨施行暨陛下登极之初臣等又尝极言异端邪说渎经乱伦伤风败俗亟宜痛絶又条奏慎始修德十二事写成牌匾悬置殿壁其一事谓斋醮禳祷必须豫絶其端不可轻信不意近来无故不时修设斋醮恩宠赏赉过于寻常逺近传闻莫不惊骇推求其故皆因先年壊事之徒各名下掌家管家等项人员计引番汉僧道人等巧言诳惑以致陛下不察误蒙信用各该名下人员从来壊事非止一端于今日犹以斋醮一事试探圣心夫斋醮之事乃异端邪说诳惑时俗假此名目以为衣食之计佛家三宝道家三清名虽不同其实同一虚诞诬妄圣王之所必禁在昔梁武帝宋徽宗崇信尊奉无所不至一则饥死台城一则累系金国庙社丘墟生灵涂炭求福未得反以召祸史册所载其迹甚明若使二君当时左右随侍皆得正人何至受祸如此哉二君且未暇详论如此近日刘瑾建玄明宫钱宁建石经山祠张雄建慧□寺张鋭建寿昌寺于经建碧云寺张忠建隆恩宫所费金银不可胜计其心本欲求福也一皆身被诛窜家抵败亡畧不蒙佛与天尊之庇佑由此观之则其不足信也明矣夫何谗邪小人公肆眩惑不遵祖宗法度不畏天下议论至使宫闱之内修设斋醮万乘之尊亲莅坛场上惑宸聪下诳愚俗以为福田可种利益可求灾害可除祥瑞可致不知年来逺近亢旱风霾灾变彼何不诵一经念一咒以消弭之乎南北直隶山东河南流贼往来焚刼杀戮彼何不驱神兵役鬼将以扫平之乎陛下试以此念之则其无益有损不待辩矣况陛下亲莅坛场行香拜箓亦甚劳矣何不移之以御讲筵修设斋醮糜费钱粮亦甚多矣何不移之以周穷困盖正道异端不容并立心既系于彼则必不系于此邪说既入则圣贤之经训自疎播之天下传之万世其为圣德之累不小非止亏损圣化耗蠧民财而已臣等职在辅导陈善闭邪培养君德分所当然苐以积诚未至言虽谆谆未蒙嘉纳今不得已形之章奏扬言于廷以为不如是则不足以耸动天听故不避干犯率尔上尘伏望圣明亟纳臣等所言特命司礼监官将前项有名蛊惑诱引人员逐一查出先将首恶从重究治其余夤縁阿附者尽数斥逐不使仍前随侍再命礼部查访在外寺观同恶相济表里售奸僧道一体治罪又命光禄寺备查近年毎次斋醮取用过米麫菜果等数又命内库查报各该人员赏过衬施银两等物各开数进呈究问追夺以除冒滥更乞大施干断于凡无益斋醮一切停免惟日以敬天法祖修德保身为先务则圣治益隆圣寿益延而圣德愈光所以绵国祚于千万年而无疆者端有在于是矣
谢存问献讲学亲政疏【王鏊】
奏为谢恩事伏蒙圣恩特降敇谕遣行人柯维熊存问并示优眷者臣久伏草莽忽闻诏使临门有若自天而降光生岩壑欢溢里闾庄诵玺书诲谕谆悉悯臣以直道难容嘉臣以劳勋自效臣之寸衷特荷九重之知虽殒百身何能为万一之报乎随欲赴阙陈谢而衰病侵寻恐颠越于道路乃敢具疏以闻臣本樗材遭际圣朝亦尝承乏内阁预闻国论适值逆瑾盗政播弄威福臣力既不能沮抑性又不善诡随不得已乞身而退处于野十有三年无复当时之望矣恭遇陛下龙飞九五庶政一新海隅苍生欣欣相告复覩太平之治而草莽之臣又不意获占优老之典臣不自揆尝着讲学亲政二篇志欲效野人食芹之献而无由今幸天恩下逮何敢复自疑外而以出位为嫌哉窃念古之圣君贤相共成至治之隆者盖起上下之交而近世之交其道有二一曰讲学二曰亲政陛下践阼以来时御经筵圣学勤矣臣愚犹过忧工夫或间断而不洽所望清燕之间广厦细■〈施,冉代也〉之上时召文学侍从从容讲论凡古帝王为政之大经大法日陈于前万几之暇惟是观书观书之暇静以养心则自内及外无非进学之地殷高宗所以为学逊志务时敏道积于厥躬者此也陛下昧爽视朝圣政勤矣臣愚犹过忧堂陛太悬絶而不亲所望视朝之暇时御便殿公卿大臣侍从台谏逐日轮对从容咨询生民疾苦政事得失使得日陈于前总揽干纲不治微细接见忠贤不隔疎逺则自朝至暮无非修政之时周宣王所以早朝宴罢卒成中兴之名者此也讲学则圣心日明亲政则圣政日修君臣上下日周旋于一堂之上又安有间隔之患哉二帝三王之治可复见于今日矣闻古人虽在畎亩义不忘君故敢辄效其愚诚不自知其言之可用与否其义则臣子事君尽心之道也惟陛下少留乙夜之观如其可采采而行之则臣虽填沟壑无复恨矣其讲学亲政二篇附奏以闻臣不胜感恩激切屏营之至
讲学篇 国家经筵之设其盛矣乎天子自正朝辇御文华殿公卿大臣盛服侍列羽林之士亦皆环列以听经筵一开天下莫不欣欣焉传之以为希阔之典故曰其盛矣乎然一岁之间寒暑皆歇春秋月分日不过二三日之间风雨则免政事有妨则免讲之日夙具讲章至期讲讫纶音赐宴俨然而退上下之情未见其亲且密也至于日讲可谓亲矣然体分犹过于严上有疑焉未尝问也下有见焉未尝献也昔传说之告高宗曰学于古训乃有获惟学逊志务时敏厥修乃来逊者逊其志如有所不能敏者敏于学如有所不及成王访落于羣臣曰学有缉熈于光明示我显德行学有缉熈者继续而光明之也示我显德行者冀羣臣有以开示之也商周之君其学如此之切夫人主一日万几固不暇如儒生学士日夜孜孜然而帝王精一之传治天下之大经大法古今治乱之迹天人精微之际自非逊敏缉熈亦安望其有得而今也阔畧如是暴之之日少寒之之日多传之之人寡咻之之人多未见其能得也且不独商高宗周成王为然也汉光武虽在军中投戈讲艺息马论道至夜分方罢唐太宗延四方文学之士房杜禇薛軰十八人分番直宿讨论经籍或至夜分今贞观政要与魏征所论亦可见矣宋世贤主宫中暇日惟是观书居常禁中亦有日课翰林侍从日寓直禁中以偹顾问我太祖高皇帝甫得天下开礼贤馆与宋濂刘基章溢軰日日相讲论其后圣学高明诏告天下皆出御制睿翰如流羣臣拱视今御制文集是也仁宗皇帝临御建弘文馆于思善门之右文学之臣数人直入至馆中讲论孝宗皇帝经筵之外毎观永乐大典又尝索太极图西铭等书于宫中玩之尤嗜故学士沈度之书日临数过夫自古帝王之学如此祖宗之学如此陛下睿哲自天春秋鼎盛讲明圣学正其时也臣愚特望于便殿之侧复弘文馆故事妙选天下文学行艺博闻者七八人更番入直内阁文臣一人领之如先朝杨溥故事陛下万几有暇时造馆中屏去法从特霁天威从容询问或讲经或读史或论古今成败或论民间疾苦闲则游戏翰墨虽诗文之类亦惟所好而不禁盖亦日讲之义而加亲焉大畧如家人父子上有疑则必问下有见则必陈日改月化有不知其然而然者时御经筵所以昭国家之盛典日造弘文所以崇圣学之实功如是不已则圣德日新又新高宗成王不得专美于前矣
亲政篇 易之泰曰上下交而其志同其否曰上下不交而天下无邦盖上之情达于下下之情达于上上下一体所以为泰下之情壅阏而不得上闻上之情疏隔而不能下达上下壅隔虽有国而无国矣所以为否也交则泰不交则否自古皆然而不交之弊未有如近世之甚者君臣相见止于视朝数刻上下之间章奏批答相关接刑名法度相维持而已非独沿袭故事亦其地势使然何也国家常朝于奉天门未尝一日废可谓勤矣然堂陛悬絶威仪赫奕御史纠仪鸿胪举不如法通政司引奏上特视之谢恩见辞惴惴而退上何尝治一事下何尝进一言哉此无他地势悬絶所谓堂上逺于万里虽欲言无由言也愚以为欲上下之交莫若复古内朝之法盖周之时有三朝库门之外为正朝询谋大臣在焉路门之外为治朝日视朝在焉路门之内曰内朝亦曰燕朝玉藻云君日出而视朝退适路寝听政盖视朝而见羣臣所以正上下之分听政而适路寝所以通逺近之情汉制大司马左右前后将军侍中散骑诸吏为中朝丞相以下至六百石为外朝唐皇城之北南三门曰承天元正冬至受万国之朝贡则御焉盖古之外朝也其北曰太极门其内曰太极殿朔望则坐而视朝盖古之正朝也又北曰两仪殿常日听朝而视事盖古之内朝也宋时常朝则文德殿五日一起居则垂拱殿正旦冬至圣节称贺则大庆殿赐宴则紫宸殿或集英殿试进士则崇政殿侍从以下五日一员上殿谓之轮对则必入陈时政利害内殿引见亦或赐坐或免穿靴盖亦三朝之遗意焉盖天有三垣天子象之正朝象太极也外朝象天市也内朝象紫微也自古然矣国朝圣节正旦冬至大朝会则奉天殿即古之正朝也常日则奉天门即古之外朝也而内朝独缺然非缺也华盖谨身武英等殿岂非内朝之遗制乎洪武中如宋濂刘基永乐以来如杨士竒杨荣等日侍左右大臣蹇义夏元吉等尝奏对便殿于斯时也岂有壅隔之患哉今内朝未复临御常朝之后人臣无复进见三殿高閟鲜或窥焉故上下之情壅而不通天下之弊由是而积孝宗晩年深有慨于斯屡召大臣于便殿讲论天下事方将有为而民之无禄不及覩至治之美天下至今以为恨矣惟陛下逺法圣祖近法孝宗尽刬近世壅隔之弊常朝之外即文华武英二殿仿古内朝之意大臣三日或五日一次起居侍从台谏各一员上殿轮对诸司有事咨决上据所见决之有难决者与大臣面议之不时引见羣臣凡谢恩辞见之类皆得上殿陈奏虚心而问之和颜色而道之如此人人得以自尽陛下虽深居九重而天下之事灿然毕陈于前外朝所以正上下之分内朝所以通逺近之情如此岂有近时壅隔之弊哉唐虞之时明目达聪嘉言罔伏野无遗贤亦不过如是而已
应诏陈言疏【黄体行】
顷者上天示戒灾及寝宫陛下忧惶深用祗慎勅谕羣臣诏告天下敬天之心蔑以加矣然必恳恳于求言者盖以变不自生惟人所召顾九重深邃非博采羣言不能悉知大小臣工祗承德意誓竭忠诚以图报称于是大臣言焉继而科道言焉舍民隐弗陈而指切陛下之身者不谋同辞此非有所讳而故扬陛下之过也亦非天下之民举安而陛下之身独未尽理也盖陛下一身天下仰望其正与否实天下之治忽所关羣臣有言不归诸陛下之身又谁归哉乃今旬月不见举行臣实愚昧不察谓何陛下御极九年于兹五年以前逆瑾窃柄敢作乱阶百姓惶惶惧无生路幸而国祚犹笃元恶成擒噫亦危矣然危而有持此可为一几也陛下其能为之乎六年以后逆瑾余烈滋炽未已盖取于民者既穷则民不聊生势无所归自相率而入之盗一旦刘六刘七之徒挺身以出而亡命之人争应之北关一呼聚盗成丘鼓星星之熖以燎南北之原者几不可戢幸而国祚犹笃天兵压境江神助顺而贼舸随风以飘噫亦危矣然危不终危又可为之一几也陛下其能为之乎方今川江余党犹未悉平而剧冦之受招者间或复叛正陛下兢业惕励之时也不此之图听畨僧义子边军之属递相儿戏而皇店内市打球钱无名之征胥此焉出而又信童竖数十人扈从圣驾潜出外市移时始入庶民之家有千金之子犹知自重其身而坐不垂堂况陛下一身天地祖宗之付托万方黎庶之攸归视彼千金之子轻重不侔何付童竖之手以自召不虞者乎即令幸免所损已多此臣深为陛下惜也此心既纵凡百就荒朝礼废而不修宫寝疏而不御威重损而不知储位虚而不虑上天降临特示切身之戒陛下始虽警悟而毕竟受蔽虽有大臣科道部属之言犹以为渎乱圣聪前有进者报而不行后有进者留而不报岂不以羣臣皆外人也势隔情离任意投掷夫人之情莫亲于母子莫密于夫妇仁寿坤宁宫为陛下之亲且密者也羣臣之言不足听两宫之言独不足听乎臣本一介儒生谬登甲第在孝庙末年而窃禄在陛下初年而録官其荷国之恩诚厚矣始欲少效愚衷顾八十岁老母在堂赖以送终理难许国逮今老母不幸无禄而犹顾恋蒙耻不为陛下尽言此身虽存犹行尸也伏望陛下特清圣虑大回宸断念今日之天下皆祖宗勤劳之天下不可以或轻今日之人民皆祖宗勤劳之人民不容以或易出番僧屏义子遣边军凡皇店内市打球钱无益于天下无补于生民而非君上当为之事者一切罢去撤行殿而深居以为诞育皇储之地息游幸而早朝以杜潜移政柄之门召亲王而入辅以絶奸邪窥伺之路如是则羣臣之言次第举行而陛下之身正矣陛下之身既正生民将有所恃以为安川江余党闻之自将息然解散而剧寇之复叛者转为妥帖陛下此时可以奠居而收永清之治矣借使不听羣臣之言仍蹈覆辙天下将来之事未可知也虽然君之于臣犹父之于子父或有过实子之责陛下偶蹈有过之地而臣尸素之愆亦有不容逭者乞将臣放归田里以答上天之谴万万无悔干冒天严不胜警惧悚栗之至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十
(明)贺复征 编
○疏二十四
扶植国本疏【明林俊】
臣惟人君之徳莫大于听纳臣子之罪莫加于欺罔近年以来灾异迭兴两京地震陵寝揺动日月继食野熊入禁鉴戒之昭莫此为甚而强敌陆梁犯我北鄙边氓骚扰戍卒咨怨诚不可不为之虑也臣愚谓此尚手足之疾耳陜西山西河南连年饥荒陜西尤甚人民流徙别郡及荆襄等处日数万计甚者阖县无人可者十去七八仓廪悬罄拯救无法树皮草根食取已竭饥荒填路恶气熏天道路闻之莫不流涕而廵抚廵按三司等官肉食彼土既知荒旱自当先期奏闻伏候圣裁顾乃茫然无知恝不加意势至若此尚犹顾盻徘徊专事蒙蔽视民饥馑而不恤轻国重地而不言夫物极则变草泽之中祸深难测此诚腹心危急之疾治之当如拯焚救溺不可少缓者也乃者大学士万安等具言将生员人等纳米是固救荒之一策然此等欲事轻赍则彼地空乏买米无从欲他方转运则困于刼掠道里难进臣恐缓不及事为今之计宜下寛恤之诏重欺罔之罪以收人心即遣才力大臣并科道部属廉能等官分赍内帑之财星驰前往临清等处听其地里近便有运到官粮或邻封积蓄官为雇车装运兼程以行随在赈济则未死之余民犹或及济然臣又有说焉孟轲有云死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避也臣说一行则可泄天地神人之愤快圣祖神宗之心彰陛下为明圣听纳之主奠万亿斯年无疆之休万一忤旨祸止臣一身耳何惜一身之祸不为陛下陈之臣闻修养之说怪诞无征佛老之教幻妄无取故其事不见于尧舜禹汤之世其诬每见于唐宋儒先之论史册所稽不可泯也谨按僧继晓本一憸险小人市井亡赖曩者猥指邪术欺诳楚府及至事败挨拿却乃窜身逃罪不图自新益加纵诞潜住京师多方夤縁诬蒙圣眷迭赐异恩五尺儿童切齿唾骂敢复肆无忌惮惑乱圣聪发内库银数十万两盖大镇国永昌寺臣细思之陛下聪明齐圣断不为此是必继晓小人倡为诞说谓此寺一建则圣寿益绵国祚益昌民命益永边疆益宁以此啖陛下耳曾不知以可用之财供无益之费国计且日削矣以陛下超三迈五之资蹈唐宪梁武之辙圣誉且日损矣下人师师争先事佛圣政且日坏矣居民重迁工役不息人怨且日兴矣纵如继晓之言先王之政断不为此况万无是理顾有大害者哉昔卫懿公好鹤鹤有乗轩者将战国人受甲者皆曰使鹤鹤实有禄位予焉能战夫鹤之好似若未害其实人尚若此伏望陛下以类推之臣谓不斩继晓异日之祸未可言也然纵之者梁芳也梁芳覆倾阴狠引用邪佞排斥忠良辅之者骤得美官触之者动遭窜逐欺罔如赵高奢奓如石崇数年之间假以进贡买办为名盗祖宗百余年之府藏殆尽家赀山积尚若不足所在风扰汪直莫能过乃复荐进继晓阴求葢寺虚耗内财飞语外闻谓其立意不肯为是被陛下逼胁只得屈从是畏天下议已欲陛下专擅谤耳夫臣善则称君过则归已今梁芳欲文已奸而以过归陛下即此一事已不容于诛矣且天下犹身也贤才元气财用骨肉小人疾病也梁芳耗元气削骨肉而引之以疾病臣窃为身危之断谓粉梁芳之身不足偿其罪之万一耳臣徳不足信职非言官熟视黙黙可以保位顾乃不自揣量与此二权奸臣抗可否是犹蜗触山蛾赴火已不可言智矣然臣惟牛司耕犬司守走兽之微亦以劳而食也臣食于陛下且七年矣近以年劳复蒙增秩感愧无地中夜以思涕泪交流谓人主深居九重利害岂能尽知而祖宗在天之灵亦望臣等以言进于陛下也今内而大臣外而百官以及闾井之徒亦皆痛心欲食梁芳继晓之肉卒之不敢以此言进于陛下者所惜者官所畏者死耳使臣复不言则陛下终不悟祖宗在天谓臣等何如人天下后世谓臣等何如人秉笔史官必讥笑臣等恐将及陛下矣惟陛下留神听览熟计而必行之幸甚
急除大逆权宦以御大乱疏【林俊】
臣惟人臣进言非尽死不足以为忠夫死岂人心所欲哉言而人主不听又从而怒之则不幸死耳言而人主听之听而又行之则宗社危而复安人心失而复得世道乱而复治朝廷之福何加焉故忠愤爱国之臣常试一身之祸以斡回朝廷之福昔元政不纲奸臣擅柄羣雄并起我太祖奋迹民间百战而得天下至难也我太宗仁宗宣宗英宗宪宗孝宗世累忧勤以保天下至难也不幸孝宗上宾以至完天下付我陛下当时顾命之言审记之矣必不欲尽逐其旧人而独任一内臣刘瑾也陛下有二帝三王之资刘瑾不欲陛下有二帝三王之圣又不欲天下享二帝三王之治陛下倚任刘瑾如伊尹如周公刘瑾不欲陛下为太甲为成王面欺腹诽而目侮无所不至陛下未察也干纪夺柄自古奸邪弑逆之贼如赵高如石显如李辅国程元振鱼朝恩如陈弘志刘克明如宗爱如苏佐如王守澄田令孜杨复恭如刘季述如韩全诲有一大恶可危人主而破败人国者刘瑾皆备之刘瑾古今恶魁也今近而京师远而天下皆曰两皇帝朱皇帝刘皇帝又曰坐皇帝立皇帝谓陛下居皇帝之位而刘瑾实秉皇帝之权陛下朱姓朱皇帝刘瑾刘姓谓刘皇帝也陛下时出视朝刘瑾西南向倨立鸿胪寺唱各官叩头而题奏下某部与某敕某酒饭皆其言语各官起身鸿胪喝向东作揖故谓陛下坐皇帝刘瑾立皇帝也夫高卑以陈贵贱位矣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君作福臣无有作福君作威臣无有作威偪则僣僣则乱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也今夫天至尊也帝虽为天所立不得并称天故曰天子帝至尊也太子为帝之副虽帝所立不得并称帝故曰帝子岂有给事之内臣得并称皇帝哉朝着之间得受诸臣朝见之揖哉春秋无将将则必诛刘瑾固不特谓之将矣国家成法制于太祖遵守于太宗至精宻也刘瑾尽取而纷更之陛下尊为天子容制于一权宦不能庇祖宗耶大臣择于孝宗至当也刘瑾尽诬而摈斥之刘大夏最贤祸最大刘徤谢迁马文升韩文杨一清许进马中锡又贤祸又大张敷华亦以忧死仅一林瀚俟命独存是明不足我孝宗故与孝宗抗也陛下尊为天子容制于一权宦不能庇其父耶太皇太后皇太后时被离间使纯懿之主母忍下家奴之色受其挟取陛下尊为天子容制于一权宦不能庇祖母母耶故事皇太子未举举未立亲王一位不之国为根本虑至深远也刘瑾谗间荣王径遣之国致陛下于孤立中外人心无不为陛下私危者陛下未知也刘瑾又傲视荣王挟取其物无所畏忌陛下尊为天子容制于一权宦不能庇其身与其叔耶藩王金枝玉叶陛下同潢派者也刘瑾吹毛刮垢日恣索害陛下尊为天子容制于一权宦不能庇其族耶刘瑾安受皇亲夏儒之跪拜呼呵叱咤无异市儿重索其金陛下尊为天子容制于一权宦不能庇外家耶公侯驸马伯非勲则亲与都督等官皆朝廷之腹心爪牙同休戚者也刘瑾唾骂骗索任情中伤今日绳其弟兄明日绳其子侄又明日勒回话勒闲住勒半俸又甚则不顾铁劵之誓平江伯陈熊身发充军手下人发枭首致陛下尽失勲戚之心内阁九卿非贤则旧与科道等官皆朝廷之股肱耳目致太平者也刘瑾诛求凌侮极力嫁祸今日杖某死明日枷某死又明日发某为民充军又甚则巳死之都御史钱钺忍心种祸抄没其家出差之都给事中许天锡寻事吓财逼令自杀致陛下尽失文臣之心二十四监或歴事累朝或守礼识事陛下之侍御左右与刘瑾同軰者也刘瑾败羣伤类废置由心今日易镇守明日易掌印又明日易管事又甚则王岳之赐死萧敬邓原麦秀扶安丘聚之闲废罢黜致陛下尽失近臣之心指挥千百户或起艰难或由勲绩刘瑾故阻其替袭难其比试今日调某卫明日降某官又明日充某军致陛下尽失武臣之心屯田将无而作有税粮既免而重征法令烦苛揺手犯禁官校连络触眼无分如龙舟兢渡楚习俗也则张大其事竟籍其家服器过侈呉习俗也则张大其事又籍其家使富者不能自保贫者无以自存致陛下尽失天下军民之心且一家之用为财易足也刘瑾刮尽天下之财富于内库非欲为逆暗邀人心何聚财之多如是耶一家之居为屋易足也刘瑾葢尽关防之屋多于内府非欲为逆屯驻兵马何聚屋之多如是耶一家之乗为马易足也刘瑾畜尽西北之名马非欲为逆给发骑兵何聚马之多如是耶中外传闻刘瑾议将京军边军更番上操为张永所阻奏将京军官校随回祭扫为张永所阻信有之刘瑾之叛逆不特京师知之天下知之至同类亦知之矣独陛下未知也臣闻京师盗贼之起曰由刘瑾之致两直隶山东河南盗贼之起曰由刘瑾之致臣未详也广东广西福建盗贼之起曰由刘瑾指差查盘剥削匮竭之致臣则详知之江西盗贼之起由刘瑾指差勘事剥削匮竭之致湖广盗贼之起由刘瑾两差计处备荒索银十数万两剥削匮竭之致则臣亲询之今四川夔保蓝五等盗贼之起由刘瑾之革抚民播州安宁天苗等蛮贼之起由刘瑾之庇杨友及剥削匮竭之致臣则亲审之又闻云南贵州土夷纵横盗贼充斥亦由刘瑾多方诛求剥削匮竭之致而前日官军乱辽东今日官军乱宁夏贼杀守臣僣立安化明以刘瑾专权自恣动揺中外所当共诛为言是刘瑾即未自反逼天下人已尽反矣夫世道治乱系纲纪系人才系风俗夫纪纲大坏人才大坏风俗又大坏犹敢矫诬谤毁谓乱起孝宗至颁之诏旨谓欲振起纲维刬革奸弊曾不思孝宗圣仁寛大尧舜禹汤文武之君殷中宗周成王宋仁宗不能及也谓孝宗手致之治不及刘瑾手辅之治何前之大治而今之大乱也臣子为君讳孝宗诚不及犹当曲讳况诚圣治敢诬而毁之耶且刘瑾滛毒惨酷罗织害人如边粮亏折盐课拖欠自有官攅灶户今却追廵抚廵盐枉道回家僭宿驿舍自有杖罪正律今却发为民枷号死罪罚赎之米不过五十石今公罪免科却罚一千石五百石是免科之杖反加赎死二十等一十等耶公罪罚及身死赃物追及子孙古有之耶浊官取受不能尽无然一二十两三五十两至一百两亦极矣刘瑾取受始即三五百两继即一二千两继即一二万两又甚至十余万两少违其意应手及祸以致镇守司府等官尽平生而易节竭阿奉以逃刑贪者如饿虎亷者如乞儿至于取受之广无贵贱贫富大小无不被其害刘瑾处事率多类此臣久处林下未能尽知陛下试许廷臣直言无隠自有数其恶者臣疎逺之言未足深信伏望陛下少霁颜色将臣奏面请两宫面质皇亲府部文武大臣各监老成内臣各科道部属郎署等官各守卫团营官兵各坊市细民一不如臣所言臣甘欺罔重罪臣与刘瑾素不相识素无雠怨刘瑾斥逐正人朝野为空独臣一人幸免前年投无名奏内廷之时明对诸臣许臣忠义及今又有廵抚之起臣宜以知已为报顾若操戈而入室者臣受三朝厚恩诚不忍坐视天下将乱宗社将危而不之救昔崔洪荐郄诜诜奏洪王凤荐王章章劾凤安禄山荐颜杲卿杲卿讨禄山臣敢以一徳之私废天下公论忘宗社至计哉伏望陛下独奋干刚大义割爱公处刘瑾以谢天地谢祖宗谢天下重处臣以谢刘瑾则大逆以去大乱可平矣
庆幸讨戮宦贼疏【林俊】
臣在得汉军中闻贼臣刘瑾谋逆事觉陛下特正典刑以大泄天地祖宗臣民之愤为我明万万年至计臣惊喜庆幸祖宗在天之灵陛下嗣大歴服之光其有是盛举矣初贼瑾无故荐朋党之说戕贼大臣挫杀言官凌蔑同类推剥罗织天下之人臣谓此奸臣弄权之故智然犹古无是甚也比闻遣荣王之国修行宫致陛下外寝臣抚心出涕谓此贼必反无疑故事太子未举举未立立未长亲王一位不之国宋仁宗高宗未有子听司马光娄寅亮诸臣之言求宗室之贤养之宫中所以杜乱源为国家深计夫庶民忠奴犹虑主人之孤立况陛下为华夷民物之主贼瑾容置之孤立耶荣王已之国贼瑾当循司马光娄寅亮故事辅陛下如仁宗如高宗择宗室一二位十余歳之贤养之别宫在国家谓之杜乱在时俗谓之益子俟皇太子诞而生生而立立而长遣之归国未晩也孝宗时陛下为皇太子巳长尚未遣荣王之国今皇太子未生贼瑾岂容径遣荣王之国耶其阴谋逆计谓必置人主孤立孤立则易图噫闻亦寒心况贼瑾举此等事耶自古君门九重所以严人君之卫非观美也庶民之家高垣重户夫妇夜同寝处以防冦偷我太祖夜起窃听四外无人声方就安寝着之祖训非过虑也夫物贵者诲盗况天位至贵者耶人间腹心唯夫妇最为可恃帝王之家宁庶民之家比耶陛下所恃腹心仅三宫岂容离深宫就外寝寄命他人措身于孤危之地也哉其阴谋逆计谓必置人主浅便浅便则易图噫闻亦寒心况贼瑾举此等事耶臣惊忧勃郁终夜不得睡起草一疏为急除大逆以御大乱事既与御史陈茂烈私议无一人可托赍进无一人可托写本相对饮泣及赴四川稍续所闻令教谕范府誊净臣自分必死家分必灭无疑惟念川民久罹贼祸方厪宸忧拟俟平贼随上此奏又不知其私造御寳御袍宫牌牙牌火药军器反形逆迹若是其狂悖也天幸假手张永先发其奸陛下神武英断立决此狱为国家大幸然徐思之为危亦至矣固不得不自寒心预防而早辨也昔夙沙卫殿国杨思朂平乱春秋纲目书之谓功出阉寺国为无人今贼瑾谋逆国势如千钧垂一髪举朝文武无一人言之独幸内臣一永也幸一永伤文武之无人也伤文武之无人亦以见陛下信文武之臣之不如永也信文武之臣之如永容不有早发其奸致板荡土崩若是之危迫耶此春秋纲目之深意也臣僻远不知永请讨瑾之后曾请陛下如仁宗高宗择宗室一二位十余歳之贤养之别宫曾请陛下撤行宫回内宫倚三宫为腹心夜同寝处使祸患消弭福履蕃盛如其未然是永尚未知杜乱之源也抑永固未学宜未喻也文武之臣无一人言之得无过耶臣闻近文武大臣有缺与二三内臣会推诚有是岂不以前是之腹心专托瑾故致乱今是而兼托诸人以杜乱耶不知前是之腹心专托瑾而致乱顾今是之兼托容保无瑾者乎今是之兼托保无瑾继是之兼托容保无瑾者乎臣不敢远引窃就本朝论之王振之后保无有振也而有吉祥吉祥之后保无有吉祥也而有刘瑾夫得陇望蜀窥窃富贵有何纪限人心者可尽信乎周官六卿分职而百官统于冢宰九伐掌于司马今吏兵二部是也使内臣应预周制之矣我太祖稽古建官又制之矣其未然宜皆有说弊之端其未可自我始也夫阴阳日月寒暑各有分职而同成歳功侵则灾而不成歳人君体天其未可改也臣又闻吏部取杨一清当矣其它或失举正贼瑾之党当矣宥二党魁犹为失刑夫为户部莫如韩文许进为内阁莫如刘徤林瀚谢迁王鏊春秋举雠举亲方拨乱反正之始而不引忠亮端谨不可屈之人徒取圆熟治未可望也党魁弗正乱何时可弭乎累朝大臣不忍加罪累朝厚恩独忍忘耶身任旧臣甘心新主狡狠回遹赞逆贼以乱人国睨神器孰不可忍耶春秋诛奸谀于既往生未宜失贼也谁为陛下画数策者非诚无识则有所私方是时犹言官不言文武大臣不言辅臣不言噫可畏矣观治者未可以息忧矣伏望陛下法古而忧畏虑远而慎微时时以专任贼瑾之误为戒循用孝宗旧人修复孝宗旧治正二党魁与吞舟而漏网者则圣徳日光圣政日新天位日固人心日安祖宗造明之盛业永以昌茂臣虽死犹生之年谨録前奏稿随本上进非欲衒事后之赘词亦欲天下后世知忠愤之激虽久闲老病疎远之臣犹不能已制治保邦之主所以信文武之臣者不得不专杜塞祸乱者不得不早贼臣逆子尚知惮而易意矣
淮盐利弊疏【霍韬】
窃谓立法须公而溥行法须严而密然又善适通变之权乃可久而无弊唐刘晏只用淮盐遂济国用臣今姑议淮盐利弊即天下可推也国初以两淮卤地授民煎盐歳收课盐有差亦犹授民以田而收其赋也惟盐课条例云凡各灶丁除正额盐外煎到余盐夹带出场及私盐货卖者绞然则耕民纳赋祖外将余粟货卖者绞可乎此法良有深意而后人失之也淮盐原额歳办三十五万引有竒后改办小引七十万有竒然两淮盐货除正额外犹产余盐三百万引有竒今正额已不得多取余盐复不得私卖即三百万余盐安所消遣乎两淮行盐地方南尽湖广西抵河南东尽东海地方数千里人民亿万家所仰食盐只七十万引饔飱安所取足乎是无怪乎私盐横溢而盐价涌贵也国初灶丁办盐每引四百斤给工本钞二贯五百文盖洪武年间一贯值钱千文故灶丁得实利如是而冐禁卖私盐可绞死也今钞一贯不易粟二斗禁絶灶丁勿卖私盐是逼之饥以死也此后来法行之弊非初年之失也正统二年令曰贫难灶丁除正额盐照旧收纳其余盐收贮本场每二百斤官给米麦二斗十三年令曰每余盐二百斤官给米一石若余盐二百斤灶丁实得米一石仍私卖盐即绞死可也盖当时此令虽出而米实无措故官司徒挟此令以征取余盐实不能必行此令给民米麦且贫弱灶丁朝有余盐夕望米麦米麦不得则先从富室称贷然后加倍偿盐者有矣故盐禁愈严则贫灶愈多此之由也贫民卖私盐人即捕获富室卖私盐官亦容隠故贫灶余盐必积富室乃得私卖富室豪民挟海负险多招贫民广占卤地煎盐私卖富敌王侯故盐禁愈严富室愈横此之由也且法愈严则利愈大顽民见利而不见法淮安顽民数千万家荒弃农畆专贩私盐挟兵负弩官司不敢诃问近年恃众往往为刼此隙不弭必贻大患不止阻坏盐法而已然既不能讲求古法以处置余盐复不能变通钞法以补给工本则贫民何所仰頼而不为变故盐禁愈严盗贼愈多此之由也此盐场灶户之利弊也洪武年间召商中盐每引纳银八分官之征至薄商之获至厚盐价平贱民亦受赐永乐年间每盐一引输边粟二斗五升商税虽加边粮仰足民亦受赐自永乐以前淮盐开中虽无定额永乐以后歳定七十二万引复定七分常股三分存积夫曰常股者犹常行也商人先纳边粮乃给引目守场候支常年盐也有守数十年老死而不得支者今兄弟妻子代支之令可考也曰存积者积盐在场遇边粮急缺乃倍价开中越次放支之盐也此居货罔利非王法正体成化以后准纳折色每盐一引准纳银三钱五分或四钱二分又令云客商若无见盐许本场买补夫曰本场买补即开余盐私卖之禁矣故奸商借官引以影私盐然商人灶户两得赢利州县民士亦食贱盐惟私盐愈行则官盐愈壅而法遂大坏今两浙盐课许纳折色之令可考也弘治正徳年间或奸权奏讨或勲戚恩赐皆给引目自买余盐故法虽大坏而盐亦平贱复有各年开中未尽盐名曰零盐秤掣余盐堆积在所名曰所盐皆权要报中借影私盐以壅正额故正徳以前盐价虽平而正课日损自御史秦钺奏革所盐秤掣余盐每二百斤作一小引税银一两则取之过重自御史戴金奏减盐价每盐一引纳银八钱庶几适中今之议者复论盐包过大皆不知本末之见也盖洪武年间盐一引纳银八分而已永乐年间纳粟二斗五升而已今则每引纳银七钱五分矣权势卖窝复取利银二钱矣复以长芦两浙兼搭配支商人一身三路支盐劳费殆不赀矣计淮盐一引盖用银二两有竒矣啇人转卖复以市利则盐价益涌贵乃其所也夫正盐涌贵则私盐盛行私盐愈行则正盐愈滞亦其所也此商人中纳之利弊也今欲复洪武之法则有上策欲求今日之急则有中策区区修补近年利弊则已无策何谓上策须变通钞法钞法重而钱法均而盐法行矣今若立法使钞一贯值钱十文灶丁为实利则额盐一大引给工本钞二贯五百文余盐一小引亦给工本钞二贯五百文各场余盐尽属之官私挟私卖即处绞勿赎则两淮正盐七十万引余盐三百万引举可召商开中或如永乐时例一引输边粟二斗五升可也或如成化时例一引折银四钱可也若国家充足如洪武时例一引纳银八分藏富于国尤可也葢私盐行由正课重也正课轻私盐不禁自止矣故曰上策何谓中策须更为令曰凡各商人中正额盐一百引许带中余盐三百引正盐纳边粮二斗五升余盐纳边粮二斗听与灶户价买又严为令曰客商借官引影私盐灶户不辨验官引輙卖余盐者各照私盐例绞勿赎又严为令曰正额一引只二百五斤余盐一引亦二百五斤革近年大包之弊革近年劝借米麦之弊革盐场积年辖害客商之弊三边选廉而有才者一人为提督都御史兼三边观农使遇盐商纳粮即与收受粮贱许纳本色粮贵许纳折色俾商无乆淹凡积年所以为商人害而阻坏盐法者悉与革絶复选廉而有才者一人为漕运都御史兼理盐法俾自举用运司提举等官凡商人纳完粮料即与支盐勿得久淹凡积年为商人害而阻坏盐法者即与革絶漕运都御史与提督都御史盐课边储互相关通盈缩又与接济利病均为欣戚边方腹里共为一心两都御史如左右手然后足以集事行之数年即边储可足乃以余积召募游民开垦边地劝课农畆边地愈辟边方愈固百年之利也故曰中策何谓无策洪武初给灶丁卤地复给草场所以利灶户者甚厚额盐一引给工本钞二贯五百文复免灶丁杂差所以资灶丁者甚厚歳课止十万引所以取之者甚薄虽余盐不许私卖有余即给官钞收之下以资灶户上以总利权而均其施天下食贱盐之利灶户无余盐之滞其法极善自钞法不行则官私无术以处余盐矣乃曰挟余盐者绞贩私盐者绞果可行乎行之而严即灶丁空腹以死不然即为变行之而寛即三百余盐之利尽入奸人囊槖矣法之弊而穷者一也灶丁穷矣转而逋逃乃区区赈济区区招抚千日握其喉一朝与之食可聊生乎故抚之徒勤逋逃益甚法之弊而穷者二也招商中盐一引银四钱已重矣而今复加七钱尤重矣买窝刻取二钱边上科罚或三四钱劝借米麦亦复二钱殆不知几倍重矣税愈重则利愈大奸人避重税而趋大利避重税则正课壅趋大利则私盐行私盐愈溢正课愈壅虽立绞刑讲治盐法事例丛琐无益盐利祗足驱民为盗而已故今欲兴淮盐之利须选淮安漕运及三边提督都御史讲求其法而责以底绩选人得失委托专责成効虚实提督上之吏部期之数年盐利不兴边储不实边民不多边地不辟不收久大之效而坐治两都御史吏部尚书侍郎诛罚连坐然后任人者不茍任于人者不敢怠玩而坐有实效此两淮之利弊也举两淮则天下可知也
遵祖训以端政本疏【孙懋】
臣尝伏读圣祖之训有曰凡广耳目不偏听所以防壅蔽而通下情也又曰朝堂决政众论称善即与施行大哉王言此诚子孙万世帝王所当遵守者也顷承先朝内外奸人交通盘据蒙蔽主聪窃弄威柄朝政废弛言路靡通将一应奏章或先沉匿不与转闻或揑改旨意肆为欺罔以致予夺非宜刑赏失当及至言官论列又多留中不出者假以朝廷震怒动遭谴谪箝制人口不敢复言是以下情不能上通真伪无从辨诘紊乱政本养成祸机壊祖宗之法莫大于此重以竒珍滛巧百计诱惑使先皇帝既不得日亲万几又莫与儒臣接见经筵辍讲积有余年浃月临朝恒以昏暮君臣隔絶形迹疎违由是威福大权尽堕奸人之手内阁莫获参预六科徒事论驳御史无能纠察该部不敢执奏纪纲大坏奸党横行蓄患边方流毒海内上干天变下失人心十六年中大难继作贻忧社禝壅蔽之祸兹亦深矣如昔年刘瑾揑写旨意既已伏诛而近日钱宁家又复搜出题奏本四十余件江彬阻抑边情本一百三十六件司礼监藏不报本又数百件似此欺蔽可为寒心尚赖皇天眷佑宗庙有灵社稷不致颠危乃真幸耳兹者伏遇陛下聪明天锡仁孝夙闻起自亲藩光陟帝位四方万国延颈拭目瞻望太平今龙飞御极之初正励精图治之始且国家安危之机俗化污隆之候天下治乱之分君子小人进退消长之际于此焉决昨者伏覩明诏痛革先朝弊政洞察小人奸状中外臣民不胜欢庆以为我朝百六十年以来未有如此诏令陛下拨乱之功可谓盛矣蔑以加矣但臣以为本源之地不治则末流尚有可忧伏愿陛下奉天法祖总揽干纲明目逹聪大开言路臣请自今伊始每日视朝之余即御文华殿听政凡中外大小臣工所上章疏凝神注思逐一俯赐观览不时召入内阁大臣以备顾问从容讲论斟酌裁决凡事大论议矛盾者则勅下廷臣集议不宜谋及亵近径从内批如先朝之为者即有寝罢亦宜明示外廷可否以彰陛下至公无我之度臣又窃伏私念内阁机宻重地祖宗设官立法必极周详拟旨进奏宜必各有职掌纶音涣号亦必有所纪载前项壅蔽似若无可容者何乃公然隠匿而无所稽慿肆行矫诈而无复忌畏则是关防之术尚若阔疎进拟之权容有侵越而小人乗机因得以窃弄之矣然臣考之司礼监职掌着之祖训内阁创置列于大明会典臣愚欲乞陛下仰遵圣祖大训载籍我太宗文皇帝故事勅令内阁专一拟旨司礼监专一进奏仍令内阁置立印信文簿一扇或钤以御寳将逐日圣旨裁决过事件明白开载五日一次类进揭帖与六科旨意题本对同虽陛下圣旨有所予夺亦必经由内阁议而后行事有可行许令执奏不宜复有传奉之制更乞敕令御前纪事给事中二员朝罢赴左顺门会同司礼监官收接一应章奏纪其数目送吏部附簿以备查照如此则大公至正明白洞逹壅蔽矫诈沉匿之奸举无所容而朝廷之政将无一不出于正矣臣忝官谏诤遭际圣明一念朴忠粗先有见如此伏望陛下修举祖宗久大之业厘正累朝因袭之弊光复令典永示弘规追究前日壅蔽章奏明此欺罔一应奸邪之人明降敕旨处之重典以示大戒此实端本澄源法祖立政之第一义也伏惟圣明留神天下幸甚臣干冒天威无任陨越之至
守令定例疏【胡世宁】
臣惟天下亲民者郡县守令也总督郡县者藩臬二司也廵察二司守令者廵按御史也数者设官皆以为民也祖宗旧制惟廵按一年交代回奏至今不改其余藩臬守令则皆久任而责成其功弘治以前皆然也今则迁徙不常矣是故春为知府或佥事于南秋升副使或叅议于北来春则又升叅政或副使于东西矣甚者初升右布政使惮远不行在家稍候三二月即改左而三迁矣到任未及三二月即望转而京堂矣由是一歳之间往来道路如织日月过半其能在任几何至于进士为知县者亦惟持守三年有荐即取事在承上而不在恤下也故今藩臬守令皆过客也其视地方凋弊若见驿舍之损漏谁为之修也视生民之饥困若见驿冯疲瘠谁为之恤也旧时责之以兴水利劝农桑者不屑为也责之以积榖备荒者不屑为也至凡核户口均赋役除盗贼抑豪强等事皆不屑为也乃惟廵按批问词状或委勘事情则禀其意而亟为之虚实轻重惟视彼所欲闻而报上耳诬枉固不恤也往时廵按秉权太重行事太过先朝考定宪纲一书以为矜式其与三司知府等官相见各有定礼也其职任事务各有定例也今则藩臬守令皆不得专行其职而事皆禀命于廵按矣甚而廵抚固位者亦不敢专行一事而承望风旨于廵按矣相见之际知府以下长跪不起布政以下列位随行甚者荅应之际皆俯首至膝名曰拱手而实屈伏如拜跪矣至于审刑议事考核官吏之际与夺轻重皆惟廵按出言而藩臬唯唯承命不得稍致商确矣一有刚正不阿可否其间或专行一事者岂惟廵按恶之众皆疾之或阴注以数字之考语或明摘其一事之过失而劾退之矣由是布政以下皆以作伪为名日候于御史之门而无暇各行其政甚者公文往来皆必亲递而布政使方岳之重按察使外台之长乃躬任铺司铺兵之役而不耻矣彼为布政者则曰我姑卑巽数月则有京堂之升矣既为都御史廵抚则又曰我姑谦逊数年则有部堂之擢矣不然则劾随之能得此乎由是内外大小官员皆以持循保位为贤而慷慨任事者为不谨忠正之人因是而黜者多矣孰肯体国忧民为之兴利备患耶此今日致民饥困所由也今使大臣有如富弼之贤者陛下委金万镒使之驰往地方赈救欲发仓廪则仓廪皆空也欲买粮食则米榖絶无也欲劝大户则大户自不给也欲知饥民实数则守令素不之究也欲委官则无实心行事者而或差占于廵按则不敢承命也一人耳目有限将如之何哉不过公文行下而造册报上曰赈过若干而已其生其死诚不能知也此今日之饥荒实不能救而后日之饥荒所宜急备也圣旨所忧盗贼窃发豪杰或乗隙而起者此正可忧之时也臣惟曰回士风变治体而皆复祖宗之旧此今日救民之急务也然此事大臣不敢独任也惟圣明张主于上而已何者臣僚昔皆升速今缓其升则怨怨则谤御史先既权重今抑其权则怨怨则劾劾与谤皆大臣之所深畏也今日职位退亦可矣而殁后议及赠谥则又以有无弹劾为应否由是浮沉保名者恒得志体国任怨莫之敢矣臣故谓保民今日急务在圣明张主之而已伏候圣裁
兵部十事疏【胡世宁】
臣久在病中误蒙圣恩改任兵部尚书又蒙加臣太子太保两奉温旨称臣过当臣感恩刻骨不敢嘿无一言以报昔唐姚崇宋李纲遇其君之初用皆以十事要说君从方敢就职彼皆一时名相能辅中兴者也顾臣何人敢效先哲臣敢披沥愚衷妄陈兵部急务所当行者十事内有干渉他部者盖用人全资吏部军食仰给户部也伏愿圣明不弃刍荛特赐亲览
一定武畧窃惟自古诘戎练武专备蛮夷盗贼盖以二者皆能戕杀生灵倾覆庙社故为此杀人以救人非得已也今境外四夷已有祖训不许轻伐先朝惟责边将谨备其来而或近屯百里之内势将入冦则先伐其谋耳自来不能远征至于边境叛军即听处决擒杀着律已明别无他议惟若民间盗起则望圣明深体先王保邦至义及查累朝设立廵抚兵备勅词立为定制务使练兵足食一闻盗贼生发即便举兵扑灭于灭一面奏闻及其既久则宜抚捕兼行以散其胁从离其党与而必殱其渠魁不许姑息若其一时失计稍有挫衂则当体念胜负兵家之常责图后效以收全功其若终无成功或先隠瞒坐视及有事地方等官或先争权曲阻其事或后忌成阴毁其功者皆当重治误事甚者即照先年重例处死
一崇宪职今各边腹里兵食调度兵将选练俱在廵抚次则兵备其职比他官为难朝廷任之亦当比他官为异近该吏部每次公选多得人矣间恐或有未当者宜令访实选替皆用年壮资浅谙晓兵事才能济变心诚体国之人而久任之然欲久任于其能保地方者必须定以三年五年加秩一次比与他官升转尤速以补其难然后人肯用力又必重其责任使能展布寛其文法使得便宜听其从愿罚赎多方措积钱粮在官以为练兵捕盗募用死间先登等项支用激劝不许法吏扼腕如昔王翱在辽东故事然后武备可修军威可振而盗贼可弭外侮可御也措置得宜与科派贫民不同本不为害臣愚不敢欺隠初任徳安推官凡造仓积谷造铺造监与凡买马练兵捕盗给赏等事多用罚赎继任抚州兵备曾造四城一县及练兵给赏救灾等事亦间用罚赎臣先蒙行取有被罚榖数百者自备兵马送臣至京后离任数十年两经徳安一经抚州民皆欢迎泣送远至百里之外而遇盗出死力以卫若臣罚赎害民民岂无怨也今任此官者拘束太甚故皆避嫌自保而纵贼殃民地方日敝故臣不惴以为事当如此也
一重将权窃惟赵将李牧守边得便宜置吏市租皆入幕府日享士卒赵王不疑故能破杀匈奴不敢近边宋失边险契丹最强宋太祖分命李汉超郭进等备之皆久任专制厚其财帛如赵李牧故皆能以一郡之力抗御强敌宋祖得无西北之忧此古人任将之明效也臣伏读我太祖命将制词有曰古云将在军君不与者胜汝等其识之此我圣祖命将之成法也今各边总兵廵抚见一冦出一军赏一有功戮一不用命皆不得自专必须奏请事由中制彼得推干故难责成功常致误事唐陆贽所谓锋镝交于原野而决策于九重之中机会变于斯须而定筭于千里之外者甚非计也今各边廵抚总兵选任既当尤望陛下体圣祖之成法效古人之命将假与威权使得专罚多与金帛使得厚赏至于临期应变料敌出竒惟其所为而不为中制朝廷惟握将将之权有功则升赏有罪则诛黜如此则将士用命事机不失而使得成功矣
一增武备徃歳募增京军二万有余此皆骄惰未经战阵缓急难倚者也今莫若于辽东大同宣府三镇各添游击二员增募鋭兵六千名每员各统三千间时则轮畨一员在京近郊住札另营操备有警则并调一隅防战不过半月可集此于缓急中外有倚比之命将出京军虚声实用大不侔矣
一更赏罚夫以赏言首级论功非国初之旧制也两军相敌当先格鬬者手眼瞬息不得差池何暇割首使其取首则再不能战而为敌所乗为后军所争夺死矣故首级非我大胜彼大败奔遁不能割而割之者多或非真也贪功奋死杀贼止望得赏衣食稍足耳岂望升官也惟论首级升官故杀贼者不能取首而得首者又为势要所夺又或因争首级自相蹂践而为敌所败此边人之大恨兵战之大患也以罚言则原奏边例交锋伤在四五人即问充军杀在十名以上不报者止降一级轻重不伦隠瞒得利人何苦而实报哉又或两军对敌胜负相当杀伤相抵我军被杀指名可验杀彼之人不能取首不得论功亦问前罪故今边将惟以退缩保守为事而墩堡任其攻克乡民任其杀虏上下相瞒惟事欺隠而已甚者被杀之人舍死逃回边堡以其先时失报恐被查究而遂杀之尤可痛也如蒙圣明更定赏罚之格惟严隠匿之罪其两军交锋而杀伤相抵不曾割取首级抚按明知回奏者不问其罪其有失备力所不及虽被杀虏二十人以下亦不问充军其若力可敌而不敌虽失四五人亦问充军至于兵力相当退缩败阵及拥众自卫纵贼深入而又不能击其惰归以取胜者但被杀虏数十人以上俱问失机其它军校小小失事不曾有误地方者轻则听领兵官量情责打重则送廵抚官实时问决不必一一奏勘以致累死边军至于战胜论功止慿廵抚兵备查审众证某人设策某人当先破阵某人杀死几人皆听廵抚官量情实时给赏银两但纪其功不必升官其有三次设谋或当先破阵或一起连杀三五人之上勇力出众者方保升官其若廵抚总兵失事扶同隠匿或冐功赏其所私者却从廵按访实纠举必问重罪如此庶几赏罚当而人心思奋朝廷亦不致多费官爵矣
一御土夷各处土官惟在治之得其人而顺其俗简其约束禁其贪取其大者尤在重其信令要使邻族上下皆惟吾是信而彼之作恶者莫之能欺以鼓其叛乱其有讼则速为之勘剖该袭则早为勘保而不必其至京其若雠杀不听分解及为叛乱兼并者则命其邻党合而征之葢惟不信则邻党旅拒信则邻党率从而兼并尤其所恶早征甚易也征而自服则舍不服而擒杀之者惟顺其民情审其事势该设流官则设流官该复土官则复土官该统为一则统为一该令分属则令分属其设流官者必须其恶极民怨而又尽除其族以絶其患然后可行不许轻率是皆顺彼民俗而惟听镇廵官处定奏闻裁决请给衙门职事其若延捱不处及处治乖方致其复乱而不能亲定者则罪镇廵镇廵奏下该部应为奏决而不奏决不该推勘而托故推勘以致延缓歳久误事者罪坐所由若欲预絶其争袭之患者宜令土官娶妻生子及妻丧再娶子丧续生俱逓申合干上司各用厚纸大簿掌印官重笔亲注明白用印钤记后可按籍而知其应袭子孙则当定名申报而稍长之日听其代领目兵或差赴上司禀事要使人人皆知难于轻改则后自不乱是皆要在朝廷选用廵抚知府得人久任而信孚于民然后可行耳故以信服夷臣先累试得効臣初守广西太平所属土官十五州县皆以信孚葢惟不用财不避嫌而即为保袭不贪功不避罪而轻为诱执如上下冻州赵文兴被诬死罪臣明告以故而禁其来见屡送妻子来质臣即遣回如茗盈州李万盈来见违约臣即鎻去量治仍即放还其与全茗州许荣高雠杀三十余年臣令画江分断其地后臣离任彼皆泣送二日之程又如太平州世叛李浚因被廵按轻提拥兵构乱臣委其表兄龙英州赵元珤擒之谕其兵四千即散其民尽皆归府朝夕来见自言始知王民之乐与之言利害道理甚晓又如罗阳县王景明争占官地二十余年臣召之推调不至乃贴告示谕其民即归本县而景明只身遂逃又如思明府叛族黄文昌等四世为逆杀其知府三代占其三州半府地方累败官军信臣欲求来归臣拒不纳而总兵康泰因遂执其兄弟三人委臣空城恐其劫夺即与叅将二司率兵夜遁臣危旦夕而所属土官预料其事皆伏兵近山即日而至为臣守城旗鼓震耀彼谋遂絶臣始得生而复责退其原占三州二十七村地方思明知府黄旸事臣为文召之即来提其人调其兵即至暨臣闻丧彼急图奏留臣带管其府自愿为州听属以得保全臣泣不从乃止盖信义虽蛮夷为易感天日在上臣非敢诳也后任四川廵抚道遇天全六番护印招讨高勲差人来诉臣即输前责其家之占田围县罪恶深重新天子英武同符太祖依断则留尔地方否则灭尔家族其人回告未久彼即移文来首田本占民愿从断还而原曲断与之者消沮无地臣至省城未久杂谷安抚松潘诸番皆上番文誓不为恶松潘番又为兵备胡澧伐木修城署灶以俟臣至盖番信澧澧信臣为之传播故未久而即远孚臣岂有他能也臣之此言虽欲行彼土官该管上司据事询访因而信行以为地方涓埃之助耳若其扬言已之罪无所逃于士论也
一足边储今边储最苦不足而足之道有三一曰广屯种夫屯种孰不欲广然每差官督劝不能增者急于起科得利也夫歳收不常而租有定额则开垦者利未得而害已随故人不敢开种今若查比北直隶钦奉太祖皇帝圣旨事理听令各屯原额抛荒及空闲地土不拘土客官民军舍尽力开垦永不起科则有利无害而人乐于兴种矣盖所贵广种多收民间米榖价贱发银可籴则边储易足矣至于南方谪彼充军为民人犯宜责拘解当房真正家小到彼尽拨各武职员下作为伴当责之收管使其开种而照名代出本处军伴操守则彼势难逃而人可渐多种可渐广矣二曰兴盐利今天下生齿繁于国初数十余倍食盐者众矣故今私盐盛行而官盐未尝不售其谓私盐不禁能阻官盐者乃袭旧时之说也故今宜于额外多开商中纳听其买补若虑势要占窝专利则每歳开中止将引目发边付廵抚都御史并管粮郎中掌管听其就彼召商责限完粮而后填给违限不完者则转给他人其若都御史郎中召报容私致缓粮饷者听廵按叅究则自无此弊矣至于私盐不必深禁只如近日都御史汪鋐奏议官抽其半而给照许卖则公私盐利归国用而边储可足矣夫私盐不禁则廵逻之卒可减而盐徒意外之祸可弥盐广鬻而壮丁益劝于煎军民得易求食其为上下之利盖不一而足也三曰预收籴每常边粮不肯趂贱预买及临用兵发银贵籴且逼人强卖公私劳费不赀今宜妙选各边管粮部官责其月报米价贵贱歳报田收厚薄如其丰收米贱之时那借官银数十万两到彼多籴米榖贮仓或计今年所籴可彀后二三年之用即扣后二三年该给粮银又于他边米贱处所收籴或查应解边粮地方时价米贵则量令折钱解边备籴如此通融计处务使远近官民皆便而边粮易于措积葢亦治国通融之法也但其籴粮全在官司法令简便革弊严明不许减价掯勒难收以致靠损屯农方可常籴
一絶弊源先该正徳年间权奸黩货致令冨势小人冐夺军功超升世袭军职大坏祖宗赏罚之公至于军匠亦多额外滥收歳耗国储数十百万国家田赋有限何以能给臣初平贼江西见彼杀贼之人无一报功报功之人无一见贼及后充军辽东见彼冒功之人势焰熏灼边人凛凛总兵官既夺边军血战所得之首级以与之报功卫所官又克减边军忍死所待之粮银以为之宴赏且又听之乗其马役其人鞭笞呵叱如待囚隶彼为国家出死力者俛首丧气不敢言其中心哀怨何可言也故昔宸濠之讨调军辽东人心踊跃思欲南降使非天命有定北军至彼天下大事去矣圣祖所戒赏功不当久则祸生者盖几践之岂不甚可畏哉天命我皇上入继大统奋然下诏尽革此軰人心始快天下始安然有识者犹恨不藉其家以足边储而济穷军之困戮其首以枭边境而快愤军之心也我皇上励精恭俭八年之久而天下财用被其坐耗困穷至今难复臣恐法度不时加严儆则易至于渐弛奸弊不重加杜絶则易至于复生伏愿陛下深为子孙万世之计特与体国大臣计议自今严立成命载诸天府颁诸天下今后官舍军民人等敢有似前奏带冐功升职者必行斩首地方其有真系报効亲手得功该升军职亦止填注原立功地方卫所不许再署锦衣卫文武职官除果有勘乱平贼竒功朝廷特赐子孙官职袭荫外其有听容子孙弟侄夤縁似前冐升者文官除名再不叙用武职揭黄永不许袭至于军匠夤縁再有额外滥收者许该部科道执奏问革边逺充军永为定例如此则奸弊可絶而赏罚常明财用渐足而民穷可救实为宗社万年之福矣
一正谬误近多谬见之事如新例军职立功者许赎米五十石即令还职只如指挥使一员立功五年则省给每月正俸实米共四百八十石余俸薪钞共一千六百二十石今得其纳米五十石而即以与之所得少而所费多矣又如边卫武职有犯该调外卫者彼多安土惮迁此等官生长边方惯习边事比之南方疲懈者不同宜令廵抚重罚边粮若干或令降级或令减俸就彼差操免其调卫则可歳减月粮筭亦不赀臣尝有言不行又如武职有该充军身故者长子袭职支俸次子代罪充军大是不均此等官亦合降袭免其充军可省月粮先该给事中有言亦不用又如京卫官先年有从愿改注外卫之例以军政则外卫官少革而复推有恃为恶而莫之能禁京卫官多有不得管事者只当一军之役今得改増外卫则可以多中拣择而军政得人矣以俸给言则外卫易给而京储难运有如调出指挥一员则每月省京储米八石而可养壮士八人矣今亦停阻不行臣谓此等事皆属谬误所宜查正要皆有益于国储不少也
一惜人才今天下士习因循率多依阿自保而能舍身为国摧奸御侮弭盗安民者极为难得今在朝文职止有李承勋伍文定二人能统军旅然皆位望已崇小冦不宜轻出国家养兵蓄将不可一日无人近该辅臣奏议久欲求荐其人而迄无荐者盖其人难知知亦未试而巳试得効者又多小疵诖误不敢荐也然一朝有事将如之何臣访得原任都御史马昊陈九畴二人昊则先任佥事四川杀贼有功歴升廵抚因叛夷招讨遣人夤縁权奸奏逮至京而黜为民九畴先任兵备猝遇番戎入冦内诛叛人外退强敌而为番使写亦虎仙等反间构罪后任廵抚大破番狄而偶以报功差误又为憸人聂能迁等反间流谤逮至充军臣谓此二人者可宜收复在京不拘大小职事以备缓急之用又有原任副使施儒杨必进二人者皆先任御史后升兵备皆杀贼安民有功杨必进则有误劾一人之失施儒则因禁民怪俗一事之谤以致考察闲住臣谓此二人者可收复原职再试其才能功绩而进用之又有原任兵备副使胡澧其人徳行追及古人忠信行于蛮貊有才不露有功不伐臣昔举代廵抚而亦为考察所黜惜其老矣筋力未知臣不敢荐惟得吏部另作一行旌别以励士风幸也
崇一徳以享天心疏【唐皋】
臣尝伏覩我太祖高皇帝御制大诰序有曰君臣同心寅恭一气所以感皇天后土之鉴海岳效灵由是雨旸时若五榖丰登家给人足其首章又以君臣同游竭忠成全其君拾君之失撙君之过补君之阙为说大哉皇言所以贻谋燕翼垂万世圣子神孙之训者深且远矣仲虺详陈咸有一徳之功孟子极言相待一体之道皆不出我祖宗彝训之外也仰惟皇上起自潜邸嗣守丕基登极之初治以宪祖为先志以励精为大天下臣民翘首跂足仰望太平以谓陛下盖将更张武宗之故以上继孝宗之治而远复圣祖之盛也然自即位以来君臣无同游之美上下鲜一徳之休知有股肱而不藉之运用知有耳目而不因之聪眀是陛下虽有愿治之心而失所以求治之道也臣尝供事华葢内殿亲见殿外之东极北有一便殿或指以示臣曰此孝宗皇帝燕息之所也凡诸臣章奏必于此阅之遇有怀疑未决必召辅臣至此叅详可否然后下之所司是以政无阙失昭令闻以垂无穷且召见之顷传宣赐茶或撤赐御馔君臣际遇至今美谈不知左右近臣熟知先朝典故者曾为陛下言之乎臣恐其不能且不肯也臣又见得先王优礼老成引年致仕不许其请则必赐之几杖以昭眷留之诚盖以老成谋国多识旧章不可不重惜也近来户部尚书孙交刑部尚书林俊引疾乞骸章疏屡上陛下温旨慰留此固惜老成重典刑之盛心也臣方拟有几杖之赐以为圣世之光不意顷因太监崔文家人之故谓俊废格诏旨令其回话其与陛下起废之初慰留之温旨大不侔矣万一俊执奏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之义挂冠玄武祖帐东都陛下虽无简弃老成之心抑亦何以自解于天下之口而祈免于万世之非议哉臣观陛下在内所宠信者多藩邸久待之人也非先朝寡过之人也使此数臣者果皆忠于陛下岂肯令陛下因崔文一家奴之故而简弃老成体国之臣乎又岂肯令陛下加拾遗撙过之忠以废格诏旨之罪乎又岂肯令陛下变勉留之温旨为雷霆震击之威乎夫自古及今君臣上下同心一徳未有不治者也上下隔絶中外疑沮未有不乱者也陛下即位二年于兹虽无武宗以来危乱之形而有正徳以后灾变之大其几甚可畏也伏愿宪圣祖之言举先朝之典虚顾问辅臣之襟隆体貌大臣之礼养圣主迁善之勇全老成执法之忠鉴憸邪非乱之由消近习保奸之祸务使君臣如一人之身宫府内外如一家之势则政以道成气以和召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毕至而我圣祖降鉴效灵之训可验于今日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十一
(明)贺复征 编
○疏二十五
陈言边务疏【明王守仁】
迩者窃见皇上以彗星之变警戒修省又以边冦猖獗命将出师宵旰忧勤不遑宁处此诚圣主遇灾能警临事而惧之盛心也当兹多故主忧臣辱孰敢爱其死况有一二之见而忍不以上闻邪臣愚以为今之大患在于为大臣者外托慎重老成之名而内为固禄希宠之谋为左右者内挟交蟠蔽壅之资而外肆招权纳贿之恶习以成俗互相为奸忧世者谓之迂狂进言者目以浮躁沮抑正大刚直之气而养成怯懦因循之风故其衰耗頺塌将至于不可支持而不自觉今幸上天仁爱适有边陲之患是忧虑警省易辕改辙之机也此在陛下必宜自有所以痛革弊源惩艾而振作之者矣新进小臣何敢僭闻其事以干出位之诛至于军情之利害事机之得失茍有所见是固刍荛之所可进卒伍之所得言者也臣亦何为而不可之有虽其所陈未必尽合时论然私心窃以为必宜如此则又不可以茍避乖刺而遂已于言也谨陈便宜八事以备采择一曰蓄材以备急二曰舍短以用长三曰简师以省费四曰屯田以足食五曰行法以振威六曰敷恩以激怒七曰捐小以全大八曰严守以乗弊何谓蓄材以备急臣惟将者三军之所恃以动得其人则克以胜非其人则败以亡其可以不豫蓄哉今者边方小冦曾未足以辱偏禆而朝廷会议推举固已仓皇失措不得巳而思其次一二人之外曾无可以继之者矣如是而求其克敌致胜其将何恃而能乎夫以南宋之偏安犹且宗泽岳飞韩世忠刘锜之徒以为之将李纲之徒以为之相尚不能止金人之冲突今以一统之大求其任事如数子者曾未见有一人万一边冦长驱而入不知陛下之臣孰可使以御之若之何其犹不寒心而早图之也臣愚以为今之武举仅可以得骑射抟击之士而不足以收韬略统驭之才今公侯之家虽有教读之设不过虚应故事而实无所禆益诚使公侯之子皆聚之一所择文武兼济之才如今之提学之职者一人以教育之习之以书史骑射授之以韬畧谋猷又于武学生之内歳升其超异者于此使之相与磨礲砥砺日稽月考别其才否比年而校试三年而选举至于兵部自尚书以下其两侍郎使之每歳更迭廵边于科道部属之内择其通变特逹者二三人以从因使之得以周知道里之远近边关之要害敌情之虚实事势之缓急无不深谙熟察于平日则一旦有急所以遥度而往莅之者不虑无其人矣孟轲有云茍为不畜终身不得臣愿自今畜之也何谓舍短以用长臣惟人之才能自非圣贤有所长必有所短有所明必有所蔽而人之常情亦必有所惩于前而后有所警于后呉起杀妻忍人也而称名将陈平受金贪夫也而称谋臣管仲被囚而建霸孟明三北而成功顾上之所以驾驭而鼔动之者何如耳故曰用人之仁去其贪用人之智去其诈用人之勇去其怒夫求才于仓卒艰难之际而必欲拘于规矩绳墨之中吾知其必不克矣臣尝闻诸道路之言曩者边关将士以骁勇强悍称者多以过失罪名摈弃于闲散之地夫有过失罪名其在平居无事诚不可使处于人上至于今日之多事则彼之骁勇强悍亦诚有足用也且被摈弃之久必且悔艾前非以思奋励今诚委以数千之众使得立功自赎彼又素熟于边事加之以积愤之余其与不习地利志图保守者功宜相远矣古人有言使功不如使过是所谓使过也何谓简师以省费臣闻之兵法曰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夫古之善用兵者取用于国因粮于敌犹且日费千金今以中国而御外冦非漕挽则无粟非征输则无财是固不可以言因粮于敌矣然则今日之师其可以轻出乎臣以公差在外甫归旬日遥闻出师窃以为不必然者何则北地多寒今炎暑渐炽彼性不耐我得其时一也彼恃弓矢今大雨时行筋胶解弛二也彼逐水草以为居射禽畜以为食今已蜂屯两月边草殆尽野无所猎三也以臣料之官军甫至渠迹遁矣夫兵固有先声而后实者今师旅既行言已无及惟有简师一事犹可以省虚费而得实用夫兵贵精不贵多今速诏诸将宻于万人之内取精徤足用者三分之一而余皆归之京师万人之声既扬矣今宻归京师边关固不知也是万人之威犹在也而其实又可以省无穷之费岂不为两便哉况今官军之出战则退后功则争先亦非边将之所喜彼之请兵徒以事之不济则责有所分焉耳今诚于边塞之卒以其所以养京军者而养之以其所以赏京军者而赏之旬日之间数万之众可立募于帐下奚必自京而出哉何谓屯田以给食臣惟兵以食为主无食是无兵也边关转输水陆千里踣顿捐弃十而致一故兵法曰国之病于师者远输远输则百姓贫近师贵卖贵卖则百姓财竭此之谓也今之军官既不堪战阵又使无事坐食以益边困是与敌为谋也三边之戍方以战守不暇耕农诚使京军分屯其地给种授器待其秋成使之各食其力冦至则授甲归屯遥为声势以相犄角冦去仍复其业因以其暇缮完冦所拆毁边墙亭堡以遏冲突如此虽未能尽给塞下之食亦可以少息输馈矣此诚持久俟时之道王师出于万全之长策也何谓行法以振威臣闻李光弼之代子仪也张用济斩于辕门狄青之至广南也陈曙戮于戏下是以皆能振疲散之卒而摧方强之敌今边臣之失机者往往以计幸脱朝丧师于东邮暮调守于西鄙罚无所加兵因纵弛如此则是陛下不惟不寘之罪而复为曲全之地彼亦何惮而致其死力哉夫法之不行自上犯之也今总兵官之头目动以一二百计彼其诚以武勇而收録之也则亦何不可之有然而此軰非势家之子弟即豪门之夤縁皆以权力而强委之也彼且需求刻剥骚扰道路仗势以夺功无劳而冐赏懈战士之心兴边冦之怨为总兵者且复恃其权力以相后先其委之也敢以不受乎其受之也其肎以不庇乎茍戾于法又敢斩之以殉乎是将军之威固已因此軰而索然矣其又何以临师服众哉臣愿陛下手勅提督等官发令之日即以先所丧师者斩于辕门以正军法而所谓头目之属悉皆禁令发回毋使渎扰侵冐以挠将权则士卒奋励军威振肃克敌制胜皆原于此不然虽有百万之众徒以虚国劳民而亦无所用之也何谓敷恩以激怒臣闻杀敌者怒也今师方失利士气消沮三边之戍其死亡者非其父母子弟则其宗族亲戚也今诚抚其疮痍问其疾苦恤其孤寡振其空乏其死者皆无怨尤则生者自宜感动然后简其强壮宣以国恩喻以敌雠明以天伦激以大义悬赏以鼔其勇暴恶以深其怒痛心疾首日夜淬砺务与之俱杀父兄之雠以报朝廷之徳则我之兵势日张士气日奋而区区小丑有不足破者矣何谓捐小以全大臣闻之兵法曰将欲取之必固与之又曰佯北勿从饵兵勿食皆捐小全大之谓也今敌势方张我若按兵不动彼必出鋭以挑战挑战不已则必设诈以致师或捐弃牛马而伪逃或揜匿精悍以示弱或诈溃而埋伏或潜军而请和是皆诱我以利也信而从之则堕其计矣然今边关守帅人各有心敌情虚实事难卒辩当其挑诱之时畜而不应未免必有剽掠之虞一以为当救一以为可邀从之则必陷于危亡之地不从则又惧干坐视之诛此王师之所以奔逐疲劳损失威重而敌人之所以得志也今若恣其操纵许以便宜其纵之也不以为坐视其捐之也不以为失机养威蓄愤惟欲责以大成而小小挫失皆置不问则我师常逸而兵威无损此诚胜败存亡之机也何谓严守以乗弊臣闻古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盖中国工于自守而蕃人长于野战今边卒新破敌势方剧若复与之交战是投其所长而以胜予敌也为今之计惟宜婴城固守远斥候以防奸勤间谍以谋敌熟训练以用长严号令以肃惰而又频加犒享使皆蓄力养鋭譬之积水俟其盈满充溢而后乗怒急决之则其势并力骤至于崩山漂石而未已也昔李牧备边日以牛酒享士士皆乐为一战而牧屡抑止之至其不可禁遏而始奋威并出若不得已而后从之是以一战而破强敌今我食既足我威既盛我怒既深我师既逸我守既坚我气既鋭则是周悉万全而所谓不可胜者既在于我矣由是我足则敌日以匮我盛则敌日以衰我怒则敌日以曲我逸则敌日以劳我坚则敌日以虚我鋭则敌日以钝索情较计必将疲罢奔逃然后用竒设伏悉师振旅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迎邀夹攻首尾横击是乃以足当匮以盛敌衰以怒加曲以逸击劳以坚破虚以鋭攻钝所谓胜于万全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者也右臣所陈非有竒特出人之见固皆兵家之常谈今之为将者之所共见也但今边关将帅虽或知之而不能行类皆视为常谈漫不加省势有所轶则委于无可奈何事惮烦难则为因循茍且是以翫习弛废一至于此陛下不忽其微乞勅兵部将臣所奏熟议可否转行提督等官即为斟酌施行母使视为虚文务欲责以实効庶于军机必有少补臣不胜为国惓惓之至
谏迎佛疏【王守仁稿具未上】
臣自七月以来窃见道路流传之言以为陛下遣使外夷远迎佛教羣臣纷纷进谏皆斥而不纳臣始闻不信既知其实然独窃喜幸以为此乃陛下圣智之开明善端之萌蘖羣臣之谏虽亦出于忠爱至情然而未能推原陛下此念之所从起是乃为善之端作圣之本正当将顺扩充遡流求原而乃狃于世儒崇正之说徒尔纷争力沮宜乎陛下之有所拂而不受忽而不省矣愚臣之见独异于是乃惟恐陛下好佛之心有所未至耳诚使陛下好佛之心果已真切恳至不徒好其名而必务得其实不但好其末而必务求其本则尧舜之圣可至三代之盛可复美岂非天下之幸宗社之福哉臣请为陛下言其好佛之实陛下聪明圣智昔者青宫固巳播传四海即位以来偶值多故未暇讲求五帝三王神圣之道虽时御经筵儒臣进说不过日袭故事就文敷衍立谈之间岂能遽有所开发陛下听之以为圣贤之道不过如此则亦有何可乐故渐移志于骑射之能纵观于游心之乐盖亦无所用其聪明施其才力而偶托寄于此陛下聪明岂固遂安于是而不知此等皆无益有损之事也哉驰逐困惫之余夜气清明之际固将厌倦日生悔悟日切而左右前后又莫有以神圣之道为陛下言者故遂远思西方佛氏之教以为其道能使人清心絶欲求全性命以出离生死又能慈悲普爱济度羣生去其苦恼而跻之快乐今灾害日兴盗贼日炽财力日竭天下之民困苦已极使诚身得佛氏之道而拯救之岂徒息精养气保全性命岂徒一身之乐将天下万民之困苦亦且因是而苏息故遂特降纶音发币遣使不惮数万里之遥不爱数万金之费不惜数万生灵之困毙不厌数年往返之迟久远迎学佛之徒是葢陛下思欲一洗旧习之非而憣然于高明光大之业也陛下试以臣言反而思之陛下之心岂不如此乎然则圣知之开明善端之萌蘖者亦岂过为谀言以佞陛下哉陛下好佛之心诚至则臣请毋好其名而务得其实毋好其末而务求其本陛下诚欲得其实而求其本则请毋求诸佛而求诸圣人毋求诸外国而求诸中国此又非臣之茍为游说之谈以诳陛下臣又请得而备言之夫佛者夷狄之圣人圣人者中国之佛也在彼外国则可用佛氏之教以化导愚顽在我中国自当用圣人之道以参赞化育犹行陆者必用车马渡海者必以舟航今居中国而师佛教是犹以车马渡海虽使造父为御王良为右非但不能利渉必且有沉溺之患夫车马本致远之具岂不利器乎然而用非其地则技无所施陛下若谓佛氏之道虽不可以平治天下或亦可以脱离一身之生死虽不可以参赞化育而时亦可以导羣品之嚚顽就此二说亦复不过得吾圣人之余绪陛下不信则臣请比而论之臣亦窃尝学佛最所尊信自谓悟得其藴奥后乃窥见圣道之大始遂弃置其说臣请毋言其短言其长者夫西方之佛以释迦为最中国之圣人以尧舜为最臣请以释迦与尧舜比而论之夫世之最所崇慕释迦者莫尚于脱离生死超然独存于世今佛氏之书具载始末谓释迦住世说法四十余年寿八十二歳而没则其寿亦诚可谓高矣然舜年百有十歳尧年一百二十歳其寿比之释迦则又高也佛能慈悲施舍不惜头目脑髓以救人之急难则其仁爱及物亦诚可谓至矣然必苦行于雪山奔走于道路而后能有所济若尧舜则端拱无为而天下各得其所惟克明峻徳以亲九族则九族既睦平章百姓则百姓昭明恊和万邦则黎民于变时雍极而至于上下草木鸟兽无不咸若其仁爱及物比之释迦则又至也佛能方便说法开悟羣迷戒人之酒止人之杀去人之贪絶人之嗔其神通妙用亦诚可谓大矣然必耳提面诲而后能若在尧舜则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其至诚所运自然不言而信不动而变无为而成盖与天地合其徳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其神化无方而妙用无体比之释迦则又大也若乃诅况变幻眩怪揑妖以欺惑愚冥是固佛氏之所深排极诋谓之外道邪魔正与佛道相反者不应好佛而乃好其所相反求佛而乃求其所排诋者也陛下若以尧舜既没必欲求之于彼则释迦之亡亦已久矣若谓彼中学佛之徒能传释迦之道则吾中国之大顾岂无人能传尧舜之道者乎陛下未之求耳陛下试求大臣之中茍其能明尧舜之道者日日与之推求讲究则必有能明神圣之道致陛下于尧舜之域者矣故臣以为陛下好佛之心诚至则请毋好其名而务得其实毋好其末而务求其本务得其实而求其本则请毋求诸佛而求诸圣人毋求诸外国而求诸中国者果非妄为游说之谈以诳陛下者矣陛下果能以好佛之心而好圣人以求释迦之诚而求诸尧舜之道则不必渉数万里之遥而西方极乐则在目前则不必糜数万之费毙数万之命歴数年之久而一尘不动弹指之间可以立跻圣地神通妙用随形随足此又非臣之谬为大言以欺陛下必欲讨究其说则皆凿凿可证之言孔子云我欲仁斯仁至矣一日克己复礼而天下归仁孟轲云人皆可以为尧舜岂欺我哉陛下反而思之又试以询之大臣询之羣臣果臣言出于虚谬则甘受欺妄之戮臣不知讳忌伏见陛下善心之萌不觉踊跃喜幸輙进其将顺扩充之说惟陛下垂察则宗社幸甚天下幸甚万世幸甚臣不胜祝望恳切陨越之至专差舍人某具疏奏上以闻
乞寛免税粮急救民困以弭灾变疏【王守仁】
照得正徳十四年七月内节据吉安等一十三府所属庐陵等县各申为旱灾事开称本年自三月至于秋七月不雨禾苗未及发生尽行枯死夏税秋粮无从办纳人民愁叹将及流离申乞转逹寛免等因到臣节差官吏老人踏勘前项地方委自三月以来雨泽不降禾苖枯死续该宁王谋反乗衅鼔乱传播伪命优免租税小人惟利是趋汹汹思乱臣因通行告示许以奏闻优免税粮谕以臣子大义由祖宗休养生息之泽暴宁王诛求无厌之恶由是人心稍稍安集背逆趋顺老弱居守丁壮出征团保馈饷邑无遗户家无遗夫就使雨旸时若江西之民亦已废耕耘之业事征战之苦况军旅旱干一时并作虽富室大户不免饥馑下户小民得无转死沟壑流散四方乎设或饥寒所迫征输所苦人自为乱将若之何如蒙俯察乞勅该部暂将正德十四年分税粮通行优免以救残伤之民以防变乱之阶伏望皇上罢冗员之俸损不急之赏止无名之征节用省费以足军国之需天下幸甚縁由于本年七月三十日具题请旨未奉明降随蒙大驾亲征京边官军前后万数沓至并临填城塞郭百姓戍守锋镝之余未及息肩弛担又复救死扶伤呻吟奔走以给厮养一应诛求妻孥鬻于草料骨髓竭于征输当是之时鸟惊鱼散贫民老弱流离弃委沟壑狡徤者逃窜山泽羣聚为盗独遗其稍有家业与良善守死者十之二三又皆颠顿号呼于挺刃捶挞之下郡县官吏咸赴省城与兵马住屯之所奔命听役不得轸恤民隠上下汹汹如驾漏船于风涛颠沛之中惟惧覆溺之不暇岂遑复顾其它为日后之虑忧及税赋之不免征科之未完乎当是之时虽臣等亦皆奔走道路危疑仓皇恐不能为民请一旦之命岂遑为歳月之虑忧及赋税之不免征科之未完而暇为之复请乎若是者又数月京边官军始将有旅归之期而户部歳额之征已下漕运交兑之文已促督催之使切责之檄已交驰四集矣流移之民闻官军之将去稍稍胁息延望归寻其故业足未入境而颈已系于追求者之手矣夫荒旱极矣而又因之以变乱变乱极矣而又加之以师旅师旅极矣而又竭之以供馈益之以诛求急之以征敛当是之时有目者不忍睹有耳者不忍闻又从而朘其膏血有人心者而尚忍为之乎今远近军民号呼匍匐诉告喧腾求朝廷出帑藏以赈济久而未获反有追征之令閧然兴怨谓臣等昔日蠲赋之言为绐已窃相伤嗟谓宸濠叛逆独知优免租税以要人心我軰皆朝廷赤子皆尝竭骨髓出死力以勤国难今困穷已极独不蒙少加优恤又从而追征之将何以自全是以令之而益不信抚之而益愤愤谕之而益呶呶甫怀收复之望又为流徙之图计穷势迫匿而为奸肆而为冦两月以来有司之以鼠窃警报者月无虚日无怪也彼无家业衣食之资无父母妻子之恋而又旁有追呼之苦上有捶剥之灾自非礼义之士孰肎闭口枵腹坐以待死乎今朝廷亦尝有寛恤之令矣亦尝有赈济之典矣然寛恤赈济内无帑藏之发外无官府之储而徒使有司措置措置者岂能神输而鬼运必将取诸富民今富民则又皆贫民矣削贫以济贫犹割心脔肉以啖口口未饱而身先毙且又有侵克之弊又有渔猎之奸民之頼以生者不能什一民之坐而死者常十九矣故寛恤之虚文不若蠲租之实惠赈济之难及不若免租之易行今不免租税不息诛求而徒曰寛恤赈济是夺其口中之食而曰吾将疗汝之饥刳其腹肾之肉而曰吾将救汝之死凡有血气皆将不信之矣夫户部以国计为官漕运以转输为任今歳额之催交兑之促皆其职之使然但民者邦之本邦本一揺虽有粟吾得而食诸伏望皇上轸念地方涂炭之余小民困苦已极思邦本之当固虑祸变之可忧乞勅该部速将正徳十四十五年该省钱粮悉行寛免其南昌南康九江等府残破尤甚者重加寛贷使得渐回喘息修复生理非但解江西一省之倒悬臣等无地方变乱之祸得免于诛戮实天下之幸宗社之福也夫免江西一省之粮税不过四十万石今吝四十万石而不肯蠲异时祸变卒起即出数百万石既已无救于难矣此其形迹已见事理甚明者臣等上不能会计征敛以足国用下不能建谋设策以济民困徒痛哭流涕一言小民疾苦之状惟陛下速将臣等黜归田里早赐施行以纾祸变縁系寛免税粮急救民困以弭灾变事理为此具本请旨
浰头捷音疏【王守仁】
据江西按察司分廵镇北道兵备副使杨璋呈据一哨统兵守备南赣二府地方以都指挥体统行事指挥使郏文呈称綂领安远县义民孙洪舜等兵于本年正月初七日攻破曲潭等巢十一日攻破半径等巢共五处二月二十六日与贼战于水源等处擒斩大贼首呉积祥陈秀谦张秀鼎等七名颗贼从陈希九等一百二十六名颗俘获贼属男妇五十六名口烧毁贼巢房屋禾仓二百五十三间及夺获器械等物二哨统兵赣州府知府邢珣呈称督同同知夏克义知县王天与典史梁仪老人叶秀芳等官兵于正月初七等日攻破芳竹湖等巢初九日攻破黄田坳等巢共四处二十五等日覆贼于白沙擒斩大贼首黄佐张廷和王蛮师等及夺获赃仗牛马等项三哨领兵广东惠州府知府陈祥呈称督同通判徐玑新民庐琢等官兵于正月初七等日攻破热水等巢初九等日攻破铁石障等巢覆贼于五花障等处二月初二等日与贼战于和平等处擒斩大贼首陈活鹞等十一名颗俘获贼属男妇及夺获器械赃银牛马等项四哨统兵南安府知府季斆呈称统制训导蓝铎等官兵于正月初三日攻破石坑等巢十一日攻破新田径等巢又与战于风门奥等处擒斩大贼首刘成珍等四名颗贼从胡贵琢等一百三十名颗及夺获赃银等物五哨统兵赣州卫指挥余恩呈称统领新民百长王受等兵于正月初七日会同推官危寿攻破上中下三浰大巢十一日攻破空背等巢擒斩大贼首赖振禄等九名颗贼从赖贱仔等三百五十名颗及夺获器械牛马等项六哨统兵赣州卫指挥呈称统领新民梅南春等兵于正月初七日攻破淡方等巢二十七日覆贼于乌虎镇擒斩大贼首谢銮曾用竒等五名颗及夺获器械牛马等项七哨统兵赣州府推官危寿呈称统领义官叶芳等兵于正月初七日会同指挥余恩攻破上中下三浰大巢初十等日攻破镇里寨等巢共四处二十七日覆贼于中村等处擒斩大贼首池仲宁等十二名颗贼从黄穏等二百一十一名颗俘获贼属男妇及夺获赃仗牛马等项八哨统兵赣州卫千户孟俊呈称统领义官陈英等兵于正月初七等日会同指挥余恩攻破上中下三浰大巢初十等日攻破大门山等巢共六处擒斩大贼首谢凤经呉宇张廷兴石荣等九名颗贼从张角子等一百九十二名颗及夺获器械牛马赃银等项九哨统兵南安县县丞舒富呈称统领义民赵志标等兵于正月十一等日攻破旗岭等巢共二处二月十四日与贼战于干村等处擒斩贼从刘三等一百七名颗及夺获器械等物等因呈报到道查得先为地方紧急贼情事据信丰县所呈称正徳十二年二月初七日龙南县贼首黄秀魁紏合广东贼首池仲容等突来本县杀人放火见今攻城不退乞要发兵救援等因该本道议委经歴王祚县丞舒富领兵剿捕斩获贼级四颗被贼杀死报効义士杨习举等十名执去经歴王祚随该本道亲诣该县暂将各贼招安发回原巢经歴王祚送出叅将失事知县王天爵等俱各有罪及将前贼应剿原由呈详转达具奏外正徳十三年正月初三日奉提督军门纸牌议照上犹等县贼巢既平广东龙川县浰头等处贼巢奉有成命应该会剿其大贼首池仲容等本院已行计诱擒获见今军势颇振若不乗此机会出其不意捣其不备坐视待广兵之来未免有失事机之会本院除遵奉勅谕内自行量调官军设法剿捕事理部勒兵众分布哨道行仰守备指挥并知府等官郊文陈祥等统领各授进止方畧外备仰本职前去军前纪验功次及催各哨官兵上紧依期进剿仍行廵按衙门前来核实施行等因纪验明白生擒贼犯解赴提督军门斩首枭示贼属男妇变卖银两器械赃仗赃银俱贮库外叅照浰头大贼首池仲容池仲宁池仲安高允贤李全等盘据一方歴有歳年僣称王号伪设官职广东翁源龙川始兴江西龙南信丰安逺会昌等县屡被攻闱城池杀害官军焚烧村寨虏杀男妇歳无虚日曾经狼兵夹攻屡次俱被漏网是乃众贼奸雄之巨擘三省羣盗之根源也今幸天夺其魄仲容束身就擒仲宁仲安等一时授首各巢贼从擒斩殆尽此皆仰仗朝廷徳威远播庙堂成筭无遗提督军门赏罚以信而号令严明师出以律而机宜慎宻身先士卒而艰险之不辞洞见敌情而抚剿之有道以是数十年之巨冦一旦削平连四省之编氓永期安辑呈乞照详转逹等因据呈到臣巻查先为地方紧急贼情续该臣看得南赣盗贼其在南安之横水桶冈诸巢则接境于湖彬在赣州之浰头岑冈诸巢则连界于闽广接境于湖彬者贼众而势散恃山溪之险以为固连界于闽广者贼狡而势聚结党与之助以相援臣等遵奉勅谕及查照兵部咨示方畧初议先攻横水次攻桶冈而末乃与广东会兵徐图浰头如攻坚木先其易者后其节目自正徳十二年九月臣等议将进兵横水恐浰贼乗虚出扰思有以沮离其党臣乃自为告谕具述祸福利害使报効生员黄表义民周祥等往谕各贼因皆赐以银布一时贼党亦多感动各寨酋长黄金巢刘逊刘粗眉温仲秀等遂皆愿从表等出投惟大贼首池仲容即池大鬓独愤然谓其众曰我等做贼已非一年官府来招亦非一次此亦何足为慿待金巢等到官后果无他说我等遣人出投亦未为晩其时臣等兵力既未能分意且覊縻令勿出为患故亦不复与较金巢等至臣乃释其罪推诚厚抚各愿出力杀贼立効于是籍其众五百余悉以为兵使从征横水十月十二日臣等已破横水仲容等闻之始惧计臣等必且以次加兵于是集其酋豪池仲宁高飞甲等谋使其弟池仲安率老弱二百余徒亦赴臣所投招求随众立効意在缓兵因而窥觇虚实乗间内应臣逆知其谋阳许之及臣进攻桶冈使领其众截路于上新地以远其归途内严警御之备以防其衅外示寛假之形以安其心阴使人分召邻贼诸县被贼害者皆诣军门计事旬日之间至者数十问所以攻剿之策皆以此贼狡计凶悍非比他贼其出刼行剽皆有深谋人不能测自知恶极罪大国法难容故其所以扞拒之备亦极险谲前此两经夹剿皆狼兵二三万竟亦不能大捷后虽败遯所杀伤亦畧相当近年以来奸谋愈熟恶焰愈炽官府无可奈何每以调狼兵恐之彼輙谩曰狼兵易与耳纵调他来也须半年我纵避他只消一月其意谓狼兵之来不能速其留不能久也是以益无忌惮今已僣号设官奸计逆谋尤非昔比必欲除之非大调狼兵事恐难济臣以为兵无常势在因敌变化而制胜今各贼狃于故常且谓必待狼兵而后敢攻此所以不必狼兵而可以攻之也乃为宻画方略使数十人者各归部集候我兵有期则据险遏贼十一月贼闻臣等复破桶冈益惧为战守备臣使人至贼所赐各酋长牛酒以察其变贼度不可隠则诈称龙川新民卢珂郑志高等将掩袭之是以宻为之防非敢虞官兵也臣亦阳信其言因复阳怒卢珂郑志高等擅兵雠杀移檄龙川使亷其实且趣各贼伐木开道将回兵自浰头取道往讨之贼闻以为臣等实有回师之意又恐假道伐之且喜且惧因遣来谢且请无劳官兵当悉力自防御之卢珂郑志高陈英者皆龙川旧招新民有众三千余远近皆为仲容所胁而三人者独与之抗故贼深雠忌之十二月望臣兵回至南康卢珂郑志高等各来告变谓池仲容僣号设官今已点集兵众号召远近各巢贼首授以总兵都督等伪官使侯三省夹攻之兵一至即同时并举行其不轨之谋及以伪授卢珂等官爵金龙覇王印信文书一纸粘状来首臣先已谍知其事及珂等来即阳怒以为尔等擅兵雠杀投招之人罪已当死今又造此不根之言乗机诬陷且池仲容等方遣其弟领兵报効诚心向化安得有此遂收縳珂等将斩之时池仲安之属方在营见珂等入首大惊惧至是皆喜罗拜欢呼竞诉珂等罪恶臣因亦阳令具状谓将并拘其党属尽斩之于是遂械系卢珂而使人宻喻以阳怒之意欲以诱致仲容诸贼且使卢珂等先遣人归集其众候珂等既还乃发臣又使生员黄表听选官雷济往喻仲容使勿以自疑宻购其所亲信阴说之使自来投诉二十日臣兵已还赣乃张乐大享将士下令城中今南安贼巢皆已扫荡而浰头新民又皆诚心归化地方自此可以无虞民久劳苦亦宜暂休为乐遂散兵使各归农示不复用而使池仲安亦领众归助其兄防守且云卢珂等虽已系于此恐其党致怨或掩尔不虞仲安归具言其故贼众皆喜遂弛备臣又使指挥余恩赍歴往赐仲容等令毋撤备以防虑珂诸党贼众益喜黄表雷济因复说仲容今官府所以安辑劳来尔等甚厚何可不亲往一谢况卢珂等日夜哀诉反状乞官府试拘尔等若拘而不至者即可以证反状之实今若不待拘而往因面诉珂等罪恶官府必益信尔无他而谓珂等为诈杀之必矣所购亲信者复从力赞仲容然之乃谓其众曰若要伸先用屈赣州伎俩亦须亲往勘破遂定议率其麾下四十余人自诣赣臣使人探知仲容已就道乃宻遣人先行属县勒兵分哨道候报而发又使千户孟俊先至龙川督集卢珂郑志高等兵然以道经浰巢恐揺诸贼则又别赍一牌以拘捕卢珂等党属为名各贼闻俊往果遮迎问故俊出牌示之乃皆罗拜相争导送出境俊已先至龙川始发牌部勒卢珂等兵众贼闻之皆以为拘捕其属不复为意闰十二月二十三日仲容等至赣见各营官兵皆已散归而街市多张灯设戏为乐信以为不复用兵宻赂狱卒私往觇卢珂等又果械系深圄中乃大喜遣人归报其属曰乃今吾事始得万全矣臣乃夜释卢珂郑志高等使驰归发兵而令所属官僚次设羊酒日犒仲容等以缓其归正月三日度卢珂等已至家所遣属县勒兵当已大集臣乃设犒于庭先伏甲士引仲容入并其党悉擒之出卢珂等所告状讯鞫皆伏遂寘于狱而夜使人趋发属县兵期以初七日同时入巢于时知府陈祥兵从龙川县和平都入指挥姚玺兵从龙川县乌虎镇入千户孟俊兵从龙川县平地水入指挥余恩兵从龙南县高沙保入推官危寿兵从龙南县南平入知府邢珣兵从龙南县太平保入守备指挥郏文兵从龙南县冷水径入知府季斆兵从信丰县黄田冈入县丞舒富兵从信丰县乌径入臣自率帐下官兵从龙南县冷水径直捣下浰大巢而使各哨分路同时并进会于三浰先是贼徒得池仲容报谓赣州兵已罢归皆已弛备散处各巢至是骤闻官兵四路并进皆惊惧失措乃分投出御而悉其精锐千余据险设伏并势迎敌于龙子岭我兵聚为三冲犄角而前指挥余恩所领百长王受兵首与贼遇大战良久贼败却王受等奋追里许贼伏兵四起奋击王受推官危寿所领义官叶芳兵鼔噪而前复奋击贼伏兵后千户孟俊兵从傍绕出冈背横冲贼伏与王受合兵于是贼乃大败奔溃呼声振山谷我兵乗胜逐北遂克上中下三浰各哨官兵遥闻三浰大巢已破皆奋勇齐进各贼皆溃奔知府陈祥兵遂破热水巢五花障巢指挥姚玺兵遂破淡方巢石门山巢上下陵巢知府邢珣兵遂破芳竹湖白沙巢守备指挥郏文兵遂破曲潭巢赤唐巢知府季斆兵遂破右坑巢三坑巢是日擒斩首从贼人贼级俘获贼属男妇牛马器仗数多其余堕崖填谷死者不可胜计是夜贼复奔聚未破巢穴次日早乃令各哨官兵探贼所往分投急击初九日知府陈祥兵破铁石障巢羊角山巢获贼首金龙霸王印信旗袍知府邢珣兵破黄田坳巢指挥姚玺兵破岑冈巢指挥余恩兵破塘含洞巢溪尾巢初十日千户孟俊兵破大门山巢推官危寿兵破镇里寨巢十一日知府邢珣兵破中村巢守备郏文兵破半径巢都坑巢尺八岭巢知府季斆兵破新田径巢古地巢指挥余恩兵破空背巢县丞舒富兵破旗岭巢顿冈巢十三日千户孟俊兵破狗脚坳巢水晶洞巢五湖巢蓝州巢十六日推官危寿兵破风盘巢茶山巢连日各擒斩首从贼人贼级并俘获贼属男妇牛马器仗数多然各巢奔散之贼其精悍者尚八百余徒复哨聚九连大山扼险自固当臣看得九连山势极高横亘数百余里四面斩絶我兵既不得进而其内东接龙门山后诸处贼巢以百数若我兵进逼贼必奔往其间诱激诸巢相连而起势益难制然彼中既无把截之兵欲从傍县潜军断其后路必须半月始逹缓不及事止有贼所屯据崖壁之下一道可通然贼已据险自上发石滚木我兵百无一全于是乃选精鋭七百余人皆衣所得贼衣佯若奔溃者乗暮直冲贼所据崖下涧道而过贼以为各巢败散之党皆从崖下招呼我兵亦佯与呼应贼疑不敢击已度险遂扼断其后路次日贼始知为我兵并势冲敌我兵已据险从上下击贼不能支乃退败臣度其必溃预令各哨官兵四路设伏以待贼果分队潜遯二十五日知府陈祥兵覆贼于五花障知府邢珣兵覆贼于白沙指挥余恩兵覆贼于银坑水二十七日指挥姚玺兵覆贼于乌虎镇推官危寿兵覆贼于中村知府季斆兵覆贼于北山又战于风门奥其余奔散残党尚三百余徒分逃上下坪黄田坳诸处各哨官兵复黏踪会追二月初二日知府陈祥兵复与贼战于平和初五日复战于上平下平初八日推官危寿指挥余恩兵复与贼战于黄坳十二日知府陈祥兵复与贼战于铁障山十四日县丞舒富兵复与贼战于干村又战于梨树十四日知府邢珣季斆兵复与贼战于芳竹湖二十三日县丞舒富兵复与贼战于北顺又战于和洞二十六日守备郏文兵复与贼战于水源战于长吉战于天堂寨连日擒斩首从贼人贼级数多三月初三日据乡导人等四路爪探皆以为各巢积恶凶狡之贼皆已擒斩畧尽惟余党张仲全等二百余徒其间多系老弱及远近村寨一时为贼所驱胁从恶未乆之人今皆势穷计迫聚于九连谷口呼号痛哭诚心投招臣遣报効生员黄表往验虚实果如所探因引其甲首张仲全等数人前来投见诉其被胁不得已之情臣量加责治随遣知府邢珣往抚其众籍其名数遂安挿于白沙初七日据知府邢珣等呈称我兵自去歳二月从征闽冦迄今一年有余未获少休今幸各巢贼已扫荡余党不多又蒙抚顺招安况今阴雨连绵人多疾疫兼之农功已动人怀耕作合行抚顺下情还归息众及义官叶芳等并各村乡居民亦告前情臣因亲行相视险易督同副使杨璋知府陈祥等经理立县设隘可以久安长治之策留兵防守而归葢自本年正月初七日起至三月初八日止前后两月之间通共捣过巢穴三十八处擒斩大贼首二十九名颗次贼首三十八名颗从贼二千零六名颗俘获贼属男妇八百九十名口夺获牛马一百二十二只匹器械赃仗二千八百七十件把赃银七十两六钱六分总计擒斩俘获夺获共五千九百五十五名颗口只匹件把俱经行令兵备等官审验纪録仍行纪功御史核实施行具由呈报去后今据前因臣等会同江西廵按御史屠侨广东廵按御史毛凤叅照大贼首池仲容等荼毒万民骚扰三省阴图不轨积有年歳设官僣号罪恶滔天比之上犹诸贼尤为桀鷔难制葢上犹诸贼虽有僣窃不轨之名而徒惟刼掠焚烧是嗜至于浰头诸贼虽亦剽刼掳掠是资而实怀僣拟割据之志故其招致四方无藉隠匿远近妖邪日夜规图渐成奸计兼之贼首池仲容池仲安等又皆力搏猛虎捷竞飞猱凶恶之名久已着闻四方贼党素所向服是以负固恃顽屡征益炽前此知其无可奈何亦惟茍且招安以幸无事其实无救荼毒之惨益养奸宄之谋今乃臣等驱不练之兵资缺乏之费不踰两月而破奸雄不制之虏以除三省数十年之患此非朝廷威徳庙堂成筭何以及此臣等窃惟天下之事成于责任之专一而败于职守之分挠就今事而言前此尝夹攻二次计剿数畨以兵则前者强而今者弱前者数万而今者数千以时则前者期年而今者两月以费则前者再倍而今者什一以任事之人则前者多知谋老练之士而今者乃若臣之迂踈浅劣然而计功较绩顾反有加于昔何哉实由朝廷之上明见万里洞察往弊处置得宜既假臣以赏罚之权复改臣以提督之任既以兵忌遥制而重各省专征之责又虑事或牵狃而抑守臣干预之请授之方畧而不拘以制责其功成而不限以时以故诏旨一颁而贼先破胆夺气咨文一布而人皆踊跃争先効谋者知无沮挠之患而务竟其功希赏者知无侵削之弊而毕致其死是乃所谓得先胜之算于庙堂收折冲之功于樽俎实用兵之要道制事之良法也事每如此天下之治有不足成者矣臣等偶叨任使何幸滥竽成功敢是献捷之余拜首稽首以贺伏愿皇上推成功之所自原发纵之有因庶无僣赏以旌始谋及照兵备副使杨璋监军给饷纪功督战备歴辛勤宜加显擢守备指挥郏文知府陈祥邢珣季斆推官危寿指挥余恩姚玺及千户孟俊县丞舒富等皆身亲行陈屡立战功俱合奬擢庶示激扬以为后劝臣本凡庸缪当重任偶逄事机之会幸免覆餗之诛然功非其才福巳踰分谨奏候旨
【山泉子曰予观浰头贼其桀鷔狡猾真如狼兔剿杀为极难者今读其疏之始末其出竒有十一焉因其党与盘结恐其乗虚出扰既喻以祸福复令黄表周祥重贿贼党剪其羽翼一也池仲安率老弱来降以觇虚实因为内应之计乃阳许之仍截路上以缓其归涂二也阳怒卢珂声其擅兵雠杀之罪阳与池仲容请降阴藏杀机三也诏谕军民久劳休息示不复用兵之意四也又反令池仲容防备卢珂颠倒反复曲行反间五也令黄表雷济使仲容来谢宻谕各县各道勒兵分哨候报而发六也及池仲容来则又张灯设戏示不用兵启其深信无备七也命狱卒械系卢珂于狱复令池仲容觇之于狱以信我真恶卢珂不复疑虑八也由是兵自和平都入者乌虎镇入者平地水入者以至龙田冈入者凡八道所谓疾雷不及掩耳因而从旁绕出冈背横冲贼阵九也使千户孟俊至龙川集卢珂郑志等兵为夹攻之计以道经浰巢恐揺诸贼复赍一牌以拿卢珂党属为名以牌示贼致其罗拜欢呼十也及贼哨聚九连大山扼险自固从上击下止有一路可通我兵寸歩不进乃以雄兵七百以所得贼衣衣之混入贼巢使贼认为贼党奔散之众佯与呼应结好从而断其后路我兵亦从上下击贼受围如鱼游于釜十一也至其末聚积冦之势如雷如电我兵破之如摧枯拉朽含畜中寓乎发扬足壮国威又文之善于形容变化者】
擒获宸濠捷音疏【王守仁】
照得先因宁王图危宗社兴兵作乱已经具奏请兵征剿外随看得宁王虐焰张炽臣以百数疲弱之卒未敢轻举骤进乃退保吉安姑为牵制之图时远近军民刼于宁王之积威道路以目莫敢出声臣一面督率吉安府知府伍文定等调集军民兵快召募四方报効义勇之士奏留监察御史谢源伍希儒分职任事一面约会该府乡官都御史王懋中编修邹守益郎中曾直评事罗侨监察御史张鳌山佥事刘蓝进士郭持平叅谋驿丞王思李中按察使刘逊叅政黄绣知府刘昭等相与激发忠义移檄远近布朝廷之深仁暴宁王之罪恶于是豪杰响应人始思奋时宁王声言先取南京臣虑南京尚未有备恐为所袭乃先张疑兵于丰城示以欲攻之势故宁王先遣兵出攻南康九江而自留居省城以御臣至七月初二日探知臣等兵尚未集乃留兵万余使守江西省城而自引兵向阙臣昼夜促兵期于本月十五日会临江之樟树而身督知府伍文定等兵径下于是知府戴徳儒徐连邢珣通判胡尧元童珂谈储推官王暐徐文英知县李美李楫王天与王冕各以其兵来赴十八日遂至丰城分哨道使知府伍文定等进攻广润等七门是日得谍报宁王伏兵千余于新旧坟厂以援省城臣乃遣奉新知县刘守绪等从间道夜袭破之以揺城中十九日发沛汊大誓各军申布朝廷之威再暴宁王之恶莫不切齿痛心踊跃激奋薄暮齐发二十日黎明各至汛地先是城中为备甚严滚木灰瓶火炮机械无不毕具臣所遣兵已破新旧坟厂败溃之卒皆奔告城中城中皆已惊惧至是复闻我师四面骤集益震骇夺气我师乗其动揺呼噪并进梯絙而登城中之兵皆倒戈退奔城遂破擒其居守宜春王拱樤及伪太监万鋭等千有余人宁王宫中眷属闻变纵火自焚延及居民房屋臣当令各官分道救火散释胁从封府库谨关防以抚军民除将擒斩功次发御史谢源伍希儒权令审验纪録及一面分兵四路追蹑宁王向往相机擒剿于本月二十二日已经具题外当于本日据谍报及据安庆逃回被虏船户十余人报称宁王于十六日攻围安庆未下自督兵夫运土填堑期在必克是日有守城万门官差人来报赣州王都堂已引兵至丰城城中军民震骇乞作急分兵归援宁王闻之大恐即欲回舟因太师李士实等劝沮以为必须径往南京既登大宝则江西自服宁王不应次日遂解安庆之围移兵泊院子江会议先遣兵二万归援江西宁王亦自后督兵随来等因先是臣等驻兵丰城众议安庆被围宜引兵直趋安庆臣以九江南康皆已为贼所据而南昌城中数万之众精悍亦且万余食货充积我兵若抵安庆贼必回军死鬬安庆之兵仅能自守必不能援我于湖中南昌之兵絶我粮道而九江南康之贼合势挠蹑四方之援又不可望事难图矣今我师骤集先声所加城中必已震慑因而并力急攻其势必下巳破南昌贼先破胆夺气失其根本势必归救如此则安庆之围自解而宁王亦可以坐擒矣至是得报果如臣言所料当臣督同领兵知府会集监军及倡义各乡官等官议所以御之之策众多以宁王兵势众盛气焰所及有如燎毛今四方之援尚未有一人至者彼慿其愤怒悉众并力而萃于我势必不支且宜敛兵入城坚壁自守以待四邻之援然后徐图进止臣以宁王兵力虽强军锋虽鋭然其所过徒恃焚掠屠戮之惨以威刼远近未尝逄大敌与之竒正相角所以鼔动扇惑其下者全以进取封爵之利为说今出未旬月而辄退归士心既已携沮我若先出鋭卒乗其惰归要迎掩击一挫其锋众将不战自溃所谓先人有夺人之气攻瑕则坚者瑕也是日抚州府知府陈槐兵亦至于是遣知府伍文定邢珣徐琏戴徳儒合领精兵五百分道并进击其不意又遣都指挥余恩以兵四百往来湖上以诱致贼兵知府陈槐通判胡尧元童琦谈储推官王暐徐文英知县李美李楫王冕王轼刘守绪刘源清等使各领兵百余四面张疑设伏候伍文定等兵交然后四起合击分布既定臣乃大赈城中军民虑宗室郡王将军或为内应生变亲慰谕之以安其心又出给告示凡胁从皆不问虽尝受贼官爵能逃归者皆免死斩贼徒归降者给赏使内外居民及向道人等四路传播以散解其党二十三日复得谍报宁王先锋已至樵舍风帆蔽江前后数十里不能计其数臣乃分督各兵乗夜趋进使伍文定以正兵当其前余恩继其后邢珣引兵绕出贼背徐琏戴徳儒张两翼以分其势二十四日早贼兵鼔噪乗风而前逼黄家渡其气骄甚伍文定余恩之兵佯北以致之贼争进趋利前后不相及邢珣之兵从后横击直贯其中贼败走文定恩督兵乗之琏徳儒合势夹攻四面伏兵亦呼噪并起贼不知所为遂大溃追奔十余里擒斩二千余级落水死者以万数贼气大沮引兵退保八字脑贼众稍稍遁散宁王震惧乃身自激励将士赏其当先者以千金被伤者人百两使人尽发九江南康守城之兵以益师是日建昌知府曾玙引兵亦至臣以九江不破则湖兵终不敢越九江以援我南康不复则我兵亦不能踰南康以蹑贼乃遣知府陈槐领兵四百合饶州知府林城之兵乗间以攻九江知府曾玙领兵四百合广信知府周朝佐之兵乗间以攻南康二十五日贼复并力盛气挑战时风势不便我兵少却死者数十人臣急领人斩取先却者头知府伍文定等立于铳炮之间火燃其须不敢退奋督各兵殊死并进炮及宁王舟宁王退走遂大败擒斩二千余级溺水死者不计其数贼复退保樵舍连舟为方阵尽出其金银以赏士臣乃夜督伍文定等为火攻之具邢珣击其左徐琏戴徳儒出其右余恩等官各分兵四伏期火发而合二十六日宁王方朝羣臣拘集所执三司各官责其间以不致死力坐观成败者将引出斩之争论未决而我兵已奋击四面而集火及宁王副舟众遂奔散宁王与妃嫔泣别妃嫔宫人皆赴水死我兵遂执宁王并其世子郡王将军仪宾及伪太师国师元帅叅赞尚书都督都指挥千百户等官李士实刘养正刘吉屠钦王纶熊琼卢珩卢璜丁瞶王春呉十三凌十一秦荣葛江刘勲何镗王信呉国戚大信等数百余人被执胁从官太监王宏御史王金主事金山按察使杨璋佥事王畴潘鹏叅政程杲布政梁辰都指挥郏文马骥白昂等擒斩贼党三千余级落水死者约三万余弃其衣甲器仗财物与浮尸积聚横亘若洲焉于是余贼数百艘四散逃溃臣复遣各官分路追剿毋令逸入他境为患二十七日追之于樵舍大破之又破之于呉城擒斩复千余级落水死者殆尽二十八日得知府陈槐等报亦各与贼战于沿湖诸处擒斩各千余级臣等既擒宁王而入阖城内外军民聚观者以数万欢呼之声震动天地莫不举首加额真若解倒悬之苦而出于水火之中也除将宁王并其世子郡王将军仪宾伪授太师国师元帅都督都指挥等官各另监羁候解被执胁从等官并各宗室别行议奏及将擒斩俘获功次一万一千有竒发御史谢源伍希儒暂令审验纪録另行造册檄报外照得臣节该钦奉勅谕但有盗贼生发即便严督各该兵备守备守廵并各军卫有司设法调兵剿杀其管领兵快人等官员不问文职武职若在军前违期并逗遛退缩者俱听以军法从事生擒盗贼鞫问明白亦听就行斩首示众斩获贼级行令各该兵备守廵守备官实时纪验明白备行江西按察使造册缴报查照事例升赏激劝钦此及准兵部题称今后但草冦生发事情紧急该管官司即便依律调拨官军乗机剿捕应合会捕者亦就调发策应等因节奉钦依备咨前来又节该奉勅如或江西别府报有贼情紧急移文至日尔亦要及时遣兵策应毋得违悞钦此俱经钦遵外窃照宁王烝滛奸暴腥秽彰闻贼杀善类剥害细民数其罪恶世所未有不轨之谋已踰一纪积威所刼逺被四方士夫虽在千里之外皆闭目揺手莫敢论其是非小人虽在幽僻之中且吞声饮恨不敢诉其寃抑兼又招纳叛亡诱致剧贼渠魁如呉十三凌十一之属牵引数千余众召募四方武艺骁勇能拔树排关者亦万有余徒又使其党王春等分赍金银数万阴致奸徒于沧州淮扬山东河南之间亦各数千比其起事之日从其护卫姻族连其党与朋私驱胁商旅军民分遣其官属亲昵使各募兵从行多者数千少者数百帆樯蔽江众号一十八万其从之东下者实亦不下八九万余且又矫称宻旨以胁制远近伪传檄谕以揺惑人心故其举兵倡乱一月有余而四方震慑畏避皆谓其大事已定莫敢抗义出身与之争衡从事抱节者仅坚城而自守忠愤者惟集兵以俟时非知谋忠义之不足其气焰使然也臣以孱弱多病之质才不逮于凡庸知每失之迂缪当兹大变輙敢冐非其任以行旅百数之卒起事于颠沛危疑之巾旬月之间遂能克复坚城俘擒元恶以万余乌合之兵而破强虏十万之众是固上天之阴隲宗社之黙佑陛下之威灵而庙廊谋议诸臣消祸于将萌而预为之处见几于未动而潜为之制改臣提督使得扼制上流而凛然有虎豹在山之威申明律例使人自为战而翕然有臂指相使之形勅臣以及时策应不限以地而隐然有常山首尾之势故臣得以不俟诏旨之下而调集数郡之兵数郡之民亦不待诏旨之督而自有以赴国家之难长驱越境直捣穷追不以非任为嫌是乃伏至险于无形之中藏不测于常制之外人徒见嬖奚之多获而不知王良之善御有以制之也然则今日之举庙廊诸臣预谋早计之功其又孰得而先之乎及照御史谢源伍希儒监军督哨谋画居多倡勇宣威劳苦备尝领哨知府伍文定邢珣徐琏戴徳儒陈槐曾玙林城周朝佐署都指挥佥事余恩分哨通判胡尧元童琦谈储推官王暐徐文英知县李楫李美王冕王轼刘源清刘守绪傅南乔随哨通判杨昉陈旦指挥麻玺高睿孟俊知县张淮应恩王庭顾泌万士贤马津等虽効绩输能亦有等列然皆首从义师争赴国难协谋并力共收全功其间若伍文定邢珣徐琏戴徳儒等冐险冲锋功烈尤懋乡官都御史王懋中编修邹守益御史张鳌山郎中曾直评事罗伦佥事刘蓝进士郭持平驿丞王思李中按察使刘逊叅政王绣知府刘昭等仗义兴兵协张威武运筹赞画夹辅折冲以上各官功劳虽在寻常征剿亦巳甚为难得况当震恐揺惑四方知勇莫敢一膺其锋而各官激烈忠愤捐身狥国乃能若此伏愿皇上论功朝锡之余普加爵赏旌擢以劝天下之忠义以励将来之懦怯仍诏示天下使知奸雄若宁王者其不轨之谋已十有余年而发之旬月輙就擒灭于以见天命之有在神器之不可窥以定天下之志尤愿皇上罢息廵幸建立国本端拱励精以承宗社之洪休以絶奸雄之觊觎则天下幸甚
【山泉子曰予读擒获宸濠捷疏其出竒亦十有一焉先攻南昌以解安庆之围一也令指挥余恩以游兵诱贼兵又令刘源清张疑设伏以待各兵之合二也又晓谕诸王祸福以防其助逆三也以伍文定之正兵当其前邢珣绕出贼背从后横击直冲四也复计九江南康乃觭角之势不两得则不能合攻宸濠先破二府并兵共击五也假都御史杨火牌称逹兵四十万齐往江西使雷济持调兵火牌打入省城使其迟疑不进六也假冩南雄等府飞报日逐打入省下假写迎接京军文书以张兵势七也假称李士实有书宻寄与先生假称凌十一等递状反戈立功以离宁王信任之志八也使雷济等昏夜粘贴告示标挿旗号木牌九也假写回书与李士实称其精忠报国戒勿漏泄宸濠获走报之人深信其与先生合党使其师老气衰以沮其南京之谋十也写免死牌数十万顺流投江称宸濠巳破戒军士勿得纵杀以乱军士之心十一也】
处置平复地方以图久安疏【王守仁】
臣闻傅说之告高宗曰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设都树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师长不惟逸豫惟以乱民今天下郡县之设乃有大小繁简之别中土边方之殊流官土袭之不同者岂故为是多端哉葢亦因其广谷大川风土之异气人生其间刚柔缓急之异禀服食器用好恶习尚之异类是以顺其情不违其俗循其故不易其宜要在使人各得其所固亦惟以乱民而已矣臣以迂庸谬膺重命勘处兵事于兹土节该钦奉勅谕谓可抚则抚当剿即剿是陛下之心惟在于除患安民未尝有所意必也又节该钦奉勅谕谓贼平之后公同议处应设土官流官何者经久利便是陛下之心惟在于安民息乱未尝有所意必也始者思因梗化既举兵而加诛矣因其悔罪来投遂复宥而释之固亦莫非仰体陛下不嗜杀人之心惓惓忧悯赤子之无辜也然而今之议者或以为流官之设中土之制也已设流官而复去之则嫌于失中土之制土官之设獠猺之俗也巳去土官而复设之则嫌于从獠猺之俗二者将不能逃于物议其何以能建事而底绩乎是皆不然夫流官设而獠猺服何苦而不设流官乎夫惟流官一设而獠猺因以骚乱仁人君子亦安忍宁使斯民之骚乱而必于流官之设者土官去而獠猺服何苦而必土官乎夫惟土官一去而獠猺因以背叛仁人君子亦安忍宁使斯民之背叛而必于土官之去者是皆虞目前之毁誉避日后之形迹茍为周身之虑而不为国家思久长之图者也其亦安能仰窥陛下如天之仁固平平荡荡无偏无党惟以乱民为心乎臣于思恩田州平复之后即已仰遵圣谕公同总镇镇廵副叅三司等官太监张赐御史石金等议应设流官土官何者经久利便不得茍有嫌疑避忌而心有不尽谋有不忠乃皆以为宜仍土官以顺其情分土目以散其党设流官以制其势葢獠猺之性譬犹禽兽麋鹿必欲制以中土之郡县而绳之以流官之法是羣麋鹿于堂室之中而欲其驯扰帖服终必触樽俎翻几席狂跳而骇掷矣故必放之闲旷之区以顺适其犷野之性今所以仍土官之旧者是顺适其犷野之性也然一惟土官之为而不思有以散其党与制其猖獗是纵麋鹿于田野之中而无有乎墙墉之限豮牙童梏之道终必长奔直窜而无以维絷之矣今所以分列土目者是墙墉之限豮牙童牿之道也然分立土目而终无连属纲维于其间是畜麋鹿于苑囿而无守视之人以时守其墙墉禁其羣触终将踰垣逺逝而不知践禾稼决藩篱而莫之省矣今所以特设流官者是守视苑囿之人也议既佥同臣犹以为土夷之心未必尽得而穷山僻壤或有隠情也则亦安能保其必行乎则又备歴田州思恩之境按行其村落而经理其城堡因而以其所以处之之道询诸其目长率皆以为善又以询诸其父老子弟又皆以为善又以询诸其顽钝无耻厮役下贱之徒则又亦皆以为善然后信其可以久行而庶或幸免于他日之戮也矣夫然后敢具本以请亦恃圣明在上洞见万里而无微不烛故臣得以信其愚忠不复有所顾忌然犹反复其辞而更互其说者非敢有虞于陛下不能亮臣之愚良以今之士人率多执已见而倡臆说亦足以揺众心而偾成事故臣不避颊舌之腾者亦欲因是以晓之也烦渎圣听臣不胜战栗惶惧之至縁系处置平复地方以图久安长治事理未敢擅便为此开坐具本请旨
自劾疏【王守仁】
臣闻之主圣则臣直上易知而下易治今圣主在上泽壅而未宣怨积而不闻臣等曾无一言是甘为容悦而上无以张主之圣下无以解百姓之惑也伏惟陛下神明英武自居春宫万姓仰徳及登大宝四方向风不幸贼臣刘瑾窃弄威柄流毒生灵潜谋僭逆几危郊社頼祖宗上天之灵俾张永等早发其奸陛下奋雷霆之断诛灭党与刬涤凶秽复祖宗之旧章吊黎元之疾苦任贤修政与民更始天下莫不欢忻鼔舞谓陛下固爱民之主而前此皆贼瑾之荼毒知陛下固有为之君而前此皆贼瑾之蒙蔽日夜跂足延颈以望太平奈何积暴所加民痍未复余烈所煽妖孽连兴几及二年愈肆愈横屯兵不解民困日深贼势相连殆遍财匮粮竭旦夕汹汹臣等备位大臣不能展一筹以纾患害寛一縳以苏倒悬抚心反已自知之罪莫可究言至其暴扬于天下訾骂于道途而尤难掩饰者大罪有三请自陈其畧以伏厥辜夫朝以出政政以成事陛下每月视朝朔望之外不过一二岂不以臣等分职于下事茍无废不朝奚损乎然羣臣百司愿时一覩圣颜而不获则忧思彷徨渐以懈弛远近之民遂疑陛下不复念其困苦而日兴怨怼四方盗贼亦谓陛下未尝有意剪除而益猖獗夫昧爽临朝不过顷刻陛下何惮而不为所以若此则实繇臣等不能备言天下汹汹之情以悟陛下是其大罪一也陛下日于后苑训练兵事鼔噪之声震骇城域岂不以冦盗未平思欲奋威讲武乎然此本将卒之事兼非宫禁所宜况今前星未耀震位犹虚而乃劳力于掣肘耗气于驰逐羣臣惶惑两宫忧危宗祀大本无急于是而臣等不能力劝陛下蓄精养神以衍皇储之庆思患预防以为燕翼之谋是其大罪二也夫日近儒臣讲论道徳涵泳义理以培养本原开发志意则耳目日以聪眀血气日以和畅穷天地之化尽万物之情优游泮涣以与古先神圣为伍此亦天下之至乐矣陛下茍知此则将乐之终身而不能以须臾舍奚暇游戏之娯乎今陛下自即位以来经筵之御未能四五而悦心于骑射疲劳之事皆繇臣等不能备陈至乐以易陛下之所好是其大罪三也陛下有尧舜之资臣等不能导陛下于三代而使天下之民疾首蹙额相告归咎怀愤若汉唐之季臣等死有余罪矣伏愿陛下继自今昧爽以视朝励精而图治端拱玄黙以养天和正关雎之诗毓麟趾之祥日御经筵讲求治道味理义之悦心去游宴之败度正臣等不职之罪罢归田里举耆徳宿望之贤与共天职使天下晓然皆知陛下哀悯元元之本心繇臣等不能极言切谏以至于斯自兹以往务在休养生息无复有所骚扰躬修圣学以立天下之大本其余习染以次洗刷则民生自遂若阳气至而万物春寇盗自消若白日出而魍魉灭上以承祖宗之鸿休下以垂子孙之统绪近以慰臣庶之忧惶逺以答四方之观向臣等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不胜激切颠陨待罪之至具疏上闻
再辞封爵普恩赏以彰国典疏【王守仁】
嘉靖元年七月十九日准吏部咨该臣奏前事节奉圣旨论功行赏古今令典诗书所载具可考见卿倡义督兵剿除大患尽忠报国劳绩可嘉特加封爵以昭公议宜勉承恩命所辞不允兵部知道钦此钦遵臣以积恶深重祸延先臣方茕然瘠疚仅未殒絶闻命悸怀魂魄散乱已而伏枕沉思臣以茕劳冐膺重赏所谓贪天之功掩人之善袭下之能忘已之耻者臣于前奏已具陈之矣然而圣旨优恩独加于臣余皆未蒙采録者岂以江西之功果臣一人之所能独办乎朝廷爵赏本以公于天下而臣以一身掠众美而独承之是臣壅阏朝廷之大泽而使天下有不均之望也罪不滋重已乎夫庙堂之赏朝廷之议也臣不敢僣及至于臣所相与恊力同事之人则有不得不为一申白者古者赏不踰时欲人速得为善之报也今効忠赴义之士延颈而待已三年矣此而更不一言事已日远而意已日衰谁复有为之论列者故臣輙敢剖痛忍哀冐斧钺而控吁气息奄奄之中忽不自觉其言之躁妄亦其事有所感于昔情有所激于中也窃惟宸濠之变实起仓卒其气势张皇积威凌刼虽在数千里无不震骇失措而况江西诸郡县近切剥床触目皆有贼兵随在皆有贼党当此之时臣以逆旅孤身举事其间虽仰仗威灵号召逺近然而未受廵抚之命则各官非统属也未奉讨贼之旨其事乃义倡也若使其时郡县各官果怀畏死偷生之心但以未有成命可保土地为辞则臣亦将何如哉然而闻臣之调即皆感激奋厉或提兵而至或挺身而来是非真有捐躯赴难之义戮力报主之忠孰肯甘粉虀之祸从赤族之诛蹈必死之地以希万一难冀之功乎然则凡在与臣共事者皆有忠义之诚者也夫均秉忠义之诚以同赴国难而功成行赏臣独当之人将不食其余矣此臣所为不敢受也且宸濠之变天实阴夺其魄而摧败之速是以功成之后不复以此同事诸人者为庸使其不幸而一蹶涂地则粉身灭族之惨亦同事诸人者自当之乎将犹可以藉众议之解救而徐免之乎夫天下之人犯死难以赴义则上之人有必行之赏以报功今臣爵独崇而此同事之人者乃或赏或否不行其赏而并削其绩或赏未及播而罚已先行或虚受升职之名而因使退闲或蒙不忠之号而随以废斥由此言之亦何苦而捐身赴义以来此呶呶之口而自求无实之殃乎乃不若退缩引避反可以全身逺害安处富贵而逭于众口之非也夫披坚执鋭身亲行伍以及期赴难而不免于不忠之罚则容有托故推奸坐而观望者又将何以加之今不彼之议而独此之察则已过矣昔人有蹊田而夺牛者君子以为蹊田固有责而夺牛则巳甚今人驱牛耕我之田既种且获矣而追究其耕之未尽善也复从而夺之牛无乃太远于人情乎今议者或以某也素贪而鄙某也素躁而狂故虽有功而当抑其赏虽有劳而不赎其罪噫是亦过矣当宸濠之变抚按三司等官咸被驱縳或死或从其余大小之职近者就糜逺者逃溃矣当此之时茍知有从我者皆可以为忠义之士尚得追论其平时耶况所谓若贪与鄙者或出于谗疾之口而未必皆真耶若居常处易选择而使犹不免于失人况一时乌合之众而顾以此槩之其责于人得毋已甚乎夫考素行别贤否以激扬士风者考课之常典较功力信赏罚以振作士气者军旅之大权故鄙猥之行平时不齿于士列而使贪使诈军士有所不废也急难呼吸之际要在摧锋克敌而巳何暇逆计其它乎当此之时虽有御人国门之寇茍能効其智力以协济吾事亦将用之而事果有成亦必赏之况乎均在士人之列同有勤事之忠者乎人于平居无事扼腕抵掌而谈孰不曰我能临大节死大难及当小小利害未必至于死也而或有仓皇失措者矣又况矢石之下剑刃之间前有必死之形而后有夷灭之祸人亦何不设以身处其地而少亮之乎夫考课之典军旅之政固并行而不相悖然亦不可以混而施之今人方有可録之功吾且遂行其赏可矣纵有既往之愆亦得以今而赎据其显然可见者毋深求其隐然不可见者赏已行而其人之过犹未改也则从而行其黜谪人将曰昔以功而赏今以罪而黜功罪显劝惩彰矣今也将明军旅之赏而阴以考课之意行于其间人但见其赏未施而罚已及功不録而罪有加不能创奸警恶徒以阻忠节之意快谗嫉之心譬之投杯醪于河水而曰是有醪焉亦可饮而醉也非其易牙之口将不能辨之矣而求饮者之醉可乎夫人臣于国家之难凡其心之可望力之可为涂肝脑而膏髓骨皆其职分所当然则此同事诸臣者遂敢皆自以为功而邀赏于其上乎顾臣与之同事同功今赏积于臣而彼有未逮臣复抗颜直受而不以一言是使朝廷之上果以其功独归于臣而此诸人者之绩因臣之为蔽而卒无以自显于世也且自平难以来此同事诸人者非独为已斥诸权奸之所诬构挫辱而已也羣憎众疾惟事搜罗以为罪曾未见有鸣其不平而伸其屈抑者今而陛下龙飞赫然日月之光英贤辅翼廓清风而鼓震雷于是阴气始散而魍魉潜消而覆盆之下尚有未能自露者也故臣敢不避矜夸僣妄之戮而輙为诸臣者一诉其艰难抑郁之情昔汉臣赵充国破羗而归人有讽之谦让功能者充国曰吾老矣爵位已极岂嫌伐一时事以欺明主哉兵政国之大事当为后法老臣不以愚命一为主上明言其利害猝死谁当复言之者卒以实对夫人之忠于国也杀身夷族有不避而乃避其矜功伐善之嫌乎臣始遇变于丰城也盖举事于仓卒茫昧之中其时岂能暗睹其功之必就谓有今日爵赏之荣而为之哉徒以事关宗社是以不计利钝捐身家弃九族但以输忠愤而死节是臣之初心也至于号召三军则虽激之以忠义而实歆之以爵禄延世之荣励之以名节而复动之以恩赏绚耀之美是非敢以虚言诱之也以为功而克成也则此爵禄恩赏亦有国之典理所必有也今臣受殊赏而众有未逮是臣以虚言罔诱其下竭众人之死而共成之掩众人之美而独取之见利忘信是为贪鄙外以欺其下而内失其初心亦何颜面以视其人乎臣不敢独当殊赏者非不知封爵之为荣也所谓有重于封爵者故不敢茍得耳伏愿陛下鉴臣之言不以为夸也而因以察诸臣之隠允臣之辞不以为伪也而因以普诸臣之施果以其赏在所薄与则臣亦不得独厚果以臣赏或可厚与则诸臣亦不得而遂薄也江西同事诸臣臣于前奏亦已畧举且诸部亦有册可查不敢复有所尘渎臣在衰绖忧苦之中非可有言之日事不容已而有是举不胜受恩感激含哀冐死【云云】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一百十二
(明)贺复征 编
○疏二十六
表忠义以维持世道疏【明杨僎】
臣闻忠义之士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天柱地维赖以奠立圣帝明王急先褒表以维世范俗者也是以史传所载贞臣烈士心事彪炳至今读之古道光华照人颜色然岂独古人之能尔哉我国初死节之臣生气凛然表表可録褒崇之典实有待夫今日者矣臣自少时传闻父老谈及革除之变时当事之臣若尚书铁铉张纮陈迪齐泰侯泰侍郎卓敬胡子昭黄观郭任陈性善都御史景清练子宁茅大芳大理寺少卿胡闰寺丞邹瑾太常寺卿黄子澄少卿廖升卢原质侍读方孝儒娄琏修撰王叔英给事中陈继之袭泰黄钺戴徳彝韩永御史高翔曾凤韶魏冕王度叶希贤中书舍人朱和郭节梁良玉何申郎中梁田玉主事巨敬布政使张昺按察使王良副使程本立佥事林嘉猷知府姚善陈彦回叶惠仲长史刘璟纪善周是修断事高巍知县颜伯玮郑恕教授陈思贤教谕王省都指挥马宣朱鉴等虽职有崇卑委任不一要之均能奋不顾身以义自殉视死如归不为势屈或先事而矢谋或临危而抗节或竭力而固守或同心以赴义或从容自殒或慷慨就刑或窜身海濵或结诚庠序诚天地间正气中流砥柱方驾古人无少愧者也而録忠诏后尚为缺典此臣窃为之叹不得不汲汲与之哀鸣而干渎圣聴者也且当其时而死其事者臣之分也天地之义也尽吾之心固无较于人之知与不知也哀其死而録其忠者君之仁也天地之道也所以教天下后世之为人臣为人子者不可一念而忘忠孝之心也君义臣忠各尽其道焉耳仰惟圣明御极百度惟贞凡可以风励天下之道罔不欲修举而推行之俾万邦臣庶知所自奋若夫録精忠于既往启人范于将来关系风教岂小补哉臣敢摅厥愚悃冐昧上言伏乞皇上务悯羣忠立凖万世勅下廷臣详为万古计议旁求博访务俾不遗各举所知类疏上闻果与臣言相孚乞将鐡铉张纮等死忠实迹付史局编校载在史籍以重诸不朽仍念其尽忠所事各追赠官谥録用其子孙俾所在有司创立祠宇以时享祀则铁铉等孤忠劲节轰烈天地英魂义气光临俎豆九原之下虽死犹生皆陛下赐也天下后世将莫不曰铁铉等真忠臣也知而録之自陛下始也凡懐忠义者莫不欣欣然感激争自奋发矣夫仁莫先于恤死教莫大于表忠一举而仁道立教化行人才之盛亦因以见此帝王盛节万代所瞻仰者也千截休期时难再得臣不胜恳切愿望之至
稽古乐以禆盛典疏【廖道南】
臣伏考我太祖高皇帝谕曰治天下之道礼乐二者而已若通于礼而不通于乐非所以淑人心而出治道逹于乐而不逹于礼非所以振纪纲而立大中礼乐并行而后治化醇矣臣尝庄诵窃叹以为圣祖独禀全智超越千古允升大猷参赞万化故至治馨香逹于神明休征骈迭登诸史册礼乐百年而后兴信有由矣恭惟皇上建中致和体信逹顺光绍圣祖之丕图载举隆古之盛典礼崇三重乐备四郊迩者宸翰飞洒亲撰圜丘乐章昭焕干文发挥道妙比之弦管协乎律吕真有以动天地而感神明矣臣惟古帝王之乐莫善于虞莫盛于周书曰予欲闻六律五声八音在治忽以出纳五言汝聴周官大司乐以六律六同五声八音六舞大合乐以致鬼神葢圣人作则必以天地为本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五与地十合而生土其声为宫地四与天九合而生金其声为商天三与地八合而生木其声为角地二与天七合而生火其声为征天一与地六合而生水其声为羽五声相生旋相为宫于是乎播之以八音所以宣八风之和声也谐之以十二律所以顺四时之和气也有元气而后有和气有元声而后有和声声和则气和气和则形和形和而天地之和应矣臣请以古乐可行于今与夫今乐有戾于古者言之乐律之制阳律从干阴吕从坤故奏黄钟歌大吕以祠天神奏太簇歌应钟以祭地祗奏姑洗歌南吕以祀四望奏蕤宾歌函锺以祭山川奏夷则歌小吕以享先妣奏无射歌夹锺以享先祖葢人声与乐声相比而疾徐高下各有其节今之乐律则职掌于太常寺协律郎传之既乆而浸失其初意用之既殊而不得乎元声其阴阳配合之礼律吕子母之义恐未必尽然也古者乐舞之设文舞羽钥武舞干戚故祀天神则舞云门祭地祗则舞咸池祀四望则舞大■〈磬,召代石〉祭山川则舞大夏享先妣则舞大濩享先祖则舞大武葢乐舞与乐律相应而缀兆疾徐咸中其度今之乐舞则隶籍于太常寺乐舞生朱干玉戚其会之于服冕帗旄举弗辨之于佾其于乐师六律之仪舞师四舞之节恐未必尽然也古者大享之礼所以亲君臣也周礼王宫县九享食奏燕乐歌工在上舞位在下琴瑟在堂钟鼔在庭各从其类无相夺伦今大祀庆成设宴于奉天殿教坊司承应雅俗混淆优休儒■〈犭夔〉恐非所以祗承上天之余惠也古者藉田之礼所以重农事也周礼王出入则奏王夏司空除坛农正陈藉郁人荐鬯牺人荐醴各司其事无相越职今躬耕藉田设乐于先农坛教坊司承应羣伶纷扰众剧喧豗恐非所以表率下民之先务也凡此数者虽载诸令甲相沿有年而关系非轻厘正宜急宋儒周敦頥曰乐者古以平心今以助欲古以宣化今以长怨不复古礼不变今乐而欲致治者逺矣皇上法古帝王行古典礼天地日月之祀既以复其初朝廷未尽合乎古记曰作者之谓圣述者之谓明圣人在上必有所作矣或谓元声难知古乐难复臣歴考经籍乐家之说尚在也论乐之本则有若乐记载乐之文则有若礼仪自周之降虽失其传然司马迁撰律歴志班固宗之是故有三统之论蔡元定着律吕新书朱子称之以为成一家之言若陈祥道乐书则又备载古今之制而无遗者也然欲求元声当求诸经易曰雷出地奋豫先王以作乐崇徳夫雷也者运天地之元气以鼔万物之出机者也知雷之元气之所以发则知乐之元气之所以宣矣舜命夔曰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我圣祖谓熊鼎曰乐以人声为主人声和即八音谐矣斯训也万古不易之至论也记曰知声而不知音者禽兽是也知音而不知乐者众庶是也臣非知乐者也姑述所闻按诸乐书条为之说一曰稽五声以正八音二曰稽八音以正十二律三曰稽十二律以正旋宫若歴代诸家之说亦互有得失先儒许衡固有定论矣臣等不敢备述谨绎其义附録进呈仰冀圣明俯垂采择
劾刘瑾疏【杨守随】
臣尝闻孟轲氏言一正君而国定矣又闻之周穆王言实赖左右前后有位之士匡其不逮然化行法立必繇于君徳之正而奸邪之进亦每为君徳之累葢奸佞邪僻足以惑心移志日滋月润至于废法梗化而祸患之兴后有不可言者有不可为者在明者所宜早辨而预防之况其几已着其事已成其势已盛者乎譬之痈生肘腋既不能消其毒于未脓之先而又不能荡其秽于既脓之后必成心腹之患矣是故今日之事臣不得不痛哭誓死为陛下极言之也臣伏睹陛下春宫育徳之时英明焕发有过人之禀早夜嗜学有希圣之功亲礼师儒有重道之志辨别君子小人有不惑之明不近左右佞幸有刚正之操天下臣民仰之以为今日太平之望而先皇帝龙驭之时宣二三大臣至寝御顾命谆谆俾尽心辅佐此臣等所共闻而陛下所亲见言犹在耳陛下嗣位之初率繇旧典间出一二新政快洽人心天下称颂以为先皇帝道隆周成汉文而陛下徳踰康王景帝宗社甚幸臣民甚幸夫何数月以来左右近臣不能祗承徳意尽取先朝良法美政而更新之尽诬先朝近臣硕辅而刬汰之政日以非法日以隳而天下嗷嗷莫知措其手足怨咨之气致生灾变天鸣于上地动于下五星凌犯于宵中辰宿显现于旁午彗星直穿于此斗太阳蚀于开岁之首桃李花于季秋之月雷击奉天鸱吻雨壊留都皇墙古今罕见之灾交集数月之内夫人事感于下则天变应于上陛下独不思其故乎今陛下朝夕之所与处者何人所与言者何说所与行者何事勿谓邃处清穆之内人无得而知之也冏命曰侍御羣仆罔非正人以旦夕承弼厥辟吕氏以为陪仆■〈执上目下〉御之人后世视为贱品而不知择焉者殊不知人君朝夕与居气体移养常必由之故周公作立政而叹其知恤者鲜今内臣刘瑾马永成张永丘聚罗祥魏彬谷大用王岳等八人各以奸险之性巧佞之才希旨导谀诬上罔下始焉犹乘间伺隙以逞已私终也至恣意肆志而无忌惮时人目为八虎惟王岳仅知畏人少避而刘瑾者尤为威猛而锯牙善噬者也夫虎之能噬人也人皆知之而陛下独与之聚处驰逐又亲信而爱护之正所谓养虎以自贻患者也今此八虎日以逸逰荒乐之事导陛下日以謟佞承奉之言谀陛下或于西海子擎鹰传兔或于南城内蹑峻登高或胡服而招骑射或饰像以作龟趺禁内锣鼓之音闻于逺迩宫中火炮之声彻于昼夜搬演杂剧混贵贱而不分假降师巫淆尊卑而无别引车骑而供执鞭之役宣尼所不为者今为之矣列市肆而亲商贾之事仲连所不忍者今忍之矣巧饰百端之技觊中九重之欲虽以陛下天资之英敏圣性之刚明自有主宰不为揺惑然而鲍肆兰室齐街楚语臣尤恐不能不为之潜移而黙夺之也近者日高而大朝未临漏尽而宫寝未御岂其万几之繁至无一刻之暇乎陛下诚试思之今日希圣之学重道之志果如前日之勤否乎所进用者果君子所放斥者果小人否乎发号施令果动遵祖宗之成宪先帝之遗意否乎勿谓四方臣妾惟令之从人无得而议之无得而违之也事出不经理宜改正而此数人者方且叨皇上之亲幸揽天下之威权恣行暴虐诈传诏旨放逐大臣刑诛台諌邀阻实封使言不上闻簧惑圣聴使恩不下究大开贿赂之门擅専赏罚之柄传奉官员至百千人之众募招武勇至五六岁之童引谋畧之士为牙爪尽与金貂紫绶结奸邪之人为心腹滥赐玉带蟒衣或奏带盐引私为兴贩或奏讨地场大兴土木或索取官库银两或冐泒织造钱粮义男赘婿悉叨金紫之荣爱卒幸童皆荷貂珰之贵附巳者进禄加官忤意者贬爵夺职罪重者有厚赂则反得升官功多者无重贿则反为贬职内外臣僚惟瑾势之是趍天下人民惟瑾威之可畏向也二三大臣受遗夹辅今则有潜交黙附而漏泄事情者矣向也南北羣僚矢心痛恨今且有画策主文而依阿时势者矣且其数易邉境武畧之臣大更各省镇守之职志欲何为事最易见伏望陛下逺鉴汉唐宋之祸近观曹吉祥之事以杜后虞以防他变臣于前月会同府部院司公卿僚佐具本力陈其罪伏锧阙下以俟圣裁中官传旨慰免臣等俯伏至以死请逮于日旰之后方荷处分之旨臣等欢呼万岁而退以为必正典刑更无可疑不数日而传旨使之各任以事或操练团营或行事两厂或佥书司礼或署掌印绶或综理御用倒持太阿授之以柄皆兵财机务之地政事根本之区大雅荡之诗所谓蟊贼内讧昏■〈木豕〉靡共溃溃回遹实靖夷我邦者此也阳为逺放而阴近之名为疏斥而实亲之政柄一入其手奸邪益中其心今天下之怨方深事势之危已甚而且大行杀戮大肆贪滛大输财赋大启征科库藏竭于官财力匮于民武勇疲于邉上下胥谗神人共愤而瑾之心方恣而未已瑾之恶方稔而不悛以前日而拟今可据今而度后夫人情罕自足之戒而小人无知止之心观其事势若不及今扑灭后必将有不可言之事不可图之势易曰履霜坚氷至夫阴气始结何遂至于水冻而氷坚亦言驯致其道以至是耳故周公致戒于畜之五曰豮牙则吉于垢之五曰以杞包瓜今日事势正此之类伏望陛下独断干刚大施涣号将此数人拿送法司明正典刑逺鉴延熹既往之愆毋使臣蹈蕃武已覆之辙岂惟臣一人之幸也仍查内官凡有在八虎名下及与相厚善者悉放出之以絶其萌蘖之祸别选亷慎端恪之人以备左右使令之役则所谓左右仆御罔非正人而出入起居罔有不钦发号施令罔有不臧者矣将见君徳自无不正法度自无不明治化自无不清比隆唐虞嫓美三代而何成康文景之足言哉天下万世之幸也臣不胜迫切忠恳之至
条陈邉计疏【杨博】
准兵部咨该内阁传奉圣谕朕看得东西二镇外兵抢杀至甚防遏之计如何预处卿等会文武羣臣着实详议来看钦此钦遵节该本部复议合再通行大小官员摅忠殚虑破格讲求各令刻期具奏容臣等酌量缓急会同内阁并五府九卿科道各官逐一详议列欵上请取自圣裁等因题奉钦依备咨前来臣等切惟强敌匪茹分道凭陵东犯蓟镇则九重震惊西犯偏关则三晋骚动抢杀至甚诚如圣谕荷蒙皇上轸念生灵日勤宵旰特谕辅臣公同臣等详议预防之计臣等虽至愚极陋目击时艰敢不祗承自昔边防不过战守二端而各邉地势不同战守亦自互异即如蓟州昌平保定三镇有墙可恃敌难保其不来但当乘高据险使之匹马不入即为上策山西宣大辽东四镇无墙可恃敌难保其不入但当坚壁清野使之一毫不得即为中策臣愽臣本固臣士儋连日面相酌议除重将权明军令修城堡等项事宜已经各官条奏不敢概及外谨将东西六镇战守之机其大且要者列欵上陈伏望圣明特赐省览敕下该衙门会官详议裁定施行及照奉旨建白者臣等之事也询谋参酌者辅臣本兵之任也至于削去虚文力求实効者则总督镇廵兵备将领之责也若使臣等言之辅臣本兵议之邉臣不肯力任其事或明肆异同或阴行规避纸上空谈譬之画饼竟何益于安攘之效所据责成邉臣同心寅恭实心干理乃今日之第一务也又念兵凶战危人情所难朝廷所以驱策之者惟在赏罚有功不赏人固弗劝有罪不刑人孰肯轻蹈白刅之祸哉近岁蓟镇潘家口磨刀谷失守总督王杼杨选相继弃市而总兵参将逰击反从末减是以今岁边警屡称竟无一将请缨而死可以见其情实矣顷蒙宸断逮系镇廵人心始知警惕而副参等官田世威刘寳胥进忠吴光裕等分有信地不能固守其罪尤重亦当先行收问合行将田世威等提拿到京法司查照所犯一并拟罪以为邉臣纵冦殃民者之戒臣等不胜恳切祈望之至
一定蓟昌守墙之议蓟昌二镇因山为墙延长几二千里自庚戌边警以来屡经修缮河防口古北口黒谷关一片石等处拒回大敌明有征验近因敌骑溃墙说者遂谓墙不可守是诚因噎而废食也葢前年墙子岭失守乃通州官军今岁界岭口失守乃河间官军守兵单弱援兵不至此调度之失宜岂可归罪于墙哉合无聴总督侍郎曹邦辅督同镇廵等官趁此冬间躬履邉垣逐一阅视稍有不备即为修补春秋两防将调到入卫邉兵分营配撘每路各得一二千名驻札适中地方猝遇敌众攻墙令其并力战守彼仰面而攻我乘高而击敌骑虽强恐亦未能飞渡
一定宣府南山之议宣府东路咫尺昌平其四海沿岔道八逹岭等处俱有通贼要路总督军门统领重兵拱护南山实以陵京为重连年关外増设墩墙深得重门待暴之义近议纷纷欲将兵马列于张家口左右卫等处俟其南下方守南山失策甚矣合无备行总督都御史王之诰督同镇廵等官今后春秋两防仍照成议谨守南山以慰君父宵旰之懐不得籍口外防致遗内患
一定山西摆列之议雁门宁武偏头三关均为山西门户雁宁二关外有大同尤称屛障偏头一关西连延绥独当其冲先年宁雁一带添筑邉墙増兵戍守未为无据然邉长八百余里原守官兵民壮不满数万名曰摆邉实为故事固未见其倚墙拒守如蓟昌二镇真能遏敌之归者也葢蓟昌合诸镇之力为守颇易山西止一镇之力为守实难今该给事中张说议罢摆邉得之目击非臆说者但事在阃外遽难遥断合无聴总督都御史王之诰督同镇廵等官虚心酌议务求长便具实奏闻如果可罢每岁秋防官军民壮止宜屯驻适中地方遇有边警相机战守以保万全
一定保镇防守之议紫荆倒马龙泉诸关层峰迭障颇称天险且藉宣大为之屛蔽寇若南犯诸关势必经由二镇即使介马而驰亦须数日可到但当明其耳目养其锐气如果冦犯宣大已入南内邉内窥洪蔚保安灵丘广昌等处然后乘墙拒守斯为得策近年以来先朝摆邉不惟空劳士马亦且糜费刍饷合无聴总督侍郎曹邦辅督同镇廵等官每遇春秋两防预将兵马分定地方照常操练必须的有警报方可登墙以成以逸待劳之计
一定大同捣巢之议大同地方外连朔漠与敌为邻敌犯山西保定势必由之先年总兵官梁震每遇敌入輙率劲兵出邉捣巢故终震之任敌即入关不敢乆驻葢牵于内顾耳合无备行总督都御史王之诰督同镇廵等官今后敌果深入发兵捣巢冬春当敌马弱之时彼虽不犯我境间亦捣之亦不为过有功破格升赏纵有败衂不当輙加开邉启衅之罪至于宣府亦可仿而行之葢总兵马芳骁勇不减于震戮力报国此其时也
一定辽东积贮之议辽东一镇濵海近敌中通一线之路一切兵食悉皆仰给本镇之产且地甚肥饶收成常稔但镇人愚昧不肯少为积蓄之计丰收之年粒米狼戾一遭凶荒坐而待毙如嘉靖三十八年三十九年人至相食食既不足兵自难振何以责其敌忾之功合无备行廵抚都御史魏学曾督同守廵兵备等官多方设法令其开垦荒芜每遇年丰榖贱处发官银籴买收贮仍教谕民间照依江南规则各自蓄积务为一年三年之备惠而不费事在可行
建言疏【何孟春】
臣少观古史圣君之世必无以言得罪者圣世之臣必无以言为讳者葢言者得罪而言始为讳也人臣以言为讳其非圣世可知仰惟皇帝陛下践位以来图求治理省览章疏采愚者之虑择狂夫之言数年之间下兴敢言之风上有弗咈之美三代而后臣不谓重有今日臣生适圣君之世又为圣世之臣叙烈扬休情无已已而今月十三日事乃有深为陛下惜者臣始闻科道官待罪阙下不信乆之朝无讳言此其时也科道近来不闻以言得罪者既而诏下锦衣卫狱臣询诸道路縁岷王奏称武冈知州刘逊违法事情科道为之分释有乖宸断以至于此夫岷王所奏陛下不加体勘便差官挐解刘逊赴京陛下于待宗支厚矣科道共论所奏未委虚实乞免差官校陛下又并科道下诸理臣则以陛下为过于厚宗支也夫过于厚宗支犹不失为陛下盛徳而外间传言至谓陛下素不罪言者今乃有此事由科道前曽阻幸臣之进不当圣心杜贵戚之求乆蓄圣怒故耳臣益惑焉陛下前于科道札子不惟不罪而又聴之此何谓哉陛下本厚宗支而过卒致臣下之言如此则臣所以不能不为陛下惜也科道惟习熟陛下必不罪言者感激自许以不讳言为职小大废政然否之际輙形诸论列事体差谬岂能无之十三日之事臣非敢谓言者不当得罪而恐臣下自此以陛下为罪言者将遂以言为讳也科道在今职为言路陛下今因其言之失而罪之失止一事而连坐者五六十人国体不无少伤公论不无少挫挫公论伤国体而圣治自此少亏矣编修罗玘御史张淳有见于此曾各具本亲赍冀彻旒冕载回成命伏阙惴惴以俟逾三日不得报臣用是复有请焉陛下恩遇臣子如腹心手足痛痒切于一体今之逮系科道庸知不朝怒夕霁阳光骤照于既霜之余而臣等辈妄陈覼缕于圣聴草茅耿耿葢不昧于懐也抑臣又有为陛下虑者科道众官逮系乆矣令行夏正暑气炎熇狴犴廹隘毒蒸如炙万分一有沾疾而瘐死者陛下何以忍之论罪不至死而死当其在狱圣世有諌臣如此臣不识陛下何辞以谢天下伏愿陛下含垢纳污广山泽之量早赐诏旨从轻发落使下不坠敢言之风陛下亦终始全从谏弗咈之美天下幸甚倘以臣言不足聴而复迟之命下之日又非臣所请者朝野观望谁不干没为心自全为计等水鳬于随波同伏马之食豆而肯更批龙鳞料虎口捐不赀之躯以蹈不测之祸耶臣瞻天仰圣无任战栗之至
从众论以塞祸源疏【王璜】
迩者浙江镇守太监邓文奏乞换给勅书始而该科执奏于前继而科道交论于后人言虽众圣意未回事关安危不容遽黙故敢不避狂愚再渎圣聴臣等窃惟天下之事所以行之者三曰理曰法曰势背于理则不可行违于法则不敢行阻于势则不能行以是三者而律邓文之请殆无一可者焉文之请也固欲兼管银场矣银场利之聚也文要兼管将为国而利之乎抑为已而利之乎为国而交征利者必危为已而放于利者多怨曰怨曰危俱是厉阶于已于国两无所据欲兼理词讼矣在外之词讼有司理之按察司总之而详允于抚按文欲兼理其亦会同抚按乎抑亦任情而为之乎会同则非文之心任情即成民之乱以理为请而乃以乱终之可乎欲参提职官及罢闲官吏矣镇守各官而乃参提行事是镇守而抚按也不知抚按其将何事况罢闲之官已无官守罢闲之吏即系编氓彼有何事而亦欲参提之耶此理之不可者也大明律内一欵曰在外五品以上官有犯奏闻请旨六品以下聴廵按御史按察司并分司取问是镇守不得参提官吏也问刑条例内曰在外词讼除叛逆机宻重情许镇守受理外其余不许滥受是镇守不得兼理词讼也以此推之镇守不得兼银场亦明矣夫律定于太祖高皇帝例行于列祖而经孝庙圏点颁行者也文能知祖宗百世之律例乎此则法之不可者也财者民之心也管银场则伤其心矣固未有伤民之心而可以治者也理讼拿官则奸宄者将挟讦荐贿以求逞善良者皆积怨含愤而罔伸世未有惠奸宄贼良善而可以治者也夫理不可法不可势不可而邓文乃肆为欺罔甘于首祸朦胧而请之罪固不容于诛矣向使该部见其词语含糊少加察焉而执奏之则当事未定之先未必不可救正而乃轻举妄动即与会敕及因该科之执奏然后徐起而复题曽谓堂堂本兵国之司命而举事草草一至于此哉若曰不知是谓不智知而会之是谓不忠不智不忠焉用彼相若该部者亦有不得辞其责者矣伏乞陛下因臣等之言览前后之奏审事机察利害将勅书收回明正邓文之罪戒饬该部之悮惟期治道之有成毋拘成命之已发则天下幸甚宗社幸甚
正典礼疏【张孚敬】
臣切谓孝子之至莫大于尊亲尊亲之至莫大乎以天下养伏惟皇上应天顺人嗣登大寳乃即勅议追尊兴献王以正其号奉迎圣母以致其养此诚孝子之心有不能自巳者也兹者朝议谓皇上入嗣大宗宜称孝宗皇帝为皇考改称兴献王为皇叔父兴献太王兴献王妃为皇叔母兴献王太妃者然不过拘执汉定陶王宋濮王故事谓为人后者为之子不得复顾其私亲之说耳伏承圣谕以此礼事体重大令博求典故务合至当之论臣有以仰见皇上纯孝之心矣比有言者遂谓朝议为当恐未免胶柱鼓瑟而不适于时党同伐异而不当于理臣固未敢以为然也夫天下岂有无父母之国哉臣厕立清朝发愤痛心不得不为皇上明辩其事记曰礼非从天降也非从地出也人情而已矣故圣人縁人情以制礼所以定亲疎决嫌疑别异同明是非也夫汉之哀帝宋之英宗乃定陶王濮王之子当时成帝仁宗无子皆预立为皇嗣而养之于宫中是尚为人后者也故师丹司马光之论施于彼一时犹可今武宗皇帝已嗣孝宗十有七年比于崩殂而廷臣遵祖训奉遗诏迎取皇上入承大统岂非以天下者祖宗之天下天下之天下也臣伏读祖训曰凡朝廷无皇子必兄终弟及夫孝宗兴献王兄也兴献王孝宗亲弟也皇上兴献王长子也今武宗无嗣以次属及则皇上之有天下真犹高皇帝亲相授受者也故遗诏直曰兴献王长子伦序当立初未尝明着为孝宗后比之预立为嗣养之宫中者其公私实较然不同矣或以孝宗徳泽在人不可无后夫孝宗诚不可忘也假使兴献王尚存嗣位今日恐弟亦无后兄之义夫兴献王往矣称之以皇叔父鬼神固不能无疑也今圣母之迎也称皇叔母则当以君臣礼见恐子无臣母之义礼长子不得为人后况兴献王惟生皇上一人利天下而为人后恐子无自絶父母之义故在皇上谓继统武宗而得尊崇其亲则可谓嗣孝宗以自絶其亲则不可或以大统不可絶为说者则将继孝宗乎继武宗乎夫统与嗣不同而非必父死子立也汉文帝承惠帝之后则以弟继宣帝承昭帝之后则以兄孙继若必强夺此父子之亲建彼父子之号然后谓之继统则古尝有称高伯祖皇伯考者皆不得谓之统矣或以魏诏谓由诸侯入奉大统则当明为人后之义殊不知曹叡是时尚未有嗣其诏葢预为外藩援立者坊此有为之私非经常之典也可槩论乎故曰礼时为大顺次之不时不顺则非人情矣非人情则非礼矣臣窃敢谓今日之礼宜别为兴献王立庙京师使得隆尊亲之孝且使母以子贵尊与父同则兴献王不失其为父圣母不失其为母矣夫人必各本于父母而无二议礼者亦惟体之于心而已今者不稽古礼之大经而泥末世之故事不守祖宗之明训而率曹魏之旧章此臣之所未解者也虽然非天子不议礼今皇上虚已宏大畴咨众言倘以朝议为礼之当称号一定不可复易且将使天下后世之人皆知以利为利而自遗其父母疑非永言孝思孝思维则之谓也臣窃惟此礼乃天经地义万代瞻仰毫厘之差千里之缪故大臣平章小臣献纳皆分之宜也书曰有言逆于女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女志必求诸非道夫逆心之言疑于忠而未必皆道也逊志之言疑于谀而未必皆非道也臣愚岂敢导谀君上以自误于不忠又岂敢昧于自献以误君于不孝惟圣明体察而裁决焉臣不胜恳切聴命之至
庙议疏【张孚敬】
臣伏惟皇上以大孝之心议尊亲之典初因廷臣执论聚讼四年更诏三遍葢自汉宋以来之君所不决之疑至皇上决之所未成之礼至皇上成之真可谓洗千古之陋埀百王之法者也是以新诏传宣愚氓丕应葢礼必如此然后合乎天理之正即乎人心之安也兹光禄寺署丞何渊妄肆浮言破壊成礼称献皇帝为所自出之帝请立世室列祀太庙此何言也臣与廷臣抗论之初即曰当别为兴献王立庙京师又曰别立祢庙不干正统此非臣一人之议天下万世之公议也今何渊以献皇帝为所自出之帝比之今之徳祖请立世室比之周文王武王不经甚矣皇上聪明中正谅已察之兹言也上干九庙之威监下骇四海之人心臣不敢不为皇上言之昔汉哀帝追尊父定陶共王为共皇帝立寝庙京师序昭穆仪如孝元帝是为干纪乱统人到于今非之今何渊请入献皇帝主于太庙不知序于武宗皇帝之上与序于武宗皇帝之下与孝宗之统传之武宗序献皇帝于武宗之上是为干统无疑武宗之统传之皇上序献皇帝于武宗之下又于继统无谓何渊所请此何言也如谓太庙中不可无祢汉宣帝嗣昭帝后昭为宣之叔祖史皇孙尝别立庙未闻有议汉宗庙无祢者葢名必当实不可强为也如谓献皇帝庙终当何承臣谓由皇上以及圣子神孙于太庙当奉以正统之礼于献皇帝庙当奉以私亲之礼尊尊亲亲并行不背者也先儒谓孝子之心无穷分则有限得为而不为与不得为而为之均为不孝皇上追尊献皇帝别立庙者礼之得为者也此臣所以昧死劝皇上为之也入献皇帝主于太庙者礼之不得为者也此臣所以昧死劝皇上不为之也夫成礼则难壊礼则易伏乞皇上念此礼大成原出圣裁匪由人夺何忍一旦遽为小人所破壊邪
重制诰疏【张孚敬】
臣切惟制诰者王言也知制诰者臣职也知制诰而使王言不重则不得其职矣臣按国初以来成化以前制诰之体犹为近古明扬履歴宣昭事功其于本身者不过百余字其覃恩祖父母父母并妻室者不过六七十字言之者无费辞受之者无媿色近来俗习干求文尚夸大藻情饰伪张百成千至有子孙读其祖父母父母诰敕莫自知其所以然者卒使万乘之尊下誉匹夫匹妇之贱良可惜也孔子曰天下有道则行有枝叶天下无道则辞有枝叶今当圣明之世可使制诰之文为枝叶之辞哉伏乞敕下内阁自今以后凡为诰敕必须复古崇实一切枝叶浮夸之辞尽行删去庶王言重而人知所劝矣
救张延龄疏【张孚敬】
臣因张延龄事情不能积诚上悟圣心罪当万死万死伏思他人可委之无言臣受恩深重惟应死报皇上视臣有手足之亲托臣以心膂之寄臣不尽言以发机缄以明是非则臣负恩之罪万死莫赎矣本月十一日伏蒙圣谕谓延龄皇伯考懿亲祇宜守分犹有余歉乃包藏祸心谋为不轨是何道也并所奉皇伯母传谕録示臣等作速议处因法司会问招词未成不敢轻议十四日伏蒙发示会问招拟臣反复看得张延龄杀人罪状已明诚不可宥而谋逆之情未明故以一得之愚上请非以其真有逆情尚敢以孝皇帝懿亲请皇上宥之也随蒙圣谕责臣以左右大臣必为我皇祖保有天下以杀逆贼同姓尚处死况懿亲乎臣伏读无任战惧之至臣伏思皇上欲察延龄逆情真与不真行法当与不当请自今日在朝人心观之也夫延龄兄弟当孝宗武宗时朝士多相交往臣时虽未入仕窃尝闻之武宗弥留之际皇上迎继大统未至京师阁臣上托昭圣皇太后懿旨挐人輙自处断彼时威权内外已震惧矣迨夫皇上嗣统阁臣等乃輙敢以皇上考孝宗母昭圣凡在朝者靡不翕从昭圣因自以有拥立之恩以子皇上为当然以致圣母至京莫知所以接见之礼皆臣下谬妄之罪以悞昭圣也彼时臣初为进士未尝受皇上一命之寄皇上亦未尝识臣为何如人臣只因见得道理之真故敢以一人犯天下之怒幸赖圣明在上裁决不然臣万死无益也今朝士恨臣之心实未尝一日肯忘每欲相时报复虽昭圣皇太后之心恐亦未尝一日忘臣者也尝有人以斯言告臣者臣答之曰臣子事君惟尽此心之诚若夫成败利钝则在乎天而已臣自誓此心至死靡他也今者延龄情发臣观内外大小臣工俱黙黙无言虽言官亦无敢言孰是孰非者何也实皆幸皇上今有此举以为悉由议大礼中来得皇上诛灭延龄家俾昭圣皇太后不得善终以深皇上之过以为臣及献夫阳为解释阴为佐助以重臣二人之罪莫逃于天下后世其设心如此而已特圣明偶未之察耳臣连日伏思延龄杀人之罪诚不可宥皇上即杀之无得而议也其它如臣前议以处鹤龄或置之南京不得留住京师以滋惑仁寿宫之心臣之愚见尽忠于皇上者不过如此夫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讨之况臣为左右大臣又受恩深重者乎设使延龄真有逆谋而臣得见之真即当首倡大义请加天讨而族灭之又敢为之隠匿自甘为叛逆之党乎臣详招词所称曹祖鼓状有曰天曹抱送六丁六甲及天神护伊之说皆涉妖言皇上聪明天纵必能察悉孟轲氏曰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有弗为也而况谋逆之罪灭人族数臣于延龄此项罪状实见得未真岂敢妄为议拟无所可否而重为圣徳之累乎臣又思皇上此等访据皆未知出于何人或彼一时不思干系国家宪典重大或出一时报复之私卒难收救圣明亦必自加察臣又思前次退休山中皇上召臣催敕内云自卿去后切轸朕思圣母嗟问者亦数次矣臣伏读流涕哽咽臣思皇上所以思臣圣母所以数问臣者臣之心岂惟皇上鉴之圣母亦鉴之矣兹者天眷圣明诞生皇嗣国本绵长万禩衍庆或以臣言上闻圣母亦必欲皇上寛法以处延龄之家者也诚或不察真情必欲断成谋逆之狱则当如律行法族灭张氏矣昭圣皇太后不知何以处之臣窃恐皇上之心必有所不安圣母之心亦所不安者矣臣承圣明厚恩重托君臣一体休戚相同忧之也深故言之也切虑之也逺故说之也详伏乞圣明俯赐加察焉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文章
辨体彚选巻一百十三
(明)贺复征 编
○疏二十七
上下一心同济圣治疏【明湛若水】
臣近观进忠言者或斥奸邪之恶或规圣政之缺皆蒙圣徳包容而未见绎改近幸未见忧悔二者葢未知安危利害之相关是以不能遂痛切而猛省也臣得以近事明之陛下龙飞水国习知舟事请以舟喻谚云同舟共济岂不信哉岂不信哉夫天下犹一大舟也治乱安危未有津畔犹济大海也本在人主之一心犹夫舟之柁也公卿贤士辅导之臣运筹指方犹夫舟之有长年三老也百僚宣力犹夫篙师榜人为之左右也内臣外戚犹夫附舟之人也天下民庶实为邦本犹夫君之寳货任载也故附舟之人与寳货之利害在舟之安危舟之安危在柁之张弛柁之张弛在长年三老之操纵而篙师宣力与否也故舟危则凡在舟者莫不危舟安则凡在舟者莫不安有恃宠坏法以败人国家如同舟之人凿舟而破之自以为安而鲜不失者如先朝之迹而不知鍳也可谓智乎故欲济中兴之善治者莫若正君心欲正君心者莫若亲辅导知学之臣欲亲辅导知学之臣莫若左右仆从勿用匪人故一正君心而万化理矣谚云同行同命君臣内外以之今陛下不亲儒学之臣不闻正心之术朝纲不振宰制不施初政渐不克终近习渐为蒙蔽天戒屡见不实修省科道大臣交章未获举行臣恐如舟之柁渐弛矣左右亲信之人蛊惑上心不引之以声色则引之以异教亲戚希无厌之赏近幸夺法司之狱刑罚僣差纪纲废弛是皆所谓同舟之人凿舟而破之而不知自溺之祸者矣大臣见斥则将相继求去如尚书林俊孙交者百僚视之以为进退者也今人懐危心是犹长年三老篙师榜人引去而谁与宣力矣天下万民莫为匡济臣实痛心渺乎不知舟之安危也伏乞陛下察同舟之义讲学以正心亲礼大臣聴用科道百僚以辅理戒谕左右亲幸之人使勿壊事凿舟以自溺则内外臣工庶咸有济于无涯之福矣臣非纠劾之官然职在以学术开导人主诚有所见不敢不陈
除邪妄以彰圣化疏【夏言】
此者恭遇皇上谘及羣臣欲除去禁中释殿奉建两宫以备一代之制一时廷议翕然仰赞皇上笃养尽制之孝辟邪崇正之化盛徳大业光前振后矣今月十一日伏奉圣旨命大学士臣李时同臣言入看即所谓大善殿者臣等看得殿内有金银铸像巨细不下千百且多阴阳交接之状仰惟圣明烛其诞妄不经一旦奋然举而除之甚盛举也但臣见诸几案之上及悬庋梁栱之间与夫金函之所藏贮者为物尚多不可识辨问之守者且云是为佛骨是为佛牙枯朽摧裂竒离磈礧计不下千斤臣惟佛法之入中国自汉明帝时始然不过人诵其书习其教而已至唐宪宗朝乃迎佛骨至京师其臣韩愈上表极言其邪秽不祥不宜以入宫禁宪宗不能聴且深辠愈竟逺斥之臣意自是厥后人莫敢矫其非凡番民持以诳惑中国之人而名为佛颅佛骨者相属于道由是流入天子宫禁之内歴世皆然而不以为异今殿中所有未必非胜国所遗累朝以来亦必以为彼法则然未尝深究以延至今兹者恭惟皇上躬尧舜禹汤文武之资行尧舜禹汤文武之道所始议撤佛屋毁除秽像使诡异之形不得渎留清禁此真卓越千古之见出于寻常万万者也然殿宇像设既除所有前项佛颅佛牙之类皆属污秽不宜使之尚存臣请乞以此物勅下所司瘗之草野一切扫而凈之以永杜愚冥疑惑之端实为大圣人非常作为有补名教甚大功徳罔极臣不胜幸甚后世幸甚縁系除邪妄以彰圣化事理未敢擅便谨题请旨
议处本兵邉方督抚兵备疏【髙拱】
臣惟兵部尚书即古大司马之职所以统六师平邦国安危所系任至重也况二三十年来邉关多事调度为难则其任尤重所宜多需其才用之不竭然后可以济事而乃遇有员缺皇皇求索不得其人岂果世之乏才与良由养之不预是以不能卒得于临时也臣观兵部侍郎止如别部额设二员葢邉关无事之时则然也近年既称邉关多事而官则如旧或间添一员协理戎政然又时用宪臣侍郎亦非定员则所谓定员者止二人而已而二人者皆协理部事不得随时出入或欲廵阅邉务未免假借于他官或遇邉方总督员缺未免那移于他处假借他官则非其本职不便行事那移他处则补于东又缺于西且彼此候代道途遥逺动经岁时不得履任门庭紧急之事无人为御臣不意国家如此大事而乃茍且以处至此也臣愚诚中夜以思谓宜于兵部添设侍郎二员同额设侍郎协理部事平日则练习本兵政务或欲廵阅邉务即以一人往既便行事又不烦于假借或遇邉方总督员缺即以一人往既可朝发夕至又不费于那移迨其出入中外阅歴既深凡本兵政务与夫邉闗险隘军情缓急将领贤否士马强弱皆已晓畅谙熟方畧素定遇有尚书员缺即以其尤深者补之如此而犹称乏用必不然也然兵乃専门之学非人人皆可能者若用非其才固不能济若养之不素虽有其才犹无济也臣愚谓储养本兵大臣即当自兵部司属始葢兵部司属皆预闻军旅之事而乃不择其人泛然以用又往往迁为他官不得其人既未必可用而又迁为他官则人无固志视为传舍不肯専心于所职如此者非惟无以备他日之用而目下承行亦有不当者矣今宜特高其选而以有智谋才力者充之使其専官于此练习事务不复他迁而又议其升格如邉方兵备缺即以兵部司属补邉方廵抚缺即以邉方兵备补邉方总督缺即以邉方廵抚补而总督与在部侍郎时出时入以候尚书之缺譬之通政鸿胪然待次于下鱼贯而进其它官中有特出之才能知兵事者又间取一二以补不足如此而犹称乏用必不然也然臣又思之养才虽足以备用然劝惩不明何以尽人力体悉不周何以尽人心臣见邉方之臣涉歴沙漠是何等苦寒出入锋镝是何等艰险百责萃于前是何等担当显罚绳于后是何等危惧其为情苦视腹里之官奚啻十倍而乃与之同论俸资同议升擢甚者且或后焉此功臣所以灰心烈士为之太息者也诚宜特示优厚有功则加以不测之恩有缺则进以不次之擢使其功名常在人先他官不得与之同论俸资脱或推奸误事则律以法脱或任职不称则左其官使其功名常在人后尚不得与他官同论俸资夫称职者常先则人必欣于进取不称职者常后则人必惧于蹭蹬如是而犹不尽力必不然也至于人力有限穷则不支臣又见邉关总督之臣用之不效者既蒙显罚而用之效者乃不蒙顾惜事一入手更无援助更无代替使其频年累岁常受苦辛非惟不得息肩抑且不遑喘息直至肝脑涂地而后已斯其情不尤苦乎若使储养有素用不乏人自可行通融休假之法如其在邉日乆着有成绩则特取回部以休假之休假之后不妨再出使其精神得息而不疲知慧长裕而不竭以勤王事为济必多且臣子驰驱之苦既在上者所深体而君父体念之意亦在下者所周知君臣之义即同父子之恩如是而人不尽心必不然也臣受皇上眷任誓图报称见得邉事废弛必须得人乃可振起而用人不得其道乃如此若及今不为之所恐因循愈乆愈难收拾可终任其废弛而已乎故愿为我皇上早为设处以济目前之急预为储养以备他日之用安攘之计或莫先于此也伏望圣明裁断勅下该部施行不胜幸甚
议处邉方有司疏【髙拱】
臣惟蓟辽山陜沿邉有司虽是牧民之官实有疆埸之责边骑蹂践既难支持百姓凋残又难绥抚即以有才力者为之犹惧不堪即优厚而作兴之犹恐不振乃官其地者非杂流则迁谪非迁谪则多才力不堪之人谓以劣处之也彼其用之腹里尚然罔效又何有于邉方待之既薄志意隳阻又何望于展布是以善政无闻而郡邑之狼狈为甚皆是用人不当所致葢徒以地苦其人而曾不顾人之苦其地也葢徒以邉方为逺地而曾不思逺地安然后内地得以安也及今若不亟处恐日复一日狼狈愈极而不可收拾所关非细臣惟国家用人不当为官择地只当为地择官今邉方既系要紧之地又皆狼狈则尤宜以贤者处之合无今后各邉有司必择年力精强才气超迈者除补或查治有成绩兼通武事者调用而又议其赏罚有能保惠困穷俾皆乐业者以三年为率比内地之官加等升迁有能捍患御敌特着竒绩者以军功论不次擢用如其才畧恢弘可当大任即由此为兵备为廵抚为总督无不可者惟以治效为准不必论其出身资格若乃用之不效无益地方者降三级别用若乃观望推委以致悞事者轻则罢黜重则军法治罪夫既开功名之路以歆之于前则不肯不尽其心又有严罚以绳之于后则不敢不尽其力庶乎修职者多而邉方有赖也然臣又思功名之路既开则又有本是腹里而借邉方省分之名以图幸进者亦不可不预为一定之说臣等查得蓟辽则昌平顺义宻云懐柔蓟州玉田丰润遵化平谷迁安抚宁昌黎乐享延庆永宁保安自在安乐等州县山西则河曲临县忻州崞县代州五台繁峙定襄永宁宁乡岢岚岚县兴县静乐保徳大同懐仁浑源应州山阴朔州马邑蔚州广灵广昌灵丘等州县陜西则固原静宁隆徳安定会宁兰州环县安塞安定保安清涧绥徳米脂葭州吴堡神木府谷等州县此六十一处乃是邉方前项事宜惟当行之于此其它虽是蓟辽山陜所属不得槩以邉称徒资幸路其各府佐贰在邉任事者赏罚亦同前议则事体有定不可复有假借者矣臣因见得沿邉郡邑敝壊必当为日夜念此至熟故敢特效其愚伏望圣明裁断施行邉方幸甚
宣谕将士疏【赵贞吉】
题为宣谕事本月二十一日准臣奏为献计破敌事今敌大营在通州先锋环绕京城不先挫其锋则敌益骄不可制矣臣愚妄谓宜急遣近侍有才猷辩博官一员捧诏诣各军营激励三军之士许开损军之令许令将士义勇军民人等人自为战各得一首级者见赏银一百两如有将官等逗遛观望不进者亦许本官指名参奏在不失机宜其赏功银两须差锦衣卫官校押付各营纪功官员随同本官刻期发行待事定之日令如故惟皇上命当事大臣议其便宜行之钦蒙皇上准臣论事升臣一官兼风宪职衔奉敕宣谕城外各营将士寛其损军之罪重其赏功之格臣于本月二十二日酉时领敕二十三日前诣城外总兵官咸宁侯仇鸾等营宣扬圣意激励勇敢二十四日早再至鸾营令其督军前去剿捕零贼鸾以为雨大未可动臣以为此雨天之所赐乃敌骑失利之时正我军出竒之际今传闻冦往白羊口出去臣以为白羊等处皆山隘险塞去处而此贼止其一支又以抢掠财畜极多辎重为累若用竒兵趋出贼前令贼回寻古北口故道则我三军大战可获大克若放贼使出待其半渡纵兵击之可获半克若止望敌尘追之则为无策今朝廷开旷荡之恩令尔将官各得展布军士又遇此出格之赏且敌入山险之中复值雨水如此乃边骑大败之日将军立功之秋也鸾闻臣言即应曰此去定当大杀贼将官军士莫不感激思奋实时前去臣仍宣谕城西城东城南守护等营毕尚有宣府总兵官赵国忠一营在沙河迤北离城尚逺臣未经辞朝不敢擅去已令总兵官仇鸾差夜不收赍捧臣宣谕告示彼中将士讫二十五日夘时进城臣才薄识短不能仰答我皇上激厉将士之至意臣不胜悚惧待命之至
议邉事疏【赵贞吉】
奏为恳乞圣明赐解辅赞重任退供讲职以明臣节以图报称事臣于本年八月二十二日伏蒙圣恩命臣以本官兼文渊阁大学士同李春芳等在内阁办事臣于次日廷谢毕复面恩讲筵蒙天语叮咛命臣尽心辅佐赞理政事钦此臣于时稽首仰对谓近日朝廷纪纲邉防政务多有废弛臣欲舍身任事未免招怨伏望皇上与臣作主张容臣得以尽力臣誓不敢有负任使以干明典伏蒙谕旨知道了钦此臣感恩图报一念之诚于是沦洽骨髓矣至九月内闻敌入大同大肆杀掠总督陈其学握兵观望于懐来宣府之间总兵赵苛弃镇逺避于应州方域之境廵抚李秋副将麻锦等皆闭门锁堡以自全夫高位重禄之臣有封疆守备之责者坐视敌骑深入屠杀生民曽不能发一矢以向贼其心固已忍其罪亦已重矣然又于旬日之后敌骑尚未退情乃輙敢上夸功献捷之疏以欺罔天聴是诚何心哉人臣之罪宁复有大于此者乎当有廵按御史燕儒宦歴陈该镇文武之臣失事之由及地方残伤之状以闻又该刑科给事中查铎云南道监察御史王圻劾陈其学赵苛掩败为功扶同欺罔之罪一时朝廷之上公论赖之稍明奈何该科该部袭守近年旧套在科则为漫然两可避匿之参在部则为肆然庇护再查之覆蒙皇上发下内阁令臣等看详拟票间臣即与大学士李春芳说道国家之事最重者在邉防欲整理邉防在正朝延纪纲耳赏罚乃纪纲之大者若大同一镇功罪不明赏罚不当则诸邉视效因循怠玩皆不可复整理矣此乃社稷之计也我辈则社稷之隶又安可不勉乎皇上虚懐委任我辈若不任怨乌能修政立事以报答圣主之知遇哉今正大同之罪只以祖法国是公论清议八个字断之足矣主将不固守祖法也隆庆元年皇上处治蓟州山西失事之律国是也大同廵按所奏科道所劾公论也当事之臣请赂不行持法不废清议也守祖法定国是张公论畏清议非我辈其谁哉我辈若守得此八个字坚定则何事不可立何政不可修又何惧于任怨哉于时阁臣不以臣言为然臣亦隠忍不敢渎闻者以为俟其再查果如奏劾所论则请正其罪未晩也今该廵按燕儒宦覆查失事罪状益加详着况未经再查之先大同失事之情弊已昭布人人之耳目而不可掩矣今兵部题覆仍循回护之方阁臣拟票尚存姑息之意臣备员宻勿与参谋断但自顾才识俱出诸臣之下欲争论而力不能徒抱学古之愚终鲜匡时之智故懐惭而思退矣窃念臣今年已六十二岁来日匪多效忠无术若旅进旅退惟知恋此崇阶患得患失不思有忝衮职则臣壮岁所存之志将与齿髪俱衰而人臣守正之节于是大壊矣此臣之所以自伤而不敢不以之自励者也故敢冐万万死罪哀鸣于君父之前乞解辅职以避贤路退就讲官勉修旧业葢臣自揣绵力不堪恐负圣明委托之重又思洪业未报犹愿输涓埃仰答之私以此自白其心求无愧于自献之言耳
直言天下第一事疏【海瑞】
臣闻君者天下臣民万物之主也惟其为天下臣民万物之主责任至重凡民生利病一有所不宜将有所不称其任是故养君之道宜无不备而以其责寄臣工使之尽言焉臣工尽言而君道斯称矣昔之务为容恱阿谀曲从致使灾祸隔絶主上不闻者无足言矣过为计者则又曰君子危明主忧治世夫世则治矣以不治忧之主则明矣以不明危之毋乃使之反求眩瞀莫知趋舍矣乎非通论也臣受国厚恩矣请执有犯无隠之义美曰美不一毫虚美过曰过不一毫讳过不为恱谀不暇过计谨披沥肝胆为陛下言之汉贾谊陈政事于文帝曰进言者皆曰天下已治已安矣臣独以为未也安且治者非愚则谀夫文帝汉贤君也贾谊非苛责备也文帝性仁颇柔慈恕恭俭能有爱民之美优游退逊尚多怠废之政不究其弊所不免槩以安且治当之愚也不究其才所不能槩以政之安且治颂之谀也陛下自视于汉文帝何如陛下天资英断睿识絶人可为尧舜可为禹汤文武下之如汉宣之励精光武之大度唐太宗之英武无敌宪宗之志平僭乱宋仁宗之仁恕举一节可取者陛下优为之即位初年刬除积弊焕然与天下更始举其大槩箴敬一以养心定冠履以辨分除圣贤土木之像夺宦官内外之权不当祀毁不与祀祀孔子推及所生天下忻忻然以大有所为仰之识者谓辅相得人太平指日可期非虚语也高汉文帝逺甚然文帝能充其仁恕之性节用爱人吕祖谦称其不尽人之财情是也一时天下虽未可尽以治安予之然贯朽粟陈民多康阜三代之后皆称贤君焉陛下则锐精未乆妄念牵之而去矣反刚明而错用之谓长生可得一意玄修富有四海不曰民之脂膏在是也而兴修土木二十余年不视朝纲法纪弛矣数行推广事例名节滥矣二王不相见人以为薄于父子以猜疑诽谤戮辱臣下人以为薄于君臣乐西苑而不返宫人以为薄于夫妇天下吏贪民不聊生水旱靡时盗贼滋炽自陛下登极初年亦有之而未甚也今赋役烦増万方则效陛下破产礼佛日甚室如悬罄十余年来天下极矣天下因即陛下改元之号而臆之曰嘉靖者言家家皆净而无财用也迩者严嵩罢相世蕃极刑差快人意一时称清时焉然严嵩罢相之后犹之严嵩未相之先而已非大清明世界也不及汉文帝逺甚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乆矣内外臣工之所知也知之而讳语诗云衮职有阙惟仲山甫补之今日所赖以弼棐匡救格非以归正诸臣责也夫圣人岂絶无过举哉古者设官亮采惠畴足矣不必责之以諌保氏掌諌王恶不必设之也木绳金砺圣贤不必言之也乃修斋建醮相率进香天桃天药相率表贺建兴宫室工部极力经营取香觅寳户部差求四出陛下误举诸臣误顺无一人为陛下正言焉都俞吁咈之风陈善闭邪之义邈无闻矣谀之甚也然愧心馁气退有后言以从陛下昧没本心以歌颂陛下欺君之罪何如夫天下者陛下之家也人未有不顾其家者内外臣工有官守有言责皆所以奠陛下之家而盘石之也一意玄修是陛下之心惑也过于苛断是陛下之情偏也而谓陛下不顾其家人情乎诸臣顾身念重得一官多以欺败不事事败有不足以当陛下之心者其不然者君心臣心偶不相值也遂谓陛下为贱薄臣工诸臣正心之学微所言或不免已私或失详审诚如胡寅挠乱政事之说有不足以当陛下之心者其不然者君意臣意偶不相值也遂谓陛下为是已拒諌执陛下一二事不当之形迹亿陛下千百事之尽然陷陛下误终不释诸臣欺君之罪大矣记曰上人疑则百姓惑下难知则君长劳今日之谓也为身家心与惧心合臣职不明是以一二事形迹既为诸臣解之矣求长生心与惑心合有辞关于臣君道之不正臣请再为陛下开之陛下之误多矣大端在修醮修醮所以求长生也自古圣贤止说修身立命止说顺受其正葢天地赋予于人而为性命者此尽之矣尧舜禹汤文武之君圣之盛也未能乆世不终下之亦未见方外士自汉唐宋存至今日使陛下得以访其术者陶仲文陛下以师呼之仲文则既死矣仲文尚不能长生而陛下独何求之至为天赐仙桃药丸怪妄尤甚宋真宗获天书于干佑山孙奭諌曰天何言哉岂有书也桃必采而后得药由人工捣以成者也兹无因而至桃药是有足而行耶天赐之者有手执而付之耶陛下玄修多年矣一无所得至今日左右奸人逆陛下玄修妄念区区桃药之长生理之所无而玄修之无益可知矣陛下又将谓悬刑赏以督率臣下分理有人天下无不可治而玄修无害矣乎夫人幼而学既无致君泽民异事之学壮而行亦无致君泽民殊用之心太甲曰有言逆于女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女志必求诸非道言顺者之未必为道也即近观严嵩有一不顺陛下者乎昔为贪窃今为逆本梁材守道守官陛下以为逆者也歴任有声官户部者至今首称之虽近日严嵩抄没百官有惕心焉无用于积贿求迁稍自洗涤然严嵩罢相之后犹之严嵩未相之前而已诸臣宁为严嵩之顺不为梁材之执今甚者贪求未甚者挨日见称于人者亦廊庙山林交战热中鹘突依违苟举故事洁已格物任天下重使社稷灵长终必赖之未见其人焉得非有所牵制其心未能纯然精白使然乎陛下欲诸臣惟予行而莫违也而责之以效忠付之以翼为明聴也又欲其顺乎玄修土木之设是股肱耳目不为腹心卫也而自为视聴持行之用有臣如仪衍焉可以成得志与民由之之业无是理也陛下诚知玄修无益臣之改行民之效尤天下之安与不安治与不治由之翻然悔悟日视正朝辅宰九卿侍从言官讲求天下利害洗数十年道君之误置其身于尧舜禹汤文武之域使其臣亦洗数十年阿君之耻置其身于皋陶伊传之列相为后先明良喜起都俞吁咈内之宦官宫妾外之光禄寺厨役锦衣卫恩荫诸衙门带俸举凡无事而官者亦多矣上之内厨内库下之户工部诸厂叚绢粮料诸宝器用木材诸物多而积于无用用之非所宜用亦多矣诸臣必有为陛下言者诸臣言之陛下行之此则在陛下一节省间而已京师之一金田野之百金也一节省而国有余用民有葢藏不知其几也而陛下何不为之官有职掌先年职守之正职守之全而未行之今日职守之废职守之茍且因循不认真不尽法而自以为是敦本行以端士习止上纳以清仕途乆任吏将以责成功练选军士以充召募驱缁黄逰食使归四民责府州县兼举富教使成礼俗复屯盐本色以裕邉储均田赋差丁以苏困敝举天下官之侵渔将之怯懦吏之为奸刑之无少姑息焉必世之仁博厚高明悠逺之业诸臣必有为陛下言者诸臣言之陛下行之此则在陛下一振作间而已一振作而诸废具举百弊刬絶唐虞三代之治粲然复兴矣而陛下何不为之节省之振作之又非有所劳于陛下也九卿总其纲百职分其任诸抚按科道纠举肃清之于其间陛下持其大纲稽治效而责成焉劳于求贤逸于任人如天运于上而四时六气各得其序恭已无为之道也天地万物为一体固有之性也民物熙浃熏为太和而陛下性分中自有真乐矣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道与天通命由我立而陛下性分中自有真寿矣此理之所有可旋至而立效者也若夫服食不终之药遥望轻举理之所无者也理之所无而切切然散爵禄竦精神玄修求之悬思凿想系风捕影终其身如斯而已矣其可乎夫君道不正臣职不明此天下第一事也于此不言更复何言大臣持禄而外为谀小臣畏罪而面为顺陛下有不得知而改之行之者臣每恨焉是以昧死竭忠惓惓为陛下言之一反情易向之间而天下治与不治民物之安与不安决焉伏惟陛下留神宗庙幸甚天下幸甚臣无任战栗恐惧之至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十四
(明)贺复征 编
○疏二十八
乞诛贼臣疏【明杨继盛】
臣前任兵部车驾司员外郎諌阻马市言不及时本内脱字罪应下狱被逆鸾威属问官将臣手指拶折胫骨夹出必欲置之于死荷蒙皇上圣恩薄罚降调不二年间复升今职夫以孤直罪臣不死逆鸾之手已为万幸而又迁转如此之速则自今已往之年皆皇上再生之身自今已往之官皆皇上钦赐之职也臣蒙此莫大之恩则凡事有益于国家可以仰报万一者虽死有所不顾而日夜祗惧思所以舍身图报之道又未有急于请诛贼臣者臣官居兵曹以讨贼为职然贼不専于冦贼凡有害于社稷人民者均谓之贼臣观大学士严嵩盗权窃柄误国殃民其天下之第一大贼乎方今在外之贼惟边患为急在内之贼惟严嵩为最边患者籓篱之盗疮疥之疾也贼嵩者门庭之冦心腹之害也贼有内外攻宜有先后未有内贼不去而可以除外贼者故臣请诛贼嵩当在剿絶边冦之先且嵩之罪恶贯盈神人共愤徐学诗沈錬王宗茂等尝劾之矣然止言嵩贪污之小而未尝发嵩僣窃之罪嵩之奸佞又善为摭饰之巧而足以反诬言者之非皇上之仁恕又冀嵩感容留之恩而图为改邪归正之道故嵩犹得窃位至今嵩于此时日夜感恩可也岂意因言者之多而益宻其弥缝之计因皇上之留而愈恣其无忌惮之为众恶俱备四端已絶虽离经叛道取天下后世之唾骂亦有所不顾矣幸赖皇上敬天之诚格于皇天上天恐奸臣害皇上之治而屡示灾变以警告去年春雷乆声不息占云大臣専政然臣莫大于嵩而専政亦未有过于嵩者去年冬日下有赤色占云下有叛臣夫曰叛臣非谋反之谓也心不在君而背之者皆谓之叛然则背君之臣又孰有过于嵩乎如各处地震与夫日月交食之变其灾皆当应于贼嵩之身者乃日侍其侧而不觉上天仁爱警告之心亦恐怠且孤矣不意皇上聪明刚断乃甘受嵩欺人言既不见信虽上天示警亦不省悟以至于此也臣敢以嵩之専政叛君之十大罪为皇上陈之我太祖高皇帝亲见宰相専权之祸遂诏天下罢中书丞相而立五府九卿分理庶政殿阁之臣惟备顾问视制草不得平章国事故载诸祖训有曰以后子孙作皇帝时臣下有建言设立丞相者本人凌迟全家处死此其为圣子神孙计至深逺也又嵩为辅臣俨然丞相自居挟皇上之权侵百司之事凡府部每事之题覆其初惟先呈稿而后敢行及今面禀而后敢起稿嵩之直房百官奔走如市府部堂司嵩差人络绎不絶事无大小惟嵩主张一或少违显祸立见及至失事又谢罪于人虽有前丞相之専恣未有如斯之甚者是嵩虽无丞相之名而有丞相之权有丞相之权而无丞相之干系以故各官之升迁未及谢恩先谢嵩矣葢惟知事权出于嵩惟知畏惧奉承于嵩而已此壊祖宗之成法一大罪也权者人君所以统驭天下之具不可一日下移臣下亦不可毫髪僣踰皇上令嵩票本葢任人图政之诚心也岂意嵩一有票本之任遂窃威福之权且如皇上用一人嵩即差人先报曰我票本之荐也及皇上黜一人嵩又扬言于众曰此人不亲附于我故票本罢之皇上宥一人嵩即差人先报曰我票本救之也及皇上罚一人嵩又扬言于众曰此人得罪于我故票本报之凡少有得罪于嵩者虽小心躱避嵩亦寻别本带出旨意报复陷害是嵩窃皇上之恩以市已之惠假皇上之罚以彰已之威所以羣臣感嵩之恵甚于感皇上之恩畏嵩之威甚于畏皇上之罚也用舎赏罚之权既归于嵩大小臣工又尽附于嵩嵩之心胆将不日大且肆乎臣不意皇上之明断乃假权于贼手如此也此窃皇上之大权二大罪也善则称君过则归已人臣事君之忠也书曰尔有嘉谟嘉猷则入告尔后于内尔乃顺之于外曰斯谟斯猷惟我后之徳葢人臣以已之善而归之于君使天下皆称颂君之徳不敢彰已之能以与君争功也嵩于皇上行政之善每事必令子世蕃传于人曰皇上初无此意此事是我议而行之葢惟恐天下之人不知事权之出于已也及今则将圣谕及嵩所进掲帖刻板刋行为书十册名曰嘉靖疏议使天下后世皆知皇上以前所行之善尽出彼之拨置主张皇上若一无所能者人臣善则称君之忠果若此乎此掩皇上之治功三大罪也皇上令嵩票本葢君逸臣劳之意嵩乃令子世蕃代票恣父逸子劳之为世蕃却又约诸干儿子赵文华等羣会票拟结成奸党乱政滋弊一票屡更数手机宻岂不漏泄所以旨意未下满朝纷然已先知之及圣旨既下则与前所讲若合符契臣初见嵩时适原任职方司郎中江冕禀事于嵩曰昨御史蔡朴参守备许实等失事本部覆本已具掲帖于东楼闻东楼已票送入未知何如东楼者世蕃之别号也嵩云小儿已票罚俸内分两等甚有分晓皇上定是依拟臣初甚疑及后旨下果如嵩言即臣所亲见一事则其余可知矣又前经歴沈錬劾嵩皇上将本下大学士李本票拟本又熟愞庸鄙奔走嵩门下为嵩心腹感嵩之恩畏嵩之威仓皇落魄莫知所措差人问世蕃如何票世蕃乃同赵文华拟票停当赵文华袖入逓与李本李本抄票封进此人所共知也即劾嵩之本世蕃犹得票拟则其余又可知矣是嵩既以臣而窃君之权又以子而并已之权百官孰敢不服天下孰敢不畏故今京师有大丞相小丞相之謡又曰此时父子二阁老他日一家尽狱囚葢深恨嵩父子并専权柄故耳此纵奸子之僣窃四大罪也邉事之废壊皆原于功罪赏罚之不明嵩为辅臣以明功罪以励士心可也乃为垄断之计先自贪冐军功将欲令孙冐功于两广故先布置伊表侄欧阳必进为两广总督亲家平江伯陈圭为两广总兵乡亲御史黄如桂为广东廵按朋奸比党朦胧凑合先将长孙严效忠冐两广奏捷功升所镇抚又冐琼州一人自斩七首级功造册缴部效忠告病乃令次孙严鹄袭替鹄又告并前效忠七首级功加升锦衣卫千户今任职管事有武选司昃字十九号堂稿可查夫效忠严鹄皆世蕃子也随任豢养未闻一日离家至军门乳臭孩童亦岂能一人自斩七首级而假报军功冐滥锦衣卫官爵以故欧阳必进得升工部尚书陈圭告病回京得掌后府印信黄如桂得骤升太仆寺少卿是嵩既窃皇上爵赏之权以官其子孙又以子孙之故升迁其私党此俑既作仿效成风蒋应奎等令子冐功打死发遣皆嵩有以倡之也夫均一冐功也在蒋应奎等贪冐科道则劾之在嵩贪冐人所共知科道乃不敢劾则嵩积威足以箝天下之口可知矣此冐朝廷之军功五大罪也逆贼仇鸾总兵甘肃为事革任嘉靖二十九年张逹等阵亡正边外窃伺之时使嵩少有为国家之心选一贤将边外闻知岂敢轻犯京师世蕃乃受鸾银三千两威逼兵部荐为大将及鸾冐哈丹儿军功世蕃亦得以此升官荫子嵩父子彼时尝自夸以为有荐鸾之功矣及鸾权日盛出嵩之上反欺侮于嵩尝自叹以为养虎遗患后又知皇上有疑鸾之心恐其败露连累始不相合互相诽谤以冺初党之迹以眩皇上之明然不知始而逆鸾之所以敢肆者恃有嵩在终而嵩与逆鸾之所以相反者知皇上有疑鸾之心故耳是勾贼背逆者鸾也而受贿引用鸾者则嵩与世蕃也使非嵩与世蕃则鸾安得起用虽有逆谋亦安得施乎进贤受上赏进不肖受显戮嵩之罪恶又出鸾之上矣此引背逆之奸臣六大罪也嘉靖二十九年边骑犯京深入失道归路已絶我军奋勇正好与之血战一大机会也兵部尚书丁汝夔问计于嵩嵩宜力出剿战以伸中国之威以纾皇上之忧可也乃曰京师与邉上不同邉上战败犹可掩饰此处败皇上必知莫若按兵不动任其抢足便自退回以故汝夔传令不战及皇上拿问汝夔求救于嵩嵩又曰虽是挐问我具掲帖维持可保无事葢恐汝夔招出真情故将此言啜哄以安其心汝夔亦恃嵩平日有回天手叚故安心不辩及汝夔临刑始知为嵩所误乃大呼曰严嵩误我矣此人所共知也是汝夔不出战之故天下皆知为嵩主张特皇上不知之耳此误国家之军机七大罪也黜陟者人君之大权非臣下可得専且私也刑部郎中徐学诗以论劾嵩与世蕃革任为民矣嵩乃于嘉靖三十年考察京官之时恐吓吏部将学诗兄中书舎人徐应丰罢黜荷蒙圣明洞察其奸将应丰留用夫应丰乃皇上供事内庭之臣嵩犹敢肆其报复之私则在内之臣遭其毒手者又何可胜数耶户科都给事中厉汝进以论劾嵩与世蕃降为典史矣嵩于嘉靖二十九年考察外官之时逼吓吏部将汝进罢黜夫汝进言官也纵言不当皇上既降其官矣其为典史则无过可指也嵩乃以私怨罢黜之则在外之臣被其中伤陷害者又何可胜数耶夫嵩为小人故善人君子多与之相反嵩不惟罢其官又且曲加之罪不惟罚及一身又且延及子弟以故善类为之一空此时计数正人君子能几人哉是黜陟之权皇上持之以激励天下之人心贼嵩窃之以中伤天下之善类此専黜陟之大柄八大罪也嵩既専权则府部之权皆挠于嵩而吏兵二部大利所在尤其所専主者文武官之迁升不论人之贤否惟论银之多寡各官之任亦通不以报効皇上为心惟日以纳贿贼嵩为事将官纳贿于嵩不得不剥削乎军士所以军士多至失所而邉方为甚有司既纳贿于嵩不得不滥取百姓所以百姓多至流离而北方之民为甚一人専权天下受害怨恨满道含寃无伸人人思乱皆欲食嵩之肉皇上虽屡加抚恤之恩岂足以当嵩残虐之害若非皇上徳泽之深祖宗立法之善天下之激变也乆矣军民之心既怨恨思乱臣恐天下之患不在外敌而在域中此失天下之人心九大罪也风俗之隆替系天下之治乱我朝风俗淳厚近古罕俪逆瑾用事始为少变皇上即位以来躬行古道故风俗还古及嵩为辅臣謟谀以欺乎上贪污以率其下通贿殷懃者虽贪如盗跖而亦荐用奔竞疏拙者虽亷如夷齐而亦罢黜一人贪利天下成风守法度者以为固滞巧弥缝者以为有才励亷介者以为矫激善奔走者以为练事卑污成套牢不可破虽英雄豪杰亦入套中从古风俗之壊未有甚于此时者究其本源嵩先好利此天下所以皆尚于贪嵩先好谀此天下所以皆尚乎謟源之不洁流何以清风俗不正而欲天下治得乎此壊天下之风俗十大罪也嵩有十大罪昭人耳目以皇上之聪明固若不知者何哉葢因皇上待臣下之心出于至诚贼嵩事皇上之奸入于至神以至神之奸而欺至诚之心无怪其堕于术中而不觉也臣再以嵩之五奸言之知皇上之意向者莫过于左右侍从之臣嵩欲托之以伺察圣意故先用寳贿结交情熟于皇上宫中一言一动一居一起虽戏笑欷歔之声游观燕乐之为无不报嵩知之每报必酬以重赏凡圣意所爱憎举措嵩皆预知故得以遂逢迎之巧以恱皇上之心皇上见嵩之所言所为尽合圣意葢先有人以通之也是皇上之左右皆贼嵩之间谍此其奸一也通政司纳言之官嵩欲阻塞天下之言路故令干儿子赵文华为通政司使凡章奏到文华必将副本送嵩与世蕃先看三四日后方纔进呈本内情节嵩皆预知事少有干于嵩者即先有术以为之弥缝闻御史王宗茂劾嵩之本文华停留五日方上故嵩得以展转摭拾其故是皇上之纳言乃贼嵩之拦路犬此其奸二也嵩既内外弥缝周宻所畏者厂卫衙门缉访之也嵩则令子世蕃将厂卫官笼络强迫结为儿女亲家夫既与之结亲虽有忠直之士孰无亲戚之情于贼嵩之奸恶又岂忍缉访发露不然嵩籍江西去京四千余里乃结亲于此势属不便欲何为哉不过假婚姻之好以遂其掩饰之计耳皇上试问嵩之诸孙所娶者谁氏之女便可见矣是皇上之爪牙乃贼嵩之瓜葛此其奸三也厂卫既为之亲所畏者科道言之也嵩恐其奏劾故于科道之初选非出自门下者不得与中书行人之选知县推官非通贿门下者不得与行取之列考选之时又择熟愞圆融出自门下者方补科道茍有忠鲠节义之气者必置之部属南京使知其罪而不得言言之而亦不真既选之后或入拜则留其饮酒或出差则为之饯赆或心有所爱憎则唆之举劾为嵩使令至五六年无所建白便升京堂方面夫既受嵩之恩又附嵩且有效验孰肯言彼之过乎其虽有一二感皇上之恩而欲言者又畏同类泄露孤立而不敢言而嵩门下之人每张大嵩之声势阴阻其敢諌之气以故科道诸臣宁忍负于皇上而不敢忤于权臣也是皇上之耳目皆贼嵩之奴仆此其奸四也科道虽笼络停当而部官有如徐学诗之类者亦可惧也嵩又令子世蕃将部官之有才望者俱网罗门下或援之乡里或托之亲识或结为兄弟或招为门客凡部中有事欲行者先报世蕃知故嵩得预为之摆布各官少有怨望者亦先报世蕃知故嵩得早为之斥逐连络蟠结深根固蔕合为一党互相依附各部堂司大半皆嵩心腹之人皇上自思左右心腹之人果为谁乎此真可为流涕者也是皇上之臣工多贼嵩之心腹此其奸五也夫嵩之十罪赖此五奸以弥缝之识破嵩之五奸则其十罪立见噫嵩握重权诸臣顺从固不足怪而大学士徐阶负天下之重望荷皇上之知遇宜深抵力排为天下除贼可也乃畏嵩之巧足以肆其谤惧嵩之毒足以害其身宁郁怏终日凡事惟聴命于嵩不敢持正少抗是虽为嵩积威所刼然于皇上亦不可谓之不负也阶为次辅畏嵩之威亦不足怪以皇上聪明刚断虽逆鸾隠恶无不悉知乃一向含容于嵩之显恶固若不能知亦若不能去葢不过欲全大臣之体面姑优容之以待彼之自壊耳然不知国之有嵩犹苗之有莠城之有虎一日在位则为一日之害皇上何不忍割爱一贼臣顾忍百万苍生之涂炭乎况迩来疑皇上之见猜已有异离之心志如再赐优容姑待之恩恐致以前宰相之祸天下臣民皆知其万万不可也臣前諌阻马市谪官邉方往返一万五千余里道途艰苦妻子流离宗族贱恶家业零落幸复今职方纔一月臣虽至愚非不知与时浮沉可图报于他日而履危冐险攻难去之臣徒言取祸难成侥幸万一之功哉顾皇上既以再生之恩赐臣臣安忍不舍再生之身以报皇上况臣狂直之性生于天而不可变忠义之心痒于中而不可忍每恨壊天下之事者惟逆鸾与嵩鸾已殛死独嵩尚在嵩之奸恶又倍于鸾将来为祸更甚使舎此不言再无可以报皇上者臣如不言又再有谁人敢言乎伏望皇上聴臣之言察嵩之奸羣臣于嵩畏威懐恩固不必问也皇上或问二王令其面陈嵩恶或询诸阁臣谕以勿畏嵩威如果的实重则置以専权重罪以正国法轻则谕以致仕归家以全国体则内贼既去朝廷可清矣将见边蕃前既闻逆鸾之死今又闻严嵩之诛必畏皇上之圣断知中国之有人将不战而夺其气闻风而丧其胆况贼臣既去豪杰必出功赏既明军威自振如或再冦用间设伏决一死战臣敢许其战胜克敌特易易事耳外贼何忧其不除敌患何忧其不絶乎内贼既去外贼既除其致天下之太平何有故臣欲舍死图报而必以讨贼臣为急也然除外贼者臣等之责而去内贼者则皇上之事臣感皇上知遇之厚不忍负荷皇上再生之恩不能忘感激无地故不避万死
早正奸臣误国以决征伐大策疏【沈炼】
臣观昨岁敌人犯顺得利而归迩又阳言入贡阴懐故智致厪皇上宵旰之忧奋扬神武张皇六师必欲乘时以兴北伐此固天地神人之所共愤文武羣臣之所愿戮力者也然用兵之机必先庙筭方今庙筭必先为天下除奸邪而激忠义则敌人不足平矣伏读圣谕有能大破逆贼强冦者人人尽言钦此臣至今思割肝胆竭股肱以效其至愚臣诚愤懑誓不与此贼俱生切见辅臣严嵩受国重任视如鸿毛贪婪之性疾如膏育愚鄙之心顽于铁石当此之时不闻其劳心焦思延访贤豪咨诹方畧以为治国安邉之策惟与伊子世蕃日夜图惟不过为自全之计人有欲为忠谋竒计者恐其胜我也多方以阻之人有欲贡谀言謟色者乐其亲我也则曲意以交之揣摩之术利于锥刀而不用之以经国狐媚之态病于夏畦而不用之以亲贤纳贿以鬻官吏也已成常例则心知其过而不能回开筵以结士夫也用市虚文则外惧其显而不能止原其所以纳贿者以为既得其财而又可以制其心既得其心又可以资其力此其为身谋善矣其如国家之事何哉邉将非多用黄金不可以得官彼曷肯奋身却敌以钱而买死守臣非累通书币不可以致誉彼曷肯忘已爱民以私而为公乃今考察之时又其父子获利之日矣朝廷赏一人则曰由我而赏之也罚一人则曰由我而罚之也于是人人皆思所以计嵩父子之爱憎而不复知有朝廷之恩威矣臣非不能指其细姑举其罪之大者有十纳将官之贿以开邉陲之衅罪之一也受诸王馈遗令宗藩失职罪之二也揽吏部之权奸赃狼籍至于驿丞小吏亦无所遗官常不立风纪大壊罪之三也索抚按之常例奔走书使络绎其门以致有司聚敛而百姓之财日削教化不行罪之四也阴制科道官俾不敢言罪之五也蠧贤嫉能中伤善类一忤其意必挤之死地而后已使人为国之心顿然消阻罪之六也纵其子受贿以敛怨天下罪之七也日月搬移货财骚动道路民穷财尽国之元气大亏罪之八也为内阁久而奸贪日甚无一善状罪之九也不能协谋天讨以舒君父之忧罪之十也故今边警之来者三尺童子皆知严嵩父子之所致也又况重之以十罪乎吏部尚书夏邦谟名为公室之臣实为私门之吏大事面白严嵩而后敢行小事书通世蕃而后敢发三公但叅谋议岂可以父子而干预六卿之政耶为邦谟者少有骨鲠之风昌言执法彼不能不回面而改行藉能阴措其手不过解官而去耳惟其计利之心一动则患失之谋百出始也因贿而得官既也因官而得贿势利坚于胶漆道义薄于秋云妾妇之道至工丈夫之心已丧如之何其察天下之官吏也官吏之言曰内阁吏部要钱吾党守清无益于是内外逺近相视成风亷耻不行盗贼蜂起今之考察将以进亷退贪不除此三人者虽日去赃墨之吏无庸也身为污辱之吏而曰我将进贤退不肖也吾谁欺欺天乎使内阁吏部尽忠则六卿尽职矣又何至于丁汝夔之失事乎乃今日之事未艾也犹闻有阻北伐以为不可者然敌人之称贡也许亦来不许亦来而朝廷之出兵也来亦伐不来亦伐善用兵者可以守亦可以战不善用兵者不能战则亦不能守矣今能阻朝廷之北伐能保敌人之不南侵乎但整兵列阵俟隙而后动以保万全之胜则存乎将帅之能耳今之欲阻北伐者其心曰事成则归功于将帅事失则归罪于辅臣此所以倡为不可战之说于其间其为欺君误国之罪又大矣伏乞皇上敕下廷臣将此三人详议其罪应诛而诛应斥而斥则赏罚明而贤否别忠臣义士无不仗劔而起感激奋发争先效死而小丑不足灭矣迩者颷风大作皇上所宜速发干刚以回天变以慰人心臣不胜惓惓激切之至
崇真儒疏【袁洪愈】
孔子谓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所谓君子儒者乃真也何也求诸已而不求诸人也尚行而不尚言务实而不务虚也若求诸人而不求诸已而言过于行名胜其实则为小人儒矣小人则伪而已矣崇儒而不得其真是教天下以伪而已矣臣见长洲县岁贡生员王敬臣自少闲诗礼之训稍长习圣贤之学读书必体之身心躬行必先乎孝弟亲嚼饭以养其祖母罄妻装以嫁其女弟族人贫乏者分空室以居之计饔飱以给之不自知其家之不足也门人受业者教之以思诚之学教之以孝弟之道惟恐人之不为善也事亲之礼巨细曲尽而无替于始终检身之功夙夜匪懈而尤严于慎独淹贯五经而讲究不倦悉有众善而容貌若愚和易而不流直谅而不亢绍伊洛之正泒实圣世之真儒如敬臣者宁使之终困于流庶同腐于草木而已哉乞勅下行查如果臣言不谬或特行召见之礼或専授翰林之职必能敷陈道义赞襄谋猷所益于圣治岂浅浅哉此臣特以所灼见者言之耳天下之为真儒者或不止此举一人而诸臣皆知所举矣
禁刑狱之滥疏【毛恺】
臣等迩者屡覩在外各抚按院官后先奏报灾伤如畿甸吴楚之南北山之东西与夫云中上谷之间率洪水暴溢壊人田舎雨雹飞蝗彼此荐作地方被灾广且重矣夫变不虚生灾由人召仰惟皇上恭俭仁慈爱民勤政宜乎人安民阜时和岁丰今若此得非大小臣工职守未尽有以致之也乎否则何其反常若是也夫水与雹蝗皆阴物也为灾广重阴莫盛焉求诸所致厥类虽多而刑狱乃其尤者葢刑秉阴令主肃杀臣等所职业在于是毋亦中外之狱容有横滥不法如水之泛溢莫可堤防如蝗雹之害稼夺民生命者乎夫汉廷遇灾策免大吏律以汉法臣等诚莫知罪之所逃矣谨以中外刑狱之滥者有六敬为我皇上陈之窃惟大凡词讼自下而上而越诉者有罚非系正官而擅受者有罚今则有舎本县而蓦告之州有舎本州岛而蓦告之府有府县未结而且蓦告之监司志在诬人纷然无忌又多私自诉诸州县之佐贰首领等官彼既利其易行此亦因以自利至于正官之好事者则或不审其情之轻重理之是非槩行准理遂使告讦之习相煽成风险徤之夫终讼不止是曰滥词虚诞之词累人众多本无辜而揑称正犯非知见而指作证人蔓引枝牵动至数十各该问官秪宜摘取紧关数名聴审为得至差人下逮尽数弗遗隳突呌呼惊及鸡狗束缚驰骤无异犬羊投到则累然满庭供明则被照过半而诈欺凌虐无论也是曰滥拘人犯到官审理宜速然或才性迟慢而未即审或事势忙迫而未暇审则又不分人数多寡事情重轻槩行寄监寄仓寄铺焉至于追赃之犯有以斗粟贯钞而乆为拘系有以家属姻党而幽令代偿忽漫因循动淹岁月被犯之人坐井观天悲叹抑郁被诬之家晨昏供给生理俱废是曰滥禁从古讯狱固未去刑然刑之即加自有所在故鞭朴祗以作教决罚不过臀腿固未尝广为非法之具而猛以用之遍体也今之用刑者异于是刑手则有桚子刑足则有夹棍刑头首则有脑篐甚至烙铁灼体锡龙灌身竹签钉指烧酒浇鼻诸如此类备极惨毒身无完肤因或就毙其意以为不如是则不足以得其情而服其辜即未必尽如臣等所言然如伤之视百不闻一如草菅之视十常八九矣是曰滥刑狱之拟议贵在明允与其过求毋宁过恕故罪有惟轻之疑杀有不经之失葢一成莫易君予慎之也奈何今之司理好事吹求苛刻是务以深文巧诋为能以哀矜勿喜为拙故入夫罪则旋添情节以合律妄引夫例则摘去字句以从拘甚至请托狥人通贿自鬻于以枉其是非之实又有不可胜言者由是扣胷之夫接踵于狱茹寃之妇不止东海一人而已是曰滥拟狱有定议自宜查照发落间有以为情重律轻罪外加谴或指修理或指备荒或指作兴或指军饷巧立名色重为厚利遂使卖男鬻女散之四方破产荡家委之沟壑者往往而是是曰滥罚凡此六滥刑狱之蠧民生之殃召灾致沴大率因之倘蒙皇上不以臣等所言为谬或于修省万有一分之助伏乞勅下臣等遵将前弊严饬司属及咨南京法司并各廵抚衙门仍咨都察院转行各该廵按御史一体痛为禁革夫大事二十日程中事十日程小事五日程而滥禁者应以不及论刑犹兵也不得已而用之因公科敛律例犹严为之防而滥刑滥罚者应以贪酷论政出多门议罪不当均干法纪者也而滥词者掌印官以罢软论擅受与夫滥拟者俱以不谨论若夫滥拘一节初犯次犯量为戒饬其屡犯者送调别用以上数者祛革滥弊似或宜然务在着实举行毋事姑息庶几从容刑措太和洋溢岂惟灾沴不生将雨旸时若年称大有矣弭灾召祥固非一端此其最先者云臣等不胜惓惓待罪之至
正国法以销祸本疏【龎尚鹏】
臣自为书生时读嘉靖初年钦明大狱録前后翻异若矛盾然及询诸海内士大夫乃知李午系山西太原府五台县人本逆贼李越之侄初名福逹因发戌逃归窜居陜西洛川县倡白莲教聚众称乱攻杀长吏屠其城邑后余党尽灭惟午变姓名占籍该府徐沟县诈称张寅纳授太原左卫指挥使数被韩良相等诘其罪悉夤縁脱免已而廵按山西监察御史马録捕治之午即大赂武定侯郭勋移书请托欲待以不死録飞章劾勋党逆贼执其手书及具午反状闻寻奉钦依李午抵法郭勋着回话勋惧先帝怒祸且不测遂阴结贵近阳欺朝廷流毒缙绅蔓延天下如刑部尚书颜頥寿都察院左都御史聂贤大理寺卿汤沐等皆谳议法司也或逮系诏狱或禁锢终身给事中刘琦御史姚凤鸣等皆抗疏言官也或埋魂犴狴或委骨穷荒山西布政使李璋按察使李珏都指挥马豸等皆原问三司也或已迁官而行提于别省或已罢职而追捕于私家甚或以通书致问而称为朋党以偶语立谈而指为讪谤其余罗织成狱者通计部院各寺科道等官凡四十余人衣冠之祸可谓烈矣逆贼李午与其亲男李大仁李大礼等乃脱然于法网之外业有成案人不敢复言臣亦以事经数十年无从发其隠矣近巡歴山西三关至延绥访得徐沟洛川二县皆李午狼蹲之乡也质之故老益知其详复闻嘉靖四十五年四川妖贼蔡伯贯反逆就擒状招以山西李同为师即李午之孙也传习白莲教自言为大唐子孙当出世安民结谋倡乱煽惑人心随该四川抚按移文山西捕李同下狱反复按问佐验甚明招称李大仁李大礼皆号为祖师查刋刻大狱録姓名一一相同则李午以妖术传家世为逆贼别无可疑今抚按衙门将李同等依律坐斩题奉钦依聴秋后处决臣复行山西按察司取原发招由与大狱録叅对彼此互见不谋同符乃击节叹曰天之所以诛逆贼信毫髪不爽能巧护于生前而不能摭词于死后能茍免于其身而终不免祸于其子若孙如此天网恢恢疎而不漏似亦足以示凶徳之报矣然李午身为叛贼杀长吏屠城邑且缙绅之祸徧天下虽举族诛夷人犹有遗憾乃得仍其官老死牖下岂天道乎今观李同之狱而午之罪益彰法当剖棺磔其尸以正斧钺之诛以泄神人之愤此千古一大断案也李同以妖言称伏罪当止其身若以李午之穷凶极恶尽法绳之即使阖门无噍类亦不为滥是在持法者权衡于其间臣何敢悬断也午之罪诚不可胜诛矣若勋世受国恩结知明主乃党逆贼陷缙绅而冐撼风霆蒙蔽日月使举朝侧目卷舌藏声而枢要之人悉頥指气使迎合其意权奸之可畏一至是哉万一阴蓄异谋人人皆重足而立俛首聴命焉其为祸岂忍言哉正勋之罪似当革其生前之爵贬为匹夫以示惩创诛权奸于既往埀鉴戒于将来此正今日正人心销祸本第一议也至于大学士桂蕚张璁等时以三法司被逮缺官奉命典狱彼皆心膂大臣也一言悟主动若转圜乃观望扶同窜易原案甘犯天下之清议而不恤使国是淆乱人心危惧载笔特书不免为清朝之玷祸端寝长谁任其辜似应追论前愆以明弼直之责参之往谍察之舆情使罪坐所由无复他词矣先是狱既定上以马録为首恶欲诛之赖蕚等申救得改永逺充军编发南丹卫録之免死多其力也或有所牵制不得自専云使当其时正色危言以去就争之必不至此茍以迎合狥时曲为自全之地充是心也亦将何所不至哉再照大狱诸臣多一时忠谠之士其英风劲气百折不回宁忤权臣而不敢忤国法世之所谓狂流砥柱非耶今以姓名官阶具载狱状刻本见存凡未经恤録者乞通行拟议请自上裁特加优异以广天地生成之恩以伸忠良感慨之气其于士风世教岂谓无小补哉或告臣曰往辙可鉴何用招尤臣谓天地有正气宇宙有正人故天纲地维万古不坠若依阿邪人埋没正论终使乱贼之徒得以苟容于后世天地且颠覆矣国家何赖焉天道有知亟当反正岂渠魁虐熖犹能为厉于销灭之后耶陛下秉道嫉邪为万世计倘不以臣言为大谬乞勅该部复议施行臣素抱刚肠嫉恶已甚故得诸见闻义难缄黙惟陛下圣明少埀矜察臣无任陨越祈望之至
吁天乞恩愿代夫死疏【杨继盛妻张氏】
臣夫原任兵部武选司员外郎因先任本部车驾諌阻马市预伐仇鸾逆谋圣恩仅从薄谪旋因鸾败首赐湔洗一岁四迁歴抵前职臣夫拜命之后衔恩感泣私图报効或中夜起立或对食忘餐臣所亲见不意误闻市井之谈尚狃书生之习遂发狂论委的一时昏昧复荷皇上天高地厚之恩不即加诛俾从吏议臣夫自杖后入狱死而复苏者数次剜去臀肉两片断腿筋二条脓血流五六十碗浑身衣服尽皆沾污日夜笼篐备极苦楚又年荒家贫常不能给止臣纺绩织履供给饷食巳经三年该部两次奏请俱蒙特允监候是臣夫再蹈之死而皇上累置之生臣之感佩惟有焚香祷祝万寿无疆而已但闻今岁多官会议适与张经一同奏请题奉钦依依律处决臣夫虽复捐躯市曹亦将瞑目地下臣仰惟皇上方頥养冲和保合元气昆虫草木皆欲得所岂惜一回宸顾下照覆盆倘蒙鉴臣蝼蚁之私少从末减不胜大幸若以罪重不赦愿即将臣斩首都市以代臣夫之死夫虽逺御魑魅亲执戈矛必能为疆埸效命之鬼以报皇上臣于九泉稍有知识亦复衔结无既矣臣无任激切祈恳之至
恳乞天恩容令身代夫囚疏【沈束妻张氏】
臣夫沈束叨中嘉靖二十三年进士除授直隶徽州府推官续蒙行取选授礼科给事中束猥以愚昧之性冐妄建言诚当万死荷蒙皇上寛宥下狱待罪经今一十四年束上有老亲下无子女孤苦伶仃俯仰无赖止遗臣一身寄居旅舎早暮力作女工以供口食艰难万状度日如年臣夫之父今年八十有七衰病侵寻风烛不定养生送死之具更无可托臣茕茕寡妻顾此失彼欲归以养舅则夫之饘粥无资欲留以给夫则舅又旦夕待尽臣夫束累囚之臣诚不敢复顾私家切覩圣朝仁恩旷荡庶类乐生岂臣一门穷苦颠连自遗覆载之外臣每自念何惜一死所以忍苦苟延者诚望天地有曲全之仁雨露无不被之泽也今臣舅已当埀死之年臣夫未有再生之日臣愿以身代夫系狱暂容臣夫送父年终仍又赴狱待罪庶使臣夫得复见其父少伸父子之情臣以舅付托于夫亦得全夫妇之义则臣举家感戴天恩万代衔结图报无穷矣
文章辨体彚选卷一百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十五
(明)贺复征 编
○疏二十九
陈六事疏【明张居正】
臣闻帝王之治天下有大本有急务正心修身建极以为臣民之表率者图治之大本也审几度势更化宜民者救时之急务也大本虽立而不能更化以善治譬之琴瑟不调不解而更张之不可鼔也恭惟我皇上践祚以来正身修徳讲学勤政惓惓以敬天法祖为心以节财爱民为务图治之大本既已立矣但近来风俗人情积习生弊有颓靡不振之渐有极重难反之几若不稍加改易恐无以新天下之耳目一天下之心志臣不惴愚陋日夜思维谨就今时之所宜者条为六事开欵上请用备圣明采择臣又自惟幸得以经术遭逢圣主备位辅弼朝夕与同事诸臣寅恭谐协凡有所见自可随事纳忠似不必更有建白但臣之愚昧窃见皇上有必为之志而渊衷静黙臣下莫能仰窥天下有愿治之心而旧习因仍趋向未知所适故敢不避形迹披沥上陈期于宣昭主徳而齐一众志非有他也伏乞圣慈埀鉴俯赐施行天下幸甚臣愚幸甚
一省议论臣闻天下之事虑之贵详行之贵力谋在于众断在于独汉臣申公云为治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耳臣窃见顷年以来朝廷之间议论太多或一事而甲可乙否或一人而朝由暮跖或前后不觉背弛或毁誉自为矛盾是非淆于唇吻用舍决于爱憎政多纷更事无统纪又每见督抚等官初到地方即例有条陈一疏或漫言数事或更置数官文藻兢工览者每为所眩不曰此人有才即曰此人任事其实莅任之始地方利病岂尽周知属官贤否岂能洞察不过采聴于众口耳读其词藻虽若烂然究其指归茫未有效比其乆也或并其自言者而忘之矣即如昨年皇上以敌人内犯特勅廷臣集议防遏之策当其时众言盈庭羣策毕举今又将一年矣其所言者果尽举行否乎其所行者果有实效否乎又如蓟镇之事初建议者曰吾欲云云当事者亦曰吾欲云云曾无几何而将不相能士哗于伍异论繁兴讹言踵至于是议罢练兵者又纷纷矣臣窃以为事无全利亦无全害人有所长亦有所短要在权利害之多寡酌长短之所宜委任责成庶克有济今始则计虑未详既以人言而举行终则执守靡定又以人言而遽止加之爱恶交攻意见横出谗言微中飞语流传寻之莫究其端聴者不胜其眩是以人懐疑贰动见诪张虚旷岁时成功难睹语曰多指乱视多言乱聴此最当今大患也伏望皇上自今以后励精治理主宰化机扫无用之虚词求躬行之实效欲为一事须审之于初务求停当及计虑已审即断而行之如唐宪宗之讨淮蔡虽百方阻之而终不为之揺欲用一人须慎之于始务求相应既得其人则信而任之如魏文侯之用乐羊虽谤书盈箧而终不为之动再乞天语叮咛部院等衙门今后各宜仰体朝廷省事尚实之意一切章奏务从简切是非可否明白直陈毋得彼此推诿徒托空言其大小臣工亦各宜秉公持正以诚心直道相与以勉修职业为务反薄归厚尚质省文庶治理可兴而风俗可变也伏乞圣裁
一振纪纲臣闻人主以一身而居乎兆民之上临制四海之广所以能使天下皆服从其教令整齐而不乱者纪纲而已纲如网之有绳纪如丝之有总诗曰勉勉我王纲纪四方此人主太阿之柄不可一日而倒持者也臣窃见近年以来纪纲不肃法度不行上下务为姑息百事悉从委狥以模棱两可谓之调停以委曲迁就谓之善处法之所加惟在于微贱而强梗者虽壊法干纪而莫之谁何礼之所制反在于朝廷而为下者或越理犯分而恬不知畏陵替之风渐成指臂之势难使贾谊所谓■〈炙〉盭者深可虑也然人情习玩已乆骤一振之必将曰此拂人之情者也又将曰此务为操切者也臣请有以解之夫狥情之与顺情名虽同而实则异振作之与操切事若近而用则殊葢顺情者因人情之所同欲者而施之大学所谓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者也若狥情则不顾理之是非事之可否而惟人情之是便而巳振作者谓振齐严肃悬法以示民而使之不敢犯孔子所谓道之以徳齐之以礼者也若操切则为严刑竣法虐使其民而已故情可顺而不可狥法宜严而不宜猛伏望皇上奋干纲之断普离照之明张法纪以肃羣工揽干纲而贞百度刑赏予夺一归之公道而不必曲狥乎私情政教号令必断于宸衷而毋致纷更于浮议法所当加虽贵近不宥事有所枉虽疎贱必申仍乞勅下都察院查照嘉靖初年所定宪纲事理再加申饬秉持公论振扬风纪以佐皇上明作励精之治庶体统正朝廷尊而下有法守矣伏乞圣裁
一重诏令臣闻君者主令者也臣者行君之令而致之民者也君不主令则无威臣不行君之令而致之民则无法斯大乱之道也臣看得旧规凡各衙门章奏奉旨有某部看了来说者必是紧关事情重大机务有某部知道者虽若稍缓亦必合行事务或关系各地方民情利病该衙门自宜参酌缓急次第题奏至于发自圣衷特降勅谕者又与泛常不同尤宜上紧奉行事乃无壅葢天子之号令譬之风霆若风不能动而霆不能击则造化之机滞而乾坤之用息矣臣窃见近日以来朝廷诏旨多废格不行抄到各部槩从停阁或已题奉钦依一切视为故纸禁之不行令之不从至于应勘应报奉旨行下者各地方官尤属迟慢有查勘一事而十数年不完者文巻委积多致沉埋干证之人半在鬼箓年月既逺事多失真遂使漏网终逃国有不伸之法覆盆自苦人懐不白之寃是非何由而明赏罚何由而当伏望勅下部院等衙门凡大小事既奉明旨须数日之内即行题覆若事理了然明白易见者即宜据理剖断毋但诿之抚按议处以致躭延其有合行议勘问奏者亦要酌量事情缓急道里逺近严立限期责令上紧奏报该部置立号簿登记注销如有违限不行奏报者从实查叅坐以违制之罪吏部即以此考其勤惰以为贤否然后人思尽职而事无壅滞也伏乞圣裁
一核名实臣闻人主之所以驭其臣者赏罚用舎而巳欲用舍赏罚之当在于综核名实而已臣每见朝廷欲用一人当事者辄有乏才之叹窃以为古今人才不甚相逺人主操用舍予夺之权以奔走天下之士何求而不得而曰世无才焉臣不信也惟名实之不核■〈扌东〉择之不精所用非其所急所取非其所求则上之爵赏不重而人懐侥幸之心牛骥以并驾而俱疲工拙以混吹而莫辨才恶得而不乏事乌得而有济哉臣请略言其槩夫器必试而后知其利钝马必驾而后知其驽良今用人则不然称人之才不必试之以事任之以事不必更考其成及至偾事之时又未必明正其罪椎鲁少文者以无用见讥而大言无当者以虚声窃誉倜傥伉直者以忤时难合而脂韦逢迎者以巧宦易容其才虽可用也或以卑微而轻忽之其才本无取也或以名高而尊礼之或因一事之善而终身借之以为资或以一动之差而众口訾之以为病加以官不乆任事不责成更调太繁迁转太骤资格太拘毁誉失实且近来又有一种风尚士大夫务为声称舎其职业而出位是思建白条陈连篇累牍至核其本等职业反属茫昧主钱榖者不对出纳之数司刑名者未谙律例之文官守既失事何由举凡此皆所谓名与实爽者也如此则真才实能之士何由得进而百官有司之职何由得举哉故臣妄以为世不患无才患无用之之道如得其道则举天下之士惟上之所欲为无不应者臣愿皇上慎重名器爱惜爵赏用人必考其终授任必求其当有功于国家即千金之赏通侯之印亦不宜吝无功国家虽嚬笑之微敝袴之贱亦勿轻予仍乞勅下吏部严考课之法审名实之归遵照祖宗旧制凡京官及外官三六年考满毋得槩引复职滥给恩典须明白开具称职及常不称职以为殿最若其功过未大显著未可遽行黜陟者乞将诰勅勲阶等项酌量裁与稍加差等以示激劝至于用舎进退一以功实为凖毋徒眩于声名毋尽拘于资格毋揺之以毁誉毋杂之以爱憎毋以一事槩其平生毋以一眚掩其大节在京各衙门佐贰官须量其才器之所宜者授之平居则使之讲究职业赞佐长官如长官有缺即以佐贰代之不必另索其属官有谙练故事尽心官守者九年任满亦照吏部升授京职高者即转本衙门堂上官小九卿堂官品级相同者不必更相调用各处廵抚官果于地方相宜乆者或就彼加秩不必又迁他省布按二司官如叅议久者即可升叅政佥事乆者即可升副使不必互转数易以滋劳扰如此则人有専职事可责成而人才亦不患其缺乏矣此外如臣言有未尽者亦乞勅下该部悉心讲求条例具奏伏乞圣裁
一固邦本臣闻帝王之治欲攘外者必先安内书曰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自古虽极治之时不能无戎马疆埸之患唯百姓安乐家给人足则虽有外患而邦本深固自可无虞唯是百姓愁苦思乱民不聊生然后内贼外患乘之而起葢安民可与行义而危民易与为非其势然也恭惟皇上嗣登大寳首下蠲恤之诏黎元忻忻方切更生独昨岁以元年蠲赋一半国用不足又邉费重大内帑空乏不得已差四御史分道督赋三都御史清理屯盐皆一时权宜以佐国用之急而人遂有苦其搜括者臣近日访之外论皆称不便縁各御史差出目睹百姓穷苦亦无别法清查止将官库所储尽行催解以致各省库藏空虚水旱灾伤视民之死而不能赈两广用兵供饷百出而不能支是国用未充而元气已耗矣臣窃以为天之生财在官在民止有此数譬之于人禀赋强弱自有定分善养生者唯撙节爱惜不以嗜欲戕之亦皆足以却病而延寿昔汉昭帝承武帝多事之后海内虚耗霍光佐之节俭省用与民休息行之数年百姓阜安国用遂足然则与其设法征求索之于有限之数以病民孰若加意省俭取之于自足之中以厚下乎仰惟皇上即位以来凡诸斋醮土木滛侈之费悉行停革虽大禹之克勤克俭不是过矣然臣窃以为矫枉者必过其正当民穷财尽之时若不痛加省节恐不能救也伏望皇上轸念民穷加惠邦本于凡不急工程无益征办一切停免敦尚俭素以为天下先仍乞勅下吏部慎选良吏牧养小民其守令贤否殿最惟以守已端洁实心爱民乃与上考称职不次擢用若但善事上官干理簿书而无实政及于百姓者虽有才能干局止与中考其贪污显著者严限追赃押发各邉自行输纳完日发遣发落不但惩贪亦可以为实邉之一助乞再勅下户部悉心讲求财用之所以日匮者其弊何在今欲措理其道何由今风俗侈靡官民服舎俱无限制外之豪强兼并赋役不均花分诡寄恃顽不纳田粮偏累小民内之官府造作侵欺冐破奸徒罔利有名无实各衙门在官钱粮漫无稽查假公济私官吏滋弊凡此皆耗财病民之大者若求其害财者而去之则亦何必索之于穷困之民以自耗国家之元气乎前项催督御史事完之后宜即令回京此后不必再差重为地方之病其屯盐各差都御史应否取回别用但责成于该管抚按使之悉心清理亦乞勅下该部从长计议具奏定夺以后上下唯务清心省事安静不扰庶民生可遂而邦本获宁也伏乞圣裁
一饬武备臣惟当今之事其可虑者莫重于邉防庙堂之上所当日夜图画者亦莫急于邉防迩年以来边患日深邉事久废比者屡蒙圣谕严饬邉臣人心思奋一时督抚将领等官颇称得人目前守御似亦畧备矣然臣以为敌势方盛强不一创之其患不止但战乃危事未可易言须从容审图以计胜之耳今之上策莫如自治而其机要所在惟在皇上赫然奋发先定圣志圣志定而懐忠藴谋之士得效于前矣今谭者皆曰吾兵不多食不足将帅不得其人臣以为此三者皆不足患也夫兵不患少而患弱今军伍虽缺而粮籍具存若能按籍征求清查影占随宜募补着实训练何患无兵捐无用不急之费并其财力以抚养战斗之士何患无财悬重赏以劝有功寛文法以伸将权则忠勇之夫孰不思奋又何患于无将臣之所患独患中国无奋励激发之志因循怠玩姑务偷安则虽有兵食良将亦恐不能有为耳故臣愿皇上急先自治之图坚定必为之志属任谋臣修举实政不求近功不忘有事熟计而审行之不出五年敌可图矣至于目前自守之策莫要于选择邉吏团练乡兵并守墩堡令民收保时简精锐出其空虚以制之敌即入犯亦可不至大失此数者昨虽已经阁部议行臣愚犹恐人心玩愒日乆尚以虚文塞责伏乞勅下兵部申饬各邉督抚务将前事着实举行俟秋防毕日严查有无实效大行赏罚庶沿邉诸郡在在有备而敌不敢窥也再照祖宗时京营之兵数十万今虽不足尚可得八九万人若使训练有方亦岂尽皆无用但士习骄惰法令难行虽春秋操练徒具文耳臣考之古礼及我祖宗故事俱有大阅之礼以习武事而戒不虞今京城内外守备单弱臣常以为忧伏乞敕下戎政大臣申严军政设法训练或每岁或间岁季冬农隙之时恭请圣驾亲临校阅一以试将官之能否一以观将士之勇怯有技艺精熟者分别赏赉老弱不堪者即行汰易如此不惟使辇毂之下常有数万精兵得居重驭轻之道且此一举动传之逺近皆知皇上加意武备整饬戎事亦足以伐强敌之谋销未萌之患诚转弱为强之一机也伏乞圣裁
论邉事疏【张居正】
昨该辽东廵抚张学颜等报称敌兵二十余万谋犯辽东前哨已到大宁请兵请粮急于星火至于上厪圣虑面谕臣等敌人猖獗深以为忧此时臣等已即面奏暑月非敌骑狂逞之时料无大事请寛圣懐今据蓟镇总兵官戚继光掲称诸路已久解散时下正议掣兵及臣等使人于宣府宻探西路青巴图动静则其人一向在巢住牧未尝东行辽东所报皆属边军诳赏之言絶无影响数日以来更不闻消息矣臣等因此反切忧虑夫兵家之要必知彼已审虚实而后可以待敌可以取胜今无端聴一讹传之言遽尔仓皇失措至上动九重之忧下骇四方之聴则是彼已虚实茫然不知徒借聴于传闻耳其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者何异似此举措岂能应敌且近日敌情狡诈万一彼常以虚声恐我使我惊惶疲于奔命乆之懈弛不备然后卒然而至措手不及是在彼反得先声后实多方以误之之策而在我顾犯不知彼已百战百败之道他日邉臣失事必由于此故臣等不以敌之不来为喜而深以邉臣之不知敌情为虑也兵部以居中调度为职尤贵审察机宜沉谋果断乃能折冲樽俎坐而制胜今一闻奏报遂尔张皇事已之后又寂无一语徒使君父日焦劳于上以忧四方而该部以题覆公牍谓足以了本兵之事耳臣等谓宜特谕该部诘以敌情虚实之由使之知警且秋防在迩蓟辽之间近日既为虚声所动征调疲困恐因而懈怠或至疏虞尤不可不一儆戒之也臣等愚见如此伏惟圣明裁断施行
论决重囚疏【张居正】
昨该司礼监太监孙得胜口传圣旨奉圣母谕今岁大喜命臣等于刑科三覆奏本上拟旨暂免行刑钦此仰惟圣母慈悲不杀之仁皇上将顺好生之美臣等敢不仰承以广徳意但查我祖宗旧制凡官吏军民人等犯该死罪有决不待时者有监至秋后者鞫问既明悉依律处决未有淹禁累年不行处断者至嘉靖末年世宗皇宗以斋醮奉眩始有暂免不决之令或间从御笔所勾量行处决然此实近年姑息之弊非我祖宗埀宪之典也夫春生秋杀天道所以运行雨露霜雪万物因之发育若一岁之间有春生而无秋杀有雨露而无雪霜则岁功不成而化理或滞矣明王奉若天道其刑赏予夺皆奉天意以行事书曰天命有徳五服五章哉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若弃有徳而不用释有罪而不讨则刑赏失中惨舒异用非上天所以立君治民之意矣臣等连日详阅法司所开重犯招情有杀祖父母父母者有强盗刼财杀人者有鬬殴逞凶登时打死人命者据其所犯皆絶灭天理伤败彛伦仁人之所痛恶覆载之所不容者天欲诛之而皇上顾欲释之其无乃违上天之意乎康诰曰惟吊兹不于我政人得罪天惟与我民彛大愍乱曰乃其速由文王作罚刑兹无赦言彼冦攘奸宄不孝不友之人所犯至于如此若为政者不加之以刑则天与我民之常道将至于泯灭而壊乱必须速依文王所作之法刑之而无赦此书乃皇上近日所讲习者夫文王视民如伤古所称仁圣之主而于此等之人亦必刑之而无赦者良以为恶之人彼自蹈于刑辟虽欲生之而不可得也且苗莠不锄嘉禾不茂寃愤不泄戾气不消今圣母独见犯罪者身被诛戮之可悯而不知被彼所戕害者皆含寃蓄愤于幽冥之中明王圣主不为之一泄彼以其怨恨寃苦之气郁而不散上或蒸为妖沴氛祲之变下或招致凶荒疫疠之灾则其为害又不止一人一家受其荼毒而已独奈何不忍于有罪之凶恶而反忍于无辜之良善乎其用仁亦舛矣况此等之人节经法司评审九卿大臣廷鞫皆已众证明白输服无辞纵使今年不决将来亦无生理不过迟延月日监毙牢狱耳然与其暗毙牢狱而人不及知何如明正典刑而使以惩奸而伸法乎法令不行则犯者愈众年复一年充满囹圄既费关防又亏国典其于政体又大谬也伏愿皇上念上天之意不可违祖宗之法不可废毋惑于浮屠之说毋流于姑息之爱奏上圣母仍将各犯照常行刑以顺天道若圣心不忍尽杀或仍照去年例容臣等■〈扌东〉其情罪尤重者量决数十人余姑牢固监候俟明年大婚吉典告成然后槩免一年则春生秋杀仁昭义肃并行而不悖矣
请戒谕羣臣疏【张居正】
兹者大小臣工自陈考察俱已竣事一时朝政始觉更新但人心陷溺已乆宿垢未能尽除若不特行戒谕明示以正大光明之路则众心无所适从化理何由而致臣等谨拟勅谕一道具稿呈览伏乞圣明裁定发下冩完用寳于本月十六日早朝特召吏部官捧出集百官于午门外宣谕施行皇帝勅谕文武羣臣葢闻理道之要在正人心劝阻之机先示所向朕以幼冲获嗣丕基夙夜兢兢若临渊谷所赖文武贤臣同心毕力弼予寡昧共底升平乃自近岁以来士习浇漓官方刓缺鑚窥隙窦巧为躐取之媒鼔煽朋俦公事挤排之术诋老成亷退为无用谓谗佞便捷为有才爱恶横生恩雠交错遂使朝廷威福之柄徒为人臣酬报之资四维几至于不张九徳何由而咸事朕初承大统深烛弊源亟欲大事芟除用以廓清氛浊但念临御兹始解泽方覃铦锄或及于芝兰宻网恐惊乎鸾凤是用去其太甚薄示戒惩余皆曲赐矜原与之更始书不云乎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朕方嘉与臣民会归皇极之路尔诸臣亦宜痛湔宿垢共襄王道之成自今以后其尚精白乃心恪恭乃职毋懐私以罔上毋持禄以养交毋依阿淟涊以随时毋噂杳噏訿以乱政任辅弼者当协恭和衷毋昵比于滛朋以塞公正之路典铨衡者当虚心鉴物毋任情于好恶以开邪枉之门有官守者或内或外各宜分猷念以济艰难有言责者公是公非各宜奋谠直以资聴纳大臣当崇养徳望有正色立朝之风小臣当砥砺亷隅有退食自公之节庶几朝清政肃道泰时康用臻师师济济之休归于荡荡平平之域尔等亦宜埀功名于竹帛绵禄荫于子孙顾不美欤若或沉溺故常坚守涂辙以朝廷为必可背以法纪为必可干则我祖宗宪典甚严朕不敢赦百尔有位宜悉朕懐钦哉故谕
请罢第一疏【王家屏】
奏为辅理无状尸素可羞乞恩亟赐罢归以全臣节事臣闻汉臣汲黯有云天子置公卿辅相之臣宁令从谀承意陷主于不义乎且已在其位纵爱身奈辱朝廷何每感斯言惕然内省窃自幸遭遇皇上明圣诚使朝政无阙帝徳罔愆即将顺不为从谀缄黙无嫌承意也乃顷来九阁重闭五位深居宴安之毒是懐兢业之衷潜替郊庙不飨而仁孝之念疎堂陛不交而君臣之谊隔天灾物异之警罔彻宸聪民生国计之忧不关圣虑皇上试省此心敬耶怠耶于治道得耶失耶臣备员辅弼既不能婉导宻规防君志未萌之欲又不能明诤显諌扶乾坤将壊之枢旷职瘝官乆当退避所以逡廵未去徒以被恩高厚毫髪靡酬庶几竭殚愚忠渐次匡正乃今数月之间请朝讲不报请元旦受贺不报请大计临朝不报臣犬马微诚不能感回天意已可见于此矣至于升储大典九庙之神灵共属万方之想望惟殷即册立之期或可少待而豫教之举委宜蚤图科臣所言未为差谬皇上即恶其渎扰报罢足矣甚则罚俸足矣何至降调外任乎旨意一出逺近惊疑使道路之猜议横生宫闱之谗构交作其于亏损圣徳动揺国本非细故而已也僣请寛宥未赐允俞且复迁怒申救诸臣槩加谴谪臣诚不忍明主蒙咈諌之名清朝有横施之罚部科罹无妄之罪宗社蓄不测之忧也循省虚庸终惭匡救若复依回保禄淟涊茍容正汲黯所谓从谀承意以陷主不义诒辱朝廷者耳死且有余僇焉愿乞圣恩亟赐罢归俾全晩节臣无任感激祈恳之至
第二疏【王家屏】
奏为愚戆冐威祸延朝省乞恩蚤赐罢斥以全善类以安人心事顷因科臣李献可等疏请豫教蒙旨降罚臣不揣轻鄙冐昧封还意事系宫闱不宜盛怒以损天亲之爱言出台省不宜峻斥以塞忠諌之门乃为圣徳虑为国体虑非为献可一人也掲请寛原未蒙俞允方当退而补牍再沥悃诚而科道诸臣申救献可者若锺羽正张栋陈尚象邹徳泳等又已得罪两日之内严旨迭出或夺其俸或摘其官方一旨调南京又一旨调外任方一旨降邉方杂职又一旨削籍为民以至于孟养浩之廷杖一百则更惨矣雷霆横击风日凄阴凡举朝士绅逺方吏民见者无不上气闻者无不摧心诚不意圣哲之君有此举动平明之世有此景光而原其衅端由起则自臣掲救献可始是臣惜谔谔之一士而反累济济之羣英争降罚之轻刑而反构放逐之重典善类之罪人清时之戾气也用是自陈愚戅疏乞罢归庻几感悟宸衷消融圣怒霎然开霁赦宥诸臣使之复还旧官勉图报称则始虽因臣牵累罹无妄之灾终乃以过见原获自新之路臣虽退居垄亩尚可以一去谢诸臣耳何图席藁累日未奉处分询之同官乃知为臣具掲伏奉圣旨谓臣希名不遂托疾故症臣闻言怔悚负罪弥深窃念名非臣之所希寔非臣之敢弃臣所希者期皇上为尧舜之主而臣为尧舜之臣此之为名埀千载有余荣故足希也若犯颜色触忌讳抗争偾事被谴罢归此何名之可希乎必不希名将使臣身处尊官家享厚禄主徳愆违而莫之救正刑政壊乱而罔克匡维此可谓不希名之臣矣而国家将奚赖焉更使臣弃名不顾将逢迎为悦阿谀取容虽许敬宗李林甫之奸佞无不可为是九庙神灵所阴殛天下万世所唾骂也不但得罪于李献可锺羽正诸臣而已岂当一日立于尧舜之朝哉伏望皇上察臣戅愚本为祸始将臣特赐罢免以示首事之愆仍召还降谪诸臣以释株连之累庶善类无枉羣情不揺臣感戴生成环草难报臣无任战悚待命之至
第三疏【王家屏】
奏为钦奉圣谕恭陈谢悃并乞矜怜愚戅开霁天威俯容退休以全恩造事臣顷以救科臣致干圣怒斥罚杖遣连及多官数日以来惊悸不宁惶惧欲死凡两疏乞罢未奉允俞忽于本月三十日伏蒙皇上钦遣文书官李浚恭捧御札到臣私寓传示圣谕迩年以来喜事小臣狂肆不道逞臆激扰姑已薄罚卿为佐治见此要名不义之徒自宜调停厝处缓词解諌却乃径驳御批故激朕怒甚失礼体及朕怒起卿又不忍受假疾具疏文言求去朕想卿真欲以此挟君废政沽名逸卧岂人臣之义哉且卿辅朕燮理赞襄佐治有年方今国务多艰卿恝然髙卧其心可安乎卿既有疾准暂假数日即出入阁办事卿宜钦承之故谕钦此臣谨焚香叩头祗领讫伏念犬马犹能报主葵藿尚克倾阳物类且然况臣具面貌心腹而为人受皇上作养生成之大徳十年讲幄六年政府即天地父母未足比其恩慈虽粉骨碎身莫能伸其报塞岂不知将顺圣意镇戢羣嚣可以全君臣喜起之休养中外和平之福而止以册立一事争议数年矣在皇上钦定册期已有确然不易之信在小臣数生激扰殊无帖然聴命之恭圣谕谓其喜事逞臆此诚诸臣之罪不可掩也幸蒙薄罚臣但当委曲调停从容缓解而封还御札致激圣怒圣谕责臣甚失礼体此臣之罪臣亦不敢辞也但皇子于皇上亲之至也册立与豫教典礼之大也言涉至亲不宜有怒事关典礼不宜有怒臣与诸臣但知为宗社大计虑以尽言为効忠而已岂意其激皇上之怒哉使诸臣预知皇上之怒必不敢激聒宸聪使臣预知皇上之怒必不敢封还内降而所以敢激聒敢封还者正恃皇上之圣明无一言之不纳皇上之寛大无一物之不容也及今数日之内严旨迭出斥逐纷然臣乃始错愕销魂战兢落魄自愧以为忠非素蓄志未上通而谬袭引裾之迹期收补衮之功以致一言不投万事瓦裂譬之偾辕之犊不可复乘败羣之羊所宜亟斥自不能一日安于其位而岂敢文言求去挟君废政哉伏荷天言切责谓沽名逸卧大非人臣之义所宜且温旨慰留念赞襄有年当以国务之艰为虑华衮鈇钺总属皇恩雨露雪霜何非至教臣诚不胜感激流涕佩服铭心惟是孤忠独立之身抱下愚不移之疾俯循深锢恐非数日之假可痊望乞生全寔以一朝之禠为幸臣无任激昻瞻戴之至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十六
(明)贺复征 编
○疏三十
请视朝建储疏【明王锡爵】
伏念臣猥以遭逢起蒿莱而厕丞弼臣有疾痛皇上忧之臣有死丧皇上恤之臣之愚不知止老不耐事以及于风波妬媢之场皇上矜之察之生之全之皇上之于臣真父母也夫父母之恩人子当何以为报哉臣之区区独有赤心苦口知无不言欲以增主徳之休明保皇躬于康固使百神无怨恫四海无流言而庶几酬知补过之万一耳顷者窃见今年二月以来皇上仅一出朝送潞王殿下再出行太庙时享其余常朝日期尽行传免经筵春讲至今未开臣等犹幸每日因散本近侍得以剽闻音旨恭候万安若外廷百司缅想清光于九天万里之逺耳目不接谁能无疑疑则讹言生焉昼居却事或曰不如向晦之安酒醪却疾或曰不如勿药之喜燕婉当御或曰不如前疑后丞之严玩好充陈或曰不如左图右史之乐夫以小人窥圣人以外廷测宫禁臣之所不敢知也而皇上茍欲明其不然则莫如勤御朝讲日亲外臣使睟穆之天颜缉熙之圣学人人得以望下风而承休问则天下幸甚其或以天气渐暑圣躬宜于静摄则宫居十二时中以六时宴息三时游衍一时定省慈闱二时看阅章奏罢曲晏捐细娱专精神涤烦懑使羣下晓然知上意在尊生不在厌倦在色养不在佚乐也则天下亦幸甚又或以天工人代不必事事身勤则深惟社稷之安早定根本之计升储出阁发旨自中然后委诸事于阁部付烦言于刍狗则天下亦幸甚此三策者臣之犬马愚忠以为苟效其一则皇上有辞于天下而臣等亦有辞于皇上今留中诸疏动至经时册建吉期杳无明示臣初犹盛气持将顺之说以捍流言而至是形影无验心胆亦孤因窃以身自譬臣之么么何等人也而近日暧昧之谤尚苦自明忿悁之言屡溷髙聴何况皇上配天罔极之尊比玉无瑕之徳而忍使纎介疑端不白万世篑土未覆竟亏九仞则皇上腹心遇臣曾不得其弥缝匡救一分之助而臣埀老遭际以来止博得完全体肤保守禄位清夜自思皇恐如此亦尚何颜何面悻悻争世上之毁誉是非为哉又阁臣职亲地迩宻勿辅理之外别无事任乃臣等徒值其地食其食而兼旬累月不接威颜不承顾访则又何颜何面扬扬冒荣矜宠立羣臣之上为哉人主虽至尊天下虽至大宫闱虽至深自古未有恃安而不致危积微而不成著者葢昔我皇祖世宗间亦尝斋居西内与外庭隔絶矣然四十载神明不衰万几无旷则以屏声逺色粝饭澣衣手不操竒赢之算躬不狎驰骋之劳虑不忘稼穑之苦此所以能终始圣神保身而保民也皇上即令动法世宗何不试取寳训寳録观之当时邉廷警报大吏升除与夫稽古考文祈年忧旱等事手批或一日而数下口宣或一人而数反臣以为如此则不必亟见羣臣血脉通矣当穆庙在邸时人情颇亦危疑然加冠出封已判然长幼之序而宫闱无别子莞簟无私御臣以为如此则不必更议册立大本定矣夫法祖不师其心而先袭其迹世人蚩蚩又谁能于迹外信心者此臣之所以为皇上惜也且今天下多事正不减世宗朝诸邉苦兵内地苦盗百姓苦年荒吏急皇上以圣人之明昧爽思忧何所不悟以圣人之勇旰食思政何所不勤矧帝王万世之大业父子天性之至亲而更有待外臣之苦争敦劝者乎臣闻自古朝廷各有一代之家法汉唐家法原不正故子孙得出入其间若我朝立国在此则守之亦必在此皇上即有隠轸难割之爱必不忍以家法为私臣等即有承望无耻之心必不敢以家法为市今皇长子伦序已定皇上三年前明旨已宣付史官播传天下册立之举去年未行犹曰年未及也今年未行犹曰潞王未之国也过此皆无说矣而犹拱黙迁延日复一日不早下九卿台諌之议以顺臣民瞻戴之情以塞道路揣摩之口此臣之所以日夜拊膺流涕而出血者也祖庙固有灵忠臣固有心惟皇上念之臣母子衰残之命朝露不图报恩负恩决在今日亦惟皇上怜之臣不胜恳欵激衷冒昧陨越之至
催发阁中宻奏疏【王锡爵】
昨该臣与同官臣某臣某连上四掲伏候俞衷经今数日不下伏念臣之不肖谬遇主知每有献纳蒙皇上批答如流未有停滞至此者且其所言原不曾党附众人必主今年册立之说其理易明其事易处而一槩与外廷诸疏留中以此连日以来人心转益汹汹抱非常之忧与不可知之惧者其言满廷若臣则既为皇上腹心之臣亦颇知皇上腹心之事臣之忧惧与众人不同臣所忧者皇上耳烦于言心烦于虑有郁而不得解有怒而不得伸或至精神结濇寝饭失调此臣之所为皇上忧也臣所惧者皇上方踟蹰却顾以待人心之定而人心乆之不定或至美反成过信复变疑使匹夫小人得睥睨宫禁之事游谈横议得把握朝廷之权此臣之所为皇上惧也臣今进难见皇上之面退难捍众人之口如父母疾而子不能操药父母怒而子不能操棰臣身何惜臣心何安为此日夜倾耳瞪目以候徳音之下虽诟责交萃不敢言羞疾病支离不敢言困七十九岁老母委顿近京百里之内笥有皇上赐衣不敢服椟有皇上赐银不敢用考满过期而不敢报余忠欲献而不敢陈诚自念数千里冲寒茹苦而来于此不用其诚更于何处用诚于此不得其言更有何事可言此臣之所以饮泣呼天归装已束而犹恋恋于一日之在朝以冀望寛愉之色冀承謦欬之音者臣之诚恳天地所怜亦幸皇上三思始终召臣之意为何臣黾勉赴召之意为何亟采愚言俯埀批答或确订明年之期或先颁出阁之谕使羣疑稍解朝聴不諽皇上欢然举万年之觞而小臣亦自庆都俞一堂之会矣臣不胜企悚迫切之至
定国论一政体疏【王锡爵】
该臣病乞骸骨伏蒙皇上特谕勉留所有一念狗马余忠谨蓄以待青蒲之对至于国论政体所在愿与大小臣工剖心涤虑以共成荡平正直之治者请得颂言而陈之臣幸得与诸臣立不讳之朝事明圣之主以至人无择言言无择官皆得扬眉吐气论天下事岂非甚盛虽然言太轻则浮太烦则乱太执则颇太深则刻就此甚盛中亦不无大可忧者臣之所忧不为臣亦不为诸臣独念上下相信而后政事可修相重而后论说可入今言不已而渐轻轻不巳而渐厌使君父视外廷之论奏如贾竖之争言因一人而疑众人因一事而疑众事上下之际无复相信相重之意后虽有忠言谠论亦将格而不入此臣之忧也古称有对则争兴争兴则党立虽圣明在宥万不至如前代之党祸然朝中议论已分两岐恐因水火之争致成左右之袒此以彼为邪彼以此为邪使天下之士智力殚于相伺名望损于相诋即使一彼一此一胜一负朝廷亦止得一半人才之用若始于两持终于两败不但人才尽壊亦且国体大伤此臣之忧也上有所处分而下未必服则其势必争下有所争执而上未必亮则其势必处处之而仍不服争之而弥不亮则处者益处争者益争下以忤上为髙上以反汗为耻上下相激何事不有譬之水然波方起而击之以石则其跃弥髙譬之石然方出于火而即沃之以水则其壊弥速此又臣之忧也大抵数年议论始于相矫成于相激事未必平是以有激激之一字即为不平彼既不平此复相矫前弊虽矫后议复生议数更而难穷法数更而难守事数更而难睹其效人数更而难课其成政事不修纪纲不振皆始于此今习尚已成极重难反既不当激之过颡又不当峻若防川则莫若导之使言而总之使一窃谓题覆宜慎聴纳宜公甄别宜先勘核宜审向者皇上尝严出位之禁矣臣以为不必禁也古人所患于盈庭者第以莫执其咎耳如使言有归着事有总萃则虽盈庭何害臣请一切章奏悉下部议是曰是非曰非可行则行当止则止以言责事以事责功卓有执持毫不假借使天下议论总条贯而归六部六部题覆别黒白而定一尊嘉言用之足为益而妄言置之不为损则在廷议论更患其少耳所谓覆题宜慎者此也孔子曰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两者低昻之间实相为用乃臣见近来聴言之弊往往不问其所言之事而先揣其所以言之心故上之视言愈贱则下之挟言愈贵其究也上不胜下贱不胜贵而聴言与用人卒两不得其平臣以为乡有乡评官有官箴使其人不肖朝廷原自有黜陟之权而何必于聴纳之时逆意深求如此自今请一断于孔子之说就言论言不主必贱就人论人不主必贵使士絶踰涯之望则无所为而言自公朝开翕受之途则无所激而气自平所谓聴纳宜公者此也天下之人品不齐迹同心异言同行异者诚不可不辨然必先用其贤而徐简其不贤亟暴其长而薄责其所短然后众心愧服物论自平乃臣又见近来淹弃诸臣之中葢有素心驯行卓然流俗之外者而或屡推未报或一斥不复朝廷既不尽得真才之用而天下且得借为议论之端此所谓推波助澜澄之愈浊不若尽捐前忤以次特表用之庶几举直而枉自错忘我而人自安所谓甄别宜先者此也朝廷用舎多凭举劾任已则耳目不广任众则毁誉易淆比年以来几于朝无完人人无完行言者以为必有辨者以为必无当事者不复穷诘有无但为调停量处若其事果虚则是近在辇毂犹有不白之寃若其事果实则既闻于朝廷岂有不行之法近时法纪纵弛劝惩不立人才缺乏推用不敷弊率由此请谕廷臣以后论人者湏的列年月明指左验下部查勘务求确实实者理法自甘虚者心迹自白被言者虚实既定言之者是非自明所谓勘劾宜审者此也凡此皆所以导之使言而总之使一以至臣所以自处处人者亦敢闻于皇上而并以告天下以与士大夫更始夫威福还朝廷政事还六部此先臣徐阶之言而臣夙所服膺者也然部臣之题覆阁臣之票拟皆共此一事耳所事一君所理一事岂得自分彼此唐介有言身在政府而事不预闻即上有所问何以为对臣既谬在此地一切政务岂得全不与知然事各有主者亦非臣所敢自擅大兴革大利病当亦不妨商确就臣所见未必尽是各部院叅酌事理题奏不必尽以狥臣就部院所见间有未是臣等叅酌事理请旨裁决亦不必尽狥各部院事有可否事过即休言有同异言过即休总之期于至公至当共济国事而已史称诸葛亮为相集众思广忠益布所失于天下谓僚属曰诸君能攻亮之过则事可立也臣之不敏请事斯语自今以往敢谓无过如其有过便当与天下明白见之与天下明白改之人以平心易气言之臣以平心易气受之臣素有浅中狷狭之名未必一旦化而为雅量顾今事任及身茹荼知苦窃计以为朝廷所与共理天下国家者大臣及百执事耳心须耳目耳目须手足今手足仇耳目耳目又仇心心与耳目手足相仇而身受其病臣诚不忍以臣等之争而使病移于天下国家又诚不忍以天下国家之事为臣等私事而使扶持国体调燮人情之劳反尽委之君父且天下有真是有真非是中有非非中有是不讲自明愈讲愈不明不争自定愈争愈不定故臣愿先自处于不讲不争之地以成大臣小臣比肩事主之忠事之理乱当责之于臣臣之得失当付之天下已有未当即当舍已以从人人有未确不妨舍人而从理此外哓哓茍非有大挠时政大惑人心者请一切以诸葛亮之言处之此臣所以报国家而忠皇上之职分也抑臣又自惟臣等以二三寒士参预政务惟藉皇上之知遇故其体隆藉皇上之明断故其事举譬之星然依天而髙依日月而明当其上列则有光芒及其下陨与石无异若使宫禁隔于邃严威颜违于咫尺虽铃阁之下即同外臣有何机畧而能康济有何依恃而敢主持且君臣相隔上下不交伏祸隠忧难以言悉即皇上神圣独断羣下莫敢窥然以此为法后世必有受其弊者天下见臣等备员辅弼之司而终岁不一蒙接遇则安得不轻宫府隔絶而茫然不知事之所出则安得不疑喜怒有时而不测则乗不测而疑章奏有时而不报则乗不报而疑阁臣处见轻见疑之势日凛凛救过不给安能展布四体以佐万分之一哉伏望皇上勤批答以明圣断平喜怒以调羣情时御朝讲以图政理而决壅蔽臣等亦得依末光奉隆旨以尽欵欵之愚忠若犹政事不修朝廷不治则治臣之罪以彰其慢惟皇上一加意于臣言臣于前月中已进有召见一掲方屏息俟报而特恐仓皇造膝之顷不能尽所欲言是用窃取周易泰交之义畧陈要务如此葢主与臣交大臣与小臣交当事者与言事者交皆所与共成泰道以定国论以一政体者也臣不胜悚息愿望之至
申请举行泰交用人原奏疏【王锡爵】
臣前上泰交用人二疏并蒙皇上俯鉴愚忠温旨批答臣不胜受知受眷刺心刻骨之感乃连月以来引领以望举行而犹未也臣伏而自疑天下亦因而疑臣臣初惟甘心受疑而已既复思辅弼之职当直引君事为已事又当直以已心格君心譬之立表必见景操劵必取偿非仅仅以议论塞责茹纳示广已也今皇上有英明独断之圣徳而臣不能阐扬有抑嚣止竞之盛心而臣不能宣布甚至反累皇上损威迁怒重致纷纷则臣股肱一体之谓何而敢复支吾推委以负知眷乎夫今之以御朝请以用废弃诸臣请者非不累牍连章然臣窃恨其言之不详而发之太激何者皇上虽静摄累年而朝无不阅之章奏下情可谓达矣官无不举之职业贤路可谓开矣惟是朝讲之乆辍也葢或以手批目览即为励精而垂裳数刻之雍容未必遽关纪纲之兴废耳乃言者务别寻疑端以怠政归皇上宜皇上之玩而不聴也其废弃诸臣之不即用也葢或以官充事办原无乏才而草野数人之用舎未必遽系天下之安危耳乃言者务为激词以拒言归皇上宜皇上之怒而不聴也一不聴而疑者愈疑激者愈激其始皆起于知皇上之不深夫匹夫庶士尚可以知不知聴之人是不是信之已若天子而不见知于臣民则举凡发号施令与庆赏刑威之权皆将日轻日亵而又何所恃以制天下哉今夫小民不畏上帝而畏有司非有司之权加于上帝也上帝之嚬笑难知而有司之喜怒易知也惟逺人故难知惟近人故易知皇上乃不从其近而独从其逺岂以斋宫决事有皇祖成法在乎皇祖从民间继统早岁英声睿断已震慑于人之耳目故晩季深居大内而人晓然无釡鬵之疑今皇上惟天纵之资同符皇祖而生长于深宫之中出匣光芒已半为张居正所掩蔽迨居正事败朦胧之迹尚未分明而已拱手称神君矣天下谁复知之即其间圣问之周详御笔之绚烂自臣等二三亲臣之外亦罕能耳闻目见者而天下又谁能信之皇上纵自信其实未尝怠荒决不至丛脞然以舜之至圣而尚有倦勤之时汤之贻谋而尚有风愆之警皇上能必临御千万年之后尽如今日而千万世之圣子神孙能尽如皇上乎万一励精之念少弛而以静摄为故事则举天下元元一线之命脉不免内寄于房帷之意向近侍之喉舌居常虑变可为寒心今之言者动以隔絶旁落为疑夫今特其似耳循此道而不变后必渐至于真方其似则人皆敢言而及其真则人将不敢言臣为此虑故于建言得罪诸臣每有掲解实非博休休好善之名葢常恐国家万一有不敢言之时而预养其敢言之气然则何不乘此泰运方隆之日聨属宫府以杜絶祸源必待真旁落而后救也且今天下之士风浇薄甚矣议论亦太多端矣其始实以二三君子乆见废弃而人皆贪求废弃以自附于君子故有身当其事者洞然无疑恬然无怨而旁人故为离跂攘臂以描写异同之形引绳批根以构合水火之衅此其故可察也今皇上察其影不察其形徒知众之所附者为党而不知为众所附者之未必党徒知请用废弃诸臣之为党附而不知用之正所以破其党徒知用之必借势以为援而不知不用则反能借声以为援徒知重处以明示多言之戒而不知不处以黙夺嗜言之利葢抑嚣止竞各有时宜譬如潢污之水则塞之而怒决之水则必疏之爝炬之火则扑之而藴崇之火则必宣之今一槩目之为党但有扑塞更不疏宣使不党者坐真党之累真党者反驱而入于不党之交此近来朝廷之上聚讼所以滋起而吏道为之益杂也今天下东西交讧南北并荒财困民穷兵疲食尽实政有阙信非一端顾此御朝用人两事似于虚而不急而天下之实政要皆待此而举不然则一令出人争以意伺之一人用人争以说挠之即黜虚崇实之谕祗托空言而臣等亦万万无以佐末议矣故今臣不惮饶舌再请将臣泰交用人二疏稍留神观览斟酌施行使百官庶府皆得与臣等共覩圣容亲聆圣论则壅蔽之疑何自而生使废锢诸臣中类得以实行实政聴推择于公论有贤者进有能者使则同异之嫌何自而构又使天下之人知臣等进退得关其忠论说得行其志不但以体貌见宠爵禄见縻则窥伺阻挠之隙何自而成有如皇上不欲循常朝之制亦请间御便殿召臣等与部院大臣从容咨询既彰圣徳亦因可以揣知臣下之忠佞又有如皇上不欲以雨露废雷霆之威则亦请罚如其人人如其事而止或偶触盛怒则怒过而徐思之或本激人言则言已而自用之若乙代甲受谴而谴因事増加适示人以可测而教之易犯耳善用威者宜不如是也臣且不暇逺引即皇祖季年手札谕部院谕天下大事不少于阁臣又常命部中録放罪谪诸臣列名者百四十余人而报罢者六人耳况罪之不至于谪者乎皇上若永言法祖则已事可考矣臣身参帷幄口熟盐梅所言实至委至详至真至苦与外人疼痛不着矢口陈说者不同其所请又皆至易至简量今日所能行与外人之责难求备者不同至就中用人一事臣原主分别材品凭皇上之取裁与外臣之偏右建言者不同皇上政不必以市恩植党之说先入于胸槩疑臣等也昨日玉牒报成蒙皇上特旨将臣加官荫子三疏恳辞然后得免因复念皇上天髙地厚之恩茍可以荣臣之身者且不惜度越众人大破常格而与之则何惜容臣之一见行臣之一言臣亲病身衰子孙单弱功名之念已矣与其以身受官不若使之志行而业乎其官与其推恩未成之子孙藉之报主不若多举天下已用未用之贤与之共报主伏望皇上聴臣言行则实行莫再以温旨泛常批答了事使臣不枉此一出外臣亦不枉其责臣望臣之心世道人心在此一举臣不胜恳祈激切之至
问安劝讽疏【王锡爵】
臣昨蒙天恩存问不胜感激已于前三日望阙拜表恭谢遣孙赍上既而京师忽有报至以皇上玉体偶于二月中微感风痰眠食少损臣又不胜忧疑旋而罢矿税出系囚起废官报至则臣又不胜惊喜北向稽首而祝曰此万年天子消禳保福第一义也既果闻传谕之后圣体一汗而愈此时料已告庆郊庙临见羣臣真普天大美大快之事而臣愚夙叨近宻勿渥被恩私敢独于万众讴歌之中无一言道喜哉窃闻之贱臣庶女义烈可以激风霜志士勇夫精诚可以贯金石岂有上天笃生之子而一念之转移呼吸不与上天之和气相符四海共戴之君而万年之福禄寿考不与四海之颂声相应者乎臣固以天人感应之理测之而知皇躬勿药有喜必不待蓍龟而决也刍荛之愚别无一得可献窃谓前鉴非逺昔何以氛祲迭奏变乱频仍今何以人謡大同天心祗豫皇上至神至明可触类而推自矿税诸使云扰遍海内而逆徒狂冦相与公传伪檄驾以为名皇上不闻之乎闻之则虽羣奴枭斩万叚而偿不得国体之伤孰与今日雷轰电扫万魔迸散之为荣又前此朝堂之上大臣洒涕而忧小臣矢口而争甚者为狂为激几如骂詈皇上不闻之乎闻之则虽一切留中不理而消不得圣懐之郁孰与今日上恬下熙四门洞开之为畅臣固以人和测天和又以圣体占圣徳而知皇上之必无反汗也第海濵遐逺里俗嚣讹信宿以来流言数起有谓圣谕已传旋即改悔者有徧掲匿名榜于城四门鼔煽揺惑者臣窃以理度之矿税不罢则已罢则明旨一下各衙门已即刻发行外乡逺郡已实时传到岂有可再收回之理乎人情方其久苦无聊中心孤气衰尚能强忍及至快意当前美谈在口而旋又夺之已哺之食既还之命岂有不哗然鼎沸之理此得失利害昭然甚明岂圣明容有不知而愚民无端妄言祗自作口业耳抑有愚虑凡朝廷便民之政必为羣小人所甚不便而百计阻挠之至于矿税尤其荣身肥家所以为命不忍一朝夺去者彼必外托于孝顺进奉之名而阴行其謟谀逢迎之说或曰此大利也或曰此成命也至于上而干和召灾则或曰圣躬小疾已愈不烦懴悔也下而扰民激变则或曰有司自能剿抚毋足深虑也凡为此说者皇上倘不忍难割之爱误而一入其中则所损不小臣今且不暇逺忧试征近事当玉体违豫时诊视调理必问太医不问目前孝顺进奉之人也检方制饵必取诸药库不取诸四方烧采抽办之物也皇上试以此痛定思痛足知此身日用饮食之外俱为长物虽积金如山载寳满车而缓急不得其一匕一筯之用譬之灰尘过眼了无重轻粪土沾身方当澡涤岂可更为之心烦于鸠敛体倦于经营抗天怒以竞锥刀彚人愁以充囊槖乎臣闻天心仁爱人君必近示之小灾而逺伏其大警社稷宗庙之身不可尝试匹夫匹妇之贱或能胜予故愿皇上乘此天休方至之机圣断改张之日尽屛謟佞猛决狐疑旷然与天地更始则臣见圣心日闲而无事朝堂日静而无哗玉板镂鸿明之徳神寳荐万斯之年岂不休哉岂不盛哉蓬蒿逺臣避嫌引分已十年不敢言朝事而及兹猥蒙念旧之恩属耳维新之政不胜感喜交极间进一言然愿皇上阴采臣忠毋发臣疏以俯全臣思不出位之分狗马一念之诚臣愚幸甚天下幸甚臣不胜欣颂祈恳之至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十七
(明)贺复征 编
○疏三十一
星变陈言疏【明赵用贤】
奏为星变陈言以维人纪以定国是以隆圣治事臣闻天人相与之际微矣故人君欲求天心之格必求诸人心之安何也天不外乎理而已矣人心之所安即天理之所合故人君举事一当于人心则天由之以降康一不当于人心则天由之以示沴其机幽渺而实有捷于桴鼓者是不可不慎也顷自天文示异彗出西南大内火警变征屡出皇上兢惕不遑下勅臣工同加省惧一时言事者籍籍或以纠察大臣或以修举庶务固犂然具矣然臣犹以为详于小而未覩其大者也臣请不避斧钺之诛为陛下一正言之臣闻贱臣叩心而飞霜庶女告天而风振夫以一人一事之微而犹足感动天变如此况事在君相之交而道属伦理之重者乎顷者辅臣张居正以父忧请守制疏至再三而陛下留之至再四臣每读其疏输诚写衷情泪竭尽无可复吐未尝不为之欷歔饮泣而独不能以少回陛下之聴陛下固以辅臣受先皇付托之寄系社稷安危之机有不可一日而失所倚者是至公之心也辅臣至以藉苫处块衔哀茹痛而不能勉承于陛下勤恳之命者亦至公之心也然臣以为丧必三年自周公孔子以来未之有改世儒之所讲说民俗之所习安千百年以来亦未之有改是非小节常礼之云也自后世乃有以金革之事起其臣于衰绖之中此特权一时缓急而有不得曲顾其臣之私者非先王之法也臣自数日以来见辅臣瘠毁柴立形神摧敝有识者且为忧之臣私窃计辅臣之心欲更有所请则拂陛下挽留之意遂欲聴陛下之留而不一往则父子乖离之久有抱恨于终天而不容顷刻安者夫辅臣能以君臣之义效忠于数年而陛下不能使其父子之情少尽于一日臣不知陛下何忍于此也臣查得杨溥李贤在先朝时亦尝起复然溥先以省母还家贤亦以回籍奉旨夺情固未有不出都门而可谓之起复者也且陛下所以不允辅臣之请者岂非谓朝廷政令赖以参决四海人心赖以观法乎今辅臣方负沉痛其精神之恍忽思虑之迫切必有不能如曩日之周且悉而四海之逖聴风声者又且以拘曲寻常之见疑之亦何以如曩日之敬信而承服是辅臣之勋望积之以数年而陛下顾败之于一日臣又不知陛下何忍而为此也臣以为辅臣之抱痛抑郁而不得伸是为干天和动星辰之大者莫甚于此矣陛下若垂悯辅臣不使之忧伤毁性则宜聴其所请暂违守制即万不得已请如先朝故事特勅礼官一员护送就道仍为责限赴阙不得延悞如是则其父子音容之乖隔于十九年者庶几泄其痛于凭棺之一恸辅臣之心既可以少安天下之人心亦可以无疑而陛下所以处辅臣君臣父子之间者庶几备道而无遗讥矣然臣因是而感夫士气之日靡国是之不明也夫国家之设有台諌所以为纪法之司而任绳纠之寄者也固非谓其阿意顺旨而将迎逢合之为已也今辅臣之留皇上主之亦既有成命矣乌用是哓哓者哉臣窃意其始之迟回而不言是犹以经常之见冀陛下之曲体乎辅臣而其既且言之而不置者不过逐影附声以希宠要荣之念而幸陛下之一俞其请而已背公议而狥私情蔑至性而倡异论皆斯言之启矣故今诸臣之所可自解者独幸辅臣名行不至于大隳耳脱不幸异日有不肖者乘势而窃位焉亦将循故事而为此附和乎臣诚不知其可也臣以为人纪之所以植国是之所以定者固不特一时治安之计而实万世治安之计也陛下不可不埀察于此矣且陛下信辅臣之深而留之笃岂非以在廷诸臣未有称陛下之任使如辅臣者乎然尧舜不闻以五臣之共职而替其知人之哲文武不闻以十乱之居列而隳其求贤之心亦顾陛下择而用之何如耳陛下诚于朝讲之暇悉心体采自内阁讲读以至部院大臣非时召对考之行以验其心术之端邪委之事以稽其才猷之通塞使人人得以所长自见当必有如辅臣者踵出于其间以称陛下之任使如是则辅臣即去犹之其留陛下不至以孤注视辅臣而辅臣因是以获推贤让能之誉顾不愈于以忧劳萃辅臣之一身使其乖父子之性而伤天地之和也哉臣愚昧莫测于天人之际窃以为当人心而合天心者其事莫大于此敢昧死为皇上陈之惟圣明采择焉臣不胜陨越战栗之至
陈邉事疏【张栋】
题为邉事懐忧效忠无策缕陈愚欵以冀一得事伏念臣栋謭浅无术荷蒙皇上拔置兵垣则邉强之事臣既以身任之矣顷因人乏承遣阅事则邉强之事臣又以身亲歴之矣一时阅视诸臣率皆借箸持筹以还报而臣独未敢置一言者葢深有见于邉事之难言也无过战守和三端而已言战则兵何在乎马何在乎可徒手而搏否乎言守则恃有险乎恃有人乎可坚壁而待否乎言和则和且二十年余矣和之害至今日而彰彰较着矣臣固不忍不言而犹不敢轻言即不敢轻言而终不忍不言愿缓颊于皇上之前臣欲首请罢和先后诸臣之请罢和者屡矣和竟不可罢何也当事之臣惧皇上也惧言者也皇上圣明神武照临在上惧之也宜何惧于言者则有说焉和之议始自嘉靖中而成于先帝末年已二十余年于此封疆之吏咸借此为跻崇躐要之阶庙堂之上若恃此为乆安长治之计战守机宜弃置不修陵夷至今而废弛已极一旦罢和彼狠如狼必张吻而入屠城戮地万万在所不免言者不羣起而归咎之乎当事者之持不肯罢臣固知其非得已也但臣伏枕而思心血已竭如能茍且目前养冦祸国而不与其忧则和可无罢诚念及于他日之祸当必有按劔而起不俟崇朝者葢尝备查和之始议谓当假此覊縻姑缓其入犯一年不犯则有一年之成功两年无警则有两年之实效但得三五年宁静而常胜之机在我矣今奚啻三五年邪而常胜之机何在为今日计必曰彼强我弱未可轻罢自今伊始务力修我备真足以制其死命而后和可罢也嗟嗟此即始议云耳人情不激则不奋不惧则不思不逼危亡则不能轻死故曰置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傥欲借和以修备必文武将吏下至厮养刑余无一人非忠臣义士而后可不然一念偷安勇者可馁一人易心举者可坠今日以冀明日明日复冀明日更二十年其祸不知又当何如也故和在今日欲罢则罢愈后时愈不可罢矣和罢于今日其祸必惨今日不罢而俟他日其祸且有不忍言者矣此何待智者后见邪臣是以欲首请罢和而臣又知其言之必不售也无已则愿议启邉之令愿议损军之令以为和助可乎我既与彼和而邉将幸功邉氓贪利衅自我发是诚启邉也若彼入抢掠而我杀之安得谓之启邉惟二十年来兢兢然恐壊和议以故彼杀我则无禁我杀彼则有禁彼且窥见我意恣情狂逞一入即抢一抢即尽沿邉军民袖手不敢与敌间有操守等官稍为白眼彼复揶揄之曰尔能抗我我能中尔以罪遂皆相顾披靡而任其狂逞若奉骄子可悯也亦可恨也愿自今破此令无论邉将无论邉氓有敢杀贼者贼至聴其剚刃即盗马刼帐亦可无究彼或责我渝盟我独不可妄对如彼所谓稍带人口所谓误杀汉人乎彼日犯我不责其渝盟而我欲渝盟即恐自失信义臣之所未解也彼之入犯而不能收敛不能堵截因被杀戮是诚损军也若与对敌而致有阵亡安得谓之损军惟二十年来第幸邉疆无事以故彼之入犯利于隠而不利于报利于纵敌而不利于交锋急即剥军以媚之而未敢有一人弯弓相向者灰壮士之心夺材官之气非一朝一夕之故也愿自今破此令无论大犯小犯一以提兵出塞为上不得以未奉军令为辞倘事在卒急虽先发后闻亦无不可奚止全师取胜者可当上功茍能鼓勇争先即或有所损伤亦宜置而弗论若必束之科条损一人也伤一马也皆可罪也窃恐淮阴将兵终无是理而欲责诸今日之邉臣臣之所未解也臣为此言似乎戾于和议而不知正可以保全和议和议不罢则臣之所愿无逾此矣夫和不罢邉事必不振因循三年又当阅视而臣则欲请罢阅视夫阅视奉有先帝明旨本因敌人效顺恐邉臣弛备故因此警愓人心振兴颓废且臣以匪人业已承此遣矣又何为而请罢之亦有说焉臣惟自往阅视而欲请罢阅视也阅视之始差大臣矣未几而改科臣又未几而改按臣又未几而改命臣等九人分道以出一喷一醒而终不能保其后之不痿痹也且阅视者责在纠察不在修举事已废误虽纠察亦奚以为臣所至阅报册则八事无一事不修举者及按而查之则八事无一事不废误者将一一而求之乎将一一而寛之乎间有饰虚之极目不忍覩至于拊心浩叹而卒亦付之无可奈何也臣是以知阅视之臣不能为邉事效也诚得实心任事者分置诸邉方假以便宜疎其文网使之积日累月次第修举一年责以一年之成功两年责以两年之实效不啻如始议所云者则又安用此赘差以滋好事者之口耶苟邉臣不得其人虽岁一阅视月一阅视日一阅视亦无益矣臣是以欲请罢阅视而臣又知其言之必不售也无已则愿议叙功之例愿议罚罪之例以为阅视助可乎所称邉臣以身系封疆之重有锋镝死亡之忧故论功行赏当倍于腹里迨和议成而桴鼓不鸣刁斗不击矣则姑就八事而课之谓能着实修举着有劳绩斯可比照擒斩议赏而后渐滥觞者何也以擒斩有可凭而修举无所据也然修举之迹难据而修举之念易明敌至而不能战不能守其验昭昭矣今日冒上赏明日滥崇阶此何说耶稍不如意又以为非鼓舞邉臣之道也臣惑之愿自今破此例果有实心任事不务粉饰者自当有超异之擢一岁九迁无嫌于过倘止于寻常职业无所废坠而已则亦人臣终事之义何以当异功责厚报哉此例不议则阅视一行厪足为朝廷市恩赉为邉臣徼升赏安所称警惕人心之道也功与罪不当并重邪一劝一惩厉世磨钝正藉乎此而自和议既成往往有劝无惩矣所谓踵袭旧套搪塞误事即照失机拟罪其严乎顾二十年来未见有行之者何也可以负朝廷而不可以负同类也甚至掩败为胜文罪为功下以欺上外以欺内驾虚饰伪恬不为怪即欲一一攻其伪而发其幽人且以为望之深求之急而非所以养国家和平之福矣臣惑之愿自今破此例在窃符召疑投杼致谤者虽误罹法网正当特为昭雪以伸公论脱有徇私蔑公欺君误国情罪得实者何妨重处一二以昭宪典区区褫官夺职不足为惩也此例不议则阅视一行仅可为邉臣文有过而不能为朝廷明有法安所称警惕人心之道也臣为此言似乎过抑邉臣而不知正可以振起邉臣阅视不罢则臣之所愿无逾此矣夫臣请罢和又自俯而为启邉损军之议请罢阅视又自俯而为叙功罚罪之议非臣之上愿也臣又知当事者不能罢和而或可从启邉损军之议不能罢阅视而或可从叙功罚罪之议亦非当事者之上愿也时也势也葢两难也则臣因是而复有说焉前人立法后人守之此论其常也法之将敝识者补之此无妨通其变也今之时势倘有可通其变而不当泥其常者乎臣以为八事有可更议者矣八事有当增议者矣兵马钱粮非八事中最为吃紧者耶所谓积钱粮岂徒稽查盘验之谓也考诸原题谓嘉靖中边岁被冦兵马防秋变主为客其费不赀自与冦和而各邉兵马各守信地客兵钱粮日有日积月有月积三年一阅视阅其所积几何故不曰查钱粮而曰积钱粮积之字义可深思矣乃今讹以传讹漫不知原疏之旨原疏不云乎戸部年例逐年处发不得短少每年防秋毕日节省过钱粮另项收贮以俟阅臣查阅今之年例扣数而发业已无望其赢余而民屯两运节年拖欠动以千万欠一分即少一分那东补西借此抵彼日亦不给又安从而节省之也军士月粮有三四月未支者有十数月未支者有一两年未支者什五枵腹而愁千夫顿足而叹其窘迫无聊之状有目者皆能睹之而开造文册犹系以节省之名甚至傅会其词以为比上次多积若干是何舛缪一至是哉其在今日臣谓不妨明言钱粮缺乏但当苦心思所以节其流而防其匮且军饷云者军之饷也不系养军不系秣马而一槩动支此不可申其禁乎阅视者毋以有存积为功而以无妄用为功则庶乎节省者无虚名而有实际矣所谓练兵马臣亦考诸原题谓兵马不练与无兵同今既与彼和则国家闲暇可以不时操练故有大操小操分操合操之说而又责成各道躬亲监督与各将领一体赏罚今无论各道即各将领有能念及于兵马者为谁有能念及于操练者为谁三年阅视张皇下操仅仅一列营一布阵费金钱之赏而已臣不敢责人先自责已所至未尝不操也其兵少不成行伍者未尝不按册查点也籍之而名姓依然数之而肖貌咸在持鍪挟弹衔辔就羁所见孰非兵耶孰非马也若曰是兵也是马也驱之当敌臣不敢信也即臣册内所具实在精壮亦不过一时较阅似胜于俦匹云耳今之兵马岂惟不练正谓无兵此非邉臣之故也和议成之也其在今日亦不妨明言兵马单弱但増马损兵必先增饷无米求炊空言奚益曷不就其见在者而实操练之次第革补革一老弱即可増一精壮革一逰食即可増一控弦姑舎是而求召募召募亦逰食耳亦老弱耳恶在其为精壮耶二事为八事所先臣是以独详其说而请更议约束申告邉臣谓当及今改弦而易辙者也若乃所谓修险隘岂徒以耀观美侈载籍已哉垣墙实足以为限堡塞实足以自全诚静制动逸待劳之道耳而不谓其流之弊至于藻缋粉饰虚文相胜有难以枚举者其最可笑无如寿山福海几副花眼垜头几千万个皆称险隘具入报册不知何益于实用即无益于实用犹可言也乃有创筑一城创设一堡费帑银竭民力以猎取功赏者则尤可恨矣葢惟以修险隘为功夫安得不藉手工筑以报功也所谓整器械贵在多乎贵在用乎诚得其用何取于多而流弊相沿以多为胜遂致有揑报虚数动计万千而察之实未尝有者展转流传即经管官员弗知也即看守库役亦弗知也其报称军置民置者虚数尤多卒遇有警又请置造甚且假置造以委用其私人而因之以叙功行赏则尤可恨矣葢惟以整器械为功夫安得不藉手置造以报功也臣窃以为修险隘无足言功必被冦而收坚壁清野之效是之为功整器械无足言功必临敌而收攻坚击鋭之效是之为功二事先该户部条奏行臣复议臣以另疏奏请谓当亟行更议者也若乃开屯田葢实粟塞下之意法非不善也顾地利不同民风亦别无论各邉即一镇而自难以此例彼矣此或开彼或不可开彼易开此或不易开相地之宜寛民之力斯公私两利之道而惟原议以多开为功则遂相率而报开彼此争胜所报虽多熟者什一荒者什九强泒军余领地纳粮在正军则有扣抵而已在余丁则有兊支而已以致屯军日穷而屯地日益荒屯地益荒而屯军又益穷为法之敝有难尽言者请自今毋徒以多开为功倘有虚报开垦致累军余赔粮者仍论其罪此今日之屯政所当更议者也若乃理盐法葢飞挽助邉之意法亦岂不善哉顾邉地辽廓客商惮逺而不至土商消乏而无人则佥报富民为商籍名在官泒引征粮其贫不能独支者又板报子户众擎共举甚至有一引而累及数人者引虽不滞如累民何故利在而民自趋之其引不滞真不滞也法在而民不敢违之其引不滞非真不滞也请自今毋徒以引不滞为疏通倘强之通而不惜民之累正所以为罪则今日之盐法不可不更议矣若乃逆党云者谓如丘富赵全等从冦为逆所当用计解散也茍无其人何必具数而乃支离牵合漫取降人及通丁等报入册内臣初阅报册多者百人少者数指以为真从逆者也试呼而问之皆在营军士耳或因其被掳逃回或因其偶通译语则遂谓之逆党况已造入兵马之数而又报为逆党一人两见顺耶逆耶此一事也臣谓当更议必系从虏为逆即如今板升等夷脱能招而徕之斯诚哉其为散逆党也不然事属欺罔请坐之罪可乎若乃市马云者始谓以马为市假此羁縻敌人而我又资马以为用故以多收为功乃今所市之马已一无可用者徒有市马之名实以马价委之壑沟而已且以其马分泒军士扣伊月粮抵充市本各军朝领而夕毙所得不足以偿所失军日以贫冦日以富冦以埀毙之马耗我养军之需我以有限之财易彼无用之马非徒无益而又害之矣八事中犹然以収马论功岂不大谬耶臣阅视固镇虽无市马而闻诸各镇阅视者备言市马之害臣是以谓当更议昔也马有用则以收为功今也马有害请以不收为功即不能不收然必减于原数者为功浮于原数者为罪此一事也似与原议相反而实今之时势不可不亟反者矣犹未也先年各邉抚赏岁有定额所未定者宣府一镇耳果能坚守原额而弗逾何至扣军粮扣马价以填漏巵耶惟敌人之贪得无厌要求无已邉将格于和议恐市不成而有罪则不得不私増于原额之外一岁所増又为来岁之额而彼之贪得如故要求如故不得不又増于所増之外日増日多而无能神输鬼运以探诸私囊也剥军媚冦职此之故矣今岁阅视者出奉有明例斟酌定拟即宣镇亦已有额谓当一体遵守倘不能守今日之所定而复如往日之私増臣恐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耳故阅视不罢则核抚赏当为一事无论其取诸官取诸军但有私増即抵以罪虽増八事而为九事亦何不可犹未也各邉经制先定于嘉靖四十五年至万歴九年复位已刻成会计録似可永安而弗变矣顾先今时势不同终难拘之以画一之法倘欲执其初定者而必使一无増损既扞格而不行然则任其随时増损而尽失夫初额则又非定经制之意二者皆不可以为训今岁阅视者出已该户部题准申明限制即未必遂可据为定规大约已有定数三五年间臣固知其无甚变更也今而后但遇阅视之期一定经制之额制额既定守而勿渝若旋议旋定旋増旋损则又安用经制为哉故阅视不罢则定经制当为一事酌议必当持约必坚倘以虚文相应有罪无宥虽増八事而为十事亦何不可再照阅视之例三年一遣九邉三人而今岁强冦寒盟适当三年之期遂有九人之遣臣栋謭浅无似幸随诸臣后黾勉报命而于心终未能慊然是以有此陈请伏念稽核贵详而不贵数三年之期似不必泥也遣贵得人而不贵求备三人九人之数似不必定也诚得其人则当如今岁临时请遣似不必拘以衙门也诚得其遣则当如今岁便宜从事似不必限以完期也诸如此类乞勅该部酌议停妥务使阅视不为空行以维和议不终误国则邉疆幸甚臣栋幸甚縁系邉事懐忧效忠无策缕陈愚欵以冀一得事理未敢擅便谨题请旨
早定大计疏【伍袁萃】
为恳乞圣明亟召辅臣早定大计以安宗社事臣于前月接邸报大学士王锡爵具疏求去蒙皇上慰留褒以忠诚且云自有深意欲召之面见商量国事使之安心慎毋疑阻臣庄诵纶音仰见我皇上之待首辅真如股肱心膂形骸无隔又如家人父子情谊相通有君如此其忍负之锡爵宜何如报称也臣窃思之皇上注意之深莫若元子方今国事之大莫若册立而慰安首辅之心俾无疑阻莫若册立元子且首辅之忠诚简在素矣而舆情未协烦言日滋不曰逢迎则曰阿狗疾仇之无已何也则以其一出而误宗社大计也首辅亦因此省愆念咎期收之桑榆而回天未能旷官可耻不去奚以自解此其心之所为大不安也此其至再至三而恳辞也皇上既欲安其心而不早正元良之位其何以安之当羣臣之交章请也皇上悉置不纳而一旦有面见商量之旨岂非慎重国本谋及宫闱不可也谋及近幸不可也独断于宸衷而宻决于宰执乎圣意诚深矣大小臣工欣欣焉翘首企足而望者至殷切也今首辅出而供事亦多日矣皇上既不闻召见首辅亦不闻请对臣甚惑焉将玉体未平少迟清问抑所谓使之安心者止以髙爵厚禄縻之耶则首辅去而复来之谓何辞而复出之谓何而仅仅为爵禄縻也臣以为册立之事一日不定则首辅之心一日不安即首辅或能安之而不可不止赧颜就列其若天下后世清议何君臣相遇自古为难首辅受皇上特达之知非千载一时耶而竟以始谋不臧不获展厝一时筹划一策方且以身为射的为祸梯不亦可惜哉夫为锡爵一身计犹无足惜独明旨屡易而不信储位乆虚而莫属外议纷纭人心惶惑则臣之所大恐也然则速赐面见早定大计非徒安首辅也实所以安宗庙所以安社稷所以安天下之人心也关系甚巨故臣愿陛下之亟图之也抑臣又闻之唐虞之际不特臣戒君君亦戒臣故都俞称美无忘吁咈之规喜起赓歌犹切惰隳之儆君术明臣道得也后世人主御相有温旨无戒词其始也礼貌极隆宠荣极渥且为之逐言官排异议以安其心卒之时移事改刚者灭宗柔者覆餗能全始终恩遇者几何人哉以是知宠利难居髙位疾偾而儆戒相成之义胡可废也伏惟皇上以尧舜之君自待亦以尧舜之臣待臣时召公卿辅弼而戒勉之正已以格君心虚衷以定国是借剑埋轮者毋一鸣而辄黜依草附木者毋众恶而必留分别邪正以成和让之风开布公诚以昭荡平之治如是而公论不与相业不光天下不安者未之有也臣非不知越俎有咎婴鳞必危顾念当此国家大事臣子何忍无言又念元老大臣不惟国家之急而喜同恶异遂履前人之覆车也乃敢披沥悃愚冒渎天聴臣无任陨越恐惧之至
速赐考选以光圣治疏【冯琦】
窃惟行取一事始于前年十二月至去年正月以后则各官皆集辇毂下矣屡经臣等题请考选未奉明旨阁臣疏掲亦仅报闻臣等自念阁部大臣尚未能有所感动况于疎逖下吏羁旅孤臣即有苦情安能自达于九重之上哉顾臣等所惜乃在典制政体吏治人材而各官守候之苦犹其余耳国家设官极重言路选授之法特异诸曹各官先任而徐考其成言官先考而始授以任是维巨典夙号至公今诸臣已奉征书来集阙下既离旧任未授新衔既不得即列台省之班又不可遽改曹郎之秩今日在内之侍从如此其匮乏在外之守候如彼其艰难人不得官之荣官不得人之用祖宗以来并未有虚官次宿王言越岁经年如今日者使后世谓二百年之行取至今而迟二百年之考选自今而废祖宗令典一时隳之甚易后日复之甚难此臣等所为典制惜者也事各有宜政当识体前后相应是谓有章昔季布见征已而报罢当时尚谓以一人誉而召以一人毁而罢恐为有识所窥况此征召之臣并奏循良之牍其召之也似欲用之其不报也似欲置之召本有名置之何罪使人寄官于不内不外之地寄身于忽毁忽誉之口而朝廷政令亦在不用不舍忽行忽止之间如雨埀落而旋收春巳和而乍冷以前博访精选之旨都无归着询嘉纳谠之意总属空谈此臣等所为政体惜者也外臣华选无如行取不但上藉忠规亦且逺资激劝今诸臣来从下国如望班生之尘及其已至都门徒索东方之米彼下僚亦皆有俸谪臣亦皆有官诸臣乃无职可供无俸可食使天下之士有拊襟裹足不敢自前之心皆谓仕宦何必好官好官不过行取行取不过旅食都门耳反不如优游岁月尽可序迁何必励精博此征召是使平常借口材隽灰心抚按举荐何为部院采访何用畧无风劝人谁信从此臣等所为吏治惜者也天下人才惟上所奬养之则长抑之则消世既须才才必资气士气振则才亦发舒士气馁则才亦退缩诸臣始进譬如花木向早春葵藿倾初日已遭顿挫不任摧残气已沮矣才于何有且天下见前岁斥逐之易今日登进之难皆将妄意揣摩多方规避尽化百錬守彼三缄影消松栢之乌声断梧桐之凤言者既不敢吐任者亦不敢为率天下之士而归于依阿唯诺委靡退阻必自此始臣等所为人才惜者也此四者于时于势万万不可再缓而臣等一念为国赤心更在圣徳圣度又不止如前所称四者縁诸臣待命既乆中外相视求其故而不得或谓因前有触忤不欲后人效之或谓因朝有缺失不欲下臣言之事未必然人言则已然矣夫人臣谁不欲常保身名谁不欲结知君父何可自干雷霆之谴自絶雨露之私或出忠悃不忍不言或关职掌不得不言即在前人尚有可谅况以前人之触忤杜后人之进用罍受瓶耻李代桃僵譬如江湖之舟偶有抵触帆影既过浪痕已平岂可更执后舟欲偿前罪治乱之迹具在前史不论衮职阙与不阙但论言路开与不开本无缺政彼自妄言彼既妄矣我复何损若其有缺正当求言我方求之转为我益惟夫朝不受言人不肯言前有奸而不知后有乱而不觉此乃为损耳自古言官之杜口比于仗马之不鸣彼则但使立仗而不欲其长鸣今则恐其长鸣而先禁其立仗传之青史人其谓何皇上数年以前求言纳諌鸣佩执简法从如云以今日之萧条例往时之全盛孰得孰失事自了然若登用不效罪在诸臣考选不精罪在臣等至于早发明旨惟望断自宸衷则圣治益光圣度益广兼可以存典制明政体兴吏治养人才此方春布令第一义也新岁之始诸臣见臣等于公署臣等相顾太息一草一木皆已萌芽而诸臣独郁结不得尽其才四序八风各自宣布而诸臣独黯淡不得尽其职既怜诸臣兼自愧也故不惮其说之烦渎若此惟圣明留神少加察焉
亟图拯救以收人心疏【冯琦】
臣等伏见自去年六月不雨至于今日三辅嗷嗷民不聊生草茒既尽剥及树皮夜窃成羣兼以昼刼道殣相望村突无烟据廵抚汪应蛟掲称坐而待赈者十八万人过此以往夏麦已枯秋种未布旧榖渐没新榖亡收使百姓坐而待死更何忍言使百姓不肯坐而待死又何忍言京师百万生灵所聚前此居民富实商贾辐辏迩来消乏于泒买攘夺于催征行旅艰难水陆断絶以致百物涌贵市井萧条且库银不满数千食粮不支二岁各邉军饷尚多未发万一河漕有梗岁解不来京师景象当复何似建中之乱宁不寒心齐谚有之不忧年俭但忧廪空数年以来灾儆荐至秦晋先被之民食土矣河洛继之民食雁粪矣齐鲁继之吴越荆楚又继之三辅又继之老弱填委沟壑壮者展转就食东西顾而不知所往夫尧之九年水非尽郡国而灾也汤之七年旱非尽川泽而涸也彼益此竭东穰西歉相寻不已而至于九年七年耳以今方之不已过哉加以频值四方之警连兴倾国之师车辚马萧行赍居送按丁増调践亩加租试取此时租赋之额比之二十年以前不啻倍矣疮痍未起呻吟未息而矿税之议已兴貂珰之使已出不论地之有与无有包矿包税之苦不论民愿与否有泒矿泒税之苦指其屋而挟之曰彼有矿则家立破矣指其货而吓之曰彼漏税则槖立倾矣以无可稽查之数用无所顾畏之人行无天理无王法之事大畧以十分为率入于内帑者一克于中使者二瓜分于参随者三指骗于土棍者四而地方之供应岁时之馈遗驿逓之骚扰与夫不才官吏指以为市者皆不与焉陛下但知利源易开中贵易信岂知彼在外剥害小民至于如此亦岂知今日苦矿苦税之民即是前日被灾被兵之民重累迭困咨嗟愁怨至于如此臣固知陛下之必不忍也语曰财与命相连每岁犬辟以争数钱相杀伤者不可胜计父取子财则怨者十三祖取孙财则怨者十七若父祖取子孙之财以与强奴悍婢则怨者九人而十矣人君之于民岂但祖孙父子之隔而中使与参随岂但强奴悍婢之害已哉自古天下之乱阶皆始于民心之离逷离而后有怨咨怨而后有愤恨愤恨而后有流言流言不巳而鼔噪鼓噪不已而反叛今之民但未反耳于前数者已无所不有矣陛下亦可以省而杜其渐矣即如湖广一省激变已四五次而独近日武昌为甚陛下试思无知小民何苦而变谁非性命谁无身家惟其剥削之极无可控告变亦死不变亦死等死耳求与见害之人比肩接踵而死死且不恨夫人情不必死始畏死耳人知必死复何所畏人不畏死法安可加故使奸民害良民大乱之道也激良民为乱民以杀奸民亦大乱之道也大乱之端方起人主皆谓必无及其祸乱已成欲救之苦无及史册所载剥民之代宁有无后患者乎行之急则祸亦急行之稍缓则祸亦稍缓急者既唱缓者必和之夫汉之败也在民穷穷则为盗矣唐之衰也在官穷盗起而无以应之今闾阎空矣山泽空矣郡县空矣部帑空矣国之空虚如秋禾之脉液将干遇风则速落民之穷困如衰人之血气已竭遇病则难支以如此事势而值大旱为灾赈济无策河流梗塞邉饷匮乏是岂可不为长虑哉民既穷矣既怨矣亦有穷极怨极而不思乱者否不能保其不乱而各地方又搜括已尽亦有以应此乱者否竭天下矿税之额大畧百万有如一方有警如宁夏播州之役不知所费止此百万否天下贡税正额四百余万有如一方有警各处效尤征之不前运之亡路此四百万皆能依期至否平日惟恐天下之财不尽归内帑如遇有事不知内帑之财亦发以应天下之急否平居无事夺民数钱已失其心如遇有事与民数钱不知能即得其心否臣言至此不觉肝胆皆裂声泪俱下若谓事必有安无危则前代金瓯之业岂不自谓永固而何以不传至今日若谓财必有聚而无散则前代西园大盈所积之财与积财之人皆在何处而独黩货之名留于今日然则人主之寳惟有大业而可传之异日者独有令名耳臣等窃观皇上作用譬如神龙能作能止能操能纵自皇上起之亦自皇上止之布徳音撤中使收人心回天变止在半纸诏书耳臣伏读皇上忧旱之旨勤勤恳恳不减周宣云汉之什因思宋神宗时罢新法而雨汉明帝时释系囚而雨总之应天以实耳近时镇抚司监系官犯及生儒因陈奉诬奏今奉之罪状既已明白则诸臣情节有可矜原酷旱炎蒸沉沦黒狱圣明在上宁无恻然若见监者发刑部问理被逮者聴抚按结奏则肺石可以无寃南冠可以无泣而就诸臣之中惟冯应京为楚人所怜应京实有爱民之心爱民名受香火于彼而身婴缧绁于此逺近伤之皇上重处此一人无加于法而天下皆以应京为寃轻处此一人无损于法而天下皆以朝廷为是惟皇上执两端而裁决之臣等叨列班行同国休戚事势至此不忍不言所虑者万民之心与万民之口所惜者万世之业与万世之名惟陛下加意于臣等之言臣等不胜激切待命之至
遗疏【冯琦】
臣自患病忽逾一载生平受恩隆重无可仰酬今病且笃矣古大臣尝有遗疏而臣已昏瞶一字未成谨取臣病中未上疏补缀上之仰惟皇上在位三十一载矣自古帝王即有享国长久未有歴三十余年而方春秋鼎盛际中天之运如皇上者也主势尊国势强中外无隙东征西讨神武赫然五子同日受册同日加冠麟趾螽斯之盛皆前代所未有天既尊陛下为中国之一人又福陛下为千古之一帝陛下永念此意何以报答歴考古帝王临御既乆或以治久而生衅或以将乱而生悔歴年既多则大乱大治生焉臣愿陛下穆然自省所行尽是也则三十余年者固陛下持盈保泰之时所行未尽是耶则三十余年者亦陛下回心转意之时当此壮盛之年正是理乱之介若不将大小政务整顿一畨中外人心收拾一畨日复一日盛年渐往蛊壊益深即欲挽不反之势于倦勤之余亦无及矣陛下天质英明神谟周到但未必尽用之任人行政吃紧当用之处故朝政犹未肃吏治犹未清君臣上下之交犹未孚而天下人心未尽欣颂耳陛下试自省髙明英断比之前代喆王何人不如若问政事民情可方何代臣愿陛下奋其英略卓然以整齐天下为事以副上天笃厚宠绥之意请畧言其槩夫朝政未肃者病在人情之堕臣比见人心怠玩纲纪陵夷令多稽缓事多废阁彼此喜相仗上下不相贯议少成效人无固心即如皇上批答间有不时或欲慎重以示不轻或欲操纵以示不测羣臣不晓此意直谓可缓可急可作可置朝廷缓之谁肯急之朝廷置之谁肯为之葢政事是朝廷政事若朝廷不着紧毅然主张于上则任事者近于招权执法者易于招怨相率偷安寻隙自便遇一事则曰我非不欲为也未得旨耳建一言则曰夫业已言之矣如留中不报何如此则是与臣子以借口塞责之地而废弛之名反使朝廷当之臣以为天下之事宁使朝廷责成臣子无俟臣子催请君父疏上必报明示可否疏下即覆显立期程朝廷躬为精勤以率先羣下勿更留中以滋弊端则所以振天下之堕而归之整肃者也吏治未清者病在士风之贪夫人情所趋者利也欲利而不敢取者畏法也悬法而不能使不犯有人执法而莫敢不肃者畏官也故州县治民郡辖州县总以司道为之纪纲大约一司道所管有司常不止十人司道有人则十人皆奉法矣伏见此时司道之缺不下五六十人而其它以公事驰驱及升迁未任者不在此数则是司道之缺者常近百而有司之无所束者常近千况藩臬既苦于无人而郡守半几于空署有司既无人管领无人查考亷者不劝贪者不惧非卓然自立者则相率而乘时渔猎耳陛下但知慎重爵秩予夺自繇岂知一官缺而一官之法废一官之法废而十官者皆无所凛畏矣臣以为宜速补天下两司及郡守员缺仍谕以检察所属期共澄清要于三年之后计所厘正几何激扬几何以为黜陟则所以革吏治之贪而归之澄清者也君臣上下之睽者病在形迹之疑夫事有所不行者疑其事也人有所不用者疑其人也皇上明睿原出羣臣之上羣臣忠邪不一岂谓尽无可疑皇上所疑委亦有时而中有疑而中则遂以疑为常始因一端渐及众事始而疑端在事既而疑根在心今合在廷之臣举措称上意者几人一岁之中上所点用卿贰大臣几人羣臣处见疑之势巧者益自弥缝以益其所知洁者逺避嫌疑趦趄而不敢前谁肯挺身以任朝廷之事若夫君推心任人有缺即补以官有官即责以事羣臣无所顾忌展布四体以干王事纵使才有长短其意常欲向前夫使人人尽心人人尽力国家之利孰大于此唐徳宗时猜疑羣臣人情消沮及遇患难无人可托乃知天下人才用之则有不用即无信之则无人可疑疑之则无人可信臣请陛下明诏羣臣从前上下相激以致不能无疑一体君臣有何嫌忌自今已往当复坦然用舎因廷论之是非赏罚付已成之功罪羣臣亦各洗心涤虑精白事君有事宁直陈有过宁引咎不得欺隠回护以开疑端亦不得彼此猜嫌致成倾轧周防尽彻表里洞开则所以释上下之疑而成泰交者也其要莫急于收人心大凡人情既有所溺人言原自难夺惟英明之主自知而自断之耳以皇上之英察平日于人之贤否政之得失天下人所未知者皇上知之岂以今日小人聚敛之祸小民愁苦思乱之情天下人皆知之而皇上反有不知者乎百姓是朝廷赤子假令朝廷取财犹关痛痒犹加斟酌今一槩委之中使中使聴之参随此辈于民有何情分畏何法度但有一分可取之隙有不尽充囊槖而更留与百姓者乎百方取财苦总归于百姓万人得利怨总归于朝廷当此时而尚有咨怨况于千万世而下谁肯谅皇上此心者夫前代之易乱也其前王功徳浅后王福力薄也今取民数年而乱未形者髙皇帝之功徳大皇上之福力厚也如人当壮年起居失节漫不经意及至迟暮百病相乘纵有良医不可救药古之治者藉民心以不乱乱者藉民心以复兴陛下奈何以二百年固结之民心而一旦令其涣散至此乎古称成汤改过不吝非是圣人无过惟圣人乃能改过耳汉武帝埀老而悔唐徳宗经乱而悔若不老不乱而悔者千古更有何人古惟成汤今惟望之皇上耳皇上以圣主当盛年一日不悔即汉唐一日悔即尧舜臣非敢为妄说也前代欲为尧舜者在积累其所不足陛下欲为尧舜者在克治其所有余以臣前所陈者惟君臣上下之孚稍需岁月耳章奏可一日发缺官可一日补百姓所不便者可一日罢也陛下奈何惮一日之发愤不以成一世之业立万世之名乎臣自入春病危旬日以来不可复起思恋圣主伏枕强书纔及数语便已困惫即复置之置之而中心不能自已葢十日始成此疏其语无足采而其情有足怜者臣言止矣臣终无报国之日矣惟圣明留意省览臣不胜呜咽感恋仰望之至
直陈天下安危圣躬祸福疏【吕坤】
臣闻治乱之兆垂示在天治乱之机召致在人窃见元旦以来天气昏黄日光黯淡占者以为乱征臣不习天文但观人事当今天下之势乱象已形而乱势未动天下之人乱心已办而乱人未倡今日之政皆拨乱机而使之动助乱人而使之倡者也臣欲恸哭呕血于陛下之前尽吐腹心无繇得见踟蹰累月反复思维与其它日出无及之言贻陛下以无及之悔不若今日进未事之说劝陛下为先事之图惟望少寛雷击之怒细埀电烛之光三复臣言万补圣治陛下知天子之所以尊乎辏天下之亿兆生灵而处其上也又知亿兆生灵之乐天子乎赖其休养生息以保身家也譬之廷燎束千茎苇荻而火熖辉煌苇荻散而火光无所附矣民苇荻而君火光也譬之禅塔聚百万砖石而寳瓶髙阁砖瓦折而寳瓶无所着矣民砖石而君寳瓶也故曰君民一体休戚相关欲延灵长国祚于万年惟有固结人心之四字昔者二帝三王之为君岂不以崇髙富贵之可恃乃曰四海困穷天禄永终者何知君臣之安危社稷之存亡百姓操其权故曰五帝爱民三王爱民葢世之幸乱之民四焉皆取天下者之所资而弃天下者之所惧也一曰无聊之民饱温无繇身家俱困安贫守分未必能生世变兵兴或能苟活因懐思乱之心以缓须臾之死二曰无行之民气髙性悍玩法轻生或结党而占窝开场或呼羣而斗鸡走狗居常爱玉帛子女为法所拘有变则刼掠奸滛惟欲是逐三曰邪说之民白莲结社黒夜相期教主传头名下成千成万越乡隔省宻中独往独来情若室家义同生死倘有招呼之首此其归附之人四曰不轨之民懐圗帝图王之心为乘机启衅之计或覩天变而煽惑人心或因民心而收结众志惟幸目前有变不乐天下太平此四民者何代无之皇上约已爱人损上益下则无聊者思归无行者守法邪说者无所售其奸不轨者不得行其志四民者皆我赤子一失其心而隳其计四民者皆我冦雠矣昔者元代疆土大于我朝未乱之时天下全盛我太祖以布衣提三尺剑唾手而得之者何四民之心元主失之而太祖收之也今天下苍生贫富可知矣自臣覩记以来何尝无凶岁未闻有连岁之凶何尝无歉省未闻有数省之歉乃万歴十年之后无岁不告灾伤一灾动连数省近日抚按以赈济不可屡求存留不可终免起运不可缺乏军国不可匮诎故灾伤之报殊稀催科之严如故岂不哀民势不可已也臣乆为外吏熟知民艰自饥馑以来陛下赤子冻骨冷肌冬无被絮者居其半饥肠饿腹日不再食者居其半流民未复乡井弃地尚多荒芜存者代去者赔粮生者为死者顶役破屋頺墙风雨不蔽单衣湿地苫藁不完男女啼饥号寒父母吞声饮血君门万里谁复埀怜陛下见此当必澘然泪下今国家之财用耗竭可知矣数年以来寿宫之费几百万织造之费几百万宁夏之变几百万黄河之费几百万今大工之费又几百万采木之费又几百万以上钱粮半非岁额年年此土年年此民岂天雨菽粟地涌金银耶陛下岂不曰吾多取诸府库未必尽派闾阎夫瓮内所汲皆井中之泉杯中所酌皆壶中之酒臣恐井竭则瓮涸壶尽则杯空百姓不足君孰与足今国家之防御疎畧可知矣三大营之兵以卫京师也朝朝炮震如雷乃马半尫羸而人半老弱九邉之兵以御外冦也处处甲光耀日皆勇于挟上而怯于临戎外卫之兵以备征调资守御也操练虚文射骑故事伍缺于役占家累于需求皮骨仅存折冲奚赖其余郡邑之武备全疎库无干戈门无矢石城多颓废谁是修筑之人乡有村落殊无保障之法官不足粮草民不晓甲兵设有千骑横行家家无活路万人围困处处无坚城臣所谓四等乱民一倡万应当此之时邉军固疆圉不敢动卫所守城池不敢动计无所出必选民丁以怨民鬬怨民谁肯合战以赤子攻赤子谁肯效死祖宗二百三十年百战山河何忍坐视臣切为陛下忧之故曰人心者国家之命脉也不可失也今日之人心臣何敢言惟望陛下择其无损于国家有益于天下者收之而巳请言收人心之大者数事可乎洮兰之间气寒土薄小民无计为生则织造货贩以糊口自传造花绒数日限追急于星火百姓苦于催迫遂弃农桑提花染色日夜无休千手经年不成一疋且是物也晒晾不早则白蛀即生风日太频则红色易落多积躭心久积无益况山西之紬苏松之纱罗縀绢岁额巳自日盈加造岂因缺乏臣以为一缕一丝皆出民力与其积于无用劳费空财孰若定以有常随处随足假如四季袍服岁用千疋则造一年预造一年是宫中省收藏之累天下无多取之忧且花様欲新则随时改造此处増数则彼处减机那借工银将余补之此无损于陛下而有益于苍生何惮而不为至于饶州磁器西域回青总是有余不急之物徒累敲骨捶髓之民望陛下一切停罢而江南陜西之人心收内府宫庭自须大木而采木之苦陛下闻之乎臣自一木言之丈八之围非百年之物蟒蛇杂处毒雾常浓岩谷寂寞人烟絶少寒暑饥渇瘟疫瘴疠而死者无论矣乃一木初卧千夫难移隔涧作桥越山引撁每日一祭神明每行不过数步倘遭艰难之处跌伤压死常至百人蜀民语曰入山一千出山五百苦可知也至于磕撞之处岂有伤痕而官责民偿谓不合式经年累月拽到河邉待秋水以漂冲多转折而底滞依然无用重去伐山每木一根官价千两比来都下为费万金臣见川贵湖广之民谈及采木莫不哽咽所愿寰居安若太山邦本固若盘石即茅茨若神尧卑宫如大禹何损九重五位之尊益昭二帝三王之治见今大工木料业已报完采办新枋止需后用倘少其数目多其岁月减其尺寸増其价值而川贵湖广之人心收山泽之藏本非山泽弃物但天下大害伏于大利之中也故军国告匮则一开饥馑告急则一开南阳等府数岁饥荒今日之民即前岁子食父肉人食鴈粪陛下发银赈济之民也菜色未变生气稍回自报殷实户而民半惊逃自一切在官供应矿夫工食官兵口粮皆倚办于殷实户而民多累死自都御史李盛春严旨切责而抚按避嫌郧阳廵抚马鸣銮前与臣书谓六十余顷之地常聚十万之众文家洞近二千人开之三月止见砂十六眼银之有无费之多寡可槩知矣今矿税无利散民间而坐数纳银民亦不能支括库银而无矿代解钦差二使亦有从实开报之心而盛春贪残肆虐为攘夺侵欺之计朝廷得一金郡县费千金有司不敢声说抚按不敢上闻此岂陛下开矿之初意哉伏乞勅下各省使臣严禁散砂不许借解但有侵夺小民揑害小民如盛春者必诛无赦而各省之人心收官店租银收解自赵承勋造四千之说而皇店开自朝廷有内官之遣而采榷重夫市井之地贫民求升合赚丝毫以活身家者也陛下以万乘之尊享万方之贵何赖彼锥末之微财亵此崇髙之大体乎且冯保八店为居几何而岁有四千金之方课乎解进之数既有四千征收之银岂止数倍不夺市民将安取足乎今势豪之家用仆开店所在居民尚且忍气吞声莫敢与较而况朝廷遣使赐之勅书以泰山压卵之威行宻网竭渔之法民间之苦无问可知纵使内臣亷静不扰市民而长随之下各有长随挂搭之中各有挂搭强吞横噬独占羣侵内臣无繇知寃民何繇诉夫杨村张家湾南通直省北接都城天下咽喉之地也陛下锁此咽喉不及一年商贾不至缓急之用将安取给不独此也都下近日讹传有太监营求镇守之说极知此言无据亦足惊扰人心葢正徳年间曽差镇守矣致九邉揺动四海驿骚太监数十万人流毒几省我皇祖登极尽取回京万顷皇庄尽还民业而人心大悦天下始安实録见在可考也臣望陛下将两店内臣仍取回京原坐租银责令所在有司照数解进如有迟延短少罢斥其官是无减额银两有光圣徳此一举也而畿甸之人心收天下宗室不减数万皆九庙子孙天家骨肉也倘罪不赦则祖法自严楚王毫无恶状而王守仁王锦袭以彻地神奸瞒天大谎籍隔数千里而冒认王弼子孙事隔三百年而揑称受寄财产中间伪造丝纶假传诏旨明欺圣主暗陷亲王所幸防范得法竟保无虞有如楚王衔恨自杀陛下何辞以谢髙皇帝之灵乎伤大小宗藩之心切中外臣民之齿此两贼者罪应诛死陛下不下法司而止令回籍臣恐奸宄操恐吓之权善良无自必之命一开告讦万姓惊疑谁无仇人难逃怨口所关世道人心良非细故矣陛下幸发纶音令彼此廵按御史枭示两人使天下晓然知圣天子之明正三尺而亲睦九族也将疑议尽释而天下宗藩之心收崇信伯之贫通国所知也十箱珠寳之诬亦通国所知也始焉误于科道之风闻严追诚不为过今也真知枉寃又禁锢之实害无辜矣圣人举动正大光明陛下何不直示聴言之悞严缉掲害之奸还费甲金革去之禄复五城厂卫降勅之官释王坤觉大义之罪所谓过而能改无伤日月之明此一举也而勲戚之人心收法者所以平天下之情服罪人之心者应轻应重太祖既定为律情重情轻列圣又増为例如轻重可以就喜怒之情则律例不得为一定之法臣待罪刑部三年矣每见诏狱一下持平者多拂上意甚则加重而降司官从重者皆当圣心故司官迁就以兆谴怒如往年陈恕等以隠瞒家产坐盗王正等以知情藏匿拟徒甄常照等诬白昼抢夺拟遣皆臣等欺天罔人已自废法陛下犹以为轻俱加处死如近日李吉等本非把持也而必欲拟军张泽等预支局料也而必欲追银夫财库本无掲瓦也而少监王进忠等必欲坐盗此皆真屈真枉臣等不敢执奏而陛下安知其寃臣愿陛下俯从司冦之平勉就祖宗之法而囹圄之人心收自古圣明之君岂乐诽谤之语然而下求贤之诏赏直諌之臣者知天下之存亡系言路通塞言官者朝廷耳目也不可不重比年以来新进小生好矜名节遂激陛下之怒波及台省之臣驱逐既多选补皆罢臣以为天阍邃宻法座严崇若不广逹四聪何繇明见万里今陛下所闻皆众人之所敢言也其不敢言者陛下不得闻矣使人君不得闻不敢言之语此一时之快而他日之忧也臣愿陛下思祖宗广置言官之意为国家不为言官释监候之学程还一勾之科道检建言得罪之逐臣分别召用应复除者即与除复应行取者即为行取以后如行止不端建白不当者勅下吏部分别降斥何至禁锢于既往杜絶于将来快潜伏之奸养壅蔽之祸哉至于天下多故全赖官吏弹压吏部用人关系最重果吏部非人则聴科道纠弹即为罢斥果吏部得人则聴其推迁选取早赐施行庶练兵督饷者无废缺之事候铨待补者无典卖之忧而士大夫之心收我朝敌国外患惟南倭北蕃称雄倭居大海之中岂能航糗黼逐突中原亦岂能自浙闽蚕食上国哉惟是朝鲜附在东邮近居吾腋平壤西邻鸭緑晋州直对登莱倘倭冦取而有之藉朝鲜之众为兵就朝鲜之地为食生聚训练窥视天朝进则断漕运据通仓而絶我饷道退则营全庆守平壤而窥我辽东不及一年京城坐困懐胜负之忧倭如合朝鲜是为两倭益费支持之力臣以为朝鲜一失其势必争与其争于既亡之后孰若救于未败之前与其单力而敌两倭孰若并力而敌一倭乎乃朝鲜请兵而二三其说许兵而延缓其期或谓属国逺戍或言兵饷难图甘心剥肤之灾袖手燃眉之急谚曰小费偏请大费无益今朝鲜危在旦夕矣愿陛下早决大计并力东征而属国之人心收解京粮一物十费措办既苦转运又难若于实用有益则积贮何嫌过多今十库诸货各厂物料粗恶不堪者固有腐朽无用者亦多可惜万姓膏血化为一房尘土倘每年一次查盘每夏三畨晒晾不堪者严监收之刑朽腐者重典刑之罪变恶为美出陈易新但一年可备三年之资则本色暂改折色之解既不匮乏国用亦未暴残民财陛下一留神则岁省不下百万而解纳之人心收京师者朝廷腹心之地也祖宗时常徙富戸以实京师富民者贫民依以为命者也今京师贫民不下百万九门一闭则煤米不通一日无煤米则烟火断絶有如庚戌之事京师戒严虽有仓场止足官军守御之用城中富戸止备缓急劝借之资自商人有预纳有称贷有铺垫之常规一报在官百年不替而上富贫自暴民聚众多徒奸民设计骗诈逰食者坐耗民财滛法者诱奢民俗而中富贫自各衙门印结之杂捕送之轻吏书贪如饿豺兵畨狠如翼虎无批票而称勾摄本良弱而诬盗奸而下富贫自房号重于优免之滥科派苦于各色之多一身众役一事众害而贫者愈贫自抄没法重株连数多坐以转寄则并藉家资诬以多赃则互连亲识宅一封而鸡犬大半饿死人一出而亲戚不敢收留加以官吏法严兵畨搜苦万民观者短叹长吁臣曽见之掩目酸鼻此岂皆正犯之家重罪之人哉一字相牵百口难辞陛下知之否乎知之当必怜之矣又有刁恶乘机恐吓良民揑称寄某赃物我欲首告厂卫挟势罔利不足不休明骗钱财谁敢喘息半年之内扰徧京师陛下知之否乎知之当必恨之矣伏望省不急之上纳禁监收之铺垫严骗夺之刑重需索之罪清差役之颁定优免之责慎抄没之举而都下之人心收列圣在御之时亦有宦官宫妾然死于棰楚者未之多闻岂此辈当年皆贤今皆不肖邪岂法官当年皆疎今日宻邪难言之矣葢祖宗忧思深逺故体悉人情陛下数年以来疑深怒重广廷之内血肉淋漓宫禁之中啼号悲惨寃魂夜泣化为愁云怨鬼宵吟积为厉气吉祥之地岂宜如斯且惟天为万物父故上帝恶杀元后作民父母故舜徳好生民间千恩万爱长男育女不足以供顷刻之怒故上殿者愁死不如无生入宫者卖生即作卖死臣望陛下发慈心动恻隠视如觳■〈觳,束代殳〉之牛汤火之鸡可乎且宫卫近地难入外人护爱圣躬惟在此辈今环门守戸之众皆伤心侧目之人外表忠诚中藏憸毒彼懐朝不保暮之惧何爱九死一生之身陛下卧榻之侧同心者几人暮夜之际防患者几人臣窃忧之臣望法令不嫌于严鞭朴不至于死则左右之人心收祖宗以来有一日三朝者有三日一朝有一日一朝者葢一人励精万事严肃朝门晏开早闭谁敢兴邪起奸陛下不视朝久矣人心之懈弛极矣奸邪之窥伺熟矣今干清修造逼近御前军夫往来谁识面貌万一不测何以应之臣望发宫钥于平明放军夫于日昃事非军国紧急慎无昏夜传宣陛下岂不曰世宗晩年不视朝亦无外患乎顾今日之人心非昔日之人心惟陛下慎之章奏不批先朝未闻有如今日强半留中葢疏之照入也会极有簿疏之进奏也外庭不闻万一有国家大事邀截实封扬言于外曰留中矣人知之乎万一有诈传诏旨匿不封还扬言于外曰进献矣陛下知之乎今陛下精明中官谨畏必无此事臣恐圣子神孙守为家法倘有一逞为奸则何变不起臣愿自今以后留中章疏每日御前发未览掲帖一纸内开某疏某疏未及批答下会极门转发各衙门备照具缴还御札原本乞批知道了三字发该科备照庶君臣虽不面谈而上下犹无欺蔽所关重大不可不防臣观陛下昔日步祷郊坛发金银赈济非忘民者朝无一疏之壅疏无四日不下非怠政者乃今章奏半寝民愁罔恤当此春秋鼎盛之年岂无夙夜忧勤之事曰患不富耳自古帝王之求富者亦多矣史册所载开巻可知陛下试观其时治乎乱乎其居安乎危乎夫天下之财止有此数欲富则天下贫天下贫则君岂独富故曰同民之欲者民共乐之夺民之欲者民共夺之天下民穷财尽未有甚于此时矣陛下织造烧造日増办取采取益广敛万姓之怨于一言结九重之仇于四海臣窃痛之使万里江山千年如故即干清宫一无所有谁忍使陛下独贫今禁城之内不乐有君天下之民不乐有生怨讟之声愁叹之语陛下闻之必有食不下咽寝不贴席者矣臣观今日之势如坐漏船水未湿身如卧积薪火未及体望陛下之速登岸而急起卧也不然积于千日决于一旦陛下虽有千箱锦绣千笥金珠岂能独厚享哉前代覆车后人永鉴葢人心得则天下吾家人心失则何处非仇臣老矣髪白齿落恐不得以太平终此身又闻小民暗穿地穴以防兵缙绅预买山庄以避乱臣见此光景仰天痛哭曰臣民如此皇上奈何无人明目张胆敢为皇上发一透彻之语又奈何臣一点血诚吁天叩地斋宿七日神思万端难裁切迫之诚敬上忧危之疏若一言虚诳有骇上之心则九庙神灵夺臣之魄陛下倘信臣即将臣所已言者概赐施行所未言者再加修举移宫中之勤以勤庶政推利国之念以念蒸民将人心欢悦天意转回常守其富常守其贵端居大寳之尊无限金珠自在何福如之倘疑臣耶乞诏三辅九卿大小文武百官一一面问果谓民情安妥臣语张皇臣愿解衣而投鼎镬延颈而就斧钺为人臣妄诞者之戒臣所言天下大计臣具疏未敢告人望陛下宻行臣言若出圣意乆留臣疏以验将来臣日夜祈天惟愿臣言不验使臣言而验陛下虽悔将何及耶冒犯天威罪当万死不任席藁之至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一百十八
(明)贺复征 编
○疏三十二
乞斥辅臣回籍守制疏【明邹元标】
标于九月二十六日闻辅臣居正父丧居正三疏乞恩守制皇上三留之为居正计者必再疏恳乞皇上皇上不听计哀死求之而已何求归之情未切暂留之疏遽上标读此疏涕泗交流标也一介草茅躬逄圣明收录入仕未几目此大故嗟嗟标也生何不辰即欲竭尽血诚冒干天听惟渉歴未久谙练未深不敢呶呶自取越职葢兾当言责者有言也今当言责者不惟不言且乞留矣标复黙而不言三纲沦九法斁日被衣冠无异禽兽敢身冒斧钺披沥为皇上陈之标闻天之生民不能自治也立君治之君不能独治也为相佐之相也者一人之身而社稷纲常所攸系也必置身于纲常大道之中而后朝廷服万民懐一有不善议其后者如猬毛而起孔子曰茍正其身矣于从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此之谓也以今观居正于父也凭棺泪奠未尽送终之礼在京守制尚贪相位之尊果能正其身而正人耶为居正计者不可一日而不去皇上为居正计者不可一日而留矣居正不去天下人所共知也皇上留之者岂以其有利社稷耶然不知居正之在位也才虽可为学术则偏志虽欲为自用太甚诸所设施乖张者难以疏举姑举其最著者一曰进贤未广诗曰菁菁者莪乐育才也故圣世士器美而官茂今则不然先时合郡邑进学数十人居正在事限郡县不过十六七人是阻进贤之路也无论他郡邑标乡先时每科聨籍科甲者数十人今限有定数是郡邑有可以登科甲者不可以游黉序矣夫豪杰之徒非有衣冠维持之不羁之才必有所逞迄今号怨之声遍于江南此其遗祸何如也二曰决囚太滥书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故好生之德洽于民心今则不然先时决囚畧举以示威初无定额居正在事限各省决囚有定数以致首鼠私窜者欲盈其数以免遂有滥及无辜者矣夫决之先歳者輙以示威来歳其数一定则虽有自新者其道亡繇也三曰言路未通古先盛世草茅贱士农工商贾皆得竭智尽力居正在事大臣持禄不敢言小臣畏罪不敢言诚有之矣折绣槛于彤庭投忠肝于玉陛未之见也间有忧闗国计虑切民瘼者欲抵掌而谈当世不先禀命则有今日陈之而明日罹罪者矣岂盛世所宜有哉四曰民隠未周标先歳北上覩黄河泛滥漂没为鱼者不知凡几仅有存者架蒿为巢啜水为餐目及至此心惨魂飞夫彼水潦如此彼旱魃为灾可知黄河如此环四境以外可知矣有司不以奏闻恐干大臣德政以致展转沟壑提妻挈子散之四方者众矣皇上九重漠然不知居正之罪也其它用深刻之吏阻豪杰之才又不可枚数者矣即使有利社稷犹大壊纲常也况无利社稷若此而可留之耶抑且以居正既去天下事难以支耶不知居正在位之时我国家法度维系民心者久我祖宗德泽聨属民心者深况在事诸臣济济后先非居正力所能独运也居正去位之后其德泽法度如故也天下人岂尽出其下哉岂尽无所补哉标伏读皇上旨曰朕学尚未成志尚未定先生既去前功尽弃陛下言及至此宗社无疆之福也虽然学固未成弼成帝学者未可谓在廷诸臣无人也志固未定辅翼圣志者未可谓在廷诸臣无人也居正丁忧可挽留之居正设有不测陛下之学将终不成陛下之志将终未定耶此标所未解也皇上以英明之姿御厯五稔人皆曰将兴尧舜之道三王之功矣以居正而在京守制天下后世谓陛下如何主纲常自此而壊中国自此而衰人心自此而死居正一人不足惜后世有擅权恋位者輙援居正故事甚至窥窃神器贻祸深逺难以尽言者矣古昔之硕辅宰相措则正施则行建光明俊伟之事者无他上下交相信也今居正冐丧而议国事也天下之人皆曰居正不孝而固宠也居正不孝而縻爵禄也居正不孝而擅权也虽有设施谁则信之居正之心必曰天下之人议我不孝而固宠也议我不孝而縻爵禄也议我不孝而擅权也天下稍有不从祸流搢绅天下以是疑居正居正以是疑天下吾未见上下交相疑惧而祸不深者未之有也甚哉居正不可一日而留此位彰彰较着也标又揣居正之心矣标读居正首疏有非常之人然后可以办非常之事是其心葢曰起复非常事也吾非常人也吾今当此谁则议之自标观之人有五常仁义礼智信是也力此五者斯谓之不常之人今有人于亲生而不顾死而不葬指而名之曰此非常之人也则人不曰残忍则曰薄行不曰禽彘则曰丧心可谓不常人乎且其疏又曰不顾傍人之非议恤匹夫之小节非病狂丧心有是言哉一家非之不顾一国非之不顾天下非之不顾谓理之所在则顾理而不顾众论也三年之丧无贵贱一也傍人谤议是乎非乎尾生之信孝已之行陈仲子之亷小节也三年之丧无贵贱一也果可谓小节乎又曰道路无不为臣酸鼻此其欺罔尤不容言居正未闻丧之先天下逆覩其奸居正既留京之后天下深恨其非标常登刑台遇各司曹出刑曹接诸冠裳各垂首丧气一日三叹切齿含忍有不忍言酸鼻者谁乎皇上婚固大礼也居正以披绖罪人欲杂乎其间何心乎葢欲夸示来世以居成功耳宋臣文天祥当南渡之日犹送亲归葬当此清朝岂南渡之时耶先臣李贤夺情起复罗伦力排斥之居正之不归葢无情可夺无复可起逺非贤之俦矣大臣闻丧而不归小臣必有匿丧而不报此固所必致也呜呼父子天性其恩罔极事父如此事皇上可知已先正曰求忠臣于孝子之门遗其亲而能忠其君者未之有也抑标犹有深恨焉国家以言路付之台省事闗纲常悉陈无隠黙而不言犹为旷职臣覩湖广道御史曾士楚一本为保留辅臣事不胜惊谔谓公论倒弛一至于斯徐察之各道御史有毅然中止者士楚悍然不顾私自上请此其心岂真为社稷计哉葢曰辅臣本欲留也不首留之其功不高诚首留之辅臣德我我不数年公卿立至矣此士楚心也夫今日上疏留辅臣者士楚也台臣倡之明日上疏留辅臣者陈三谟也省臣效之朝廷为首善之地台臣系公论之所论及至此可胜言哉所幸者公卿大臣挺然中立未有留疏然因此而迁去又不常矣遡其原士楚先之楚也身服豸绣心同犬羊天下嗷嗷于楚标切谓不斩士楚虽死不瞑目矣标忠悃如此标言如果可采望亟斥辅臣速归守制待制满之日另行起用则纲常正人心服朝廷尊天变弭万世仰圣天子作为出寻常万万矣居正学尚刑名见标此疏祸标必深标万万死矣葢非严刑切责箝天下之口则攻之者愈多也噫标甘为妾妇自爱其生矣堂堂丈夫不忍为妾妇也碎首玉阶奚憾哉
优容言官疏【马经纶】
顷者屡奉严旨降逐南北科道诸臣臣幸蒙恩罚俸供职夫臣何以供职哉臣御史也御史故为谏臣又为诤臣今日乃臣谏诤之日正臣供职之日矣臣窃惟皇上数年以来深居静摄上下情隔中外俱抱隠忧然而奸邪不至柄用国事不至败壊社稷灵长海内晏然岂独皇上威灵能坐制之哉所恃宗社二百余年之培植士风最正清议最重科道诸臣每每能明目张胆为国家辨邪正指斥奸雄虽庙堂处分未必尽从舆论而搢绅公议颇足维持世风此高庙神灵实鉴佑之岂非台省耳目之用大哉皇上何为一旦自涂其耳目耶初除斥吴文梓等已降调夏之臣等又降耿随龙等旬日之间共谪言官三十有四人矣夫以兵部考察之故而处兵科在皇上方执竦励羣臣之道以责后效臣何敢曲为之解但因而蔓及于别科给事中及各道御史其为圣明之累良非浅鲜且吏部未上职名疏前奉有明旨降谪两京科道掌印道其余俱止罚俸业已极骇物论大损国体矣及职名疏上而所据更有可骇者均一给事也而有罚有降其降也不独以掌印之故也均一御史也而有罚有降其降也不独以掌道之故也均一廵按也出差则地逺出都则时速而于其中亦有所谪降亦不以曩者掌道之故也一笔之勾是何与前旨自不相信如此哉又奉有勾降之命不注勾降之数案牍细索方知累累然二十有三人也毋乃太甚乎去者不明署其应得之罪适以成其名留者不明署其姑恕之由徒以增其媿如此举动虽圣意渊微未易窥测而道路传闻啧有烦言顷以大臣疏救而靳焉削籍满朝臣工愕怖欷戏咸谓皇上今日以泥沙视贤才以草芥待台省辱国伤体莫此为甚此万厯二十三年以来苐一大亏损也皇上年来厌言官动輙罪以聒扰今忽变而以箝口无言罪之夫以无言罪言官何辞臣窃观皇上所为无言者犹浅之乎罪言官也乃言官今日之箝口不言者有五大罪焉臣请为皇上列其状皇上之不郊天者有年曾不能排闼牵裾诤如故典是陷皇上之不敬天者臣等言官罪一皇上之不享祖者有年曾不能排闼牵裾诤如故典是陷皇上之不敬祖者臣等言官罪二皇上辍朝不御停讲不举言官苐言之耳而竟不能强得之是陷我皇上不能如祖宗朝之勤政矣罪三皇上任贤不笃去邪不决言官苐言之耳而竟不能强得之是陷我皇上不能如祖宗朝之用人矣罪四皇上好货有癖而御下少恩肘腋之间丛怒蓄变言官共虑之而卒不能批鳞谏止是陷我皇上甘弃万厯美政而不之克终矣罪五言官负此大罪人人俱知惭媿皇上肯奋然励精而以五罪罪言官之不言岂不当哉奈何所为箝口无言者不于此而于彼也以此知皇上实恶切直而故假缄黙以加之罪耳日者四辅九卿有以密揭救有以公疏救有以特章救牍凡八上矣岂区区为此数十軰言官而树之德亦惟是老成惜才为皇上计安社稷也乃谨言时彻于九重清听弘高于万里不惟不肯还职而且落职为民夫诸臣原出草莽今归草莽亦复何憾独念朝廷之过举不可执而大臣之忠恳不可拂皇上不听阁疏之恳救也改降级而为杂职则四辅何颜是自离其腹心也皇上不听部疏之恳救也改杂职而为罢职则九卿何颜是自戕其股肱也夫君臣一体元首虽明亦腹心以宰之股肱以运之耳目以闻且见之乃今自塞其耳自障其目自离于腹心自戕其股肱皇上将谁与共理天下事天下事又谁为皇上宰之运之闻之见之哉皇上试一加恩自有惕然大不安于心者矣臣又惟皇上聪明天纵今日之事岂漫不加恩而率意为之或者假雷霆震动之威以施颠倒不测之术愚臣谓一人圣神驾驭自妙今而后无论事体关系何如将言出而下莫之违行出而下莫之阻矣不知人可以理服难以威刼可以诚动难以术愚倘皇上过用其心至此岂社稷苍生之福哉夫人君受命于天与人臣受命于君其理一也今言官本无大罪皇上一旦震怒坐以失职降则降逐则逐无一敢抗命者似此大失人心便是上拂天意万一上天震怒以皇上之不郊不禘不朝不讲不惜才不贱货而失人君之职而赫然降以异常灾异不但如近日北旱南涝之萧条加以异常祸变不但如近年西哱东倭之扰攘其所以示警我皇上而使之震悚不自宁者亦犹我皇上今日之示警诸臣也皇上自度能抗天命否乎臣不能抗君君不能抗天此理甚明皇上独不知自为社稷计乎伏乞圣明详思审处将降逐南北科道诸臣俯从阁部疏请通令还职分别罚治或降俸级管事令其摅忠以补一切衮阙庻几君德不损清议不淆大臣各安其职而奸邪敛迹衅孽销萌社稷绵绵永承天休矣臣无任激切恳乞战栗待罪之至
进四勿箴疏【雒于仁】
臣思人不仕则已仕则当匡正其君臣至京歳余仅朝见于皇上者三此外惟闻圣体违和一切传免郊祀庙享遣官代行政事不亲讲筵乆辍臣以是知皇上之恙医术难明药饵难攻者也惟臣之四箴可以疗病请敬陈之皇上之恙病在酒色财气者也夫纵酒则溃胃好色则耗精贪利则乱神尚气则损肝以皇上八珍在御宜思德将无醉也夫何醲味是躭昼饮不足继之长夜甚则沈醉之后持刀舞劔举动不安此其病在嗜酒者也以皇上妃嫔在侧宜思戒之在色也夫何宠十俊以开幸门宠郑妃册封徧加即王妃有育皇冢嗣之功不得并封甚则溺爱郑妃而惟言是从储位应建而久不建此其病在恋色者也以皇上富有四海宜思慎乃俭德也夫何取银两动支几十万索潞紬至几千疋略不知节慎甚则拷宦官得银则喜无银则不喜李沂之言为不诬若使无贿皇上何痛絶忠良而优容谗佞况沂之疮夷未平而鲸凭钱神复入虽皇上无以自解何以信天下而服沂之心邪此其病在贪财者也以皇上不怒而威宜思有忿速惩也夫何今日杖宫女矣明日杖宦官矣彼诚有罪置以法律责之逐之可也不必杖之累百而不计其数竟使毙于杖下此軰密迩圣躬使其死不当罪恐激他变甚则宿怨藏怒于直臣范儁姜应麟孙如法俾幽滞于林下拘禁于散局抱屈而不伸此其病在尚气者也夫君犹表也表端则影正君犹源也源洁则流清皇上诚嗜酒矣何以禁臣下之宴会皇上诚恋色矣何以正臣下之淫荡皇上诚贪财矣何以惩臣下之饕餮皇上诚尚气矣何以劝臣下之和衷四者之病纒绕于心系累其身圣恙何时而可已皇上春秋鼎盛之时经年不朝过此以后之年当何如耶今春会试场辅臣出论题圣贤所以尽其性是黙指皇上好货好色但其指引而未发恐皇上之未悟也臣特撰四箴以进之但臣之说逆耳之言格心之论对症之药石也倘蒙俞允出御便殿多接正人逺彼宫妾除此四累以静摄不踰半年而圣体必强壮康豫如其不然愿碎臣之首设若护疾忌医不以臣为讪谤则必为干名为出位讪谤非臣所敢也臣犯言而谏且不计死所干名何为若为出位沽名设讪谤之木于道路且求言于士庶况有官乎求言而不可得专设谏官使不得不言非谏官之外可禁箝天下之口而使不事言也近见科李春开所奏之事自有朝廷处分官守言责为说是阻塞言路言路不开国家遇有大事人所不敢言者科道将曰吾軰不言他人言之其有愧于言责多矣若箝人使不言彼将曰吾軰不言天下莫敢言者但举刺人才条陈世务求无利害足矣若有祸于已而有禆于君皆避而不言胥天下而以言为讳此说倡也岂祖宗之福乎臣世沐圣恩纵冐出位之嫌不容塞咽结舌已也四勿之箴微臣一得之忠悃伏望采纳置之御座庶可以瘳圣躬光圣德宗社幸甚天下幸甚即臣以冐死之罪臣虽死之日犹生之年臣当视死如归含笑游九原矣敬将四箴开列于后戒酒箴曰耽彼曲糵昕夕不辍心志内慢威仪外缺神禹疏狄夏治兴隆晋武衔杯糟丘成风进药陛下醲醑勿崇戒色箴曰艶彼姝冶食息在侧启宠纳侮争妍误国成汤不迩享有遐寿汉成昵姬歴年不久进药陛下内嬖勿厚戒财箴曰竞彼镠镣锱铢不剰公帑称赢私家尘甑武散鹿台八百归心隋炀剥利天命难谌进药陛下货赂勿侵戒气箴曰逞彼忿怒恣睢任情法尚操切政盭公平虞舜温恭和以致祥秦皇暴戾羣怼孔彰进药陛下旧怨勿藏
再剖良心疏【赵南星】
万厯十七年臣为文选司员外睹士习之不端慨民生之日蹙陈剖露良心一疏言大小臣工之干进及守令害民等事于在位者多所讥切而为科臣所叅蒙皇祖优容之请告归田二十一年起为考功司郎中以管察得罪去蒙陛下复起之洊至今官向时天下方太平臣之言似为私忧过计然大小臣工不能以其干进之精神用之修职因循茍且以至今日士风大壊吏治随之而民愁苦民愁苦而外冦乘之内侵外冦内侵而愁苦之民乘之作乱天下之事去矣此前臣之罪而今臣之责也今臣复不能改则天下之乱当不止此奈陛下之社稷何臣老矣幸而良心尚在所为竭智力于陛下者不过与大小臣工各以其良心为社稷苍生而已今科道诸臣之条陈铨政者大都皆言干进之穷欲奬恬而抑竞然其良心为富贵汩没皆以干进为当然若臣先无良心干之则力为推毂不干则任其淹滞谁奬之而谁抑之乎且夫天下之行私最便而得利最厚者莫过于吏部臣亦人也岂无乡里亲友门生岂无私心然而不敢行也何也臣之私心与同官言之外人未有不知者且臣亦岂无好贤之心哉然见今之荐人者已多无庸复赘亦恐干之者众而及于匪人是以臣平生所倾服者未敢荐一人亦未敢为人求荐臣之所以保合其良心者亦甚苦矣今陛下之小民皆在水火之中而居官者皆欲得为京堂荐贤者皆欲其为京堂甫为京堂即欲为廵抚为卿贰若絶无救民之意可以救民者莫过于廵抚而此官甚不易作必德望威棱贪污絶无者而后可耳其次则知府最急知府贤则县官不敢害民二者官有大小皆实选择破格而用之久任而优擢之者也近闻多从人讨而得之何怪乎谒选者以讨缺为常也天下之最可患者莫甚于民之作乱而外患次之今幸而稍定尚可不为之防乎臣以为防之自知州知县始然莫急于惩贪今有司之贪已成风而长安之书帕自十二金而至百金有至二百封者此皆何从而来安得不贪贪则多酷既朘其脂膏又加之毒痡民安得不乱如是而但论罢之如行商而得素封有歌舞而为耳谓宜以后秽迹昭彰者抚按先行究问确实而后具奏追赃正位以抵兵饷而减加派如有嘱托受贿曲为庇护者即叅奏重处庶贪风渐息而乱萌可消矣
纲常大分宜明疏【孙慎行】
臣以待罪家居杜门七八年不敢一闻世事值皇祖皇考相继宾天勉随诸臣匍匐哭临哀号无地传说纷纷谓皇考速逝虽云夙疾实縁医人进药不审一时形迹可骇可疑覩邸报有鸿胪寺官李可灼进红丸两丸乃原任大学士方从哲所进凡进御药须太医院官呈方并传示天下药咀片须一一拣点明白恐致失悮可灼非用药官也丸不知何药物皇考病证相宜与否又不知何如而乃敢突然以进春秋许世子进药于父父卒世子自杀与弑不合律春秋尚不少假借直书许世子弑君然则从哲宜如何处焉速引剑自裁以谢皇考义之上也阖门席藁以待司冦义之次也而乃冥然傲然含吾支辩至满朝攻可灼仅票回籍调理岂以已实荐灼恐与同罪夫已与可灼可爱而皇考反可忍乎又岂以已实忠爱不知为罪夫许世子以死爱父尚不能自明而从哲之爱皇考于何处明乎且我朝列圣宾天曽有大臣荐药事否乎臣以为纵无弑之心却有弑之事欲辞弑之名葢难免弑之实实录中即忠爱深心欲为君父隠讳不敢不直书云方从哲连进红丸药两丸须臾上崩恐百口无以为天下万世解矣且从哲所不能解者非独此也先是则有传皇贵妃欲立皇后事夫祖制未有以妃为后者古今亦未有帝崩立后者贵妃宠幸数十年皇考英明絶未尝有楚歌楚舞欷歔态即数日弥留之际尚不能因缘徼幸而突传此旨不知何因观礼部疏云内阁辅臣方从哲传其言可味可思若非礼部执争诸科道力责贵戚而贵戚随上章请免几何不误立皇后贻祸宗庙社稷以受顾命元臣而视非常大变若漫无主持一任可行可止事成则已操其重何所不为即事不成亦已任其恩无所复忌此从哲不能为天下万世解者其事一也先是又有议上谥称旨皇帝事议谥旨虽下部然拟进者阁臣部不能主也夫宋之恭端已系将亡衰主臣又考晋主降宋其亡也宋谥为晋恭帝隋主降唐其亡也唐谥为隋恭帝周主降宋其亡也宋谥为周恭帝以皇祖四十八年升平天下平缅平宁夏平倭平播功烈无前岂无他美懿可称而下比降王逋裔若非言官预紏便应如议以上天下何忍传称皇考皇上览观前史何忍为念岂真不学无术至此谬盭实乃咀吮君国等于弁髦此从哲不能为天下万世解者其事二也自后又有选侍欲垂帘听政事夫选侍在宫中何知前代有垂帘大变事即刘逊李进忠么么小竖何遂胆大扬言言者以为逊进忠隔歳业偷珠宝藏之从哲家此事暧昧从哲即未肯承认然以受顾命元臣曽不闻慷慨一言若非九卿言官急请移宫选侍一日得志皇上几无驻足所高皇社稷将不血食可为寒心闻彼时从哲濡滞不进科臣拉之以进大叱曰你岂做李家官吃李家饭如此光景岂可堪闻任妇寺之纵横而特佐其焰忍冲主之陧杌而不与其忧此从哲不能为天下万世解者其事三也以此三事例彼进药此是非易了相臣所宜极担当之事一切苟且泄沓彼以利害叵测相臣所宜极慎重之事无端勇猛尝试夫进药犹可自为忠爱而三事尚可自为忠爱乎此又臣于从哲终始反复深维不能为解者也臣在礼言礼每举一事其罪恶逆天万无一可生之路若在吏言吏罔上行私在兵言兵督战悞国在刑言刑纵情蔑法其敢干犯天下之大名义酿成社稷之大祸患者章不啻满公交车臣亦不能悉数也即在礼言礼亦就鼎革间一时事若其它罪恶逆天万无一可生者臣亦不敢深数也大都从哲挟私任术寡亷鲜耻有威有力不以之奉公家而以之趋私门有智有谋不以之扞外侮而以之戕国脉春秋无将汉法不道真无以过皇上第退其人而不加之罪臣知皇上英明洞照神武渊深直以大宝初登羣情未定而从哲又狙张多机倾吓中外皇上虽有除凶雪耻之事正在含垢匿瑕之际羣臣虽有借劔攀裾之义不无凭城倚社之虞今亮阴将终大礼毕就宫闱宁谧羣贤布列溥天喁喁无不望皇上急讨国贼臣惟痈疽不决后必大溃积蠧不去终当极壊今正决疽去蠧时矣伏乞皇上大奋干刚赫然震怒毋访近习近习皆从哲所攀援毋拘忌讳忌讳即从哲所布置立下臣章令九卿科道从公详议如臣言有当乞将从哲大正四放之罚速严两观之诛并将李可灼严加拷问寘之极刑如臣一言无当即重治甘心焉
痛愤时艰疏【刘宗周】
职尝读史至唐德宗一再播迁天下之势几于万难措手而其臣陆贽所以启告其君者独本之六经仁义为一时强明自用之药卒以再造唐室职乃知圣人之道可以治世虽其君庸主也而其臣用之其效不旋踵况圣明在御之日乎职是以慨然窃有请也今天下外敌内冦相继十余年于兹矣乃者剿冦之局聚天下多兵多饷驰骤五省之地竟不能一挫狂锋而且南窥江北犯浦至烦圣天子焦劳于上避居减膳撤乐为修弭计庶几天心有厌乱之期乎然职闻之治乱之机系乎事始皇上而诚计及于封疆则庙堂之上有先受其弊者矣不惩前事之所以失而终无以握转乱为治之术职请推皇上修弭之意而颂言之我皇上以不世出之资际中兴之运即位之初鋭意太平直欲跻一世而唐虞三代之甚盛心也而至于二帝三王所以治天下之道犹未暇一一讲求致施为次第之间多有未得其要领者于是首属意于边功而贼臣遂以五年灭敌之说进是为祸胎已已之役谋国无良边氛孔炽震及宗社朝廷始有积轻士大夫之心自此耳目叅于近侍腹心寄于干城治术尚以刑名政体归之丛脞天下事有不觉日底于坏者故自属卫司讥访而告讦之风炽自诏狱及士绅而堂廉之等夷自人人救过不给而欺罔之习转盛自事事仰承独断而謟佞之风日长自三尺之法不伸于司冦而犯者日众自诏旨杂治五刑岁躬断狱以数千计而好生之德意泯自刀笔治丝纶而王言亵自诛求及琐屑而政体伤自叅罚在钱粮而官愈贪吏愈横赋愈逋自敲朴日烦而民生愈瘁自严刑与重敛交困而天下盗贼蜂起自总理任而臣下之功能薄自监视遣而封疆之责任轻自督抚无权而将日懦自武弁废法而兵日骄自将懦兵骄而朝廷之威令并穷于督抚自朝廷勒限灭贼而行间日杀良报级以幸免无罪使生灵益涂炭事急矣圣衷独断一旦撤总监之任重守令之选下弓旌之檄收酷吏之威维新之政次第方兾与二三臣工洗心涤虑以聨泰交而不意君臣相遇之难也得一文震孟之贤而竟以单词报罢使大臣失和衷之谊得一陈子壮之忠而又以过戆坐辜使朝宁无吁咈之风此其所关于国体人心又非浅鲜者于是求治愈殷纷更四出市井杂流咸得操其讹说投间抵隙以希进用而国事愈不可问凡若此者在皇上不过始于一念之矫枉而积渐之势酿为厉阶遂几于莫可牧拾则今日转乱为治之机断可识矣夫皇上之所恃以治天下者法也而非所以法者也所以法者道也如以道则必首体上天生物之心以敬天而不徒偏用风雷则必重念祖宗监古之统以率祖而不宜轻言改作则必法尧舜之恭已无为以简要出政令法尧舜之从欲而治以忠厚培国命并法三王之发政施仁亟议拊循以收泮涣之人心而且还内廷以扫除之役杜后世宦官之衅正懦帅以失律之诛杜后世藩镇之衅慎宗贤以授职之途杜后世宗藩之衅除此三大衅皇上但下尺一之诏痛言前日所以致冦之繇与今日不忍轻弃斯民之意及遣廷臣赍内帑廵行郡国为招抚使以招其无罪而流亡者一面陈师险隘坚壁清野听其穷而自解来归诛渠之外犹可不杀一人不损一夫而毕此役自此四边知中国有圣人将闻风慕义之恐后而又奚烦于观兵乎哉此圣人以道治天下之明效也抑职闻之有天德者便是王道其要只在慎独故圣人之道非事事而求之也职愿皇上视朝之暇进近儒臣听政之余益披经史日讲求二帝三王之学求其所为独体而慎之则中和位育庶几不逺于此而得之至于用人诚为平天下要务尤在致审乎好恶之机以决用舍之路若武生新授吏科给事中陈启新者片言投契立置清华委称一时盛事苐本生言有大而近夸情似要而有挟其品未可遽信乞皇上先令以冠帯歴事黄门稍如试御史例俟数月之后果有忠言竒计足以折大奸断大疑决大计然后与之实授未晩不然将如名器可惜何古之圣人刑一人而必使千万人知所惩赏一人而必使千万人知所劝则操厉世之权者尤不可苟焉以处此也夫以我皇上天纵圣明卓卓具有希尧法舜之志而一时为之臣者不能以道事君徒取一切可喜之术以荧主听使国论愈纷昭劝愈淆职窃痛之伏惟我皇上断然以尧舜为必可为而求之于尧舜之道则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诚使天下一皆回心向道以事一人而天下有不治者未之有也若曰法制禁令而已短长之效已见于今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一百十九
(明)贺复征 编
○疏三十三
二十四大罪疏【明杨涟】
高皇帝定律令中官止供扫除不许干预政事虽王振刘瑾骄横纵恣旋即诛戮圣明在上乃敢有肆无忌惮浊乱朝纲罔上行私倾害善类损皇上尧舜之令名酿宗社无穷之隐祸东厂太监魏忠贤其人举朝尽为威制无敢指名紏参臣实痛焉谨撮其大罪之著者二十四欵为皇上陈之忠贤本一市井亡赖中年净身夤入内地初犹谬为小忠小信以幸恩既乃敢为大奸大恶以乱政祖宗以票拟责阁臣自忠贤专擅旨意多出传奉真伪莫辨近乃三五成羣逼勒票拟甚至有径自内批者大罪一也旧阁臣刘一燝冢臣周嘉谟亲捧御手首定大计忠贤急于翦已之忌示意孙杰论逐大罪二也先帝宾天进御进药之间海内实有隠恨孙慎行邹元标等有言立嗾言官论去大罪三也王纪之执法锺羽正之清正忠贤或使人呼辱于部堂廹之去国或与沈■〈氵隺〉交通陷之削籍乃柔媚善附者则骤加蟒玉大罪四也枚卜一手握定力摧首推之孙慎行盛以弘更为他辞以锢其出岂真欲门生宰相乎大罪五也南太宰北少宰推皆点陪一则葢枚卜点陪之业一则伏借用为逐之谋大罪六也满朝荐九人抗论稍忤忠贤传奉尽令降斥大罪七也上年皇上南郊传闻宫中有一贵人以德性贞静荷上宠注忠贤恐其露已骄横托言急病立刻掩杀大罪八也裕妃以有喜传封忠贤嫌其不附已属其私比揑曰无喜矫诏勒令自尽大罪九也中宫有庆已经成男凡在内廷当如何保护乃流虹绕电之祥忽化为飞星堕月之惨传闻忠贤与奉圣夫人有力焉大罪十也先帝在东宫王安不无微劳忠贤以私忿矫杀于南海子身首异处肉饱狗彘其大小内臣无罪而擅杀者不知几千百人大罪十一也今日讨奬赏明日讨祠额毁人屋室建立碑坊镂鳯雕龙干云挿汉不止茔地僭拟陵寝而已大罪十二也今日荫中书明日荫锦衣如魏良弼魏良才魏良卿魏希孔及傅应星等口皆乳臭目不识丁不知忠贤有何军功有何相业亦甚亵朝廷之名器矣大罪十三也因而手滑胆粗用立枷枷死皇亲家人数命意欲扳害皇亲揺动三宫若非阁臣护持言官紏正椒房之戚又兴大狱大罪十四也良乡生员章士魁以煤窑伤其坟脉托言开矿立致之死赵高鹿可为马忠贤煤可为矿大罪十五也王思敬胡遵道侵占牧地果真自有抚按学院乃径拏黑狱拷掠致毙青磷赤碧结于璧宫孔子之神不无忿恫大罪十六也科臣周士朴执紏织监停其升迁俾困顿以去致使吏部不得专其诠除言官不敢司其封驳大罪十七也北镇抚司刘侨不肯杀人媚人竟令削籍明使罗钳吉网然后快心大罪十八也科臣魏大中已奉到任明旨鸿胪传单忽蒙诘责及科臣回话又再亵王言几成解训大罪十九也傅应星等招揺引纳陈居恭揺唇鼓舌傅继教投匦打网词组违忤则驾帖立下造谋告密不至兴同文之狱刋党人之碑不止大罪二十也韩宗功潜入长安打点往来忠贤司房之家事露始令避去倘奸细事成忠贤居然为首功之主人矣大罪二十一也谋同奸相沈■〈氵隺〉创立内操大盗刺客东部西夏之人安知不寄名内相之家伺隙谋乱大罪二十二也进香涿州铁骑拥从蟒玉追随警跸传呼清尘垫道归驾驷马羽幢青葢夹护环遮俨然乗舆大罪二十三也今春走马御前大无人臣礼皇上曽射杀其马忠贤进有傲色退有怨言朝夕堤防介介不释乱臣贼子寸脔不足尽其辜大罪二十四也忠贤负此大罪惧内廷之发杀者杀换者换左右既畏而不敢言惧外廷之发逐者逐锢者锢外廷又皆观望而不敢言更有一种无识无骨茍图富贵之徒扳附枝叶倚托门墙或认作居停或投充门客内有授而外发之外有呼而内应之奉圣夫人复为之弥缝其罪状遮护其回衺故掖廷之内知有忠贤不知有皇上都城之内知有忠贤亦不知有皇上即大小臣工积重之所移积势之所趋亦似不知有皇上止知有忠贤者每见中外有紧切当做之事当用之人必曰要与内边说或人不得用事不得行亦必曰内边不肯是皇上为名忠贤为实无怪迩日涿州之役天颜咫尺票拟者不请裁决而驰候忠贤意旨于百里之外也事势至此羽翼将成骑虎难下太阿倒持主势益孤不知皇上之宗社何所托三宫九嫔之安危何所托贵妃皇子之安危又何所托万一少有差池臣即欲死报皇上亦何能及乞集大小文武勲戚勑法司逐欵严讯立刻正法以快神人其奉圣夫人亦并勑令居外以全恩施如此而天意回人心悦海内不立奏太平请斩臣以谢忠贤臣死不憾
枚卜既已不平主爵不宜再误疏【左光斗】
自贼冦四起疆圉渐蹙辅臣日在醉梦冢臣天不憗遗于是平章军国则思救时之李纲铨序流品则思清通之山涛非若平常无事之时可用朝三暮四之术者乃礼臣何宗彦以不参改南之属官失权要心夺之揆路予之礼书已乃并礼侍而夺之弄之如婴儿逐之如孤雏职尝劝辅臣为王旦科臣亦劝为萧何皆漠然不应去者不洁其名主者莫执其咎然则谁为为之孰令听之者耶今腹甲既解眼钉已除贺战胜者在庙堂矣可惜一畨公慎明旨竟作一畨恩怨结局蹊田夺牛毋乃已甚一不平也长谀佞之风短肮脏之气二不平也覆改南之吏部则不问不叅改南之礼部则问之同事异律同情异罪三不平也渡江河而遇风波中流而失维楫四不平也李代桃僵形迹不白恐去者与后去者各不相明各非其罪五不平也使其稍有悔心之动宜如何为补过之图乃作事已错魂梦皆欺洊被人言方寸转乱于是积威约之渐以镇之而萧毅中几不免矣赖皇上寛仁大度不深罪御史而徙木立信弃灰示威从此各知回避既悬必杀之意又感不杀之恩辅臣所为导天地之心而迎一阳之复者能已见于天下矣假令以此一片精神请阁臣请总宪请冢宰请考选庶几一遇岂不亦履长盛事惜乎其悮用之也似非庸者所能辨也连日以来主上分谤御史待罪中夜络绎传宣罪帅公然代掲官府一体文武同心得君行政此其一时似又非庸者所能辨也人言籍籍皆谓有所受之姑为打草惊蛇之谋徐为下水拖人之计职不敢为然但为辅臣计自当守庸之本体爱辅臣者自当还庸之本色从来末世奸雄翦除忠良位置私人壅蔽聪明杜絶言路皆欲有所用之辅臣非其人也意欲何为哉目今铨席正虚不知其意又将位置何人十余年来皇上人惟求旧多用老成而精已销亡由人提挈山林起家者灰冷待燃觉黍谷之易暖地位相近者热中已甚觉蔗浆之易寒前有知已一人之感负心不可后有相倚为命之意解腕不能往往一入其牢笼事事动遭其魔障遂至以百官之领袖为胥吏之承行戏局一场宝山徒手甚而尽丧其生平者有之矣职窃痛之拜爵公朝受恩私室非所以爱大臣尔爵可縻吾鼎先弃非所以自爱失身之害甚于失官失心之害甚于失身吁可畏哉所以为此者不过保全时局耳嗟乎金瓯可保方论功名性命苟全方问富贵万一辽阳不支大事将去此时贤愚同尽恩仇平等职不知抱此不败之局将安住耶亦可深长思矣今日之事铨司断宜博访佥谋即候命散馆诸臣歴资皆六七年亦当与闻末议毋令再贻后言倘更如枚卜故事碌碌因人暗中横索就里机关职等执白简而随其后矣职无知交亦无乡曲正谓年来俞旨甚艰亷耻道丧鄙者不去贤者不留皇上不问其去留要人各得其已意自为去留一留一去动倾数年再去再推义须时日在诸臣不难为数年之淹不知强敌可能为数月之待既误国事兼伤国体不得不早言之惟圣明留意焉
备述三朝之艰危疏【方震孺】
臣惟自古有天下者兴亡之故不胜缕指而独在床在旁之衅蘖其中人最微其酿祸最大厯稽史册古今同痛岂不悲哉我皇上嗣服方新即濯声灵于宫府破城社于貂珰日月雷霆千古无两而漆室杞人犹不免惴惴过计何也葢以危者有其安者也难者有其易者也往者来之鉴也前者后之师也臣不敢逺稽渎听姑略举三朝之近事仰尘乙夜可乎昔神宗皇帝英明天纵谁不知其慈爱先帝乃圣心原有独见而羣下过于私忧于是有以贵妃不同封而争者有以阁臣密掲欲迟册立而争者有以储教宜预忠言被斥而争者有以早定大计国本复揺而争者有以三王并封而争者有以出阁讲学而争者有以冠婚册立而争者诸臣争之不得至于或降或斥或罢或出甚至戍烟缥缈不归瘴疠之魂杖底模糊曽染征衫之血在诸臣所甘者一鸣所轻者九死而皇祖虽显弃其身而卒阴用其言主圣臣良照映今古臣愿皇上念之而惕然也而不惟是也孝端皇后居恒顾复先帝即属毛离里何以加焉风闻孝端之阽危科臣王德完有恭请笃厚中宫一疏人知其安孝端也而不知正以安先帝也科臣毛士龙所谓浴日虞渊岂虚语哉臣愿皇上念之而惕然也尤不惟是也一变而福藩之翦桐屡经反汗礼臣孙慎行等呕心补牍预传艘艎之齐集托以文武之同呼而之国如期维城早建此其功诚臣子所不敢居此其心则人臣所独苦矣又不惟是也再变而有张差之事夫差即癫人乎然不癫于他所而癫于元子之宫先帝之危具在五歩之内矣于是科臣何士晋等有逆谋稽讯等疏惟时皇祖感动召谕羣臣立决三竖虽小臣之披肝不无过计而意外之叵测赖以全治此又皇上之所耳闻而目击者也今先后诸臣存没已相半而泰昌登极一时存者擢用殁者恤录生幽谷之阳春回白日于长夜则诸臣未尽之余年与既朽之枯骨业得感风雷而见天日更何言哉更何言哉所痛争国本者流落孤臣渐鹓班之有色而殷忧先帝竟龙驭之难还九庙有灵幸不危于青宫之癫汉而折肱无验反速祸于肘腋之阉人使万年有道之圣君仅为一月太平之天子此敷天共惨即江河为流不足以尽臣下涕泗之纵横也臣愿皇上念之而惕然也乃若先帝之宾天皇上之出震其一时景象又有可言者使干清而久居选侍则至尊当避居于何地使贵妃而久处慈宁即孝端且怨恫于无栖曽传宫闱之线索岂尽虚空兼以佳冶之熏蒸惨于挺刄虽皇上以万灵呵护之身万万无他虑然为圣躬计万全正当防危中之危要于求穏中之穏则始而请驾既而移宫当亦不再计而决者传闻文武捧护天日之资慰示羣臣而虎拜欢呼于万年龙光朗照于顷刻此云龙风虎之一竒也即左右移宫之际未免稍至张皇而臣子卫主之心不妨过于激切乃说者犹欲以尧仁之无外仰慰在天汤网之宏开赦及有罪然仁义共是一心前后原非两段所谓合之双美离之两伤臣愿皇上念之而惕然也臣所言者一一皆徃事然臣岂言徃事哉皇上试思一一从前光景宫中之与府中毕竟孰为可亲再思先帝三十年来受尽多少艰辛歴尽多少忧患今尧舜未竟之作用专责成于皇上之一身而再思孝端皇后孝和皇太后未正慈宁相继早世则两宫赍志之余恫独锺灵于皇上之一脉以皇上纯孝迈万古何以展霜露之思惟有葆圣神之体先使志之清明自然身之强固然则深宫曲房一措手一动念俨若先帝临之俨若孝靖孝和临之未为过也而臣尤有欲言不敢竟言者则惟在床与在旁矣争妍取怜即老成不无眩惑得无有乗情窦初开而踵故智为常者丽色藏剑干古寒心臣愿皇上念之而惕然也朝夕周旋惟二三内臣而嚬笑易轻窥瞷可虑间窃意旨而巧尝渐负太阿而不觉近以中旨之屡宣恐滋斜封之隠祸臣愿皇上念之而惕然也乃今日所最急者则莫如大婚之早举葢宫闱一有主持则乘间进御者既有所畏而不敢前非分矫窃者亦有所防闲而不敢肆转眼桃天为期已迫当事者宜惟日不足早完大典幸勿借口故例而迁延歳月为也他如畹封未见真确则五等之隆重原不厌少需赏叅业有烦言则大臣之进退当使其有据此皆拟议于内庭者而卒致外廷之纷论又何如斟酌于外廷以俟皇上之独断乎故臣虑中旨而并及之臣愚不识忌讳傥刍荛可采惟圣明省览
罪珰巧于护身明主不宜分过疏【李应升】
昨臣堂官左副都御史杨涟疏叅东厂太监魏忠贤二十四大罪此非涟一人之私言通国之公言也通国之人畏忠贤甚于畏皇上故切齿不平揺手相戒涟独冐死危论感悟圣心谓宜大奋干刚立加斥逐以正其窃弄威福之辜忠贤亦应束身待罪以谢天下忠臣义士之口乃一疏乞怜温旨先下羽翼四布谬曰孤臣恣睢无忌谬云忠赤不知谁为代章以欺皇上者皇上因其不辨转谓小心夫忠贤非不欲辨也千真万真无可辨也千罪万罪又不胜辨也忠贤不能自辨而皇上反代为之辨则中旨真可听其伪传乎阁臣真可听其爰立乎外臣真可听其交通乎老臣真可听其驱逐乎直臣真可听其禁锢乎生杀真可听其自操乎爵禄真可听其掌握乎奸细真可听其深藏乎兵柄真可听其在手乎出入真可听其僭拟乘舆乎臣知我皇上英明天纵此必非皇上之意也皇上特念旧劳不欲遽加显斥而忠贤但招谤议动輙诿说亲裁昨闻叅疏到阁依然传拟而明旨谆谆遂一一为忠贤任过夫忠贤何敢欺皇上至此乎且既云任事过直矣事则忠贤任之而名则皇上受之忠赤者固如此乎臣尝观从来小人之祸其始莫不有小忠小信以固结其主之心根株既深辣手乃露故夫不遽为王振刘瑾者乃其深于为王振刘瑾者也今皇上曲赐包荒明示寛大姑念其犬马而反以蓄豺狼厚益其醇酿而轻于疎药石譬之士庶之家有纪纲之仆日窃其主之财力以恣睢敛怨而日事左右之弥缝一旦有人焉尽告其事于主人不免念其奔走姑与优容然主虽不言而仆固已疑矣疑则思自全之计急则作走险之谋萧墙之间宁无深患故忠贤不去则皇上不安而今日被论之忠贤不去则皇上愈不安臣为皇上计莫如听忠贤之引退以全其命而解其烛影之疑即为忠贤计亦莫如早自引决以释中外之疑而乞帷葢之赐不然皇上日为忠贤作江海之流而忠贤日以其身供鸣镝之射纵多方借口百计防川鬼神忌盈物恶其上九庙之灵将必殛之况于忠臣义士请尚方之剑者哉嗟乎君侧不清焉用彼相一时之爵位有尽千秋之青史难欺不欲为刘健谢迁者恐并不能为李东阳倘画策投欢不几与焦芳同传耶臣忝列言官不敢作寒蝉仗马恃有圣明之鉴触犯凶锋死无所恨
六不平疏【瞿式耜】
如张差一案主风癫者虽为仰承慈孝之深衷然主挺击者亦未始非保护东宫之至意千金之子突有无知执械阑入内室为纪纲者尚当执而问之禁中何地任妄男子作此举动而一味以风癫二字抹之乃慈宁召见刘光复迹渉唐突以致触忌幽囚今既追录其忠赠恤祭葬而赤心调护东宫之王之宷无望赠恤殊恩并复官而靳之至今藁葬城外遗骨不能还乡臣之所谓不平者一也红丸一案主弑逆之说者固属偏见然先帝圣躬委顿至此岂臣子尝试邀功之日彼崔文升李可灼不加一僇则亦幸矣乃优旨批荅放归原籍彼嫉恶防奸之孙慎行尚推敲启事不遗余力而公么可灼先登访册俨然与废弃诸贤并列何以服天下之人心乎臣之所谓不平者二也移宫一案在杨涟左光斗一时激烈微过或不能解于居功迫上之疑然一腔拥护先帝为心亦未始非杜渐防微深意贾继春之持论自是移宫后一截处分以补杨涟说之未尽非相反也今必欲以移宫一议为涟罪案何居乎涟幸而有击珰二十四罪之疏不能没其除奸大功使果如诸臣一偏之见不将与王之宷孙慎行同其沈抑乎臣之所谓不平者三也封疆为重彼失事者罪无逃矣乃熊廷弼枭首西市且传首九边而三路丧师之杨镐与擅离信地之王化贞竟逍遥福堂甚且有以化贞荐牍者又何以服廷弼之心人皆知廷弼以门户杀非以封疆杀而究竟无人敢讼言之者使服辜者服辜而漏网者漏网将来何以严边臣失事之禁乎臣之所谓不平者四也杨左与王安声息相通诚不知有无然其主意无非羽翼先帝于神祖升遐之日使倥偬之中大权不至旁窃宗社安于泰山初非与安有交结之情如崔呈秀党附魏忠贤为不解之谊也乃今动輙以王杨崔魏为对业无论杨不可与崔对即王亦岂可与魏对凡有心知孰不痛之今即赠荫恤录恩典无所不至然以一片血忠被此恶名能无饮恨于九泉乎臣之所谓不平者五也大臣者小臣之纲也而宰相尤为诸大臣之纲阿珰取容权珰作势已多次第伏法然大者卿贰小者台郎彼见巍巍政府甘作干儿谁不惴惴身家自捐名节今五虎辈亦既显暴罪状于天下矣彼造意主谋无毒不具之魏广微固宠逐膻无丑不备之顾秉谦与夫媚珰而反取厌之冯铨珰败而犹弥缝之黄立极顾乃死不戮尸生不褫夺窃恩纶而夸奕世拥富贵以乐余年其何以为大臣党阉之戒乎臣之所谓不平者六也方今公道昭明羣情踊跃已无复闭郁偏枯之病而或巨奸偶藏锋于脱网或幽贞犹抱泣于向隅或薫莸苍素一时尚多讹乱之言或斥陟斧钺四海未尽澄清之望有一于此俱非荡平臣是以不避恩仇不顾鼎镬于我皇上直陈其原委焉
三大可惜三大可忧疏【华允诚】
窃见三四年来皇上焦劳于上羣工百执事鞅掌拮据于下匆匆孜孜日不暇给而法令滋章臣民解体人材荡尽根本受伤此臣所谓可惜可忧者也以皇上盛德加之厉精何难手握大权坐跻至治乃当事诸臣借皇上刚严而佐以舞文击断之术借皇上综核而骋其讼逋握筭之能遂使和恒之世竞尚刑名清明之躬浸成丛脞以皇上图治之盛心为诸臣斗智之快捷方式可惜者一人臣典干展采止此精气今但以窥瞷微指为尽心抉擿细瑕为快意乃至率属大僚惊魂于回奏认罪封驳重臣奔命于接本守科直指风裁徒征事件长吏考课惟问钱粮遂使官守言责止归牒牍之繁吏治民生尽成钩较之务以多士修职之精神为小夫趋办之能事可惜者二今何时乎非大小臣工同舟遇风之时乎而庙堂不以人心为忧政本不以人才为重四海渐成土崩瓦解之形诸臣但有角户分门之见意见互岐议论滋烦遂使佹剿佹抚等于筑舍忽用忽舍有若举碁以兴邦启圣之日时为即聋从昧之举动可惜者三人主所以总一天下者法也今雷霆所及几莫知其方矣丧师误国之王化贞何以与杨镐异辟洁已爱民之余大成何至与孙元化并逮甚而一事偶误一言偶咈执讯随之反使轻猾者不以扞罔为惧而矜骄者且以对吏为荣刑罚不中鈇钺无威可忧也国家所恃以为元气者公论也今直言敢谏之士一鸣立斥指奸荐贤之章非讦则党不惟不用其言并锢其人不惟锢其人又加之罪遂使诸臣相戒拱黙喑塞求容是非共蔽忠谗互淆可忧也国家所赖以为防维者亷耻也今大臣握重权大官而有徒隶之心小臣惟望气占风而鲜特立之槩近者中使一遣妄自尊倨与之抗衡者仅二三人耳其余奔走期会惟恐后时謟曲趋承犹虞获戾皇上以为近臣可倚而不知幸窦已开以为内臣可惟吾操纵而不知其屈辱士大夫已如此矣贪竞成风羞恶尽丧可忧也国家所藉以进贤退不肖者铨衡也古者丞相之职实兼今之阁部权太重而易以为奸国朝罢设丞相于是用人之职吏部掌之而阁臣不得侵焉今阁臣兼操吏部之权而加膝坠渊惟其所欲私人徧布势日倾危甚至庇同乡则逆党可公然保举而白简翻为罪案排正类则讲官可借题逼逐而荐剡遂作爰书皇上恶诸臣之欺欺莫大于此矣皇上怒诸臣之擅擅莫专于此矣皇上厌诸臣之党党莫固于此矣威福下移而举措倒置奸熖薫灼而正气消靡可忧也臣区区之心愿皇上尚德缓刑用贤去佞勿以至神至圣之资为臣下所误勿以治人治法之大为奸回所牵勿过用严而使士气人心日趋于顽懦勿偏为任而使名流善类永锢于清时使臣言得行即治臣以出位僭言之罪臣有余荣矣
辨东林疏【倪元璐】
奏为世界已清而方隅未化邪氛已息而正气未伸谨沥愚忱仰祈圣鉴事臣闻持世不平则阴阳之战起论人失实则举措之道乖顷者宗社之灵笃生我皇上生知而济以学问干健而妙乎从容大奸霆驱徽猷颷发天如再辟人若更生生平以尧舜为极轨今乃知有过之者臣非敢为佞也臣又仰窥圣人无我深嫌闭户之名巽命重申动以人才为念纯王之心较然天下矣然而皇衷自着其公虚廷议犹存乎我见臣窃惑焉臣以典试复命入都从邸抄见诸章奏凡攻崔魏者必引东林为并案一则曰邪党再则曰邪党何说乎以东林诸臣为邪人党人将复以何名加诸崔魏之辈崔魏而既邪党矣向之首劾忠贤参提呈秀者又邪党乎哉以臣虚中之言合之事后之论夫东林则亦天下之材薮也其所宗主者大都禀清挺之标而或绳人过刻树高明之帜而或持论太深此谓之非中行则可谓之非狂狷则不可也其所引援以为用者亦每多气魄之俦才干之杰其间即不无非类要可指数而尽耳而其中则又有泊然无营翛乎自逺谢华膴其若脱付黜陟于不闻而徒以声气心期遥相推奬此其人尤所谓淡漠宁静纯乎君子者也今而曰邪党则无不邪党者矣且天下之议论宁渉假借而必不可不归于名义士人之行已宁存矫激而必不可不凖诸亷隅自后之君子以假借矫激深咎前人而于是乎彪虎之徒公然起而背叛名义毁裂亷隅矣于是乎连篇颂德匝地生祠矣夫颂德不已必将劝进生祠不已必且呼嵩而人犹寛之曰无可奈何不得不然耳嗟乎充一无可奈何不得不然之心又将何所不至哉然而今之议者能以忠厚之心曲原此辈而独持已甚之论苛责吾徒亦所谓悖也以今大狱之后汤火仅存如西江西秦三吴三楚之间什九名贤多半豪杰叅之理数决无沉埋况奉恩纶屡俾酌用而近者任事诸臣似犹以道学封疆四字持为铁案虽或薄从湔祓未肯力引同升夫原诸臣之心或亦深防报复之事而臣以为此过计也水落石出正人相见摠为崔魏之异已即可化牛李为同心况乎年来之借东林以媚崔魏者其人自败即不需东林报复若其不附崔魏又能攻而去之者其人既已乔岳矣虽百东林乌能报复之哉事理甚明疑者不悟臣所谓方隅未化者此也臣又从邸抄伏读圣旨有韩爌清忠有执朕所鉴知之谕深仰天聪旷然知人则哲如此而近闻廷臣之议殊有异同可为大怪爌之相业光伟他不具论即如红丸议起举国沸腾维时与事大臣并皆蓄缩闵黙而爌独侃侃条掲明其不然夫孙慎行君子也爌且不附况他人乎迨权奸表里逆熖大张爌以申救抵触岸然投劾读其陛辞三疏字字秋霜一时以为冦凖复生赵鼎再出而今推毂不及点灼横加则徒以其票拟熊廷弼一事耳夫廷弼固自当诛在爌不为无说封疆失事累累有徒而当时之议乃欲独杀一廷弼岂平论哉此爌之所以阁笔也然究竟廷弼不死于封疆而死于局面不死于法吏而死于奸珰则又不可谓后之人能杀廷弼而爌独不能杀之也又如词臣文震孟正学强骨有古大臣之器其乡人之月旦比于陈寔王烈三月居官昌言获罪人又以方之罗伦舒芬与臣同年同官侪辈惮其方严不敢以雁行相畜而当其去国飘然耸身天际臣等自视则犹粪土也有人如此雅谓千秋而今起用之旨再下谬悠之谭不已甚有加之窝盗之名者岂以其数十年前有其兄文从龙不逞之事乎夫人知有从龙之不逞以为之兄而不知有文征明之特行文彭之至德以为之祖父且贤愚之相越舜象已然世不闻柳下惠膺盗跖之诛司马牛受向魋之罚震孟何罪遭此嫌疑将无门户二字不可重提聊用更端以相遮抑乎臣所谓正气未伸者此也摠之臣之论东林不主调停而主别白臣之论韩爌文震孟不争二臣之用舍而争一时之是非伏乞皇上以臣此说申谕诸臣凡于持局用人之际虽不可无薫莸区别之法但不当存形骸芥蔕之心要本公虚以消偏党其韩爌虽廷推未与而早奉鉴知之旨何难特命召还文震孟虽俞旨已颁而既来不简之言尚兾温文奬雪于以破方隅而伸正直之气道无出此者矣
辅臣以去明心国事因嫌滋诿疏【詹尔选】
顷臣具敬循职掌明剖是非一疏驳陈启新因而责备冢臣与诸辅臣葢谓大臣担荷不力语黙不深长而发也乃近阅邸报大学士钱士升为微臣职分应详等事一疏奉圣旨云云钦此不胜惊异及得辅臣与李珽疏合观之而后知辅臣有不忍长君之情也有不得不疾呼之势也俄而辅臣引咎求斥矣俄而遽奉回籍调理之旨矣明乎辅臣之以票拟去以执事争去也夫大臣以不肯言者看其原唯不肯去耳今辅臣肯言矣肯去矣上可对九庙之式凭下可质后世之清议隠以去就聒明主显以气节风百寮臣实荣之而独不能不为朝廷惜此一举也葢皇上所不满于辅臣者其以心膂之臣而致疑于圣明之主耳臣则有说焉孔子曰君有诤臣父有诤子夫臣子之有诤皆从疑起也不疑而又何诤古来一德之世孰如唐虞维时皋陶矢知人安民之谟而禹輙曰惟帝其难之然则千古以上之能疑其君者莫如禹而舜未尝以此贬圣鳃鳃焉惟恐禹言之不尽也故从显处谏者小臣之事也而从疑处谏者是几谏此真大臣事而不意其以过虑无当于皇上也且辅臣所言者何事一于李珽不识皇上为尧舜之君而敢导以非情非法荼毒富民乡绅从来庸主所不屑为之事此关一错大乱将兴正辅臣忧心如焚之时而忽又奉有政票之命因而揣摩未当亦繇惊惧愈深遂不觉抗章之汲汲耳切谓辅臣此举差强人意皇上方嘉许以示鼓舞之不暇顾以为相疑以为要誉耶夫人臣无故而敢疑其君非忠也若乃全不敢疑谓吾君为万举万当以是为信其君者恐只容恱之借名亦非忠也人臣而习于沽名必所不敢出也乃主人而不以名誉鼔天下使其臣争为尸位保宠习成寡亷鲜耻之世界又岂国家之利也况今天下之疑皇上者恐亦不少矣何也以天下人对皇上皆中材以下之品也知常而不知变知平而不知竒知法后王而不知遵逺化如尚方之剑不灵将领骄懦日甚圣意谓恩礼感激威于斧钺也而人见亿万之生灵徒以供韎韐之逼逋贪冐则或疑过于右武穿札与撡觚并课不如是者弗录圣意取聪明才优分注于骑射以助武臣之不振也而人见卖牛而买马诎德而竞力徒使强冦混迹于其道涂而父兄莫必其子弟则或疑缓于敷文免觐之说行上意在暂苏民困臣亦以为苏民困也而或疑朝宗之大典又不值数万路费之金钱驳问之之事烦上意在痛惩奸顽臣亦以为痛惩奸顽也而或疑已启之刑书能当几畨加等之纷乱其君子忧驱策之无当其小人惧陷累之多门明知一切茍且之政或拊心愧恨或对众欷歔种种隠情有难殚述辅臣不过偶一事代天下而发愤耳而不意郁志以去也辅臣之去也以言而自后之大臣恐无复敢言矣大臣不敢言而小臣愈难望其言矣所日与皇上言者惟此苛细刻薄不识大体之徒似忠似直如狂如痴进则挺身招承败则潜形遁窜驳心志而爚耳目毁成法而酿洪忧天下事尚忍言哉伏乞皇上以逺大宅心以简举宪章责大臣弼违之义作言官敢谏之风严勅阁部大臣不得以去辅士升为戒宁献可替否无借口圣明独断掩皇上之德冲宁进礼退义无借口君恩未酬餙自家之淹滞务期上下交格而志气聿新于以覩廓清平治之猷成纲纪风俗之美庶几有日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一百二十
(明)贺复征 编
○疏三十四【别体】
议答北匈奴疏【汉班彪】
臣闻孝宣皇帝勅边守尉曰匈奴大国多变诈交接得其情则却敌折冲应对失其数则反为轻欺今北匈奴见南单于来附惧谋其国故数乞和亲又逺驱牛马与汉合市重遣名王多所贡献斯皆外示富强以相欺诞也臣见其献益重知其国益虚归亲愈数为惧愈多然今既未获助南则亦不宜絶北覊縻之义礼无不荅谓可颇加赏赐略与所献相当明加晓告以前世呼韩邪郅支行事报答之辞令必有适今立槀草并上曰单于不忘汉恩追念先祖旧约欲修和亲以辅身安国计议甚高为单于嘉之往者匈奴数有乖乱呼韩邪郅支自相雠隙并蒙孝宣皇帝垂恩救护故各遣侍子称藩保塞其后郅支忿戾自絶皇泽而呼韩附亲忠孝弥着及汉灭郅支遂保国传嗣子孙相继今南单于携众向南欵塞归命自以呼韩嫡长次第当立而侵夺失职猜疑相背数请兵将归埽北庭策谋纷纭无所不至惟念斯言不可独听又以北单于比年贡献欲修和亲故拒而未许将以成单于忠孝之义汉秉威信摠率万国日月所照皆为臣妾殊俗百蛮义无亲疎服顺者褒赏畔逆者诛罚善恶之効呼韩郅支是也今单于欲修和亲欵诚已达何嫌而欲率西域诸国俱来献见西域国属匈奴与属汉何异单于数连兵乱国内虚耗贡物裁以通礼何必献马裘今赍杂缯五百疋弓鞬韇丸一矢四发遣遗单于又赐献马左国都侯右谷蠡王杂缯各四百疋斩马剑各一单于前言先帝时所赐呼韩邪竽瑟空侯皆败愿复裁赐念单于国尚未安方厉武节以战攻为务竽瑟之用不如良弓利剑故未以赍朕不爱小物于单于便宜所用遣驿以闻
特荐辅臣以赞圣治疏【明吕坤】
访得原任大学士王家屏两间正气峥峥一叚忠心蔼蔼立朝大节当与日月争光辅世弘猷可使乾坤交泰一自乞身之后不忘忧国之心臣以为轩辕六相虞帝五人贰公弘化之地尚未盈员一德咸有之臣岂宜在野至其去国心迹臣请得而备言之先是皇长子当册之际系皇上钦定之年科臣仰遵成命及时请行皇上偶震天威尽加斥逐中外臣民皆有废长立少之疑惟时家屏亦以为疑而臣独不疑也臣寄家屏书曰无激皇上皇上圣明废长立少断断乎其不为也其可信者有十天生万物皆先长而后幼譬之于树中枝其嫡子旁枝其庶子也中枝未树不可无中心将扶高大之老枝乎抑扶续发之新枝乎皇上观于万物之理熟矣其必不废长也一自有国以来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三代明王未之有改也改三代明王继立之常经于理为悖皇上考于哲王之事熟矣其必不废长也二高皇帝大建藩封懿文太子长子也次秦王次晋王次成祖燕王燕王齿居第四懿文殂高皇帝欲立燕王学士刘三吾谏曰欲立燕王当置秦晋于何地太祖无以为辞遂止夫以成祖圣明逺过秦晋而高皇帝创业得以自专竟不敢违歴代帝王立长之义皇上孝先法祖乃敢违高皇帝之成法乎其必不废长也三昔周景王欲废庶长子猛而立庶幼子朝致有毛伯之难鲁惠公废长庶子息而立庶幼子允致有子翚之变鲁庄公废庶长子开而立庶幼子班致有圉人荦卜齮之祸齐桓公废庶长子无亏而立庶幼子昭致五公子相杀而启十年诸侯之衅晋献公恶庶长子重耳而立庶幼子卓子致二十年干戈之患卫庄公恶庶长子完而宠庶幼子州吁致有亡人宰丑之刄春秋以来不可胜数皇上博观前言往行何肯乐祸贪灾其必不废长也四人君纪纲名分与海内臣民共之亲郡王将军中尉等宗室公侯伯指挥千百户等官天下奚啻数十万非立嫡则立长卑幼不得奸焉此国家定制也皇上废长立幼亲郡王以下皆欲废长立幼封袭疏上该部议覆从之则天下相争无巳时不从则天子作法为口实皇上者天下王侯之式様也式様一差四海效尤朝廷何以禁之其必不废长也五昔宋太宗立真宗为太子谒庙还宫都下军民数十万踊跃欢呼皇长子者天下臣民所仰望者也万一弃而不立无论天下兆民互生异议即满京文武百官数十万大小军民未必肯服皇上知中外人心久矣其必不废长也六无论中外人心即两宫圣母欲立长乎立少乎九庙神灵欲立长乎立少乎皇上以孝治天下而伤圣母之心拂列祖之意其何以视万方皇上何等圣明而肯为此哉其必不废长也七坤闻道路之言皇上每见长子聪明便生欢喜国有长君乃社稷苍生之福生而明睿又国家永命之基皇上有几子宁不知其孰壮孰弱孰贤孰否乎其必不废长也八皇贵妃每劝立长虽古贤妃何以加焉此皆明于天命察于人心洞观祸福之机熟知安危之计者如此忠言皇上岂有不从之理乎其必不废长也九皇上言极坚定事不更张坤歴官中外二十年未尝闻圣主失一言之信数年以来立长纶音无虑数十下矣载之史书刋之邸报两京十三省九夷八蛮千万亿兆人民莫不耳闻目覩而一旦更之后有诏书其谁敢信夫使臣民不信朝廷非社稷无疆之福其必不废长也十葢皇上至诚真实之心不信于臣下已自难堪而科道忠直恳切之语又激于宸衷安得不怒雷霆震击斥逐言官而天地仁慈久当寛宥坤何以知之昔者朱鸿谟赵世卿等以忠直得罪矣皇上今已显用顾宪成黄道瞻等以忠直得罪矣皇上今已显用曽干亨董基谭希思等以忠直得罪矣皇上今已显用圣主尧舜之心乾坤之度何尝以一言一事深罪言官竟成弃掷哉古人云明主爱惜人才自为社稷计皇上不轻社稷何肯不爱仁贤徐俟天颜自霁耳大抵臣子之于君父迫切戆直徒足以甚其严威委曲和平乃所以成其盛德阁下大臣圣主所重倘积诚感动自无不回之天惟无激幸甚彼复书曰家屏侍皇上左右积有歳年知皇上深皇上圣天子也家屏何敢疑其立少惟是皇长子春秋向盛及今不早教谕何繇端蒙养之功诸谏官进劝甚忠乃今贬谪过严诚恐伤虚受之量家屏忝列辅臣既不能匡救圣明又不能保全忠直义当引退若过激之罪家屏不敢辞倘圣恩浩荡薄谴而赐之还家屏不敢一日忘内省其何敢一日忘圣恩臣与家屏往复之言如此臣是以知家屏忠贞天植献纳成圣主之明礼义自闲进退得大臣之体伏惟皇上持起丘园列之殿阁俾与二三辅臣同心佐政太平事业指日可兴矣
思乡疏【陈沈烱 续选】
臣闻桥山虽掩鼎湖之灶可祠有鲁遂荒大庭之迹无泯伏惟陛下降德猗兰纂灵丰谷汉道既登神仙可望射之罘于海浦礼日观而称功横中流于河汾指栢梁而高宴何其乐也岂不然与既而运属上仙道穷晏驾甲帐珠帘一朝零落茂陵玉盌遂出人间陵云故基与原田而膴膴别风余迹带陵阜而芒芒覊旅缧臣岂不落泪昔承明见厌严助东归驷马可乗长卿西反恭闻故实窃有愚心黍稷非馨敢望徼福但雀台之吊空怆魏君雍丘之祠未光夏后瞻仰烟霞伏増凄恋
公议自存私书当毁疏【明倪元璐】
臣观挺击红丸移宫之三议閧于清流而三朝要典之一书成于逆竖其议不可不兼行而其书不当不速毁请详其说葢当事起议兴盈庭互讼主挺击者力护东宫争挺击者计安神祖主红丸者仗义之言争红丸者原心之论主移宫者弭变于几先争移宫者持平于事后六者各有其是不可偏非以为忠悃则皆忠悃以为明见则为明见总在逆珰未用之先羣小未升之日虽甚水火不害埙箎此一局也既而杨涟二十四罪之疏发魏广微此辈门户之说兴于是逆珰杀人则借三案羣小求富贵则又借三案经此二借而三案之面目全非矣故凡推慈归孝于先皇犹夫颂德称功于义父又一局也网已密而犹疑有遗鳞势极重而或忧其飜局于是崔魏两奸乃始创立私编标题要典以之批根今日则众正之党碑以之免死他年即上公之铁劵又一局也繇此而观三案者天下之共议要典者魏氏之私书三案自三案要典自要典今为金石不刋之论者诚未深思若夫翻即纷嚣改亦多事如臣所见惟有毁之而已夫以阉竖之权而屈役史臣之笔亘古未闻当毁一未易代而有编年不直书而加论断若云彷佛明伦规模大典则是魏忠贤欲与肃皇帝争圣崔呈秀可与张孚敬比贤悖逆非伦当毁二矫诬先帝伪撰宸篇既不可比司马光资治通鉴之书亦不得援宋神宗手制序文为例假窃诬妄当毁三又况史局将开馆抄具备七载非难稽之世实录有本等之书何事留此骈枝供人唾詈当毁四故臣谓此书至今日不毁必有受其累者累则必非主三案者之累而争三案者之累抑又纂修三案者之累也何也争三案诸臣其品原分三等下者如崔呈秀刘志选李春晔等之附和希宠不足问矣最上莫如黄克缵贾继春王业浩高弘图刘廷宣等始则特立而不为苟同既则矫挺而着其危节本末炳然虽有忮者莫或能加之也然而管华之席未割老韩之传同编在数臣高明之观岂不引为坐涂之辱若其次焉者虽非尽有撑持要亦原无濡染而特以史氏抑扬之过保不为后人翻驳之端至于纂修诸臣之在当日则更有难焉者丹铅未下斧镬先悬姜逢元阁笔一叹朝闻夕逐矣杨世芳吴士元余煌等备竭调维其于忤珰诸疏有匿其全文者有删其已甚者时传书成而狱又起则有宁加丑诋之词而决不肯下一不道无将等字面以傅会爰书者凡此苦心亦多方矣而事在见闻之外未易可明弹章一加万节俱丧诸若此者皆臣之所谓累也累之不已元气又必大伤当今正气日伸方隅渐化自应进其平饮沃以温汤倘复克伐不休正恐清宁无日然而逆珰之遗迹一日不湮则公正之愤心千年不释也伏愿皇上勅下该部立将三朝要典锓成书版尽行毁焚仍命阁臣择期开馆纂修天启七年实録而又命纂修词臣捐化成心编摹信史凡关三案之事必执两端之中而又命三案中赐环诸臣各以圣明御极为再生之年勿以恩怨横胷理前身之业至于一切妖言市语如旧传点将之謡新腾选佛之说毋许妄形奏牍横起风波则廓然荡平偕于大道矣臣向以是非之心言是非今以史臣言史统关大计伏惟圣断施行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二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二十一
(明)贺复征 编
○奏一
刘勰曰奏者进也言敷于下情达于上也夫奏之为笔固以明允笃诚为本辨析疏通为首强志足以成务愽见足以穷理酌古御今治繁总要此其体也
废昌邑王奏【汉霍光】
臣敞等顿首死罪天子所以永保宗庙总一海内者以慈孝礼谊赏罚为本孝昭皇帝早弃天下亡嗣臣敞等议礼曰为人后者为之子也昌邑王宜嗣后遣宗正大鸿胪光禄大夫奉节使征昌邑王典丧服斩缞亡悲哀之心废礼谊居道上不素食使从官略女子载衣车内所居传舍始至谒见立为皇太子常私买鸡豚以食受皇帝信玺行玺大行前就次发玺不封从官更持节引内昌邑从官驺宰官奴二百余人常与居禁闼内敖戏自之符玺取节十六朝暮临令从官更持节从为书曰皇帝问侍中君卿使中御府令髙昌奉黄金千斤赐君卿取十妻大行在前殿发乐府乐器引内昌邑乐人撃鼓歌吹作俳倡会下还上前殿撃钟磬召内泰一宗庙乐人辇道牟首鼔吹歌舞悉奏众乐发长安厨三太牢具祠阁室中祀已与从官饮啖驾法驾皮轩鸾旗驱驰北宫桂宫弄彘鬬虎召皇太后御小马车使官奴骑乗逰戏掖庭中与孝昭皇帝宫人蒙等淫乱诏掖庭令敢泄言要斩取诸侯王列侯二千石绶及墨绶黄绶以并佩昌邑郎官者免奴变易节上黄旄以赤发御府金钱刀剑玉器采缯赏赐所与游戏者与从官官奴夜饮湛沔于酒诏太官上乗舆食如故食监奏未释服未可御故食复诏太官趣具无关食监太官不敢具即使从官出买鸡豚诏殿门内以为常独夜设九宾温室延见姊夫昌邑关内侯祖宗庙祠未举为玺书使使者持节以三太牢嗣昌邑哀王园庙称嗣子皇帝受玺以来二十七日使者旁午持节诏诸官署征发凡千一百二十七事文学光禄大夫夏侯胜等及侍中传嘉数进谏以过失使人簿责胜縳嘉繋狱荒淫迷惑失帝王礼谊乱汉制度臣敞等数进谏不更变日以益甚恐危社稷天下不安臣敞等谨与博士臣覇臣隽舍臣徳臣虞舍臣射臣仓议皆曰髙皇帝建功业为汉太祖孝文皇帝慈仁节俭为太宗今陛下嗣孝昭皇帝后行淫辟不轨诗云藉曰未知亦既抱子五辟之属莫大不孝周襄王不能事母春秋曰天王出居于郑繇不孝出之絶之于天下也宗庙重于君陛下未见命髙庙不可以承天序奉祖宗庙子万姓当废臣请有司御史大夫臣谊宗正臣徳太常臣昌与太祝以一太牢具告祠髙庙臣敞等昧死以闻
条国家便宜奏【魏相】
臣闻明主在上贤辅在下则君安虞而民和睦臣相幸得备位不能奉明法广教化理四方以宣圣徳民多背本趋末或有饥寒之色为陛下之忧臣相罪当万死臣相知能浅薄不明国家大体时用之宜惟民终始未得所繇窃伏观先帝圣徳仁恩之厚勤劳天下垂意黎庶忧水旱之灾为民贫穷发仓廪赈乏馁遣谏大夫博士巡行天下察风俗举贤良平寃狱冠盖交道省诸用寛租赋弛山泽陂池禁秣马酤酒贮积所以周急继困慰安元元便利百姓之道甚备臣相不能悉陈昧死奏故事诏书凡二十三事臣谨案王法必本于农而务积聚量入制用以备凶灾亡六年之蓄尚谓之急元鼎三年平原渤海太山东郡溥被灾害民饥死于道路二千石不豫虑其难使至于此赖明诏振捄乃得蒙更生今岁不登谷暴腾涌临秋收敛犹有乏者至春恐甚亡以相恤西羌未平师旅在外兵革相乗臣窃寒心宜蚤图其备惟陛下留神元元帅繇先帝盛徳以抚海内
明堂月令奏【魏相】
臣相幸得备员奉职不修不能宣广教化阴阳未和灾害未息咎在臣等臣闻易曰天地以顺动故日月不过四时不忒圣王以顺动故刑罚清而民服天地变化必繇阴阳阴阳之分以日为纪日冬夏至则八风之序立万物之性成各有常职不得相干东方之神太昊乗震执规司春南方之神炎帝乗离执衡司夏西方之神少昊乗兑执矩司秋北方之神颛顼乗坎执权司冬中央之神黄帝乗坤艮执绳司下土兹五帝所司各有时也东方之卦不可以治南方南方之卦不可以治北方春兴兑治则饥秋兴震治则华冬兴离治则泄夏兴坎治则雹明王谨于尊天慎于养人故立羲和之官以乗四时节授民事君动静以道奉顺阴阳则日月光明风雨时节寒暑调和三者得叙则灾害不生五谷熟丝麻遂草木茂鸟兽蕃民不夭病衣食有余若是则君尊民说上下亡怨政教不违礼让可兴夫风雨不时则伤农桑农桑伤则民饥寒饥寒在身则亡廉耻冦贼奸宄所繇生也臣愚以为阴阳者王事之本羣生之命自古圣贤未有不繇者也天子之义必纯取法天地而观于先圣髙皇帝所述书天子所服第八曰大谒者臣章受诏长乐宫曰令羣臣议天子所服以安治天下相国臣何御史大夫臣昌谨与将军臣陵太子太傅臣通等议春夏秋冬天子所服当法天地之数中得人和故自天子王侯有土之君下及兆民能法天地顺四时以治国家身亡祸殃年寿永究是奉宗庙安天下之大礼也臣请法之中谒者赵尧举春李舜举夏儿汤举秋贡禹举冬四人各职一时大谒者襄章奏制曰可孝文皇帝时以二月施恩恵于天下赐孝弟力田及罢军卒祠死事者颇非时节御史大夫鼌错时为太子家令奏言其状臣相伏念陛下恩泽甚厚然而灾气未息窃恐诏令有未合当时者也愿陛下选明经通知阴阳者四人各主一时时至明言所职以和阴阳天下幸甚
上屯田奏一【赵充国】
臣闻兵者所以明徳除害也故举得于外则福生于内不可不慎臣所将吏士马牛食月用粮谷十九万九千六百三十斛盐千六百九十三斛茭藳二十五万二百八十六石难久不解繇役不息又恐他夷卒有不虞之变相因并起为明主忧诚非素定庙胜之策且羌虏易以计破难用兵碎也故臣愚以为撃之不便计度临羌东至浩亹羌虏故田及公田民所未垦可二千顷以上其间邮亭多壊败者臣前部士入山伐材木大小六万余枚皆在水次愿罢骑兵留弛刑应募及淮阳汝南步兵与吏士私从者合凡万二百八十一人用谷月二万七千三百六十三斛盐三百八斛分屯要害处氷解漕下缮乡亭浚沟渠治湟陿以西道桥七十所令可至鲜水左右田事出赋人二十畮至四月草生发郡骑及属国胡骑伉健各千倅马什二就草为田者逰兵以充入金城郡益积蓄省大费令大司农所转谷至者足支万人一岁食谨上田处及器用簿惟陛下裁许
上屯田奏二【赵充国】
臣闻帝王之兵以全取胜是以贵谋而贱战战而百胜非善之善者也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蛮夷习俗虽殊于礼义之国然其欲避害就利爱亲戚畏死亡一也今虏亡其美地荐草愁于寄托逺遯骨肉心离人有畔志而明主般师罢兵万人留田顺天时因地利以待可胜之虏虽未即伏辜兵决可朞月而望羌虏瓦解前后降者万七百余人及受言去者凡七十辈此坐支解羌虏之具也臣谨条不出兵留田便宜十二事步兵九校吏士万人留屯以为武备因田致谷威徳并行一也又因排折羌虏令不得归肥饶之地贫破其众以成羌虏相畔之渐二也居民得并田作不失农业三也军马一月之食度支田士一岁罢骑兵以省大费四也至春省甲士卒循河湟漕谷至临羌以视羌虏扬威武传世折冲之具五也以闲暇时下所伐材缮治邮亭充入金城六也兵出乗危徼幸不出令反畔之虏窜于风寒之地离霜露疾疫瘃堕之患坐得必胜之道七也荐草稠草也亡经阻逺追死伤之害八也内不损威武之重外不令虏得乗间之势九也又亡惊动河南大幵小幵使生他变之忧十也治湟陿中道桥令可至鲜水以制西域信威千里从枕席上过师十一也大费既省徭役豫息以戒不虞十二也留屯田得十二便出兵失十二利臣充国材下犬马齿衰不识长策惟明诏博详公卿议臣采择
上屯田奏三【赵充国】
臣闻兵以计为本故多算胜少算先零羌精兵今余不过七八千人失地逺客分散饥冻■〈罒干〉幵莫须又颇暴略其羸弱蓄产畔还者不絶皆闻天子眀令相捕斩之赏臣愚以为虏破壊可日月冀逺在来春故曰兵决可期月而望窃见北边自炖煌至辽东万一千五百余里乗塞列隧有吏卒数千人虏数大众攻之而不能害今留步士万人屯田地埶平易多髙山逺望之便部曲相保为堑垒木樵【与谯同谓髙楼望敌】校聨不絶便兵弩饬鬬具■〈逢上火下〉火幸通埶及并力以逸待劳兵之利者也臣愚以为屯田内有亡费之利外有守御之备骑兵虽罢虏见万人留田为必禽之具其土崩归徳宜不久矣从今尽三月虏马羸瘦必不敢捐其妻子于他种中逺涉河山而来为寇又见屯田之士精兵万人终不敢复将其累重还归故地是臣之愚计所以度虏且必瓦解其处不战而自破之策也至于虏小寇盗时杀人民其原未可卒禁臣闻战不必胜不茍接刃攻不必取不茍劳众诚令兵出虽不能灭先零亶能令虏絶不为小寇则出兵可也即今同是而释坐胜之道从乗危之势往终不见利空内自罢敝贬重而自损非所以视蛮夷也又大兵一出还不可复留湟中亦未可空如是徭役复更发也且匈奴不可不备乌桓不可不忧今久转运烦费倾我不虞之用以赡一隅臣愚以为不便校尉临众幸得承威徳奉厚币抚循众羌谕以明诏宜皆乡风虽其前辞甞曰得亡效五年宜亡他心不足以故出兵臣窃自惟念奉诏出塞引军逺撃穷天子之精兵散车甲于山野虽亡尺寸之功偷得避慊之便而亡后咎余责此人臣不忠之利非明主社稷之福也臣幸得奋精兵讨不义久留天诛罪当万死陛下寛仁未忍加诛令臣数得熟计愚臣伏计熟甚不敢避斧钺之诛昧死陈愚惟陛下省察
请勅长吏奏【张敞】
窃见丞相请与中二千石愽士杂问郡县上计长吏守丞为民兴利除害成大化条其对有耕者让畔男女异路道不拾遗及举孝子弟弟贞妇者为一辈先上殿举而不知其人数者次之不为条教者在后叩头谢丞相虽口不言而心欲其为之也长吏守丞对时臣敞舍有鹖雀飞止丞相府屋上丞相以下见者数百人边吏多知鹖雀者问之皆阳不知丞相图议上奏曰臣闻上计长吏守丞以兴化条皇天报下神雀后知从臣敞舍来乃止郡国吏窃笑丞相仁厚有知略微信奇怪也昔汲黯为淮阳守辞去之官谓大行李息曰御史大夫张汤懐诈阿意以倾朝廷公不蚤白与俱受戮矣息畏汤终不敢言后汤败诛上闻黯与息语乃抵息罪而秩黯诸侯相取其思竭忠也臣敞非敢毁丞相也诚恐羣臣莫白而长吏守丞畏丞相指归舍法令各为私教务相増加浇淳散朴并行伪貌有名亡实倾揺解怠甚者为妖假令京师先行让畔异路道不拾遗其实亡益廉贪贞淫之行而以伪先天下固未可也即诸侯先行之伪声轶于京师非细事也汉家承敝通变造起律令即以劝善禁奸条贯详备不可复加宜令贵臣明饬长吏守丞归告二千石举三老孝弟力田孝廉廉吏务得其人郡事皆以义法令检式毋得擅为条教敢挟诈伪以奸名誉者必先受戮以正明好恶
上星孛等奏【刘向】
臣闻帝舜戒伯禹毋若丹朱傲周公戒成王毋若殷王纣诗曰殷鉴不逺在夏后之世亦言汤以桀为戒也圣帝眀王常以败乱自戒不讳废兴故臣敢极陈其愚惟陛下留神察焉谨按春秋二百四十二年日食三十六襄公尤数率三岁五月有奇而一食汉兴讫竟宁孝景帝尤数率三岁一月而一食臣向甞数言日当食今连三年比食自建始以来二十岁间而八食率二岁六月而一发古今罕有异有大小希稠占有舒疾缓急而圣人所以断疑也易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昔孔子对鲁哀公并言夏桀殷纣暴虐天下故歴失则摄提失方孟陬亡纪此皆易姓之变也秦始皇之末至二世时日月薄食山陵沦亡辰星出于四孟太白经天而行亡云而雷枉矢夜光荧惑袭月■〈薛上火下〉火烧宫埜禽戏廷都门内崩长人见临洮石陨于东郡星孛大角大角以亡观孔子之言考暴秦之异天命信可畏也及项籍之败亦孛大角汉之入秦五星聚于东井得天下之象也孝恵时有雨血日食于冲灭光星见之异孝昭时有泰山卧石自立上林僵栁复起大星如月西行众星随之此为特异孝宣兴起之表天狗夹汉而西久阴不雨者二十余日昌邑不终之异也皆着于汉纪观秦汉之易世览恵昭之亡后察昌邑之不终视孝宣之绍起天之去就岂不昭昭然哉髙宗成王亦有雊雉拔木之变能思其故故髙宗有百年之福成王有复风之报神明之应应若景响世所同闻也幸得托末属诚见陛下寛明之徳冀销大异而兴髙宗成王之声以崇刘氏故豤豤数奸死亡之诛今日食尤屡星孛东井摄提炎及紫宫有识长老莫不震动此变之大者也其事难一二纪故易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是以设卦指爻而复说义书曰伻来以图天文难以相晓臣虽图上犹须口说然后可知愿赐清燕之间指图陈状
复置御史大夫奏【朱博】
帝王之道不必相袭各繇时务髙皇帝以圣徳受命建立鸿业置御史大夫位次丞相典正法度以职相叅总领百官上下相监临歴载二百年天下安宁今更为大司空与丞相同位未获嘉佑故事选郡国守相髙第为中二千石选中二千石为御史大夫任职者为丞相位次有序所以尊圣徳重国相也今中二千石未更御史大夫而为丞相权轻非所以重国政也臣愚以为大司空官可罢复置御史大夫遵奉旧制臣愿尽刀以御史大夫为百寮率
复刺史奏【朱博】
汉家至徳溥大宇内万里立置郡县部刺史奉使典州督察郡国吏民安宁故事居部九岁举为守相其有异材功效著者辄登擢秩卑而赏厚咸劝功乐进前丞相方进奏罢刺史更置州收秩真二千石位次九卿九卿阙以髙第补其中材则茍自守而已恐功效陵夷奸轨不禁臣请罢州牧置刺史如故
收还武库兵器奏【母将隆】
武库兵器天下公用国家武备缮治造作皆度大司农钱大司农钱自乗舆不以给供养供养劳赐一出少府盖不以本藏给末用不以民力供浮费别公私示正路也古者诸侯方伯得颛征伐乃赐斧钺汉家边吏职在距寇亦赐武库兵皆任其事然后蒙之春秋之谊家不藏甲所以抑臣威损私力也今贤等便僻弄臣私恩微妾而以天下公用给其私门契国威器共其家备民力分于弄臣武兵设于微妾建立非宜以广骄僣非所以示四方也孔子曰奚取于三家之堂臣请收还武库
录功臣后奏【杜业】
昔唐以万国致时雍之政虞夏以之多羣后飨共已之治汤法三圣殷氏太平周封八百重译来贺是以内恕之君乐继絶世隆名之主安立亡国至于不及下车徳念深矣成王察收野之克顾羣后之勤知其恩结于民心功光于王府也故追述先父之志录遗老之策髙其位大其宇爱敬饬尽命赐备厚大孝之隆于是为至及其没也世主叹其功亡民而不思所息之树且犹不伐况其庙乎是以燕齐之祀与周并传子继弟及歴载不堕岂亡刑辟繇祖之竭力故支庶赖焉迹汉功臣亦皆剖符世爵受山河之誓存以着其号亡以显其魂赏亦不细矣百余年间而袭封者尽或絶失姓或乏无主朽骨孤于墓苗裔流于道生为愍隶死为转尸以往况今甚可悲伤圣朝怜悯诏求其后四方忻忻靡不归心出入数年而不省察恐议者不思大义设言虚亡则厚徳掩息遴柬布章非所以视化劝后也三人为众虽难尽继宜从尤功
治河奏【贾让】
治河有上中下三策古者立国居民疆理土地必遗川泽之分度水埶所不及大川无防小水得入陂障卑下以为污泽使秋水多得有所休息左右游波寛缓而不迫夫土之有川犹人之有口也治土而防其川犹止儿啼而塞其口岂不遽止然其死可立而待也故曰善为川者决之使道善为民者宣之使言盖堤防之作近起战国壅防百川各以自利齐与赵魏以河为竟赵魏濒山齐地卑下作堤去河二十五里河水东扺齐堤则西泛赵魏赵魏亦为堤去河二十五里虽非其正水尚有所游荡时至而去则填淤肥美民耕田之或久无害稍筑室宅遂成聚落大水时至漂没则更起堤防以自救稍去其城郭排水泽而居之湛溺自其宜也今堤防陿者去水数百歩逺者数里近黎阳南故大金堤从河西河北行至西山南头乃折东与东山相属民居金堤东为庐舍往十余岁更起堤从东山南头直南与故大堤会又内黄界中有泽方数十里环之有堤往十余岁太守以赋民今民起庐舍其中此臣亲所见者也东郡白马故大堤亦复数重民皆居其间从黎阳北尽魏界故大堤去河逺者数十里内亦数重此皆前世所排也河从河内北至黎阳为石堤激使东抵东郡平刚又为石堤使西北扺黎阳观下又为石堤使东北扺东郡津北又为石堤使西北扺魏郡昭阳又为石堤激使东北百余里间河再西三东迫阨如此不得安息今行上策徙冀州之民当水冲者决黎阳遮害亭放河使北入海河西薄大山东薄金堤埶不能逺泛滥期月自定难者将曰若如此败壊城郭田庐冡墓以万数百姓怨恨昔大禹治水山陵当路者毁之凿龙门辟伊阙析底柱破碣石堕断天地之性此乃人工所造何足言也今濒河十郡治堤岁费且万万及其大决所残无数如出数年治河之费以业所徙之民遵古圣之法定山川之位使神人各处其所而不相干且以大汉方制万里岂其与水争咫尺之地哉此功一立河定民安千载无患故谓之上策若乃多穿漕渠于冀州地使民得以溉田分杀水怒虽非圣人法然亦救败术也难者将曰河水髙于平地岁増堤防犹尚决溢不可以开渠臣窃按视遮害亭西十八里至淇水口乃有金堤髙一丈自是东地稍下堤稍髙至遮害亭髙四五丈往五六岁河水大盛増丈七尺壊黎阳南郭门入至堤下水未踰堤二尺所从堤上北望河髙出民屋百姓皆走上山水留十三日堤溃吏民塞之臣循堤上行视水埶南七十余里至淇口水适至堤半计出地上五尺所今可从淇口以东为石堤多张水门初元中遮害亭下河去堤足数十步至今四十余年适至堤足繇是言之其地坚矣恐议者疑河大川难禁制荥阳漕渠足以卜之其水门但用木与土耳今据坚地作石堤势必完安冀州渠首尽当卭此水门治渠非穿地也但为东方一堤北行三百余里入漳水中其西因山足髙地诸渠皆往往股引取之旱则开东方下水门溉冀州水则开西方髙门分河流通渠有三利不通有三害民常罢于救水半失作业水行地上凑润上彻民则病湿气木皆立枯卤不生谷决溢有败为鱼鳖食此三害也若有渠溉则盐卤下隰填淤加肥故种禾麦更为秔稻髙田五倍下田十倍转漕舟船之便此三利也今濒河堤吏卒郡数千人伐买薪石之费岁数千万足以通渠成水门又民利其溉灌相率治渠虽劳不罢民田适治河堤亦成此诚富国安民兴利除害支数百岁故谓之中策若乃缮完故堤増卑倍薄劳费无已数逢其害此最下策也
论曹爽罪奏【魏司马懿】
臣昔从辽东还先帝诏陛下秦王及臣升御床把臣臂深以后事为念臣言二祖亦属臣以后事为念此自陛下所见无所忧苦万一有不如意臣当以死奉明诏黄门令董箕等才人侍疾者皆所闻知今大将军爽背弃顾命败乱国典内则僣拟外専威权破壊诸营尽据禁兵羣官要职皆置所亲殿中宿卫歴世旧人皆复斥出欲置新人以树私计根据盘牙纵恣日甚外既如此又以黄门张当为都监専共交关看察至尊候伺神器离间二宫伤害骨肉天下汹汹人懐危惧陛下但为寄坐岂得久安此非先帝诏陛下及臣升御床之本意也臣虽朽迈敢忘往言昔赵髙极意秦氏以灭吕霍早断汉祚永世此乃陛下之大鉴臣授命之时也太尉臣济尚书令臣孚等皆以爽为有无君之心兄弟不宜典兵宿卫奏永宁宫皇太后令勅臣如奏施行臣辄勅主者及黄门令罢爽羲训吏兵以侯就第不得逗留以稽车驾敢有稽留便以军法从事臣辄力疾将兵屯洛水浮桥伺察非常
临亡辨郭诞寃遗奏【吴邵畴】
畴生长边陲不闲教道得以门资厕身本郡踰越侪类位极朝右不能赞扬盛化养之以福今妖讹横兴干国乱纪畴以噂■〈口沓〉之语本非事实虽家诵人咏不足有虑天下重器而匹夫横议疾其丑声不忍闻见欲含垢藏疾不彰之翰笔镇躁归静使之自思愚心勤勤毎执斯旨故诞屈其所是黙以见从此之为愆实由于畴谨不敢逃死归罪有司唯乞天鉴特垂清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二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二十二
(明)贺复征 编
○奏二
上律令注解奏【晋杜预】
法者盖绳墨之断例非穷理尽性之书也故文约而例直听省而禁简例直易见禁简难犯易见则人知所避难犯则几于刑措刑之本在于简直故必审名分审名分者必忍小理古之刑书铭之钟鼎铸之金石所以逺塞异端使无滛巧也今所注皆网罗法意格之以名分使用之者执名利以审趣舍伸绳墨之直去析薪之理也
为裴楷请奏【王浑】
楷受先帝拔擢之恩复蒙陛下宠遇诚竭节之秋也然楷性不竞于物昔为常侍求出为河内太守后为侍中复求出为河南尹与杨骏不平求为卫尉及转东宫班在时类之下安于淡退有识有以见其心也楷今委顿臣深忧之光禄勲缺以为可用今张华在中书王戎在尚书足举其契无为复令楷入名臣不多当见将养勿违其志要其逺济之益
谏天后不宜称帝奏【唐沈既济】
天皇后进以疆有退非徳让史臣进书当称为太后不宜曰上中宗虽降居藩邸而体元继代本吾君也宜称皇帝不宜曰庐陵王睿宗在景龙前天命未集假临大寳于谊无名宜曰相王未容曰帝且则天改周正朔立七庙天命革矣今以周厕唐列为帝纪考于礼经是谓乱名中宗嗣位在太后前而叙年制纪反居其下方之跻僖公是谓不智昔汉髙后称制独有王诸吕为负汉约无迁鼎革命事时孝恵已没子非刘氏不纪吕后尚谁与哉议者犹谓不可况中宗以始年即位季年复祚虽尊名中夺而天命未改足以首事表年何所拘关而列为二纪鲁昭公之出春秋岁书其居曰公在干侯君在虽失位不敢废也请省天后纪合中宗纪每岁首必书孝和在所以统之曰皇帝在房陵太后行某事改某制纪称中宗而事述太后名不失正礼不违常矣夫正名所以尊王室书法所以观后嗣且太后遗制自去帝号及孝和上谥开元册命而后之名不易今祔陵配庙皆以后礼而独承统于帝是有司不时正失先旨若后姓氏名讳才艺智略崩塟日月宜入皇后传题其篇曰则天顺圣武皇后云
论失维州奏【李徳裕】
臣在先朝出镇西蜀其时吐蕃维州首领悉怛谋虽是杂虏久乐皇风将彼坚城降臣本道臣寻差兵马入据其城飞章以闻先帝惊叹其时与臣不足者望风嫉臣遽献疑言上罔宸听为与吐蕃盟约不可背之必恐将此为辞侵犯郊境诏臣还却此城兼执送悉怛谋等令彼自戮复降中使迫促送还昔白起杀降终于杜邮致祸陈汤见徙是为郅支报雠感叹前事愧心终日今者幸逢英主忝备台司辄敢追论伏希省察且维州据髙山絶顶三面临江在戎虏平川之冲是汉地入兵之路初河陇尽没此州独存吐蕃潜将妇人嫁与此州门子二十年后两男长成窃开垒门引兵夜入因此陷没号曰无忧因并力于西边遂无虞于南路凭凌近甸宵旰累朝贞元中韦皋欲经畧河湟须以此城为始尽锐万旅急攻累年吐蕃爱惜既甚遂遣舅论莽热来援雉堞髙峻临冲难及于层霄鸟径屈盘猛士多糜于■〈石垒〉石莫展公输之巧空擒莽热而还及南蛮负恩扫地驱刼臣初到西蜀众心未安外扬国威中缉边备其维州执臣信令乃送欵与臣臣告以须俟奏闻所冀探其情伪其悉怛谋寻率一城之兵众并州印甲仗塞途相继空壁归臣臣即大出牙兵受其降礼南蛮在列莫敢仰视况西山八国隔在此州比带使名都成虚语诸羌久苦蕃中征役愿作大国王人自维州降后皆云但得臣信牒帽子便相率内属其蕃界合水栖鸡等城既失险阨自须抽归可减八处镇兵坐收千里旧地臣见莫大之利乃为恢复之基继具奏闻请以酬赏臣自与锦袍金带颙俟诏书且吐蕃维州未降已前一年犹围鲁州以此言之岂守盟约况臣未甞用兵攻取彼自感化来降又沮议之人不知事实吐畨迟钝土旷人稀每欲乗秋犯边皆须数岁就食臣得维州踰月未有一使入疆自此之后方应破胆岂有虑其后怨鼓此游词臣受降之时指天为誓宁忍将三百余人性命弃信偷安累表上陈乞垂矜赦答诏严切竟令执还加以体披桎梏舁于竹畚及将就路寃呌呼天将吏对臣无不流涕其部送者便遭蕃帅讥诮曰既已降彼何须送来乃却将此降人戮于汉界之上恣行残害用固携离乃至掷其婴孩承以枪槊臣闻楚灵诱杀蛮子春秋明讥周文外送邓叔简册深鄙况乎大国负此降人絶忠欵之路快凶虐之情从古以来未有此事臣实痛悉怛谋举城受酷由臣陷此无辜乞慰忠魂特加褒赠
迎春奏【孙樵】
黑帝歴穷帝命青帝嗣其公【以其无私】皇帝备牲牢鼓钟迎飨于郊东贱臣樵寓疏太常上奏曰天有四时陛下实行之是天乗陛下政令明昏而为燠寒也青帝何功而飨乎穹空春之日陛下廪以时出帛以时恤则蘖芽弩拔勾萌毕达矣夏之日陛下农事无所夺山麓无所伐则草木壮茁国无夭札矣秋之日陛下狱无曲次畋无围杀则霜露不失节万物固结矣冬之日陛下地气不掘泄室屋不彻发则丰隆不敢系越百蛰塞穴矣圣人之时日南无骄阳启蛰无繁霜斗北无伏阴火西无滞霖淫昏之世反膏而波【春行秋令大水发民庐舍】反氷而花【冬行夏令能李花】雹伤螟啮【夏行冬令则雨雹时则蝗飞蔽天】旱赤雨血【秋行夏令则雨血时则赤旱千里】是陛下政令出乎修明则寒暑运行政令出乎淫昏则灾祥屡臻其可忽乎臣又闻陛下与人为春得革惨作和起枿生华喜满其家沃穆欢咳如暖景时开树色烟光觉葱茏芳苍陛下与人为秋得愁刮人魄风日冷白栗栗萧索觉庭槐枯落陛下与人为夏得变絺成襦嘘烬作炉驹驱辄结杂沓噎禊门如三伏热陛下与人为冬得举皆不见日冻薄人骨间间戚戚灯青火白门无蹄辙迹顾陛下左右皆春天下病悴者众也陛下肘腋皆热中国病冻者众也岂陛下用心有颇焉陛下茍能平其心虽泽不周恵不均天下无恨言不然天将视陛下心而燠寒也
复佛寺奏【孙樵】
贱臣樵上言臣以为残蠧于理者羣髠最大且十口之家男力而耕女力而桑卒岁其衣食仅自给也栋宇仅自完也若羣髠者所饱必稻粱所衣必绵縠居则邃宇出则肥马是则中户不十不足以活一髠武皇帝元年籍天下羣髠凡十七万夫以十家给一髠是编一民百七十万困于羣髠矣武皇帝一日发天下髠悉归平民是时一百七十万家之心咸知生地陛下自即位以来诏管废寺以复羣髠自元年正月即位以来洎今年五月斤斧之声不絶天下而工未已讯闻陛下即复之不休臣恐数年之间天下十七万髠如故矣臣以为武皇帝即不能除羣髠陛下尚宜勉思而去之以苏疲民彼将兴于已废乎请以开元之事眀之开元之年大驾还自东封从以于官之众六军之士三日留于陈留民犹有余力今陛下即能东封道次给一食则民力殚矣何开元之民力有余而陛下之民力不足耶开元之间率户出兵籍而为伍春夏纵之家以力耕稼秋冬聚之将以戒武事如屯则兵未始废于农农未甞夺于兵故开元之民力有余也今天下常兵不下百万皆衣食于平民岁度费率中户五仅能活一兵如此则编户不五百万不足以给之故陛下之民力不足也今陛下以力不足之民而欲重困于羣髠将何以踵开元太平事耶贞观以还开元户口最为殷繁不能逾九百万即今有问于户部其能如开元乎借如陛下以五百万给天下之兵今欲又以一百七十万给于羣髠是六百七十万无羡赋矣即令户口不下于开元其余止二百万而国家万故毕出其间陛下孰与其足耶即是盐鐡不可除而榷筦加筭矣天下之民得不重困乎日者陛下甞欲营国东门谏议大夫入争于前一言未及终陛下非徒辍其工而又赐帛以优之今所复寺宇岂特国门之争乎丛徒啸工岂特国门之使乎宁谏议大夫不以言而陛下不以听耶陛下则不能复废之臣愿陛下已复之髠止而勿复加已营之寺止而勿复修庶几天下之民尚可活也今天下最不可去者兵也尚为陛下思去兵之术究开元太平事冀异日为陛下言之况去无用之髠耶臣昧死以言
建炎元年奏【宋宗泽】
臣伏见我国家承平几二百年数世戴白之老不识兵革上下恬嬉犹夷度日不复以权谋战争为念乃以敌人诞谩为可凭信朝廷恬视不少置疑不惟不曽教人坐作进退击刺挽射之伎俾严攻讨其间有实欲贾勇思敌所忾之人士大夫不以为狂则以为妄因循苟且以致敌人颠越不恭遂有前日之祸臣不胜愤恨然兹非敌人之能也皆由亡诚实之士鼓唱骄逸率以敛迹逃避曲辱不耻为智为勇耳万一有慷慨论列则掩耳不听别造佞说以相浮动兹无他大抵只欲助冦张皇声势直为我祖宗一统基业更不当顾藉直两手分付与敌人耳嗟乎何不忠不义之甚也臣毎思念涕泗交下继之以血此天地神明之所昭鉴臣恭惟渊圣皇帝靖康之初信此和议俾冦大获而归去冬与今春夏敌人猖獗大臣柔邪谀佞蓄缩畏避者不敢畧有拒抗语但诡谲为诚实包藏为智谋缄黙为沈鸷遂致二圣蒙尘后妃亲王与无辜之人流离北去想陛下龙潜济郓甞亲闻见张邦昌耿南仲辈所为也陛下入继大统即将前主和议者窜之岭外使天下寃抑之气一旦舒快自后臣窃闻陛下日与二三大臣论思讲画必欲大雪我庙朝之耻激厉卒伍劝率义士俾思剿絶以正华夏不意陛下复听奸邪之语又浸渐望和迂回曲折为退走计臣愿陛下试一思之陛下初陟位何故以讲和为非逐当时议臣陛下近日又何故只凭信奸邪与奸臣为他日之画营缮金陵迎奉元佑太后仍遣省官迎奉太庙木主弃河东河西河北京东京西淮南陜右七路千百万生灵如粪壤草芥略不顾恤比奸臣遣奸狡小丑假作使伪楚为名来觇我大宋虚实臣见如是因纳谏状与留守范纳乞收彼国奉使之人置之牢狴奏取朝廷指挥庶激军民士庶懐寃之心俾肯力战仰赞陛下再造王室中兴大宋基业之意今却令迁置别馆优加待遇臣奉此诏命忧思涕泣心欲折死不知二三大臣何为于敌人情欵如是之厚而于我国家吁谟如是之薄臣毎思京师人情物价渐如我祖宗时若銮驾一归则再造之功与中兴之烈必赫奕宏大跨商周而越汉唐矣何奸邪之臣尚狃和议皇惑圣聪伏望陛下察之臣之朴愚不敢奉诏以彰国弱此我大宋兴衰治乱之机也臣愿陛下思之陛下果以臣言为狂愿尽赐褫削臣死之日当嘱臣之子记臣之言力请回銮亟还京阙上念社稷之重下慰黎民之心命将出师大震雷霆之怒救焚拯溺出民水火之中夙荷君恩敢忘尸谏颙昻法座无由再望于清光枯朽微生从此永辞于宸扆
六疏外宻奏【明王锡爵】
臣惟古称报恩有生衔环死结草者乃臣今日所蒙环不胜衔草不胜结矣惟是旦暮危喘死生永诀懐有野人芹曝之献若不及今少效万一窃恐魂魄私恨永无瞑目之期记得同官于慎行尚书冯琦皆于奄忽之中进危明之论而臣腔血未冷忍遂恝然凡今言时政者皆云税差未撤章疏久留九卿科道之不补建言罪废之不召以为最关理乱而臣则谓此皆廷臣及臣等之所已言皇上所再三许以罢革许以发行者也羣臣所候者皇上之旨也皇上自有旨而自发之复以谁候哉伏读圣谕有边疆多事朕躬日夜焦劳等语顾臣窃谓今日所忧乃不在边疆而在朝廷不在冦乱而在人心人心之离又不在一时而在平日年复一年茍幸无事则可相安于忘言而今滇南辽左络绎告变臣近乡淛直一带且大荒大乱不成地方矣感天动人更无他事惟望即将年来累下之旨早践而力行之救灾在此救乱亦在此臣姑不暇逺引且以近事验之如一册立也王家屏请之未行也而人竞以为忠至于一旦举行而举朝颂大圣人之作为无敢有一人分功者岂非不行则善归于臣行则善归于君乎一建言也在艾穆等人争言其短而邹元标等人争言其长岂非用之则名在上而不用则名在下乎一税使也陈奉之恶过于杨荣楚人之怨深于滇南而奉身与楚俱完荣身与滇俱敝岂非早则权在朝廷而迟则权在乱民乎一行取也昔时三年一取何以帖然今八九年一取何以反哗岂非早则公论定于上迟则私议淆于下乎此皆可反推而得不待臣言者以皇上神明天纵从前一二大事何甞终泥不行然必至于望者倦言者厌纪纲壊尽怨雠担尽皇上费几多嗔怒又代大臣费几多辨白至于不得已而后行此如膏雨久屯黍苗先槁霜雪后时螟蝝巳生其中攘乱基祸有不可胜言者矣而皇上且见以为缓而无害也遂至于无所不缓适有传户部告急疏者仓无数万之储军无半年之饷二百年来未有此极窘极急之时而东南水灾乂告矣太仓又将阙一岁之储边军又将阙数年之饷矣中外汹汹朝不图夕有如倭冦乗虚边腹尽乱能令户兵二部空手应敌乎内帑之储能终扄而不发即发亦能济于事乎甞读史至唐徳宗以累年琼林大盈之储不能偿粝食菜饼之怨是可见聚财不如散财而散财早则锱铢当丘山之用散财迟则丘山不能当锱铢之用臣前所言迟早缓急之说即此亦是吃紧事也又臣毎见近来朝廷庶政丛脞总繇皇上疑外臣之多懐二心如近日南北党议及行取之纷纷是也然疑其人则当显究其人之是非不当为人而并疑其事疑其事则当直穷其事之得失不当为一事而旁及于事事夫圣明在上至于事事可疑而天下乃无一事可为者然则钱粮之进收武官之迁除内臣之奏讦独何为朝发而夕下若斯之急也人虽尧舜谁能无过要以亟断亟行纵有瑕疵终不为失日月暂时之食而稽留不决纵万全万当常为风雨如晦之时祖宗徳泽不可长恃宗庙神灵不可长保惟皇上思之思之慎之慎之臣今已矣祇此蒙瞍迂论万里可以当面谈寸丝可以补衮阙而尚有发挥未尽者前已附之首疏宻掲中皇上倘一并检纳亟赐施行政可不须见臣之面而臣亦可少抒恋阙之懐已缘奉圣躬焦劳之谕且适当此燃眉厝火之时忧不得不深言不得不直盖亦股肱一体之谊当然而万讳不敢避万谴不敢逃者也古记有之鸟之将死其鸣哀人之将死其言善所望皇上以死怜臣就以此疏当臣遗表臣不胜哀鸣涕哽之至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二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二十三
(明)贺复征 编
○章一
刘勰曰章者明也诗云为章于天谓文明也其在文物赤白曰章表者标也礼有表记谓徳见仪其在器式揆景曰表章以造阙风矩应明表以致禁骨采宜耀 徐师曽曰古人言事皆称上书汉定礼仪乃有四品其一曰章用以谢恩及考后汉论谏庆贺间亦称章岂其流之寖广欤自唐而后此制遂亡
上灾异章【汉郎顗】
臣闻天垂妖象地见灾符所以谴告人主责躬修徳使正玑平衡流化兴政也易内传曰凡灾异所生各以其政变之则除消之亦除伏惟陛下躬日昃之听温三省之勤思过念咎务消祇悔方今时俗奢佚浅恩薄义夫救奢必于俭约拯薄无若敦厚安上理人莫善于礼修礼遵约葢惟上兴革文变薄事不在下故周南之徳关雎政本本立道生风行草从澄其源者流清溷其本者末浊天地之道其犹鼓钥以虚为德自近及逺者也伏见往年以来园陵数灾炎光炽猛惊动神灵易天人应曰君子不思遵利兹谓无泽厥灾孽火烧其宫又曰君髙台府犯阴侵阳厥灾火乂曰上不俭下不节炎火并作烧君室自顷缮理西苑修复太学宫殿官府多所构饰昔盘庚迁殷去奢即俭夏后卑宫尽力致美又鲁人为长府闵子骞曰仍旧贯何必改作臣愚以为诸所缮修事可省减禀恤贫人赈赡孤寡此天之意也人之庆也仁之本也俭之要也焉有应天养人为仁为俭而不降福者哉土者地祗阴性澄静宜以施化之时敬而勿扰窃见正月以来阴闇连日易内传曰久阴不雨乱气也蒙之比也蒙者君臣上下相冒乱也又曰贤徳不用厥异常阴夫贤者化之本也云者雨之具也得贤而不用犹久阴而不雨也又顷前数日寒过其节氷既解释还复凝合夫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此言日月相推寒暑相避以成物也今立春之后火卦用事当温而寒违反时节由功赏不至而刑罚必加也宜须立秋顺气行罚臣伏案飞候叅察众政以为立夏之后当有震裂涌水之害又比荧惑失度盈缩往来涉歴舆鬼环绕轩辕火精南方夏之政也政有失礼不从夏令则荧惑失行正月三日至乎九日三公卦也三公上应台阶下同元首政失其道则寒阴反节节彼南山咏自周诗股肱良哉着于虞典而今之狂位竞托髙虚纳累锺之奉忘天下之忧栖迟偃仰寝疾自逸被策文得赐钱即复起矣何疾之易而愈之速以此消伏灾眚兴致升平其可得乎今选举牧守委任三府长吏不良既咎州郡州郡有失岂得不归责举者而陛下崇之弥优自下慢事愈甚所谓大网疏小网数三公非臣之仇臣非狂夫之作所以发愤忘食恳恳不已者诚念朝廷欲致兴平非不能面誉也臣生长草野不晓禁忌披露肝胆书不择言伏锧鼎镬死不敢恨谨诣阙奉章伏待重诛
诬李固章【梁冀】
臣闻君不稽古无以承天臣不述旧无以奉君昔尧殂之后舜仰慕三年坐则见尧于墙食则见尧于羮斯所谓聿追来孝不失臣子之节者太尉李固因公假私依正行邪离间近戚自隆支党至于表举荐达例皆门徒及所辟召靡非先旧或富室财赂或子婿婚属其列在官谍者凡四十九人又广选贾竖以补令史募求好马临窓呈试出入踰侈辎軿曜日大行在殡路人掩涕固独胡粉饰貌搔头弄姿盘旋偃仰从容冶步曽无惨怛伤瘁之心山陵未成违矫旧制善则称已过则归君斥逐近臣不得侍送作威作福莫固之甚臣闻台辅之位实和阴阳璇玑不平冦贼奸轨则责在太尉固受任之后东南跋扈两州数郡千里萧条兆人伤损大化陵迟而诋疵先主茍肆狂狷存无廷争之忠没有诽谤之说夫子罪莫大于累父臣恶莫深于毁君固之过衅事合诛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二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二十四
(明)贺复征 编
○章二
封二子为公谢恩章【魏曹植】
诏书封臣息男苗为髙阳乡公志为穆乡公臣伏自惟文无升堂庙胜之功武无摧锋接刃之効天时运幸得生贵门遇以亲戚少荷光宠窃位列侯荣耀当世顾影惭形流汗反侧洪恩罔极云雨増加既荣本干枝叶并蒙苗志小竖既顽且稚猥荷列爵并佩金紫施崇所加恵及父子
为萧领军拜侍中刺史章【梁江淹】
上书皇帝陛下即日诏书以臣为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班剑三十人等持节都督如故峻命在庭光册充轩虹骖耸服朱轙伫葢夤对以懅心影若倾中谢臣功乏至道不足以题象魏绩非振民无可以书庙阁半漏未晏中锺而惊实忌微庸起乗盛服窃疑国宠顿萃末躬今寰海顺典琼都咸光调御维新镕制就始良宜整变宪经铨眀典纬九河式耀三辰载晰不晤陛下皇灵曲溢大赉斯降而鸿赏之行乃于臣始非所以腾振遥风激昻品流舆人之诵具闻其黩频露慊祈未叨鉴顺今使虔礼青轩谨躬丹墀忧符怵悚惭属兼轸不任屏营之情
为萧拜太尉扬州牧章【江淹】
玄文既降雕牒増辉礼谒前英宠华昔典仰震威容俯惭陋识心魂战栗若殒若殡臣景能验才无假外镜撰已练志久恻内涯故让不饰迹辞非谦矩寸亮尺素频触瑶纩丹情实理备尘珠冕而神居寂阻九重严絶徒懐汉臣伏阙之诚曽无鲁人回日之感所以回惧鸿威后奔殊令者也既而永鉴隆魏缅思宏晋国之大政在功与位故治民纽乱不处舆台之下去勲舍徳宁班衮司之上咸以休对性业裁成器灵讵有移风变范克耀伦序者乎臣绩不照朝忠岂宜国名爵赫曦僶俛优忝陛下久超异礼之荣越次殊常之秩虽寝寐矜战曲垂哀亮而玺册冲正愈赐砥砺今便肃顺天诰恭闻睿典审躬酌私必拔危挠将恐民俗由此方扰轨训以之交芜臣岂不勉智罄忠未知所以报奉渊圣输感霄极取诸微躬长为惭荷
为安陆王谢荆州章【沈约】
臣托景宸区早延休宠身班帝穆爵首藩圭好礼惭河敦诗愧楚悬斾出关徒违绛阙摐金入济识谢戎麾而照临弥广复叨匪服纪南形胜任总上游西纬岷昂北维崤陜六辔在手犹或称难羣牧禀威兹道孰易是以摅情陆白布欵幄垂霄途严逺事隔披照腆冒斯言膺此谬荷祇奉兢惧罔知攸记
为陈六宫谢章【陈江总】
鹤钥晨起雀钗晓映恭承盛典肃荷徽章步动云袿香飘雾縠媿纒艶粉无情拂镜愁萦巧黛息意临窓妾闻汉水赠珠人间絶世洛川拾翠仙处无双或有风流行雨窈窕初日声髙一笑价起两环乃可桂殿迎春兰房侍宠借班姬之扇未掩惊羞假蔡琰之文宁披悚戴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二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一百二十五
(明)贺复征 编
○表一【以下俱古体】
吴讷曰按韵书表明也标也标着事绪使之明白以告乎上也三代以前谓之敷奏秦改为表汉因之窃尝考之汉晋皆尚散文盖用陈达情事若孔明前后出师令伯陈情之类是也唐宋以后多尚四六其用则有庆贺有辞免有陈谢有进书有贡物所用既殊则其辞亦各异焉西山云表中眼目全在破题要见尽题意又忌太露贴题目处须字字精确若泛滥不切可以移用便不为工矣大抵表文以简洁精致为先用事忌深僻造语忌纎巧铺叙忌繁冗是编所録一以时代为先后读者详之则体制亦有以得之矣 复征曰按表有三体分而别之一曰古体二曰唐体三曰宋体学者宜有以考云
上铜马式表【汉马援】
夫行天莫如龙行地莫如马马者甲兵之本国之大用安宁则以别尊卑之序有变则以济逺近之难昔有骐骥一日千里伯乐见之昭然不惑近世有西河子舆亦明相法子舆传西河仪长孺长孺传茂陵丁君都君都传成纪杨子阿臣援尝师事子阿受相马骨法考之于行事輙有效验臣愚以为传闻不如亲见视景不如察形今欲形之于生马则骨法难备具又不可传之于后孝武皇帝时善相马者东门京铸作铜马法献之有诏立马于鲁班门外则更名鲁班门曰金马门臣谨依仪氏■〈革奇〉中帛氏口齿谢氏唇鬐丁氏身中备此数家骨相以为法
为第五伦荐谢夷吾表【班固】
夷吾才兼四科行包九德奉法智察有召公之风居俭履约绍公仪之操虽宻勿在公身出心隠不狥名以求誉不驰骛以要宠诚社稷之蓍龟大汉之甍栋宜当拔擢使登鼎司愿乞骸骨更授夷吾
荐皇甫规表【蔡邕】
臣闻唐虞以师师成熈周文以济济为宁区区之楚犹用贤臣为寳卫多君子季札知其不危由此言之忠臣贤士国家之元龟社稷之桢固也昔孝文愠匈奴之生事思李牧于前代孝宣忿奸邪之不散举张敞于亡命况在于当时谦虚为罪而可遗弃臣伏见护羗校尉皇甫规少明经术道为儒宗修身力行忠亮阐着出处抱义皦然不污藏器林薮之中以辞征召之宠先帝嘉之羣公归德盗发东岳莫能撄讨即起家拜为太山太守屠斩桀黠绥抚茕弱青兖之郊迄用康乂自是以来方外有事戎狄猾华进简前勲连见委任仗节举麾威灵盛行演化凶悍使为悫愿爱财省穑每有余资养士御众悦以忘死论其武劳则汉室之干城课其文德则皇家之腹心诚宜试用以广振鹭西廱之美臣以顽愚忝污显列輙流汗墨不堪之责不胜区区执心所见越职瞽言罪当殊死唯陛下留神省察臣邕顿首顿首
荐祢衡表【孔融】
臣闻洪水横流帝思俾乂旁求四方以招贤俊昔世宗继统将弘祖业畴咨熈载羣士响臻陛下睿圣纂承基绪遭遇厄运劳谦日仄惟岳降神异人并出窃见处士平原祢衡年二十四字正平淑质贞亮英才卓跞初涉艺文升堂覩奥目所一见輙诵于口耳所暂闻不忘于心性与道合思若有神弘羊潜计安世黙识以衡凖之诚不足怪忠果正直志懐霜雪见善若惊疾恶若雠任座抗行史鱼厉节殆无以过也鸷鸟累百不如一鹗使衡立朝必有可观飞辩骋辞溢气坌涌觧疑释结临敌有余昔贾谊求试属国诡系单于终军欲以长缨牵致劲越弱冠慷慨前代美之近日路粹严象亦用异才擢拜台郎衡宜与为比如得龙跃天衢振翼云汉扬声紫微埀光虹蜺足以昭近署之多士增四门之穆穆钧天广乐必有竒丽之观帝室皇居必畜非常之寳若衡等軰不可多得激楚阳阿至妙之容掌伎者之所贪飞兎騕褭絶足奔放良乐之所急也臣等区区敢不以闻陛下笃慎取士必须效试乞令衡以褐衣召见必无可观采臣等受面欺之罪
上汉帝表【刘备】
臣以具臣之才荷上将之任董督三军奉辞于外不能扫除冦难靖匡王室久使陛下圣教陵迟六合之内否而未泰惟忧反侧疢如疾首曩者董卓造为乱阶自是之后羣凶纵横残剥海内赖陛下圣德威灵人臣同应或忠义奋讨或上天降罚暴逆并殪以渐氷消惟独曹操久未枭除侵擅国权恣心极乱臣昔与车骑将军董承图谋讨操机事不宻承见陷害臣播越失据忠义不果遂得使操穷凶极逆主后戮杀皇子鸩害虽紏合同盟念在奋力懦弱不武厯年未效常恐殒没孤负国恩寤寐永叹夕惕若厉今臣羣僚以为在昔虞书敦叙九族庶明励翼五帝损益此道不废周监二代并建诸姬实赖晋郑夹辅之福髙祖龙兴尊王子弟大启九国卒斩诸吕以安大宗今操恶直丑正实繁有徒包藏祸心簒盗已显既宗室微弱帝族无位斟酌古式依假权宜上臣大司马汉中王臣伏自三省受国厚恩荷任一方陈力未効所获已过不宜复忝高位以重罪谤羣寮见逼廹臣以义臣退惟冦贼不枭国难未已宗庙倾危社稷将坠成臣忧责碎首之负若应权通变以宁靖圣朝虽赴水火所不得辞敢虑常宜以防后悔輙顺众议拜受印玺以崇国威仰惟爵号位高宠厚俯思报效忧深责重惊怖累息如临于谷尽力输诚奬厉六师率齐羣义应天顺时扑讨凶逆以宁社稷以报万分谨拜章因驿上还所假左将军宜城亭侯印绶
克黄祖表【孙策】
臣讨黄祖以十二月八日到祖所屯沙羡县刘表遣将助祖并来趣臣臣以十一日平旦部所领江夏太守行建威中郎将周瑜领桂阳太守行征虏中郎将吕范领零陵太守行荡冦中郎将程普行奉业校尉孙权行先登校尉韩当行武锋校尉黄盖等同时俱进身跨马栎陈手击急鼔以齐战势吏士奋激踊跃百倍心精意果各竞用命越渡重壍迅疾若飞火放上风兵激烟下弓弩并发流矢雨集日如辰时祖乃溃烂锋刄所截猋火所焚前无生冦惟祖迸走获其妻息男女七人斩虎狼韩晞已下二万余级其赴水溺者一万余口船六千余艘财物山积虽表未禽祖宿狡猾为表腹心出作爪牙表之鸱张以祖气息而祖家属部曲扫地无余表孤特之虏成鬼行尸诚皆圣朝神武逺振臣讨有罪得效微勤
荀彧功表【魏曹操】
昔袁绍作逆连兵官渡时众寡粮单图欲还许尚书令彧深建宜往之便逺恢进讨之畧起发臣心革易愚虑坚营固守徼其军实遂摧扑大冦济危以安绍既破败臣粮亦尽将舍河北之规改就荆南之策彧复备陈得失用移臣议故得反斾冀土克平四州向使臣退军官渡绍必鼓行而前敌人怀利以自奋臣众怯沮以丧气有必败之形无克捷之埶后若南征刘表委弃兖豫饥军深入踰越江沔利既难要将失本据而彧建二策以亡为存以祸为福谋殊功异臣所不及是故先帝贵指纵之功薄搏获之赏古人尚帷幄之规下攻拔之力原其绩效足享高爵而海内未谕其状所受不侔其功臣诚惜之乞重平议增畴户邑
褒郭嘉表【曹操】
臣闻褒忠宠贤未必当身念功惟绩恩隆后嗣是以楚崇孙叔显封厥子岑彭既没爵及支庶故军祭酒郭嘉忠良渊淑体通性达每有大议发言盈庭执中处理动无遗策自在军旅十有余年行同骑乘坐共幄席东禽吕布西取眭固斩袁谭之首平朔土之众踰越险阻荡定乌丸震威辽东以枭袁尚虽假天威易为指麾至于临敌发扬誓命凶逆克殄勲实由嘉方将表显短命早终上为朝廷悼惜良臣下自毒恨丧失竒佐宜追赠嘉封并前千户褒亡为存厚往劝来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二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二十六
(明)贺复征 编
○表二
出师表【蜀汉诸葛亮】
臣亮言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罢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亡身于外者葢追先帝之遇欲报之于陛下也诚宜开张圣听以光先帝遗德恢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引喩失义以塞忠谏之路也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治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侍中侍郎郭攸之费祎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施行必能禆补阙漏有所广益也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试用于昔日先帝称之曰能是以众议举宠为督愚以为营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阵和穆优劣得所也亲贤臣逺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逺贤士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侍中尚书长史参军此悉贞亮死节之臣也愿陛下亲之信之则汉室之隆可计日而待也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茍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谘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后值倾覆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尔来二十有一年矣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奬帅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此臣之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至于斟酌规益进尽忠言则攸之祎允之任也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效不效则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灵若无兴德之言则戮允等以彰其慢陛下亦宜自谋以咨诹善道察纳雅言深追先帝遗诏臣不胜受恩感激今当逺离临表涕泣不知所云
后出师表【诸葛亮】
先帝虑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故托臣以讨贼也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故知臣伐贼才弱敌强也然不伐贼王业亦亡惟坐待亡孰与伐之是故托臣而弗疑也臣受命之日寝不安席食不甘味思惟北征宜先入南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并日而食臣非不自惜也顾王业不可得偏安于蜀都故冒危难以奉先帝之遗意也而议者谓为非计今贼适疲于西又务于东兵法乗劳此进趋之时也谨陈其事如左髙帝明并日月谋臣渊深然涉险被创危然后安今陛下未及髙帝谋臣不如良平而欲以长计取胜坐定天下此臣之未觧一也刘繇王朗各据州郡论安言计动引圣人羣疑满腹众难塞胸今岁不战明年不征使孙策坐大遂并江东此臣之未觧二也曹操智计殊絶于人其用兵也髣髴孙吴然困于南阳险于乌巢危于祁连逼于黎阳几败北山殆死潼闗然后伪定一时耳况臣才弱而欲以不危而定之此臣之未解三也曹操五攻昌霸不下四越巢湖不成任用李服而李服图之委夏侯而夏侯败亡先帝每称操为能犹有此失况臣驽下何能必胜此臣之未解四也自臣到汉中中间期年耳然丧赵云阳羣马玉阎芝丁立白寿刘合邓铜等及曲长屯将七十余人突将无前寳叟青羌散骑武骑一千余人此皆数十年之内所紏合四方之精鋭非一州之所有若复数年则损三分之二也当何以图敌此臣之未解五也今民穷兵疲而事不可息事不可息则住与行劳费正等而不及今图之欲以一州之地与贼持久此臣之未解六也夫难平者事也昔先帝败军于楚当此时曹操拊手谓天下已定然后先帝东连吴越西取巴蜀举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计而汉事将成也然后吴更违盟闗侯毁败秭归蹉跌曹丕称帝凡事如是难可逆见臣鞠躬尽力死而后已至于成败利钝非臣之明所能逆覩也
弹李平表【诸葛亮】
自先帝崩后平所在治家尚为小惠安身求名亡忧国之志臣当北出欲得平兵以镇汉中平穷难从横无有来意而求以五郡为巴州刺史去年臣欲西征欲令平主督汉中平说司马懿等开府辟召臣知平鄙情欲因行之际偪臣取利也是以表平子丰督主江州隆崇其遇以取一时之务平至之日都委诸事羣臣上下皆怪臣待平之厚也正以大事未定汉室倾危伐平之短莫若褒之然谓平情在于荣利而已不意平心颠倒乃尔若是稽留将至祸败是臣不敏言多増咎
自劾表【诸葛亮】
臣以弱才叨窃非据亲秉旄钺以厉三军不能训章明法临事而惧至有街亭违命之阙箕谷不戒之失咎皆在臣授任亡方臣明不知人恤事多闇春秋责帅臣职是当请自贬三等以督厥咎
遗表【诸葛亮】
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顷子孙衣食自有余饶至于臣在外任别亡调度随身衣食悉仰于官不必治生以长尺寸若臣死之日不使内有余帛外有赢财以负陛下
辞先主表【孟逹】
伏惟殿下将建伊吕之业追桓文之功大事草创假势吴楚是以有为之士深覩归趣臣委质已来愆戾山积臣犹自知况于君乎今王朝以兴英俊鳞集臣内无辅佐之器外无将领之才列次功臣诚自丑也臣闻范蠡识微浮于五湖舅犯谢罪逡廵于河上夫际会之间请命乞身何则欲洁去就之分也况臣卑鄙无元功巨勲自系于时窃慕前贤早思逺耻昔申生至孝见疑于亲子胥至忠见诛于君蒙恬拓境而被大刑乐毅破齐而遭谗佞臣每读其书未尝不慷慨流涕而亲当其事益以伤絶何者荆州覆败大臣失节百无一还惟臣寻事自致房陵上庸而复乞身自放于外伏想殿下圣恩感悟愍臣之心悼臣之举臣诚小人不能始终知而为之敢谓非罪臣每闻交絶无恶声去臣无怨辞臣过奉教于君子愿君王勉之也
乞立诸葛亮庙表【习隆】
臣闻周人怀召伯之德甘棠为之不伐越王思范蠡之功铸金以存其像自汉兴以来小善小德而图形立庙者多矣况亮德范遐迩勲盖季世兴王室之不坏实斯人是赖而烝尝止于私门庙像阙而莫立使百姓巷祭戎夷野祀非所以存德念功述追在昔者也今若尽顺民心则渎而无典建之京师又逼宗庙此圣怀所以惟疑也臣愚以为宜因近其墓立之于沔阳使所亲属以时赐祭凡其臣故吏欲奉祠者皆限至庙断其私祀以崇正礼
求自试表【魏曹植】
臣植言臣闻士之生世入则事父出则事君事父尚于荣亲事君贵于兴国故慈父不能爱无益之子仁君不能畜无用之臣夫论徳而授官者成功之君也量能而受爵者毕命之臣也故君无虚授臣无虚受虚授谓之谬举虚受谓之尸禄诗之素餐所由作也昔二虢不辞两国之任其德厚也旦奭不让燕鲁之封其功大也今臣蒙国重恩三世于今矣正值陛下升平之际沐浴圣泽潜润德教可谓厚幸矣而位窃东藩爵在上列身被轻暖口厌百味目极华靡耳倦丝竹者爵重禄厚之所致也退念古之受爵禄者有异于此皆以功勤济国辅主惠民今臣无德可述无功可纪若此终年无益国朝将挂风人彼其之讥是以上惭玄冕俯媿朱绂方今天下一统九州岛晏如顾西尚有违命之蜀东有不臣之吴使边境未得税甲谋士未得高枕者诚欲混同宇内以致太和也故启灭有扈而夏功昭成克商奄而周德着今陛下以圣明统世将欲卒文武之功继成康之隆简良授能以方叔召虎之臣镇卫四境为国爪牙者可谓当矣然而髙鸟未挂于轻缴渊鱼未悬于钩饵者恐钓射之术或未尽也昔者耿弇不俟光武亟击张步言不以贼遗于君父也故车右伏剑于鸣毂雍门刎首于齐境若此二子岂恶生而尚死哉诚忿其慢主而陵君也夫君之宠臣欲以除患兴利臣之事君必杀身静乱以功报主也昔贾谊弱冠求试属国请系单于之颈而制其命终军以妙年使越欲得长缨占其王羁致北阙此二臣岂好为夸主而耀世俗哉志或鬰结欲逞才力输能于明君也昔汉武为霍去病治第辞曰匈奴未灭臣无以家为夫忧国忘家捐躯济难忠臣之志也今臣居外非不厚也而寝不安席食不遑味者伏以二方未克为念伏见先帝武臣宿兵年耆即世者有闻矣虽贤不乏世宿将旧卒由习战也窃不自量志在效命庶立毛髪之功以报所受之恩若使陛下出不世之诏效臣锥刀之用使得西属大将军当一校之队若东属大司马统偏师之任必乘危蹑险骋舟奋骊突刃触锋为士卒先虽未能禽权馘亮庶将虏其雄率殱其丑类必效须臾之捷以灭终身之愧使名挂史笔事列朝荣虽身分蜀境首悬吴阙犹生之年也如微才不试没世无闻徒荣其身而丰其体生无益于事死无损于数虚荷上位而忝重禄禽息鸟视终于白首此徒圏牢之养物非臣之所志也流闻东军失备师徒小衂辍食弃餐奋袂攘袵抚剑东顾而心已驰于吴会矣臣昔从先武皇帝南极赤岸东临沧海西望玉门北出玄塞伏见所以行军用兵之势可谓神妙矣故兵者不可豫言临难而制变者也志欲自效于明时立功于圣世每览史籍观古忠臣义士出一朝之命以殉国家之难身虽屠裂而功铭着于景钟名称埀于竹帛未尝不拊心而叹息也臣闻明主使臣不废有辠故奔北败军之将用秦鲁以成其功絶缨盗马之臣赦楚赵以济其难臣窃感先帝早崩威王弃世臣独何人以堪长久常恐先朝露填沟壑坟土未干而身名并灭臣闻骐骥长鸣伯乐昭其能卢狗悲号韩国知其才是以效之齐楚之路以逞千里之任试之狡兎之捷以验搏噬之用今臣志狗马之捷功窃自惟度终无伯乐韩国之举是以于邑而窃自痛者也夫临愽而企竦闻乐而窃抃者或有赏音而识道也昔毛遂赵之陪隶犹假锥囊之喻以寤主立功何况巍巍大魏多士之朝而无慷慨死难之臣乎夫自衒自媒者士女之丑行也干时求进者道家之明忌也而臣敢陈闻于陛下者诚与国分形同气忧患共之者也冀以尘露之微补益山海萤烛末光增辉日月是以敢冒其丑而献其忠知必为朝士所笑圣王不以人废言伏惟陛下少垂神听臣则幸矣
求通亲亲表【曹植】
臣植言臣闻天称其高者以无不覆地称其广者以无不载日月称其明者以无不照江海称其大者以无不容故孔子曰大哉尧之为君惟天为大惟尧则之夫天德之于万物可谓弘广矣葢尧之为教先亲后踈自近及逺其传曰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及周之文王亦崇厥化其诗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是以雍雍穆穆风人咏之昔周公吊管蔡之不咸广封懿亲以蕃屏王室传曰周之宗盟异姓为后诚骨肉之恩爽而不离亲亲之义实在敦固未有义而后其君仁而遗其亲者也伏惟陛下咨帝唐钦明之德体文王翼翼之仁惠洽椒房恩昭九亲羣臣百寮番休递上执政不废于公朝下情得展于私室亲理之路通庆吊之情展诚可谓恕已治人推恩施惠者矣至于臣者人道絶绪禁固明时臣窃自伤也不敢乃望交气类修人事叙人伦近且婚媾不通兄弟永絶吉凶之问塞庆吊之礼废恩纪之违甚于路人隔阂之异殊于胡越今臣以一切之制永无朝觐之望至于注心皇极结情紫闼神明知之矣然天实为之谓之何哉退省诸王常有戚戚具尔之心愿陛下沛然垂诏使诸国庆问四节得展以叙骨肉之欢恩全怡怡之笃义妃妾之家膏沭之遗岁得再通齐义于贵宗等惠于百司如此则古人之所叹风雅之所咏复存于圣世矣臣伏自惟省无锥刀之用及观陛下之所拔授若以臣为异姓窃自料度不后于朝士矣若得辞逺游戴武弁觧朱绶佩青绂驸马奉车趣得一号安宅京室执鞭珥笔出从华盖入侍辇毂承答圣问拾遗左右乃臣丹情之至愿不离于夣想者也逺慕鹿鸣君臣之宴中咏棠棣匪他之诚下思伐木友生之义终怀蓼莪罔极之哀每四节之会块然独处左右唯仆隶所对唯妻子高谈无所与陈发义无所与展未尝不闻乐而拊心临觞而叹息也臣伏以为犬马之诚不能动人譬人之诚不能动天崩城陨霜臣初信之以臣心况徒虚语耳若葵藿之倾叶太阳虽不为之廽光终向之者诚也臣窃自比葵藿若降天地之施垂三光之明者实在陛下臣闻文子曰不为福始不为祸先今之否隔友于同忧而臣独唱言者何也窃不愿于圣代使有不蒙施之物必有惨毒之怀故柏舟有天只之怨谷风有弃予之叹伊尹耻其君不为尧舜孟子曰不以舜之所以事尧事其君者不敬其君者也臣之愚蔽固非虞伊至于欲使陛下崇光被时雍之美宣缉熈章明之德者是臣慺慺之诚窃所独守实怀鹤立企伫之心敢复陈闻者冀陛下傥发天聪而垂神听也
谏伐辽东表【曹植】
臣伏以辽东负阻之国势便形固带以辽海今轻军逺攻师疲力屈彼有其备所谓以逸待劳以饱待饥者也以臣观之诚未易攻也若国家攻而或克屠襄平之城悬公孙之首得其地不足以偿中国之费虏其民不足以补三军之失是我所获不如所丧也若其不拔旷日持久暴师于野然天时不测水湿无常彼我之兵连于城下进则有髙城深池无所施其功退则有归涂不通道路瀐洳东有待衅之吴西有伺隙之蜀吴越东南则荆扬骚动蜀应西境则雍凉三分兵不觧于外民罢困于内促耕不觧其饥疾蚕不救其寒夫渴而后穿井饥而后殖种可以图逺难以应卒也臣以为当今之务在于省徭役薄赋敛劝农桑三者既备然后令伊管之臣得施其术孙吴之将得奋其力若此则太平之基可立而待康哉之歌可坐而闻曽何忧于二敌何惧于公孙乎今不恤邦畿之内而劳神于蛮貊之域窃为陛下不取也
荐刘邵表【夏侯忠】
伏见常侍刘邵深忠笃思体周于数凡所错综源流弘逺是以羣才大小咸取所同而斟酌焉故性直之士服其和平良正清静之士慕其玄虚退让文学之士嘉其推步详宻法理之士明其分数精比意思之士知其沈深笃固文章之士爱其着论属辞制度之士贵其化畧较要策谋之士赞其明思通微凡此诸论皆取适已所长而举其支流者也臣数听其清谈览其笃论渐积厯年服膺弥久实为朝廷竒其器量以为若此人者宜辅翼机事内谋帷幄当与国道俱隆此非世俗之所常有也惟陛下垂优游之听使邵承清问之欢得自尽于前则德音上通辉耀日新者矣
理张温表【吴骆统】
伏惟殿下天生明德神启圣心招髦秀于四方置俊乂于宫朝多士既受普荐之恩张温又蒙最隆之施而温自招罪谴孤负荣遇念其如此诚可悲疚然臣周旋之间为国观听深知其状故宻陈其理温实心无他情事无逆迹但年纪尚少镇重尚浅而戴赫烈之宠体卓伟之才亢臧否之谭効褒贬之议于是务势者妒其宠争名者嫉其才玄黙者非其谭瑕衅者讳其议此臣下所当详辨明朝所当究察者也夫贾谊至忠之臣也汉文大明之君也然而绛灌一言贾谊逺退何者疾之者深谮之者巧也然而误闻于天下失彰于后世孔子曰为君难为臣不易也温虽智非纵横武非虓虎然其弘雅之素英秀之德文章之采论议之辨卓跞冠羣炜晔曜世世人未有踰之者也故论温才即可惜言罪则可恕若忍威烈以赦盛徳宥贤才以敦大业固明朝之休光四方之丽观也国家之于曁艳不内之忌族犹等之平民是故先见用于朱治次见举于众人中见任于明朝亦见交于温也君臣之义义之最重朋友之交交之最轻者也国家不嫌与艳为最重之义是以温亦不嫌与艳为最轻之交也时世宠之于上温窃亲之于下也夫宿恶之民放逸山险则为劲冦将置平土则为健兵故温念在欲取宿恶以除劲冦之害而増健兵之鋭也但自错落功不副言然计其送兵以此许晏数之多少温不减之用之强赢温不下之至于迟速温不后之故得及秋冬之月赴有警之期不敢忘恩而遗力也温之到蜀共誉殷礼虽臣无境外之交亦有可原也境外之交谓无君命而私相从非国事而阴相闻者也若以命行既修君好因叙已情亦使臣之道也故孔子使邻国则有私觌之礼季子聘诸夏亦有燕谭之义也古人有言欲知其君观其所使见其下之明明知其上之赫赫温若誉礼能使彼叹之诚所以昭我臣之多良明使之得其人显国美于异境杨君命于他邦是以晋赵文子之盟于宋也称随会于屈建楚王孙圉之使于晋也誉左史于赵鞅亦向他国之辅而叹本邦之臣经传美之以光国而不讥之以外交也王靖内不忧时外不趋事温弹之不私推之不假于是与靖遂为大怨此其尽节之明验也靖兵众之势干任之用皆胜于贾原蒋康温尚不容私以安于靖岂敢卖恩以恊原康耶又原在职不勤当事不堪温数对以丑色弹以急声若其诚欲卖恩作乱则亦不必贪原也凡此数者校之于事既不合参之于众亦不验臣窃念人君虽有圣哲之咨非常之智然以一人之身御兆民之众从层宫之内瞰四国之外照羣下之情求万机之理犹未易周也固当听察羣下之言以广聪明之烈今者人非温既殷勤臣是温又契阔辞则俱巧意则俱至各自言欲为国谁其言欲为私仓卒之间犹难即别然以殿下之聪叡察讲论之曲直若潜神留意纎麤研核情何嫌而不宣事何昧而不昭哉温非亲臣臣非爱温者也昔之君子皆抑私忿以增君明彼独行之于前臣耻废之于后故遂发宿怀于今日纳愚言于圣听实尽心于明朝非有念于温身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二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二十七
(明)贺复征 编
○表三
让开府表【晋羊祜】
臣祜言臣昨出伏闻恩诏拔臣使同台司臣自出身以来适十数岁受任内外每极显重之地常以智力不可强进恩宠不可久谬夙夜战栗以荣为忧臣闻古人之言德未为众所服而受高爵则使才臣不进功未为众所归而荷厚禄则使劳臣不劝今臣身托外戚事遭运会诫在过宠不患见遗而猥超然降发中之诏加非次之荣臣有何功可以堪之何心可以安之以身误陛下辱髙位倾覆亦寻而至愿复守先人弊庐岂可得哉违命诚忤天威曲从即复若此葢闻古人申于见知大臣之节不可则止臣虽小人敢縁所蒙念存斯义今天下自服化已来方渐八年虽侧席求贤不遗幽贱然臣等不能推有德进有功使圣听知胜臣者多而未达者不少假令有遗德于阪筑之下有隠才于屠钓之间而令朝议用臣不以为非臣处之不以为媿所失岂不大哉且臣忝窃虽久未若今日兼文武之极宠等宰辅之高位也臣所见虽狭据光禄大夫李喜秉节髙亮正身在朝光禄大夫鲁芝洁身寡欲和而不同光禄大夫李胤莅政弘简在公正色皆服事华发以礼始终虽厯内外之宠不异寒贱之家而犹未蒙此选臣更越之何以塞天下之望少益日月是以誓心守节无茍进之志今道路未通方隅多事乞留前恩使臣得速还屯不尔留连必于外虞有阙臣不胜忧惧谨触冒拜走惟陛下察匹夫之志不可以夺
陈情表【李宻】
臣宻言臣以险衅夙遭闵凶生孩六月慈父见背行年四岁舅夺母志祖母刘愍臣孤弱躬亲抚养臣少多疾病九岁不行零丁孤苦至于成立既无叔伯终鲜兄弟门衰祚薄晩有儿息外无期功强进之亲内无应门五尺之僮茕茕独立形影相吊而刘夙婴疾病常在床蓐臣侍汤药未曾废离逮奉圣朝沐浴清化前太守臣逵察臣孝亷后刺史臣策举臣秀才臣以供养无主辞不赴命诏书特下拜臣郎中寻蒙国恩除臣洗马猥以微贱当侍东宫非臣陨首所能上报臣具以表闻辞不就职诏书切峻责臣逋慢郡县逼迫催臣上道州司临门急于星火臣欲奉诏奔驰则刘病日笃欲茍顺私情则告诉不许臣之进退实为狼狈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凡在故老犹蒙矜宥况臣孤苦特为尤甚且臣少仕伪朝厯职郎署本图宦达不矜名节今臣亡国贱俘至微至陋过蒙拔擢宠命优渥岂敢盘桓有所希冀但以刘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母孙二人更相为命是以区区不能废逺臣宻今年四十有四祖母刘今年九十有六是臣尽节于陛下之日长报刘之日短也乌鸟私情愿乞终养臣之辛苦非独蜀之人士及二州牧伯所见明知皇天后土实所共鉴愿陛下矜闵愚诚听臣微志庶刘侥幸保卒余年臣生当陨首死当结草臣不胜犬马布惧之情谨拜表以闻
请保慎表【华峤】
伏惟圣体渐就和平上下同庆不觉忭舞臣等愚戅窃有微怀以为收功于所忽事勿无悔虑福于垂成祚乃日新唯愿陛下深垂圣明逺思所忽之慎以成日新之福冲静和气啬养精神頥身于清简之宇留心于虚旷之域无厌世俗常戒以忽羣下之言则丰庆日延天下幸甚
进诸葛亮集表【陈寿】
臣寿等言臣前在著作郎侍中领中书监济北侯臣荀朂中书令关内侯臣和峤奏使臣定故蜀丞相诸葛亮故事亮毗佐危国负阻不宾犹然存録其言耻善有遗诚是大晋光明至德泽被无疆自古已来未之有伦也輙删除复重随类相从凡为二十四篇篇名如右亮少有逸羣之才英霸之器身长八尺容貎甚伟时人异焉遭汉末扰乱随叔父玄避难荆州躬耕于野不求闻达时左将军刘备以亮有殊量乃三顾亮于草庐之中亮深谓备雄姿杰出遂觧帯冩诚厚相结纳及魏武帝南征荆州刘琮举州委质而备失势众寡无立锥之地亮时年二十七乃建竒策身使孙权求援吴会权既宿服仰备又器亮竒雅甚敬重之即遣兵三万人以助备备得用与武帝交战大破其军乗胜克捷江南悉平后备又西取益州益州既定以亮为军师将军备称尊号拜亮为丞相録尚书事及备殂没嗣子幼弱事无巨细亮皆専之于是外连东吴内平南越立法施度整理戎旅工械技巧物究其极科教严明赏罚必信无恶不惩无善不显至于吏不容奸人怀自厉道不拾遗强不侵弱风化肃然也当此之时亮之素志进欲龙骧虎视包括四海退欲跨陵边疆震荡宇内又自以为无身之日则未有能蹈涉中原抗衡上国者是以用兵不戢屡耀其武然亮才于治戎为长竒谋为短理民之干优于将略而所与对敌或值人杰加众寡不侔攻守异体故虽连年动众未能有克昔萧何荐韩信管仲举王子城父皆忖已之长未能兼有也亮之器能政理抑亦管萧之亚匹也而时之名将无城父韩信故功业陵迟大义不及耶盖天命有归不可以智力争也青龙二年春亮帅众出武功分兵屯田为久驻之基其秋病卒黎民追思以为口实至今梁益之民咨述亮者言犹在耳虽甘棠之咏召公郑人之歌子产足以逺譬也孟轲有云以佚道使民虽劳不怨以生道杀人使死不怨信矣论者或怪亮文彩不艳而过于丁宁周至臣愚以为咎繇大贤也周公圣人也考之尚书咎繇之謩略而雅周公之诰烦而悉何则咎繇与舜禹共谟周公与羣下矢誓故也亮所与言尽众人凡士故其文指不及得逺也然其声教遗言皆经事综物公诚之心形于文墨足以知其人之意理而有补于当世伏惟陛下迈纵古圣荡然无忌故虽敌国诽谤之言咸肆其辞而无所革讳所以明大通之道也
让中书令表【庾亮】
臣亮言臣凡庸固陋少无检操昔以中州多故旧邦丧乱随侍先臣逺庇有道爰客逃难求食而已不悟邀时之福遭遇嘉运先帝龙兴垂异常之顾既眷同国士又申之婚姻遂阶亲宠累忝非服弱冠濯缨沐浴玄风频繁省闼出领六军十余年间位超先达无劳被遇无与臣比小人禄薄福过灾生止足之分臣所宜守而偷荣昧进日尔一日谤讟既集上尘圣朝始欲自闻而先帝登遐区区微诚竟未上达陛下践祚圣政维新宰辅贤明庶寮咸允康哉之歌实在至公而国恩不已复以臣领中书则示天下以私矣何者臣于陛下后之兄也姻娅之嫌实与骨肉中表不同虽太上至公圣德无私然世之丧道有自来矣悠悠六合皆私其姻者也人皆有私则谓天下无公矣是以前后二汉咸以抑后党安进婚族危向使西京七族东京六姓皆非姻党各以平进纵不悉全决不尽败今之尽败更由姻昵臣厯观庶姓在世无党于朝无援于时植根之本轻也薄也茍无大瑕犹或见容至于外戚凭托天地势连四时根援扶踈重矣大矣而财居权宠四海侧目事有不允罪不容诛身既招殃国为之弊其故何邪直由婚媾之私羣情之所不能免故率其所嫌而嫌之于国是以疏附则信姻进则疑疑积于百姓之心则祸成重闼之内矣此皆往代成鉴可为寒心者也夫万物之所不通圣贤因而不夺冒亲以求一才之用未若防嫌以明公道今以臣之才兼如此之嫌而使内处心膂外总兵权以此求治未之闻也以此招祸可立待也虽陛下二相明其愚欵朝士百寮颇识其情天下之人何可门到户说使皆坦然邪夫富贵宠荣臣所不能忘也刑罚贫贱臣所不能甘也今恭命则愈违命则苦臣虽不逮何事背时违上自贻患责哉仰览殷鉴量已知敝身不足惜为国取侮是以悾悾屡陈丹欵而微诚浅薄未垂察谅忧惶屏营不知所厝以臣今地不可以进明矣且违命已久臣之罪又积矣归骸私门以待刑书愿陛下垂天地之鉴察臣之愚则死之日犹生之年矣
理刘司空表【卢谌】
臣闻经国之体在于崇明典刑立政之务在于固慎闗塞况方岳之臣杀生之柄而可不正其枉直以杜奸邪哉窃见故司空广武侯琨在惠帝扰攘之际值羣后鼎沸之难僇力皇家义诚弥厉躬统华夷亲受矢石石超授首吕朗面缚社稷克宁銮舆反驾奉迎之勲琨实为隆此琨效忠之一验也其后并州刺史东羸公腾以晋川荒匮移镇临漳太原西河尽徙三魏琨受任并州属承其弊到官之日遗户无几当易危之势处难济之土鸠集伤痍抚和戎狄数年之间公私渐振会京都失守羣逆纵逸边萌顿仆茍怀宴安咸以为并州之地四塞为固且可闭闗守险畜资养徒抗辞厉声忠亮奋发以为天子沈辱而不陨身死节情非所安遂乃跋履山川东西征讨屠各乗虚晋阳沮溃琨父母罹屠僇之殃门族受纎夷之祸向使琨从州人之心为自守之计则圣朝未必加诛而族党可以不丧及猗卢败乱晋人归奔琨于平城纳其初附将军箕澹又以为此虽晋人久在荒裔难以法整不可便用琨又让之义形于色假从澹议偷于茍存则晏然于并土必不亡身于燕蓟也琨自以备位方岳纲维不举无縁虚荷大任坐居三司是以陛下登祚便引愆告逊前后章表具陈诚欵寻令从事中郎臣续澹以章绶节传奉还本朝与匹磾使荣邵期一时俱发又匹磾以琨王室大臣惧夺已威重忌琨之形渐张于外琨知其如此虑不可久欲遣妻息大小尽诣京城以其门室一委陛下有征举之会则身充一卒若匹磾纵凶慝则妻息可免具令臣澹宻宣此旨求诏勅路次令相迎卫会王成从平阳逃来说南阳王保称号陇右士众甚盛当移闗中匹磾闻此私怀顾望留停荣邵欲遣前兼鸿胪边邈奉使诣保惧澹独南言其此事遂不许引路丹诚赤心卒不上达匹磾兄眷丧亡嗣子幼弱欲因奔丧夺取其国又自以欺国凌家怀邪乐祸恐父母宗党不容其罪是以巻甲櫜弓阴图作乱欲害其从叔驎从弟末波等以取其国匹磾亲信宻告驎波驎波乃遣人距之匹磾仅以身免百姓谓匹磾已没皆凭向琨若琨于时有害匹磾之情则居然可擒不复劳于人力自此之后上下并离匹磾遂欲尽勒胡晋徙居上谷琨深不然之劝移厌次南慿朝廷匹磾不能纳反祸害父息四人从兄二息同时并命琨未遇害知匹磾必有祸心语臣等云受国厚恩不能克报虽才畧不及亦由遇此厄运人谁不死死生命也惟恨下不能効节于一方上不得诚归于陛下辞旨慷慨动于左右匹磾既害琨横加诬谤言琨欲窥神器谋图不轨琨免述嚣顽凶之思又无信布惧诛之情踦■〈区〉乱亡之际夹肩异类之间而有如此之心哉虽臧获之愚厮养之智犹不为之况在国士之列忠节先著者乎匹磾之害琨称陛下宻诏琨信有罪陛下加诛自当肆诸市朝与众弃之不令殊俗之竖僇台辅之臣亦已明矣然则擅诏有罪虽小必诛矫制有功虽大不论正以兴替之根咸在于此开塞之由不可不闭故也而匹磾无所顾忌怙乱专杀虚假王命虐害鼎臣辱诸夏之望败王室之法是可忍也孰不可忍若圣朝犹加隠忍未明大体则不逞之人袭匹磾之迹杀生自由好恶任意陛下将何以诛之哉折冲厌难惟存战胜之将除暴讨乱必须知畧之臣故古语云山有猛兽藜藿为之不采非虚言矣自河以北幽并以南丑类有所顾惮者惟琨而已琨受害之后羣凶欣欣莫不得意鼓行中州曽无纎介此又华夷小大所以长叹者也伏惟陛下叡圣之隆中兴之绪方将平章典刑以经序万国而琨受害非所寃痛已甚未闻朝廷有以甄论昔壶闗三老讼卫太子之罪谷永刘向辨陈汤之功下足以明功罪之分上足以悟圣主之怀臣等祖考以来世受殊遇入侍翠幄出簮彤管弗克负荷播越遐荒与琨周旋接事终始是以仰慕三臣在昔之义谨陈本末冒以上闻仰希圣朝曲赐哀察
为宋公至洛阳谒五陵表【傅亮】
臣裕言近振旅河湄扬旍西迈将届旧京威怀司雍河流遄疾道阻且长加以伊洛榛芜津涂久废伐木通径奄引时月始以今月十二日次故洛水浮桥山川无改城阙为墟宫庙隳顿锺簴空列观宇之余鞠为禾黍廛里萧条鸡犬罕音感旧永怀痛心在目以其月十五日奉谒五陵坟茔幽沦百年荒翳天衢开泰情礼获申故老掩涕三军凄感瞻拜之日愤慨交集行河南太守毛修之等既开剪荆棘缮修毁垣职司既偹蕃卫如旧伏惟圣怀逺慕兼慰不胜下情谨遣传诏殿中中郎臣某奉表以闻
注律表【张褧】
夫刑者司理之官理者求情之机情者心神之使心感则情动于中而形于言畅于四支发于事业是故奸人心愧而面赤内怖而色夺论罪者务本其心审其情精其事近取诸身逺取诸物然后乃可以正刑仰手似乞俯手似夺捧手似谢拟手似诉拱臂似自首攘臂似格鬬矜庄似威怡悦似福喜怒忧惧貌在声色奸贞猛弱候在视息出口有言当为告下手有禁当为贼喜子杀怒子怒子杀喜子当为贼诸如此类自非至精不能极其理也夫理者精玄之妙不可以一方行也律者幽理之奥不可一体守也或计过以配罪或化俗以循常或随事以尽情或取舍以从时或推重以立防或引轻以就下公私废避是宜除削重轻之变皆所以临时观衅者用法执诠者幽于未制之中采其根牙之征致之机畧之上称轻重于毫铢考軰类于参伍然后乃可以理直刑正夫操刀执绳刀妄加则伤物绳妄弹则侵直王者立五刑所以寳君子而逼小人也故为勅慎之经皆拟周易有变通之体焉夫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道举而错之谓之格刑杀者是冬震跃之象髠罪者是秋凋落之变赎失者是春阳悔吝之疵也五刑成章輙相依准法律之义也
上三国志注表【宋裴松之】
臣闻智周则万里自宾鉴逺则物无遗照虽尽性穷微深不可识至于绪余所寄则必接乎麤迹是以体备之量犹曰好察迩言畜德之厚在于多识往行伏惟陛下道该渊极神超妙物晖光日新郁哉弥盛虽一贯坟典怡心玄赜犹复降怀近诚愽观兴废将以总括前踪贻诲来世臣前被诏使采三国异同以注陈寿国志寿书铨叙可观事多审正诚游览之苑囿近世之嘉史然失在于畧时有所脱漏臣奉旨寻详务在周悉上搜旧闻傍摭遗逸按三国虽厯年不通而事闗汉晋首尾所渉出入百载注记纷错每多舛互其寿所不载事宜存録者则罔不毕取以补其阙或同说一事而辞有乖杂或出事本异疑不能判并皆抄内以备异闻若乃纰谬显然言不附理则随违矫正以惩其妄其时事当否及寿之小失颇以愚意有所论辩自就撰集已垂期月写校始讫谨封上呈窃惟绘事以众色成文蜜蠭以兼采为味故能使绚素有章甘踰本质臣实顽乏顾惭二物虽自罄励分絶藻缋既谢淮南食时之敏又微狂简斐然之作淹留无成祗秽翰墨不足以上酬圣旨少塞愆责愧惧之深若坠渊谷
诣阙上表宋【谢灵运】
臣自抱疾归山于今三载居非郊郭事乖人间幽栖穷岩外縁两絶守分养命庶毕余年忽以去月二十八日得会稽太守臣顗二十七日疏云此日异论蹲■〈口沓〉此虽粗了百姓不许寂黙今微为其防披疏骇惋不觧所由便星言奔驰归骨陛下及经山阴防卫彰赫彭排马枪断截衢巷侦逻纵横戈甲竟道不知微臣罪为何事及见顗虽曰见亮而装防如此唯有罔惧臣昔忝近侍豫蒙天恩若其罪迹炳明文字有证非但显僇司败以正国典普天之下自无容身之地今虚声为罪何酷如之夫自古谗谤圣贤不免然致谤之来要有由趣或轻死重气结党聚羣或勇冠乡邦剑客驰逐未闻爼豆之学欲为逆节之辠山栖之士而构陵上之衅今影迹无端假谤空设终古之酷未之或有匪■〈恡,去忄〉其生实悲其痛诚复内省不疚而抱理莫申是以牵曵疾病束骇归欵仰凭陛下天鉴曲临则死之日犹生之年也臣忧怖弥日羸疾发动尸存恍惚不知所陈
荅诏问四足翼鸡表【北魏崔光】
臣谨按汉书五行志宣帝黄龙元年未央殿路軨中雌鸡化为雄毛变而不鸣不将无距元帝初元中丞相府史家雌鸡伏子渐化为雄冠距鸣将永光中有献雄鸡生角刘向以为鸡者小畜主司时起居小臣执事为政之象也言小臣将乗君之威以害政事犹石显也竟宁元年石显伏辜此其效也灵帝光和元年南宫寺雌鸡欲化为雄一身毛皆似雄但头冠尚未变诏以问议郎蔡邕邕对曰貌之不恭则有鸡祸臣窃推之头为元首人君之象也今鸡一身已变未至于头而上知之是将有其事而不遂成之象也若应之不精政无所改头冠或成为患滋大是后张角作乱称黄巾贼遂破坏四方疲于赋役民多叛者上不改政遂至天下大乱今之鸡状虽与汉不同而其应颇相类矣向邕并愽达之士考物验事信而有证可畏也臣以邕言推之翅足众多亦羣下相扇助之象雏而未大脚羽差小亦其势尚微易制御也臣闻灾异之见皆所以示吉凶明君覩之而惧乃能招福闇主视之弥慢所用致祸诗书春秋秦汉之事多矣此陛下所观者也今或有自贱而贵闗预政事殆亦前代君房之匹比者南境死亡千计白骨横野存有酷恨之痛殁为怨伤之魂义阳屯师盛夏未返荆蛮狡猾征人淹次东州转输往多无还百姓困穷绞缢以殒北方霜降蚕妇辍事羣生憔悴莫甚于今此亦贾谊哭叹谷永切谏之时司冦行戮君为之不举陛下为民父母所宜务恤国重戎战用兵犹火内外怨敝易以乱离陛下纵欲忽天下岂不仰念太祖取之艰难先帝经营劬劳也诚愿陛下留聪明之鉴警天地之意礼处左右节其贵越往昔邓通董贤之盛爱之正所以害之又躬飨加罕宴宗或阙时应亲肃郊庙延敬诸父简访四方务加休息爰发慈旨抚赈贫瘼简费山池减撤声饮昼存政道夜以安身愽采刍荛进贤黜佞则兆庶幸甚妖弭庆进祯祥集矣
荅诏示秃鹙表【崔光】
蒙示十四日所得大鸟此即诗所谓有鹙在梁者也觧云秃鹙也贪恶之鸟野泽所育不应入殿庭昔魏氏黄初中有鹈鹕集于灵芝池文帝下诏以曹恭公逺君子近小人愽求贤俊太尉华歆由此逊位而让管宁者也臣闻野物入舍古人以为不善是以张臶恶鵀贾谊忌鵩鹈鹕暂集而去前王犹为至诫况今亲入宫禁为人所获方被畜养晏然不以为惧凖诸往义信有殊矣且饕餮之禽必资鱼肉菽麦稻粱时或餐啄一食之费容过斤镒今春夏阳旱糓籴稍贵穷窘之家时有菜色陛下为民父母抚之如伤岂可弃人养鸟留意于丑形恶声哉卫侯好鹤曹伯爱雁身死国灭可为寒心陛下学通春秋亲览前事何得口咏其言行违其道诚愿逺师殷宗近法魏祖修德延贤消灾集庆放无用之物委之川泽取乐琴书頥养神性
让左仆射初表【陈徐陵】
臣闻五十之歳扬雄拟经六十之年平津对策若斯强壮无叹耆老臣励则胄华轩冕才允卿相出纳流誉朝野具瞻臣弘正国老儒宗情尚虚简玄风胜业独王当年臣种气怀沈宻文史优裕东南贵秀朝廷亲贤并见壮猷皆宜左执若汉武好少则微臣已老若周文爱老则有此羣才伏愿天明更谋梓匠求其妙选称是能官
请开献书表【隋牛弘】
经籍所兴繇来尚矣爻画肇于庖羲文字生于仓颉圣人所以弘宣教导愽通古今扬于王庭肆于时夏故尧称至圣犹考古道而言舜其大智尚观古人之象周官外史掌三皇五帝之书及四方之志武王问黄帝颛顼之道太公曰在丹书是知握符御厯有国有家者曷尝不以诗书而为教因礼乐而成功者也昔周德既衰旧经紊弃孔子以大圣之才开素王之业宪章祖述制礼刋诗正五始而修春秋阐十翼而弘治道治国立身作范垂法及秦皇驭■〈宀禹〉吞灭诸侯任用威力事不师古始下焚书之令行偶语之刑先王坟籍扫地皆尽本既先亡从而颠覆臣以图谶言之经典盛衰信有征数此则书之一厄也汉兴改秦之弊敦尚儒术建藏书之筴置校书之官屋璧山岩往往间出外有太常太史之藏内有延阁秘书之府至孝成之世亡逸尚多遣谒者陈农求遗书于天下诏刘向父子雠校篇籍汉之典文于斯为盛及王莾之末长安兵起宫室图书并从焚烬此则书之二厄也光武嗣兴犹重经诰未及下车先求文雅于是鸿生巨儒继踵而集怀经负帙不逺斯至肃宗亲临讲肄和帝数幸书林其兰台石室鸿都东观秘牒填委更倍于前及孝献移都吏民扰乱图书缣帛皆取为帷囊所收而西裁七十余乗属西京大乱一时燔荡此则书之三厄也魏文代汉更集经典皆藏在秘书内外三阁遣秘书即郑黙删定旧文时之论者美其朱紫有别晋氏承之文籍尤广晋秘书监荀朂定魏内经更着新簿虽古文旧简犹云有缺新章后録鸠集巳多足得恢弘正道训范当世属刘石凭陵京华覆灭朝章国典从而失坠此则书之四厄也永嘉之后冦窃竞兴因河据洛跨秦带赵论其建国立家虽传名号宪章礼乐寂灭无闻刘裕平姚收其图籍五经子史纔四千巻皆赤轴青纸文字古拙僭伪之盛莫过三秦以此而论足可明矣故知衣冠轨物图书记注播迁之余皆归江左晋宋之际学艺为多齐梁之间经史弥盛宋袐书丞王俭依刘氏七略撰为七志梁人阮孝绪亦为七録总其书数三万余巻及侯景渡江破灭梁室秘藏经籍虽从兵火其文徳殿内书史宛然犹存萧绎据有江陵遣将破平侯景收文徳之书及公私典籍重本七万余卷悉送荆州故江表图书因斯尽萃于绎矣及周师入郢绎悉焚之于外城所收十纔一二此则书之五厄也后魏爰自幽方迁宅伊洛日不暇给经籍阙如周氏创基闗右戎车未息保定之始书止八千后加收集方盈万巻髙氏据有山东初亦采访验其本目残缺尤多及东夏初平获其经史四部重杂三万余巻所益旧书五千而已今御书单本合一万五千余巻部秩之间仍有残缺比梁之旧目止有其半至于阴阳河洛之篇医方图谱之说弥复为少臣以经书自仲尼已后迄于当今年踰千载数遭五厄兴集之期属膺圣世伏惟陛下受天明命君临区宇功无与二德冠徃初自华夏分离彛伦攸斁其间虽霸王递起而世难未夷欲崇儒业时或未可今土宇迈于三王民黎盛于两汉有人有时正在今日方当大弘文教纳俗升平而天下图书尚有遗逸非所以仰恊圣情流训无穷者也臣史籍是司寝兴怀惧昔陆贾奏汉祖云天下不可马上治之故知经邦立政在于典籍矣为国之本莫此攸先今袐藏见书亦足披览但一时载籍须令大备不可王府所无私家乃有然士民殷杂求访难知纵有知者多怀恡惜必须勒之以天威引之以微利若猥发明诏兼开购赏则异典必臻观阁斯积重道之风超于前世不亦善乎伏愿天鉴少垂昭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二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一百二十八
(明)贺复征 编
○表四
论时事表【唐李纲】
臣某言臣见武徳五年之后四海初定陛下自负太平日就骄侈伤于酒德稍怠万机专与宰臣旦夕游宴所重唯声乐所爱唯鹰犬夷夏迎送道路不絶又斥辱功臣多所轻侮或发其微时细过或加捶挞于殿庭德泽渐亏下将疑惧而戚藩公主皆踰宪式嫔媛之家多违法度不加禁止颇有侵渔行路之间非无喧藉又皇太子令及秦齐二教共诏勅并行唯计日之先后州郡之职无所的从授官介赏在意所欲不复论功伐简才行矣加以每岁秋冬田游无度王公妃主杂揉其间或时逢考选皆在原野至于厯时不返京邑畧无居人亿兆失望阴怀叹息朝之纲纪渐以弛紊而陛下不悟政教日颓在内不许论事当朝畧无谏者愚臣窃懐栗畏诚有危亡之虑臣不敢不尽言伏待刑宪
陈则天幸三阳宫表【张说】
臣说言臣闻明主不恶切谏以愽览忠臣不敢隠忠以曲辞伏愿陛下特加裁察陛下屯万乗幸离宫暑退凉归未降还旨愚臣固陋恐非长策请为陛下陈其不可三阳宫去洛阳城一百余里有伊水之隔崿岅之峻遇涉夏秋水潦方积道坏山险不通转运河广无梁咫尺千里扈从兵马日费资给连雨弥旬即难周济陛下太仓武库并在都邑积粟利器藴若丘山柰何去宗庙之上都安山谷之僻处是犹倒持剑戟示人罇柄臣窃为陛下不取夫祸败之生在人所忽故曰安乐必戒无行所悔此不可止之理一也宫城褊小万方辐辏填城溢郭并挿无所排斥居人蓬宿草次风雨暴止不知庇托孤惸老疾流转衢巷陛下作人父母将若之何此不可止之理二也造设竒巧诱掖上心凿山疏观竭流涨海俯贯地脉仰出云路易山川之气夺农桑之土延木石运斧斤山谷连声春夏不辍劝陛下作此者岂正人邪诗云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此不可止之理三也御苑东西仅三十里出入来去杂人甚多外无墙垣扄禁内有榛藂溪谷猛兽所伏暴慝是凭陛下往来轻行警跸不肃厯蒙宻乗险巇卒然有逸兽狂夫惊犯左右岂不殆哉虽万全无疑然人主之动不宜容易也易曰思患豫防愿陛下为万姓持重此不可止之理四也今国家北有胡冦觑边南有夷獠骚徼闗西小旱耕稼是忧安东近平输漕方始臣愿陛下及时旋轸深居上京息人以展农修德以来逺罢不急之役省无用之费澄心澹虑惟亿万年苍苍羣生莫不幸甚臣自度刍议十不一从何者阻盘游之娱间林沚之玩规逺图而替近适要后利而弃前驩未沃明主之心已戾贵臣之意然臣血诚宻奏而不爱死者不愿负陛下言责之职耳轻触天威伏地待辠
进浑仪表【张说】
臣闻迎日授时莫先于厯象先天成务必归于制作伏惟开元神武皇帝陛下建中立极纬武经文至德难名神功莫测于是定厯成岁立象考天绍唐尧钦若之典遵虞舜在璇之义上皇能事于斯备矣臣书院先奉勅造游仪以测七曜盈缩去年六月造毕进奏又奉恩旨更立浑仪臣等准勅令左卫率府长史梁令瓒简校创造于是愽考传记旧有张衡陆绩王蕃钱乐之等并造斯器虽浑体有象而不能运行事非经久旋亦毁废臣今按据典故铸铜为仪圆以象天使得俯察上具列宿赤道周天度数注水激轮令其自运一日一夜天转一周又别立二周轮络在天外缀以日月令得运行每转一匝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七凡二十九转有余而日月会三百六十五转而行匝仍置水柜以为地平令仪半在地上半在地下晦明朔望不差毫髪又立二木人于地平之上前置钟鼓以候辰刻每一刻则自然击鼓每一辰则自然撞钟皆于柜中各施轮轴钩键交错闗鏁相持转运虽同而迟速各异周而复始循环不息阴阳不能逃其数度分不能隠其时究天地之干运极乾坤之变化斯皆上禀圣谟旁获神助臣等愚思非所能及望録付史馆宣示百僚使知告成之功廽超前古无任勤恳之至谨随表上进以闻
谏銮驾亲征表【苏颋】
臣某言皇情愍彼边甿忿兹凶丑必亲吊伐臣闻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若吐蕃者鼠窃豕食犹鱼跃釜中耳又何足以当陛下之怒哉臣愚窃以为不可何也频岁以来百姓不足岐陇河渭动无储廪今大驾遄征供置仓卒若缓之以法必乏我军兴如急之以刑则人无所措此时不可也乗边将士或交锋刃飞书报捷首尾继来料贼之势不复支久陛下若轻车电发则亏持重之虑如按部天行又非赴敌之义此势不可也盖称王者之师有征无战谓蕃贡有阙王命征之于是乎理兵其郊获辞而止非谓擐甲临军敌人畏之莫敢战也是以古者圣帝明王无亲将也云黄帝五十三战者即缔构草昧非太平之本也故自阪泉之后修身养德与七圣游于具茨三皇齐而访道今陛下凤翔藩邸龙跃御天不日再造乾坤一呼而拨定祸乱是则圣过黄帝而经纶之业备矣故当髙居深视制礼作乐禅梁甫登崆峒雅歌从容为后王法阃外之事属诸将军何至厌玉辇甘金革邀功马上为一人之敌也今吐蕃遣偏禆小丑干犯大国我军未捷而耻已深而陛下又将屈至尊逺为之敌使攻无不胜战无不克犹未足以夸四夷适足以骄敌人羞天下也又扈从之人半非斗士使给往来日费千金与其倾耗资储孰若回募骁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以敢死之师当疲老之冦若排山压卵何必劳圣躬哉况事有不可轻敌有不可小者昔周师困于祝聃汉祖厄于平城安可谓吐蕃无祝聃耶河右无平城耶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圣人终日不离辎重不可忽也臣又闻吐蕃之入也惟趣羊马不至杀掠于人但剥体取衣以穷冦耳又数道俱进按队徐行者若有所望恐连谋北方陛下如必亲戎迈于岐陇脱幽并警候灵夏驰烽突厥之骑南侵犹如吐蕃之势长安百姓惊扰太上皇帝岂不忧劳陛下以三贼慿陵谁者先击岂可挂西军之众分御北方野次之间遥谋庙堂不战之策帝城空虚众亦何仰臣固曰居中制胜为防萌杜渐之上畧也今但发近县之兵择良能之将重为之募严为之约其败衂失律者已加必罚之诛矣其勇敢杀敌者亦愿加信赏之劝焉兼购贼中有能斩酋帅以下归降者及边军之士俘馘丑虏者并厚为赏格以班之我军必大振矣彼贼闻之自觧而去也又承万骑官者数千其受国恩亦已多矣并习练枭雄逺近所惮陛下若拔为将帅或备军行勒以从征足可灭贼也又数十年来人之多幸乃有全躯保妻子之臣亲戚贪佞之軰并人厌阶勲家盈封爵乃至紫衣塞路朱服满朝皆能侵国害人未见尺功寸效自陛下欲栉风沐雨亲冒边尘不闻献一竒输一策主忧臣辱请代此行而但糜府库之财殚征税之奉呜呼此所谓六蝎五蠧者是也臣所以痛心椎膺而愿为陛下言之耳何不简冗食重禄之夫权令御冦此但惜身自当为国而容养蠧蝎轻劳圣躬贾谊所以长叹息继之恸哭为此也昔楚汉相持楚强而汉弱汉祖犹曰使刑徒击公吾不能斗力也区区之时犹能如此况今四海之内皆为臣妾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蕞尔一冦如一蚊之附九牛陛下便欲降万乗之尊亲衔橜之变轻其尊重逸此庸臣臣窃为陛下不取也夫三皇善用仁圣五帝善用智勇陛下当三五之运而舍其所长非英武之称也议者或为陛下前欲征匈奴制行而止今必须一出示信万人此大谬也夫兵者以正合以竒胜故不厌诈而尚以权今以陛下英雄之资发亲征之令敌闻而惧我势已张更练熊罴推毂将帅见可而进应变如神适谓幽逺而难知河汉而不测人是以服信是以孚夫何疑也今夫顿岐陇之外扰疲弊之人率征之兵不过数万阻饥积岁师不宿饱州县急于供费力不足以救边军容制于部伍势不足以赴敌脱边骑纷扰京城空虚人情易动难安不可不虑也如太上皇暂勤旰食是陛下以天下之大不能安其亲也惟陛下图之今卜征有期不可顿止但更延发日示择良辰以候西军动静以为长策臣愚所陈众计亦愿陛下择善而从之臣闻资父事君惟忠与孝况臣职忝衮阙逾念谠言茍益涓尘死而无悔昨四日已于合门封进一表恐未周览今复尽愚非敢阻于成规实愿广于天听轻言时政伏待刑辟
请替李邕死表【孔璋】
山东布衣臣某言臣闻明主御宇舍过取能举材弃行烈士抗节勇不避死见危致命晋用林父岂念过乎汉用陈平岂念行乎禽息殒身岂惜生乎北郭碎首岂爱死乎向若林父死陈平弃百里不用晏婴见逐是晋无赤狄之利汉无皇极之尊秦不兼西戎齐不覇东海矣臣伏见陈州刺史李邕学成师范文堪经国刚毅忠烈难不茍免往者张易之弄权人畏其口而邕折其角韦氏恃势言出祸应而邕挫其锋虽身受谪屈终奸谋中损然则邕有大造于我邦家也前宋璟每厚遇者岂以才重抑嘉其忠于国矣今闻坐赃丑败厥行且斯人所能者拯孤恤穷救乏赒患积而能散家无私聚陛下下吏讯之闻诸道路执法者将极加之以刑噫天之将丧斯文死在朝夕永辞圣代臣闻生无益于国不如杀身以明贤臣顾朽材轮辕无取徒兽视禽息虽生何为况贤为国之寳社稷之卫若丧国家之寳失社稷之卫哲人云亡国将若之何是臣痛惜深矣臣愿以六尺之躯甘受膏斧以代邕死臣之死所谓落一毛邕之生有足照千里然臣与邕生平不欵臣知有邕邕不知有臣是臣不逮邕明矣夫知贤能举仁也代人任患义也臣获二善而死死亦不朽则又何憾陛下若以臣之贱不足以赎邕雁门缝掖有足効矣伏惟陛下寛邕之生速臣之死令邕率德改行全林父之功使臣得瞑目黄泉附北郭之迹臣之大愿毕矣陛下若以阳和之始难于用斧钺俟天成命敢忘伏剑岂烦大刑然后归死皇天后土实鉴臣之心昔吴楚七国反周亚夫得剧孟以为冦不足忧矣夫以一贤之能敌七国之众伏惟陛下敷含垢之道存弃瑕之义逺思剧孟近取李邕岂惟成恺悌之泽实亦归天下之望臣先君孔子有曰乡人皆恶之未可也况大礼之后天地更新赦而复论人谁无罪唯明主深思之臣闻士为知已者死且臣不为死者所知而甘于死者岂独为惜邕之贤亦成陛下矜能之德唯明主图之臣璋死罪死罪
请罢姚州屯戍表【张柬之】
臣某言臣伏闻姚州者古哀牢之旧国絶域荒外山高水深自生人以来洎于后代不与中国交通前汉唐蒙开夜郎滇筰而哀牢不附至光武末年始请内属汉置永昌郡以统理之乃收其盐布毡罽之税以利中土其国西通大秦南通交趾竒珍异寳进贡岁时不阙刘备据有巴蜀常以甲兵不充及备死诸葛亮五月渡泸收其金银盐布以益军储使张伯岐选其劲卒利兵以增武备故蜀志称自亮南征之后国以冨饶甲兵充足由此言之则前代置郡其利颇深今盐布之利不供珍竒之贡不入戈戟之用不实于军行寳货之资不输于大国而空竭府库驱率平人受役蛮夷肝脑涂地臣窃为国家惜之汉以得利既多厯愽南山渉兰仓水更置愽南哀牢二县蜀人愁怨行者作歌曰厯愽南越兰津渡兰仓为他人盖言汉贪珍竒盐布之利而为蛮夷之所驱役也汉获其利人且怨歌今减耗国储费用日广而使陛下之赤子身膏野草骸骨不归老母幼子哀号望祭于千里之外于国家无丝髪之利在百姓受终身之酷臣窃为国家痛之往者诸葛亮破南中使其渠率自相统领不置汉官亦不留兵镇守人问其故亮言置留兵有三不易大率以置官夷汉杂居猜嫌必起留兵运粮为患更重忽若反叛劳费更多但粗设纪纲自然久定臣窃以亮之此策妙得羁縻蛮夷之术今姚府所置之官既无安边静冦之心又无诸葛且緃且擒之技惟知诡谋狡算恣情割剥贪叨刼畧积以为常扇动酋渠遣成朋党折支谄笑取媚蛮夷拜跪趋伏无复惭耻提挈子弟唱引凶愚聚会蒲愽一掷累万剑南逋逃中原亡命有二千余户见散在此州专以掠夺为业姚州本龙朔中武陵县主簿石子仁奏置之后长史李孝让辛文恊并为羣蛮所杀前朝遣郎将赵武贵讨击及蜀兵应时破败噍类无遗又使将军李义总等往征郎将刘惠基在阵战死其州遂废臣窃以诸葛亮称置官留兵有三不易其言遂验至垂拱四年蛮郎将王善寳昆州刺史爨干福又请置州奏言所有课税自出姚府管内更不劳扰蜀中及置州后録事参军李棱为蛮所杀延载中司马成琛奏请于泸南置镇七所遣蜀兵防守自此蜀中骚扰于今不息且姚府总管五十七州巨猾游客不可胜数国家设官分职本以化俗防奸无耻无厌狼藉至此今不问夷夏负辠并深见道路刼杀不能禁止臣恐一朝惊扰为祸转大伏乞省罢姚州使隶嶲府岁时朝觐同之蕃国泸南诸镇亦皆悉废于泸北置闗百姓自非奉使入蕃不许交通来往增嶲府兵选择清良宰牧以统理之臣愚将为稳便
论郊祭合设皇地祗表【贾曽】
臣详据典礼谓宜天地合祭谨按礼记祭法曰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喾夏后氏禘黄帝而郊鲧传曰大合禘然则郊之与庙俱有禘祭禘庙则祖宗之主俱合于太祖之庙禘郊则地祗羣望俱合于圆丘以始祖配享皆有事而大祭异于常祀之义礼大传曰不王不禘故知王者受命必行禘礼虞书曰正月元日舜格于文祖肆类于上帝禋于六宗望秩于山川徧于羣神此则受命而行禘礼者也言格于文祖则余庙之享可知矣言类于上帝则地祗之合可知矣且山川之祀皆属于地羣望尚徧况地祗乎周官以六律六吕五声大合乐以致神祗以和邦国以谐万人又云凡六乐者六变而致象物及天神此则禘郊合天神地祗人鬼祭之乐也三辅故事汉祭圆丘仪上帝位正南面后土位亦南面而少东又东观汉纪云光武即位为坛于鄗之阳祭告天地采用元始故事二年正月于洛阳城南依鄗为圆坛天地位其上南向西上按两汉时自有后土及北郊祀而此已于圆丘设地位明是禘祭之仪又春秋说云王者一岁七祭天地合食于四孟别于分至此复天地自常有同祭之义王肃曰孔子云兆圆丘于南郊又云祭天而地配此亦郊祀合祭之明说唯郑康成不论禘当合祭而分昊天上帝为二神专凭纬文事非经见又其注大传不王不禘义则云正岁之正祭感帝之精以其祖配注周官大司乐圆丘义则引大传五禘以为冬至祭递相矛盾未足可依伏惟陛下膺箓居尊继文在厯自临宸极未亲郊祭今之南郊正当禘礼固宜合配天地咸秩百神荅受命之符彰致敬之道岂可不崇盛礼同彼常郊使地祗无位未从禘享合请备设皇地祗并从祀等座则礼得稽古义合縁情然郊丘之祀国之大事或失其宜精禋将阙臣术不通经识惭愽古徒以昔谬礼职今忝谏曹正议是司敢不呈上傥事有可采断之圣虑也
天寳十三载进三大礼赋表【杜甫】
臣甫言臣生长陛下淳朴之俗行四十载矣与麋鹿同羣而处浪迹于陛下丰草长林实自弱冠之年矣岂九州岛牧伯不岁贡豪杰于外岂陛下明诏不仄席思贤于中哉臣之愚顽静无所取以此知分沈埋盛世不敢依违不敢激讦以渔樵之乐自遣而巳顷者卖药都市寄食友朋窃慕尧翁击壌之讴适遇国家郊庙之礼不觉手足蹈舞形于篇章潄吮甘液游泳和气声韵寖广巻轴斯存抑亦古诗之流希乎述者之意然辞理野质终不足以拂天听之崇高配史籍以永久恐倐先狗马遗恨九原谨稽首投延恩匦献纳上表进明主朝献太清宫朝享太庙有事于南郊等三赋以闻臣甫诚惶诚恐顿首顿首谨言
进张巡中丞传表【李翰】
臣闻圣主褒死难之士育死士之孤或亲推轜车或追建封邑厚死有以慰生抚存有以答亡然后君臣之义贯以生死激劝之道着于存亡君所以不遗于臣臣所以不背其君君恩臣节于是乎立伏见故御史中丞赠扬州大都督张廵生于昌时少习儒训属逆方构乱凶虐滔天挺身下位忠勇奋发率乌合之众当渔阳之锋贼时窃据洛阳控引幽朔驱其猛鋭吞噬河南廵前守雍丘溃其心腹及鲁炅十万之师弃甲于宛叶哥舒以天下之众败绩于潼闗两宫出居万国波荡贼遂僣盗神器鸱峙两京南临汉江西逼岐雍羣师迁延而不进列郡望风而出奔而廵独守孤城不为之却贼乃遶出廵后议图江淮廵退军睢阳扼其咽领前后拒守自春徂冬大战数十小战数百以少击众以弱制强出竒无穷制胜如神杀其凶丑凡九十余万贼所以不敢越睢阳而取江淮江淮所以保全者廵之力也城孤粮尽外救不至犹奋羸起病摧锋陷坚俾三军之士噉肤而食知死不叛及城陷见执终无挠词顾叱凶徒精贯白日虽古之忠烈何以加焉伏以光天文武大圣孝皇帝陛下聪明文思睿哲神武提一旅之众复配天之业赏功褒节大赉羣臣遂赠扬州官及其子此诚陛下发德音之美也而议者或罪廵以食人愚廵以守死臣窃痛之今臣敢取十伦以议廵过以塞众口惟圣聪鉴焉臣闻人禀教以立身刑原情而定罪故事有亏教则人道不列刑有非罪则王法不加忠者臣之教恕者法之情今廵握节而死非亏教也析骸而爨非本情也春秋之义以功覆过咎繇之典容过宥刑故大易之戒遏恶扬善为国之体録瑜弃瑕今众议廵罪是废君臣之教绌忠义之节不以功掩过不以刑恕情善遏恶扬録瑕弃瑜非所以奬人伦明劝戒也且逆方背德人鬼所仇朝廷衣冠沐恩累代大臣将相从逆比肩而廵朝廷不登坐宴不与不阶一伍之众不假一节之权感肃义旅奋身死节此廵之忠大矣贼势慿陵连兵百万廵以数千之众横而制之若无廵则无睢阳无睢阳则无江淮贼若因江淮之资兵弥广财弥积根结盘据西向以拒王师虽终于殱夷而旷日持久国家以六师震其西廵以坚垒扼其东故陜鄢一战而敌骑北走王师因之而制胜声势纔接而城陷此天意使廵保江淮以待陛下之师师至而廵死也此廵之功大矣古者列国诸侯或相侵伐犹有分灾救患之义况诸将同受国恩奉辞伐罪乎廵所以固守者非惟怀独克之志亦以恃诸军之救救不至而食尽食既尽而及人乖其本图非其素志则廵之情可求矣设使廵守城之初已有食人之计损数百之众以全天下臣犹曰功过相掩况非其素志乎在周典之三宥其一曰宥过失故语廵之忠则可以敦世教议廵之功则可以系中兴原廵之情则可以宥过失昔夫子制春秋明褒贬齐桓将封禅畧而不书晋文公召王河阳书而讳之盖以匡戴之功大可以掩僣禅之过也今廵苍黄之罪轻于僣禅兴复之功重于匡戴罪疑惟轻功疑惟重圣人之训昭然可征臣故谓廵者足可以为训矣臣又闻罚不及嗣赏延于世此三代所以直道而行今廵子亚夫虽受一官不免饥寒之患江淮既廵所保户口克完臣谓宜封以百户俾食其子臣又闻强死为厉游魂为变有所归往则不为灾廵既身首支离将士等骸骼不掩臣谓宜以睢阳城北择一髙原招魂葬送廵并将士大作一墓而葬使九泉之魂犹思效命三军之众有以轻生既感幽明且无寃厉亦国家志过旌善垂诫百世之义也臣少与廵游廵之生平臣所知悉今廵死大难不覩休明惟期令名是其荣禄若不时纪録日月寖悠或掩而不传或传而不实而廵生死不遇诚可悲焉臣敢采所闻得其亲覩撰传一巻昧死献上伏惟陛下大明在上广运临下仁遐之德浃于艰难有善必纪无微不録傥以臣所撰编列史官虽退死丘壑骨而不朽臣翰诚惶诚恐稽首顿首死罪死罪
责躬荐弟表【王维】
臣维稽首言臣年老力衰心昏眼暗自料涯分其能几何久窃天官每惭尸素顷又没于逆贼不能杀身负国国偷生以至今日陛下矜其愚弱托病被囚不赐疵瑕累迁省阁昭雪罪累免负恶名在于微臣百生万足昔在贼地泣血自思一日得见圣朝即愿出家修道及奉明主伏恋仁恩贪冒官荣荏苒岁月不知止足尚忝簪裾始愿屡违私心自咎臣又闻用不才之士才臣不来赏无功之人功臣不劝有国大体为政本源非敢议论他人窃以兄弟自比臣弟蜀州刺史缙太原五年抚养百姓尽心为国竭力守城臣即陷在贼中茍且延命臣忠不如弟一也缙前后厯任所在着声臣忝职甚多曾无禆益臣政不如弟二也臣顷负累系在三司缙上表祈哀请代臣罪臣之于缙一无忧怜臣义不如弟三也缙之判策屡登科甲众推才名素在臣上小言浅学不足为文臣才不如弟四也缙言不忤物行不上人植性谦和执心平直臣无度量实自空踈臣德不如弟五也臣之五短弟之五长加以有功又能为政顾臣谬官华省而弟逺守方州外媿妨贤内惭此义痛心疾首以日为年臣又逼近悬车朝暮入地閴然孤独迥无子孙弟之与臣更相为命两人又俱白首一别恐隔黄泉傥得同居相视而没冺灭之际魂魄有依伏乞尽削臣官放归田里赐弟散职令在朝廷臣当苦行斋心弟自竭诚尽节并愿肝脑涂地陨越为期葵藿之心庶知向日犬马之意何足动天臣不胜私情恳廹之至
请施庄为寺表【王维】
臣维稽首臣闻罔极之恩岂有能报终天不返何堪永思然要欲强有所为自寛其痛释教有崇树功德弘济幽冥臣亡母故愽陵县君崔氏师事大照禅师三十余岁褐衣蔬食持戒安禅乐住山林志求寂静臣遂于蓝田县营山居一所草堂精舍竹林果园并是亡亲宴坐之余经行之所臣往丁凶衅当即发心愿为伽蓝永刦追福比虽未敢陈请终日常积恳诚又属元圣中兴羣生受福臣至庸朽得备周行无以谢生将何荅施愿献如天之寿长为率土之君惟佛之力可慿施寺之心转切効微尘于天地固先国而后家敢以鸟鼠私情冒触天听伏乞施此庄为一小寺兼望抽诸寺名行僧七人精勤禅诵斋戒住持上报圣恩下酬慈爱无任恳欵之至
文章辨体彚选卷一百二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二十九
(明)贺复征 编
○表五
道州到任谢上表【唐元结】
臣某言去年九月勅授道州刺史属西戎侵轶至十二月臣始于鄂州授勅牒即日赴任臣州先被西原贼屠陷节度使已差官摄刺史兼又闻奏臣在道路待恩命者三月臣以五月二十二日到州上讫耆老见臣俯伏而泣官吏见臣以无菜色城池井邑但生荒草登髙极望不见人烟岭南数州与臣接近余冦蚁聚尚未归降臣见招辑流亡率劝贫弱保守城邑畬种山林冀望秋后少可全活臣愚以为今日刺史若无武畧以制暴乱若无文才以救疲弊若不清亷以身率下若不变通以救时须一州之人不叛则乱将作矣岂止一州者乎臣料今日州县堪征税者无几已破败者实多百姓恋坟墓者葢少思流亡者乃众则刺史宜精选谨择以委任之固不可拘限官次得之货贿出之权门者也凡授刺史特望陛下一年问其流亡归复几何田畴垦辟几何二年问畜养比初年几倍供税比初年几倍三年计其功过必行赏罚则人皆不敢冀望侥幸茍有所求臣实孱弱辱陛下符节陛下必当谨择臣固宜废归山野供给井税臣不任恳欵之至谨遣某官奉表陈谢以闻
道州再谢上表【元结】
臣某言臣伏奉某月日勅再授臣道州刺史以某月日到州上讫臣前日在官虽百姓不至流亡而归复者十无一二虽冦盗不犯边鄙而不能兵救邻州虽赋敛仅能供给而有司不无罪状虽人吏似从教令而风俗未能移易臣又多病不无假故水旱疢沴每岁不免疾疫死伤臣州尤甚以臣自讼合抵刑宪圣朝寛贷犹宜夺官陛下过听重有授任伏恐守亷譲者以臣为茍安禄位抱公直者以臣为内怀私僻有材识者辱臣于台隶之下用刑法者罪臣于程序之中臣所以不敢即日辞免待陛下按验虗实然后归罪有司今四方兵革未宁赋敛未息百姓流亡转甚官吏侵克日多实不合使凶庸贪猥之徒凡弱下愚之类以货赂权势而为州县长官伏望陛下特加察问举其功过必行赏罚以安苍生谁不自私臣实不敢所言狂直朝夕待罪不任恳欵之至谨遣某官奉表陈
谢谢容州表【元结】
臣结言臣伏奉今月二十二日勅授臣使持节都督容州诸军事守容州刺史中丞充本管经畧守捉使四月十六日勅到二十一日发付本道行营臣实愚弱谬当寄任奉诏之日不获忧惶臣闻孝于家者忠于国忠以事君者无所隐臣有至切不敢不言臣实一身奉养老母医药饮食非臣不喜臣暂违离则忧悸成疾臣又多疾近日加剧前在道州黾勉六岁实无政理多是假名频请停官使司不许今臣所属之州陷贼岁久颓城古木逺在炎荒管内诸州多未宾服行营野次向十余年在臣一身为国展効死当不避敢惮艰危但以老母念臣疾疹日久时方大暑南逾火山举家漂泊寄在湖上单车将命赴于贼庭臣将就路老母悲泣闻者凄怆臣心可知臣欲扶持版舆南之合浦则老母气力难于逺行臣欲奋不顾家则母子之情禽畜犹有臣欲久辞老母则又污辱名教臣欲便不之官又恐稽违诏命在臣肝肠如煎如烛昔徐庶心乱先主不逼令伯陈情晋武允许君臣国家万代为规伏惟陛下以孝理万姓慈育生民在臣情志实堪矜愍臣每读前史见吴起游宦噬臂不归温峤奉使絶裾而去常恨不逢斯人使之殊死臣所以冒犯圣旨乞停今授待罪私门长得奉养供给井税臣之恳愿尘黩天威不胜惶恐谨遣某官奉表陈让以闻
奉天论延访朝臣表【陆贽】
臣某言贼泚逋诛尚穴宫禁陛下思恋宗庙痛伤黎元仁孝交感至于愤激猥以急务下询微臣臣虽鄙儒尊慕行义荷陛下知已之遇感陛下思理之诚愚衷所怀承问輙发不以浅深自揆不以喜怒上虞诚缺于周防承顺之规是亦忠于陛下一至之分也前奉诏问寻具上陈请延羣臣稍与亲接广谘访之路开谏诤之门通壅郁之情弘采拔之道自献答奏迨兹弥旬不闻施行不赐训诘未审宸音以为如何如昧于忖量但务竭尽恐由辞理蹇拙不能畅达事情慺慺血诚复愿披沥频烦黩冒岂不惭惶盖犬马感恩思效之心惓惓而不能自止者也臣闻立国之本在乎得众得众之要在乎见情故仲尼以为人情者圣王之田理道所由生也是则时之否泰事之损益万化所系必因人情情有通塞故否泰生情有厚薄故损益生通天下之情者莫智于圣人尽圣人之心者莫测于易象其列卦也干下坤上乃为泰干上坤下则曰否其取象也损上益下则曰益损下益上乃为损干为天为君坤为地为臣天在下而地处上于位乖矣而反谓之泰者上下交故也君在上而臣处下于义顺矣而反谓之否者上下不交故也气不交则庶物不育情不交则万邦不和天气下降地气上腾然后岁功成君泽下流臣诚上达然后理道立损益之义亦由是焉上约已而裕于人人必悦而奉上矣其不谓之益乎上蔑人而肆于已人必怨而叛上矣其不谓之损乎然则上下交而泰不交则否自损者人益自益者人损情之得失岂容易哉故喻君为舟喻人为水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也舟即君道水即人情舟顺水之道乃浮违则没君得人之情乃固失则危是以古先圣王居人之上也必以其心从天下之心而不敢以天下之人从其欲乃至兢兢业业一日万几夫几者事之微也以圣人之德天子之尊且犹慎事之微乃至一日万虑岂不以居上接下惧失其情欤书曰人心惟危道心唯微微则万几之虑不得不精也危则覆舟之诫不可不畏也夫揆物以意宣意以言言或是非莫若考于有迹迹或成败莫若验于已行自昔王业盛衰君道得失史册尽在粲然可征与众同欲靡不兴违众自用靡不废从善纳谏靡不固逺贤耻过靡不危故诗书称尧之德则曰稽于众舍已从人数舜之功则曰明四目达四聪言务同欲也序禹之所由兴则曰益赞于禹禹拜昌言述汤之所以王则曰用人惟已改过不吝言能纳谏也歌文王作周则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寕美武王克殷则曰乱臣十人同心同德言皆从善也尧舜禹汤文武此六君子天下之盛王也莫不从谏而辅徳询众以成功是则德益盛而虑益微功愈髙而意愈下及代之衰也则道亦反焉故书曰纣有亿兆夷人离心离德言违众也诗曰汝炰烋于中国敛怨以为徳不明尔德时无背无侧尔德不明以无陪无卿又曰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曾是莫听大命以倾言逺贤也书曰谓人莫已若者亡诗曰惟彼不慎自独俾臧自有肺肠俾人卒狂言自用也前史数桀纣之恶曰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言耻过也考得失于已形之迹鉴盛衰于已验之符孰失道而不衰孰得理而不盛相应以类影响不差敢不则而象之敬而畏之乎自秦汉暨于周隋其间将厯千载代兴者非一姓继覆者非一君虽所遇殊时所为异迹然失众必败得众必成与尧舜禹汤同务者必兴与桀纣幽厉同趣者必覆多同于善则功倍多同于恶则祸甚善恶同类端如贯珠成败象行明若观火此厯代之元龟也尚恐议者曰时异事殊臣请复为陛下粗举近效之尤章者以辨焉太宗文皇帝以天纵之才有神器之重武定祸乱文致太平威行如雷霆明照侔日月英畧施于百胜圣功被于九歌固非庶品之所度量常情之所钻仰然犹兢兢畏慎惧失人心每戒臣下献规恒以危亡为虑夙兴听理日旰亡劳公卿迭进延奏庶务评议得失与众共之下无滞情上无私断退朝之暇宴接侍臣咨访谋猷询求过阙或论往古成败或问人间事情每言及暗主乱朝则省惧自戒言及贤君理代则企竦思齐言及稼穑艰难则上下相匡务遵勤俭言及闾阎疾苦则君臣同虑议息征徭懋德惩违触类滋长尚恐过言谬举既往难追每召宰辅平章必遣谏官俱入小有颇失随即箴规得一善必遽命甄升听一谏必明加褒锡故得时无阙事人乐输诚又引文学之流更直宿于内署或谋求典礼或讽诵诗书每至夜分情忘厌倦伏以太宗之德美贞观之理安且犹务得人心其勤若此是则人之于理道可一日不接乎髙宗初年亦亲听纳故当时翕然归美以为有贞观之风兼赖遗泽在人先范垂裕幸无改作俗以阜康数十年间天下无事承平之业滋久倦怠之意颇彰燕居益深接下弥简前哲之耿光寖逺中官之威柄潜移卒有嗣圣临朝天授革命岂不以经邦之道阙畴咨于大猷宴安之懐溺偏信于近狎驯致祸变几将倾危虽乱匪自他然其失一也弊俗一靡余风遂流讫神龙景云之间皆嬖幸乱朝忠义不达玄宗躬定大难手振宏纲开怀纳忠克已从谏尊用旧老广采羣才大臣不敢壅下情私服不敢干公议朝清道泰垂三十年谓化已成谓安可保耳目之娱渐广忧勤之志稍衰侈心一萌邪道并进贪权窃柄者则曰徳如尧舜矣焉用劳神承意趋利者则曰时已太平矣胡不为乐有深谋逺虑者谓之迂诞惊众有谠言切议者谓之诽谤邀名至尊收视于穆清上宰养威于廊庙谏曹以颂义为奉职法吏以识旨为当官司府以厚敛为公忠权门以多路为闻望外宠持窃国之势内宠擅廽天之滛祸机炽然焰焰滋甚举天下如居积薪之上人人惧焚而朝廷相蒙曾莫之省日务游宴方谓有无疆之休大盗一兴至今为梗岂不以忽于戒备逸于居安惮忠鲠之怫心甘谀诈之从欲渐渍不闻其失以至于大失乎肃宗惩致冦之由藴拨乱之畧虚受广纳同符乎太宗招延询谋辍食废寝洞启城府推心与人豁披胸襟忘已应物故得来苏之望允塞配天之业勃兴先皇帝继守恭勤而益之以和惠惠则有感和则有亲虽时经艰屯而众不离析理尚寛大务因循而重改作然于紫宸听朝常限三人奏事时亦宣谕德令课责侍臣或赏其尽规或含以容黙性本仁恕事多弘让谏虽未从且不深忤情茍有阻终获上通故君臣相安而人亦小息陛下英姿逸辩迈絶人伦武畧雄图牢笼物表愤积习以妨理任削平而在躬以明威照临以严法制断流弊自久浚恒太深逺者惊疑而阻命逃死之乱作近者畏慑而偷容避罪之态生君臣意乖上下情隔君将务理而下防诛夷臣将纳忠又上虑欺诞故睿诚不布于羣物物情不达于睿聪臣于往年曾任御史获奉朝谒仅于半年陛下严邃髙居未尝降旨临问羣臣局蹐趋退亦不列事奏陈轩墀之间且未相论宇宙之广何由自通虽复列对使臣别延宰辅既殊师锡且异公言未行者则戒以枢宻勿论已行者又谓之遂事不谏渐生拘碍动渉猜嫌由是人各隠情以言为讳至于变故将起亿兆同忧独陛下恬然不知方谓太平可致陛下以今日之所覩验往日之所闻孰真孰虚何得何失则事之通塞备详之矣人之情伪尽知之矣列圣升降之效厯厯如彼当今理乱之由昭昭如此未有不兴于得众殆于失人裕于佥谐蔽于偏信济美因乎纳谏亏徳由乎自贤善始本乎忧勤失人萌乎安汰今陛下将欲悔祸徼福去危从安若不循太宗创业之规袭肃宗中兴之理鉴天寳致乱之所以惩今者迁幸之所因则何以孚圣懐扬令闻新逺迩之听归反侧之心乎前承徳音访及庸鄙敢縁斯义輙以献闻自迩以来反复千虑愚智有分信非可移至今拳拳犹滞所见不胜愚诚垦欵谨复布露以闻臣惶怖死罪谨言
代李侍郎论兵表【吕温】
臣某言臣伏见某月日诏旨发更太原凤翔及神策诸镇兵赴剑南东川者陛下睿算无遗神武必断与人除害顺天行诛奋如霆之威乗破竹之势期于久逸无惮一劳大正国经永清时祲百王盛事千古英声天下幸甚然或时事之可否兵家之利害道途之险易将帅之冝称不可不深图逺计原始要终狂夫有可择之言愚者有一得之虑管窥所至愿效微诚臣窃以为古今用兵皆在将勇师和政齐计胜不必多兵广众然后成功今髙崇文等诸将所统已约一万五千余人以整击乱以顺讨逆授以庙算假之天威馘丑挫凶霈有余力若更多征征镇广命师旅臣窃计之其患有五一则髙崇文素非大将拔自偏镇忠勇虽着威声未振本兵既少兼统则多将皆权隶士非素抚虽是鋭师势若乌合居常则犹可胁制临敌则何以指挥非惟崇文才分有限此亦自古兵家所难臣不敢广引载籍上烦圣听请直以近事明之哥舒翰潼闗之守郭子仪相州之围韩全义激水之役皆以兵多将杂而致败衂许叔冀之保灵昌李光弼之全河阳李晟之收复京邑皆以兵少将一而建大功成败昭然布在人口二则贞元以来天下无事四方节将人各怀安陛下覆帱惟新理先清静今以西南小丑久稽天诛自春徂夏征发已广见在兵力破贼有余若更务济师屡闻动众山险深阻暑湿为沴北人南役谁不惮行去土离家动生愁怨往年泾原叛卒职此之由事系安危不可不察三则吐蕃约盟未定窥伺在心间谍往来急于邮传又必持两端之计与刘辟交通若闻发兵西南多取边镇秋风即至虏马已肥冒隙乗虚必有侵轶事出万一悔何可追四则刘辟穷冦保险逃死虽祸滛助顺天道甚明而兵凶战危人事难必脱或貔武之师少不如意蜂蚁犹聚假息旬时攻守之间动须应援固当潜锋养鋭以逸待劳今便悉兵后将何继五则剑川硗■〈石脊〉居人食且不充蜀路险艰饷运无由多致今屯兵日费何啻万金数州麦粟贵籴将尽千里飞挽所济几何若更加兵实难供赡一夫脱有菜色三军无复鬬心幸可少以成功何必多而为患今太原及神策等军已上道者其类颇多足办戎事其凤翔等镇未发之兵伏乞圣恩且勒权停续候事宜以议行止臣谬膺重任过蒙恩遇輙率狂瞽轻黩宸严茍利国家甘心鼎镬无任兢遑恳迫之至谨奉陈奏以闻
论请不用奸臣表【裴度】
臣度言臣闻主圣臣直今既遇圣主輙为臣直上答殊死下塞羣望誓除国蠧无以家为茍献替之可行何性命之足惜伏惟文武孝德皇帝陛下纂承丕业光启雄图方殄顽人之风以立太平之事而逆竖构乱震惊山东奸臣作朋挠乱国政陛下欲扫荡幽镇先宜肃清朝廷何者为患有大小议事有先后河朔逆贼只乱山东禁闱奸臣必乱天下是则河朔患小禁闱患大小者臣等与诸道戎臣必能剪灭大者非陛下制断非陛下觉悟无计驱除今文武百寮中外万品有心者无不愤忿有口者无不咨嗟直以威权方重奬用方深有所畏避不敢抵触恐事未行而祸已及不为国计且为身计者耳臣比犹怀隠忍不愿发明一则以罪恶如山怨谤如雷伏料圣君必自诛殛一则以四方无事万枢且过纪纲潜坏贿赂公行待其贯盈必自颠覆今属凶徒扰攘宸衷忧轸凡有制命系于安危痛此奸臣恣其欺罔干乱圣畧非止一途又与翰苑近臣结为朋党陛下听其所说则必访于近臣不知近臣已先计会更唱迭和蔽惑聪明所以臣自兵兴已来所陈章疏皆是至切所奉书诏多有参差蒙陛下委寄之意不轻被奸臣抑损之事不少臣所与佞幸亦无雠嫌秪是昨者臣请乗传诣阙面陈戎事奸臣之党最所畏惧知臣若到御座之前必能悉数其辠以此百计止臣此行臣又请领兵齐进逐便讨贼奸臣之党尤所阻碍恐臣统率诸道或有成功进退皆受覊牵意见悉遭杜塞复与一二险狡同辞合力令臣失所使臣无成则天下理乱山东胜负悉不顾矣为臣事君一至于此且陛下前后左右忠良至多亦有熟会典章亦有饱谙师旅足得任使何独斯人以臣愚见若朝中奸臣尽去则河北逆贼不讨而自平若朝中奸臣尽在则河朔逆贼虽平益炽臣伏读国史知代宗之朝蕃戎侵轶直至畿甸代宗不知盖被程元振壅蔽几危社稷当时栁伉乃太常一愽士耳犹抗表归罪为国除害今臣所任兼总将相岂可坐观凶邪有曀日月臣不胜感恩嫉恶之至谨附中使赵奉国奉表以闻傥陛下未甚信臣犹惑奸党伏乞出臣此表令三事大夫与百寮集议彼不受责臣合伏辜天鍳孔明照臣肝血但得天下之人知臣不负陛下则臣虽死之日犹生之年
进撰平蔡州碑文表【韩愈】
臣某言伏奉正月十四日勅牒已收复淮西羣臣请刻石纪功明示天下为将来法式陛下推劳臣下允其志愿使臣撰平淮西碑文者闻命震骇心识颠倒非其所任为愧为恐经旬渉月不敢措手中谢窃惟自古圣神之君既立殊功异德卓越之迹必有竒能愽辩之士为时而生持简操笔从而写之各有品章条贯然后帝王之美巍巍煌煌充满天地其载于书则尧舜二典夏之禹贡殷之盘庚周之五诰于诗则玄鸟长发归美殷宗清庙臣工小大二雅周王是謌辞事相称善并美具号以为经列之学宫置师弟子读而讲之从始至今莫敢指斥向使撰次不得其人文字暧昧虽有美实其谁观之辞迹俱亡善恶惟一然则兹事至大不可轻以属人伏以唐至陛下再登太平刬刮羣奸洒扫疆土天之所覆莫不宾服然而淮西之功尤为俊伟碑石所刻动流亿年必得作者然后可尽能事今词学之英所在麻列儒宗文师磊落相望外之则宰相公卿郎官愽士内之则翰林禁宻游谈侍从之臣不可一二遽数召而使之无有不可至于臣者自知最为浅陋顾贪恩待趋以就事丛杂乖戾律吕失次乾坤之容日月之光知其不可绘画强颜为之以塞诏旨罪当诛死其碑文今已撰成随表谨録封进
进元和圣德诗表【韩愈】
臣愈顿首再拜言曰臣伏见皇帝陛下即位以来诛流奸臣朝廷清明无有欺蔽外斩杨惠琳刘辟以收夏蜀东定青徐积年之叛海内布骇不敢违越郊天告庙神灵欢喜风雨明晦无不从顺太平之期适当今日臣蒙被恩泽日与羣臣序立紫宸殿下亲望穆穆之光况其职业又在以经籍教导国子诚宜率先作謌诗以称述盛德不可以词语浅薄不足以自効为觧輙依古作四言元和圣德诗一篇凡千有二十四字指事实録具载明天子文武神圣以警动百姓耳目传示无极谨冒昧尘献无任惶悚之至
论佛骨表【韩愈】
臣某言伏以佛者西竺之一法耳自后汉时流入中国上古未尝有也昔者黄帝在位百年年百一十岁少昊在位八十年年百岁颛顼在位七十九年年九十八岁帝喾在位七十年年百五岁帝尧在位九十八年年百一十八岁帝舜及禹年皆百岁此时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寿考然而中国未有佛也其后殷汤亦年百岁汤孙太戊在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九年书史不言其年寿所极推其年数葢亦俱不减百岁周文王年九十七歳武王年九十三岁穆王在位百年此时佛法亦未入中国非因事佛而致然也汉明帝时始有佛法明帝在位纔十八年耳其后乱亡相继运祚不长宋齐梁陈元魏已下事佛渐谨年代尤促惟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后三度舍身施佛宗庙之祭不用牲牢昼日一食止于菜果其后竟为侯景所逼饿死台城国亦寻灭事佛求福乃更得祸由此观之佛不足事亦可知矣髙祖始受隋禅则议除之当时羣臣材识不逺不能深知先王之道古今之宜推阐圣明以救斯弊其事遂止臣常恨焉伏惟睿圣文武皇帝陛下神圣英武数千百年已来未有伦比即位之初即不许度人为僧尼道士又不许创立寺观臣常以为髙祖之志必行于陛下之手今纵未能即行岂可恣之转令盛也今闻陛下令羣僧迎佛骨于凤翔御楼以观舁入大内又令诸寺递迎供养臣虽至愚必知陛下不惑于佛作此崇奉以祈福祥也直以年丰人乐狥人之心为京都士庶设诡异之观戏玩之具耳安有圣明若此而肯信此等事哉然百姓愚冥易惑难晓茍见陛下如此将谓真心事佛皆云天子大圣犹一心敬信百姓何人岂合更惜身命焚顶烧指百十为羣觧衣散钱自朝至暮转相仿效惟恐后时老少奔波弃其业次若不即加禁遏更厯诸寺必有断臂脔身以为供养者伤风败俗传笑四方非细事也夫佛本西竺之人与中国言语不通衣服殊制口不言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情假如其身至今尚在奉其国命来朝京师陛下容而接之不过宣政一见礼宾一设赐衣一袭卫而出之于境不令惑众也况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凶秽之余岂宜令入宫禁孔子曰敬鬼神而逺之古之诸侯行吊于其国尚令巫祝先以桃茢祓除不祥然后进吊今无故取朽秽之物亲临观之巫祝不先桃茢不用羣臣不言其非御史不举其失臣实耻之乞以此骨付之有司投诸水火永絶根本断天下之疑絶后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大圣人之所作为出于寻常万万也岂不盛哉岂不快哉佛如有灵能作祸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鉴临臣不怨悔无任感激恳悃之至谨奉表以闻臣某诚惶诚恐
论捕贼行赏表【韩愈】
臣愈言臣伏见六月八日敇以狂贼伤害宰臣擒捕未获陛下悲伤震悼形于寝食特降诏书明立条格云有能捉获贼者赐钱万贯仍加超授今下手贼等四分之内已得其三其余两人葢不足计根寻踪迹知自承宗再降明诏絶其朝请又与王士则士平等官八日之制无不行者独有赏钱尚未赐给羣情疑惑未测圣心闻初载钱置市之日市中观者日数万人廵绕瞻视咨嗟叹息既去复来以至日暮百姓小人重财轻义不能深达事体但见不给其赏便以为朝廷爱惜此钱不守言信自近传逺无由辨明且出赏所以求贼今贼已诛斩若无人捉获国家何因得此贼而正刑法也承宗何故而赐诛絶也士则士平何故与美官也三事既因获贼获贼必有其人不给赏钱实亦难晓假如圣心独有所见审知不合加赏其如天下百姓及后代久逺之人哉况今元济承宗尚未擒灭两河之地大半未收陇右河西皆没戎狄所宜大明约束使信在言前号令指麾以图功利况自陛下即位已来继有丕绩斩杨惠琳收夏州斩刘辟收剑南东西川斩李锜收江东缚卢从史收泽潞等五州威德所加兵不污刃收魏愽等六州致张茂昭张愔收易定徐泗濠等五州创业已来列圣功德未有能髙于陛下者可谓赫赫巍巍光照前后矣此由天授陛下神圣英武之德为巨唐中兴之君宗庙神灵所共佑助勉强不已守之以信则故地不足收而太平不难致如乗快马行平路迟速进退自由其心有所欲往无不可者于此之时特冝示人以信孔子欲存信去食人非食不生尚欲舍生以存信况可无故而轻弃也昔秦孝公用商鞅为相欲富国强兵行令于国恐人不信立三丈之木于市南门募人有能徙至北门者与五十金有一人徙之輙与五十金秦人以君言为必信法令大行国富兵强无敌天下三丈之木非难徙也徙之非有功也孝公輙与之金者所以示其言之必信也昔周成王尚小与其弟叔虞为戏削桐叶为珪曰以晋封汝其臣史佚因请择日立叔虞为侯成王曰吾与之戏耳史佚曰天子无戏言言之则史书之礼成之乐歌之于是遂封叔虞于晋昔汉髙祖出黄金四万斤与陈平恣其所为不问出入令谋项羽平用金间楚数年之间汉得天下论者皆言汉髙祖深达于利能以金四万斤致得天下以此观之自古以来未有不信其言而能有大功者亦未有不费少财而能收大利者也臣于告贼之人本无恩义彼虽获赏了不闗臣所以区区尽言不避烦黩者欲令陛下之信行于天下也伏望恕臣愚陋僻惷之罪而收其恳欵诚至之心天下之幸非臣之幸也谨奉表以闻臣愈诚惶诚恐
进平淮夷雅篇表【柳宗元】
臣宗元言臣负罪窜伏违尚书笺奏十有四年圣恩寛宥命守遐壤怀印曵绂有社有人臣宗元诚感诚荷顿首顿首伏惟睿圣文武皇帝陛下天造神断克清大憝金鼔一动万方毕臣太平之功中兴之德推校千古无所与让臣伏自忖度有方刚之力不得备戎行致死命况今已无事思报国恩独惟文章伏见周宣王时称中兴其道彰大于后罕及然征于诗大小雅其选徒出狩则车攻吉日命官分土则崧髙韩奕蒸民南征北伐则六月采芑平淮夷则江汉常武铿鍧炳耀荡人耳目故宣王之形容与其辅佐由今望之若神人然此无他以雅故也臣伏见陛下自即位以来平夏州夷剑南取江东定河北今又发自天衷克翦淮右而大雅不作臣诚不佞然不胜愤踊伏以朝多文臣不敢尽专数事谨撰平淮夷雅二篇虽不及尹吉甫召穆公等庶施诸后代有以佐唐之光明谨昧死再拜以献无任兢惧之至臣某诚惶诚惧死罪死罪谨言
论陈职表【元稹】
臣闻先王之制禄也居其位不行其职者诛是以上无虚受下不隠情臣窃观今时备位素飡不行其职者莫过于臣軰臣闻太宗文皇帝时以王珪魏征为谏官文皇虽宴游寝食之间王魏实在其所用至于文皇发一言则王魏详之而后出举一事则王魏虑之而后行以文皇之明合王魏之智是以举无遗事言有典常文皇犹以为视听未广也因许三品以上入议军国必遣谏官一人随入以参验之当是之时耳目股肱之任者有君臣之义焉有父母之恩焉有朋友之劝焉是否无不替可无不行不四三年而天下大理蛮夷君长帯刀入侍者不可胜计岂干戈征伐之所致葢壅蔽之患销而幽逺之情达也若此然后可以称天下之争臣矣近之司谏争者则不然大不得备召见次不得参时政排行就列累累而已且臣闻之谏臣之职曰左右前后拾遗补阙大则廷议小则上封近年以来正衙不奏事庶臣罢廷对若此则不见遗阙补拾何阶不得敷陈廷议安设其所谓举谏职者唯独诰令有不便除授有不当则奏一封执一见而已以臣思之君臣之际论列是非风谕未形筹划于至宻尚不能廽至尊之盛意备谗慝之巧言而况于既行之诰令已命之除授然后执一封奏一见而私欲收丝纶之诏廽日月之光信无禆于万一矣至使凡今之人以上封进计为妄动拾遗补阙为冗员此称供奉官与王珪魏征为等列臣虽至愚能不自愧且陛下若以为臣等无所禆补不足参侍从固不当假以名器俾立于朝茍以为务广聪明稍问理道又不宜屏弃踈贱之使至于此伏愿陛下许臣以延英候对召臣一见赐以温颜使臣得尽愚恳之诚备陈谏官之职茍或言有所采得禆陛下万分之一是臣千载之一时也如或言不诣理尘黩圣聪则臣自寘刑书以谢谬妄之罪亦臣之所甘心也
为宰相谢官表【白居易】
臣某言伏奉今月日制书授臣守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者殊常之命非望之恩出自宸衷加于凡陋竦骇震越不知所为中谢臣伏准近例宰相上后合献表陈谢臣今所献与众不同伏惟圣慈特赐留听臣伏闻玄宗即位之初命姚元崇为宰相元崇欲救时弊献事十条未得请间不立相位玄宗明圣尽许行之遂致太平实由于此陛下视今日天下何如开元天下微臣自知才用亦逺不及元崇若又黾勉安怀因循保位不惟恩德是负实亦军国可忧臣欲候坐对时便陈当今切事下救时弊上酬君恩臣之誓心为日乆矣陛下许行则进不许则退进退之分断之不疑敢于事前先此陈启况臣才本庸浅遭遇盛明天心自知不因人进擢居禁署访以宻谋恩奬太深谗谤并至虽内省行事无所愧心然上黩宸听合当死责岂意怜察曲赐安全蝼蚁之生得自兹日今越流軰授以台衡拔于万死之中致在九霄之上扪心抚巳审分量恩陛下犹不以众人之心待臣臣岂敢以众人之心事上皇天白日实鉴臣心得献前言虽死无恨无任感恩恳欵之至
为崔中丞进白鼠表【李丹】
臣某言以今月某日于所部宣城县谢亭乡百姓姚徳家获白鼠一素毛毵然净若氷雪体貌闲暇异于其伦臣谓白者少阴之色也鼠者阴物奸人之象也夫以昼伏夜动之质宂社穿墉之姿而乃禀金方之正色投笼槛以驯扰此葢小人革性之端西戎授首之符臣某中谢臣又闻白虎白鼠皆金行之象也且兽之大者莫勇于虎兽之小者莫怯于鼠前志有之曰用之则如虎不用则如鼠则虎之与鼠其类之极乎臣愚以为天之意者又以鼠警陛下耳夫西戎猾夏者乗金方沴气也陛下若临之以律防之以时则虽强如虎将弱如鼠矣陛下若临之失律防之后时则虽弱如鼠将强如虎矣今西戎未灭秋律始行伏愿陛下鉴上天之烱诫纳微臣之刍词考金行从革之仪征虎鼠强弱之势则当西极月窟率来王矣况复蠢尔西戎乎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二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三十
(明)贺复征 编
○表六
进大明律表【明宋濂】
臣闻天生蒸民不能无欲欲动情胜诡伪日滋强暴纵其侵陵柔懦无以自立故圣人者出因时制治设刑宪以为之防欲使恶者知惧而善者获宁传所谓狱者万民之命所以禁暴止邪养育羣生者也譬诸禾黍必刈稂莠而后苖始茂方于白粲必去砂砾而后食可飡茍梗化败俗之徒不有以诛之虽尧舜不能以为治夫自轩辕以来代有刑官而五刑之法渐着其详弗可复知逮魏文侯师于李悝始采诸国刑典造法经六篇汉萧何加以三篇通号九章曹魏刘那又衍汉律为十二篇晋贾充又参魏律为二十篇唐长孙无忌等又取汉魏晋三家择可行者定为十二篇大槩皆以九章为宗厯代之律至于唐亦可谓集厥大成矣洪惟皇帝陛下受亿君师之命登大寳位保乂臣民孳孳弗怠其训廸羣臣谆复数千言惟恐其有犯慈爱仁厚之意每见于言外是大舜惟刑之恤之义也矜闵愚民无知陷于罪戾法司奏谳輙恻然弗宁多所寛宥是神禹见辜而泣之心也惟贪墨之吏承踵元弊不异白粲中之砂砾禾黍中之稂莠也乃不得已假峻法以绳之是以临御以来屡诏大臣更定新律至五六而弗倦者凡欲生斯民也今又特勅刑部尚书刘惟谦重会众律以恊厥中而近代比例之繁奸吏可资为出入者咸痛革之每一篇成輙缮书上奏掲于西庑之璧亲御翰墨为之裁定由是仰见陛下仁民爱物之心与虞夏帝王同一哀矜也易曰山上有火旅君子以明慎用刑而不留狱言狱不可不谨也书曰刑期于无刑言辟以止辟而民自不敢犯也陛下圣虑渊深上稽天理下揆人情成此百代之凖绳实有易书之奥旨行见好生之德洽于民心凡日月所照霜露所坠有血气者莫不上承神化改过迁善而悉臻雍熈之治矣何其盛哉臣惟谦以洪武六年冬十一月受诏明年二月书成篇目一凖之于唐曰名例曰卫禁曰职制曰户婚曰廐库曰擅兴曰贼盗曰鬬讼曰诈伪曰杂律曰捕亡曰断狱采用已颁旧律二百八十八条续律百二十八条旧令改律三十六条因事制律三十一条掇唐律以补遗一百二十三条合六百有六分为三十巻其间或损或益或仍其旧务合重轻之宜谨奉表
谢恩表【刘基】
伏以出草莱而遇真主受荣宠而归故乡此人人之所愿欲而不可得者也中谢钦惟皇帝陛下以圣神文武之姿提一旅之众龙兴淮甸扫除羣雄不数年间遂定中原奄有四海神谟庙断悉出圣衷舜禹以来未之有也臣基一介愚庸生长南裔踈拙无似其能识主于未发之先者亦犹巢鹊之知太岁园葵之企太阳以管窥天偶见于此非臣之知有过于人也至于仰观干象言或有验者是乃天以大命授之陛下若有鬼神阴诱臣衷开导使言非臣念虑所能及也圣德广大不遗葑菲逺法唐虞功疑惟重之典锡臣以封爵赐臣以实禄俾臣回还故乡受荣宠以终其天年臣窃自揆何修而膺此犬马微忱惟増愧惧已于洪武四年二月初四日到家谨遣长男琏捧表诣阙拜谢圣恩臣基无任激切屏营之至谨奉表称谢以闻
进五经四书性理大全表【胡广】
伏以六经之道昭如日星经纬乎天地贯彻乎古今放之则弥六合巻之则退藏于宻用之于身而身修行之于家而家齐推之于国而国治施之于天下而天下平盖世必穷经而后道明未有舍经而能治理者也是以圣王垂宪必资道以开人贤哲肇基必稽古以作范故伏羲则河图而演画大禹因洛书而锡畴孔子删诗书修春秋寓一王之法周公陈王业制礼乐弘百世之规况乎精一执中之传尤重丁宁告戒之旨如斯显迹昭然可观自王道既衰异说蠭起燔烈秦火之余穿凿汉儒之弊其间存者不絶如丝莫能究其旨归一切趋于茍且夤縁故习鲜克正之于乎圣人之道不行而百世无善治圣人之学不传而千载无真儒遂令往辙之难寻益发前修之永叹夫否必有泰晦必有明繇夫濓洛闗闽之学兴而后尧舜禹汤之道着悉扫蓁芜之弊大开正学之宗不幸屡扼狂言既扬复抑又因循数百年之间卒莫能会其说于一盖必有待于今日者矣天启圣明诞膺景运我太祖髙皇帝天纵之圣以武功定天下以文教兴太平首建学校颁赐书籍作养人才茂隆政治四海外内翕然同风钦惟皇帝陛下文武圣神聪明睿知缵成大统绍述鸿勲成功盛德虽三皇而无以加事业文章与二仪而同其大治已至而犹以为未至功已成而犹以为未成体道谦冲游心髙逺乃者涣启宸断修辑六经恢拓道统之源流大振斯文之委靡发挥幽赜钩纂精玄愽采先儒之格言以为前圣之辅翼合众涂于一轨会万理于一原地负海涵天清日曒以是而兴教化以是而正人心使夫巳断不续之坠绪复属而复聨已晦不明之微藴复彰而复着肇建自古所无之制作纉述自古所无之事功非惟备讲于经筵实欲颁布于天下俾人皆由于正路而学不惑于他岐家孔孟而户程朱必获真儒之用佩道徳而服仁义咸趋圣域之归顿回太古之淳风一洗相沿之陋习焕然极备猗欤盛哉窃尝观之周衰道废汲汲皇皇以斯道维持世教者惟师儒君子而已未有大有为之君能倡明六经之道绍承先圣之统如今日者此皇帝陛下所以卓冠百王超轶千古者也臣广等幸逢熈洽之时谬忝校劘之任每受成于指教亦何假于施为乐覩就编岂胜欢庆尊所闻行所知求不负于教育正其谊明其道期补报于升平
进千家姓表【吴沉】
臣沉等言臣闻古者天子建德因生赐姓胙土命氏此姓氏所由兴也三代以前有姓以别婚姻氏以辨贵贱所由来尚矣三代以后姓氏寖广推原其始有以帝王名号为氏者有以王父字为氏者有以所生之土为氏者有以官有以爵及谥为氏者有以所封之国若邑若乡若亭为氏者有以技以物为氏者故往往姓同而氏则分年代既逺族类益繁于是以氏为姓而索之族矣厯汉唐宋元生齿之盛华夷之混又有以部落为姓者有因功赐姓者有因过因事因刑改姓者有避讳避仇避难避嫌改姓者有慕前贤名字冒姓者有音讹及音同文异或文同音异转姓者有省文省言转姓者其区分类别不可胜纪前代虽有氏族志等书流行于世类皆搜罗未尽互有详畧识者病之恭惟皇帝陛下诞膺天命混一区宇车书万里薄海内外遐陬僻壤咸沾沐圣化安土乐生黎庶阜蕃又非前代之比臣等谨稽诸史谍质之图籍旁捜愽采类萃成篇约为韵语凡为姓一千九百六十有八名曰千家姓缮写呈上极惭肤浅未能悉备万几之暇得赐览观刋布四方以便初学习读天下之人有以知圣朝土地广大人民众盛恩德深厚而思各保其族于悠久以同跻仁寿之乡也
陈情表【简祖英】
臣祖英九岁失怙惟慈亲鞠育逮长知训冀或用世以酬罔极臣之志也向叨食元禄为何左丞参佐适值三山强冦剽掠广城一门妻女死节五人而老母陈氏为所拘囚臣祖英隠忍不能即死其有愧石苞狥国也多矣兹遇圣朝维新征讨不服率土效顺咸蒙嘉休乃者三山逆冦悉婴铁鎻臣母得以生还虽臣祖英不孝之罪固所难逃而得以展区区乌哺情私者陛下之赐也臣母子离散复完白骨复肉铭感圣德彻于肝肺虽九死其能报邪陛下又复甄録寄以民社此正臣殒首效命之秋也而臣俛顾自惭不敢拜命者以罪戾已深不宜职在民牧钦惟圣朝以孝道治天下禄秩不容及不孝之徒以仁心怀逺人匹夫无有不获之愿况臣事元朝叨为元臣幸已逃诛母年逾耄孤苦特甚尤宜恻怛而钦恤者也伏望圣慈收回成命矜其爱日之短俾遂归飬之图则母子拭目清平讴歌德泽为赐多矣今臣年四十有九老母年八十有一鹤髪垂堂西山之日已薄弃亲赴任不孝之罪弥深茍违亲而事主陛下安所用之果尽奉欢之期然后复求仕进以尽忠罄节非惟遂人子之私亦圣朝孝理之道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三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一百三十一
(明)贺复征 编
○表七【以下俱今体】
谢平原内史表【晋陆机】
陪臣陆机言今月九日魏郡太守遣兼丞张含赍板诏书印绶假臣为平原内史拜受祇竦不知所裁臣本出自敌国世无先臣宣力之效才非丘园耿介之秀皇泽广被惠济无逺擢自羣萃累蒙荣进入朝九载厯官有六身登三阁宦成两宫服冕乘轩仰齿贵游振景拔迹顾邈同列施重山岳义足灰没遭国颠沛无节可纪虽蒙旷荡臣独何颜俛首顿膝忧愧若厉而横为故齐王冏所见枉陷诬臣与众人共作禅文幽执囹圄当为诛始臣之微诚不负天地仓卒之际虑有逼廹乃与弟云及散骑侍郎袁瑜中书侍郎冯熊尚书右丞崔基廷尉正顾荣汝阴太守曹武思所以获免阴蒙避回﨑岖自列片言只字不关其间事踪笔迹皆可推校而一朝翻然更以为罪蕞尔之生尚不足■〈恡,去忄〉区区本怀实有可悲畏逼天威即罪惟谨钳口结舌不敢上欣所天莫大之衅日经圣听肝血之诚终不一闻所以临难慷慨而不能不恨恨者唯此而已重蒙陛下岂弟之宥回霜収电使不陨越复得扶老携幼生出狱户怀金拖紫退就散辈感恩惟咎五情震悼局天蹐地若无所容不悟日月之明遂埀曲照云雨之泽播及朽瘁忘臣弱才身无足采哀臣零落罪有可察茍削丹书得夷平民则尘洗天波谤絶众口臣之始望尚未至是猥辱大命显授符虎使春枯之条更与秋兰埀芳陆沉之羽复与翔鸿抚翼虽安国免徒起纡青组张敞亡命坐致朱轩方臣所荷未足为泰岂臣蒙垢含吝所宜忝窃非臣毁宗夷族所能上报喜惧参并悲惭哽结拘守常宪当便道之官不得束身奔走稽颡城阙瞻系天衢驰心辇毂臣不胜屏营延仰谨拜表以闻
为呉令谢询求为诸孙置守冡人表【张悛】
臣闻成汤革夏而封杞武王入殷而建宋春秋征伐则晋修虞祀燕祭齐庙夫一国为一人兴先贤为后愚废诚仁圣所哀悼而不忍也故三王敦继絶之徳春秋贵柔服之义昔汉髙受命追存六国凡诸絶祚一时并祀亲与项羽对争存亡逮羽之死临哭其丧将以位尝侔尊力尝均势虽功夺其成而恩与其败且暴兴疾颠礼之若旧残戮之尸乃以公葬若使羽位承前绪世有哲王一朝力屈全身从命则楚庙不堕有后可冀伏惟大晋应天顺民武城止戈西戎有即叙之人京邑开呉蜀之馆兴灭加乎万国继絶接扵百世虽三王弘道商周称仁洋洋之美未足以喻是以孙氏虽家失呉祚而族蒙晋荣子弟量才并肩进取怀金侯服佩青千里当时受恩多有过望臣闻春雨润木自叶流根■〈氏鸟〉鸮恤功爱子及室故天称罔极之恩圣有绸缪之惠追惟吴伪武烈皇帝遭汉室之弱值乱臣之强首倡义兵先众犯难破董卓于阳人济神器于甄井威震羣狡名显往朝桓王才武弱冠承业招百越之士奋鹰扬之势西赴许都将迎幼主虽元勲未终然至忠已着夫家积义勇之基世传扶危之业进为狥汉之臣退为开呉之主而蒸尝絶于三叶园陵残于薪采臣窃悼之伏见呉平之初明诏追録先贤欲封其墓愚谓二君并宜应书故举劳则力输先代论徳则惠存江南正刑则罪非晋冦从坐则异世已轻若列先贤之数蒙诏书之恩裁加表异以宠亡灵则人望克厌谁不曰宜二君私奴多在墓侧今为平民乞差五人蠲其徭役使四时修护颓毁埽除茔垄永以为常
劝进表【刘琨】
建兴五年三月癸未朔十八日辛丑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河北并冀幽三州诸军事领护军匈奴中郎将司空并州刺史广武侯臣琨使持节侍中都督冀州诸军事抚军大将军冀州刺史左贤王渤海公臣匹磾顿首死罪上书臣琨臣匹磾顿首顿首死罪死罪臣闻天生蒸民树之以君所以对越天地司牧黎元圣帝明王鉴其若此知天地不可以乏飨故屈其身以奉之知黎元不可以无主故不得已而临之社稷时难则戚藩定其倾郊庙或替则宗哲纂其祀所以弘振遐风式固万世三五以降靡不由之臣琨臣匹磾顿首顿首死罪死罪伏惟髙祖宣皇帝肇基景命世祖武皇帝遂造区夏三叶重光四圣继轨惠泽侔于有虞卜年过于周氏自元康以来艰祸繁兴永嘉之际氛厉弥昬宸极失御登遐丑裔国家之危有若缀旒頼先后之徳宗庙之灵皇帝嗣建旧物克甄诞授钦明服膺聪哲玉质幼彰金声夙振冢宰摄其纲百辟辅其治四海想中兴之美羣生怀来苏之望不图天不悔祸大灾荐臻国未忘难冦害寻兴其时刘曜纵逸西都敢肆狂悖陵虐天邑臣等奉表使还仍承西朝以去年十一月不守主上幽劫复沉虏廷神器流离再辱荒逆臣每览史籍观之前载厄运之极古今未有茍在食土之毛含气之类莫不叩心絶气行号巷哭况臣等荷宠三世位厕鼎司承问震惶精爽飞越且悲且惋五情无主举哀朔埀上下泣血臣琨臣匹磾顿首顿首死罪死罪臣闻昬明迭用否泰相济天命未改厯数有归或多难以固邦国或殷忧以启圣明齐有无知之祸而小白为五霸之长晋有骊姬之难而重耳主诸侯之盟社稷靡安将必有以扶其危黔首几絶必将有以继其绪伏惟陛下弘徳通于神明圣姿合于两仪应命世之期绍千载之运夫符瑞之表天人有征中兴之兆图谶埀典自京畿陨丧九服崩离天下嚣然无所归怀虽有夏之遘夷羿宗姬之离戎患蔑以过之陛下抚寜江左奄有旧呉柔服以徳伐叛以刑抗明威以摄不类伏大顺以肃宇内纯化既敷则率土宅心义风既畅则遐方企踵百揆时序于上四门穆穆于下昔少康之隆夏训以为美谈宣王之兴周诗以为休咏况茂勲格于皇天清辉光于四海苍生颙然莫不欣戴声教所加愿为臣妾者哉且宣皇之胤惟有陛下亿兆攸归曽无与二天祚大晋必将有主主晋祀者非陛下而谁是以迩无异言逺无异望讴歌者无不吟咏徽猷狱讼者无不思感圣徳天地之际既交华裔之情允洽一角之兽连理之木以为休征者盖有百数冠带之伦要荒之众不谋而同辞者动以万计是以臣等敢考天地之心因函夏之趣昧死以上尊号愿陛下存舜禹至公之情狭巢由抗矫之节以社稷为务不以小行为先以黔首为忧不以克让为事上以慰宗庙乃顾之怀下以释普天倾首之望则所谓生繁华于枯夷育丰肌扵朽骨神人获安无不幸甚臣琨臣匹磾顿首顿首死罪死罪臣闻尊位不可久虚万几不可久旷虚之一日则尊位以殆旷之浃辰则万几以乱方今锺百王之季当阳九之会狡冦窥窬伺国瑕隙齐民波荡无所系心安可以废而不恤哉陛下虽欲逡巡其若宗庙何其若百姓何昔惠公虏秦晋国震骇吕郄之谋欲立子圉外以絶敌人之志内以固阖境之情故曰丧君有君羣臣辑穆好我者劝恶我者惧前事之不忘后代之元龟也陛下明并日月无幽不烛深谋逺虑出自胸怀不胜犬马忧国之情迟覩人神开泰之路是以陈其乃诚布之执事臣等各忝守方任职在遐外不得陪列阙廷共观盛礼踊跃之怀南望罔极谨上臣琨谨遣兼左长史右司马臣温峤主簿臣辟闾训臣匹磾遣散骑常侍征虏将军清河太守领右长史髙平亭侯臣荣劭轻车将军关内侯臣郭穆奉表臣琨臣匹磾顿首顿首死罪死罪
荐谯元彦表【桓温】
臣闻太朴既亏则髙尚之标显道丧时昬则忠贞之义彰故有洗耳投渊以振玄邈之风亦有秉心矫迹以敦在三之节是故上代之君莫不崇重斯轨所以笃俗训民静一流竞伏惟大晋应符御世运无常通时有屯蹇神州丘墟三方圮裂兎罝絶飨于中林白驹无闻于空谷斯有识之所悼心大雅之所叹息者也陛下圣徳嗣兴方恢天绪臣昔奉役有事西土鲸鲵既悬思宣大化访诸故老搜扬潜逸庶武罗于羿浞之墟想王蠋于亡齐之境窃闻巴西谯秀植操贞固抱徳肥遯扬清渭波于时皇极遘道消之会羣黎蹈颠沛之艰中华有顾瞻之哀幽谷无迁乔之望凶命屡招奸威仍逼身寄虎吻危同朝露而能抗节玉立誓不降辱杜门絶迹不面伪庭进免龚胜亡身之祸退无薛方诡对之讥虽园绮之栖商洛管寜之黙辽海方之于秀殆无以过于今西土以为美谈夫旌徳礼贤化道之所先崇表殊节圣喆之上务方今六合未康豺豕当路遗黎偷薄义声不闻益宜振起道义之徒以敦流遯之敝若秀蒙蒲帛之征足以镇静颓风轨训嚣俗幽遐仰流九服知化矣
侍郎满辞合表【宋鲍照】
臣言臣所居职限满今便収迹金闺云路从兹自逺鲔■〈鱼坙〉沉藏方絶光景祇恋迟回结涕濡泗臣嚚杌穷贱情嗜踳昧身弱涓甃地幽井谷本应守业垦畛剿芿牧鸡圏豕以给征赋而幼性猖狂因顽慕勇释担受书废耕学文画虎既败学歩亡成反拙归跂还陋燕雀日晏途逺块然自丧加以亡良根孤伎薄既同冯衍负困之累复抱相如消渇之疾志逐运离事与襄合束马埋轮絶逰息世宿福余庆爰遘圣明煦蒸霜霰莩甲云露得从下走叨迹人行操勒负羇班荣扈隶矜愚训短哀有弗及奉此而归足以没齿虽摩肌髪亡报天徳更冀营魂还能结草不胜感恋之情谨诣阙庭拜疏奉辞以闻
谢随恩被原表【鲍照】
臣言即日被曹宣命元统内外五刑以下浩泽荡汰臣亦预焉得从汉律故谬之辨闇遭周典肆眚之科大喜卒至非愿所图鱼愕鸡睨且悚且惭臣诚下愚不逹义方然君尊臣泰岂同犬马且常侍臣渊穆疏草即臣所作助人为恭犹加敬忆自巳率礼寜敢漫忘由臣悴贱可悔可诬曾参杀人臣岂亡过寝病幽栖亡援朝列身孤节卑易成论硋幸大明临下仁道毓物泽洎翾走臣覃末庆然古人有言杨者易生之木也一人植之十人拔之亡生杨矣何者植之者难拔之者易况臣一植之功不立众拔之过屡至同彼风霜异此贞脆书称天秩有礼易载坤福在谦臣之谦礼理谢福秩仰衔俯媿行叹坐戚即欲颠沛拜恩下庭但臣病久柴羸不堪冒渉小得趋驰星驾登路不胜荷佩之诚谨上疏以闻
广州荐士表【陆徽】
臣闻陵雪褒颖贞柯必振尊风赏流清原斯挹是以衣囊挥誉于西京折辕延髙于东帝伏见广州别驾从事史朱万嗣年五十三字少豫理业冲夷秉操纯白行称私庭能着官政虽氏非世禄官无通资而随牒南服位极僚首九综州纲三端府职频掌蕃机屡绩符守年暨知命亷尚愈髙氷心与贪流争激霜情与晩节弥茂歴宰金山家无寳镂之饰连组珠海室靡珰珥之珍确然守志不求闻逹实足以澄革污吏洗镜贪氓臣谬忝司牧任専万里虽情祇慎擢才阙豪露敢罄愚陋举其所知如得提名礼闱抗迹朝省搏岭表之清风负氷宇之洁望则恩融一臣而施光万物敢縁天泽云行时徳雨施每甄外州荣加逺国是以献其瞽言布埀听览
辅政上铨序表【齐萧衍】
表曰臣闻以言取士士饰其言以行取人人竭其行所谓才生于代穷逹惟时而风流遂往驰骛成俗媒糵夸衒利尽锥刀遂使官人之门肩摩毂击岂直暴盖露冠不避寒暑遂乃戢屦杖策风雨必至良由乡举里选不师古始称肉度骨遗之管库加以山河梁毕阙舆征之恩金张许史忘旧业之替吁可伤哉且夫谱谍讹误诈伪多绪人物雅俗莫肯留心是以冒袭良家即成冠族妄修边幅便为雅士负俗深累遽遭宠擢墓木已拱方被徽荣故前代选官皆立选簿应在贯鱼自有铨次胄籍升降行能臧否或素定怀抱或得之余论故得简通宾客无事埽门顷代陵夷九流乖失其有勇退忘进怀质抱贞者选部或以未经朝谒难于进用或有晦善藏声自埋衡荜又以名不素着絶其阶绪必须画刺投状然后弹冠则是驱廹亷撝奬成浇竞愚谓自今选曹宜精櫽括依旧立簿使冠履无爽名实不违庶人识崖涘造请自息且闻中间立格甲族以二十登仕后门以过立试吏求之愚怀抑有未逹何者设官分职惟才是务若八元立年居皁隶而见抑四凶弱冠处鼎族而宜甄是则世禄之家无意为善布衣之士肆心为恶岂所以弘奬风流希向后进此实巨蠧尤宜刋革不然将使周人有路傍之泣晋臣兴渔猎之叹且俗长浮竞人寡退情若限歳登朝必増年就宦故貌实昬童籍已踰立滓秽名教于斯为甚臣緫司内外忧责是任朝政得失义不容隠伏愿陛下埀圣淑之姿降听览之末则彛伦自穆宪章惟允
文章辨体彚选卷一百三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一百三十二
(明)贺复征 编
○表八
为齐明皇帝让宣城郡公第一表【梁任昉】
臣鸾言被台司召以臣为侍中中书监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録尚书事封宣城郡开国公食邑三千户加兵五千人臣本庸才智力浅短太祖髙皇帝笃犹子之爱降家人之慈世祖武皇帝情等布衣寄深同气武皇大渐实奉话言虽自见之明庸近所蔽愚夫一至偶识量已实不忍自固于缀衣之辰拒违于玉几之侧遂荷顾托导扬末命虽嗣君弃常获罪宣徳王室不造职臣之由何者亲则东牟任惟愽陆徒怀子孟社稷之对何救昌邑争臣之讥四海之议于何逃责且陵土未干训誓在耳家国之事一至于斯非臣之尤谁任其咎将何以肃拜髙寝虔奉武园悼心失图泣血待旦寜容复徼荣于家耻宴安于国危骠骑上将之元勲神州仪刑之列岳尚书古称司会中书实管王言且虚饰宠章委成御侮臣知不惬物谁谓宜但命轻鸿毛责重山岳存殁同归毁誉一贯辞一官不减身累増一职已黩朝经便当自同国体不为饰让至于功均一匡赏同千室光宅近甸奄有全邦陨越为期不敢闻命亦愿曲留降监即埀顺许巨平之恳诚弥固永昌之丹慊或申乃知君臣之道绰有余裕茍曰易昭敢守难夺故可庶心弘议酌已亲物者矣不胜荷惧屏营之诚谨附某官某甲奉表以闻
为范尚书让吏部封侯第一表【任昉】
臣云言被尚书召以臣为散骑常侍吏部尚书封霄城县开国侯食邑千户奉命震惊心颜无措中谢臣素门凡流轮翮无取进谢中庸退惭狂狷固尝钻厉求学而一经不治篆刻为文而三冬靡就负书燕魏空殚菽粟蹑屩齐楚徒知贫贱既而分虎出守以囊被见嗤持斧作牧以薏苡兴谤赭衣为虏见狱吏之尊除名为民知井臼之逸百年上寿既曰徒然如其诚悦亦以过半乱离斯瘼欲以安归闭门荒郊再离寒暑兼以东皋数畆控带朝夕闗外一区怅望锺阜虽室无赵女而门多好事禄微赐金而欢同娯老折芰燔枯此焉自足陛下应期万世接统千祀三千景附八百不谋臣衅等离心功惭同徳泥首在颜舆棺未毁缔构草昧敢叨天功狱讼讴歌示同民志而隆器大名一朝总集顾已及躬何以臻此政当以接闬白水列宅旧丰忘舍讲之尤存诸公之费俯拾青紫岂待明经臣云中谢夫铨衡之重关诸隆替逺惟则哲在帝犹难汉魏以降逹识继轨雅俗所归唯称许郭拔十得五尚曰比肩其余得失未闻偶察童幼天机暂发固无足算在魏则毛玠公方居晋则山涛识量以臣况之一何辽落齐季陵迟官方淆乱鸿都不纲西园成市金章有盈笥之谈华貂申不足之叹草创惟始义存改作恭已南面责成斯在岂宜妄加宠私以乏王事附蝉之饰空成宠章求之公私授受交失近世侯者功绪参差或足食闗中或成军河内或制胜帷幄或门人加亲或与时抑扬或隠若敌国或策定禁中或功成野战或盛徳如卓茂或师道如桓荣四姓侍祠已无足纪五侯外戚且非旧章而臣之所附唯在恩泽既义异畴庸实荣乖儒者虽小人贪幸岂独无心臣本自诸生家承素业门无富贵易农而仕乃祖玄平道风秀世爰在中兴仪刑多士位裁元凯任止牧伯髙祖少连夙秉髙尚所富者义所乏者时薄宦东朝谢病下邑先志不忘愚臣是庶且去歳冬初国学之老博士耳今兹首夏将亚冢司虽千秋之一日九迁荀爽之十旬逺至方之微臣未为速逹臣虽无识唯利是视至于亏名损实为国为身知其不可不敢妄冒陛下不弃管蒯爱同丝麻傥平生之言犹在听览宿心素志无复贰辞矜臣所乞恃回宠命则彝章载穆微物知免臣今在假不容诣省不任荷惧之至谨奉表以闻
为萧扬州作荐士表【任昉】
臣王言臣闻求贤暂劳埀拱永逸方之疏壤取类导川伏惟陛下道隠旒纩信充符玺六飞同尘五让髙世白驹空谷振鹭在庭犹惧隠鳞卜祝藏器屠保物色闗下委裘河上非取制于一狐谅求味于兼采而五声倦响九工是询寝议庙堂借听舆皁臣位任隆重义兼家邦实欲使名实不违徼幸路絶势门上品犹当格以清谈英俊下僚不可限以位貌窃见秘书丞琅琊臣王暕年二十一字思晦七叶重光海内冠冕神清气茂允廸中和叔寳理遣之谈彦辅名教之乐故以晖映先逹领袖后进居无尘杂家有赐书辞赋清新属言玄逺室迩人旷物疎道亲养素丘园台阶虚位庠序公朝万夫倾望岂徒荀令可想李公不亡而已哉前晋安郡侯官令东海王僧儒年三十五理尚栖约思致恬敏既笔耕为养亦佣书成学至乃集萤映雪编蒲缉栁先言往行人物雅俗甘泉遗仪南宫故事画地成图抵掌可述岂直鼮鼠有必对之辩竹书无落简之谬暕坐镇雅俗弘益已多僧儒访对不休质疑斯在并东序之秘寳瑚琏之茂器诚言以人废而才实世资临表悚战犹惧未允不任下情
为褚咨议蓁让代兄袭封表【任昉】
臣蓁言昨被司徒符仰称诏旨许臣兄贲所请以臣袭封南康郡公臣门籍勲荫光锡土宇臣贲世载承家允膺长徳而深鉴止足脱屣千乘遂乃逺谬推恩近萃庸薄能以国让弘义有归匹夫难夺守以无贰昔武始廹家臣之策陵阳感鲍生之言张以诚请丁为理屈且先臣以大宗絶绪命臣出纂傍统禀承在昔理絶终天永惟情事触目崩陨若使贲髙延陵之风臣忘子臧之节是废徳举岂曰能贤陛下察其丹款特赐停絶不然投身草泽苟遂愚诚耳不任丹慊之至谨诣阙拜表以闻臣诚惶诚恐
为范始兴作求立太宰碑表【任昉】
臣云言原夫存树风猷没着徽烈既絶故老之口必资不刋之书而藏诸名山则陵谷迁贸府之延阁则青编落简然则配天之迹存乎泗水之上素王之道纪于沂川之侧繇是崇师之义拟迹于西河尊主之情致之于尧禹故精庐妄启必穷镌勒之盛君长一城亦尽刋刻之美况乎甄陶周召孕育伊颜故太宰竟陵文宣王臣某与存与亡则义形社稷严天配帝则周公其人体国端朝出藩入守进思必告之道退无茍利之専五教以伦百揆时序若夫一言一行盛徳之风琴书艺业述作之茂道非兼济事止乐善亦无得而称焉人之云亡忽移岁序■〈氏鸟〉鸮东徙松槚成行六府臣僚三藩士女人畜油素家懐铅笔瞻彼景山徒然望慕昔晋氏初禁立碑魏舒之亡亦从班列而阮略既泯故首冒严科为之者竟免刑戮置之者反蒙嘉叹至于道被如仁功叅微管本宜在常均之外故太宰渊丞相嶷亲贤并轨即为成规乞依二公前例赐许刋立寜容使长想九原樵苏罔失其禁驻跸长陵輶轩不知所适臣里闾孤贱才无可甄值齐网之弘弛宾客之禁策名委质忽焉二纪虑先犬马厚恩不答而弊帷毁盖未蓐蝼蚁珠襦玉匣遽饰幽泉陛下弘奬名教不隔微物使臣得骏奔南浦长号北陵既曲逢前施实仰觊后泽傥验杜预山顶之言庶存马骏必拜之感临表悲愳言不自宣求
为刘瓛立馆表【任昉】
昔在魏中爰及晋始书贵虚玄人悦陶纵瑚琏废泗上之容樽爼恣林下之适春干秋羽委旷而弗陈西序东胶寂寥而谁仰所以金鸡忘晓玉羊失驭神器毁于獯戎寳厯迁于于越岂不悲欤刘瓛澡身浴徳修行明经贱珪璧于光阴竟松筠于歳晩贫不陨获其心穷不二三其操而困无居止浮寓亲游垣栋倾替窐衢垫侧有朋自逺无用栖凭皆负笈担簦栉风沐露瓛之器学无谢前修辄欲与之周旋开馆招屈臣第西偏官有闲地北拒晋山南望通邑虽曰人境实少浮喧广轮裁盈数畆布以施立黉塾薄艺桑麻麄创茨宇
建平王让右将军荆州刺史表【江淹】
茂宠乃临炫夺彝典廵恩镜饰搅情震虑中谢臣闻该秩诏序匪贤莫能孚其职端维裂陜非功无或滥其选所以轮鞅国典缔结民纽五威咸平四精式训者也臣践行迷方试业敝绪徒以缀采宗莩承渥帝席执圭戴笔亟荷出内至乃曵组河县蔑驯羽之化鸣环京毂谢择鳞之政声绩两无风化双缺而龟钮未剔玺书频降复改册湘区分瑞衡服竟无贾琮交部之亷终乏郭伋并壤之信固以谊沓民明湫隘身讽不悟皇灵再辉河海重渥遂踰恒采妄贲异等荆门务要方城任绩水交沅沣山通岷峨襟带百县萦抱七州上徳懋勋尠居斯地宁臣胶固所宜膺荷是以燋薄魂色惊廹心影谨刷睿情置露弱志伏愿陛下停旒弛琪暂照琐曲则铸才式弘练物惟逺王度既清蒙识以泰不胜惭懅屏营之情
萧骠骑后谢被侍中慰劳表【江淹】
臣某言即日侍中秘书监臣戢至奉宣诏旨慰劳便受毂中帷练甲外垒旍麾蔽景舆徒竞气人怀秋严士蓄霜断晦魂已掩氛竖未县稽钺竚威寝兴震慨今王人临郊皇华降庭辉耀望实将激威武戴鹖之夫迎光蹀恩投石之师攀照竦惠楚纩越醪方兹惭润臣忝属阃私弥抱渥洽不任下情
萧被尚书敦劝重让表【江淹】
臣公言臣五写丹翘宜蒙凝照一降王人遂无蠲察复遣尚书臣岱兼侍中臣奂等奉宣慈灵重赐勉诲镜伏回环悯黙失图心魄交懅渊谷匪譬臣自初被诏迄于今时载惭载疑以悚以厉岂非深愳鸿典永忧末躬故琴瑟徒鸣不传广乐之响灯烬空举焉续经星之耀何则卓乎小者不足以任大守于蔽者不可以语通臣器乏渊源识暗机务伦济夷险每凭璇厯之逺龛折氛蜺辄资羣才之效臣寜有采竒鉴隠之能纲国提民之功乎不谓过延渥洽谬攀河汉荣宗蒀葐宠华暐映藉声探议共知其幸况傅保之崇殷周特贵牧司之寄魏晋称重上昭妙徳次拟英勋有踰兹序尠不紊裂今陛下方辟金门之听调绣扆之政何得去礼废雅近于臣始既亡前章孰表后世臣才孤位峻待罪亡日矣情哀理感事尽于斯伏愿一运天景微见藿心则物不逃形臣何恨焉不胜焦忧狼狈之至
为栁世隆让封公表【沈约】
臣闻悬旌玉塞贰师尚黜其功伐鼓炎州伏波犹惧其赏徒以兼委之施或难固辞抽心之情必无双夺是故俛容青阁愿还慈于裂壤窃歩丹墀希収宠于开赋昔窜命穷雉难廹势孤沈板未难负户非切及顾温凊之馆惧结尊慈之怀累叶喁喁举门惴惴臣事逼君亲理非外奬实赖朝謩谨肃宰略遐震奔鲸外剿臣何力焉幸得扶老携幼重出幽堵还轴归骖再践乡路岂可资国眚以邀其功因众功而飨其报遂使甘霜受电之心有同于饰请皎日大河之志匪殊于貌谒
让仆射表【沈约】
臣闻役壮休老上典所优晨行暮息事身恒分若夫玄黄未已非秋驾之卫筋力为用岂强饭之时养老杖乡抑推前典服戎告谢亲学匪任宿肉极其虚惫岁制防其不辜实所以蠲假衰疾収屏沦暮
为韦雍州致仕表【王僧孺】
一旦攀附遂无涯限排云矫汉飞捧待翼陆离蝉组照灼旛旗受脤推毂执珪奉酬变狭室于髙门改小冠于侯服况复还周纽其六印归齐列其五鼎常惧轮轻载积基薄墉髙器覆危倾人指鬼瞰老与年并疾随衰及途遥齿截漏廹钟鸣髙舂之景一斜不周之风忽至菌蟪疾阴倐驶无几堇蕣朝采飘零已及仰朱阙而掩涕俯蒙谷而自悲岂复式瞻拱黙仰接钟鼔傥帷盖未亲东岳稍驻击壤鼓腹其赐犹多
觧官表【陶弘景】
臣闻尧风冲天颍阳振饮河之谈汉徳括地商阴峻餐芝之气臣栖迟早日簪带久年仕岂留荣学非待禄恒思悬缨象阙孤耕垄下席月涧门横琴云际始奉中恩得遂丘壑今便灭影桂庭神交松友一出东闗故乡就望睠言兴念临波泻泪臣舟棹已遄无縁躬造不任攀恋之诚谨奉表以闻
上昭明太子集别传表【简文帝】
臣闻无怀有巢之前书契未作尊卢赫胥之氏坟典不传若夫正少阳之位主承祧之则口实为美唯称启诵自兹厥后罕或闻焉昭明太子禀仁圣之姿纵生知之量孝敬兼极温恭在躬明月西流幼有文章之敏羽钥东序长备元良之徳藴兹三善弘此四聦非假二疎寜劳四皓虎贲恧其经学智囊惭其调护岂止博望延宾寿春能赋问疑枣据书戒凭陵而已哉玉折何追星颓靡续地尊虢嗣外阳之术无征位比周储缑山之驾不反臣以不肖妄作明离出入铜龙仰瞻故实思所以揄扬盛轨宣记徳音谨撰昭明太子别传文集请备之延阁藏诸广内永彰茂实式表洪徽
文章辨体彚选卷一百三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三十三
(明)贺复征 编
○表九
劝进梁元帝表【陈徐陵】
封唐有圣还承帝喾之家居代维贤终纂髙皇之祚无为称于革舄至治表于埀衣而拨乱反正非间前古至如金行重作源出东莞炎运犹昌枝分南顿岂得掩显姓于轩辕非才子于颛顼莫不因时多难俱继神宗者也伏惟陛下出震等于勋华鸣谦同于旦奭握图秉钺将在御天玉縢珠衡先彰元后神祇所合非惟太室之祥图谍斯归何止尧门之瑞若夫大孝圣人之心中庸君子之徳固以作训生民贻风多士一日二日研览万几允文允武包罗羣艺拟兹三大宾是四门歴试诸艰咸熙庶绩斯无间而称也自无妄为象锺祸上京枭獍虔刘宗社荡坠嶙头铁额兴暴皇年封豨修蛇行灾中国灵心所宅下武其兴望紫极而行号瞻丹陵而殒恸家寃将报天赐黄鸟之旗国害宜诛神奉玄狐之録克李轶于河津征陶谦于海岱滕公拥树雄气方严张绣交兵风神弥勇忠诚贯于日月孝义感于氷霜如雷如霆非貔非虎前驱效命元恶斯殱既挂胆于西州方燃脐于东市蚩尤三塜寜谓严诛王莾千剸非云明罚青羌赤狄同界狼豺胡服夷言咸为京观邦畿济济还见隆平宗祀愔愔方承多福自氤氲浑沌之世骊连栗陆之君卦起龙图文因鸟迹云师火帝非无战阵之风尧誓汤征咸用干戈之道星躔东井时破崤潼雷震南阳初平寻邑未有援三灵之已坠救四海之羣飞赫赫明明躬行天罚如当今之盛者也于是卿云似盖晨映姚乡甘露如珠朝埀原寝芝芳感徳咸出铜池蓂荚司辰无劳银箭重以东渐玄莵西踰白狼髙栁生风扶桑衔日莫不编名属国归贡鸿胪荒服来宾遐迩同庆其文昭武穆跗蕚也如彼天平地成功业也如此久应旁求掌故询诏天官斟酌繁昌经营髙邑宗王启霸非劳武徳之候清跸无虞何事长安之邸扬龙旗以飨帝御凤扆以承天厯数在躬畴咨为让某官等至邺伏承圣旨谦冲为而不宰或云洛阳未复函谷无泥旋驾金陵方膺天眷愚谓大庭少昊非有定居汉祖殷宗皆无恒宅登封岱岳且署明堂廵狩章陵时行司隶何必西瞻虎踞乃建王宫南望牛头方称天阙抑又闻之玄圭既锡苍玉无陈乃棫朴之愆期非苞茅之不贡云和之瑟久废甘泉孤竹之管无闻方泽岂不慎欤伏愿陛下因百姓之心振万邦之命岂可逡巡固让方求石户之农髙谢为君徒引箕山之客未知上徳之不徳惟见圣人之不仁率土翘瞻苍生何望昔苏季张仪违乡负俗尚复招三方以事赵请六国以尊秦况臣等预奉皇华亲承朝命珪璋特逹通聘河阳貂珥雍容寻盟漳水加牢贬馆随世污隆瞻望乡关诚均休戚但轻生不造命与时乖等一介之行人同三危之逺摈承间内殿事絶耿弇之因封奏边城私等刘琨之哭不胜区区之至谨奉表以闻
经通天台奏武帝表【沈炯】
臣闻桥山虽掩鼎湖之灶可祠有鲁既荒大庭之迹无泯伏惟陛下降徳猗兰纂灵丰谷汉道既登神仙可望射之罘于海浦礼日观而称功横中流于汾河指栢梁而髙宴何其乐也岂不然与既而运属上仙道穷晏驾甲帐珠帘一朝零落茂陵玉盌遂出人间陵云故基共原田而膴膴别风余趾对陵阜而茫茫羁旅缧臣能不落泪昔承明既厌严助东归驷马可乘长卿西返恭闻故实窃有愚心黍稷非馨敢忘徼福但雀台之吊空怆魏君雍丘之祠未光夏后瞻仰烟霞伏増凄恋
劝进梁元帝第三表【沈炯】
众军以今月戊子緫集建康贼景鸟伏兽穷频击顿挫奸竭诈尽深沟自固臣等分勒武旅百道同趋突骑短兵犀函铁楯结队千羣持戟百万止纣七歩围项三重轰然大溃羣凶四灭京师少长俱称万岁长安酒食于此价髙九县云开六合清朗矧伊黔首谁不载跃伏惟陛下咀痛茹哀婴愤忍酷自紫庭绛阙胡尘四起壖垣好畤冀马云屯泣血临兵甞胆誓众而呉楚一家方与七国俱反管蔡流言又以三监作乱西凉义众阻秦塞而不通并州遗民跨飞狐而见絶豺狼当路非止一人鲸鲵不枭倐焉五载英武克振怨耻并雪永寻霜露伊何可胜臣等辄依故实奉修社庙使者持节分告园陵嗣后升遐龙輴未殡承华掩曜梓宫莫测并即随由备办礼具凶荒四海同哀六军袒哭圣情孝友理当感恸日者百司岳牧仰祈宸鉴以锡珪之功既归有道当璧之礼允属圣明而优诏谦冲窅然凝邈飞龙可跻而干爻在四帝阍云呌而阊阖未开讴歌载驰是用翘首所以越人固执熏丹穴以求君周民乐推踰岐山而事主汉主不即位无以贵功臣光武止萧王岂谓绍宗庙黄帝迷于襄城尚访御人之道放勲入于姑射犹使罇爼有归伊此傥来岂圣人所欲帝王所应不获已而然伏读玺书寻讽制旨领怀物外未奉慈衷陛下日角龙颜之姿表于狥齐之日彤云素灵之瑞基于应物之初博学则大哉无所与名深言则晔乎文章之观忠为令徳孝实动天加以英威茂略雄图武算指麾则丹浦不战顾盼则阪泉自荡地维絶而重纽天柱倾而更植凿河津于孟门百泉复启补穹仪以五石万物再生纵陛下拂袗衣而逰广成登弇山而去东土羣臣安得仰诉兆庶何所归仁况郊祀配天罍篚礼旷斋宫清庙匏竹不陈仰望鸾舆匪朝伊夕瞻言法驾载渇且饥岂可久稽众议有旷彛则旧邦凯复函洛已平髙奴栎阳宫馆虽毁浊河清渭佳气犹存皋门有伉甘泉四敞土圭测景仙人承露斯盖九州岛之赤县六合之枢机博士捧图书而稍还太常定礼仪其巳列岂得不扬清警而赴名都具玉銮而旋正寝昔东周既迁镐京遂其不复长安一乱郏洛永以为居夏后以万国朝诸侯文王以六州匡天下方之迹基百里劔杖三尺以残楚之地抗拒六戎一旅之卒剪夷三叛坦然大定御辩东归解五牛于冀州秼六马于谯郡缅求前古其可得与对扬天命无所让徳有理存焉敢重祈奏
贺平邺都表【北周庾信】
臣某言臣闻太山梁甫以来即有七十二代龙图龟书之后又巳三千余年虽复法制树司礼殊乐异至于文离武落剡木弦弧席巻天下之心包含八荒之志其揆一矣伏惟皇帝陛下握天枢秉地轴驾驭风云驱驰龙虎沈雄内断不劳谋于力牧天策勇决无待问于容成是以威风所振烈火之遇鸿毛旗鼔所临冲风之巻秋叶窃闻伊洛戎夷幽并僭伪抱图载籍巳归丞相之府衔玉系绶并诣中军之营百年逋诛遂穷巢窟三代敌怨俄然埽荡昔周王洧水之师尚劳再驾轩辕上谷之战犹须九伐未有一朝指麾独决神武平定■〈宀禹〉内光宅天下二十八宿止余吴越一星千二百国裁漏麟洲小水若夫咸康之年四方始定建武之代诸侯并朝不得同年而语矣虽复八风并唱未足颂其英声六律俱陈无以歌其神武坐钧台而誓众姒启继夏禹之功入商郊而问辠姬发成周文之志无改之道大孝也欤当今鹿台巳散倾宫巳遣兵藏武库马入华山立明堂之制奏大武之乐盛矣哉上天降休未之有也政须东南一尉立于北景之南西北一侯置于交河之北然后命东后诏苍冥衢坛琬碑银绳琼检告厥成功差无惭德臣忝窃荣幸莅政东藩不获躬到阙庭预观大庆不胜鳬藻踊跃之至
为阎大将军乞致仕表【庾信】
臣某言臣闻礼云大夫七十致仕于朝传家于子膳则贰珍衣称时制臣自出身奉国四十余年遭遇风云从微至着太祖文皇帝扶危济难奄有关河臣实无堪中涓从事自洛食风尘河梁旗鼔华阴有白马之兵河曲有黄沙之阵臣虽用命不能竒策功薄赏厚因人成事恩泽年表常以愧心仰奉周朝以揖让登庸讴歌受命主贵臣迁频烦荣宠三槐以铸鼎象物知其神奸五等以桓珪饰瑞守其宫室臣以何徳兼而有之况复水土之职王梁以应谶受征兵戈之王韩信以登坛独拜语其连类臣又何人当今四海未寜三方鼎峙陛下劳心之日羣公展効之秋而臣甲子既多耄年又及无参宾客之事谬逹诸侯之班尸禄素餐久紊彝典负乘致冦徒烦有司加以寒暑乖违节宣失序风水交侵菁华巳竭虽复亷颇强饭马援据鞍求欲报恩何能为役荣启期之乐适足自贻烛之武之言亡能为也特乞解所居官言从初服事符骸骨之请非谋几杖之赐若臣北陵移病东皋归老山河茅社一反司勋公侯珪璧还封典瑞则朝无冒位之人臣免妨贤之责虞氏养老敢希东序之荣周朝如荼岂望西郊之礼但瞻仰天威方违咫尺徘徊城阙私増凄恋不任知止之情
进象经赋表【北周庾信】
臣某言臣伏读圣制象经并观象戏私心踊跃不胜抃舞伏以性与天道本絶寻求直以悬诸日月遂获瞻仰九州岛既奠近对河图四辙中绳全观玉策未飞玄鹤光闻金石之声不上赤城独见烟霞之气置管而测光景愈髙沉玉而观渊泉益逺寖不自涯课虚为赋词非寥亮学无雕刻遂敢陈述诚为厚颜况复日之逺近本非童子所问天之浑盖岂是书生所谈冒用奏闻伏増流汗之至
齐王进苍乌表【庾信】
臣某言臣闻飞南阳之雉尚阐霸图下建章之鹄犹调和气况乃虞廷告瑞姬社呈祥咸髙识哺之心实贵能知之性伏惟皇帝陛下徳教百姓孝刑四海摄提从纪天下文明是以东海输禽乍改黔质西山度羽或变苍精臣去月三十日行到陜州获大都督莫仁回乐列称于州射堂内见一苍乌林薄回翔循环不去驻乘木之精转司风之翼即召仪同某甲等同时观见斯实礼敬所覃孝慈之感理宜归瑞秘图书祥帝册用光至徳取効升平毋令赤凤留止偏为痊玉之歌玄鹤徘徊独擅衔珠之舞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三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三十四
(明)贺复征 编
○表十
让右丞相表【唐张说】
臣说言伏奉今月十日制书除臣尚书右丞相恩命自天战局无地臣说中谢臣少长儒门恳凿坟史才非髙格官不因人徒以命偶龙兴位阶鸿渐五入西掖七践南宫中间拙延谪放直招玷缺伤矢之禽闻弦虚坠赐环之客听歌先泣此则魂为危感气由惧夺安可重収废器再辱端揆何以师长礼闱正持宪府当今典章革故风教鼎新野无四隠朝有三杰具瞻之地愿择时髦臣幸沐遗簪堕履之恩好生养老之徳朝逰简牍暮对图书受赐无涯循荣过分岂更干处士之横议招匈奴之遥哂艾骨自疮负乘致冦虽则愚情怀恋腼冒求宠亦望圣慈限恕令度余年愿停今授长守旧史罄陈肝胆非敢饰让谨诣朝堂奉表自乞臣说诚惶诚恐顿首顿首死罪死罪谨言
进鬬羊表【张说】
臣某言臣闻勇士冠鸡武夫戴鹖推情举类获此鬬羊逺生越隽蓄情刚决敌不避强战不顾死虽为微物志不可挫伏惟陛下选良家于六郡求猛士于四方鸟无遁材兽不藏伎如蒙効竒灵囿角力天场却鼔怒以作气前躅踯以奋击趹若奔云之交触碎如转右之相叩裂骨赌胜溅血争雄敢毅见而冲冠鸷狼闻而击节冀将少助明主市骏骨揖怒蛙之意也若使羊能言必将曰苦斗不解立有死者所赖至仁无残量力耴劝焉臣縁损足未堪履地谨遣男驸马都尉垍谨诣金阙门陈进轻冒宸严伏深战越
皇太子请家令寺地给贫人表【崔融】
臣某言臣闻法天之道义属于有余象地之宜理存于益寡顷以咸城近县鄜市傍州颇积风霜或侵苖稼天皇两仪合徳百姓为心发仓廪以赈贫人埀雨露以滋微物俗荷财成之施家怀亭毒之恩臣滥奉宗祧亲承覆载岁时衣服咸慿府藏之余朝夕膳羞必伫饔饩之办过此以往臣亦何求但知问竖寝门尊师胄序魏两文儒之盛窃所系心汉储汤沐之资未尝留意但关辅之地萌庶孔殷丁壮受田罕能充足所以水旱之岁家室未丰正末端本思有禆助臣家令寺有地九百余顷特请回授关中贫下等色虽地非安邑寜期千户之身而价等露台虚费十家之产伏乞皇恩逺及圣泽旁流矜臣愚効遂臣诚请谨遣某官奉表以闻
请致仕表【高郢】
臣郢言再表陈情一心仰施瞽言无感宸眷不回今月四日中使魏寳羲至奉宣进止赐臣还诏倍加荣奬未允愚衷惊宠循涯伏躬陨越臣某中谢臣闻劳生佚老天理自然蠕动翾飞日入皆息时不期而必至物虽强而无繇礼经所以制限疲薾所以获退自非贡禹之守经据古赵嘉之正身匪懈韩暨之志节髙洁山涛之道徳模表人皆顾望礼以至公纵过常期讵为贪冒其有当仁不让急病忘身岂止君命犹宜身举故魏伐秦师唐睢请车而游汉议边将充国对无踰于老臣所谓忠无不纳礼亦从宜如此则选旧任能足供国用优年加惠得遂时归古之进退鲜不繇此臣以不才叨辱髙位幸而免戾年及乞骸茍蒙得请之恩实受终身之赐若叨荣不怍当退而留则上累皇明下重臣罪况臣自少力薄不知等夷年老气衰见就羸惫形因荣弊病与齿并营卫多乖膝胫多痹既忧废职又惧妨贤内外交攻生涯转廹穷暮之恳不遑起居刍荛之辞巳罄肝胆一物有闗于亭毒容光时假于照临顾西山而骇目瞻北阙以驰心臣郢不胜战惕感恋之至
代公主让起新宅表【李峤】
臣妾言伏承圣慈以妾居处褊狭欲开拓宅北更起新第恭闻睿旨不胜惭惕陛下骨肉之爱天至而溟深敦叙之风日隆而月厚乃复推心连蕚结念同胞方欲广沁水之庭除増常山之版筑虽殊恩曲奬惠泽实浸于肌肤而妨公害私谤讪恐盈于道路况臣妾承灵天妹藉宠王姬舆服亚于椒宫土田方于茅社甲第之当衢向市并列三区别庐之带水连山将盈万畆深埒则可乘骐骥髙楼则唯待凤凰常忧瞰室之易灾实惧满堂之难守寜可更求轮奂别构崇深扰闾里之甿黎倾国家之府藏且鬼神所福尝矜于缺隅贤圣埀箴必诫于丰屋孙叔辞良沃之土晏婴求湫隘之居妾虽愚蒙颇闻训典实愿归师老氏以止足自防仰慕周公将逸豫为戒但希安分于容膝非敢攀荣于润身且坊为要冲地当贵里畆赁二三十贯居人四五百家夺其近市之门闾生其破家之怨雠虽下人之不语岂愚妾之能安又妾之平生每存舍施屈身济物心所愿为益已害人情岂能处今麦苖虽盛谷价未丰家少粮储人多菜色但可劝耕耘之业未宜兴土木之功伏乞俯察愚诚傍询众望体东作之尤加知西第之非急収兹霈泽惠彼黎蒸则天下苍生孰不欣幸无任悾欵屏营之至谨遣某官诣朝堂奉表陈请以闻
为欧阳通让司礼卿第二表【李峤】
臣通言臣受恩怖惧已荐欵诚而还旨绸缪未埀矜亮俯仰局蹐心魂震荡臣通诚惶诚恐顿首顿首死罪死罪臣学艺双缺心迹两芜顾常接言友朋而信未盈缶陈力官守而智罕挈缾徒以沐道康衢飡和休厯四方无事逢圣后之埀衣百度已贞得庸夫之髙枕幸承寛大遂安忝窃本将荣利求逹不以亷隅自修厚禄尊官雅是所溺陈辞抗疏岂以为髙诚以理茍未安义则不可何者器有剂限物有局量当其才则事或能济踰其分则力所不堪是以枯木朽株不荷栋梁之任謏闻曲学不为廊庙之资臣妨贤自久窃位非今然自承乏具僚叨荣散职虽云尸忝未甚隳废至于典司邦礼出纳王言徒饰躬而自强终絶膑而无力汝作霖雨既非庸妄所堪臣为股肱必致阴阳之失亏名损实匪顾身庇蠧政伤风将辱朝鉴诚为贪冒岂敢自安伏愿回日月之明収云霄之泽察臣繇衷之情矜臣知止之分则周庙之器无惧于盈满曹人之衣或免于讥刺无任惭惧屏营之至谨诣朝堂奉表以闻
谢赐香药面脂表【张九龄】
臣某言某至宣勅旨赐臣裛衣香面脂及小通中散等药捧日月之光寒移雪海沐云雨之泽春入花门雕奁忽开珠囊暂觧兰熏异气玉润凝脂药自天来不假淮王之术香宜风度如传荀令之衣臣才谢中人位叅上将疆埸効浅山岳恩深唯因受遇之多转觉轻生之速
为建安王献食表【陈子昻】
臣谬籍葭莩叨荣圭社元戎出塞违凤扆而逾年班师入朝拜鸾闺而有日而策勋饮至频承湛露之恩献寿奉觞未申行潦之荐所以白茅微藉愿享于钧台潢污菲诚思奉于瑶水谨辄献食一百轝伏知金鸡瑞鼎盈上帝之珍羞玉女行厨尽羣仙之品味以兹菲薄有陋苹蘩多惭在藻之欢窃有献芹之志所愿皇慈俯纳丹慊获申天子万年永庆南山之寿微臣百拜长承北极之恩
陈情表【张文成】
万死粪土臣文成言臣忝朝班幸蒙驱策不了任使辠应至死自可钳口吞声伏待刑书灰身粉骨甘从斧钺岂可昆虫惜命雀鼠贪生区区微心有所未尽臣平生好学颇爱文章虽不逮于词人滥流传于视草近来撰集诗赋表记等若干巻编集拟进缮冩未周负谴明时方从极典恐士衡止息华亭之唳不闻嵇康顾影广陵之音永絶缺简零落抱痛幽泉昔司马迁请就腐刑以终史记汉武帝愍其至恳矜而许之伏愿陛下遂臣万请之心寛臣百日之命集録缮写奉进阙庭微愿获申就死无恨然后归辠廷尉肆诸市朝腰领横分有同仙化肝脑涂地百代如生骸骨埋尘千载不朽
辞上滑州刺史陈情表【李邕】
臣某言臣素无艺能积负讪谤众口之多自可销金怨雠之心每堪殒首伏惟陛下至明大圣察之纎微淳徳上仁洗之瑕秽山川纳者不择熏莸天地覆之是沾雨露且久荷惠渥大庇官荣今臣蒙国用累及躯命事出涯分之外恩加父母之深已逝之魂复归朽质既存之地更忝髙班虽欲杀身未能报徳弥惭持禄有以保名秋燕辞巢必徘徊于大厦老马离秣终顾歩于华轩况臣今兹六十有七光阴荏苒行止欹危就木之时未知几日悬车之岁仅有三年不任违逺涕恋之至
为韦相让豳公表【贾至】
臣见素言伏奉某月日制书封臣豳国公食邑五百户仍特加金紫光禄大夫兼与一子五品臣次男谔又特授五品官者臣才术寡薄操行无取幸因资序谬陟台衡不能燮理和气禆补徳化致使四凶构慝天下震惊鸾舆南巡函谷失守语曰焉用彼相易曰负且乘致冦至由此言之臣虽杀身不足补过且臣值禄山干纪不能制其命臣与国忠同侪不能正其恶尸忝厚禄窃位多时一在扈从之初不即死者盖以翠华歴险牧圉无扞驽马思効且伏辕舆候至蜀城自拘司败岂谓涣汗大布网豁江河茅土猥加恩回日月当今天下未定忠义驱驰封赏之行不宜踰滥借如翼从行李操执鞭辔臣子职分何名为功以此受封不可以训贪荣冒宠非臣所图伏愿俯埀矜悯舍此阶爵不使臣父子得辠扵公议见嗤于有识微臣幸甚臣不任恳廹之至
进王维集表【王缙】
臣缙言中使王承华奉宣进旨应是王维文赋并仰録写进上者恩命忽临以惊以喜退因编録又窃感伤臣兄文词立身行有余力常持坚正秉操孤贞纵居要剧不忘清浄实见时辈许以髙流至于晩年弥加进道端坐虚室念兹无生乘兴为文未曽举笔或散朋友之上或留箧笥之中臣近搜求尚虑零落诗笔共成十巻今且随表进上曲承天鉴下访遗文魂而有知荷宠光于幽穸没而不朽成大名于圣朝臣不胜感戴悲恳之至
为郭令公出上都赴奉天行营勅赐锦战袍并口脂等谢表【王諌】
臣某言臣今日已时至临皋驿西开府鱼朝恩见奉宣进上赐臣锦战袍等未时至管城驿县中使至赐臣瓜两颗圣慈洊及宠赐频加荣有同于衣锦恩乃及于挟纩重裘莫比被练非坚以此临戎期于尽敌况传之香泽分以甘瓜推食解衣未足为踰誓当毕命少答殊私身膏草野实伸至愿无任受恩稠迭之至
刘相请女婿潘炎罢元帅判官陈情表【王諌】
臣晏言臣实凡浅谬典枢衡元元未安庶政多阙涓尘罕録尸素空惭臣女婿元帅判官驾部贠外郎知制诰潘炎入待帏幄又司戎政嫌疑之地颠沛是忧顷者累表陈闻冀炎得归省闼不谓天听未逹尚阻愚诚内怀氷炭若坠泉谷臣某诚惶诚恐臣闻统天下者以天下为量举直错枉不私其亲故能启至公之门塞羣邪之路伏惟元圣文武皇帝陛下绍休圣绪惟新寳厯内厘百揆外清四海鹓鸾之士充庭满阶而臣与潘炎俱忝近宻兵权国政在臣二人是使恶炎者易为辞疾臣者易为毁倘炎获戾臣无以见雪脱臣遇谤炎无以自明此臣所以寤寐兢惶罔知攸止昔霍光为大司马长女婿度辽将军范明友次女婿羽林监任胜为东西宫卫尉威势崇重冠于一时不能抑退卒见倾覆前史所恶书而贬之又刘弘为镇南将军时朝廷以其女婿夏侯陟为襄阳太守弘表陟亲戚旧制不得相监有诏听从竟免祸败先贤所尚美而书之臣虽才谢古人智不经逺每忧覆餗大惧妨贤窃惟瓜李之嫌寜望桑藿之许今是以沥肝上请昧死闻天必元帅藉炎谘谋则臣甘退引如或庙堂留臣择用伏愿终许罢炎庶遂刘弘之心无成子孟之祸
代宗让皇太子表【常衮】
臣某言臣闻君父之命诚不合辞臣子之心固无所隠隠之则有累天鉴辞之则有负国贞在无隠而不言虽禀命而非孝臣所以省躬审分让徳推贤沥恳上闻冒严亟请丹诚罔敢皇睠未昭战兢失图精爽飞越臣某诚惶诚恐顿首顿首伏以国之上嗣古曰元良观象于天应前星之环极取法于地视少海之朝宗必访蓍龟以承主鬯臣幼非乐善长未好儒慈奬特深愚蒙不易教之羽钥有昧乐章训以诗书终迷义府逰亏四老才乏五官人莫系心徳非守器顷者外统羣师内録尚书窃惧任荣以速官谤今谬尘博望猥辱寿春位登青宫礼絶朱邸且乖人望载黩朝经循名责实未足承天之序舍长立贤亦犹行古之道伏惟陛下博取公议允纳微诚更择温文俾膺继绍逺想伯夷之让用升季歴之材至公大行天下幸甚无任恳廹屏营之至谨奉表陈让以闻臣诚惶诚恐顿首顿首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三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三十五
(明)贺复征 编
○表十一
礼部贺嘉禾及芝草表【唐栁宗元】
臣某等言伏见今月某日内出剑南所进嘉禾图及陜州所进芝草示百寮者珍图焕开瑞彩交映遐迩偕至福应攸同臣某等诚庆诚贺顿首顿首伏惟皇帝陛下缉熙至道保合太和天惟发祥地不爱寳嘉禾擢质灵草抽英献于王庭唐叔惭同颖之异荐诸郊庙班史谢连叶之竒既呈薿薿之祥更覩煌煌之秀丰年斯着圣寿用彰饮和之人欢忭无极臣优游至化披翫殊姿庆抃之诚倍百恒品
为淮南杜相公请赴行营表【刘禹锡】
臣佑言臣自守淮濆巳周星纪虔奉朝典粗安遐方素効未闻新恩荐及身曵两绶寄深一隅蚊蚋负山力诚不足鹰鹯逐鸟志则有余臣再授兵符夙叅军幕被坚执鋭虽未经于戎行受制代谋亦尝习于事业自忝藩翰属时清平无施汗马之劳但咏鞬櫜之什今则遭遇殊奬委之専征以臣率先是臣素志况闻徐州士众本无叛心仓卒之间危疑至此臣请自临疆埸亲领纪纲裂帛系书谕其祸福椎牛飨士养以威声冀宣皇风照兹蠢类以忠义感胁从之伍以含弘安反侧之徒草面悛心期乎不日其扬州留务请令行军司马路应权知伏乞圣慈俯赐照鉴
苏州刺史谢上表【刘禹锡】
臣某言伏奉制书授臣苏州刺史始从郎署出领郡长承命若惊省躬増感臣伏惟皇帝陛下受上玄之眷佑扬列圣之耿光大康黎元慎择牧守徳音每发品物咸苏臣本书生素无党援谬以薄伎三登文科徳宗皇帝擢为御史在台三载例转省官永贞之初权臣领务遂奏録用盖闻虚名惟守职业实无朋附竟坐飞语贬在遐藩宪宗皇帝后知事情却授刺史凡歴外任二十余年伏遇陛下应运重光物无废滞収拾耆旧尘忝班行既幸逢时常思展効在集贤院四换星霜供进新书二千余巻儒臣之分甘老于典坟优诏忽临又委之符竹分忧诚重恋阙兹深石室之书空留笔札金闺之籍已去姓名本末可明申雪无路岂意圣慈弘纳不隔卑微面辞之日特许外殿天颜咫尺臣礼兢下不敢尽言空怀诚恳谢恩而出生光于九陌之间授训而行布政于五湖之外臣即以今月六日到任上讫伏以水灾之后物力素空臣谨扬皇风慰彼黎庶臣闻有味之物蠧虫必生有才之人毁言必至事理如此古今同途了然无蔽唯在明圣伏惟陛下察臣此言则天下之人无不幸甚江海逺地孤危小臣虽雨露之恩幽遐必被而犬马之恋亲近为荣臣无任感恩屏营之至
进异物驹表【令狐楚】
臣某言得当道征马使穆林状称忻州定襄县王进封村界于五月十二日夜孳化马羣内异驹一疋白騧文马画图送到者臣谨差虞辛峻専往考验并母取到太原府而毛色变换与青驹色駄头铁额红鼻肉骏尾上茸毛额带星文旋肋骨左右各十八枚四蹄青两眼黒续得穆林状称当生之夜羣马皆嘶灵质炳然休征备矣臣某中谢臣闻马之精也自天而降马之功也行地无疆是以武籍其威文荣其徳谨按马经云肋数十六者行千里伏惟陛下握负图之瑞緫服皁之灵异物殊祥蔚然丛集臣观前件驹灵表挺特雄姿逸异颈昻昻而凤顾尾宛宛以蛇蟠信坤元之利贞诚太乙之玄贶自将到府便丽于宫每饮以清池牧于芳草则弥日翘立驱之不前及长风时来微雨新霁辄骧首奔骋追之莫及臣某恒亲省视専遣柔驯倘骏骨峰生竒毛日就获登华廐既备属车逺齐飞兎之名上奉应龙之驭天下大庆微臣至愿见今养饲至秋中即専进献伏惟陛下兼爱好竒想其风采今谨图画随表上进
受节钺上表【田弘正】
臣闻君臣父子是谓大伦爰立纪纲以正上下其或子不为子臣不为臣覆载莫可得容幽冥所宜共殛臣家本边塞累代唐人从乃祖乃父以来沐文子文孙之化臣幸因宗族早立偏禆驱驰戎马之乡不覩朝廷之礼惟忠与孝天与臣心常思奋不顾生以身狥国无由上逹私自感伤岂意命偶昌时事縁难故白刅之下谬见推崇天慈遽临免书罪累朝章荐及仍委旗旄锡封壤于全藩列班崇于八座君父之恩已极丝毫之効未伸但以腼冒知羞低徊自惧是知功荣所著必俟危乱之时徼幸之来却在清平之日循涯揣分以宠为忧伏自天寳已还幽陵肇乱山东奥壤悉化戎墟外无军士内襄枭獍官封代袭刑赏自専国家含垢匿瑕埀六十载臣每思此事当食忘飡若稍假天年得奉宸算兼弱攻昧批亢捣虚竭鹰犬之资展获禽之用导扬和气洗涤伪风然后退归田园以避贤路臣怀此志陛下察之
贺诛呉元济表【元稹】
臣闻拯遗甿于沟渎非圣不能埽余沴以雪霜非天不可日者神弃申蔡蓄为污潴五十年间三后贻顾眇尔元济继为凶妖谓君命可逃谓父死为利陛下凝兹睿算取彼凶残不越殷宗之期遂剿淮夷之命威动区宇道光祖宗凡在生成孰不欢忭臣忝官藩翰率舞阙庭瞻望徘徊无任踊跃屏营之至
贺平党项表【杜牧】
臣某言伏奉二月二十七日勅党项剪除北边寜静华夏同庆道路欢呼臣某诚庆诚忭顿首顿首伏以上天有震耀杀戮王者有攻讨诛夷是以不暂费者不久寜不一劳者不永逸伏以自古处逺人于内地未有不为患者春秋时长狄攻鲁北戎病齐破卫陵燕侵秦挠晋西汉赵充国纳先零于内地东朝马文泉置当煎于三辅自后炽大侵乱关中战争十年骚扰四海凌逼京师发掘园陵段颎不生终不能灭后至曹公因匈奴衰弱分为五部处在汾晋散而居之元海杰然首乱华夏中原丧没凡数百年国朝贞观之初突厥破灭太宗惑彦博之利口忽文贞之成算处其降众置于河南不数十年果残燕赵兴师命将输糓馈财天下骚然始能殄灭是知古今句人处在中土未有不为乱者伏以党羌杂种本在河外生西北之劲俗禀天地之戾气为西戎所蹙举种来降国家纳之置于内地爰受冠带兼伏征徭角觡既成抵触是务天寳至徳之际北燕偏重中原一掀大厯建中之时安史余波巨盗再起党羌因此亦恣猖狂兎伏鸟飞为冦盗之耳目狼心枭响作郊畿之残贼比以回鹘未殄吐蕃正强且须羁縻未可重撅于是边疆日骇种类岁繁每至劲弓折胶重马免乳以魁徤之质张忿鸷之凶劫馈糓以焚舟杀轺车而闭道众虺盘结羣犬吽牙依据深山出没险径近在宇下游于彀中艰难已来不能铲削伏惟皇帝皇天纵圣赫日资明威极风霆谋先造化潜运睿算独决神机箕宿禡牙狼星敛角戊日祷马太白扬眉按锁而边事无遗聚米而兵形尽见披其要地捣以竒兵兽穷搏人鹿急走险囊封赤羽杂沓继来雉走檄书逺近同至十万齐呼四面同入行军犹枕席之上败冦于阻险之中或以利戈舂喉或以长矛挟胁僵尸积迭千山之草木尽腥霆电轰喧万里之威灵大震诗曰不吊昊天乱靡有定此言中国不振蛮夷入伐下人号天以告乱也复曰宣王薄伐小雅中兴是知武功不成文徳不洽皋陶无遗之戒史佚非类之言若不殄除何为家国自此兵为农器革作轩车泥紫金于常山沈残戎于青海天覆尽得禹画无遗统华夏为一家用蕃邦为四守万物由道百度皆贞逺超三代之风使无一人之狱臣僻左小郡朴■〈木敕〉散材空过流年徒生圣代尚能为诗见志作歌极情上咏神功庶埀后代不获称庆阙庭无任踊跃屏营之至
代史馆相公让官表【钱珝】
臣某言伏奉今月某日批诏具承圣旨臣昨者固辞宠休有异常等然始以谦让为说终以灾咎自陈未能便动天心上回睿渥复倾肝血进拜封章直举其言冀蒙昭允臣某诚廹诚惧伏惟陛下寛明有制聪哲成文扬宪祖宣祖之风冀元和大中之运故欲治而尚乱欲泰而未安潜测圣怀常萦百虑臣为宰辅得不周知且自去秋以来国歩未复臣每思人事每揣人情内激肺肠有如汤火陛下当食不美当寐不甘欲以攻苦食淡之心抱公灭私之道致陛下之理释陛下之忧然而再秉机权未能致此者盖臣巳去之事尚有因循防患之谋率多容易若臣去已必决防患必専天下之忧庶几稍改而禄位轻授之弊近岁愈深上自侯王下至卒伍受爵赏者所承不重荷恩泽者所感不深盖縁族类之间踰谬者众不重则无以劝其戮力不深则何以激其尽心因之且不凛朝廷不畏法度不禀必乱不畏必危本末之间实出于此今臣贵为四辅重有万机阶秩就加朝廷常典又何必龌龊谦让而违君命也但欲审度去就明辨否臧以臣去已决烈之心拒天下越等干求之患使爵赏不滥与恩泽不妄加则承之者必重感之者必深如此自凛朝廷自畏法度有患可弭有难可平此事非所难为祇在陛下明察倘或信其诚请遂寝新恩则君臣之志气大同理道之根源必正若陛下不顾其说在臣亦欲何为但抱忧惶难居夹辅有渝斯语是谓明欺君道始终圣情深浅祇期遂志不敢匿情再黩冕旒若临泉谷臣某无任廹切恐惧俟命允许之至
为濮阳公论皇太子表【李商隐】
臣某言今月某日得本道进奏院状报今月六日宰臣郑某等率三省官属入论皇太子事者禠魄疆场驰魂辇毂莫知本末伏用惊惶臣闻礼赞元身易标明两是司匕鬯以奉宗祧华夏式瞻邦家大本自昔质文或异歩骤虽殊既立之以贤则辅之有道北宫养徳东序承荣务近正人用光继体周则周公为太傅太公为太师汉则疎氏二贤商山四老内扬孝道外进忠规犹在去彼猜嫌辨其疑似不由微细轻致动摇乃得守三十代之丕图延四百年之景祚着于史册焕若丹青伏惟皇帝陛下道冠百王功髙三代事窥化本谋洞机先皇太子自正位春坊传辉望苑陛下旁延俊乂以赞温文并学探泉源气压浮竞嗜鱼不进求玦莫从有王褒之献箴无卞兰之奉赋今纵粗乖睿旨微嗛圣心当以犹属妙龄未加元服或携徒御时纵逸逰栾野夏储亦尝观舞南皮魏副屡见飞觞陛下浚发慈仁殷勤指教稍踰规戒即震威灵虽伐木析薪必循其理而逝梁发笱亦有可虞抑臣又闻父之于子也有严训而无责善君之于臣也有掩恶而复録功故得各务日新并从夕改同寘于道不伤其慈傥犯在斯须便遗天性过当造次遽抵国章则以古以今孰为令子在朝在野谁曰全臣虚牵复之微言失不贰之深旨伏以陛下侔覆育于天地霁赫怒于雷霆复许省励宫闱卑谢师傅蹈殊休于列圣慰钦瞩于兆人臣才则荒凉志惟朴騃因縁代业蒙被官荣窃诸侯之土田领大将之旗皷当车折槛合首它人沥胆刺心正当今日而名非朝籍务切军机道阻且跻伫立以泣龙楼献直戴逵之辞翰蔑闻凤阙拜章张俨之精诚未冺干冒宸极无任陨涕祈恩之至
为濮阳公陈许谢上表【李商隐】
臣某言臣伏奉去月八日制书授臣前件官臣即以某月日到任上讫当时集军州官吏僧道耆老等谕扬皇化宣布睿慈连营咸鼔于巽风阖境均沾于兊泽臣某中谢臣材谢汉飞义惭燕使献书求试学剑邀勲大舸千艘早窃楼船之任胜兵万数晩兼车骑之名虽任在启行而时当柔逺珠崖铜柱祇务亷平麻垒艾亭莫能恢复旋属皇帝陛下荆枝叶庆棣蕚传辉臣得先巾墨车入拜丹陛兰台假号棘署叅荣奉汉后之园陵获申送往掌周王之廪庾方切事居不谓遽董戎旃还持武节赐国既髙扵七命承家又庆于重侯维彼璧田实聨鼎邑古之近甸今也雄藩想象汝南星聚而先贤未逺经过颍上水浊而强族皆除况在昔年常怜多垒载瞻军额深见士心贵孝忠之两全则忠可移孝正文武之二道则武可辅文将谋将领之能必重英豪之选岂虞拔擢乃出孱微谨当阜俗而必致人和贞师而不为儿戏使流庸自占骁悍知方任棠水薤之规臣当可服黄霸米盐之政臣亦不遗粗勤报効之资用赎贪饕之责奉违轩镜几落尧蓂比园葵以自倾昼唯向日羡海槎之不系秋则经天感激而泪血沾衣兢忧而汗雨浃背无任感恩恋阙兢惕屏营之至
为濮阳公陈情表【李商隐】
臣某言臣闻事君以忠者所宜効死食天之禄者亦戒妨贤茍非内慊私诚外忧官谤则安肯固辞武节强委侯圭拒七命赐国之荣舍万里封侯之策必知不可安敢无言臣因縁代业遭逢圣时窃尝有志四方不埽一室奉随武之家事无愧陈辞慕邓傅之门风不伤清议属者每忧不试深耻因媒自荐之书朝投象魏殊常之泽暮降芸香其后契阔星霜羁离戎旅从军王粲徒感所知掌檄陈琳亦常交辟吕元膺东周保厘之日李思古太平畔涣之时潜入其徒盈于留邸臣此时尚持白简犹着青袍元膺知臣传剑论兵本于仁信佩鞬插羽亦识孤虚俾以发奸假之捕盗幸无容刃以及焚巢旋带银章俄分竹使隼旟楚峡出以分忧熊轼郧城忽然通贵岂意复踰五岭更授再麾中间叨相青宫忝司缇骑纔通闺籍又处藩条越井朝台备经艰险贪泉湏水益励平生是甘马革之言常愳虎皮之诮及圣造逺流南极许拱北辰黄犊留官胡床挂柱如生羽翼若出婴罗誓以归彼冗员处之散地俄以朝那阙守昆壤须人一去阙庭五罹寒燠处京畿五百里之内控畨冦数十州之多提鼔烧烽増埤浚洫虽国家逺追上策不事交争然虵豕难防凶狂易纵茍罢严彻警则负约渝盟臣自受命以来为日斯久未尝一日不修战格未尝一日不数军储使士有鬬心人无虚额使之侦候咸亦闻知尚未能率励骁雄揣摩锋镝逺収麻垒直取艾亭成大朝经武之威毕微臣报主之分可书竹帛不辱旗常盖以久处炎荒备熏瘴毒内摇心力外耗筋骸虽马援据鞍尚能矍铄而班超揽镜不觉萧衰恐无以早就大功久当重任自思已熟求退为宜伏惟皇帝陛下道冠百王功髙三代照临若日覆载如天况今国不乏人时称多士有才略在臣之右齿髪少臣之年俾代处是邦逓临斯位以之责效谁曰不宜俾前逹后生皆无蔽滞由中及外得以交相成陛下适时之方减微臣固宠之责臣不胜祈恩恳廹之至
为荣阳公贺幽州破奚寇表【李商隐】
臣某言臣得本道进奏官某状报某月日幽州节度使张仲武奏破奚北部落及诸山奚除旧奚王匿郎所管外杀戮首领丁壮老幼并杀获牛羊焚烧车帐器械等计二十万刺史巳下面皮一百具耳二百只奚车五百乘羊一万口牛一千五百头者天声逺迭庙略遐宣白狄获于寜台赤夷俘于燕路臣某中贺臣窃窥旧史逖听前朝有天子忧边清宵辍寐将军出塞白首言归至乃或胜或奔一彼一此竟困塞郊之柝那停絶漠之烽犹欲叙烈旗常告功祧庙用其蹔胜谓曰难能况幽朔巨都全燕重地荐臻奚冦屡扰穷边田让之护鲜卑莫能深入祭彤之军辽水唯遣相攻近岁以来为患滋甚走单于侦逻之路怀驹支漏泄之奸张仲武重感国恩习知边事同三师而肄楚侔五饵以间戎乘其嚣惰之情俄得剪除之便燕犀宻挂冀马潜羁超距投石者动过千羣戟手科头者略踰万计坎三鼔而河流自却声六校而屋瓦皆飞自使鸮惧丧林兎忙迷穴无舟掬指有地僵尸未惊紫陌之乌前军巳蹙不唳淮山之鹤后队仍穷遂分袁尚之头颅仍裂蚩尤之肩骨穹庐落烬同甲扬灰山积云屯大収其车乘角羸耳湿尽获其牛羊柳水载澄桑河无事爰施吉语入解皇威此皆皇帝陛下功格上玄运膺下武授兹成算于彼当仁震肃九围欢呼万国昔艰难云始边尘首起于卢龙今开泰有期汉将先清于涿鹿人谋允若灵贶昭然固巳上庆祖宗下光编策録图洪范竞三古之殊猷玉检金泥有百神之灵佑臣虽当防遏不介边陲空増气于懦夫实叨荣于下将日围千里天盖九重奉一月之捷书唯知抃蹈献万年之寿酒尚隔班行念风水于遐藩寄梦寐扵宣室无任望阙结恋之至
执奏裴景仙狱表【李商隐】
臣某言伏见强武县令裴景仙犯乞取赃至五千疋事发逃走奉勅令集众杀劫伏以景仙縁乞取犯赃辠不至死又其曽祖故司空寂往属缔构首预元勲载初年中家陷非辜凡其兄弟皆被诛夷惟景仙独存今见承嗣据赃未当坐死虽犯犹入请条十代宥贤功实宜録一门絶祀情或可哀愿寛暴市之刑俾就投荒之役则旧勲不弃平典斯允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三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三十六
(明)贺复征 编
○表十二
黄州谢上表【宋王禹偁】
乍离近侍犹忝专城循省尤违弥深感泣伏以黄州地连云梦城倚大江唐时版籍二万家税钱三万贯今人户不备一万税钱止及六千虽久乐升平尚未臻富庶永言养活亦藉循良如臣庸愚曷副忧寄谨当勤求人瘼遵奉诏条窒塞嚚讼之民束缚憸猾之吏敢言课最庶免旷遗况当求理之朝必为无言之政伏念臣叨司帝诰又歴周星既不曽上殿求见天颜又不曽拜章论列时事入直则闭阁待制退朝则杜门读书虽每日起居实经年抱疾不敢求假恐烦医官自后忝预史臣同修实録昼夜不舍寝食殆忘巳尽建隆四年见成一十七巻虽然未经进御自谓小有可观忽坐流言不容絶笔夫谗佞之口圣贤难逃周公为鸱鸮之诗仲尼有桓魋之叹盖行髙于人则人所忌名出于众则众所排自古及今鲜不如此伏望皇帝陛下雷霆霁怒日月回光鉴曽参之杀人稍寛投杼察颜回之盗饭或出如簧未令君子之道消惟赖圣人之在上况臣孤贫无援文雅修身不肯附离权臣祇是遭逢先帝但以心无茍合性昧随时出一言不愧于神明议一事必归于正直愠于羣小诚有谤词谋及卿士岂无公论以至两朝掌诰四任词臣紫垣最忝于旧人白首不离于郎署以微臣之行巳遇陛下之至公久当辨明未敢伸理今则上国千里长淮一隅虽云守土之荣未免谪居之叹霜摧风贬芝兰之性终香日逺天髙葵藿之心未死仰望旒扆不胜涕洟
潭州通判谢上表【唐介】
始窜岭南人皆谓之必死及迁湖外恩实出于再生仍复前官俾关部政仰叨成命増激微衷切念臣寒素立身孤直无援歴官再纪才贰郎曹入朝踰年幸兼风宪臣自以逢圣明之治当言责之司祇知忠义以事君不顾患祸之及已凡所上奏必尽至公流辈为臣寒心奸邪见臣切齿臣本欲为耳目于陛下勉副简求不能効鹰犬于他人以希进用心虽无媿迹已甚孤属权臣之擅朝肆已私而害政辄输忠欵冀补涓尘陛对之间未能悉意天威之下卒莫自明得罪一时窜身万里流离逺道殆及期年摈弃遐荒分甘散秩岂谓皇帝陛下存国大体察臣愚忠欲招谏者之言免为后来之诚三推皇泽特与一官以邕广之冦攘择湖湘之守倅俾从征筦得佐郡符然臣粗识义方薄知臣节纳忠获罪顾百谪以诚甘尽瘁报君虽九死而不悔谨当益勤官守以助军兴夙夜以思冀免于败事毫分有补少答于大恩
睦州谢上表【范仲淹】
献言罪大辄効命于鸿毛宥过恩寛迥回光于白日事君无逺为郡甚荣恭惟皇帝陛下天徳清明海度渊黙抚羣龙于宅吉念六马而怀惊临轩以来侧席不暇思启心沃心之道奬危言危行之臣万■〈宀禹〉咸欢九门无壅臣腐儒多昧立诚本孤谓古人之道可行谓明主之恩必报而况首膺圣选擢预谏司时招折足之忧介立犯颜之地当念补过岂堪循黙昨闻中宫摇动外议喧腾以禁庭徳教之尊非小故可废以宗庙祭祀之主非大过不移初传入道之言则臣遽上封章乞寝诞告次闻降妃之说则臣相率伏阁冀回上心议方变更言亦翻覆臣非不知逆龙鳞者掇韲粉之患忤天威者负雷霆之诛理或当言死无所避盖以前古废后之朝未尝致福汉武帝以巫蛊事起遽废陈后宫中杀戮三百余人后及巫蛊之灾延及储贰至宣帝时有霍光妻者杀许后而立其女霍氏之衅遽为赤族又成帝废许后呪诅之罪乃立飞燕姊妹妬甚于前六宫嗣息尽为屠害至哀帝时理之即皆自杀西汉之祚由此倾微魏文帝宠立郭妃谮杀甄后被髪塞口而塟终有反报之殃后周以荒乱不典髙后为尼危辱之朝不复可法唐髙宗以王皇后无子而废武昭仪有子而立既而摧毁宗庙成窃号之妖是皆宠衰则易摇宠深则易立后来之祸一一不善臣虑及几微词乃切直乞存皇后位号安于别宫暂絶朝请选有年徳夫人数员朝夕劝导左右辅翼俟其迁悔复于宫闱杜中外觊望之心全圣明始终之徳且黔首亿万戴陛下如天皇族千百倚陛下如山莫不虽休勿休日慎一日外采纳于五谏内弥缝于万机而况有犯无隠人臣之常面折庭诤国朝之盛有阙即补何用不臧然后上下同心致君亲如尧舜中外有道跻民俗于羲皇将安可久之基必杜未然之衅上方虚受下敢曲从既竭一心岂逃三黜伏蒙陛下皇明委照洪覆兼包赎以严诛授以优寄郡部虽小风土未殊静临水木之华燕处江湖之上但以肺疾绵久药术鲜功喘息奔冲精意牢落惟赖髙明之鉴不投遐逺之方抱疾于兹为医尚可茍天命之勿损实圣造之无穷乐道忘忧雅对江山之助含忠履洁敢移金石之心
谢直集贤院表【夏竦】
北门禁省给青简以试言东观直庐降紫泥而命职莫逭侯人之刺弥彰遇主之荣窃以承明设待诏之官实汉朝之芳润丽正启修书之院乃唐氏之英华浚图书之渊敞龙凤之宇自非弓裘继世章句名家通授羲畀姒之灵篇■〈女间〉书笏珥彤之故事则何以继成康之美颂考宣武之懿文陪法从于甘泉奉宸游于属玉况当圣世允属简求如臣者学不传经文非近史青青子佩虽见刺于劳心翘翘错薪亦滥期于刈楚筮仕胜衣之岁荐名象日之畿方博带以观光遽墨衰而沿牒寻遇国家诞敷尺诏増广六科方栖枳以徒劳遂上封而自荐始较文于鳌苑旋试可于鼎司亟趋文石之墀遂忝延英之问击辕度曲敢望于九成萦带分墉俄登于百雉升象河之属吏佐分虎之方州爰受代于瓜时遂归朝于幄坐典陈陈之粟阅山委之丘墟从九九之车緫丝棼之案牍暨还衡睢壤舎爵太宫既谐引籍于金闺将佐维藩于熊轼又虑沉迷簿领废堕简编负公朝振举之科辜圣王详延之意遂杀青而奏技果出綍以推恩禁林俾试于雕虫书殿遽令于抱椠阅上帝之册府目眩星辰登道家之蓬山足践云气奉长者之余论与先生而并行分直石渠地接严更之守纵观金匮门连著作之廷载惟蝼蚁之躯莫报乾坤之赐恭惟尊号皇帝陛下事寝庙以至孝奉灵祇而克诚流鸿藻于絶垠铄景炎于往号以文明而行健体柔克以居髙纵观唐汉之大猷备举黄虞之故事睿藻和而六同韵天章丽而五佐飞恢崇务广于斯门奬擢不遗于小道遂使至孤之士获承非次之恩东陵遽拟于西山羔裘遂登于狐掖歌卫风而合雅鬻齐紫而杂良诚当洁节于素丝敢不盟心于白水益三思而出话弥九复以穷经永氷渊惕厉之心奉日月照临之鉴庶逭素飡之谤仰酬明主之知媿惧所深兢惶不已
谢衣袄表【宋祁】
冬钥乘辰裘官着令疾驰使驿临抚塞屯并颁齐笥之良均挟呉绵之暖被躬且吉束带有华伏惟尊号皇帝陛下至徳诞敷深仁普爱念官师所以卒歳恐天下有受其寒据泰轸穷当舒虑惨况凄其戒序必恻然动心特以濵寒冱严持兵皲露句传温诏缄诸纹袍烂然昼鲜照若春至矧部校什长赐各有差僻垒穷障恱而忘苦振裾交抃聨襼相趋和气畅肢顾折胶而何畏大恩压巳忧称服以为难有可仰酬不知轻殒
乞罢政事表【欧阳修】
臣闻士之行已所重者始终之不渝臣之事君所难者进退而合理茍亡大过善退其身昔之为臣全此者少臣顷侍先帝屡陈斯言今之恳诚盖廹于此伏念臣识不足以通今古才不足以语经纶幸逢盛际之休明早自诸生而拔擢方其与儒学文章之选居言语侍从之流每蒙过奬于羣公常媿虚名之浮实暨晩叨于重任益可谓于得时何尝敢伤一士之贤岂不乐得天下之誉而动皆臣忌毁必臣归人之爱憎不应遽异臣之本末亦岂顿殊盖以处非所宜用过其量惟是要权之地不胜指目之多周防所以履危而简疎自任委曲所以从众而拙直难移宜其举足则蹈祸之机以身为敛怨之府复盘桓而不去遂谤议以交兴谗说震惊舆情共愤皇明洞照圣断不疑孤臣获雪其至寃四海共忻于新政至于赖天地保全之力脱风波险陷之危使臣散髪林丘幅巾衡巷以此没地犹为幸民况乎拥盖埀襜其荣可喜抚民救瘼所寄非轻茍可效于勤劳亦寜分于内外伏惟皇帝陛下曲回天造俯察愚衷许臣解剧繁处之闲僻物还其分庶获遂于安全心匪亡知岂敢忘于报効
亳州谢上表【欧阳修】
贰政非才虽获奉身而退分符善地犹怀窃禄之惭祇荷宠灵惟知战惧伏念臣章句腐儒之学也岂足经邦斗筲小器之量也寜堪大用而叨尘二府首尾八年荷三朝之误知罄一心而尽瘁若乃枢机宜慎而见事辄言陷穽当前而横身不避窃寻前载未有能全怨出仇家构为死祸造谤于下者初若含沙之射影但期阴以中人宣言于廷者遂肆鸣鸮之恶音孰不闻而掩耳赖圣人之在上廓日月之至明悉究罔诬遂投谗贼再念臣性实甚愚而疎于接物事多轻信而待以至诚如彼匪人失于泛爱平居握手惟期道义之交延誉当朝常丐齿牙之论而未干荐祢之墨巳弯射羿之弓知士其难世必以臣为戒常情共恶人将不食其余而臣与游既昧于择贤在满不思于将覆自贻祸衅几至颠跻上烦睿圣之保全得完名节于终始洎恳辞于重任尤深恻于皇慈虽避宠辞隆仅能去位而清资显秩愈更叨荣莫逃徼幸之讥实负心颜之腼斯盖伏遇皇帝陛下乾坤大度尧舜至仁察臣自取于怨仇本由孤直悯臣力难于勉强盖廹衰残既获免于非辜仍曲从于私欲遂同万物俾无失所之嗟未尽余生敢忘必报之效
亳州乞致仕第二表【欧阳修】
臣近贡封章乞还官政伏奉诏答未赐允俞退自省循奚胜殒越臣闻神功不宰而万物得以曲成者惟各从其欲天鉴孔昭而一言可以感动者在能致其诚敢倾虔至之心再黩髙明之听伏念臣本以一介之贱叨尘二府之聨知直道以事君每师心而自信然而既乏捐躯之効又亡先觉之明用之已过其分而曽不自量毁者不堪其辱而莫知引去幸赖乾坤之再造得逃陷穽之危机仍许避于要权俾退安于晩节今乃苦于衰病莫自支持顾难冒于宠荣始欲収于骸骨敢期圣念过轸天慈谓虽廹于桑榆未忍弃于草莽窃以古今之制沿袭不同盖由两汉而来虽处三公之贵每上还于印绶多自驾于车辕朝去朝廷暮归田里一辞髙爵遂列编氓岂知至治之朝深笃爱贤之意每示隆恩之典以劝知止之人故虽有还政之名而仍享终身之禄固已不类昔时之士殊亡居位之荣然则在臣素心虽窃退休之志迹臣所乞尚虞侥幸之讥伏望皇帝陛下恻以深仁矜其至恳俾解方州之任遂归环堵之居固将优游埀尽之年涵泳太平之乐惟辛勤白首迄亡一善之称孤负明时莫报三朝之徳此为惭恨何可胜陈
蔡州乞致仕第三表【欧阳修】
恩深煦妪感极涕洟虽情有廹于危心不知自止而辞已穷于累牍几至亡言惟以至诚期于必达自乞怜于君父不复讯于蓍龟伏念臣家世单平性姿中下少从宦学本免饥寒不自意于遭逢遂进阶于华显然而羣材方茂蒲栁未秋而早衰众骏并驰驽骀中道而先乏而况荷难胜之任用窃逾分之宠荣风波忧畏而虑以深疾病侵凌而老亦至故自辞于机政即愿谢于轩裳蒙上圣之至仁念三朝之旧物每曲烦于训谕久未忍于弃捐窃惟臣知事君必本忠信言不顾行是为罔欺而臣口日诵于田闾身坐贪于禄利可畏至公之议何施有腼之颜每自省循莫遑启处是敢罔避再三之烦渎犹希万一之矜从伏望皇帝陛下特轸天慈俯回睿听察前言之可复盖屡请者有年哀下愚之不移俾卒成于素志狥其所欲乞以残骸臣若得上印绶于有司自驾柴车而即路晩节知亡于大过没身永荷于鸿私
谢复龙图阁直学士表【欧阳修】
恩还旧职事雪前诬感极心惊涕随言出臣伏见前世材贤之士身结主知勋徳之臣功施王室然尚或一遭谤毁欲辨亡由少忤要权其祸不测顾如臣者何足道哉臣材不迨于中人功亡益于当世用之未见有効去之亡足可思矧罔极之谗交兴而并进易危之迹何恃而不颠而圣心不忘恩意特至辨罔欺于暧昧沮仇嫉于众多虽暂居谴谪之中而屡被升迁之涯今又特蒙甄録牵复宠名以臣之愚岂比前人而独异推其所幸盖由圣主之亲逢谓宜如何可以论报再念臣秉生孤拙本乏艺能徒因学古之勤粗识事君之节茍临危効命尚当不顾以奋身况为善亡伤何惮竭忠而报国誓期尽瘁少答髙明
谢宣召入翰林表【欧阳修】
使车入里君命在门闾巷惊传岂识朝廷之故事搢绅竦叹以为儒者之至荣在臣之愚何以堪此窃以文章之任自古非轻特遇宠荣至有私人之目询谋献纳因加内相之名恩既异于常伦人愈难于称职伏念臣器非宏逺识非该明学不通古今之宜材不适方圆之用久叨尘于侍从曽莫着于劳能而自出守外藩近遭家祸茍存余喘复齿周行风波流落者十年天日再瞻于双阙进退之际巳萧飒于霜毛慰劳有加赐悯怜于玉色形神若此志意可知身巳分于早衰心敢萌于希进加以羁危之迹仇嫉交攻进退动系于羣言议论多烦于睿听虽覆载之造每赐保全而孤蹇偷安常思引去伏蒙皇帝陛下俯怜旧物曲轸宸慈因内署之阙员俾备官而承乏臣敢不勉循旧学益励前修感遗簪未弃之仁竭驽马已疲之力庶伸薄効少答鸿恩
南京留守谢上表【欧阳修】
守宫钥之谨严敢忘夙夜布政条之纎悉上副忧勤寄任非堪兢营并集伏念臣赋材庸薄禀数竒屯毁誉交兴称尝过实宠荣踰分动輙招尤念报効之未伸敢不竭忠而尽瘁因风波之可畏则思逺去以深藏迨此六年外更三守学偷安而杜口负素志以媿心朽质易衰巳凋零于齿髪良时难得尚希慕于功名岂谓皇慈未捐旧物擢从支郡委以名都惟此别京旧当孔道簿领少勤于职事厨传取悦于路人茍循俗吏之所为虽能免过非有古人之大节未足报君
谢赐汉书表【欧阳修】
俯躬承命拭目生辉窃以右文兴化乃致治之所先着録藏书须太平而大备惟汉室上继三代之统而班史自成一家之书文或舛讹盖其传之巳久诏加刋定俾后学之亡疑一新方册之文増焕秘书之府而奏篇之始方经衡石之程赐本之荣惟及钧枢之近敢期孤外特与恩颁此盖伏遇皇帝陛下曲轸睿慈俯矜旧物谓其尝与臣邻之列不忍遽遗怜其自喜文字之间俾之娱老然臣两目昬眊虽嗟执巻之巳艰十袭珍藏但誓传家而永寳
谢擅止散青苖钱放罪表【欧阳修】
有罪必诛是为彛典原情以恕特出深仁闻命惊惭省躬涕泗伏念臣以一介之微贱荷三圣之奬知宠禄既丰初亡报効筋骸已惫尚此迟徊曲蒙大度之并容误委一方之寄任职当抚俗责在分忧方兹旰昃之劳心岂敢因循而避事昨遇国家新建官司而主计大商财利以均通分命出使之车交驰于郡县悉发旧藏之镪取息于农氓而臣方久苦于昬衰初莫详其利害既已大喧于物议始知不便于人情亦尝略陈众弊之三冀补万分之一属再当于班给顾已逼于会期虽具奏陈乃先擅止据兹専辄合被谴呵岂谓伏蒙皇帝陛下深轸睿慈俯矜朴拙免从吏议特贷刑章夫何草木之微曲被乾坤之施臣敢不益思祇畏更励操修戒小人之遂非希君子之改过冀图报効少答鸿私
贺南郊礼毕肆赦表【王安石】
精意上昭神灵底豫茂恩旁畅夷夏接和臣闻道以飨帝为难礼以配天为至有秩斯祜惟四表之欢心胡臭亶时匪九州岛之美味自古在昔若圣与仁厥遭昌辰乃睹熙事恭惟皇帝陛下迈种三徳敷奏九功率吁奉璋之众髦肇称奠壁之新礼庙笾致孝郊血告幽诚既格于穹旻福遂均于品庶振忧矜寡原宥眚烖第五玉以褒封善人是富发三钱而庆赐贱者不虚天其居歆人以呼舞臣夙叨宠奬亲值休成虽亡预于骏奔实不胜于窃抃
乞罢政事第二表【王安石】
私怀恳至已具布闻圣训丁寜未蒙开纳敢冒崇髙之听再输悃愊之情臣闻任贤之方要其有用陈力之义止于不能茍弗集于事功且重罹于疹疾岂容叨据以累明扬伏念臣猥以孤生亲逢盛世昧于量巳志欲补于休明失在信书事浸成于迂阔每烦众论上■〈忄圂〉圣聪久知素愿之难谐继以积疴而自困辞而去位庶逃窃食之诛勉以就功重荷包荒之徳虽贪顺命终惧妨功伏惟皇帝陛下闳度并容大明俯烛特埀矜允俾遂退藏如此则孤进之身获全生于末路具瞻之地得改命于时材
乞退第三表【王安石】
圣恩所及有隆天重地之施私义未安有深渊薄氷之惧窃惟成汤髙宗之世有若伊尹傅说之臣其道则格于帝而亡疑其政则加乎民而有变后惟时又相亦有终迨乎中世之陵夷非复古人之髣髴忠或不足以取信而事事至于自明义或不足以胜奸而人人与之为敌以此乘权而久处孰能持禄以少安此臣之虑危于居宠之时而昧死有均劳之乞况于抱病浸以瘝官伏惟陛下道与日跻徳侔干覆哀一夫之失所乐万物之皆昌矧夫眷遇之优既巳勤劬之久宜蒙善贷使获曲全赐其疲贱之身假以安闲之地则敝车亡用犹可具于劳薪弃席未忘或再施于华幄
手诏令视事谢表【王安石】
谤议升闻巳赖舜聪之豁逹恳诚上诉更烦周诰之丁寜窃以作威者主之权待察者臣之礼盖虽蒙非常之厚遇亦将避可畏之烦言臣志尚非髙才能无异旧惟所学之迂阔难以趋时因欲自屏于寛闲庶几求志惟圣人之时不可失而君子之义必有行故当陛下即政之初辄慕昔贤际可之仕越从乡郡归直禁林或因劝讲而赐留或以论思而请对愚忠偶合即知素愿之获申睿圣日跻更惧浅闻之难副重叨殊奬忝秉洪钧所宜引分以固辞乃敢冒恩而轻就实恃明主知臣之有素故以孤身许国而无疑人习玩于久安吏循縁于积弊窾言不忌诐行无惭论善俗之方始欲徐徐而变革思爱日之义又将汲汲于施为以物役巳则神志有交战之劳以道狥人则事功无必成之望恐上辜于眷属诚窃幸于退藏犹贪仰附于末光亦冀粗成于薄効比闻独断谓合佥言但输承命之忠遂触招权之毁因请避众贤之路庶以厌异议之人伏蒙皇帝陛下敦大兼容清明旁烛赐之神翰谕以至怀君臣之时常千载而难值天地之造岂一身之可酬敢不自忘形迹之嫌庶恊神明之运
谢朱炎传圣旨令视事表【王安石】
使指遄臻训词俯逮敢图衰疾尚悞眷存伏念臣曲荷搜扬久孤付属有能必献未尝择事而辞难亡力可陈乃始吁天而求佚然方焦思有为之日以此怀恩未报之身茍营燕安岂免惭悸伏蒙皇帝陛下人惟求旧义不忘遐乃因乘轺将命之臣更喻推毂授方之意踦履亡用诚弗忍于弃捐朽株匪材尚奚胜于器使永惟奬励徒誓糜捐
谢男雱除中允说书表【王安石】
恩骤加于私室多所超踰事或累于公朝诚难冒昧仰烦睿训曲喻至怀永惟眷奬之殊实重兢惭之至仰念臣首叨召节得待词林随被赞书使陪经幄稍更岁月莫补涓埃窃观上智之日跻内讼浅闻而知困况如贱息厥有童心尚迷鑚仰之方岂称招延之礼恕巳量主非敢以私而自嫌为官择人顾虽成命而宜改辄布可辞之义上干难犯之威伏惟皇帝陛下屈体优容埀精宠答谓大人照临之道广当养以蒙意小夫诵说之意专遽忘其贱褒称备厚训饬加严揣实未安寄颜有恧重念自古君臣之相与未有如臣父子之所遭盖当用儒之时尤难讲艺之职典谟方御实叅备于讨论诰誓未终巳继叨于奬擢获世官于闾巷嗣家学于朝廷自非忘躯何以报国知人而官以哲慨巳误于明扬委质而教之忠誓永肩于素守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三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三十七
(明)贺复征 编
○表十三
谢宣召入院表【宋苏轼】
诏语春温再命而偻使华天降一节以趋在故事以尝闻岂平生之敢望省循非称愧汗交深窃以视草之官自唐为盛虽职亲事秘号为北门学士之荣而禄薄地寒至有京兆掾曹之请岂如圣代一振儒风非徒好爵之縻兼享大烹之养玉堂赐篆仰淳化之弥文寳带垂金佩元丰之新渥既厚其礼愈难其人而臣以空疎冗散之材衰病流离之后生还万里坐阅三迁不縁左右之容躐处贤豪之上此盖伏遇皇帝陛下生资文武天祚圣神虽亮阴不言尚隐髙宗之徳而访落求助巳启成王之心首择辅臣次求法从知人材之难得采虚名而用臣敢不益励初心力图后効才不逮古虽惭内相之名志常在民庶免私人之诮
谢除侍读表【苏轼】
北门视草已叨儒者之极荣西学上贤复玷侍臣之髙选省循非称愧汗交怀窃惟讲读之臣止以言语为职考功课吏亡殿最之可书陈善闭邪有膏泽之潜润岂臣愚陋亦所克堪此盖伏遇太皇太后陛下忧思深长徳业久大受先帝投艰之托为神孙经逺之谋故选左右前后之人罔非吉士使知兴亡治乱之效莫若多闻谓臣虽无大过人之材知臣粗有不欺君之实故使朝夕与于讨论奉永日之清闲未知所报毕微生于尽瘁终致此心
谢兼侍读表【苏轼】
伏念臣志大而才短论迂而性刚以自用不回之心处众人必争之地不早退缩安能保全是以三年翰墨之林屡遭飞语再岁江湖之上粗免烦言岂此身愚智之殊盖所居闲剧之故臣之自处何者为宜而况讲读之司帷幄最近分章摘句则何以报非常之知因事献言又必贻前日之患虽仰恃天日之照实常负氷渊之虞恭惟皇帝陛下大徳庇民小心顺帝虽天覆地载以圣不可知为神而日就月将以学而不厌为智曲収旧物以广多闻臣敢不职思其忧本无分于中外欲报之德誓不易以死生
谢复官提举玉局观表【苏轼】
七年逺谪不意自全万里生还适有天幸骤从缧绁复齿搢绅伏念臣才不逮人性多忤物刚褊自用可谓小忠猖狂妄行乃蹈大难皆臣自取不敢怨尤会真人之勃兴与万物而更始而臣独在幽逺最为冥顽迨兹起废之初倍费生成之力终蒙纪録不遂弃捐此盖伏遇皇帝陛下正位龙飞对时虎变神武不杀孰非受命之符清净亡为坐获销兵之福聪明不作邪正自分使臣得同草木之微共沾雷雨之泽臣敢不益坚素守深念往愆没齿何求不厌饭蔬之陋盖棺未已犹怀结草之忠
谢赐对衣金带马表【苏轼】
服章在笥贲及衰残衘勒过庭喜先徒御伏以物生有待天地亡穷草木何知冒庆云之渥采鱼鰕至陋借沧海之荣光虽若可观终非其有妻孥相顾惊屡致于匪颁道路窃窥或反増于指目此盖伏遇太皇太后陛下聪明齐圣陈锡载周含垢匿瑕而察于求贤卑宫菲食而侈于养士士岂轻于十里念非其人言有重于兼金当思所报
谢赐对衣金带马表【苏轼】
锡之上驷敢忘致逺之劳佩以良金无复忘腰之适执鞭请事顾影知惭恭惟皇帝陛下禹俭中修尧文外焕长辔以御率皆四牡之良所寳惟贤岂徒三品之贵出捐车服収辑事功而臣衰不待年宠常过分枯羸之质匪伊埀之而带有余敛退之心非敢后也而马不进徒坚晩节难报深恩
杭州谢放罪表【苏轼】
臣近以法外刺配本州岛百姓颜章颜益二人上章待罪奉旨特放罪者职在承宣当遵三尺之约束事关利害辄从一切之便宜曲荷天慈不从吏议伏念臣早縁刚拙屡致忧虞用之朝廷则逆耳之奏形于言施之郡县则疾恶之心见于政虽知难每以为戒而临事不能自回茍非日月之明肝胆必照则臣岂惟获罪于今日久已见倾于众言恭惟皇帝陛下浚哲生知清明旁达委任羣下退托于不能爱养成材唯恐其有过知臣欲去一方之积弊须除二猾以示民特屈宪章以全器使臣敢不省循过咎祇服简书眷此善良自不犯于汉法时有贷舍用益广于尧仁
又谢太皇太后表【苏轼】
乱羣之诛不请而决盖恩威之亡素致奸猾之敢行方俟谴呵岂期寛宥伏以法吏网宻盖出于近年守臣权轻无甚于今日观祖宗信任之意以州郡责成于人不择师帅之良但知绳墨之驭若平居仅能守法则缓急何以使民顾臣不才难以议此恭惟太皇太后陛下寛仁从众信顺得天推一身之至公纳万方于亡罪而臣始终被遇中外蒙恩谓事有专而合宜情无他而可恕故加贷舍以示宠绥朝廷之明粗以臣为可信吏民自服当不令而率从
乞常州居住表【苏轼】
臣轼言臣闻圣人之行法也如雷霆之震草木威怒虽甚而归于欲其生人主之罪人也如父母之谴子孙鞭挞虽严而不忍致之死臣漂流弃物枯槁余生泣血书词呼天请命愿回日月之照一明葵藿之心此言朝闻夕死无憾臣轼诚惶诚恐顿首顿首臣昔者尝对便殿亲闻德音似蒙圣知不在人后而狂狷妄发上负恩私既有司皆以为可诛虽明主不得而独赦一从吏议坐废五年积忧熏心惊齿髪之先变抱恨刻骨伤皮肉之仅存近者蒙恩量移汝州伏读训词有人材实难弗忍终弃之语岂独知免于缧绁亦将有望于桑榆但未死亡终见天日岂敢复以迟暮为叹更生侥觊之心但以廪禄久空衣食不继累重道逺不免舟行自离黄州风涛惊恐举家重病一子丧亡今虽巳至泗州而赀用罄竭去汝尚逺难于陆行无屋可居无田可食二十余口不知所归饥寒之忧近在朝夕与其强颜忍耻干求于众人不若归命投诚控告于君父臣有薄田在常州宜兴县粗给饘粥欲望圣慈许于常州居住又恐罪戾至重未可听从便安辄叙微劳庶蒙恩贷臣先任徐州日以河水浸城几至沦陷臣日夜守捍偶获安全曽蒙朝廷降勅奬谕又尝选用沂州百姓程棐令购捕凶党致获谋反妖贼李铎郭进等一十七人亦蒙圣恩保明放罪皆臣子之常分无涓涘之可言冒昧自陈出于穷廹庶几因縁侥幸功过相除稍出羁囚得从所便重念臣受性刚褊赋命竒穷既获罪于天又无助于下怨仇交集罪恶横生羣言或起于爱憎孤忠遂陷于疑似中虽无愧不敢自明向非人主独赐保全则臣之微生岂有今日伏惟皇帝陛下圣神天纵文武生知得天下之英才巳全三乐跻斯民于仁寿不弃一夫勃然中兴可谓尽善而臣抱百年之永叹悼一饱之无时贫病交攻死生莫保虽鳬鴈飞集何足计于江湖而犬马葢帷犹有求于君父敢祈仁圣少赐矜怜臣见一面前去至南京以来听候朝旨干冒天威臣无任
谢除中书舍人表【苏辙】
越从左史擢领西垣口出命书身叅法从自念山林之迹本无富贵之心闻命若惊固辞不获伏念臣生本西蜀家世寒儒学以父兄为师贫无公卿之助私有求于禄养辄自力于文词慨然东游无以上达际会仁祖访求直言策语猖狂恃圣人之不讳考官怪怒恶悻直之非宜孰知牾俗之言特被爱君之诏感激恩遇遂亡死生莫酬国士之知适有私门之祸未填沟壑重廹饥寒时于道涂望见神考一封朝奏夕闻召对之音众口交攻终致南迁之患生虽不遇尝辱顾于二宗时不见容势殆濵于九死厄穷自致黾勉何言敢云衰病之余复被宠光之幸此盖伏遇太皇太后陛下母慈均覆坤徳无私欲以姒任之明躬行尧舜之道肆求多士以遗成王耆老毕会于朝廷耕筑不遗于林莽遂令拔擢猥及空疎冯唐已衰犹愿云中之往贡禹虽老未忘封事之勤譬如木之在山生则荷恩而死无所怨水之于地行则润下而止不敢辞臣之事君义亦如此欲报之意非言所殚
遗表【范纯仁】
臣闻生也有涯难逃定数死之将至愿毕余忠辄留埀尽之期仰渎盖髙之听伏念臣赋性拙直禀生囏危忠义虽得之家传利害率同于人欲未始茍作以干誉不敢患失以营私盖尝先天下而忧期不负圣人之学此先臣所以教子而微臣资以事君粤自治平擢为御史继逢神考进列谏垣荏苒五十二年首尾四十六任分符拥节持槖守边晩叨宥宻之求再席钧衡之寄遇事辄发曽不顾身因时有为止欲及物固知满盈之当戒弗思祸乱之阴乘万里风涛仅脱江鱼之塟四年瘴疠几从山鬼之逰忽遭睿圣之临朝首图纎介之旧物复官移地遣使宣恩而臣目已不明无复仰瞻于舜日身犹可勉或能亲奉于尧年岂事理之能谐果神明之见啬未获九重之入觐卒然四体之不随空惭田畆之还上负乾坤之造犹且强亲药石贪恋岁时傥粗释于沈迷或少纾于报効今则膏育已廹气息仅存泉路非遥圣时永隔恐叩阍之靡近虽结草以何为是以假漏偷生刳心沥恳庶皇慈之俯鉴亮愚意以无它臣若不言死有余恨伏望皇帝陛下清心寡欲约已便民达孝道于精微扩仁心于广逺深絶朋党之论审察邪正之归捜拔幽隠以尽人才屏斥竒巧以厚风俗爱惜生灵而无轻议边事包容狂直而无易逐言官若宣仁之毁谤未明致保佑之忧勤不显本权臣务快其私忿非泰陵实谓之当然以致未究流人之往愆悉以圣恩而特叙尚使存殁犹污瑕疵又复未解疆场之严几空帑藏之积有城必守得地难耕凡此数端愿留圣念无令后患常轸渊衷臣所重者陛下上圣之资臣所惜者宗社无疆之业茍斯言之可采则虽死而犹生泪尽辞穷形留神逝
谢加学士表【刘敞】
常人之情得所求而喜智者之虑过其任而忧今邉备虽严帅责差易学者虽众儒选实难岂有贪就应声之求忽忘非分之任怔忪失据欣惧兼怀固欲辞荣未获承命伏念臣猥以薄技起于诸生内之无子产润色之才外之无山甫将明之用久典训诰荐临藩垣七年扵兹微効不立犹以陪外庭之末闻长者之风间蒙分章平议臣之奏时引大体正宗庙之仪茍图纳忠非敢忤物然而谗人饰词以巧诋法吏挟怨以中伤当是之时几无以免圣心先觉公议犹存浸润之说不行震惊之众为止风波可畏天幸实多内私自怜惧久得罪辄匄千里之守庶警一麾之行不谓尊号皇帝陛下生成曲全覆露无巳进预金华之讲重増儒林之光委以西州适其素愿望非所及幸不可涯夫匹夫一饭之恩庸士然诺之信犹能捐生出死成功立名况臣连数十城之封兼四千石之重于以宣明威信抚养细民尽其愚忠庶无大悔以此图报敢为虚言
奏乞致仕表【吕诲】
臣辄罄愚诚上干宸慈伏况微臣本无宿疾偶值医者用术乖方殊不知脉候有虚实阴阳有顺逆诊察有标本治疗有先后妄投汤药率任情意差之指下祸延四肢寖成风痹遂难行歩非祇惮■〈炙〉盭之苦又将虞心腹之变势已及此为之奈何虽然一身之微固未足恤其如九族之托良以为忧是思逃禄以偷生不俟引年而还政顾惟素志几负明时力既不足诚岂得已况恃睿鍳夙谋孤忠进非左右之容退知荣辱之分与之全节示以曲成臣不避再烦天听欲乞致仕仍不愿改官早赐开可臣无任吁天恳激之至
知亳州谢上表【刘攽】
齿髪衰暮藩镇会繁据非所安荣以为惧昔者圣门髙弟方六七十则所愿为汉世诸儒至二千石谓之宦达盖量力审已虽小邦实曰才难逢辰慕君在有道不容侥幸此所以前哲言志区区其若彼后贤受禄振振焉在兹况如愚臣本縁末学粤尘仕路不弃昌时暨忝分符遂更三郡曹为近辅非复自桧之讥鲁并泰山仍有变齐之旧至于涡谯名壌淮楚近郊犹龙之所诞生真圣是焉临幸大朝景亳兼武汤之上仪迎年执期格帝鸿之纯贶民俗既富官守维严岂伊戆愚猥叨寄任邈逾涯分髙视曩先宻焉自思仍有余宠兽鞶换旧仅踰朞月之淹隼斾越疆纔倍宿舂之费此盖伏遇皇帝陛下圣神妙算睿智极深廓久照于容光溥太和于播物流形品彚黙化陶钧致此小材预膺荣遇谨当布宣诏旨尽瘁官箴为身愚谋虽冀不殆于知止报国本愿尚谢余生于自然誓殒百身勿渝一志
建寜军节度使谢表【吕惠卿】
备严近之选而抵非常之愆当清明之朝而罹甚重之谴孽乃自作咎将谯归伏念臣起自诸生谙于大道持窽启之闻而欲经于事变信呻吟之得而希挂于功名今既过逾理宜颠越矧先帝有为之始乃羣材愿効之时辄先要津以阂贤路虽预讨论者三四事而叅机务者一二年凡是蠧国害民之繇实臣懵学误朝之致岂亦下流之所处更令众恶以皆归偶失当时士师之刑难逃今日司直之论尚蒙善贷未寘严诛特从四裔之迁以正三凶之比衰疲逺谪人皆知其难堪亲爱生离闻者为之太息伏惟皇帝陛下天仁自得圣孝光充抚弓剑之遗藏每加凄怆顾庙堂之旧物寜不衋伤特罪悔之至深犹典刑之为屈龙鳞凤翼已絶望于攀援虫臂鼠肝一冥心于造化涕逐言出莫知所从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三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三十八
(明)贺复征 编
○表十四
谢授新安郡侯表【宋汪藻】
臣某言准吿命伏蒙圣恩以宗祀赦文授臣新安郡开国侯食邑三百户者礼洽中天庆覃六服猥奉十行之诏就加五等之封中谢伏念臣积冒私恩浸踰分愿昨投闲于异县蒙起废于偏城久客还家方憩南飞之鹊通侯授印忽成左顾之龟虽渗漉以惟均何遭逢之独异兹盖伏遇皇帝陛下调胹万类藩饰羣工属宣室之受厘罄寰区而蒙福臣适临本郡仍胙乡州宋人洴澼以得封望胡及此汉将银黄而夸里荣乃过之宠既逮于子孙忠敢移于生死
谢泉州到任表【汪藻】
恭承休命就易名藩去父母之邦接淅敢同于他国问蛮夷之俗褰帷如在于中州责重扪心恩深陨涕中谢伏念臣昨从词馆叨领守符素号迂疎无问马及羊之知乃蒙荣授得维桑与梓之州二年而劳力劳心一身而畏首畏尾力祈罢免反冒迁除虽卖劔买牛老犹堪于渤海然举头见日身益逺于长安兹盖伏遇皇帝陛下緫核百工照临万国眷方隅之濒海须师帅之得人故遣近臣往绥遐俗况今闽徼莫盛泉山既旁接书文之同当尤惩狱市之扰臣敢不仰遵寛大俯厉衰残讲求百粤之宜叅诸禹贡奉上三年之计对以春秋
贺赤乌白雀表【汪藻】
治格时雍祥昭羽属生皆异禀凝丹素以成形出若相符信图书之上瑞必有召此来非偶然中贺伏以乌本阳精鹊知歳事方圣祚绍隆于火徳适天时应在于金穰宜尔珍禽呈兹瑞质孝能致哺煌煌仪则之新喜必传音翯翯羽毛之洁用明诸福之毕至孰谓二虫之无知恭惟皇帝陛下保合太和缉熙纯嘏跂行喙息皆安性命之情岳贡川珍尽发乾坤之藴是生神物来相昌期将合采以成章乃同时而荐祉徊翔有炜恊周家王屋之符粹美而真异庄子雕陵之见既九重之有托寜三匝以求安臣等幸列近司喜逢休应有生咸遂宜多可俯之巢同类相求将致来仪之凤
遗表【宗泽】
心期许国每输扶厦之忠死不忘君犹积恋轩之意魂魄将离于形体精忱愿达于冕旒中谢伏念臣猥以朴忠受知渊圣擢自困踬羁穷之际付以冦敌往来之冲适遇陛下出緫元戎察臣精着劳効坐筹宻讣俾臣得预属僚逮夫践祚之初首録孤危之迹冦攘未泯暂为淮甸之巡宗庙斯存委守留司之钥力小任重志大心劳誓殄敌雠再安王室但知怀主甘委命于鸿毛无复偷生期裹尸于马革昼夜以继寝食靡寜斯民获奠枕之安敌马无饮河之意事为纷至黾勉惟多回视颓龄巳廹桑榆之晩景益坚素节每期松栢之后雕岂谓余生忽先朝露尚扶病以治事敢爱巳以顾私阴阳之冦洊深药石之功莫効少延残喘庶毕愿言昨有招安到杨进等约其众多无虑百万昔尝为冦颇聚众以震师今巳革心欲为国而戡难足踵道路云集都城巳涓吉而戒涂拟成功于指日干戈未举舟壑忽移神爽飞扬长抱九泉之恨功名卑劣尚贻千古之羞仰凭睿眷之深必无生死之异嘱臣之子记臣之言力请回銮亟还京阙上念社稷之重下慰黎民之心命将出师大震雷霆之怒救焚拯溺出民水火之中夙荷君恩敢忘尸諌颙卭法座无由再望于清光枯朽微生从此永辞于宸扆
辞免都督江淮军马表【张浚】
江淮重寄猥出异恩犬马余生盖安微分輙上臣愚之请未蒙制可之音伏念臣少不如人老将及耄一士贤百万之众素乏修能百里半九十之时仍当末路倘进退不惩于迷复则鬼神将吿于福谦显罹责诮之言重玷并包之度况明光之诏虽陈于别塞而赤白之囊不彻于甘泉分屯巳固于长城申命何资于鈇钺伏望陛下扩日月之照推天地之恩俯怜视荫之几何特加全护不惮出纶之惟反曲赐优容
谢讲和赦表【岳飞】
武胜定国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湖北京西宣抚使兼营田大使臣岳飞上表言今月十二日准进奏院逓到赦书一道臣巳即恭率统制领将佐官属等望阙宣读讫观时制变仰圣哲之宏规善胜不争实帝王之妙算念此艰难之久姑从和好之宜睿泽诞敷舆情胥恱臣飞诚欢诚抃顿首顿首窃以娄敬献言于汉帝魏绛发策于晋公皆盟墨未干顾口血犹在俄驱南牧之马旋兴北伐之师盖狂敌不情狡冦无信欲守金石之约难充溪壑之求图暂安而解倒埀犹之可也顾长虑而尊中国岂其然乎恭惟皇帝陛下大徳有容神武不杀体干之徤行巽之权务和众以安民乃讲信而修睦巳渐还于境土想喜见于威仪臣幸遇明时获观盛事身居将阃功无补于涓埃口诵诏书面有惭于军旅尚作聦明而过虑徒怀犹豫而致疑谓无事而请和者谋恐卑辞而益币者进臣愿定谋于全胜期収地于两河唾手燕云终欲复雠而报国誓心天地当令稽颡以称藩
代宰臣贺雪表【吕祖谦】
皇极之主畴既叙于时寒丰年之冬兆先占于积雪缤纷六羃贲冒九围中贺恭惟皇帝陛下绥静嘉师财成元化严凝西北敛元气以方升疆理南东瞻同云之巳合瑞呈禹甸喜溢尧衢臣等幸际昌辰欣逢休应授简而居客右虽惭梁苑之辞为乐而与民同请上齐宫之对
谢宣召入院表【真徳秀】
伏以来从南服未宣民版之劳召寘北扉猥被宸纶之宠光生里巷荣动簪绅窃以列圣之用人惟待词臣而加礼盖于言语文章之外责其论思献纳之忠或虽忤旨而暂闲终必弃瑕而复用修除翰苑在环滁出守之余轼侍禁庭亦赤壁归来之后岂非加歳月则其文老渉忧患则其虑长乃登邃严以备顾问如臣者才华弗竞戅拙自将掌先皇内制者六年每惭越爼迨陛下初元之再命竟许循墙以驰驱州县之频且废弃山林之久见闻寖少艺业益荒结茅屋于云边巳甘终老瞻玉堂于天上若隔前生敢云白首之重来误辱清衷之妙简获玷久虚之选几成三入之荣兹葢伏遇皇帝陛下肆笔成文解弦更化志孚羣听欲下山东之书念在边陲或访河西之事必有端良之彦以充供奉之班奚取臣愚俾承人乏臣敢不益坚晩节思答隆知赐宫锦而嘉草诏之能虽非敢望録金镜而任进贤之要实所自期
天申节贺表【陆游】
化国之日舒以长运启千龄之盛天子有父尊之至心均万■〈宀禹〉之驩敢即昌期虔申寿祝中贺恭惟太上皇帝陛下宅心清静受命溥将恊气熏为太平华夷衔莫报之徳孙谋以燕翼子宗社侈无疆之休诞敷锡于下民丕灵承于上帝臣方驰使传阻缀朝班望睟表于云霄敢恨微踪之逺被颂声于金石尚希薄技之陈
大行皇帝升遐钤司慰皇帝表【文天祥】
王宜日中方庆埀衣之治父有天下遽传凭几之言宗社悯凶幅员哀痛恭以大行皇帝王道正直帝徳简寛奉长乐之凊温丕昭仁孝听迩英之劝诵遹绍文明方嗣服于万年胡委裘于一旦乌号罔极龙御何追中慰恭惟皇帝陛下圣徳升闻孝思永慕重华恊帝方遏宻于八音冡宰緫官将谅阴于三祀愿少纾于圣抱以弘济于皇图臣逖领戎轺哀传国疚阻伸奔问惟重摧伤
皇太后加尊号钤司贺皇帝表【文天祥】
重明以继大人瑶图埀庆介福而于王母玉册有光瑞溢帘帷重闗宗祏中贺恭惟皇帝陛下敬仁成信厯数在躬惟后绥猷蹈尧舜之孝弟因亲教爱奉任姒之肃雍宜申慈极之尊式表圣伦之至臣叨兼兵辖隃企陛帘赞长信之徽称巳光汉制颂涂山之丕训益大禹功
皇子进封左卫上将军嘉国公贺皇太后表【文天祥】
东朝保艾方隆尧母之仁西国分茅式笃文孙之庆两宫喜色万宇欢声中贺恭惟寿和圣福皇太后陛下徳厚慈元神怡长乐尊之至也上承视膳之勤宜尔绳兮下适含饴之趣瑶池日永玉叶春浓臣逺被绣衣隃瞻彩服于其王母知介寿之来崇佑我后人愿丕图之有衍
皇女进封同寿公主贺皇帝表【文天祥】
干见大人道夙隆于干体巽为长女命爰宠于巽申喜溢宫庭欢腾海宇中贺窃惟兴君之际必有积善之余播在正风则曰王姬之美陈于小雅是为女子之祥无非歌福禄之同于以表国家之盛恭惟皇帝陛下和顺而理温柔以容苞体深仁既茂绵瓜之瓞冈陵厚积复培秾李之华始封爰遴于嘉名遐祉永齐于圣寿臣迹縻使事身隔贺班亲爱如家遥赞人伦之厚肃雍廸教遹观王道之成
干会节贑州贺皇帝表【文天祥】
一人天拱适符龙御之亨万国云从共庆虹流之瑞系隆宗社福被寰瀛中贺恭惟皇帝陛下曰睿曰聦乃文乃武金瓯有永绍寜人大寳之休翠跸早朝娱太后万年之寿当嵩呼之华旦緫梦月之佳辰两宫同时千载盛事臣猥叨分竹弥切倾葵奉玉巵之恭阻缀班于北阙通银台之奏但伸颂于西昆
厯日谢皇帝表【文天祥】
乘龙御以纪年一元正始诏虎城而颁朔千里承休敬授人时对扬王命中谢恭惟皇帝陛下明哲作则厯数在躬钦若昊天熙春夏秋冬之绩建用皇极恊雨旸寒燠之畴乃诞布于成书以昭埀于新治臣藩宣有恪播告惟恭锡厥庶民顺中星而平秩佑于一徳欹化日之舒长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三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三十九
(明)贺复征 编
○表十五
代翰林院观进表【明苏伯衡】
伏以缵百王之正统莫大乎宅尊得万国之驩心宜先于建极盖惟体元而居正斯足应天而顺人是以髙帝开基甫四载而即位于汜水世祖兴后仅一年而践祚于鄗南虽逺略之不遑而丕称之是讲义有攸当道在随时中谢钦惟躬膺厯数之归徳合乾坤之大玄符颛握江左首平黄钺再麾浔阳遄定僭伪兼収于汉孽提封奄奠于樊瓖来享来庭南交广西陇蜀于疆于理左濠泗右河淮含齿食毛者咸懐徯戴阻兵恃险者悉就诛擒惟圣人兼爱之心委上将专征之任义旗所指羣帅之内附肩摩仁闻所孚连城之欵降踵至盖师出以律而民遂其生斯不战而屈人故大悦而归巳今则士诚枭首于阙下会稽通籍于域中弓矢永櫜舆图载辟此皆二仪恊赞以申保佑之休百神効灵以开混一之运丰功盛烈之着揆诸二帝则巳多大寳鸿名之膺质诸两汉则巳晩是虽圣明谦让之节夫岂幽显仰望之情臣念眷命不可久违讴歌难以固拒辄陈愚恳冒渎宸严伏望仰体天心俯从人欲特颁明诏俾择良辰讲其礼而正其名以其徳而居其位则郊庙社稷万灵永有所主华夏蛮貊亿载得以承庥
代中书省贺平杭湖秀越表【苏伯衡】
伏以近悦逺来率土归圣人之徳南征北伐无敌为王者之师适瞻齐斧之特班遄见捷书之洊至羣情胥庆一统惟期中贺臣闻髙帝开基载兴齐楚之役太宗启运复加充窦之诛夫欲和众而安民则必兼弱而攻昧事非得巳兵不留行兹盖伏遇皇帝陛下智勇自天聦明冠世廓清区宇番禺衣被乎恩光循抚遐荒僰道上供其方物顾兹浙右尚阻华风爰致斯赫之威用副徯苏之望収海阳以遏其冲要定秦邮以捣其腹心濠梁泗水举若摧枯临淮寿春取如拾芥计益穷而负固地愈蹙而偷生宸虑弥切于解悬戎车遂勤于再驾势成犄角人効智能引领义旗亲党之投戈恐后允怀仁闻谋臣之稽颡争先苕霅首平吴松继下齿钱塘于郡县登会稽于版图昆山传檄而从距牙斯拔檇李摅诚而附蕃屏悉空叛将就磔于藁街禁旅环攻其外郭兹虽天眷实出庙谟殱厥渠魁伫看虞之不腊绥其士女幸覩尧之授时臣等叨列星垣获覩露布烟火万里式歌神武之功干羽两阶永底文明之治
进元史表【宋濓】
伏以纪一代以为书史法相沿于迁固考前王之成宪周家有鉴于夏殷盖因巳往之废兴堪作将来之法戒惟元氏之有国本朔漠以造家用兵戈以争强并部落者十世逐水草以为食擅雄长于一隅逮至青吉斯之时大会干难河之上始尊位号渐定教条既近取于乃蛮复逺攻于回纥渡黄河以蹴西夏踰居庸以瞰中原太原继之而金源为墟世祖承之而宋箓遂讫立经陈纪用夏变夷肆宏逺之规模成混一之基业爰及成仁之主见称愿治之君惟祖训之式遵思孙谋之是诒自兹以降聿号隆平丰亨豫大之言皷倡于天厯之世离析涣奔之祸驯致于至正之朝嬖幸蛊惑于中权奸蒙蔽于外汉网祗因于疎阔周纲遽至于陵夷风宪皆为不捕之猫将士尽成反噬之犬繇是羣雄角逐九域瓜分风波徒沸于重溟海岳竟归于真主中谢钦惟皇帝陛下奉天承运济世安民建万世之丕图绍百王之正统大明出而爝火息率土生辉迅雷发而众响微鸿音斯播载念盛衰之故即推忠厚之仁佥言实既亡而名亦随亡独谓国可灭而史不当灭特诏遗逸之士欲求议论之公文词勿至于艰深事迹务令于明白茍善恶了然在目庶劝惩有益于人此皆天语之丁寜愈见圣心之广大于是命翰林学士臣宋濓待制臣王祎儒士臣汪克寛臣吴翰臣宋禧臣陶凯臣陈基臣赵埙臣曽鲁臣赵汸臣张文海臣徐尊生臣黄箎臣傅恕臣黄锜臣傅着臣谢徽臣髙启分科修纂故上自太祖下迄寜宗靡不网罗严加搜采恐翫时而愒日每继晷以焚膏故于五六月之间成此十三朝之史况往牒舛讹之巳甚而他书叅考之无凭虽竭忠勤难逃疎漏若自元统以后则其载籍无存巳遣使而旁求俟续编而上进愧其才识之有限弗称三长兼以纪述之未周殊无寸补臣濂忝司钧轴幸睹成书信传信而疑传疑仅克编摩于岁月笔则笔而削则削敢言褒贬于春秋仰尘乙夜之观期作千秋之鉴所撰元史纪三十八卷志五十三巻表六巻传六十二巻目録二巻通计一百三十万六千五百余字谨缮写成百二十册随表上进以闻
进髙皇帝实録表【解缙】
奉天辅运推诚宣力武臣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子太师曹国公监修国史都緫裁官臣李景隆等诚惶诚恐顿首上言圣人受命启万世之鸿基史氏纂书示百王之大法是故尧舜之事载之典谟文武之政布在方策俾文献之足征实古今之通谊矧创业埀统者皆在于贻谋而继志述事者敢忘于纪载铺张极盛之闳休扬厉无穷之伟绩歴选前闻之作允为达孝之规钦惟大明太祖神圣文武钦明启运俊徳成功统天大孝髙皇帝应千年之景运集羣圣之大成天命眷顾之隆起徒歩不阶于尺土人心向服之诚未三年已定于京都龙飞云从而华夏蛮貊罔不率俾日照月临而山川鬼神莫不攸寜有过化存神之妙有绥来动和之应英杰不期而会遐迩不令而从尽収当年之贤才大拯生民于水火羣雄归命不戮一夫元主遁荒礼遣其嗣四方幅员之广亘古所无中国先王之典悉复其旧守帝王心法之言明圣贤道学之统罢黜百氏弥纶六经范围造化曲成万物天休滋至而兢业贯乎始终诸福毕臻而谦抑纯乎表里在位之久三十余年升遐之日万方哀悼此于近古邈然罕俦汉髙年不登于中寿光武运仅绍于中兴唐髙祖因隋之资宋太祖承周之业皆未有若斯之盛也钦惟孝慈昭宪至仁文徳承天顺圣髙皇后天生圣善克相肇基嗣徽徳迈于嫔妃开创功超于胥宇夙闻文定之祥允叶坤元之吉螽斯有百男之应鸣鸠均众子之恩保合承天之庆简能造化之仁歴考古来后妃盖莫盛于周室然挚任有诞圣之祥而无辅运之绩邑姜有辅运之绩而无诞圣之祥矧皆起邦君式克承世绪降及近世皆非等伦若夫同起布衣化家为国正位中宫十有五年家邦承式天下归仁诞育圣躬万世永赖自古以来未之有也钦惟皇帝陛下合体乾坤重华日月焕帝尧之文章缵帝王之继述孝事太祖有见而知之之实广询当世得闻而知之之详发兰台记注之书而征以藩邸之副抽金縢石室之秘又考于世家之藏爰当嗣位之初首颁修史之诏命臣景隆忠诚伯臣茹瑺翰林学士臣解缙緫裁翰林学士臣王景礼部尚书臣李至刚侍读臣胡靖臣曽日章臣王灌臣胡俨侍讲臣邹缉臣杨荣臣金幼孜臣杨士竒修撰臣李贯臣呉溥编修臣杨溥臣郑好义检讨臣王洪博士臣张伯颖臣王汝玉典簿臣沈度臣潘畿待诏臣王延龄给事中臣朱统吏部郎中臣徐旭礼部郎中臣胡逺户部主事臣端孝恩太常博士臣钱仲益国子博士臣金玉铉助教臣王达行人臣蒋骥佥事臣□□知府臣刘辰知州臣邹济知县臣王褒臣杨觏臣梁潜臣赵季通臣沈瑜教谕臣刘宗平臣解荣训导臣罗思程臣傅贵清晋府伴读臣苏伯厚靖江府教授臣张显儒士臣端礼臣杨孟力臣朱逢吉臣莫士安纂修慎选多士赐宴便蕃即开馆于禁中屡翻阅于机暇以百人之多歴期年之久惟尽挍雠之力实无黼黻之能巍巍道冠于百王荡荡功超于千古是知礼乐征伐之自出必有训诰之文云霞花卉之生色不劳绘画之工开玉府而见璠玙惟自庆其希遇仰青天而瞻象纬又奚罄于名言皆据事而直书不假一辞之赞美但缵次以成编永示万年之大训谨撰述大明太祖圣神文武钦明启运俊徳成功统天大孝髙皇帝实録一百八十三巻缮写成一百六十五册谨伏阙上进臣景隆等无任瞻天仰圣惭惧屏营之至谨奉表上进以闻
两朝实録成史馆上表【杨士竒】
伏闻上有尧舜禹汤文武之君斯有典谟训诣誓命之纪当时所録万世攸师自汉以来暨于唐宋皆建史官专职纪述我国家奉天启运圣圣相承大经大法明于上善政善教被于下万方一统海宇清寜洪武以前神功圣徳史氏所纪具有成书钦惟太宗体天弘道髙明广运圣武神功纯仁至孝文皇帝刚徤中正广大钦明体天之心行天之道励精为理恭俭爱人再奠邦家中兴鸿业文治光昭于日月武烈弘靖于华夷大略雄材茂功伟绩规模宏远卓冠百王钦惟仁宗敬天体道纯诚至徳弘文钦武章圣达孝昭皇帝孝友英明寛仁恭俭敬天法祖制治保邦明目达聦周询民隠时使薄敛博施济人抚盈成之运广文明之化丕新政纪覃敷徳泽朞月之内天下归仁二圣升遐云车益逺万姓哀慕海宇同情恭惟皇帝陛下文武圣神聦明睿智缵承大寳君国子民推广至仁继志述事歌九功之惟叙得万国之欢心上念祖宗功徳之隆同符天地覆载之大宜宣昭于简册埀仪范于帝王宣徳九年五月勑修两朝实録命臣辅臣义臣原吉监修臣士竒臣荣臣幼孜臣山臣英臣溥緫裁臣棨臣英臣直臣述臣时勉臣习礼臣学夔臣循臣从善臣骥臣鹤龄臣洪臣永清臣叙臣曰恭臣敬臣翰臣雅臣翥臣继臣中臣叔刚臣文奋臣锡臣节臣蕚纂修发左右史臣之所记阅中外官府之所上兼考章疏叅之见闻编载事功必备着其本末纂述谟训必致谨于精微闗制度者虽细不遗切几务者虽明必审于纪叙圣神之道徳如绘画造化之功能拟诸形容诚难髣髴乃若附録臣下必在究明是非讫五年正月恭成太宗文皇帝实録一百三十巻仁宗昭皇帝实録十巻合百有四十巻谨缮写上进伏念臣辅等智识浅陋学术空疎旷岁月而久稽亦讨论之惟谨方诸良史深愧乏三长之称监于先朝庶少资万几之暇
重进大明会典表【李东阳】
伏以有谟训以贻子孙埀万世之燕翼观会通以行典礼昭百世之鸿规盖非天子则不考文然惟孝者为善继志粤自结绳政代契托书传象魏法陈理同家喻制备于周官之后经传于秦火之余汉模畧定乎三章唐式仅颁乎六典大典埀于宋而光岳弗完经世纪于元而彛伦攸斁当天心之厌乱属圣主之开基峻徳神功弥纶宇宙宏纲大法敷贲臣民文皇绍统于昌期列圣承休于奕叶政由俗革道与治同中间或斟酌以随时大抵皆后先而合节顾夫简编浩瀚条贯繁多彼宿儒老吏亦不暇详岂僻壤遐隅之所能徧故博学贵乎知要必会极然后归原欲图文献之足征须及典刑之尚有原我孝皇之志实惟英庙之遗上遡累朝仰稽列祖谓一代开基之制在诸司职掌之书或更定于暮龄或増修于继世发石室金縢之秘征两京百府之藏仪文每据乎旧章义例特施乎宸断命官分局开六馆以编摩类事归曹备百年之损益盖自洪武戊申之岁迄于弘治壬戌之秋既挈领以提纲亦删繁而就简体之重者虽微必録令之善者虽寝亦书庶几爱礼以存羊非敢按图而索骏文取达而不胜乎质信可传而寜阙其疑制异典坟宜于今而不泥于古法殊纪传叙其事而不録其名标题荣华衮之褒序简焕云章之锡告成虽久刋布未遑恭惟皇帝陛下焕有尧文缉熙汤学兵民利弊以次罢行礼乐章程悉加厘草特令臣等重订是编当巻帙之粗成荷奎文之载赐献诸天府副在有司期言之必可行俾习矣无不察譬则丽空之宿一举首而在目中合辙之车不出户而通天下臣等才轻袜线识小瓮天功不厌详贯惟仍旧拂尘埽叶深知校阅之难测海窥天讵免遗忘之失伏愿上念宗祧之重大下知稼穑之艰难主善为师任贤立政惟一心之克恊罔庶狱之攸兼不愆不忘率祖考宪章于有法可久可大配乾坤徳业于无疆谨以校大明会典一百八十卷合凡例目録随表上进
初开经筵谢宴赉表【李东阳】
知经筵事太师兼太子太师英国公臣张懋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臣刘徤同知经筵事少傅兼太子太傅户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臣李东阳少傅兼太子太傅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臣谢迁兼经筵礼部右侍郎臣王华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学士臣刘机臣江澜臣杨廷和太常寺少卿兼翰林院侍讲学士臣杨时畅国子监祭酒臣张澯翰林院侍读臣费宏左春坊左庶子兼翰林院侍读臣毛澄左春坊左谕徳兼翰林院侍讲臣毛纪臣傅珪右春坊右谕徳兼翰林院侍讲臣蒋冕侍读臣罗玘修撰臣石珤等兹遇经筵肇启圣学维新讲读侍臣咸蒙宴赉谨上表称谢者臣懋等诚欢诚忭稽首顿首上言伏以圣道在六经为政必先于论道君心理万事讲学乃所以正心盖自虞廷阐精一之传商君承逊敏之戒辟雍拜老礼重于汉家崇政说书官专于宋代愿治者用臻至化好文者亦致小康肆我皇明益隆盛典英庙九龄而伊始先皇二纪而成章迨先帝十八载之间贻圣子亿万年之训恭惟皇帝陛下天资首出圣徳躬行能自得师守一祖六宗之法取人为善合九州岛四海之公家传心学于储宫日御讲帷于便殿聿当元祀诞启经筵信明君之大有为在今日乃急先务登延儒硕列侍公卿臣等非仁义不陈夙秉孟轲之敬无慢逰是好敢为帝舜之箴天本髙而听则卑云方上而泽巳降白金彩币式颁九府之藏鹤酝鸾羞兼赐八珍之品窃念班叨振鹭迹幸从龙嘘萤爝以助羲娥心知无补输涓尘以裨海岱分所难辞伏愿声入心通言以道接不为声色货利侈其志不以寒暑夙夜间其功占奎聚于五星共识文明之有象效嵩呼于三祝永祈圣寿以无疆
进歴代通鉴纂要表【张邦竒】
臣某等伏奉先皇帝勅旨令修歴代通鉴纂要书成进呈者臣等诚惶诚恐稽首顿首上言道有常经贵谂从违之实治多异法恒阶兴替之原顾烱鉴已定于前人而考卜宜精于今日不观往辙曷启前途钦惟皇帝陛下天挺英资日新圣学率由祖训继绪无忝于成康敷求哲王成功逺期乎尧舜臣等叨备讲幄忝职儒班先皇不鄙其庸愚明命俾司乎纂述分曹秘阁发册石渠窃念丰芑之遗实注情于简策而涓埃之报敢忽意于编摩矧惭袜线之才无补衮职之阙庶采前古之迹可资乙夜之观爰惕爰兢胥勤胥励欲备一代之典尽搜百氏之书自髙辛以来史凡十九由前元而上年歴数千其间编简之龎茸与夫文辞之棼浩虽专门之士或不及详岂万几之余所能悉览顾事贵得要故泛载于书契之余者虽详或去然道欲无遗则传闻于结绳之上者虽逺亦书春秋以前本圣经之断例威烈而下宗纲目之法程旁逮辽金法遵今史咸臻实録岂曰传疑规模体统之详尺楮或稽于百代侈剥兴隆之故片时可昉乎万年昔汉儒说苑之编事非大要唐相金鉴之録辞不万言核实若欧阳容有未阐之旨博洽如司马不逃轻信之讥备而不繁约而无晦徧观列史莫便此书是皆先皇之克开而有望于陛下之善述者也然制方虽存乎古用药则由于人茍捐网以临渊虽羡鱼而焉获伏愿慎终于始图大于微主善为师动止罔愆乎成宪克念作圣陟降如见乎先皇定命吁谟务俾与治同道遏恶扬善永期应天时行臣等无任瞻天仰圣激切屏营之至谨以所修歴代通鉴纂要若干巻随表上进以闻
圣驾临幸太学谢表【林文俊】
国子监祭酒臣林文俊等嘉靖十二年三月十三日钦蒙圣驾临幸太学谨奉表称谢者臣等诚欢诚忭稽首顿首上言伏以典礼更新百代仰大君之有作辟雍临幸四方占泰运之方隆载举旷仪聿光旧典欢均朝野庆洽天人兹盖伏遇皇帝陛下圣由天纵徳与日新彛伦叙而五典以惇礼乐兴而百度咸正况兹首善尤在留神黙契圣心大袪俗见谓孔子称王本非礼宜正先师之名陋元人塑像为不经特遵皇祖之制别祠启圣聿明父子之伦配食先贤尽去公侯之号礼无僭渎道益尊崇顾兹典之鼎新烦至尊以贲重当薄海同文之日适践祚一纪之初乃涓令辰爰修盛事六龙捧御逺戾止于胶庠万乘执圭亲奠释于先圣崇儒重道稽古诹经喜溢章缝光流简册执豆笾以奔走乃有三氏之子孙圜桥门而听观奚止六馆之英俊瞻威颜于咫尺奉法语之丁寜建皇极以敷言斯其至矣观人文以成化是之谓乎臣等职忝师儒躬逢美盛幸覩大人之虎变愿先多士以骏奔赐坐而讲易书觉叨荣之已过教人必先忠孝誓图报于将来伏愿配乎天配乎地皇朝绵一统之图作之君作之师天子介万年之寿臣等无任瞻天仰圣激切屏营之至谨奉表称谢以闻
进承天大志表【张居正】
臣某等钦奉圣旨纂修承天大志书成谨奉表上进者臣等诚惶诚恐稽首顿首上言伏以王业始基而弘一统丕昭长发之祥圣人受命而抚万邦茂应中兴之运勲华恊徳谟烈重光爰裒辑以成书用埀贻而作范窃惟帝图肇启固锡祚之自天王气独锺必毓灵之有地黄帝本轩丘而立号神农由姜水而宅尊姬箓将昌泽豫培于丰芑汉基既建念仍注于枌榆振古如兹于今为盛惟承天之封域实南土之奥区禹别荆州躔鹑火而幅员斯广熊开楚甸标樠木而疆宇滋雄川岳储精贞元遘会我睿宗献皇帝圣修王度迈至徳于周文慈孝献皇后内治母仪嗣徽音于太姒胙之赤土王此大邦式国刑家根本布二南之化积髙累厚讴歌系四海之心乃基骏命以维新聿肇鸿休于有截恭惟皇帝陛下庆承燕翼期应龙飞握温洛之贞符嗣膺寳厯协大潢之吉兆入御瑶枢遡怀佑启之洪恩特举尊崇之旷典觐耿光而扬大烈丕振先猷建皇极以叙彛伦遹追来孝迨慈宫之南祔勤御跸以躬临卜吉壤于纯山廓新规于旧邸帝晖下爥腾周歌夏谚之欢天藻昭回轶过沛横汾之咏圣泽溢江而洽汉皇风动迩以及遐至若礼文乐器之掌在祠官及夫灵囿甫田之贻诸世守闳谟伟绩皆古昔之希闻大赉隆施盖臣民之殊遇匪表章于今日曷炳耀于将来顾守臣纂述之初虽尘御览而纪事体裁之谬未当渊衷岂谓无征实将有待属以昊恩申佑降瑞润于山陵缅惟世徳弥昭切孝思于岾屺遂颁涣号俾阐贲文宥馆宏开简儒臣而载笔嘉名焕锡劳宸翰以标题惟志之为称其义本属于郡国而此书所载其事则系于朝廷既不容尽同左右史之文又安可仍袭方舆家之体乃加芟定载用讨论志在尊君分十二纪以识其大言皆摭实列四十巻以緫其凡父作之子述之圣而继圣尽美也尽善也书不一书藏名山而副在有司埀百代不刋之典遵先王而监于成宪慰九重罔极之怀顾臣等学本面墙见同窥管绘乾坤之广大曷能拟诸形容瞻日月之光华何以加其润色仅効编摩之职莫殚扬厉之忱伏愿治普文明化成孝理神祗笃祜三都巩盘石之安宗社绥休亿载衍萝图之庆臣等无任瞻天仰圣激切屏营之至谨以修完承天大志四十巻合目録凡例等共四十册随表上进以闻
代胡宗宪进白鹿表二首【徐渭】
臣谨按图牒再记道诠乃知麋鹿之羣别有神仙之品歴一千岁始化而苍又五百年乃更为白自兹以往其寿无疆至于炼神伏气之征应徳恊期之兆莫能罄述诚亦希逢必有明圣之君躬修玄黙之道保和性命契合始初然后斯祥可得而致恭惟皇帝陛下凝神沕穆抱性清真不言而时以行无为而民自化徳迈羲皇之上龄齐天地之长乃致仙麋遥呈海峤竒毛洒雪岛中银浪増辉妙体搏氷天上瑶星应瑞是盖神灵之所召夫岂虞罗之可羁且地当寜波定海之间况时值阳长阴消之候允着晏清之效兼昭晋盛之占顾臣叨握兵符式遵成算蠢兹倭冦尚尔跳梁日与褊裨相为犄角偶幸捷音之会嗣登和气之祥为宜付之史官以光简册纳诸文囿俾乐沼台觅草通灵益感百神之集衔芝候辇长迎万岁之逰
又
窃惟白鹿之出端为圣寿之征已于前次进奏之词概述上代祯祥之验然黄帝起而御世王母乘以献环不过一至于廷遂光千古之册岂有间岁未周后先迭至应时而出牝牡俱纯或从海岛之崇林或自神栖之福地若斯之异不约而同如今日者哉兹盖恭遇皇上徳函三极道摄万灵斋戒以事神明于穆而孚穹昊眷言洞府逺在齐云聿新玄帝之瑶宫甫増壮观遂现素麋于寳地黙视长生雌知守而雄自来海既输而山亦应使因縁少有出于人力则偶合安能如此天然且两获嘉符并臣分境皤然攸伏银聨白马之辉及此有捄玊映珊瑚之茁天所申眷斯意甚明臣亦再逢其荣匪细岂敢顾恤他论隠匿不闻是用荐登禁林并昭上瑞双行挟辇峙仙人氷雪之姿交息凝神护圣主灵长之体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三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四十
(明)贺复征 编
○弹事一
刘勰曰弹事者必使理有典刑辞有风轨总法家之式秉儒家之文不畏强御气流墨中无纵诡随声动简外乃称絶席之雄也吴讷曰按汉书注云羣臣上奏若罪法按劾公府送御史台卿较送谒者台走则按劾之名其来久矣梁昭明文选特立其目曰弹事若唐文粹宋文鉴则载疏奏之中而已
劾董偃罪状【汉东方朔】
偃以人臣私侍公主其罪一也败男女之化而乱婚姻之礼伤王制其罪二也陛下富于春秋方积思于六经留神于王事驰骛于唐虞折节于三代偃不遵经劝学反以靡丽为右奢侈为务尽狗马之乐极耳目之欲行邪枉之道径滛辟之路是乃国家之大贼人主之大蜮也偃为滛首其罪三也昔伯姬燔而诸侯惮奈何乎陛下
劾黄覇【张敞】
窃见丞相请与中二千石博士杂问郡国上计长吏守丞为民兴利除害成大化条其对有耕者让畔男女异路道不拾遗及举孝子弟弟贞妇者为一辈先上殿举而不知其人数者次之不为条教者在后叩头谢丞相虽口不言而心欲其为之也长吏守丞对时臣敞舍有鹖雀飞止丞相府屋上丞相以下见者数百人边吏多知鹖雀者问之皆阳不知丞相图议上奏曰臣闻上计长吏守丞以兴化条皇天报下神雀后知从臣敞舍来乃止郡国吏窃笑丞相仁厚有知略微信奇怪也昔汲黯为淮阳令辞去之官谓大行李息曰御史大夫张汤懐诈阿意以倾朝廷公不蚤白与俱受戮矣息畏汤终不敢言后汤诛败上闻黯与息语乃抵息罪而秩黯诸侯相取其思竭忠也臣敞非敢毁丞相也诚恐羣臣莫白而长吏守丞畏丞相指归舍法令各为私教务相増加浇淳散朴并行伪貎有名无实倾揺解怠甚者为妖假令京师先行让畔异路道不拾遗其实亡益亷贪贞滛之行而以伪先天下固未可也即诸侯先行之伪声轶于京师非细事也汉家承敝通变造起律令所以劝善禁奸条贯详偹不可复加宜令贵臣明饬长吏守丞归告二千石举三老孝弟力田孝亷亷吏务得其人郡事皆以义法令检式毋得擅为条教敢挟诈伪以奸名誉者必先受戮以正明好恶
劾丞相匡衡等【王尊】
司隶校尉尊言丞相衡御史大夫谭位三公典五常九德以总方畧一统类广教化羙风俗为职知中书谒者令显等专权擅势大作威福纵恣不制无所畏忌为海内患害不以时白奏行罚而阿谀曲从附下罔上懐邦迷国无大臣辅政之义皆不道在赦令前赦后衡谭举奏显不自陈不忠之罪而反扬着先帝任用轻覆之徒妄言百官畏之甚于主上卑君尊臣非所宜称失大臣体又正月行幸曲台临飨罢卫士衡与中二千石大鸿胪赏等会坐殿门下衡南乡赏等西乡衡更为赏布东乡席起立延赏坐私语如食顷衡知行临百官共职万众会聚而设不正之席使下坐上相比为小惠于公门之下动不中理乱朝廷爵秩之位衡又使官大奴入殿中问行起居还言漏上十四刻行临到衡安坐不变色改容无怵愓肃敬之心骄慢不谨皆不敬
劾薛况【郑众】
况朝臣父故宰相再封列侯不相敇丞佐而骨肉相疑疑咸受修言以谤毁宣咸所言皆宣行迹众人所共见公家所宜闻况知咸给事中恐为司隶举奏宣而公令明等迫切宫阙要遮创戮近臣于大道人众中欲以鬲塞聪明杜絶论议之端桀黠亡所畏忌万众讙哗流闻四方不与凡民忿怒争鬬者同臣闻敬近臣为近主也礼公门式路马君畜产且犹敬之春秋之义意恶功遂不免于诛上浸之源不可长也况首为恶明手伤功意俱恶皆大不敬明当以重论及况皆弃市
论丞相薛宣【涓勲】
司隶校尉臣勲言春秋之义王人微者序乎诸侯之上尊王命也臣幸得奉使以督察公卿以下为职今丞相宣请遣掾史以宰士督察天子奉使命大夫甚誖逆顺之理宣本不师受经术因事以立奸威案浩商所犯一家之祸耳而宣欲专权作威乃害于国不可之大者愿下中朝特进列侯将军以下正国法度
劾涓勲【翟方进】
御史大夫方进言臣闻国家之兴尊尊而敬长爵位上下之礼王道纪纲春秋之义尊上公谓之宰海内无不统焉丞相进见圣主御坐为起在舆为下羣臣宜皆承顺圣化以视四方勲吏二千石幸得奉使不遵礼仪轻慢宰相贱易上卿而乂诎节失度邪讇无常色厉内荏堕国体乱朝廷之序不宜处位臣请下丞相免
劾陈咸等【翟方进】
立素行积为不善众人所共知邪臣自结附托为党庻几立与政事欲获其利今立斥逐就国所交结尤著者不宜备大臣为郡守案后将军朱慱巨鹿太守孙闳故光禄大夫陈咸与立交通厚善相与为腹心有背公私党之信欲相攀援死而后已皆内有不仁之性而外有隽材过絶于人勇猛果敢处事不疑所居皆尚残贼酷虐苛刻惨毒以立威而亡纎介爱利之风天下所共知愚者犹惑孔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言不仁之人亡所施用不仁而多材国之患也此三人皆内懐奸猾国之所患而深相与结信于贵戚奸臣此国家大忧大臣所宜没身而争也昔季孙行父有言曰见有善于君者爱之若孝子之养父母也见不善者诛之若鹰鹯之逐鸟爵也翅翼虽伤不避也贵戚强党之众诚难犯犯之众敌并怨善恶相冐臣幸得备宰相不敢不尽死请免慱闳咸归故郡以销奸雄之党絶羣邪之望
劾赵昭仪【解光】
臣闻许美人及故中宫史曹宫皆御幸孝成皇帝产子子隠不见臣遣从事掾业史望验问知状者掖庭狱丞籍武故中黄门王舜吴恭靳严官婢曹晓道房张弃故赵昭仪御者于客子王偏臧兼等皆曰宫即晓子女前属中宫为学事史通诗授皇后房与宫对食元延元年中宫语房曰陛下幸宫后数月晓入殿中见宫腹大问宫宫曰御妾有身其十月中宫乳掖庭牛官令舍有婢六人中黄门田客持诏记盛縁绨方底封御史中丞印予武曰取牛官令舍妇人新产儿婢六人尽置暴室狱母问儿男女谁儿也武迎置狱宫曰善臧我儿胞丞知是何等儿也后三日客持诏记与武问儿死未手书对牍背武即书对儿见在未死有顷客出曰上与昭仪大怒奈何不杀武叩头啼曰不杀儿自知当死杀之亦死即因客奏封事曰陛下未有继嗣子无贵贱惟留意奏入客复持诏记予武曰今夜漏下五刻持儿与舜会东交掖门武因问客陛下得武书意何如曰憆也武以儿付舜舜受诏内儿殿中为择乳母告善养儿且有赏毋令漏泄舜择弃为乳母时儿生八九日后三日客复持诏记封如前予武中有封小緑箧记曰告武以箧中物书予狱中妇人武自临饮之武发箧中有裹药二枚赫蹏书曰告伟能努力饮此药不可复入女自知之伟能即宫宫读书已曰果也欲姊弟擅天下我儿男也额上有壮发类孝元皇帝今儿安在危杀之矣奈何令长信得闻之宫饮药死后宫婢六人召入出语武曰昭仪言女无过宁自杀邪若外家也我曹言愿自杀即自缪死武皆表奏状弃所养儿十一日宫长李南以诏书取儿去不知所置许美人前在上林涿沐馆数召入饰室中若舍一岁再三召留数月或半岁御幸元延二年懐子其十一月乳诏使严持乳医及五种和药丸三送美人所后客子偏兼闻昭仪谓成帝曰常绐我言从中宫来即从中宫来许美人儿何从生中许氏竟当复立邪怼以手自捣以头击壁户柱从床上自投地啼泣不肯食曰今当安置我欲归耳帝曰今故告之反怒为殊不可晓也帝亦不食昭仪曰陛下自知是不食谓何陛下常自言约不负女今美人有子竟负约谓何帝曰约以赵氏故不立许氏使天下无出赵氏上者毋忧也后诏使严持緑嚢书予许美人告严曰美人当有以予女受来置饰室中帘南美人以苇箧一合盛所生儿缄封及緑囊报书与严严持箧书置饰室帘南去帝与昭仪坐使客子解箧缄未已帝使客子偏兼皆出自闭户独与昭仪在须臾开户呼客子偏兼使缄封箧及绿绨方底推置屏风东恭受诏持箧方底与武皆封以御史中丞印曰告武箧中有死儿埋屏处勿令人知武穿狱楼垣下为坎埋其中故长定许贵人及故成都平阿侯家婢王业任孋公孙习前免为庻人诏召入属昭仪为私婢成帝崩未幸梓宫仓卒悲哀之时昭仪自知罪恶大知业等故许氏王氏婢恐事泄而以大婢羊子等赐予业等各且十人以慰其意属无道我家过失元延二年五月故掖庭令吾丘遵谓武曰掖庭丞吏以下皆与昭仪合通无可与语者独欲与武有所言我无子武有子是家轻族人得无不敢乎掖庭中御幸生子者辄死又饮药伤堕者无数欲与武共言之大臣票骑将军贪耆钱不足计事奈何令长信得闻之遵后病困谓武今我已死前所语事武不能独为也慎语皆在今年四月丙辰赦令前臣谨案永光三年男子忠等发长陵傅夫人家事更大赦孝元皇帝下诏曰比朕不当所得赦也穷治尽伏辜天下以为当鲁严公夫人杀世子齐桓召而诛焉春秋予之赵昭仪倾乱圣朝亲灭继嗣家属当伏天诛前平安刚侯夫人谒坐大逆同产当坐以蒙赦令归故郡今昭仪所犯尤誖逆罪重于谒而同产亲属皆在尊贵之位迫近帷幄羣下寒心非所以惩恶崇谊示四方也请事穷竟丞相以下议正法
劾陈遵【陈崇】
遵兄弟幸得蒙恩超等厯位遵爵列侯备郡守级州牧奉使皆以举直察枉宣扬圣化为职不正身自慎始遵初除乗藩车入闾巷过寡妇左阿君置酒讴謌遵起舞跳梁顿仆坐上暮因留宿为侍婢扶卧遵知饮酒饫宴有节礼不入寡妇之门而湛酒混肴乱男女之别轻辱爵位羞污印绂恶不可忍闻臣请皆免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四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一百四十一
(明)贺复征 编
○弹事二
奏弹王源【梁沈约】
给事黄门侍郎兼御史中丞吴兴邑中正臣沈约稽首言臣闻齐大非偶着乎前诰辞霍不婚垂称往烈若乃交二族之和辨伉合之义升降窊隆诚非一揆固宜本其门素不相夺伦使秦晋有匹泾渭无舛自宋氏失御礼教雕衰衣冠之族日失其序姻娅沦杂罔计厮庻贩鬻祖曽以为贾道明目腆颜曽无愧畏若夫盛德之胤世业可懐栾郄之家前徽未逺既壮而室窃赀莫非皁隶祮褵以行箕箒咸失其所志士闻而伤心旧老为之叹息自宸厯御■〈宀禹〉弘革典宪虽除旧布新而斯风未殄陛下所以负扆兴言思清敝俗者也臣实懦品缪掌天宪虽埋轮之志无屈权右而狐鼠微物亦蠧大猷风闻东海王源嫁女与冨阳满氏源虽人品庸陋胄实参华曽祖雅位登八命祖少卿内侍帷幄父璇升采储闱亦居清显源频叨诸府戎禁预班通彻而托姻结好惟利是求玷辱流軰莫斯为甚源人身在逺辄摄媒人刘嗣之到台辩问嗣之列称吴郡满璋之相承云是高平旧族宠奋胤胄家计温足见托为息鸾觅婚王源见吿穷尽即索璋之簿阀见璋之任王国侍郎鸾又为王慈吴郡正合主簿源父子因共详议判与为婚璋之下钱五万以为聘礼源先丧妇乂以所聘余直纳妾如其所列则与风闻符同窃寻璋之姓族士庻莫辨满奋身殒西朝胤嗣殄没武秋之后无闻东晋其为虚托不言自显王满连姻实骇物听潘杨之睦有异于此且买妾纳媵因聘为资施衿之费化充床第鄙情赘行造次以之纠慝绳违允兹简裁源即罪主臣谨案南郡丞王源忝藉世资得参缨冕同人者貎异人者心以彼行媒同之抱布且非我族类往哲格言薫莸不杂闻之前典岂有六卿之胄纳女于管库之人宋子河鲂同穴于舆台之鬼髙门降衡虽自已作蔑祖辱亲于事为甚此风弗翦其源遂开点世尘家将被比屋宜寘以明科黜之流伍使已污之族永愧于昔辰方媾之党革心于来日臣等叅议请以见事免源所居官禁锢终身辄下禁止视事如故源官品应黄纸臣辄奉白简以闻臣约诚惶诚恐云云
奏弹曹景宗【任昉】
御史中丞臣任昉稽首言臣闻将军死绥咫步无却顾望避敌逗挠有刑至乃赵母深识乞不为坐魏主着令抵辠已轻是知败军之将身死家戮爰自古昔明罚斯在臣昉顿首顿首死罪死罪窃寻獯猃侵轶蹔扰强陲王师薄伐所向风靡是以淮徐献捷河兖凯归东关无一战之劳涂中罕千金之费而司部悬隔斜临寇境故使狡冦慿陵淹移岁月故司州刺史蔡道恭率励义勇奋不顾命全城守死自秋徂冬犹转战无穷亟摧冦敌方之居延则陵降而恭守比之疎勒则耿存而蔡亡若使郢部救兵微接声援则单于之首久悬北阙岂特受降可筑涉安启土而已哉实繇郢州刺史臣景宗受命致讨不时言迈故使猬集蚁聚水草有依方复按甲盘桓缓救资敌遂令孤城穷守力屈凶威虽然犹应固守三关更谋进取而退师延颈自贻亏衂疆埸侵骇职是之繇不有严刑诛赏安寘景宗即主臣谨案使持节都督郢司二州诸军事左将军郢州刺史湘西县开国侯臣景宗擢自行间遘兹多幸指纵非拟获兽何勤赏茂通侯荣髙列将负担裁弛钟鼎遽列和戎莫效二八已陈自顶至踵功归造化润草涂原岂获自已且道恭云逝城守累旬景宗之存一朝弃甲生曹死蔡优劣若是惟此人斯有腼面目昔汉光命将坐知千里魏武置法案以从事故能出必以律锱铢无爽伏惟圣武英挺略不世出料敌制变万里无差奉而行之实弘庙算惟此庸固理絶言提自狂冦纵逸久患诸夏圣朝乃顾将一车书愍彼司氓致辱非所早朝永叹载懐矜恻致兹亏丧何所逃罪宜正刑书肃明典宪臣谨以劾请以见事免景宗所居官下太常削爵土收付廷尉法狱治辠其军佐职僚偏禆将帅絓诸应及咎者别摄治书侍御史随违续奏臣谨奉白简以闻臣昉诚惶诚恐顿首顿首死罪死罪臣昉稽首以闻
奏弹刘整【任昉】
御史中丞臣任昉稽首言臣闻马援奉嫂不冠不入泛毓字孤家无常子是以义士节夫闻之有立千载美谈斯为称首臣昉顿首顿首死罪死罪臣谨案新除中军叅军臣刘整闾阎阘茸名教所絶直以前代外戚仕因纨袴恶积衅稔亲旧侧目理絶通问而妄肆丑辞终夕不寐而谬加大杖薛包分财取其老弱髙凤自秽争讼寡嫂未见孟尝之深心唯效文通之轨迹昔人睦亲衣无常主整之抚侄食有故人何其不能折契锺庾而襜帷交质人之无情一何至此实教义所不容绅冕所共弃臣等叅议请以见事免整新除官辄勒外收付廷尉法狱治辠诸所连逮应洗之源委之狱官悉以法制从事婢采音不隶偷车阑龙牵请付狱测实其宗长及地界职司初无纠举及诸连逮请不足申尽臣昉诚惶诚恐顿首顿首死罪以闻
奏弹范缜【任昉】
臣闻息夫厯诋汉有正刑白褒一奏晋以明罚况乎附下讪上毁誉自口者哉风闻尚书左丞臣范缜自晋安还语人云我不诣余人惟诣王亮不饷余人惟饷王亮辄收缜白从左右万休到台辨问与风闻同又今月十日御饯梁州刺史臣珍国宴私既洽羣臣并已谒退时诏留侍中臣昻等十人访以政道缜不荅所问而横议沸腾遂贬裁司徒臣朏褒举庻人王亮臣于时预奉恩留肩随并立耳目所接差非风闻窃寻王有逰豫亲御轩陛义深推毂情均湛露酒阑宴罢当扆正立记事在前记言在后轸早朝之念深求瘼之情而缜言不逊妄陈褒贬伤济济之风缺侧席之望不有严裁宪准将颓缜即主臣谨案尚书左丞臣范缜衣冠绪余言行舛驳夸谐里落喧诟周行曲学謏闻未知去代弄口鸣舌祗足饰非乃者义师近次缜丁罹艰棘曽不呼门墨缞景附颇同先觉实奉龙颜而今党协迭余翻为矛楯人而无恒成此奸诐日者饮至策勲功微赏厚出守名邦入司管辖苞篚罔遗而假称折辕衣裙所弊谗激失所许与疵废廷辱民宗自居枢宪纠奏寂寞顾望纵容无至公之议恶直丑正有私讦之谈宜寘之徽纆肃正国典臣等叅议请以见事免缜所居官輙勒外收付廷尉法狱治罪应诸连逮委之狱官以法制从事缜位应黄纸臣輙奉白简
弹李义府【唐王义方】
义府擅杀寺丞陛下虽已释放臣不应更有鞫劾然天子置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本欲水火相济盐梅相成然后庻绩咸熈风雨交泰则知人主不得独非皆由圣旨昔唐尧至圣失之于四凶汉祖深仁失之于陈豨光武聪明寛恕失之于逄萌魏武勇略英雄失之于张邈此并英杰之主莫不失之于前得之于后陛下继圣抚有万邦蛮陬夷落犹惧刑纲况辇毂咫尺奸臣肆虐杀一六品寺丞足致忠臣伉愤义士扼腕纵令正义自取绞缢此事弥不可容便是畏义府之权势能杀身以灭口此则生杀之威上非主出赏罚之柄下移奸佞臣闻履霜坚氷积小成大请乞重勘当毕正义致死之由雪寃气于幽泉诛奸臣于白日弹文曰义府善柔成性佞媚为心昔事马周分桃见宠后交刘洎割袖承恩生其羽翼长其光价因缘际会遂阶通达不能尽忠端节对扬王休策蹇励驽祗奉皇眷而反慿附城社蔽亏日月请托公行交逰羣小贪冶容之好原有罪之淳于恐漏泄其谋殒无辜之正气虽挟山超海之力望此犹轻廽天转日之威方斯更劣此如可恕孰不可容金风戒节玉露启途霜简与秋典共清忠臣将鹰鹯并击请除君侧少答鸿私碎首玉阶庻明臣节伏请付法推断以申典宪
奏弹王安石【宋司马光】
熈宁三年御史中丞光等累次全台上疏叅知政事王安石不合妄生奸诈荧惑圣听及公亮等各务依违未曽辨正乞明其罪不蒙施行窃以易喻履霜示为君制臣之术书戒作福明凶国害家之常易书之义其知几乎君子见几不俟终日是以自古君无过失而臣不奸欺盖知其几而遏其端也伏遇陛下即位以来日愼一日闻过则喜从谏如流四方翘企以望太平万俗讴謡而陶美化其以用安石为相斯见陛下焦中心而求治急先务以济时者也而安石备政府必当辅国以伊周之道致时为尧舜之民发政施仁俾合舆意而安石首倡邪术欲生乱阶违法易常轻革朝典学非言伪王制所诛非曰良臣是为民贼而又牵合衰世文饰奸言徒有啬夫之辨口拒塞争臣之正论加以朋党鳞集亲旧星攅式备近畿或居重任窥伺神器专制福威而人心动揺天下惊骇茍陛下不遏其端则安石为祸不小夫书易之戒正急于斯且陛下以安石有师傅之尊故旧之恩俾为相臣使预政事昔汉尊桓荣徒闻设几燕贵邹衍惟见筑宫岂有俾居显重而妄使改为若不正其罪恶亦难以顺乎众意臣光职居御史身为谏官非不能希意茍合以求宠荣盖以立君朝者当励已以去邪食君禄者必轻身而为国臣之与安石犹氷炭之不可以共器若寒暑之不可以同时是以屡犯天颜辄陈狂瞽心既为国宁复爱身茍今日蒙鈇钺之诛胜异日死贼臣之手伏愿陛下独奋干刚专行夬决一遵祖宪无用邪谋诛逐乱臣延纳正士上以顺皇太后之意下以慰亿兆人之心则臣等退就诛戮亦所甘心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四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四十二
(明)贺复征 编
○封事一
刘勰曰自汉置八仪密奏阴阳皂囊封板故曰封事愼机密也
论霍氏封事【汉张敞】
臣闻公子季友有功于鲁大夫赵衰有功于晋大夫田完有功于齐皆畴其庸延及子孙终后田氏簒齐赵氏分晋季氏颛鲁故仲尼作春秋迹盛衰讥世卿最甚乃者大将军决大计安宗庙定天下功亦不细矣夫周公七年耳而大将军二十岁海内之命断于掌握方其隆时感动天地侵迫阴阳月朓日蚀昼冥宵光地大震裂火生地中天文失度妖祥变怪不可胜纪皆阴类盛长臣下颛制之所生也朝臣宜有明言曰陛下褒宠故大将军以报功德足矣间者辅臣专政贵戚太盛君臣之分不明请罢霍氏三侯皆就第及卫将军张安世宜赐几杖归休时存问召见以列侯为天子师明诏以恩不听羣臣以义固争而后许天下必以陛下为不忘功德而朝臣为知礼霍氏世世无所患苦今朝廷不闻直声而令明诏自亲其文非策之得者也今两侯以出人情不相逺以臣心度之大司马及其枝属必有畏惧之心夫近臣自危非完计也臣敞愿于广朝白发其端直守逺郡其路无由夫心之精微口不能言也言之微眇书不能文也故伊尹五就桀五就汤萧相国荐淮阴累岁乃得通况乎千里之外因书文谕事指哉惟陛下省察
请尊张安世封事【魏相】
圣王褒有德以懐万方显有功以劝百僚是以朝廷尊荣天下乡风国家承祖宗之业制诸侯之重新失大将军宜宣章盛德以示天下显明功臣以填藩国毋空大位以塞争权所以安社稷絶未萌也车骑将军安世事孝武皇帝三十余年忠信谨厚勤劳政事夙夜不怠与大将军定策天下受其福国家重臣也宜尊其位以为大将军毋令领光禄勲事使专精神忧念天下思维得失安世子延寿重厚可以为光禄勲领宿卫臣
条灾异封事【刘向】
臣前幸得以骨肉备九卿奉法不谨乃复蒙恩窃见灾异并起天地失常征表为国欲终不言念忠臣虽在畎亩犹不忘君惓惓之义也况重以骨肉之亲又加以旧恩未报乎欲竭愚诚又恐越职然惟二恩未报忠臣之义一摅愚意退就农亩死无所恨臣闻舜命九官济济相让和之至也众贤和于朝则万物和于野故箫韶九成而鳯凰来仪击石拊石百兽率舞四海之内靡不和宁及至周文开基西郊杂沓众贤罔不肃和崇推让之风以销分争之讼文王既没周公思慕歌咏文王之德其诗曰于穆清庙肃雍显相济济多士秉文之德当此之时武王周公继政朝臣和于内万国驩于外故尽得其驩心以事其先祖其诗曰有来雍雍至止肃肃相维辟公天子穆穆言四方皆以和来也诸侯和于下天应报于上故周颂曰降福穰穰又曰饴我厘麰厘麰麦也始自天降此皆以和致和获天助也下至幽厉之际朝廷不和专相非怨诗人疾而忧之曰民之无良相怨一方众小在位而从邪议潝潝相是而背君子故其诗曰潝潝訿訿亦孔之哀谋之既臧则具是违谋之不臧则具是依君子独处守正不挠众枉勉强以从王事则反见憎毒谗愬故其诗曰宻勿从事不敢告劳无罪无辜谗口嗸嗸当是之时日月薄蚀而无光其诗曰朔日辛卯日有蚀之亦孔之丑乂曰彼月而微此日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又曰日月鞠凶不用其行四国无政不用其良天变见于上地变动于下水泉沸腾山谷易处其诗曰百川沸腾山冡崒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哀今之人胡憯莫惩霜降失节不以其时其诗曰正月繁霜我心忧伤民之讹言亦孔之将言民以是为非甚众大也此皆不和贤不肖易位之所致也自此之后天下大乱簒杀殃祸并作厉王奔彘幽王见杀至于平王末年鲁隠公之始即位也周大夫祭伯乖离不和出奔于鲁而春秋为讳不言出奔伤其祸殃自此始也是后尹氏世卿而专恣诸侯背畔而不朝周室卑微二百四十二年之间日食三十六地震五山陵崩阤二彗星三见夜常星不见夜中星陨如雨一火灾十四长狄入三国五石陨坠六鶂退飞多麋有蜮蜚鸜鹆来巢者皆一见昼冥晦雨木冰李梅冬实七月霜降草木不死八月杀菽大雨雹雨雪雷霆失序相乗水旱饥蝝螽螟螽午并起当是时祸乱辄应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也周室多祸晋败其师于贸戎伐其郊郑伤桓王戎执其使卫侯朔召不往齐逆命而助朔五大夫争权三君更立莫能正理遂至陵夷不能复兴由此观之和气致祥乖气致异祥多者其国安异众者其国危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义也今陛下开三代之业招文学之士优游寛容使得并进今贤不肖浑殽白黒不分邪正杂糅忠谗并进章交公交车人满北军朝臣舛午胶戾乖剌更相谗愬转相是非传授増加文书纷纠前后错缪毁誉混乱所以营惑耳目感移心意不可胜载分曹为党往往羣朋将同心以陷正臣正臣进者治之表也正臣陷者乱之机也乗治乱之机未知孰任而灾异数见此臣所以寒心者也夫乗权藉势之人子弟鳞集于朝羽翼阴附者众辐辏于前毁誉将必用以终乖离之咎是以日月无光雪霜夏陨海水沸腾陵谷易处列星失行皆怨气之所致也夫遵衰周之轨迹循诗人之所刺而欲以成太平致雅颂犹郄行而求及前人也初元以来六年矣案春秋六年之中灾异未有稠如今者也夫有春秋之异无孔子之救犹不能解纷况甚于春秋乎原其所以然者谗邪并进也谗邪之所以并进者由上多疑心既以用贤人而行善政如或譛之则贤人退而善政还夫执狐疑之心者来谗贼之口持不断之意者开羣枉之门谗邪进则众贤退羣枉盛则正士消故易有否泰小人道长君子道消君子道消则政日乱故为否否者闭而乱也君子道长小人道消小人道消则政日治故为泰泰者通而治也诗又云雨雪麃麃见睍聿消与易同义昔者鲧共工驩兠与舜禹杂处尧朝周公与管蔡并居周位当是时迭进相毁流言相谤岂可胜道哉帝尧成王能贤舜禹周公而消共工管蔡故以大治荣华至今孔子与季孟偕仕于鲁李斯与叔孙俱宦于秦定公始皇贤季孟李斯而消孔子叔孙故以大乱污辱至今故治乱荣辱之端在所信任信任既贤在于坚固而不移诗云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言守善笃也易曰涣汗其大号言号令如汗汗出而不反者也今出善令未能踰时而反是反汗也用贤未能三旬而退是转石也论语曰见不善如探汤今二府奏佞讇不当在位厯年而不去故出令则如反汗用贤则如转石去佞则如拔山如此望阴阳之调不亦难乎是以羣小窥见间隙缘饰文字巧言丑诋流言飞文哗于民间故诗云忧心悄悄愠于羣小小人成羣诚足愠也昔孔子与颜渊子夏更相称誉不为朋党禹稷与皋陶传相汲引不为比周何则忠于为国无邪心也故贤人在上位则引其类而聚之于朝易曰飞龙在天大人聚也在下位则思与其类俱进易曰拔茅茹以其彚征吉在上则引其类在下则推其类故汤用伊尹不仁者逺而众贤至类相致也今佞邪与贤臣并在交戟之内合党共谋违善依恶潝潝訿訿数设危险之言欲以倾移主上如忽然用之此天地之所以先戒灾异之所以重至者也自古明圣未有无诛而治者也故舜有四放之罚而孔子有两观之诛然后圣化可得而行也今以陛下明知诚深思天地之心迹察两观之诛览否泰之卦观雨雪之诗厯周唐之所进以为法原秦鲁之所消以为戒考祥应之福省灾异之祸以揆当世之变放逺佞邪之党壊散险诐之聚杜闭羣枉之门广开众正之路决断狐疑分别犹豫使是非炳然可知则百异消灭而众祥并至太平之基万世之利也臣幸得托肺腑诚见阴阳不调不敢不通所闻窃推春秋灾异以救今事一二条其所以不宜宣泄臣谨重封昧死上
极谏外家封事【刘向】
臣闻人君莫不欲安然而常危莫不欲存然而常亡失御臣之术也夫大臣操权柄持国政未有不为害者也昔晋有六卿齐有田崔卫有孙宁鲁有季孟常掌国事世执朝柄终后田氏取齐六卿分晋崔杼杀其君光孙林父宁殖出其君衎弑其君剽季氏八佾舞于庭三家者以雍彻并专国政卒逐昭公周大夫尹氏筦朝事浊乱王室子朝子猛更立连年乃定故经曰王室乱又曰尹氏杀王子克甚之也春秋举成败録祸福如此类甚众皆阴盛而阳微下失臣道之所致也故书曰臣之有作威作福害于而家凶于而国孔子曰禄去公室政逮大夫危亡之兆秦昭王舅穰侯及泾阳叶阳君专国擅势上假太后之威三人者权重于昭王家冨于秦国国甚危殆赖寤范睢之言而秦复存二世委任赵高专权自恣壅蔽大臣终有阎乐望夷之祸秦遂以亡近事不逺即汉所代也汉兴诸吕无道擅相尊王吕产吕禄席太后之宠据将相之位兼南北军之众拥梁赵王之尊骄盈无厌欲危刘氏赖忠正大臣绛侯朱虚侯等竭诚尽节以诛灭之然后刘氏复安今王氏一姓乗朱轮华毂者二十三人青紫貂蝉充盈幄内鱼鳞左右大将军秉事用权五侯骄奢僣盛并作威福击断自恣行污而寄治身私而托公依东宫之尊假甥舅之亲以为威重尚书九卿州牧郡守皆出其门筦执枢机朋党比周穪誉者登进忤恨者诛伤游谈者助之说执政者为之言排摈宗室孤弱公族其有智能者尤非毁而不进逺絶宗室之任不令得给事朝省恐其与已分权数称燕王葢主以疑上心避讳吕霍而弗肯称内有管蔡之萌外假周公之论兄弟据重宗族盘互厯上古至秦汉外戚僣贵未有如王氏者也虽周皇甫秦穰侯汉武安吕霍上官之属皆不及也物盛必有非常之变先见为其人征象孝昭帝时冠石立于泰山仆栁起于上林而孝宣帝即位今王氏先祖坟墓在济南者其梓柱生枝叶扶疏上出屋根垂地中虽立石起栁无以过此之明也事势不两大王氏与刘氏亦且不并立如下有泰山之安则上有累卵之危陛下为人子孙守持宗庙而令国祚移于外亲降为皂隶纵不为身奈宗庙何妇人内夫家外父母家此亦非皇太后之福也孝宣皇帝不与舅平昌乐昌侯权所以全安之也夫明者起福于无形销患于未然宜发明诏吐德音援近宗室亲而纳信黜逺外戚毋授以政皆罢令就第以则効先帝之所行厚安外戚全其宗族诚东宫之意外家之福也王氏永存保其爵禄刘氏长安不失社稷所以褒睦外内之姓子子孙孙无疆之计也如不行此策田氏复见于今六卿必起于汉为后嗣忧昭昭甚明不可不深图不可不早虑易曰君不宻则失臣臣不宻则失身机事不宻则害成惟陛下深留圣思审固几宻览徃事之戒以折中取信居万安之实用保宗庙久承皇太后天下幸甚
六情十二律封事【翼奉】
臣闻之于师治道要务在知下之邪正人诚乡正虽愚为用若乃懐邪知益为害知下之术在于六情十二律而已北方之情好也好行贪狼申子主之东方之情怒也怒行阴贼亥卯主之贪狼必待阴贼而后动阴贼必待贪狼而后用二阴并行是以王者忌子卯也礼经避之春秋讳焉南方之情恶也恶行亷贞寅午主之西方之情喜也喜行寛大已酉主之二阳并行是以王者吉午酉也诗曰吉日庚午上方之情乐也乐行奸邪辰未主之下方之情哀也哀行公正戌丑主之辰未属阴戌丑属阳万物各以其类应今陛下明圣虚静以待物至万事虽众何闻而不谕岂况乎执十二律而御六情于以知下参实亦甚优矣万不失一自然之道也乃正月癸未日加申有暴风从西南来未主奸邪申主贪狼风以大阴下抵建前是人主左右邪臣之气也平昌侯比三来见臣皆以正辰加邪时辰为客时为主人以律知人情王者之秘道也愚臣诚不敢以语邪人
地震为后舅封事【翼奉】
臣闻之于师曰天地设位悬日月布星辰分阴阳定四时列五行以视圣人名之曰道圣人见道然后知王治之象故画州土建君臣立律厯陈成败以视贤者名之曰经贤者见经然后知人道之务则诗书易春秋礼乐是也易有阴阳诗有五际春秋有灾异皆列终始推得失考天心以言王道之安危至秦乃不恱伤之以法是以大道不通至于灭亡今陛下明圣深懐要道烛临万方布德流惠靡有阙遗罢省不急之用赈救困贫赋医药赐棺钱恩泽甚厚又举直言求过失盛德纯备天下幸甚臣奉窃学齐诗闻五际之要十月之交篇知日蚀地震之效昭然可明犹巢居知风穴处知雨亦不足多适所习耳臣闻人气内逆则感动天地天变见于星气日蚀地变见于竒物震动所以然者阳用其精阴用其形犹人之有五臧【脏同】六体五臧象天六体象地故臧病则气色发于面体病则欠申动于貌今年太阴建于甲戌律以庚寅初用事厯以甲午从春厯中甲庚律得叅阳性中仁义情得公正贞亷百年之精岁也正以精岁本首王位日临中时接律而地大震其后连月久阴虽有大令犹不能复阴气盛矣古者朝廷必有同姓以明亲亲必有异姓以明贤贤此圣王之所以大通天下也同姓亲而易进异姓疏而难通故同姓一异姓五乃为平均今左右亡同姓独以舅后之家为亲异姓之臣又疏二后之党满朝非特处位势尤奢僣过度吕霍上官足以卜之甚非爱人之道又非后嗣之长策也阴气之盛不亦宜乎臣又闻未央建章甘泉宫才人各以百数皆不得天性若杜陵园其已御见者臣子不敢有言虽然太皇太后之事也及诸侯王园与其后宫宜为设员出其过制者此损阴气应天救邪之道也今异至不应灾将随之其法大水极阴生阳反为大旱甚则有火灾春秋宋伯姬是矣唯陛下裁察
荐辛庆忌封事【何武】
虞有宫之竒晋献不寐卫青在位淮南寝谋故贤人立朝折冲厌难胜于亡形司马法曰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夫将不豫设则亡以应卒士不素励则难使死敌是以先帝建列将之官近戚主内异姓距外故奸轨不得萌动而破灭诚万世之长荣也光禄勲庆忌行义修正柔毅敦厚谋虑深逺前在边郡数破敌获胜外敌莫不闻乃者大异并见未有其应加以兵革久寝春秋大灾未至而豫御之庆忌宜在爪牙官以备不虞
日食论董贤封事【王嘉】
臣闻咎繇戒帝舜曰亡傲佚欲有国【书作无教逸欲有邦】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箕子戒成王曰臣亡有作威作福亡有玉食臣之有作威作福玉食害于而家凶于而国人用则颇辟民用僣慝言如此则逆尊卑之序乱阴阳之统而害及王者其国极危国人倾侧不正民用僣差不壹此君不由法度上下失序之败也武王躬履此道隆至成康自是以后纵心恣欲法度陵迟至于臣杀君子弑父父子至亲失礼患生何况异姓之臣孔子曰道千乗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孝文皇帝备行此道海内蒙恩为汉大宗孝宣皇帝赏罚信明施与有节记人之功忽于小过以致治平孝元皇帝奉承大业温恭少欲都内钱四十万万水衡钱二十五万万少府钱十八万万尝幸上林后宫冯贵人从临兽圏猛兽惊出贵人前当之元帝嘉美其义赐钱五万掖庭见亲有加赏赐属其人勿众谢示平恶偏重失人心赏赐节约是时外戚赀千万者少耳故少府水衡见钱多也虽遭初元永光凶年饥馑加有西羗之变外奉师旅内赈贫民终无倾危之忧以府藏内充实也孝成皇帝时諌臣多言燕出之害及女宠专爱耽于酒色损德伤年其言甚切然终不怨怒也宠臣淳于长张放史育育数贬退家赀不满千万放斥逐就国长榜死于狱不以私爱害公义故虽多内讥朝廷安平传业陛下陛下在国之时好诗书上俭节征来所过道上称颂德美此天下所以回心也初即位易帐帷去锦绣乗舆席缘绨缯而已共皇寝庙比比当作忧闵元元惟用度不足以义割恩辄且止息今始作治而驸马都尉董贤亦起官寺上林中又为贤治大第开门乡北阙引王渠灌园池使者护作赏赐吏卒甚于治宗庙贤母病长安厨给祠其道中过者皆饮食为贤治器器成奏御乃行或物好特赐其工自贡献宗庙三宫犹不至此贤家有宾婚及见亲诸官并共赐及苍头奴婢人十万钱使者护视发取市物百贾震动道路讙哗羣臣惶惑诏书罢苑而以赐贤二千余顷均田之制从此堕壊奢僣放纵变乱阴阳灾异众多百姓讹言持筹相惊被髪徒跣而走乗马者驰夭惑其意不能自止或以为筹者策失之戒也陛下素仁知慎事今而有此大讥孔子曰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臣嘉幸得备位窃内悲伤不能通愚忠之信身死有益于国不敢自惜惟陛下慎已之所独乡察众人之所共疑往者宠臣邓通韩嫣骄贵失度逸豫无厌小人不胜情欲卒陷罪辜乱国亡躯不终其禄所谓爱之适足以害之也宜深览前世以节贤宠全安其命
再论董贤封事【王嘉】
臣闻爵禄土地天之有也书云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王者代天爵人尤宜慎之裂地而封不得其宜则众庻不服感动阴阳其害疾自深今圣体久不平此臣嘉所内惧也高安侯贤佞幸之臣陛下倾爵位以贵之殚财货以富之损至尊以宠之王威已黜府藏已竭惟恐不足财皆民力所为孝文皇帝欲起露台重百金之费克已不作今贤散公赋以施私惠一家至受千金往古以来贵臣未尝有此流闻四方皆同怨之里谚曰千人所指无病而死臣常为之寒心今太皇太后以永信太后遗诏诏丞相御史益贤户赐三侯国臣嘉窃惑山崩地动日食于三朝皆阴侵阳之戒也前贤已再封晏商再易邑业缘私横求恩已过厚求索自恣不知厌足甚伤尊尊之义不可以示天下为害痛矣臣骄侵罔阴阳失节气感相动害及身体陛下寝疾久不平继嗣未立宜思正万事顺天人之心以求福佑奈何轻身肆意不念髙祖之勤苦垂立制度欲传之于无穷哉孝经曰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臣谨封上诏书不敢露见非爱死而不自法恐天下闻之故不敢自効愚戆数犯忌讳惟陛下省
察论窦氏封事【何敞】
夫忠臣忧世犯主严颜讥刺贵臣至以杀身灭家而犹为之者何邪君臣义重有不得已也臣伏见往事国之危乱家之将凶皆有所由较然易知昔郑武姜之幸叔段卫庄公之宠州吁爱而不教终至凶戾由是观之爱子若此犹饥而食之以毒适所以害之也伏见大将军窦宪始遭大忧公卿比奏欲令典干国事宪深执谦退固辞盛位恳恳勤勤言以深至天下闻之莫不悦喜今踰年无几大礼未终卒然中改兄弟专朝宪秉三军之重笃景总宫卫之权而虐用百姓奢侈僭偪诛戮无罪肆心自快今者论议汹汹咸谓叔段州吁复生于汉臣观公卿懐持两端不肯极言者以为宪等若有匪懈之志则已受吉甫褒申伯之功如宪等陷于罪辜则自取陈平周勃顺吕后之权终不以宪等吉凶为忧也臣敞区区诚欲计策两安絶其绵绵塞其涓涓上不欲令皇太后损文母之号陛下有誓泉之讥下使宪等得长保其福佑然臧获之谋上安主父下存主母犹不免于严怒臣伏惟累祖蒙恩至臣八世复以愚陋旬年之间厯显位备机近毎念厚德忽然忘生虽知言必夷灭而冐死自进者诚不忍目见其祸而懐黙茍全驸马都尉瓌虽在弱冠有不隠之忠比请退身愿抑家权可与叅谋听顺其意诚宗庙至计窦氏之福
论北单于不当王封事【袁安】
臣闻功有难图不可豫见事有易断较然不疑伏惟光武皇帝本所以立南单于者欲安南定北之策也恩德甚备故匈奴遂分边境无患孝明皇帝奉承先意不敢失坠赫然命将爰伐塞北至乎章和之初降者十万余人议者欲置之濵塞东至辽东太尉宋由光禄勲耿秉皆以为失南单于心不可先帝从之陛下奉承鸿业大开疆宇大将军逺师讨伐席巻北庭此诚宣明祖宗崇立弘勲者也宜审其终以成厥功伏念南单于屯先父举众归德自蒙恩以来四十余年三帝积累以遗陛下陛下深宜遵述先志成就其业况屯首唱大谋空尽北庭辍而弗图更立新降以一朝之计违三世之规失信于所养建立于无功由秉实知奋议而欲背弃先恩夫言行君子之枢机赏罚理国之纲纪论语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陌行焉今若失信于一屯则百蛮不敢复保誓矣又乌桓鲜卑新杀北单于凡人之情咸畏仇雠今立其弟则二冦懐怨兵食可废信不可去且汉故事供给南单于费直岁一亿九十余万西域岁七千四百八十万今北庭弥逺其费过倍是乃空尽天下而非建策之安也
论日食为窦氏封事【丁鸿】
臣闻日者阳精守实不亏君之象也月者阴精盈毁有常臣之表也故日食者臣乗君阴陵阳月满不亏下骄盈也昔周室衰季皇甫之属专权于外党类强盛侵夺主势则日月薄食故诗曰十月之交朔日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春秋日食三十六弑君三十二变不空生各以类应夫威柄不以放下利器不以假人览观往古近察汉兴倾危之祸靡不由之是以三桓专鲁田氏擅齐六卿分晋诸吕握权统嗣几移哀平之末庙不血食故虽有周公之亲而无其德不得行其势也今大将军虽欲敇身自约不敢僣差然而天下逺近皆惶怖承旨刺史二千石初除谒辞求通待报虽奉符玺受台敇不敢更去久者至数十日背王室向私门此乃上威损下权盛也人道悖于下效验见于天虽有隠谋神照其情垂象见戒以告人君间者月满先节过望不亏此臣骄溢背君专功独行也陛下未深觉悟故天重见戒诚宜畏惧以防其祸诗云敬天之怒不敢戏豫若敇政责躬杜渐防萌则凶妖销灭害除福凑矣夫壊崖破岩之水源自涓涓千云蔽日之木起于葱青禁微则易救末者难人莫不忽于细微以致其大恩不忍诲义不忍割去事之后未然之明镜也臣愚以为左官外附之臣依托权门倾覆謟谀以求容媚者宜行一切之诛间者大将军再出威震州郡莫不赋敛吏人遣使贡献大将军虽不受而物不还主部署之吏无所畏惮纵行非法不伏罪辜故海内贪猾竞为奸利小民吁嗟怨气满腹臣闻天不可以不刚不刚则三光不明王不可以不强不强则宰牧从横宜因大变改政匡失以塞天意
论幸臣邓万封事【爰延】
臣闻天子尊无上故天以为子位临臣庻威重四海动静以礼则星辰顺序意有邪僻则晷度错违陛下以河南尹邓万有龙潜之旧封为通侯恩重公卿惠丰宗室加顷引见与之对博上下媟黩有亏尊严臣闻之帝左右者所以咨政德也故周公戒成王曰其朋其朋言慎所与也昔宋闵公与强臣共慱列妇人于侧积此无礼以致大灾武帝与幸臣李延年韩嫣共卧起尊爵重赐情欲无厌遂生骄滛之心行不义之事卒延年被戮嫣伏其辜夫爱之则不觉其过恶之则不知其善所以事多放滥物情生怨故王者赏人以酬其功爵人以甄其德善人同处则日闻嘉训恶人从游则日生邪情孔子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邪臣惑君乱妾危主以非所言则恱于耳以非所行则翫于目故令人君不能逺之仲尼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近之则不逊逺之则怨盖圣人之明戒也昔光武皇帝与严光俱寝上天之异其夕即见夫以光武之圣德严光之髙贤君臣合道尚降此变岂况陛下今所亲幸以贱为贵以卑为尊哉惟陛下逺谗谀之人纳謇謇之士除左右之权寤宦官之敝使积善日熙佞恶消殄则干灾可除
论青蛇封事【谢弼】
臣闻和气应于有德祅异生乎失政上天告谴则王者思其愆政道或亏则奸臣当其罚夫蛇者阴气所生鳞者甲兵之符也洪范传曰厥极弱时则有蛇龙之孽又荧惑守亢裴徊不去法有近臣谋乱发于左右不知陛下所与从容帷幄之内亲信者为谁急宜斥黜以消天戒臣又闻惟虺惟蛇女子之祥伏惟皇太后定策宫闼援立圣明书云父子兄弟罪不相及窦氏之诛岂宜咎延太后幽隔空宫愁感天心如有雾露之疾陛下当何面目以见天下昔周襄王不能敬事其母戎狄遂致交侵孝和皇帝不絶窦后之恩前世以为美谈礼为人后者为之子今以桓帝为父岂得不以太后为母哉援神契曰天子行孝四夷和平方今边境日蹙兵革蜂起自非孝道何以济之愿陛下仰慕有虞烝烝之化俯思凯风慰母之念臣又闻爵赏之设必酬庸勲开国承家小人勿用今功臣久外未蒙爵秩阿母宠私乃享大封大雨风雹亦由于兹又故太傅陈蕃辅相陛下勤身王室夙夜匪懈而见陷羣邪一旦诛灭其为酷滥骇动天下而门生故吏并罹徙锢蕃身已往人百何赎宜还其家属解除禁网夫台宰重器国命所寄今之四公唯司空刘宠断断首善余皆素餐致寇之人必有折足覆餗之凶可因灾异并加罢黜征故司空王畅长乐少府李膺并居政府庻灾变可消国祚惟永臣山薮顽闇未达国典策曰无有所隠敢不尽愚用忘讳忌伏惟陛下裁其诛罚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四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四十三
(明)贺复征 编
○封事二
上髙宗封事【宋胡铨】
谨按王伦本一狎邪小人市井无赖顷縁宰相无识遂举以使敌专务诈诞欺罔天听骤得美官天下之人切齿唾骂今者无故诱致北使以诏谕江南为名是欲臣妾我也是欲刘豫我也刘豫臣事仇雠南面称王自以为子孙帝王万世不拔之业一旦敌人改虑捽而縳之父子为俘商鉴不逺而伦又欲陛下効之夫天下者祖宗之天下也陛下所居之位祖宗之位也奈何以祖宗之天下为仇雠之天下以祖宗之位为仇雠藩臣之位陛下一屈膝则祖宗庙社之灵尽污非族祖宗数百年之赤子尽为左袵朝廷宰执尽为陪臣天下士大夫皆当裂冠毁冕变为异服异时仇雠无厌之求安知不加我以无礼如刘豫者哉夫三尺童子至无知也指非族而使之拜则怫然怒今敌人则非族也堂堂天朝相率而拜非族曽童孺之所羞而陛下忍为之邪伦之议乃曰我一屈膝则梓宫可还太后可复渊圣可归中原可得呜呼自变故以来主和议者谁不以此说啖陛下哉而卒无一验是敌之情伪已可知矣陛下尚不觉悟竭民膏血而不恤忘国大雠而不报含垢忍耻举天下而臣之甘心焉就令敌决可和尽如伦议天下后世谓陛下何如主况敌人变诈百出而伦又以奸邪济之梓宫决不可还太后决不可复渊圣决不可归中原决不可得而此膝一屈不可复伸国势陵夷不可复振可为痛哭流涕长太息者矣向者陛下间关海道危如累卵当时尚不肯北面臣敌况今国势稍张诸将尽锐士卒思奋只如顷者敌人陆梁伪豫入冦固尝败之于襄阳败之于淮上败之于涡口败之于淮阳较之前日蹈海之危已万万矣傥不得已而遂至于用兵则我岂遽出敌人下哉今无故而反臣之欲屈万乗之尊下穹庐之拜三军之士不战而气已索此鲁仲连所以义不帝秦非惜夫帝秦之虚名惜夫天下大势有所不可也今内而百官外而军民万口一谈皆欲食伦之肉谤议汹汹陛下不闻正恐一旦变作祸且不测臣窃谓不斩王伦国之存亡未可知也虽然伦不足道也秦桧以腹心大臣而亦为之陛下有尧舜之资桧不能致陛下如唐虞而欲导陛下如石晋近者礼部侍郎曽开等引古谊以折之桧乃厉声责曰侍郎知故事我独不知则桧之遂非狠愎已自可见而乃建白令台諌从臣佥议可否是乃畏天下议已而令台諌从臣共分谤耳有识之士皆以为朝廷无人吁可惜哉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袵矣夫管仲覇者之佐耳尚能变左袵之区为衣冠之会秦桧大国之相也反驱衣冠之俗归左袵之郷则桧也不惟陛下之罪人实管仲之罪人矣孙近附会桧议遂得叅知政事天下望治有如饥渴而近伴食中书漫不可否事桧曰敌可讲和近亦曰可和桧曰天子当拜近亦曰当拜臣尝至政事堂三发问而近不荅但曰已令台諌从侍议矣呜呼叅赞大政徒取充位如此有如敌骑长驱尚能折冲御侮邪臣窃谓秦桧孙近亦可斩也臣备员枢属义不与桧等共戴天区区之心愿断三人头竿之藁街然后覊留敌使责以无礼徐兴问罪之师则三军之士不战而气自倍不然臣有赴东海而死耳宁能处小朝廷求活耶
上髙宗封事【李纲】
五月日新除资政殿大学士大中大夫领开封府事陇西县开国伯臣李纲昧死再拜上封事皇帝陛下自古外蕃为中国患所以待之者不过三策曰和曰战曰守而已长驱深入吾城池坚而人心固则可守凌犯无已吾士卒勇而形势利则可战敌气既慑吾辞理直而威力强则可和故能守而后可战能战而后可和三者虽殊其致一也臣不敢逺引前古请借景德靖康之事以明之真庙景德中契丹百万入冦廷臣之议有欲幸江南及蜀以避之者赖冦凖一言而决遂幸澶渊渡河而亲征既杀其帅达兰敌情震怖遣使请和捐金币三十万而约成是景德之事非独能守而于战与和两得之所以盟好之固踰百年而两国生灵皆赖其利也至靖康初金人称兵以犯中原当时亦有为避敌之计者而后卒坚守敌骑薄城攻围连日杀伤甚众贼气挫矣而吾之援师日集和非所难朝廷主谋之臣茍欲脱一时之祸而不为长久之计其所邀求一切许之既割三鎭又质亲王又取犒师之物金银币帛不可胜记千倍于澶渊之时而岁赂之数又不与也有以死争之而弗能得者迨援师之集既众士气勇锐可以施周亚夫困七国之策以与之再盟而朝廷惩姚平仲刦寨小衂遂寝用兵之谋及其后也又不复邀击遂使金人志得气满有轻中国之心是靖康之事止于能守而于和与战两失之也其后三鎭之兵民为国坚守朝廷始以保塞陵寝之故遣使计议愿以租赋代割地之约金人惟欲造为衅端以寇边而许和犹自若也主议者信之以为其和必成而凡欲治兵设备者皆以为害于和议而沮罢之敌将渡河犹以为割河北河东之地奉之以衮冕辂车尊号而师可解及既登城矣犹逼朝廷降诏假和议遂定之说以欵勤王之师至尽取都城之子女玉帛然后刼质二圣六宫宗室百官以行然则自今观之所谓和议者果如何也夫金人自用兵以来专以和议疑敌人以取胜其与契丹二十余战每战得地輙和既和复求衅端以战而卒灭之今于中国复用此策中国信之而不悟至于今日祸故如此岂不重可痛哉或谓吾之兵力不迨金人逺甚靖康之初虽欲坐困邀击必无成功徒结深怨故不得已而信其和此殆不然夫论兵当论其机会一失机会弗可为也靖康之初金人初无犯阙之意兵不过六万大半杂种而河北邉郡帅府既不设偹沿河乂无控扼之兵是以乗势直捣都畿而吾之守御既严援师既集进不能攻退不能郄以重兵临之而以余军待其抄掳即行掩击则粮饷絶而敌可图矣既归渡河驱掠妇女辎重徧野半济击之其法必胜而朝廷皆不以为然失此机会故有今日之患夫外冦者小人之类犹之盗贼也小人无以制驭之惟事乞怜以望其有恻隠之心不可得已盗贼白昼入主人之室探匮发箧得其所欲曽不为之捍敌则何惮而不再来何为而不尽取哉若夫吾之将士习于军政久废之后固难得人然以忠义激其心以赏罚作其气岂无可用者将士犹手足也朝廷犹腹心也今与人斗腹心怯而望手足之强必无此理朝廷议论二三而望将士之用命葢亦难矣此皆前事不可追悔而臣之所以痛心泣血者二圣沈于敌廷生灵陷于涂炭自古外冦之祸中国未有若此其甚也天佑我宋必有英主为宗庙社稷之所顾依万邦羣黎之所戴仰拨乱反正以图中兴故使陛下圣躬得脱于屡危之际去春奉命使敌而去其军中去冬出自危城而总师朔部乃有今日入继大统之事皆天地神祗之所显相非人力也恭惟皇帝陛下英睿之姿久动羣听孝友之德实形四方然而嗣位之初当宗社艰危之秋中国衰弱之日上则欲还二圣之銮舆下则欲拯生灵之危阽捍御大敌保绥万方厥惟艰哉思其艰以图其易则今日待敌人之策所谓和战守者当何所从而可也欲和乎则前日之和其効如此而金人北归虽宗室亦尽徙以行其意为如何而二圣之辱实不共戴天之雠和岂可复信欲守乎则朝廷已失河北河东两路士民之心或为金人之所得或为豪杰之所据密迩畿甸易为侵陵守岂复易图欲战乎则去冬将佐卒伍乏人抚御皆散而为盗贼兵力益弱经此祸乱士气益衰所谓勤王之师多募之于田亩之间不习兵革战岂可必胜是三者今日国论以何为宗顾臣日夜思虑念之至熟因时施宜有策于此及当今之务数十条皆急切而不可缓者非得望清光于咫尺之间未易殚言也夫以今日之国势而望靖康之初其不相侔岂止相什伯哉然而犹有可为者祖宗德泽在人者深陛下英明天下仰望以谓必能济大业转危而为安也且葘害之臻国家代有或多难以兴或将坠复续故无知祸齐而小白实长五伯骊姬乱晋而重耳实盟诸侯司马晋罹聪曜之酷而元帝起于江东李唐有安史之乱而肃宗起于灵武况我有宋幅员万里生齿之众士民犹足用哉傥能尝胆励句践之心枕戈懐子胥之志驾驭豪杰揽用贤才法创业之雄谋革天下之弊事则中兴之功亦不难建昔少康以一旅之众灭浇羿而祀夏配天不失旧物光武以数千之卒破寻邑而克靖大憝汉以再兴况陛下之明而临御九有之师哉然大患之后百孔千疮夏已及半去秋不逺非早图之则秋髙马肥敌骑又将奔突不能支梧四海且有横流之势可不为之寒心此当以夜继日而为其所当为者也臣素愚直平日惟知读书深考古今治道欲推之当世以尊主而庇民又尝愿以忠义自奋以狥国家一日之急当宣和之初蒙道君皇帝采其虚声擢置左史得侍清光窃见天下有危乱之兆因奏疏论时事其意以谓变异不虚发必有感召之因灾害未易弭必有销复之策乞因侍立面奏其故譬犹失火之家欲为曲突徙薪之谋而权臣忌之沮抑使不得对因而迁谪流落七年其后有盗贼兵革之事道君皇帝感悟以奉常召还然已晚矣靖康改元金人犯阙前皇帝于仓卒扰攘之中听用其言擢与大政窃见和议不可保信因力陈兵备之策其意以谓敌人之性贪婪无厌不可恃其不来当恃我之有备宜益治兵收将士之心以御外侮欲以身任其事譬犹救火之家实为焦头烂额之客而忌嫉者众谗譛百端使其身不得一日安于朝廷其策百不得行于一二卒诬以罪窜之逺方其后敌骑再犯都畿而前日以和议为然者举皆误国前皇帝感悟复有今日之召然又已晩矣臣荷二圣之知遇悼孤忠之失图虽心驰魏阙九重之中而身在江湖万里之外不获执干戈卫社稷以伸臣子犬马之诚疾首痛心泣尽而继之以血恭承召命即日戒途率湖南义兵倍道前进欲趋元帅行府以造阙庭而行次江淮恭闻二圣羽卫北迁逺狩沙漠痛愤至骨絶而复苏继覩陛下俯狥羣情嗣登宝位悲喜交集不能自胜夫人君大正始故于即位之初立政用人必有以大慰天下之望者况于国势削弱天步艰难之时其可忽哉恭俭者人主之常德也英哲者人主之雄材也继体守文之君则恭俭足以优于天下至于兴衰拨乱之主则非英哲不可以当之惟其哲故见善明足以任君子而不为小人之所间惟其英故用心刚足以断大事而不为小故之所揺在昔人君体此道者惟汉之髙祖光武唐之太宗本朝之艺祖太宗为然臣愿陛下深考汉唐三帝与艺祖太宗之所以创业中兴大过人者了然于胸次物至而应之则天下之事虽未底绩固已定于心术之中矣臣以疎逺未觐清光輙敢以刍荛之言求吁天地诚以爱君忧国心迫而情切故不自知其不可伏维圣慈留神幸察使愚者千虑或有一得之可采则臣所以尽忠于陛下者乃所以报二圣之知遇也干冐天威无任惶惧战越之至
洪武戊辰四月大庖西上封事【明觧缙】
臣伏奉圣旨朕今命尔义则君臣恩犹父子当知无不言古云尔有嘉猷嘉谟则入告尔后于内尔乃顺之于外曰斯谋斯猷惟我后之德呜呼人臣咸若时维良显哉臣谓成王于是失言矣厯观载籍以来固以进谏之臣为善亦未尝以纳谏之主为非唐虞君臣更相劝戒更相推让光昭不穷载为盛美昔人有譛魏征于唐太宗者为其録前后谏章以视起居郎禇遂良虽未必然借令有之亦足垂世臣主同休停婚仆碑臣窃谓太宗怒非其怒矣陛下当同符尧舜师表百王岂宜下比太宗则非臣之所愿望也臣愿与皋夔比肩不愿与魏征同列则臣之感恩服义恳切以为言者尤愿陛下毋自狭小诚万世一时也陛下挺生南服一统华夷功髙万古此放勲也得国之正皆非汉唐宋所及真所谓取天下于羣盗救生民于涂炭命将出师皆受成筭不假良平不倚信布徐定燕都市不易肆女宠外戚寺人藩鎭之患消融底定皆处之有法朕兆不萌不迩声色不为逰畋既皆逺过于汉宋又何谦逊于唐虞惟愿陛下笃惇信之本加愼独之功如临若对之功益加宻不覩不闻之地能无间虽处深宫之内亦如郊祀之时即前日郊祀之敬继今日存养之功推所以爱臣之心以爱天下推所以待臣之心以待万物喜怒哀乐一听乎天理上下四旁一视而同仁以天地为一体以天下为一人令出惟行也不宜于数改刑期于无刑也宁失于不经故令数改则民疑疑则不信刑太繁则民玩玩则不清国初至今将二十载无几时无变之法无一日无过之人陛下尝教臣云世不絶贤岂亿兆之众果无一贤如古之人而尽皆不才者哉陛下尝教臣云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良由陛下诚信之有间而用刑之太繁也宜其好善而善不显恶恶而恶日滋者善未必蒙福而恶未必蒙祸也尝闻陛下震怒锄根剪蔓诛其奸逆矣未闻诏书褒一大善赏延于世复及其乡尊荣奉恩始终如一者也或朝赏而暮戮或忽罪而忽赦施不测之辱则有之矣诚以陛下每多自悔之时輙有无及之叹是非私意使然也存养之功须臾未加宻耳是以有过不及也陛下天性素严或失于急克伐怨欲臣知陛下圣性所无也臣见陛下好观说苑韵府杂书与所谓道德心经者臣窃谓甚非所宜也说苑出于刘向向之学不纯溺于妄诞所取不经且多战国纵横之论壊人心术莫此为甚韵府出元之阴氏鄙猥细儒学孤识陋蝇集一时兎园寒士钞缉秽芜畧无可采陛下若喜其便于检阅则愿集一二志士儒臣臣请得执笔而随其后上泝唐虞夏商周孔之华奥下及关闽濓洛之佳葩根实精明随事类别以备劝戒删其无益焚其谬妄勒成一经上接经史岂非太平制作之一端也欤今又六经残阙而礼记出于汉儒蠢驳尤甚宜及时删改日御经筵访求审乐之儒大备百王之典作乐书一经以惠万世以承唐虞尊祀伏羲神农黄帝尧舜禹汤文武皋陶伊尹太公周公稷契夷益傅说箕子于太学而孔子则自天子达于庻人通祀以为先师而以颜曽子思孟子配自闵子以下各祭于其乡而鲁之阙里仍建叔梁纥庙赠以王爵而以颜路曽晳孔鲤配一洗厯代之因仍肇起天朝之文献岂不盛哉若夫配天宜复扫地之规尊祖宜备七庙之制奉天不宜为筵宴之所文渊未备夫馆阁之隆太常非俗乐之可肄官妓非人道之所为禁絶倡优俾于变之民不迁于滛巧易制寺阉尊天子之贵不近于刑人执戟陛墀皆为吉士虎贲趣马悉用俊良虽门户扫除之役命公卿子弟之贤任诸侯王于众职定久任法而加封待臣子于一体示天下之为公除山泽之禁税蠲务镇之征商木辂朴居而土木之工勿起布垦荒田而四夷之地勿贪释老之壮者驱之俾复于人伦经呪之妄者火之俾絶其欺罔断所谓瑜珈之教禁所谓符式之科絶鬼巫破滛祀省冗官减细县痛惩法外之威刑永革京城之工役流十年而听复杖八十以无加妇女非帷薄不修毋令逮系大臣有过恶当诛不宜加辱治厯明时授民作事但伸播植之宜何用建除之谬方向煞神事甚无谓孤虚宜忌亦且不经东行西行之论天德月德之云臣料唐虞之厯必无此等之文所宜著者日月之行星辰之次仰观俯察事合逆顺七政之齐正此类也元首丛脞则股肱惰而万事皆隳人君不以察为明帝德罔愆则帝志应而天命用休人君惟以德为政陛下拳拳于畏天畏鬼神而所谓畏民者则未至也孳孳于治民治强暴而所以治心者犹未至也且粢盛之洁衣服之齐修举之时仪文之备此畏天畏鬼神之末事也陛下岂诚以此为足以尽事天事鬼神之道哉簿书之期狱讼之断诏诰之勤钩巨之巧此治民治强暴之支流也岂真以此为足以尽治民治强暴之术哉古云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孔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惟一于敬则心即天祭不必渎而受无咎之福神不必劳而享无为之治与天地合其徳日月合其明四时合其序而鬼神合其吉凶矣近年以来台纲不肃果若人言以刑名轻重为能事以问囚多寡为勋劳甚非所以厉清要长风采也夫人自救过之不给何暇劾人之过人自以言为讳何能有諌诤之言御史纠弹皆承宻旨未闻举善但曰除奸但闻上有赦宥则必故为执持意谓如此则上恩愈重而不知被赦之人疑上好谀此辈皆市井小人趋媚劬劳之细术陛下何不肝胆而镜照之哉何尝真有一夫持法固争谓某不当罪某当刑如舜曰杀之三而皋陶曰宥之三哉臣笃知陛下轻天下之士者皆此辈无以称塞渊衷也然谁不愿其父母妻子安荣哉所以諌诤实难祸愆不测入人之罪或谓无私而出人之罪必疑受赂逢迎甚易而或蒙褒营救甚难而多得祸祸不止于一身刑必延乎亲友谁肯舍父母妻子而批龙鳞犯天怒者哉陛下进人不择于贤否授职不量其轻重建不为君用之法所谓取之尽辎铢置奸朋倚法之条所谓用之如泥沙监生进士经明行修而多困于州县屈于下僚孝亷人材冥蹈瞽趍而或布于朝省骤厯清华椎埋嚚悍之夫阘茸下愚之辈朝捐刀镊暮拥冠裳左弃筐箧右绾组符剔履之贱衮绣巍峩负贩之佣舆马赫奕虽曰立贤无方亦盍忱询有德是故贤者羞为之等列庸人悉习其风流以贪婪茍免为得计以亷洁受刑为餙辞故有无钱工役无盘纒之俚谚胡膀官人没商量之童謡出于吏部者无贤否之分入于刑部者无枉直之判黜陟无章举错乖方八议之条虚设五刑之律无常天下皆谓陛下任意喜怒为生杀而不知皆臣下之乏忠良也古者乡邻善恶必记今虽有申明旌善之举而无党庠乡学之规互知之法虽严训告之方未备序礼讲学必有其地有其时先之以仁义而后以法制则庻乎磨之有渐而行之有效如影之随势也今也应故事立虚文善恶二字芜秽而莫之顾长幼之民掉臂而不相揖纪纲不立节目无依势使然也臣欲取古人治家之礼睦族之法若古蓝田吕氏之乡约今义门郑氏之家范布之天下世臣大族率先以劝旌之复之为民表率将见作新于变渐次时雍至于比屋可封不难矣陛下不可视为迂阔而不切当今之急务也陛下天资至髙合于道微百家神怪诞妄恍惚臣知陛下洞瞩之矣然犹不免欲以愚弄天下若所谓以神道设教者臣谓不必然也一统之舆图已定矣一时之人心已服矣一切之奸雄已慑矣天无变灾民无患害圣躬康宁圣子神孙继继绳绳所谓得真符者矣何必兴师以取宝为名谕众以神仙为征应谓有所谓某神某仙孚佑国家者哉且以传国寳论之潞王从珂已焚之矣屡求屡得真伪莫明假令真有之则区区李斯之书秦政之制何足为宝哉周武之时未有神仙符应书之所戴可见也已而古今享国之长未有如周者神仙释老诞谩恍惚何足稽哉臣观地有盛衰物有盈歉而商税之征率皆定额是使其或盈也奸黠得以侵欺其歉也良善困于补纳夏税一也而茶椒有粮菓丝有税既税于所产之地又税于所过之津何其夺民之利至于如此之宻也且多贫下之家不免抛荒之咎或疾病死丧逃亡弃失今日之土地无前日之生植而今日之征聚有前日之税粮里胥不为呈州县不为理或卖产以供税产去而税存或俾办以当役役重而民困又土田之髙下不均而起科之轻重无别或膏腴而税反轻瘠卤而税反重此丈量之际里胥之弊也欲极其困而革其弊莫若行受田均田之法兼行常平义仓之举积之以渐至有九年之食无难者臣愚所谓愿除天下之征商者此也臣闻仲尼曰王公设险以守其国故小邑必有城隍重门击柝以待暴客圣人之所制也而近世狃于晏安隳名城销锋镝禁兵讳武以为太平一旦有不测之虞连郡至望风而靡良平不暇谋贲育不暇斗武备隳之过也及今修治不宜动众但勅有司以时整葺寛之以岁月守之以里胥额设弓手课之以弓弩兼教民兵习之以兵农开武举以收天下之英雄广乡校以延天下之俊人古时多有书院遗基学田旧业贡士有庄义田有族皆宜兴复而广益之夫罪人不孥罚弗及嗣连坐起于秦法孥戮本于伪书今之为善者妻子未必蒙荣有过者里胥必陷其罪唐虞之世四凶之罪止于流窜故殛鲧而相禹禹不以为仇舜不以为嫌况律以人伦为重而有给配妇女之条听之于不义则又何取夫节义哉此化原之所由也孔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故贾生欲易服色而定官名尚书侍郎内侍也而以加于六卿郎中员外何职也而以名于六属御史词臣所以居宠台阁郡守县令不应回避乡邦同寅协恭相唱以礼而今内外百司捶楚属官甚于奴隶是致柔懦之徒荡无亷耻之节擎跽曲拳于进退下气怡色而奔趍一为下官肌肤不保甚非所以长孝行厉节义也臣以为自今非犯罪恶解官笞杖之刑勿用催科督厉小有过差蒲鞭示辱亦足劝惩矣臣但知罄竭愚衷欲言固不止此奉命忖量急于陈献所陈畧无次序亦不暇组织成文冀以将来取誉惟陛下幸垂察焉
应诏上封事【邹智】
伏覩今月初十日五鼔有大星飞流起西北亘东南光芒烛地蜿蜒如龙蛇人马辟易盖阳不能制阴之象也臣窃惟陛下即位以来慷慨奋发恭俭勤劳摈斥宦官黜逺左道根究浮费裁抑冗员痛惩法王佛子大放珍禽奇兽凡天下之人所欲而未得所患而未去者以次罢行几无遗憾宜其克享天心而景星卿云昭回乎霄汉之表今变异若此其故何哉臣反复思之无乃阴之当消者未消阳之当长者未长而陛下所以事天者犹有未至与昔孔子修春秋凡星变必书朱子修纲目凡星变必书所以垂万世帝王之明戒也使孔子而非大圣朱子而非大贤则其书之也疑亦无谓使其达天人之理则岂可不为寒心也哉伏读明诏曰天下大小衙门政务如有利所当兴弊所当革者所在官员人等指实条具以闻臣有以见陛下知前日登极诏书为奸臣所误阻塞言路物论嚣然故复下此条以自解耳夫不曰朕躬有过失朝政有阙遗而曰利所当兴弊所当革不曰许诸人直言无隠而曰所在官员人等指实条具以闻陛下之所以求言者已不广矣然欲兴天下之利当求利之所以兴欲革天下之弊当求弊之所以革欲正天下之衙门当自大衙门始臣请遡流穷源为陛下陈之惟陛下虚心以听夫内阁者天下之大衙门也利莫兴于君子进弊莫弊于小人不退小人不退欲弊之革也不可得已君子不进欲利之兴也不可得已且如少师万安持禄怙宠殊无厌足少保刘吉附上罔下漫无可否太子少保尹直挟诈懐奸全无亷耻世之所谓小人也陛下留之则君德必不能辅朝廷必不能修纪纲必壊风俗必偷天下之贤必有所观望而不敢来天下之邪必有所盘结而不肯去上弊社稷下弊苍生此弊所当革者也臣愿陛下讽之再辞以全其体给之余禄以饱其欲放之田里以休其劳则天下之弊无不革矣至如致仕尚书王恕矢志忠勤可任大事尚书王竑秉节刚劲可寝大奸都御史彭韶学识醇正可决大疑世之所谓君子也陛下用之则君德必为之开明朝政必为之静肃纪纲必振风俗必淳天下之贤必拔茅而来天下之邪必望风而去上利社稷下利苍生此利所当兴者也臣愿陛下予之安车以优其礼赐之手诏以重其行置之左右以展其藴则天下之利无不兴矣然君子之所以不进小人之所以不退岂无自哉大抵宦官之权重也汉元帝尝任萧望之周堪矣一制于弘恭石显则不得以行其志宋孝宗尝任陈俊卿刘珙矣一间于陈源甘升则不得以尽其才李林甫牛仙客与髙力士相为犄角而玄宗之朝政不经贾似道丁大全与董宋臣相为表里而理宗之国势不振君子小人进退之机未尝不在于此曹之盛衰也臣愿陛下鉴其所既往谨其所未来大张英断总揽天纲凡所以待宦官者一以太祖髙皇帝为法凡所以任大臣者一以太宗文皇帝为法则君子可进小人可退而天下之治出于一矣陛下聪明冠絶百王神武震惊六合岂不知刑臣之不可以弄天纲哉然而一操一纵之间卒无一定之守者殆正心之功未之讲也心者身之主事之纲也但其所发不能无天理人欲之异耳发于天理则耳目自然聪明言动自然中节可以对越上帝何宦官之能惑发于人欲则一身无主万事无纲夷狄之酒或得以甘吾之饮易牙之味或得以饱吾之嗛白台闾须之美夹林兰台之乐或得以荡吾之目彼必投闲抵隙以施其蒙蔽播弄之术于不知不觉之中虽有聪明神武之资亦将日改月化而寖失其本初矣欲进君子退小人兴天下之利革天下之弊正天下之衙门岂易得哉陛下早朝之后深居法宫其心之发于天理发于人欲或天理人欲交战于胷中臣皆不得而知也此全在陛下自检点自省察果天理耶则敬以养之果人欲耶则敬以克之则静与天俱动与天合而宦官不能惑矣葢以君子对小人言之君子为阳小人为阴以羣臣对宦官言之羣臣为阳宦官为阴以天理对人欲言之天理为阳人欲为阴所谓阳者当力扶之使之日长所为阴者当痛抑之使之日消阳日以长阴日以消则所以格天者在是所以配天者在是所以祈天永命者在是岂特天变之可弭而已哉臣又闻今日中外之论有谓三年无改于父之道者臣请论之君子之事天也如事亲天者理而已矣理当则行理不当则止一行一止顺乎理而我无与焉所以事天也事天正所以事亲也岂有违天而可谓之孝哉孔子之言葢推孝子不忍之心其所谓无改者正指在所当改而可以未改者耳若事既当改而三年之间关系重大势乂不得不改者自当汲汲改之岂必拘拘于形迹之间哉古之圣帝明王莫如尧舜史臣赞舜之德曰重华协帝宜其无一事不合于尧矣今以书考之舜去四凶尧之所未去也舜举十六相尧之所未举也舜之所以协尧者一顺乎理而已舜之心岂异于尧之心哉茍徒泥圣人之言而不会其言外之意则前日之宦官亦不必摈斥左道亦不必黜逺浮费亦不必根究冗员亦不必裁抑法王佛子亦不必痛惩珍禽竒兽亦不必大放是诚何理也哉臣愿陛下不惑于浮言凡所以事先帝者以事天为法可也臣顾天变赫然可畏而中外之臣拱手熟视无一人敢为陛下言之臣之痛心实在于此昔朱云以槐里令而论安昌侯张禹梅福以南昌尉而论大将军王凤孝宗诏监司郡守条具民间利病以闻而朱熹极论其故以为宰相台省师傅宾友諌诤之臣皆失其职而左右近习之臣阴执独断之柄也臣虽不肖固非一令一尉之比岂敢偷生以全吾躯乎惟陛下为太祖二十年艰难辛苦之业千万世弘大灵长之统一留意焉则天下幸甚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四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四十四
(明)贺复征 编
○条事
贺复征曰按说文条小枝也颜师古云凡言条者一一而疏举之若木条也古有诏条科条赵充国传充国条上留田十二事等是也故列条事为一体
条奏故昌邑王居处【汉张敞】
臣敞地节三年五月视事故昌邑王居故宫奴婢在中者百八十三人闭大门开小门亷吏一人为领钱物市买朝内食物它不得出入督盗一人别主徼循察往来者以王家钱取卒迾宫清中备盗贼臣敞数遣丞吏行察四年九月中臣敞入视居处状故王年二十六七为人青黒色小目鼻末锐卑少须眉身体长大疾痿行步不便衣短衣大袴冠惠文冠佩玉环簮笔持牍趋谒臣敞与坐语中庭阅妻子奴婢臣敞欲动观其意即以恶鸟感之曰昌邑多枭故王应曰然前贺西至长安殊无枭复来东至济阳乃复闻枭声臣敞阅至子女持辔故王跪曰持辔母严长孙女也臣敞故知执金吾严延年字长孙女罗紨前为故王妻察故王衣服言语跪起清狂不惠妻十六人子二十二人其十一人男十一人女昧死奏名籍及奴婢财物簿臣敞前书言昌邑哀王歌舞者张修等十人无子又非姬但良人无官名王薨当罢归太傅豹等擅留以为哀王园中人所不当得为请罢归故王闻之曰中人守园疾者当勿治相杀伤者当勿法欲令亟死太守奈何而欲罢之其天资喜繇乱亡终不见仁义如此
条对七事【郎顗】
臣闻明王圣主好闻其过忠臣孝子言无隠情臣备生人伦视听之类而禀性愚戅不识忌讳故出死忘命恳恳重言诚欲陛下修乾坤之德开日月之明披图籍案经典览帝王之格识先后之政如有阙遗退而自改本文武之业拟尧舜之道攘灾延庆号令天下此诚臣顗区区之愿夙夜梦寐尽心所计谨条序前章畅其旨趣条便宜七事具如状对一事陵园至重神圣攸冯而灾火炎赫迫近寝殿魂而有灵犹将惊动寻宫殿官府近始永平岁时未积便更修造又西苑之设禽畜是处离房别宫本不常居而皆务精土木营建无已消功单贿巨亿为计易内传曰人君奢侈多饰宫室其时旱其灾火是故鲁僖遭旱修政自勅下锺鼓之县休缮治之官虽则不宁而时雨自降繇此言之天之应人敏于影响今月十七日戊午征日也日加申风从寅来丑时而止丑寅申皆征也不有火灾必当为旱愿陛下较计缮修之费永念百姓之劳罢将作之官减雕文之饰损庖厨之馔退宴私之乐易中孚传曰阳感天不旋日如是则景云降集眚沴息矣二事去年已来兊卦用事类多不効易传曰有貌无实佞人也有实无貌道人也寒温为实清浊为貌今三公皆令色足恭外厉内荏以虚事上无佐国之实故清浊効而寒温不効也是以阴寒侵犯消息占曰日乗则有妖风日蒙则有地裂如是三年则致日食阴侵其阳渐积所致立春前后温气应节者诏令寛也其后复寒者无寛之实也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率土之人岂无贞贤未闻朝廷有所赏拔非所以求善赞务弘济元元宜采纳良臣以助圣化三事臣闻天道不逺三五复反今年少阳之岁法当乗起恐后年已往将遂惊动涉厯天门灾成戊已今春当旱夏必有水臣以六日七分候之可知夫灾眚之来缘类而应行有玷缺则气逆于天精感变出以戒人君王者之义时有不登则损滋彻膳数年以来糓收稍减家贫户馑岁不如昔百姓不足君谁与足水旱之灾虽尚未至然君子逺览防微虑萌老子曰人之饥也以其上食税之多也故孝文皇帝绨袍革舄木器无文约身薄赋时致升平今陛下圣德中兴冝遵前典惟节惟约天下幸甚易曰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是故髙宗以享福宋景以延年四事臣窃见皇太子未立储宫无主仰观天文太子不明荧惑以去年春分后十六日在娄五度推步三统荧惑今当在翼九度今反在柳三度则不及五十余度去年八月二十四日戊辰荧惑厯舆鬼东入轩辕出后星北东去四度北旋复还轩辕者后宫也荧惑者至阳之精也天之使也而出入轩辕绕还往来易曰天垂象见吉凶其意昭然可见矣礼天子一娶九女嫡媵毕具今宫人侍御动以千计或生而幽隔人道不通郁积之气上感皇天故遣荧惑入轩辕理人伦垂象见异以悟主上昔武王下车出倾宫之女表商容之闾以理人伦以表贤德故天授以圣子成王是也今陛下多积宫人以违天意故皇胤多夭嗣体莫寄诗云敬天之怒不敢戏渝方今之福莫若广嗣广嗣之术可不深思宜简出宫女恣其姻嫁则天自降福子孙千亿惟陛下丁宁再三留神于此左右贵幸亦宜惟臣之言以悟陛下盖善言古者合于今善言天者合于人愿访问百僚有违臣言者臣当受茍言之罪五事臣窃见去年闰十月十七日已丑夜有白气从西方天苑趋左足入玉井数日乃灭春秋曰有星孛于大辰大辰者何大火也大火为大辰罚又为大辰北极亦为大辰所以孛一宿而连三宿者言北辰王者之宫也凡中宫无节政教乱逆威武衰微则此三星以应之也罚者白虎其宿主兵其国赵魏变见西方亦应三辅凡金气为变发在秋节臣恐立秋以后赵魏关西将有羗冦畔戾之患宜豫宣告诸郡使敬授人时轻徭役薄赋敛勿妄缮起坚仓狱备守卫回选贤能以鎭抚之金精之变责归上司宜以五月丙午遣太尉服干戚建井旟书玉板之策引白气之异于西郊责躬求愆谢咎皇天消灭妖气葢以火胜金转祸为福也六事臣窃见今月十四日乙夘已时白虹贯日凡日傍气色白而纯者名为虹贯日中者侵太阳也见于春者政变常也方今中官外司各各考事其所考者或非急务又恭陵火灾主名未立多所收捕备经考毒寻火为天戒以悟人君可顺而不可违可敬而不可慢陛下宜恭已内省以备后灾凡考诸案并须立秋又易传曰公能其事序贤进士后必有喜反之则白虹贯日以甲乙见者则谴在中台自司徒居位阴阳多谬久无虚已进贤之策天下兴议异人同咨且立春以来金风再见金能胜木必有兵气宜黜司徒以应天意陛下不早禳之将负臣言遗患百姓七事臣伏惟汉兴以来三百三十九岁于诗三基髙祖起亥仲二年今在戌仲十年诗泛厯枢曰夘酉为革政午亥为革命神在天门出入候听言神在戍亥司候帝王兴衰得失厥善则昌厥恶则亡于易雄雌秘厯今值困乏凡九二困者众小人欲共困害君子也经曰困而不失其所其唯君子乎唯独贤圣之君遭困遇险能致命遂志不去其道陛下乃者潜龙养德幽隠屈戹即位之元紫宫惊动厯运之会时气已应然犹恐妖祥未尽君子思患而豫防之臣以为戍仲已竟来年入季文帝改法除肉刑之罪至今适三百载宜因斯际大蠲法令官名称号舆服器械事有所更变大为小去奢就俭机衡之政除烦为简改元更始招来幽隠举方正征有道慱采异谋开不讳之路臣陈引际会恐犯忌讳书不尽言未敢究畅
灾异条上七事【蔡邕】
臣伏读圣旨虽周成遇风讯诸执事宣王遭旱宻勿祗畏无以或加臣闻天降灾异缘象而至辟厯数发殆刑诛繁多之所生也风者天之号令所以教人也夫昭事上帝则自懐多福宗庙致敬则鬼神以着国之大事实先祀典天子圣躬所当恭事臣自在宰府及备朱衣迎气五郊而车驾稀出四时致敬屡委有司虽有解除犹为疎废故皇天不悦显此诸异洪范传曰政悖德隠厥风发屋折木坤为地道易称安贞阴气愤盛则当静反动法为下叛夫权不在上则电伤物政有苛暴则虎狼食人贪利伤民则蝗虫损稼去六月二十八日太白与月相迫兵事恶之鲜卑犯塞所从来逺今之出师未见其利上违天文下逆人事诚当博覧众议从其安者臣不胜愤懑谨条宜所施行七事表左一事明堂月令天子以四立及季夏之节迎五帝于郊所以导致神气祈福丰年清庙祭祀追往孝敬养老辟雍示人礼化皆帝者之大业祖宗所祗奉也而有司数以蕃国疎丧宫内产生及吏卒小污屡生忌故窃见南郊斋戒未尝有废至于他祀輙兴异议岂南郊卑而它祀尊哉孝元皇帝策书曰礼之至敬莫重于祭所以竭心亲奉以致肃祗者也又元和故事复申前典前后制书推心恳恻而近者以来更甚太史忘礼敬之大任禁忌之书拘信小故以亏大典礼妻妾产者齐则不入侧室之门无废祭之文也所谓宫中有卒三月不祭者谓士庻人数堵之室共处其中耳岂谓皇居之旷臣妾之众哉自今齐制宜如故典庻答风霆灾祅之异二事臣闻国之将兴至言数闻内知已政外见民情是故先帝虽有圣明之姿而犹广求得失又因灾异援引幽隠重贤良方正敦朴有道之选危言极諌不絶于朝陛下亲政以来频年灾异而未闻特举慱选之旨诚当思省述修旧事使抱忠之臣展其狂直以解易传政悖德隠之言三事夫求贤之道未必一涂或以德显或以言扬顷者立朝之士曽不以忠信见赏恒被谤讪之诛遂使羣下结口莫图正辞郎中张文前独尽狂言圣听纳受以责三司臣子旷然众庻觧恱臣愚以为宜擢文右职以劝忠謇宣声海内慱开政路四事夫司隶校尉诸州刺史所以督察奸枉分别白黒者也伏见幽州刺史杨憙益州刺史龎芝凉州刺史刘虔各有奉公疾奸之心憙等所纠其効尤多余皆枉挠不能称职或有抱罪懐瑕与下同疾纲网弛纵莫相举察公府台阁亦复黙然五年制书议遣八使又令三公謡言奏事是时奉公者欣然得志邪枉者忧悸失色未详斯议所因寝息昔刘向奏曰夫执狐疑之计者开羣枉之门养不断之虑者来谗邪之口今始闻善政旋复变易足令海内测度朝政宜追定八使纠举非法更选忠清平章赏罚三公岁尽差其殿最使吏知奉公之福营私之祸则众灾之原庻可塞矣五事臣闻古者取士必使诸侯岁贡孝武之世郡举孝廉又有贤良文学之选于是名臣辈出文武并兴汉之得人数路而已夫书画辞赋才之小者匡国理政未有其能陛下即位之初先涉经术听政余日观省篇章聊以游意当代慱奕非以教化取士之本而诸生竞利作者鼎沸其髙者颇引经训风喻之言下则连偶俗语有类俳优或窃成文虚冐名氏臣毎受诏于盛化门差次録第其未及者亦复随軰皆见拜擢既加之恩难复收改但守奉禄于义已弘不可复使理人及在州郡昔孝宣会诸儒于石渠章帝集学士于白虎通经释义其事优大文武之道所宜从之若乃小能小善虽有可观孔子以为致逺则泥君子固当志其大者六事墨绶长吏职典理人皆当以惠利为绩日月为劳褒责之科所宜分明而今在任无复能省及其还者多召拜议郎郎中若器用优美不宜处之冗散如有衅故自当极其刑诛岂有伏罪惧考反求迁转更相放効臧否无章先帝旧典未尝有此可皆断絶以核真伪七事伏见前一切以宣陵孝子者为太子舍人臣闻孝文皇帝制丧服三十六日虽继体之君父子之亲公卿列臣受恩之重皆屈情从制不敢踰越今虚伪小人本非骨肉既无幸私之恩又无禄仕之实恻隠思慕情何縁生而羣聚山陵假名称孝行不隠心义无所依至有奸轨之人通容其中恒思皇后祖载之时东郡有盗人妻者亡在孝中本县追捕乃伏其辜虚伪杂秽难得胜言又前至得拜后軰被遗或经年陵次以暂归见漏或以人自代亦蒙宠荣争讼怨恨汹汹道路太子官属宜捜选令德岂有但取丘墓凶丑之人其为不祥莫与大焉宜遣归田里以明诈伪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四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四十五
(明)贺复征 编
○奏对一
徐师曾曰按汉朝臣补外天子使人受所欲言及有事下议者并以书对故曰奏对
郊祀对【汉董仲舒】
廷尉臣汤昧死言臣汤承制以郊祀问故胶西相仲舒臣仲舒对曰所闻古者天子之礼莫重于郊郊常以正月上辛日者所以先百神而最居前礼三年丧不祭其先而不敢废郊郊重于宗庙天尊于人也王制曰祭天地之牛角茧栗宗庙之牛角握宾客之牛角尺此言徳滋美而牲滋微也春秋曰鲁祭周公用白牡色白贵纯也帝牲在涤三月牲贵肥洁而不贪其大也凡养牲之道务在肥洁而已驹犊未能刍秣之食莫如令食其母便臣汤谨问仲舒鲁祀周公用白牡非礼也臣仲舒对曰礼也臣汤问周天子用骍刚羣公不毛周公诸侯也何以得用纯牲臣仲舒曰武王崩成王幼而在襁褓之中周公继文武之业成二圣之功徳渐天地泽被四海故成王贤而贵之诗曰无徳不报故成王使祭周公以白牡上不得与天子同色下有异于诸侯臣仲舒愚以为报徳之礼臣汤问仲舒天子祭天诸侯祭土鲁何縁以祭郊臣仲舒对曰周公傅成王成王遂及圣功莫大于此周公圣人也有祭合于天道成王令鲁郊也臣汤问仲舒鲁祭周公用白牡其郊何用臣仲舒对曰鲁郊用纯骍刚周色尚赤以天子命郊故以骍臣汤问仲舒祠宗庙或以鹜当鳬鹜非鳬可用否臣仲舒对曰鹜非鳬鳬非鹜也臣闻孔子入太庙每事问慎之至也陛下祭躬亲斋戒沐浴以承宗庙甚敬谨柰何以鳬当鹜鹜当鳬名实不相应以承太庙不亦不称乎臣仲舒愚以为不可臣犬马齿衰赐骸骨伏陋巷陛下乃奉使九卿问臣以朝廷之事臣愚陋曾不足以承明诏奉大对臣仲舒冒死以闻
庙殿火灾对【董仲舒】
春秋之道举往以明来是故天下有物视春秋所举与同比者精微眇以存其意通伦类以贯其理天地之变国家之事粲然皆见亡所疑矣按春秋鲁定公哀公时季氏之恶已孰而孔子之圣方盛夫以盛圣而易孰恶季孙虽重鲁君虽轻其势可成也故定公二年五月两观灾两观僣礼之物天灾之者若曰僣礼之臣可以去已见罪征而后吿可去此天意也定公不知省至哀公三年五月桓宫厘宫灾二者同事所为一也若曰燔贵而去不义云尔哀公未能见故四年六月亳社灾两观桓厘宫毫社四者皆不当立天皆燔其不当立者以示鲁欲其去乱臣而用圣人也季氏亡道久矣前是天不见灾者鲁未有贤圣臣虽欲去季孙其力不能昭公是也至定哀乃见之其时可也不时不见天之道也今髙庙不当居辽东髙园殿不当居陵旁于礼亦不当立与鲁所灾同其不当立久矣至于陛下时天乃灾之者殆亦其时可也昔秦受亡周之弊而亡以化之汉受亡秦之弊又亡以化之夫继二弊之后承其下流兼受其猥难治甚矣又多兄弟亲戚骨肉之连骄扬奢侈恣睢者众所谓重难之时者也陛下正当大弊之后又遭重难之时甚可忧也故天灾若语陛下当今之世虽敝而重难非以大平至公弗能治也视亲戚贵属在诸侯逺正最甚者忍而诛之如吾燔辽东髙庙乃可视近臣在国中处旁仄及贵而不正者忍而诛之如吾燔髙园殿乃可云尔在外而不正者虽贵如髙庙犹灾燔之况诸侯乎在内不正者虽贵如髙园殿犹燔灾之况大臣乎此天意也辠在外者天灾外辠在内者天灾内燔甚辠当重燔简辠当轻承天意之道也
化民有道对【东方朔】
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上古之事经歴数千载尚难言也臣不敢陈愿近述孝文皇帝之时当世耆老皆闻见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身衣弋绨足履革舄以韦带剑莞蒲为席兵木无刃衣缊无文集上书囊以为殿帷以道徳为丽以仁义为准于是天下望风成俗昭然化之今陛下以城中为小图起建章左凤阙右神明号称千门万户木土衣绮绣狗马被缋罽宫人簮瑇瑁垂珠玑设戏车教驰逐饰文采丛珍怪撞万石之钟击雷霆之鼓作俳优舞郑女上为淫侈如此而欲使民独不奢侈失农事之难者也陛下诚能用臣朔之计推甲乙之帐燔之于四通之衢却走马示不复用则尧舜之隆宜可与比治矣易曰正其本万事理失之毫厘差以千里愿陛下留意察之
剧武帝对【东方朔】
自唐虞之隆成康之际未足以谕当世臣伏观陛下功徳陈五帝之上在三皇之右非若此而已诚得天下贤士公卿在位咸得其人矣譬若以周召为丞相孔丘为御史大夫太公为将军毕公髙拾遗于后弁严子为卫尉皋陶为大理后稷为司农伊尹为少府子贑使外国颜闵为慱士子夏为太常益为右扶风季路为执金吾契为鸿胪龙逢为宗正伯夷为京兆管仲为冯翊鲁般为将作仲山甫为光禄申伯为太仆延陵季子为水衡百里奚为典属国栁下惠为大长秋史鱼为司直蘧伯玉为太傅孔父为詹事孙叔敖为诸侯相子产为郡守王庆忌为期门夏育为鼎官羿为旄头宋万为式道侯对
闻乐对【中山靖王胜】
臣闻悲者不可为累欷思者不可为叹息故髙渐离击筑易水之上荆轲为之低而不食雍门子一微吟孟尝君为之于邑今臣心结日久每闻幼眇之声不知涕泣之横集也夫众喣漂山聚蟁成靁朋党执虎十夫挠椎是以文王拘于羑里孔子阨于陈蔡此乃烝庶之成风增积之生害也臣身逺与寡莫为之先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丛轻折轴羽翮飞肉纷惊逢罗澘然出涕臣闻白日晒光幽隠皆照明月曜夜蟁蝱宵见然云蒸列布杳冥昼昬尘埃抪覆昧不见泰山何则物有蔽之也今臣壅阏不得闻谗言之徒蜂生道辽路逺曾莫为臣闻臣窃自悲也臣闻社鼷不灌屋鼠不熏何则所托者然也臣虽薄也得蒙肺附位虽卑也得为东藩属又称兄今羣臣非有葭莩之亲鸿毛之重羣居党议朋友相为使夫宗室摈却骨肉氷释斯伯竒所以流离比干所以横分也诗云我心忧伤惄焉如捣假寐水叹唯忧用老心之忧矣疢如疾首臣之谓也
禁民挟弓弩对【吾丘寿王】
臣闻古者作五兵非以相害以禁暴讨邪也安居则以制猛兽而备非常有事则以设守卫而施行阵及至周室衰微上无明王诸侯力政强侵弱众暴寡海内抏敝巧诈并生是以知者陷愚勇者威怯茍以得胜为务不顾义理故机变械饰所以相贼害之具不可胜数于是秦兼天下废王道立私议灭诗书而首法令去仁恩而任刑戮堕名城杀豪杰销甲兵折锋刃其后民以耰鉏棰挺相挞击犯法滋众盗贼不胜至于赭衣塞路羣盗满山卒以乱亡故圣王务教化而省禁防知其不足恃也今陛下昭明徳建太平举俊材与学官三公有司或由穷巷起白屋裂地而封宇内日化方外乡风然而盗贼犹有者郡国二千石之罪非挟弓弩之过也礼曰男子生桑弧蓬矢以举之明示有事也孔子曰吾何执执射乎大射之礼自天子降及庻人三代之道也诗云大侯既抗弓矢斯张射夫既同献尔发功言贵中也愚闻圣王合射以明教矣未闻弓矢之为禁也且所为禁者为盗贼之以攻夺也攻夺之罪死然而不止者大奸之于重诛固不避也臣恐邪人挟之而吏不能止良民以自备而抵法禁是擅贼威而夺民救也窃以为亡益于奸禁而废先王之典使学者不得习行其礼大不便
白麟竒木对【终军】
臣闻诗颂君徳乐舞后功异经而同指明盛徳之所隆也南越窜屏葭苇与鱼鸟同羣正朔不及其俗有司临境而东瓯内附闽王伏辜南粤赖救北胡随畜荐居禽兽行虎狼心上古未能摄大将军秉钺单于犇幕骠骑抗旌昆邪右衽是泽南洽而威北畅也若罚不阿近举不遗逺设官竢贤县赏待功能者进以保禄罢者退而劳力刑于宇内矣履众美而不足懐圣明而不专建三宫之文质章厥职之所宜封禅之君无闻焉夫天命初定万事草创及臻六合同风九州岛共贯必待明圣润色祖业传于无穷故周至成王然后制定而休征之应见陛下盛日月之光垂圣思于勒成专神明之敬奉燔瘗于郊宫献享之精交神积和之气塞明而异兽来获宜矣昔武王中流未济白鱼入于王舟俯取以燎羣公咸曰休哉今郊祀未见于神祗而获兽以馈此天之所以示飨而上通之符合也宜因昭时令日改定吿元苴白茅于江淮发嘉号于营丘以应缉熈使着事者有纪焉葢六鶂退飞逆也白鱼登舟顺也夫明闇之征上乱飞鸟下动渊鱼各以类推今野兽并角明同本也众支同附示无外也若此之应殆将有解编髪削左衽袭冠带要衣裳而蒙化者焉斯拱而竢之耳
羌事对【赵充国】
羌人所以易至者以其种自有豪数相攻击势不一也往三十余歳西羌反时亦先解仇合约攻令居与汉相距五六年乃定至征和五年先零豪封煎等通使匈奴匈奴使人至小月氐传告诸羌曰汉贰师将军众十余万人降匈奴羌人为汉事苦张掖酒泉本我地地肥美可共击居之以此观匈奴欲与羌合非一世也间者匈奴困于西方闻乌桓来保塞恐兵复从东方起数使使尉黎危须诸国设以子女貂裘欲沮解之其计不合疑匈奴更遣使至羌中道从沙阴地出盐泽过长坑入穷水塞南抵属国与先零相直臣恐羌变未止此且复结连他种宜及未然为之备
雨雹对【萧望之】
春秋昭公三年大雨雹是时季氏专权卒逐昭公郷使鲁君察于天变宜亡此害今陛下以圣徳居位思政求贤尧舜之用心也然而善祥未臻阴阳不和是大臣任政一姓擅势之所致也附枝大者贼本心私家盛者公室危唯明主躬万几选同姓举贤材以为腹心与叅政谋令公卿大臣朝见奏事明陈其职以考功能如是则庻事理公道立奸邪塞私权废矣
伐匈奴对【萧望之】
春秋晋士匄帅师侵齐闻齐侯卒引师而还君子大其不伐丧以为恩足以服孝子谊足以动诸侯前单于慕化乡善称弟遣使请求和亲海内欣然夷狄莫不闻未终奉约不幸为贼臣所杀今而伐之是乗乱而幸灾也彼必奔走逺遁不以义动兵恐劳而无功宜遣使者吊问辅其微弱救其灾患四夷闻之咸贵中国之仁义如遂蒙恩得复其位必称臣服从此徳之盛也
罢珠厓对【贾捐之】
臣幸得遭明盛之朝蒙危言之策无忌讳之患敢昧死竭巻巻臣闻尧舜圣之盛也禹入圣域而不优故孔子称尧曰大哉韶曰尽善禹曰无间以三圣之徳地方不过数千里西被流沙东渐于海朔南暨声教讫于四海欲与声教则治之不欲与者不强治也故君臣歌徳含气之物各得其宜武丁成王殷周之大仁也然地东不过江黄西不过氐羌南不过蛮荆北不过朔方是以颂声并作视听之类咸乐其生越裳氏重九译而献此非兵革之所能致及其衰也南征不还齐桓捄其难孔子定其文以至于秦兴兵逺攻贪外虚内务欲广地不虑其害然地南不过闽越北不过太原而天下溃叛祸卒在于二世之末长城之歌至今未絶赖圣汉初兴为百姓请命平定天下至孝文皇帝闵中国未安偃武行文则断狱数百民赋四十丁男三年而一事时有献千里马者诏曰鸾旗在前属车在后吉行日五十里师行三十里朕乗千里之马独先安之于是还马与道里费而下诏曰朕不受献也其令四方毋求来献当此之时逸逰之乐絶竒丽之赂塞郑卫之倡微矣夫后宫盛色则贤者隠处佞人用事则诤臣杜口而文帝不行故谥为孝文庙号太宗至孝武皇帝元狩六年太仓之粟红腐而不可食都内之钱贯朽而不可校乃探平城之事録冒顿以来数为边害籍兵厉马因富民以攘服之西连诸国至于安息东过碣石以玄菟乐浪为郡北却匈奴万里更起营塞制南海以为八郡则天下断狱万数民赋数百造盐鐡酒榷之利以佐用度犹不能足当此之时冦贼并起军旅数发父战死于前子斗伤于后女子乗亭障孤儿号于道老母寡妇饮泣巷哭遥设虚祭想魂乎万里之外淮南王盗冩虎符阴聘名士关东公孙勇等诈为使者是皆廓地泰大征伐不休之故也今天下独有关东闗东大者独有齐楚民众久困连年流离离其城郭相枕席于道路人情莫亲父母莫乐夫妇至嫁妻卖子法不能禁义不能止此社稷之忧也今陛下不忍悁悁之忿欲驱士众挤之大海之中快心幽冥之地非所以救助饥馑保全元元也诗云蠢尔蛮荆大邦为雠言圣人起则后服中国衰则先畔动为国家难自古而患之久矣何况乃复其南方万里之蛮乎骆越之人父子同川而浴相习以鼻饮与禽兽无异本不足郡县置也颛颛独居一海之中雾露气湿多毒草虫蛇水土之害人未见虏战士自死又非独珠厓有珠犀瑇瑁也弃之不足惜不击不损威其民譬犹鱼鳖何足贪也臣窃以往者羌军言之暴师曽未一年兵出不踰千里费四十余万万大司农钱尽乃以少府禁钱续之夫一隅为不善费尚如此况于劳师逺攻亡士毋功乎求之往古则不合施之方今则不便臣愚以为非冠带之国禹贡所及春秋所治皆可且无以为愿遂弃珠厓专用恤闗东为忧
东平求子史对【王鳯】
臣闻诸侯朝聘考文章正法度非礼不言今东平王幸得来朝不思制节谨度以防危失而求诸书非朝聘之义也诸子书或反经术非圣人或明鬼神信物怪太史公书有战国纵横权谲之谋汉兴之初谋臣竒策天官灾异地形阨塞皆不宜在诸侯王不可予不许之辞宜曰五经圣人所制万事靡不毕载王审乐道傅相皆儒者旦夕讲诵足以正身虞意夫小辩破义小道不通致逺恐泥皆不足以留意诸益于经术者不爱于王
雉雊对【王音】
陛下安得亡国之语不知谁主为佞謟之计诬乱圣徳如此者左右阿谀甚众不待臣音复謟而足公卿以下保位自守莫有正言如今陛下觉悟惧大祸且至身深责臣下绳以汉法臣音当先诛岂有以自解哉今即位十五年继嗣不立日日驾车而出佚行流闻海内传之甚于京师外有微行之害内有疾病之忧皇天数见灾异欲人变更终已不改天尚不能感动陛下臣子何望独有极言待死命在朝暮而已如有不然老母安得处所尚何皇太后之有髙祖天下当以谁属乎宜谋于贤智克己复礼以求天意继嗣可立灾变尚可销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四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四十六
(明)贺复征 编
○奏对二
日食地震对【汉杜钦】
陛下畏天命悼变异延见公卿举直言之士将以求天心迹得失也臣钦愚戆经术浅薄不足以奉大对臣闻日蚀地震阳微阴盛也臣者君之阴也子者父之阴也妻者夫之阴也夷狄者中国之阴也春秋日食三十六地震五或夷狄侵中国或政权在臣下或妇乗夫或臣子背君父事虽不同其类一也臣窃观人事以考灾异则本朝大臣无不自安之人外戚亲属无乖剌之心闗东诸侯无强大之国三垂蛮夷无逆理之节殆为后宫何以言之日以戊申蚀时加未戊未土也土者中宫之部也其夜地震未央宫殿中此必适妾将有争宠相害而为患者唯陛下深戒之变感以类相应人事失于下变象见于上能应之以徳则异咎消亡不能应之以善则祸败至髙宗遭雊雉之戒饬巳正事享百年之寿殷道复兴要在所以应之应之非诚不立非信不行宋景公小国之诸侯耳有不忍移祸之诚出人君之言三荧惑为之退舍以陛下圣明内推至诚深思天变何应而不感何揺而不动孔子曰仁逺乎哉唯陛下正后妾抑女宠防奢泰去佚逰躬节俭亲万事数御安车由辇道亲二宫之饔膳致昏晨之定省如此则尧舜不足与比隆咎异何足消灭如不留听于庶事不论材而授位殚天下之财以奉淫侈匮万姓之力以从耳目近謟谀之人而逺公方信谗贼之人以诛忠良贤俊失在岩穴大臣怨于不以虽无变异社稷之忧也天下至大万事至众祖业至重诚不可以佚豫为不可以奢泰持也唯陛下忍无益之欲以全众庻之命臣钦愚戆言不足采
日食地震对【谷永】
陛下秉至圣之纯徳惧天地之戒异饬身修政纳问公卿又下明诏帅举直言燕见抽绎以求咎愆使臣等得造明朝承圣问臣材朽学浅不通政事臣闻明王即位正五事建大中以承天心则庻征序于下日月理于上如人君淫溺后宫般乐逰田五事失于躬大中之道不立则咎征降而六极至凡灾异之发各象过失以类告人乃十二月朔戊申日食婺女之分地震萧墙之内二者同日俱发以丁寜陛下厥咎不逺宜厚求诸身意岂陛下志在闺门未恤政事不慎举错娄失中与内宠大盛女不遵道嫉妬专上妨继嗣与古之王者废五事之中失夫妇之纪妻妾得意谒行于内埶行于外至倾覆国家或乱阴阳昔褒姒用国宗周以丧阎妻骄扇日以不臧此其效也经曰皇极皇建其有极传曰皇之不极是谓不建时则有日月乱行陛下践至尊之祚为天下主奉帝王之职以统羣生方内之治乱在陛下所执诚留意于正身勉强于力行损燕私之闲以劳天下放去淫溺之乐罢归倡优之美絶却不享之义慎节逰田之虞起居有常循礼而动躬亲政事致行无倦安服若性经曰继自今嗣王其毋淫于酒毋逸于逰田惟正之共未有身治正而臣下邪者也夫妻之际王事纲纪安危之机圣王所致慎也昔舜饬正二女以崇至徳楚庄忍絶丹姬以成伯功幽王惑于褒姒周徳降亡鲁桓胁于齐女社稷以倾诚修后宫之政明尊卑之序贵者不得嫉妬专宠以絶骄慢之端抑褒阎之乱贱者咸得秩进各得厥职以广继嗣之统息白华之怨后宫亲属饶之以财勿与政事以逺皇父之类损妻党之权未有闺门治而天下乱者也治逺自近始习善在左右昔龙筦纳言而帝命惟允四辅既偹成王靡有过事诚敕正左右齐栗之臣戴金貂之饰执常伯之职者皆使学先王之道知君臣之义济济谨孚无傲戏骄恣之过则左右肃艾羣僚仰法化流四方经曰亦惟先正克左右未有左右正而百官枉者也治天下者尊贤考功则治简贤违功则乱诚审思治人之术欢乐得贤之福论材选士必试于职明度量以程能考功实以定徳毋用比周之虚誉毋听浸润之譛愬则抱功修职之吏无蔽伤之忧比周邪伪之徒不得即工小人日销俊乂日隆经曰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又曰九徳咸事俊乂在官未有功赏得于前众贤布于官而不治者也尧遭洪水之灾天下分絶为十二州制逺之道微而无乖畔之难者徳重恩深无怨于下也秦居平土一夫大呼而海内崩折者刑罚深酷吏行残贼也夫违天害徳为上取怨于下莫甚乎残贼之吏诚放退残贼酷暴之吏锢废勿用益选温良上徳之士以亲万姓平刑释寃以理民命务省繇役毋夺民时薄收赋税毋殚民财使天下黎元咸安家乐业不苦踰时之役不患苛暴之政不疾酷烈之吏虽有唐尧之大灾民无离上之心经曰懐保小人惠于鳏寡未有徳厚吏良而民畔者也臣闻灾异皇天所以谴告人君过失犹严父之明诫畏惧敬改则祸销福降忽然简易则咎罚不除经曰飨用五福畏用六极传曰六沴作见若不共御六罚既侵六极其下今三年之间灾异锋起小大毕具所行不享上帝上帝不豫炳然甚着不求之身无所改正疏举广谋又不用其言是循不享之迹无谢过之实也天责愈深此五者王事之纲纪南面之急务惟陛下留神
黑龙见对【谷永】
汉家行夏正夏正色黑黑龙同姓之象也龙阳徳由小之大故为王者瑞应未知同姓有见本朝亡继嗣之庆多危殆之隙欲因扰乱举兵而起者邪将动心冀为后者残贼不仁若广陵昌邑之类臣愚不能处也元年九月黑龙见其晦日有食之今年二月已未夜星陨乙酉日有食之六月之间大异四发二而同月三代之末春秋之乱未尝有也臣闻三代所以陨社稷丧宗庙者皆由妇人与羣恶沈湎于酒书曰乃用妇人之言自絶于天四方之逋逃多罪是宗是长是信是使诗云燎之方扬寜或灭之赫赫宗周褒姒灭之易曰濡其首有孚失是秦所以二世十六年而亡者养生泰侈奉终泰厚也二者陛下兼而有之臣请畧陈其效易曰在中馈无攸遂言妇人不得与事也诗曰懿厥哲妇为枭为鸱匪降自天生自妇人建始河平之际许班之贵倾动前朝熏灼四方赏赐亡量空虚内藏女宠至极不可上矣今之后起天所不飨什倍于前废先帝法度听用其言官秩不当纵释王诛骄其亲属假之威权纵横乱政刺举之吏莫敢奉宪又以掖庭狱大为乱阱榜棰■〈疒朁〉于炮烙絶灭人命主为赵李报徳复怨反除白罪建治正吏多系无辜掠立迫恐至为人起责分利受谢生入死出者不可胜数是以日食再记以昭其辜王者必先自絶然后天絶之陛下弃万乗之至尊乐家人之贱事厌髙美之尊号好匹夫之卑字崇聚僄轻无义小人以为私客数杂深宫之固挺身晨夜与羣小相随乌集杂会饮醉吏民之家乱服共坐流湎媟嫚溷淆无别闵免遁乐昼夜在路兴门户奉宿卫之臣执干戈而守空宫公卿百僚不知陛下所在积数年矣王者以民为基民以财为本财竭则下畔下畔则上亡是以明王爱养基本不敢穷极使民如承大祭今陛下轻夺民财不爱民力听邪臣之计去髙敞初陵捐十年功绪改作昌陵反天地之性因下为髙积土为山发徒起邑并治宫馆大兴徭役重増赋敛征发如雨役百干溪费疑骊山靡敝天下五年不成而后反故又广旴营表发人冢墓断截骸骨暴扬尸柩百姓财竭力尽愁恨感天灾异屡降饥馑仍臻流散冗食馁死于道以百万数公家亡半年之畜百姓亡旬日之储上下俱匮亡以相救诗云殷鉴不逺在夏后之世愿陛下追观夏商周所以失之以镜考巳行有不合者臣当伏妄言之诛汉兴九世百九十余载继统之主七皆承天顺道遵先祖法度或以中兴或以治安至于陛下独违道纵欲轻身妄行当盛壮之隆亡继嗣之福有危亡之忧积失君道不合天意亦巳多矣为人后嗣守人功业如此岂不负哉方今社稷宗庙祸福安危之机在于陛下陛下诚肯发明圣之徳昭然逺寤畏此上天之威怒深惧危亡之征兆荡涤邪僻之恶志厉精致政専心反道絶羣小之私客免不正之诏除悉罢北宫私奴车马媠出之具克己复礼无贰微行出饮之过以防迫切之祸深惟日食再既之意抑损椒房玉堂之盛宠毋听后宫之请谒除掖庭之乱狱去炮烙之陷阱诛戮佞邪之臣及左右执左道以事上者以塞天下之望且寝初陵之作止诸缮治宫室阙更减赋尽休力役存恤赈救困乏之人以弭逺方厉崇忠直放退残贼毋使素飡之吏久尸厚禄以次贯行固执毋违夙夜孳孳屡省毋怠旧愆毕改新徳既章纎介之邪不复载心则赫赫大异庻几可销天命去就庻几可复社稷宗庙庻几可保惟陛下留神反复熟省臣言臣幸得备邉部之吏不知本朝失得瞽言触忌讳罪当万死
微行宴饮对【谷永】
臣永幸得以愚朽之材为大中大夫备拾遗之臣从朝者之后进不能尽思纳忠辅宣圣徳退无被坚执锐讨不义之功猥蒙厚恩仍迁至北地太守絶命陨首身膏野草不足以报塞万分陛下圣徳寛仁不遗易忘之臣垂周文之听下及刍荛之愚有诏使卫尉受臣永所欲言臣闻事君之义有言责者尽其忠有官守者修其职臣永幸得免于言责之辜有官守之任当毕力遵职养绥百姓而已不宜复闗得失之辞忠臣之于上志在过厚是故逺不违君死不忘国昔史鱼既没余忠未讫委柩后寝以尸逹诚汲黯身外思内发愤舒忧遗言李息经曰虽尔身在外乃心无不在王室臣永幸得给事中出入三年虽执干戈守邉陲思慕之心尝存于省闼是以敢越郡吏之职陈累年之忧臣闻天生蒸民不能相治为立王者以统理之方制海内非为天子列土封疆非为诸侯皆以为民也垂三统列三正去无道开有徳不私一姓明天下乃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王者躬行道徳承顺天地愽爱仁恕恩及行苇籍税取民不过常法宫室车服不踰制度事节财足黎庻和睦则卦气理効五征时序百姓寿考庻草蕃滋符瑞并降以昭保佑失道妄行逆天暴物穷奢极欲湛湎荒淫妇言是从诛逐仁贤离逖骨肉羣小用事峻刑重赋百姓愁怨则卦气悖乱咎征着邮上天震怒灾异屡降日月薄食五星失行山崩川溃水泉涌出妖孽并见茀星耀光饥馑荐臻百姓短折万物夭伤终不改寤恶洽变备不复谴告更命有徳诗云乃眷西顾此惟予宅夫去恶夺弱迁命贤圣天地之常经百王之所同也加以功徳有厚薄期质有修短时世有中季天道有盛衰陛下承八世之功业当阳数之标季涉三七之节纪遭无妄之卦运直百六之灾阨三难异科杂焉同会建始元年以来二十载间羣灾大异交错锋起多于春秋所书八世着记久不塞除重以今年正月已亥朔日有食之三朝之会四月丁酉四方众星白昼流陨七月辛未彗星横天乗三难之际会畜众多之灾异因之以饥馑接之以不赡彗星极异也土精所生流陨之应出于饥变之后兵乱作矣厥期不久隆徳积善惧不克济内则为深宫后庭将有骄臣悍妾醉酒狂悖卒起之败北宫苑囿街巷之中臣妾之家幽闲之处征舒崔杼之乱外则为诸夏下土将有樊并苏令陈胜项梁奋臂之祸内乱朝暮日戒诸夏举兵以火角为期安危之分界宗庙之至忧臣永所以破胆寒心豫言之累年下有其萌然后变见于上可不致慎祸起细微奸生所易愿陛下正君臣之义无复与羣小媟黩燕饮中黄门后庭素骄嫚不谨尝以醉酒失臣礼者悉出勿留勤三纲之严修后宫之政抑逺骄妬之宠崇近婉顺之行加惠失志之人懐柔怨恨之心保至尊之重秉帝王之威朝觐法出而后驾陈兵清道而后行无复轻身独出饮食臣妾之家三者既除内乱之路塞矣诸夏举兵萌在民饥馑而吏不恤兴于百姓困而赋敛重发于下怨离而上不知易曰屯其膏小贞吉大贞凶传曰饥而不损兹谓泰厥灾水厥咎亡訞辞曰闗动牡飞辟为无道臣为非厥咎乱臣谋簒王者遭衰难之世有饥馑之灾不损用而大自润故凶百姓困贫无以共求愁悲怨恨故水城闗守国之固固将去焉故牡飞往年郡国二十一伤于水灾禾黍不入今年蚕麦咸恶百川沸腾江河溢决大水泛滥郡国十五有余比年丧稼时过无宿麦百姓失业流散羣辈守闗大异较炳如彼水灾浩浩黎庻困穷如此宜损常税小自润之时而有司奏请加赋甚缪经义逆于民心布怨趋祸之道也牡飞之状殆为此发古者谷不登亏膳灾屡至损服凶年不暨涂明王之制也诗云凡民有丧扶服捄之论语曰百姓不足君孰予足臣愿陛下勿许加赋之奏益减大官导宫中御府均官掌畜廪牺用度止尚方织室京师郡国工服官发输造作以助大司农流恩广施赈赡困乏开闗梁内流民恣所欲之以救其急立春遣使者循行风俗宣布圣徳存恤孤寡问民所苦劳二千石勅劝耕桑毋夺农时以慰绥元元之心防塞大奸之隙诸夏之乱庻几可息臣闻上主可与为善而不可以为恶下主可与为恶而不可以为善陛下天然之性疏通聪敏上主之姿也少省愚臣之言感悟三难深畏大异定心为善捐忘邪志毋贰旧愆厉精致政至诚应天则积异塞于上祸乱伏于下何忧患之有窃恐陛下公志未专私好颇存尚爱羣小不肯为耳
日时对【翼奉】
师法用辰不用日辰为客时为主人见于明主侍者为主人辰正时邪见者正侍者邪辰邪时正见者邪侍者正忠正之见侍者虽邪辰时俱正大邪之见侍者虽正辰时俱邪即以自知侍者之邪而时邪辰正见者反邪即以自知侍者之正而时正辰邪见者反正辰为常事时为一行辰疏而时精其効同功必参互观之然后可知故曰察其所繇省其进退叅之六合五行则可以见人性知人情难用外察从中甚明故诗之为学情性而已五性不相害六情更兴废观性以歴观情以律明主所宜独用难与二人共也故曰显诸仁藏诸用露之则不神独行则自然矣
应天对【王嘉】
臣闻动民以行不以言应天以实不以文下民微细犹不可诈况于上天神明而可欺哉天之见异所以敕戒人君欲令觉悟反正推诚行善民心恱而天意得矣辨士见一端或妄以意传着星厯虚造乌孙匈奴西羌之难谋动干戈设为权变非应天之道也守相有罪车驰诣阙交臂就死恐惧如此而谈说者云动安之危辨口快耳其实未可从夫议政者苦其謟谀倾险辩慧深刻也謟谀则主徳毁倾险则下怨恨辩慧则破正道深刻则伤恩威昔秦缪公不从百里奚蹇叔之言以败其师悔过自责疾诖误之臣思黄髪之言名垂于后世惟陛下观览古戒反复参考无以先入之语为主
灾异对【李寻】
陛下圣徳尊天敬地畏命重民悼惧变异不忘疏贱之臣幸使重臣临问愚臣不足以奉明诏窃见陛下新即位开大明除忌讳慱延名士靡不并进臣寻位卑术浅过随众贤待诏食太官衣御府久污玉堂之署比得召见亡以自效复时见延问至诚自以逢不世出之命愿竭愚心不敢有所避庻几万分有一可采唯弃须臾之间宿留瞽言考之文理稽之五经揆之圣意以叅天心夫变异之来各应象而至臣谨条陈所闲易曰悬象着明莫大乎日月夫日者众阳之长辉光所烛万里同晷人君之表也故日将旦清风发羣阴伏君以临朝不牵于色日初出炎以阳君登朝佞不行忠直进不蔽障日中辉光君徳盛明大臣奉公日将入专以一君就房有常节君不修道则日失其度晻昧亡光各有云为其于东方作日初出时阴云邪气起者法为牵于女谒有所畏难日出后为近臣乱政日中为大臣欺诬日且入为妻妾役使所营问者日尤不精光明侵夺失色邪气珥蜺数作本起于晨相连至昏其日出后至日中间差愈小臣不知内事窃以日视陛下志操衰于始初多矣其咎恐有以守正直言而得罪者伤嗣害世不可不慎也唯陛下执干刚之徳强志守度毋听女谒邪臣之态诸保阿乳母甘言悲辞之托断而勿听勉强大谊絶小不忍良有不得已可赐以货财不可私以官位诚皇天之禁也日失其光则星辰放流阳不能制阴阴桀得作间者太白正昼经天宜隆徳克躬以执不轨臣闻月者众阴之长销息见伏百里为品千里立表万里连纪妃后大臣诸侯之象也朔晦正终始弦为绳墨望成君徳春夏南秋冬北间者月数以春夏与日同道过轩辕上后受气入太微帝庭扬光辉犯上将近臣列星皆失色厌厌如灭此为母后与政乱朝阴阳俱伤两不相便外臣不知朝事窃信天文即如此近臣已不足杖矣屋大柱小可为寒心唯陛下亲求贤士无强所恶以崇社稷尊强本朝臣闻五星者五行之精五帝司命应王者号令为之节度岁星主岁事为统首号令所纪今失度而盛此君指意欲有所为未得其节也又填星不避岁星者后帝共政相留于奎娄当以义断之荧惑往来无常周歴两宫作态低昻入天门上明堂贯尾乱宫太白发越犯库兵冦之应也贯黄龙入帝廷当门而出随荧惑入天门至房而分欲与荧惑为患不敢当明堂之精此陛下神灵故祸乱不成也荧惑厥弛佞巧依势微言毁誉进类蔽善太白出端门臣有不臣者火入室金上堂不以时解其忧凶填岁相守又主内乱宜察萧墙之内毋忽亲疏之微诛放佞人防纪萌芽以荡涤浊濊消散积恶毋使得成祸乱辰星主正四时当效于四仲四时失序则辰星作异今出于歳首之孟天所以谴吿陛下也政急则出蚤政缓则出晩政絶不行则伏不见而为彗茀四孟皆出为易王命四季皆出星家所讳今幸独出寅孟之月盖皇天所以笃右陛下也宜深自改治国故不可以戚戚欲速则不达经曰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加以号令不顺四时既往不咎来事之师也间者春三月治大狱时贼阴立逆恐歳小收季夏举兵法时寒气应恐后有霜雹之灾秋月行封爵其月土湿奥恐后有雷雹之变夫以喜怒赏罚而不顾时禁虽有尧舜之心犹不能致和善言天者必有效于人设上农夫而欲冬田肉袒深耕汗出种之犹然不生者非人心不至天时不得也易曰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书曰敬授人时故古之王者尊天地重阴阳敬四时严月令顺之以善政则和气可立致犹枹鼔之相应也今朝廷忽于时月之令诸侍中尚书近臣宜皆令通知月令之意设羣下请事若陛下出令有谬于时者当知争之以顺时气臣闻五行以水为本其星玄武婺女天地所纪终始所生水为准平王道公正修明则百川理落脉通偏党失纲则涌溢为败书云水曰润下阴动而卑不失其道天下有道则河出图洛出书故河洛决溢所为最大今汝颍畎浍皆川水漂踊与雨水并为民害此诗所为烨烨震电不寜不令百川沸腾者也其咎在于皇甫卿士之属唯陛下留意诗人之言少抑外亲大臣臣闻地道柔静阴之常义也地有上下中其上位震应妃后不顺中位应大臣作乱下位应庻民离畔震或于其国国君之咎也四方中央连国歴州俱动者其异最大间者闗东地数震五星作异亦未大逆宜务崇阳抑阴以救其咎固志建威闭絶私路拔进英儁退不任职以强本朝夫本强则精神折冲本弱则招殃致凶为邪谋所陵闻往者淮南王作谋之时其所难者独有汲黯以为公孙弘等不足言也弘汉之名相于今亡比而尚见轻何况亡弘之属乎故曰朝廷亡人则为贼乱所轻其道自然也天下未闻陛下竒策固守之臣也语曰何以知朝廷之衰人人自贤不务于通人故世陵夷马不伏歴不可以趋道士不素养不可以重国诗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寜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非虚言也陛下秉四海之众曾无柱干之固守闻于四境殆开之不广取之不明劝之不笃传曰土之美者善养禾君之明者善养士中人皆可使为君子诏书进贤良赦小过无求偹以慱聚英儁如近世贡禹以言事忠切蒙尊荣当此之时士厉身立名者多禹死之后日日以衰及京兆尹王章坐言事诛灭智者结舌邪伪并兴外戚颛命君臣隔塞至絶继嗣女宫作乱此行事之败诚可畏而悲也本在积任母后之家非一日之渐往者不可及来者犹可追也先帝大圣深见天意昭然使陛下奉承天统欲矫正之也宜少抑外亲选练左右举有徳行道术通明之士充备天官然后可以辅圣徳保帝位承大宗下至郎吏从官行能亡以异又不通一艺及慱士无文雅者宜皆使就南亩以视天下明朝廷皆贤材君子于以重朝尊君灭凶致安此其本也臣自知所言害身不避死亡之诛唯愿留神反复愚臣之言
日食对【杜邺】
臣闻禽息忧国碎首不恨卞和献寳刖足愿之臣幸得奉直言之诏无二者之危敢不极陈臣闻阳尊阴卑卑者随尊尊者兼卑天之道也是以男虽贱各为其家阳也女虽贵犹为其国阴也故礼明三从之义虽有文母之徳必系于子春秋不书纪侯之母阴义杀也昔郑伯随姜氏之欲终有叔段簒国之祸周襄王内迫惠氏之难而遭居郑之危汉兴吕太后权私亲属又以外孙为孝惠后是以继嗣不明凡事多晻昼昬冬雷之变不可胜载窃见陛下行不偏之政每事约俭非礼不动诚欲正身与天下更始也然嘉瑞未应而日食地震民讹言行筹传相惊恐按春秋灾异以指象为言语故在于得一类而达之也日食明阳为阴所临坤卦乗离明夷之象坤以法地为土为母以安静为徳震不阴之效也占象甚明臣不敢直言其事昔曾子问从令之义孔子曰是何言与善闵子骞守礼不茍从亲所行无非礼者故无可间也前大司马新都侯莽退伏第家以诏策决复遣就国髙昌侯宏去蕃自絶犹受封土制书侍中驸马都尉迁不忠巧佞免归故郡间未句月则有诏还大臣奏正其罚卒不得遣而反兼官奉使显宠过故及阳信侯业皆縁私君国非功义所止诸外家昆弟无贤不肖并侍帷幄布在列位或典兵卫或将军屯宠意并于一家积贵之势世所希见所希闻也至乃并置大司马将军之官皇甫虽盛三桓虽隆鲁为作三军无以甚此当拜之日晻然日食不在前后临事而发者明陛下谦逊无专承指非一所言辄听所欲辄随有罪恶者不坐辜罚无功能者毕受官爵流渐积猥正尤在是欲令昭昭以觉圣朝昔诗人所刺春秋所讥指象如此殆不在他由后视前忿邑非之逮身所行不自镜见则以为可计之过者疏贱独偏见疑内亦有此类天变不空保右世主如此之至奈何不应臣闻野鸡着怪髙宗深动大风暴过成王怛然愿陛下加致精诚思承始初事稽诸古以厌天心则黎庶羣生无不说喜上帝百神収还威怒祯祥福禄何嫌不报
举至孝策对【荀爽】
臣闻之于师曰汉为火徳火生于木木盛于火故其徳为孝其象在周易之离夫在地为火在天为日在天者用其精在地者用其形夏则火王其精在天温暖之气养生百木是其孝也冬时则废其形在地酷烈之气焚烧山林是其不孝也故汉制使天下诵孝经选吏举孝廉夫丧亲自尽孝之终也今之公卿及二千石三年之丧不得即去殆非所以遵崇孝道而克称火徳者也往者孝文劳谦行过乎俭故有遗诏以日易月此当时之宜不可贯之万世古今之制虽有损益而谅闇之礼未尝改移以示天下莫遗其亲今公卿羣寮皆政教所瞻而父母之丧不得奔赴夫仁义之行自上而始敦厚之俗以应乎下传曰丧祭之礼阙则人臣之恩薄背死忘生者众矣曾子曰人未有自致者必也亲丧乎春秋传曰上之所为民之归也夫上所不为而民或为之故加刑罚若上之所为民亦为之又何诛焉昔翟方进以自备宰相而不敢踰制至遭母忧三十六日而除夫失礼之源自上而始古者大丧三年不呼其门所以崇国厚俗笃化之道也事失宜正过勿惮改天下通丧可如旧礼臣闻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有礼义礼义备则人知所厝矣夫妇人伦之始王化之端故文王作易上经首乾坤下经首咸恒孔子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夫妇之道所谓顺也尧典曰厘降二女于妫汭嫔于虞降者下也嫔者妇也言虽帝尧之女下嫁于虞犹屈体降下勤修妇道易曰帝乙归妹以祉元吉妇人谓嫁曰归言汤以娶礼归其妹于诸侯也春秋之义王姬嫁齐使鲁主之不以天子之尊加于诸侯也今汉承秦法设尚主之仪以妻制夫以卑临尊违乾坤之道失阳唱之义孔子曰昔圣人之作易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察法于地覩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逺取诸物以通神明之徳以类万物之情今观法于天则北极至尊四星妃后察法于地则昆山象夫卑泽象妻覩鸟兽之文鸟则雄者鸣雊雌能顺服兽则牡为唱玄牝乃相从近取诸身则干为人首坤为人腹逺取诸物则木实属天根荄属地阳尊阴卑葢乃天性且诗初篇实首闗雎礼如冠婚先正夫妇天地六经其旨一揆宜改尚主之制以称乾坤之性遵法尧汤式是周孔合之天地则不谬质诸鬼神而不疑人事如此则嘉瑞降天吉符出地五韪咸备各以其叙矣昔者圣人建天地之中而谓之礼礼者所以兴福祥之本而止祸乱之源也人能枉欲从礼者则福归之顺情废礼者则祸归之推祸福之所应知兴废之所繇来也众礼之中婚礼为首故天子娶十二天之数也诸侯之下各有等差事之降也阳性纯而能施阴体顺而能化以礼济乐节宣其气故能丰子孙之祥致老寿之福及三代之季淫而无节瑶台倾宫陈妾数百阳竭于上阴隔于下故周公之戒曰不知稼穑之艰难不闻小人之劳惟耽乐之从时亦罔或克寿是其明戒后世之人好福不务其本恶祸不易其轨传曰截趾适屦孰云其愚何与斯人追欲丧躯诚可痛也臣窃闻后宫采女五六千人后宫侍使复在其外冬夏衣服朝夕禀粮耗费缣帛空竭府藏征调增倍十而税一空赋不辜之民以供无用之女百姓穷困于外阴阳隔塞于内故感动和气灾异屡臻臣愚以为诸非礼聘未曾幸御者一皆遣出使成妃合一曰通怨旷和阴阳二曰省财用实府库三曰修礼制绥眉寿四曰配阳施祈螽斯五曰寛役赋安黎民此诚国家之弘利天人之大福也夫寒热晦明所以为岁尊卑奢俭所以为礼故以晦明寒暑之气尊卑侈约之礼为其节也易曰天地节而四时成春秋传曰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孝经曰安上治民莫善于礼礼者尊卑之差上下之制也昔季氏八佾舞于庭非有伤害困于人物而孔子犹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洪范曰惟辟作威惟辟作福惟辟玉食凡此三者君所独行而臣不得同也今臣僣君服下食上珍所谓害于而家凶于而国者也宜略依古礼尊卑之差及董仲舒制度之别严督有司必行其命此则禁乱善俗足用之要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四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四十七
(明)贺复征 编
○奏对三
对利害三事【唐陈子昻】
臣见九道出大使廵按天下申黜陟求人瘼臣谓计有未尽也且陛下发使必欲使百姓知天子夙夜忧勤之意也羣臣知考绩而任之也奸暴不逞知将除之也则莫如择仁可以恤孤明可以振滞刚不避强御智足以照奸者然后以为使故輶轩未动而天下翘然待之矣今使且未出道路之人皆已指笑欲望进贤下不肖岂可得耶宰相奉诏书有遣使之名无任使之实使愈出天下愈弊使令百姓治道路送往迎来不见其惠也臣愿陛下更选有威重风槩为众推者因御前殿以使者之礼礼之谆谆戒敕所以出使之意乃授以节自京师及州县登拔才良求人瘼宣布上意令若家见而户晓昔尧舜不下席而化天下葢黜陟幽明能折者陛下知难得人则不如少出使彼烦数而无益于化是烹小鲜而数挠之矣又刺史县令政教之首陛下布徳泽下诏书必待刺史县令谨宣而奉行之不得其人则委弃有司挂墙屋耳百姓安得知之一州得才刺史十万户赖其福不得才刺史十万户受其困国家兴衰在此职也今吏部调县令如补一尉但计资考不求贤良有如不次用人则天下嚣然相谤矣狃于常而不变也故庸人皆任县令教化之陵迟顾不甚哉又天下有危机祸福因之而生机静则有福动则有祸百姓安则乐生不安则轻生是也今军旅之事夫妻不得安父子不相安五六年矣自剑南尽河陇山东由青徐曹汴河北举沧瀛赵郑或困水旱或顿兵疲死亡流离略尽尚赖陛下悯其失职凡兵戍调发一切罢之使人得妻子相见父子相保可谓能静其机也然臣恐将相有贪夷狄利以广地强武说陛下者欲动其机机动则祸构宜修文徳去刑罚劝农桑息疲民蛮夷知中国有圣王必累译至矣
答制问事【陈子昂】
臣今月十九日蒙恩敕召见令臣论当今政要行何道可以适时不须逺引上古具状进者微臣智识浅短实昧政源然尝洗心精意静观人理窃见国之政要兴废在人能知人机顺而施化趋时适变静而勿动政要之实可得而行今陛下以应天命而受寳圗建立明堂施布大化勤恤人隠存问髙年报功树徳顺时兴务至公至仁垂训天下可谓典章大备制度弘逺五帝三王所不及也愚臣何敢有知政要然天恩降问贵采蒭荛谨竭愚直悉心以奏凡用贤之道未广仰成之化尚劳然则取士之方任贤之事故陛下素所深知应亦倦谭亦倦聴不待臣更一二烦说也
请措刑科臣闻言有顺君意而害天下者有逆君意而利天下者唯忠君能逆意唯圣君能从利恩勅不以臣愚微降问当今政要臣伏惟当今之政大理已偹矣但刑狱尚急法网未寛恐非当今圣政之要者臣观圣人用刑贵适时变有用舍不专任之且圣人初制天下必有凶乱之贼叛逆之臣而为驱除以显圣徳圣人诛凶殄逆济人寜乱必资刑杀以清天下故所以务用刑也凶乱既灭圣道既昌则必顺人施化赦过宥罪所以致措刑也然则圣人用刑本以禁乱乱静刑息不为升平所设何者太平之人恱乐于徳不恱乐于刑以刑穷于人人必惨怛故圣人贵措刑不贵烦刑今神皇应运授圗临御天下逆臣贼子顿伏严诛所以虺贞羣党同恶就戮此葢天意将显神皇威灵岂此凶徒所能自乱今魁首已灭朋党已屠圣政惟昌天下咸服神皇又降文昌鸿恩涤荡羣罪天下昭庆企望日新措刑崇徳正在今日实圣政之至要者也臣伏见近来诏狱推穷稍复滋长追捕支党颇及逺方天下士庻未敢安止臣伏惟神皇圣意务在措刑安恤天下不务察法以损升平今刑狱未息者应是狱吏未识天意所以至于此也伏愿神皇垂恺悌之徳务仁寿之恩勅法慎罚以省刑典臣伏见当今天下士庻思愿安寜途謡巷歌皆称万歳此其懐乐圣化愿保永年欲与子孙同此仁寿今神皇不以此时崇徳务仁使刑措不用乃任有司明察专务威刑臣窃恐非神皇措刑之道且臣闻杀一人则千人恐滥一罪则百夫愁人情大端畏惧于此今天下至广万国至繁神皇虽妙察狱固不可门告户说令一一知者若使有一不知以神皇好任刑法则非太平安人之务当今圣政之要者也此是臣赤心至诚敢言其实冒死犯奏所冀天鉴务求措刑察臣所言非敢茍顺
重任贤科臣伏惟刑措之政在能官人官人惟贤政所以理此故神皇深知惓问不假臣一二烦说今臣所更重说者实以天下之政非贤不理天下之业非贤不成固愿神皇务在任贤诚得众贤而任之则天下之务自化理也任贤人既任须信既信须终既终须赏夫任而不信其才无由展信而不终其业无由成终而不赏其功无由别则天下之贤云集矣何以知其然君子小人各尚其类者也若神皇徒务好贤而不能任能任而不能信能信而不能终能终而不能赏虽有贤人终不可用矣神皇降问小臣当今理政之要者臣窃以此为政要之至极何以言之神皇大业已成天下已平尊名已显大礼已备所未足者在于忠贤若得忠贤相与而守之太平之功可以于此而就斯实天地神灵赞助神皇而致此时也当此时不成千歳之业立万代之规小臣诚愚窃为神皇所惜
明必得贤科臣伏惟刑措之道政在任贤议者皆云贤不可知人不可识臣独以为贤固可易知人固可易识但是议者不精思之耳夫尚徳行者必恶凶险之类有信义者必疾茍且之徒智者不为愚者谋勇者不为怯者死犹枭鸾不接翼熏莸不同气此天地之性物类之情其理自然不可改易何者以徳事凶两不相入以正接佞两不相利以信质伪两不相从以亷说贪两不相和智者尚谋愚者不听勇者狥死怯者贪生皆事业不同趋向各异此贤人之道固可预知诚能尚贤贤可至矣然则贤人之业须贤人达之贤人之才须贤人用之公正亷节信义勇谋皆待其人然后获展茍非其类道不虚行凡贤人君子未尝不思效行但无其类获进所以湮没于时今神皇诚能信任贤良旌纳忠正知左右之臣灼然有贤行者赐之尊爵厚禄以荣宠之使其以类相举责成其政合度者进失度者贬神皇但垂拱明堂保神和志天下之事臣必见日就无为不言而治也今神皇忧恤万几日不睱给昧旦丕显中夜以思诚是羣臣未称圣任伏愿神皇审察贤能垂恩信任夫忠贤事君必諌君失奸佞事主必顺主情直道曲事惟圣鉴所察
贤不可疑科臣伏惟神皇圣明具知得贤须任既任须信既信须终既终须赏悉备知也然今未多信任者应以经信任无効所以致疑如裴炎刘祎之蹇味道周思茂固蒙神皇信任之矣然竟背徳辜恩神皇以此有疑于信任贤也以臣愚诚则谓不然何者圣必藉贤以明国必待贤以昌人必待贤以理物必待贤以寜若神皇疑于任贤欲以圣谋自断臣恐勤劳圣躬而天下不可独理况圣躬不可劳弊神心不可细用此最须任贤者也臣闻鄙人云有人以食噎而得病者欲絶食以去病乃不知食絶而身毙此言近小可以喻逺臣窃谓贤人于国亦犹食之在人固不为一噎而絶糇粮亦不可以谬用而逺正士此实神皇圣鉴可明知也不待愚臣一二言之伏愿任贤无疑求士不倦以此为务天下诚不足理也若外有信贤之名而内实有疑贤之心臣窃谓神皇虽日得百贤终是无益适足以损贤伤政也伏惟熟察可信者信之
招谏科臣伏惟圣人制天下贵能至公能至公者当务直道臣伏见神皇至公应物直道容贤然朝廷尚未见敢谏之臣骨鲠之士天下直道未得公行臣闻圣人大徳在能听諌古典所说葢不足陈臣伏见太宗文武圣皇徳冠三王名髙五帝实由能容魏征愚直获尽忠诚国史书之明若日月直言之路启从諌之道开贞观已来此实为美今神皇坐明堂布大政神功圣业能事备矣夫骨鲠之士能美圣功伏惟神皇广延直臣旌赏谏士使大圣之徳引纳日新书之金板万代有述非神皇卓荦仁圣臣不可献此言也
劝赏科臣闻劳臣不赏不可劝功死士不赏不可励勇当今或有勤劳之臣死难之卒筞功委命颁赏未蒙优异臣伏惟人臣狥节在爵与名死节勤公名爵不及偷荣尸禄宠秩或加故不可以进贤显能旌功励行伏愿神皇广求此等劝励百僚以及将士此正当今圣政之所宜先也古人云赏一人而千万人恱者葢言其功当也夫赏而不知贤者不务也伏愿神皇陛下特垂省察请息兵科臣伏以当今国家事最大者在兵甲歳兴赋役不省神皇欲安人思化理不可得何者兵之所聚必有所资千里运粮万里应敌十万兵在境则百万家不得安业以此徭役人何能安臣伏见国家自有事北狄于今十有余年兵甲岁兴竟不闻其利岂中国无制胜之策朝廷无竒画之臣哉臣窃谓不然是未计之庙筭尔臣伏惟神皇圣武天威若神突厥小丑何足诛灭然今未灭者臣恐庸将无智未审庙筭之机故使甲兵日多徭役日广今国家又命将出师臣愿神皇审圗庙筭量其损益计其利害若事必不可请兵不虚行兵不虚行赋役自省以此安人得贤可理若失之于此而救之于彼臣恐人日以疲劳未得安息伏愿熟察臣言审圗庙筭则戎狄不足灭中国可安寜
安宗子科臣伏惟陛下以至仁为政以至公应物天下士庻莫不咸知虺贞等干纪乱常自取屠灭陛下唯罪其构逆者更无他坐宗室子弟获以安寜自非陛下恩念慈仁敦睦九族岂得宗室蒙此寜庆实大圣之徳崇重宗枝然臣更愿陛下务安慰之惠以恩信使其显然明知陛下慈念之至上感圣徳下得自安臣闻人情不能自明则必疑虑疑虑则必不安不安则必危惧危惧积则愆过生伏愿陛下明恩赐垂恺悌之徳使天下居无过之地万姓知陛下必信任贤是天下有庆然贤人之业皆务直道于奸邪不利奸邪不利必有谗譛此贤人之灾厄如是也一人之行十人谤之未有不遭祸患者自古忠良贤达罹此患者不可胜言
臣子昻言臣本草茅微陋才无可取陛下乃越次假以恩光将同近臣延问政要臣实愚昧何堪此宠顿首死罪然臣之诚真实自愚衷与君子言犹且不妄况天子之问敢不悉蝼蚁之臣真实罄尽然臣所奏前件状者固是陛下所悉见知然臣复重言者贵以微诚披露肝胆不知忌讳实战实惶
风雨对【罗隠】
风雨霜雪天地之所权也山川薮泽鬼神之所伏也故风雨不时则岁有饥馑雪霜不时则人有疾病然后祷山川薮泽以致之则风雨雪霜果为鬼神所有也明矣得非天之髙不可以周理而寄之山川地之厚不可以自运而凭之鬼神茍祭祀不时则饥馑作报应不至则疾病生是鬼神用天地之权也而风雨雪霜为牛羊之本矣复何歳时为复何人民为是以大道不旁出惧其弄也大政不问下惧其偷也夫复何言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四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四十八
(明)贺复征 编
○奏对四
雨雹对【汉董仲舒】
元光元年二月京师雨雹鲍敞问董仲舒曰雹何物也何气而生之仲舒曰阴气胁阳气天地之气阴阳相半和气周回朝夕不息阳徳用事则和气皆阳建巳之月是也故谓之正阳之月阴徳用事则和气皆阴建亥之月是也故谓正阴之月十月阴虽用事而阴不孤立此月纯阴疑于无阳故谓之阳月诗人所谓日月阳止者也四月阳虽用事而阳不独存此月纯阳疑于无阴故亦谓之阴月自十月以后阳气始生于地下渐冉流散故言息也阴气转收故言消也日夜滋生遂至四月纯阳用事自四月以后阴气始生于天上渐冉流散故云息也阳气转收故言消也日夜滋生遂至十月纯阴用事二月八月阴阳正等无多少也以此推移无有差忒运动抑扬更相动荡则熏蒿歊蒸而风雨云雾电雷雪雹生焉气上薄为雨下薄为雾风其噫也云其气也雷其相击之声也电其相击之光也二气之初蒸也若有若无若实若虚若方若圎攅聚相合其体稍重故雨乗虚而坠风多则合速故雨大而疎风少则合迟故雨细而宻其寒月则雨凝于上体尚轻微而因风相袭故成雪焉寒有髙下上暖下寒则上合为大雨下凝为冰霰雪是也雹霰之流也阴气暴上雨则凝结成雹焉太平之世则风不鸣条开甲散萌而已雨不破块润叶津茎而已雷不惊人号令启发而已电不眩目宣示光耀而已雾不塞望浸淫被泊而已雪不封条凌殄毒害而已云则五色而为庆三色而成矞露则结味而成甘结润而成膏此圣人之在上则阴阳和风雨时也政多纰缪则阴阳不调风发屋雨溢河雪至牛目雹杀驴马此皆阴阳相荡而为祲沴之妖也敞曰四月无阴十月无阳何以明阴不孤立阳不独存耶仲舒曰阴阳虽异而所资一气也阳用事此则气为阳阴用事此则气为阴阳阴之时虽异二体常存犹如一鼎之水而未加火纯阴也加火极热纯阳也纯阳则无阴气息火水寒则更阴矣纯阴则无阳加火水热则更阳矣然则建巳之月为纯阳不容都无复阴也但是阳家用事阳气之极耳荠麦枯由阴杀也建亥之月为纯阴不容都无复阳也但是阴家用事阴气之极耳荠麦始生由阳升也其尤者葶苈死于盛夏欵冬花于严寒水极阴而有温泉火至阳而有凉焰故知阴不得无阳阳不容都无阴也敞曰冬雨必暖夏雨必凉何也曰冬气多寒阳气自上跻故人得其暖而下蒸成雪矣夏气多暖阴气自下升故人得其凉而上蒸成雨矣敞曰雨既阴阳相蒸四月纯阳十月纯阴斯则无二气相薄则不雨乎曰然纯阳纯阴虽在四月十月但月中之一日耳敞曰月中何日曰纯阳用事未夏至一日纯阴用事未冬至一日朔旦夏至冬至其正气也敞曰然则未至一日其不雨乎曰然颇有之则妖也和气之中自生灾沴能使阴阳改节暖凉失度敞曰灾沴之气其常存耶曰无也时生耳犹乎人四支五脏中也有时及其病也四支五脏皆病也敞迁延负墙俛揖而退
对台诘辞【郎顗】
台诘顗曰对云白虹贯日政变常也朝廷率由旧章何所变易而言变常又言当大蠲法令革易官号或云变常以致灾或改旧以除异何也又阳嘉初建复欲改元据何经典其以实对顗对曰方春东作布徳之元阳气开发养导万物王者因天视听奉顺时气宜务崇温柔遵其行令而今立春之后考事不息秋冬之政行乎春夏故白虹春见掩蔽日曜凡邪气乗阳则虹蜺在日斯皆臣下执事刻急所致殆非朝廷优寛之本此其变常之咎也又今选举皆归三司毎有选用辄参之掾属公府门巷宾客填集送往迎来财货无巳其当迁者竞相荐谒各遣子弟充塞道路开长奸门兴致浮伪非所谓率由旧章也尚书职在机衡宫禁严宻私曲之意元不得通偏党之私或无所用选举之任不如还在机宻臣诚愚戆不知折中斯固逺近之论当今之宜又孔子曰汉三百载计厯改宪二百四岁为一徳五徳千五百二十歳五行更用王者随天譬犹自春徂夏改青服绛者也自文帝省刑适三百年而轻微之禁渐以殷积王者之法譬犹江河当使易避而难犯故易曰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今去奢即俭以先天下改易名号随事称谓易曰君子之道或出或处同归殊途一致百虑是知变常而善可以除灾变常而恶必致于异今年仲竟来年入季仲终季始厯运变改故可改元所以顺天道也臣顗愚蔽不足以答圣问
对锺繇诘辞【魏毛玠】
锺繇诘毛玠曰司徒之职男子入于罪隶女子入于舂槀汉律罪人妻子没为奴婢黥墨之刑入于古典此何以负于神明之意而当致旱按典谟急恒寒若豫恒燠若寛则亢阳所以为旱玠之吐言以为寛邪以为急邪急当阴霖何以反旱成汤圣世野无生草周宣令主旱魃为虐亢旱以来积三十年归婢黥面为相值不玠讥谤之言流于下民不恱之声上闻圣听且以状对玠曰臣闻萧生缢死困于石显贾子放外谗在绛灌白起赐剑于杜邮晁错致诛于东市伍员絶命于吴都斯数子者或妬其前或害其后臣垂髫执简累勤取官职在机近人事所窜属臣以私亡执不絶语臣以寃亡理不细人情淫利为法所禁法禁于利埶能害之青蝇横生为臣作谤谤臣之人执不在它昔王叔陈生争政王廷宣子平理命举其契是非有宜曲直有所春秋嘉焉是以书之臣不言此无有时人说臣此言必有征要乞蒙宣子之辨而求王叔之对若臣以曲闻即刑之日方之安驷之赠赐剑之来比之重赏之惠谨以状对
西边患对【唐沈亚之】
元和十有二年夏六月亚之西出咸阳行岐陇之间采其风得西土亡降故老为余言边之所以为患可痛之状辞甚条悉或短曰微叟以西戎蠕蠕之旅而为邉出若言使闻壮塞匈奴杂虏之风叟曾不哭也葢天子之忧甚勤与师长分节符给所用以事边何困对曰不然今言所以为患者非一因此而边兵不得习伎险不得为固百姓不可为生如此吏尚轻易之然则壮蕃匈奴虽以逸马强弓乗严寒时南驰其来众不过数千其所掠民财货一人所举而已犹鸷隼不能止屯兵留塞且北迥千里而属烽望其兴尘知奔蹄之几视其状则烽燧次发然后收民畜严壁而待之且每岁八月戍有清野之火使其马无所食彼纵至不暇解鞍而旋矣而西戎则不然其众蚁聚多包山川沮陆之利其兵材虽不能当唐人然其策甚逺力战不患死所守必险所取必地而唐人军中以为材不能皆易之故自安西以东河兰尹甘及西凉至于会寜天水万三千里凡六镇十五军皆为西戎有由易而见亡也闻其始下凉城时围兵厚百里伺其城既窘乃令能通唐者告曰吾所欲城耳城中人无少长即能东吾亦谨兵无令有伤去者城中争号曰能围即解其后取他城尽如凉城之事由此人人皆顾生无坚城意自得其策以来为语相传尚近柰何客独不闻其说乎岐陇所以可固者以陇山为阻也昔其林比繁故戎不得为便道今尽于斩伐矣而蹈者无不达且又虚兵号与实十五又有非战鬬而役入山林伐麞鹿麂麏麝豪豕是徭者居十之三穷嵒障芟繁取材斤声合呌不息于寒暑是徭者居十之四发畜粟金缯文松大梓竒药珍禽熏臭之具挽辕于陆浮筏于渭东抵咸阳入长安部署相属是徭者居十之二其余兵当守烽击柝昼夜捕候者则皆困于饥寒衣食或经时不振顾其心怨望幸非常尚能当戎邪是皆赖主上圣神彼戎畏其化而不敢东刃今岐陇之土甚饶而农食不充粃稗衣结缕无完布其租税纳粟官一而耗倍细吏慿法而要赂赂厚者虽逋亦寛之虽粟后至必亟与符赂薄者或稽一日即白吏笞之粟当输则曰次当某人又当某人故有累日而不得者其它征徭放此农尽所获不能出其费尚无不忍吏是民由蓬息而处又何聊生今所患众多其畧可痛如此长吏终不省尚轻易之噫奈何为不困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四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四十九
(明)贺复征 编
○奏议一
刘勰曰周爰谘谋是谓为议议之言宜审事宜也昔管仲称轩辕有明台之议则其来逺矣夫动先拟议明用稽疑所以敬慎羣务弛张治术必标以显义约以正辞文以辨洁为能不以繁缛为巧以明核为美不以深隠为竒乃为要耳驳者杂也杂议不纯故曰驳也 吴讷曰周书曰议事以制政乃不迷眉山苏氏释之曰先王人法并任而任人为多故临事而议是则国之大事合众议而定之者尚矣今采汉唐宋所上诸议次于奏疏以备一体
变法议【秦卫鞅】
孝公既用卫鞅鞅欲变法恐天下议已卫鞅曰疑行无名疑事无功且夫有髙人之行者固见非于世有独知之虑者必见教于民愚者闇于成事知者见于未萌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论至徳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是以圣人茍可以强国不法其故茍可以利民不循其礼孝公曰善甘龙曰不然圣人不易民而教知者不变法而治因民而教不劳而成功縁法而治者吏习而民安之卫鞅曰龙之所言世俗之言也常人安扵故习学者溺扵所闻以此两者居官守法可也非所以论于法之外也三代不同礼而王五伯不同法而霸知者作法愚者制焉贤者更礼不肖者拘焉杜挚曰利不百不变法功不十不易器法古无过循理无邪卫鞅曰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故汤武不循古而王夏殷不易礼而亡反古者不可非而循礼者不足多孝公曰善以卫鞅为左庶长卒定变法之令令民为什伍而相收司连坐不告奸者腰斩告奸者与斩敌首同赏匿奸者与降敌同罚民有二男以上不分异者倍其赋有军功者各以率受上爵为私斗者各以轻重被刑大小僇力本业耕织致粟帛多者复其身事末利及怠而贫者举以为收孥宗室非有军功论不得为属籍明尊卑爵秩等级各以差次名田宅臣妾衣服以家次有功者显荣无功者虽富无所芬华令既具未布恐民之不信已也乃立三丈之木于国都市南门募民有能徙置北门者予十金民怪之莫敢徙复曰能徙者予五十金有一人徙之輙予五十金以明不欺卒下令令行扵民期年秦民之国都言初令之不便者以千数于是太子犯法卫鞅曰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将法太子太子君嗣也不可施刑刑其传公子虔黥其师公孙贾明日秦人皆趋令行之十年秦民大说道不拾遗山无盗贼家给人足民勇于公战怯扵私斗乡邑大治秦民初言令不便者有来言令便者卫鞅曰此皆乱化之民也尽迁之扵邉城其后民莫敢议令
焚诗书百家议【李斯】
始皇置酒咸阳宫愽士七十人前为寿仆射周青臣进颂曰他时秦地不过千里赖陛下神灵明圣平定海内放逐蛮夷日月所照莫不宾服以诸侯为郡县人人自安乐无战争之患传之万世自上古不及陛下威徳始皇悦愽士齐人淳于越进曰臣闻殷周之王千余岁封子弟功臣自为枝辅今陛下有海内而子弟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臣无辅拂何以相救哉事不师古而能长乆者非所闻也今青臣又面谀以重陛下之过非忠臣始皇下其议丞相李斯曰五帝不相复三代不相袭各以治非其相反时变异也今陛下创大业建万世之功固非愚儒所知且越言乃三代之事何足法也异时诸侯并争厚招游学今天下已定法令出一百姓当家则力农工士则学习法令辟禁今诸生不师今而学古以非当世惑乱黔首丞相臣斯昧死言古者天下散乱莫之能一是以诸侯并作语皆道古以害今餙虚言以乱实人善其所私学以非上之所建立今皇帝并有天下别黒白而定一尊私学而相与非法教人闻令下则各以其学议之入则心非出则巷议夸主以为名异取以为髙率羣下以造谤如此弗禁则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禁之便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非愽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有敢偶语诗书弃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见知不举者与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烧黥为城旦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若欲有学法令以吏为师制曰可
羣臣上帝号议【李斯】
丞相绾御史大夫劫廷尉斯等皆曰昔者五帝地方千里其外侯服夷服诸侯或朝或否天子不能制今陛下兴义兵诛残贼平定天下海内为郡县法令由一统自上古以来未尝有五帝所不及臣等谨与博士议曰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贵臣等昧死上尊号王为泰皇命为制令为诏天子自称曰朕王曰去泰着皇采上古帝位号号曰皇帝他如议制曰可
羣臣论封建议【李斯】
丞相绾等言诸侯初破燕齐荆地逺不为置王毋以填之请立诸子唯上幸许始皇下其议于羣臣羣臣皆以为便廷尉李斯议曰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众然后属疏逺相攻击如仇雠诸侯更相诛伐周天子弗能禁止今海内赖陛下神灵一统皆为郡县诸子功臣以公赋税重赏赐之甚足易制天下无异意则安寜之术也置诸侯不便
迎立代王议【汉宋昌】
诸大臣乃使人迎代王代郎中令张武等曰汉大臣习兵多诈愿称疾毋徃以观其变中尉宋昌曰秦失其政豪杰并起卒践天子之位者刘氏也天下絶望一矣髙帝封王子弟地犬牙相制所谓盘石之宗也天下服其强二矣除秦苛政施惠徳人人自安难动摇三矣以吕太后之严擅权専制太尉一呼士皆左袒此乃天授非人力也今大臣虽欲为变百姓弗为使其党宁能専一耶方今内有朱虚东牟之亲外畏吴楚淮阳琅琊齐代之强方今髙帝子独淮南王与大王大王又长贤仁孝闻扵天下故大臣因天下之心而欲迎立大王大王勿疑也代王报太后许之
文帝庙乐议【申屠嘉】
陛下永思孝道立昭徳之舞以明孝文皇帝之盛徳皆臣嘉等愚所不及臣等议曰功莫大扵髙皇帝徳莫盛于孝文皇帝髙皇帝庙宜为帝者太祖之庙孝文皇帝庙宜为帝者太宗之庙天子宜世世献祖宗之庙郡国诸侯宜各为孝文皇帝立太宗之庙诸侯王列侯使者侍祠天子岁献祖宗之庙请着之竹帛宣布天下
请广贤才议【公孙弘】
谨与太常臧博士平等议曰闻三代之道乡里有教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其劝善也显之朝廷其惩恶也加之刑罚故教化之行也建首善自京师始由内及外今陛下昭至徳开大明配天地本人伦劝学修礼崇化厉贤以风四方太平之原也古者政教未洽不备其礼请因旧官而兴焉为博士官置弟子五十人复其身太常择民年十八已上仪状端正者补博士弟子郡国县道邑有好文学敬长上肃政教顺乡里出入不悖所闻者令相长丞上属所二千石二千石谨察可者当与计偕诣太常得受业如弟子一岁皆輙试能通一艺以上补文学掌故缺其髙第可以为郎中者太常籍奏即有秀才异等輙以名闻其不事学若下材及不能通一艺輙罢之而请诸不称者罚臣谨按诏书律令下者明天人分际通古今之义文章尔雅训辞深厚恩施甚美小吏浅闻不能究宣无以明布谕下治礼次治掌故以文学礼义为官迁留滞请选择其秩比二百石以上及吏百石通一艺以上补左右内史大行卒史比百石以下补郡太守卒史皆各二人边郡一人先用诵多者若不足乃择掌故补中二千石属文学掌故补郡属备员请着功令他如律令
正朔服色议【儿寛】
帝王必改正朔易服色所以明受命扵天也创业变改制不相复推传序文则今夏时也臣等问学褊陋不能明陛下躬圣发愤昭配天地臣愚以为三统之制后圣复前圣者二代在前也今二代之统絶而不序矣惟陛下发圣德宣考天地四时之极则顺阴阳以定大明之制为万世则
击匈奴议【韩安国 王恢】
建元六年匈奴来请和亲上下其议大行王恢燕人数为边吏习胡事议曰汉与匈奴和亲率不过数岁即背约不如勿许举兵击之安国曰千里而战兵不获利今匈奴负戎马足懐鸟兽心迁徙鸟集难得而制得其地不足为广有其众不足为强自上古弗属汉数千里争利则人马罢虏以全制其敝势必危殆臣故以为不如和亲羣臣议多附安国于是上许和亲明年雁门马邑豪聂壹因大行王恢言匈奴初和亲亲信边可诱以利致之伏兵袭击必破之道也上乃召问公卿曰朕饰子女以配单于币帛文锦赂之甚厚单于待命加嫚侵盗无已边竟数惊朕甚愍之今欲举兵攻之何如大行恢对曰陛下虽未言臣固愿效之臣闻全代之时北有强胡之敌内连中国之兵然尚得养老长幼种树以时仓廪常实匈奴不轻侵也今以陛下之威海内为一天下同任又遣子弟乗边守塞转粟挽输以为之备然匈奴侵盗不已者无他以不恐之故耳臣窃以为击之便御史大夫安国曰不然臣闻髙皇帝尝围于平城匈奴至者投鞍髙如城者数所平城之饥七日不食天下歌之及解围反位而无忿怒之心天圣人以天下为度者也不以已私怒伤天下之功故乃遣刘敬奉金千斤以结和亲至今为五世利孝文皇帝又尝壹拥天下之精兵聚之广武常溪然终无尺寸之功而天下黔首无不忧者孝文寤扵兵之不可宿故复合和亲之约此二圣之迹足以为効矣臣窃以为勿击便恢曰不然臣闻五帝不相袭礼三王不相复乐非故相反也各因世宜也且髙帝身被坚执鋭蒙雾露沐霜雪行几十年所以不报平城之怨者非力不能所以休天下之心也今边竟数惊士卒伤死中国槥车相望此仁人之所隠也臣故曰击之便安国曰不然臣闻利不十者不易业功不百者不变常是以古之人君谋事必就祖发政占古语重作事也且自三代之盛夷狄不与正朔服色非威不能制强弗能服也以为逺方絶地不牧之民不足烦中国也且匈奴轻疾悍亟之兵也至如猋风去如收电畜牧为业弧弓射猎逐兽随草居处无常难得而制今使边郡乆废耕织以支胡之常事其势不相权也臣故曰勿击便恢曰不然臣闻鳯鸟乘于风圣人因于时昔秦缪公都雍地方三百里知时宜之变攻取西戎辟地千里并国十四陇西北地是也及后蒙恬为秦侵胡辟数千里以河为竟累石为城树榆为塞匈奴不敢饮马于河置■〈逢上火下〉■〈队上火下〉然后敢牧马夫匈奴独可以威服不可以仁畜也今以中国之盛万倍之资遣百分之一以攻匈奴譬犹以强弩射且溃之痈也必不留行矣若是则北发月氐可得而臣也臣故曰击之便安国曰不然臣闻用兵者以饱待饥正治以待其乱定舍以待其劳故接兵覆众伐国堕城常坐而役敌国此圣人之兵也且臣闻之冲风之衰不能起毛羽强弩之末力不能入鲁缟夫盛之有衰犹朝之必莫也今将巻甲轻举深入长驱难以为功从行则迫胁衡行则中絶疾则粮乏徐则后利不至千里人马乏食兵法曰遗人获也意者有他缪巧可以禽之则臣不知也不然则未见深入之利也臣故曰勿击便恢曰不然夫草木遭霜者不可以风过清水明镜不可以形逃通方之士不可以文乱今臣言击之者固非发而深入也将顺因单于之欲诱而致之边吾选枭骑壮士阴伏而处以为之备审遮阻险以为其戒吾势已定或营其左或营其右或当其前或絶其后单于可擒百全必取上曰善乃从恢议
罢边备议【侯应】
周秦以来匈奴暴桀冦侵边境汉兴尤被其害臣闻北边塞至辽东外有阴山东西千余里草木茂盛多禽兽本冒顿单于依阻其中治作弓矢来出为冦是其苑囿也至孝武世出师征伐斥夺此地攘之扵漠北建塞徼起亭隧筑外城设屯戍以守之然后边境得用少安漠北地平少草木多大沙匈奴来冦少所蔽隠从塞以南径深山谷徃来差难边长老言匈奴失阴山之后过之未尝不哭也如罢备塞戍卒示夷狄之大利不可一也今圣徳广被天覆匈奴匈奴得蒙全活之恩稽首来臣夫夷狄之情困则卑顺强则骄逆天性然也前以罢外城省亭隧今裁足以候望通烽火而已古者安不忘危不可复罢二也中国有礼义之教训罚之诛愚民犹尚犯禁又况单于能必其众不犯约哉三也自中国尚建闗梁以制诸侯所以絶臣下之觊觎也设塞徼置屯戍非独为匈奴而已亦为诸属国降民本故匈奴之人恐其思旧逃亡四也近西羌保塞与汉人交通吏民贪利侵盗其畜产妻子以此怨恨起而背畔世世不絶今罢乘塞则生嫚易分争之渐五也徃者从军多没不还者子孙贫困一旦亡出从其亲戚六也又边人奴婢愁苦欲亡者多曰闻匈奴中乐无奈候望急何然时有亡出塞者七也盗贼桀黠羣辈犯法如其窘迫亡走北出则不可制八也起塞以来百有余年非皆以土垣也或因山岩石木柴僵落溪谷水门稍稍平之卒徒筑治功费乆逺不可胜计臣恐议者不深虑其终始欲以一切省徭戍十年之外百岁之内卒无他变障塞破壊亭隧灭絶当更发屯缮治累世之功不可卒复九也如罢戍卒省候望单于自以保塞守御必深徳汉请求无已小失其意则不可测开夷狄之隙亏中国之固十也非所以永持至安威制百蛮之长策也
毁郡国庙议【韦玄成】
礼王者始受命诸侯始封之君皆为太祖以下五庙而迭毁毁庙之主藏乎太祖五年而再殷祭言一禘一祫也祫祭者毁庙与未毁庙之主皆合食于太祖父为昭子为穆孙复为昭古之正礼也祭义曰王者禘其祖自出以其祖配之而立四庙言始受命而王祭天以其祖配而不为立庙亲尽也立亲庙四亲亲也亲尽而迭毁亲疏之杀示有终也周之所以七庙者以后稷始封文王武王受命而王是以三庙不毁与亲庙四而七非有后稷始封文武受命之功者皆当亲尽而毁成王成二圣之业制礼作乐功徳茂盛庙犹不世以行为谥而已礼庙在大门之内不敢逺亲也臣愚以为髙帝受命定天下宜为帝者太祖之庙世世不毁承后属尽者宜毁今宗庙异处昭穆不序宜入就太祖庙而序昭穆如礼太上皇孝惠孝文孝景庙皆亲尽宜毁皇考庙亲未尽如故祖宗之庙世世不毁继祖以下五世而迭毁今髙皇帝为太祖孝文皇帝为太宗孝景皇帝为昭孝武皇帝为穆孝昭皇帝与孝宣皇帝俱为昭皇考庙亲未尽太上孝惠庙皆亲尽宜毁太上皇主宜瘗园孝惠皇帝为穆主迁扵太祖庙寝园皆亡复修
郊祀议【匡衡】
帝王之事莫大乎承天之序承天之序莫重于郊祀故圣王尽心极虑以建其制祭天扵南郊就阳之义也瘗地扵北郊即阴之象也天之于天子也因其所都而各向焉徃者孝武皇帝居甘泉宫即于云阳立泰畤祭于宫南今行常幸长安郊见皇天反北之泰阴祠后土取东之少阳事与古制殊又至云阳行溪谷中阸陜且百里汾阴则渡大川有风波舟楫之危皆非圣主所宜数乘郡县治道共张吏民困苦百官烦费劳所保之民行危险之地难以奉神灵而祈福佑殆未合于承天子民之意昔者周文武郊于丰镐成王郊于洛邑由此观之天随王者所居而飨之可见也甘泉泰畤河东后土之祠宜可徙置长安合于古帝王愿与羣臣议定
甘泉泰畤坛议【匡衡】
甘泉泰畤紫坛八觚宣通象八方五帝坛周环其下又有羣神之坛以尚书禋六宗望山川徧羣神之义紫坛有文章采镂黼黻之饰及玉女乐石坛仙人祠瘗鸾辂骍驹寓龙马不能得其象于古臣闻郊紫坛飨帝之义埽地而祭上质也歌大吕舞云门以竢天神歌太簇舞咸池以竢地祗其牲用犊其席槀秸其器陶匏皆因天地之性贵诚上质不敢修其文也以为神祗功徳至大虽修精微而备庶物犹不足以报功惟至诚为可故上质不饰以章天徳紫坛伪饰女乐鸾路骍驹龙马石坛之属宜皆勿修
封殷后议【匡衡】
王者存二王后所以尊其先王而通三统也其犯诛絶之罪者絶而更封它亲为始封君上承其王者之始祖春秋之义诸侯不能守其社稷者絶今宋国已不守其统而失国矣则宜更立殷后为始封君而上承汤统非当继宋之絶侯也宜明得殷后而已今之故宋推求其嫡乆逺不可得虽得其嫡嫡之先已絶不当得立礼记孔子曰丘殷人也先师所共传宜以孔子世为汤后
雅乐议【平富】
汉承秦灭道之后赖先帝圣徳愽受兼听修废官立太学河间献王聘求幽隠修兴雅乐以助化时大儒公孙弘董仲舒等皆以为音中正雅立之大乐春秋乡射作于学宫希阔不讲故自公卿大夫观听者但闻铿锵不晓其意而欲以风谕众庶其道无由是以行之百有余年徳化至今未成今曅等守习孤学大指归于兴助教化衰微之学兴废在人宜领属雅乐以继絶表微孔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河间区区小国藩臣以好学修古能有所存民到于今称之况扵圣主广被之资修起旧文放郑近雅述而不作信而好古于是以风示海内扬名后世诚非小功小美也
受伊邪莫演降议【谷永】
汉兴匈奴数为边害故设金爵之赏以待降者今单于诎体称臣列为北藩遣使朝贺无有二心汉家接之宜异于徃时今既享单于聘贡之质而更受其逋逃之臣是贪一夫之得而失一国之心拥有罪之臣而絶慕义之君也假令单于初立欲委身中国未知利害私使伊邪莫演诈降以卜吉凶受之亏徳沮善令单于自疏不亲边吏或者设为反间欲因而生隙受之适合其策使得归曲而直责此诚边境安危之原师旅动静之首不可不详也不如勿受以昭日月之信抑诈谖之谋懐附亲之心便
为共皇立庙议【师丹】
圣王制礼取法于天地故尊卑之礼明则人伦之序正人伦之序正则乾坤得其位而阴阳顺其节人主与万民俱蒙佑福尊卑者所以正天地之位不可乱也今定陶共皇太后共皇后以定陶共皇为号者母从子妻从夫之义也欲立官置吏车服与太皇太后并非所以明尊卑亡二上之义也定陶共皇号谥巳前定义不得复改礼父为士子为天子祭以天子其尸服以士服子亡爵父之义尊父母也为人后者为之子故为所后服斩衰三年而降其父母朞明尊本祖而重正统也孝成皇帝圣恩深逺故为共王立后奉承祭祀令共皇长为一国太祖万世不毁恩义已备陛下既继体先帝持重大宗承宗庙天地社稷之祀义不得复奉定陶共皇祭入其庙今欲立庙于京师而使臣下祭之是无主也又亲尽当毁空去一国泰祖不堕之祀而就无主当毁不正之礼非所以尊厚共皇也
毁庙议【刘歆】
臣闻周室既衰四夷并侵玁狁最强于今匈奴是也至宣王而伐之诗人美而颂之曰薄伐玁狁至于太原又曰啴啴炖炖如霆如雷显允方叔征伐猃狁蛮荆来威故称中兴及至幽王犬戎来伐杀幽王取宗器自是之后南夷与北夷交侵中国不絶如线春秋纪齐桓南伐楚北伐山戎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髪左袵矣是故弃桓之过而録其功以为伯首及汉兴冒顿始强破东胡禽月氐并其土地地广兵强为中国害南越尉佗总百粤自称帝故中国虽平犹有四夷之患且无寜岁一方有急三面救之是天下皆动而被其害也孝文皇帝厚以货赂与结和亲犹侵暴无巳甚者兴师十余万众近屯京师及四边岁发屯备虏其为患乆矣非一世之渐也诸侯郡守连匈奴及百粤以为逆者非一人也匈奴所杀郡守都尉掠取人民不可胜数孝武皇帝愍中国罢劳无安寜之时乃遣大将军骠骑伏波楼船之属南灭百粤起七郡北攘匈奴降昆邪十万之众置五属国起朔方以夺其肥饶之地东伐朝鲜起玄菟乐浪以断匈奴之左臂西伐大宛并三十六国结乌孙起炖煌酒泉张掖以鬲婼羌裂匈奴之右臂单于孤特逺遁扵漠北四陲无事斥地逺境起十余郡功业既定乃封丞相为富民侯以大安天下富实百姓其规模可见又招集天下贤俊与恊心同谋兴制度改正朔易服色立天下之祠建封禅殊官号存周后定诸侯之制永无逆争之心至今累世赖之单于守藩百蛮服从万世之基也中兴之功未有髙焉者也髙帝建大业为太祖孝文皇帝徳至厚也为文太宗孝武皇帝功至着也为武世宗此孝宣皇帝所以发徳音也礼记王制及春秋糓梁传天子七庙诸侯五大夫三士二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此丧事尊卑之序也与庙数相应其文曰天子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而七诸侯二昭二穆与太祖之庙而五故徳厚者流光徳薄者流卑春秋左氏传曰名位不同礼亦异数自上以下降杀以两礼也七者其正法数可常守者也宗不在此数中宗变也茍有功徳则宗之不可豫为设数故于殷太甲为太宗太戊曰中宗武丁曰髙宗周公为毋逸之戒举殷三宗以劝成王繇是言之宗无数也然则所以劝帝者之功徳愽矣以七庙言之孝武皇帝未宜毁以所宗言之则不可谓无功徳礼记祀典曰夫圣王之制祀也功施于民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救大灾则祀之窃观孝武皇帝功徳皆兼而有焉凡在于异姓犹将特祀之况于先祖或说天子五庙无见文又说中宗髙宗者宗其道而毁其庙名与实异非尊徳贵功之意也诗云蔽芾甘棠勿翦勿伐邵伯所苃思其人犹爱其树况宗其道而毁其庙乎迭毁之礼自有常法无殊功异徳固以亲疏相推及至祖宗之序多少之数经传无明文至尊至重难以疑文虚说定也孝宣皇帝举公孙之议用众儒之谋既以为世宗之庙建之万世宣布天下臣愚以孝武皇帝功烈如彼孝宣皇帝崇立之如此不宜毁
赋算铸钱及赎罪之弊议【贡禹】
禹以为古民无赋算口钱起武帝征伐四夷重赋于民民产子三岁则出口钱故民重困至于生子輙杀甚可悲痛宜令儿七岁去齿乃出口钱年二十乃算又言古者不以金钱为弊専意于农故一夫不耕必有受其饥者今汉家铸钱及诸铁官皆置吏卒徒攻山取铜铁一岁供十万人巳上中农食七人是七十万人常受其饥也凿地数百丈销阴气之精地藏空虚不能含气出云斩伐林木亡有时禁水旱之灾未必不繇此也自五铢钱起以来七十余年民坐盗铸钱被刑者众富人积钱满室犹亡厌足民心动摇商贾求利东西南北各用智巧好衣美食岁有十二之利而不出租税农夫父子暴露中野不避寒暑捽草把土手足胼胝巳奉糓租又出藁税乡部私求不可胜供故民弃本逐末耕者不能半贫民虽赐之田犹贱卖以贾穷则起为盗贼何者末利深而惑于钱也是以奸邪不可禁其原皆起于钱也疾其末者絶其本宜罢采珠玉金银铸钱之官亡复以为弊市井勿得贩卖除去租铢之律租税禄赐皆以布帛及糓使百姓壹归于农复古道便又言诸离宫及长乐宫卫可减其大半以寛繇役又诸宫奴婢十余万人戏游无事税良民以给之岁费五六巨万宜免为庶人廪食令代闗东戍卒乘北边亭塞候望又欲令近臣自诸曹侍中以上家亡得私贩卖与民争利犯者輙免官削爵不得仕宦禹又言孝文皇帝时贵廉洁贱贪污贾人赘婿及吏坐赃者皆禁锢不得为吏赏善罚恶不阿亲戚罪白者伏其诛疑者以与民亡赎罪之法故令行禁止海内大化天下断狱四百与刑措无异武帝始临天下尊贤用士辟地广境数千里自见功大威行遂从嗜欲用度不足乃行一切之变使犯法者赎罪入糓者补吏是以天下奢侈官乱民贫盗贼并起亡命者众郡国恐伏其诛则择便巧吏书习于计簿能欺上府者以为右职奸宄不胜则取勇猛能操切百姓者以苛暴威服下者使居大位故亡义而有财者显于世欺谩而善书者尊于朝誖逆而勇猛者贵于官故俗皆曰何以孝弟为财多而光荣何以礼义为吏书而仕宦何以谨慎为勇猛而临官故黥劓而髠钳者犹复攘臂为政于世行虽犬彘家富势足目指气使是为贤耳故谓居官而置富者为雄杰处奸而得利者为壮士兄劝其弟父勉其子俗之壊败乃至于是察其所以然者皆以犯法得赎罪求士不得真贤相守崇财利诛不行之所致也今欲兴至治致太平宜除赎罪之法相守选举不以实及有赃者輙行其诛亡得免官则争尽力为善贵孝弟贱贾人进真贤举实廉而天下治矣孔子匹夫之人耳以乐道正身不懈之故四海之内天下之君微孔子之言亡所折中况乎以汉地之广陛下之徳处南面之尊秉万乘之权因天地之助其于变世易俗调和阴阳陶冶万物化正天下易于决流抑坠自成康以来几且千岁欲为治者甚众然而太平不复兴者何也以其舍法度而任私意奢侈行而仁义废也陛下诚深念髙祖之苦醇法太宗之治正巳以先下选贤以自辅开进忠正致诛奸臣逺放谄佞放出园陵之女罢倡乐絶郑声去甲乙之帐退伪薄之物修节俭之化驱天下之民皆归于农如此不懈则三王可侔五帝可及惟陛下留神省察天下幸甚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四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五十
(明)贺复征 编
○奏议二
北单于和亲议【汉班固】
窃自惟思汉兴已来旷世厯年兵纒夷狄尤事匈奴绥御之方其涂不一或修文以和之或用武以征之或卑下以就之或臣服以致之虽屈申无常所因时异然未有拒絶弃放不与交接者也故自建武之世复修旧典数出重使前后相继至于其末始乃暂絶永平八年复议通之而廷争连日异同纷回多执其难少言其易先帝圣徳逺览曕前顾后遂复出使事同前世以此而推未有一世阙而不修者也今乌桓就阙稽首译官康居月氐自逺而至匈奴离析名王来降三方归服不以兵威此诚国家通于神明自然之征也臣愚以为宜依故事复遣使者上可以继五凤甘露致逺人之会下不失建武永平羁縻之义虏使再来然后一徃既明中国主在忠信且知圣徳礼义有常岂同逆诈示猜孤其善意乎絶之未知其利通之不闻其害设后此虏稍强能为风尘复求交通将何所及不若因今施惠为策近长
为父报仇议【张敏】
夫轻侮之法先帝一切之恩不有成科班之律令也夫死生之决宜从上下犹天之四时有生有杀若开相容恕着为定法者则是故设奸萌生长罪隙孔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春秋之义子不报雠非子也而法不为之减者以相杀之路不可开故也今托义者得减妄杀者有差使执宪之吏得设巧诈非所以导在丑不争之义又轻侮之比寖以繁滋至有四五百科转相顾望弥复増甚难以垂之万载臣闻师言救文莫如质故髙帝去烦苛之法为三章之约建初诏书有改于古者可下三公廷尉蠲除其敝议上寝不省敏再疏曰臣敏蒙恩特见拔擢愚心所不晓迷意所不解诚不敢茍随众议臣伏见孔子重经典皋陶造法律原其本意皆欲禁民为非也未晓轻侮之法将以何禁必不能使不相轻侮而更开相杀之路执宪之吏复容其奸枉议者或曰平法当先论生臣愚以为天地之性惟人为贵杀人者死三代通制今欲趣生反开杀路一人不死天下受敝记曰利一害百人去城郭夫春生秋杀天道之常春一物枯即为灾秋一物华则为异王者承天地顺四时法圣人从经律愿陛下留意下民考寻利害广令平议天下幸甚和帝从之
改铸大钱议【刘陶】
圣王承天制物与人行止建功则众悦其事兴戎而师乐其旅是故灵台有子来之人武旅有鳬藻之士皆举合时宜动顺人道也臣伏读铸钱之诏平轻重之议访覃幽微不遗穷贱是以藿食之人谬延逮及盖以为当今之忧不在于货在乎民饥夫生养之道先食后民是以先王观象育物敬授民时使男不逋畆女不下机故君臣之道行王路之教通由是言之食者乃有国之所寳生民之至贵也窃见比年以来良苗尽于蝗螟之口杼柚空于公私之求所急朝夕之餐所患靡盬之事岂谓钱货之厚薄铢两之轻重哉就使当今沙砾化为南金瓦石变为和玉使百姓渴无所饮饥无所食虽皇羲之纯徳唐虞之文明犹不能以保萧墙之内也盖民可百年无货不可一朝有饥故食为至急也议者不达农殖之本多言铸冶之便或欲因縁行诈以贾国利国利将尽取者争竞造铸之端于是乎生盖万人铸之一人夺之犹不能给况今一人铸之则千万人夺之乎虽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役不食之民使不饥之士犹不能足无厌之求也夫欲民殷财阜要在止役禁夺则百姓不劳而足陛下圣徳愍海内之忧戚伤天下之艰难欲铸钱齐货以救其敝此犹养鱼沸鼎之中栖鸟烈火之上水木本鱼鸟之所生也用之不时必至燋烂愿陛下寛锲薄之禁后冶铸之议听民庶之谣吟问路叟之所忧瞰三光之文耀视山河之分流天下之心国家大事粲然皆见无有遗惑者矣臣尝诵诗至于鸿雁扵野之劳哀勤百堵之事每喟尔长懐中篇而叹近听征夫饥劳之声甚于斯歌是以追悟匹妇吟鲁之忧始于此乎见白驹之意屏营傍徨不能监寐伏念当今地广而不得耕民众而无所食羣小并进秉国之位鹰扬天下乌钞求饱吞肌及骨并噬无厌诚恐卒有役夫穷匠起于版筑之间投斤攘臂登髙逺呼使愁怨之民向应云合八方分崩中夏鱼溃虽方尺之钱何能有救其危犹举函牛之鼎絓纎枯之末诗人所以眷然顾之澘焉出涕者也臣东野狂闇不达大义縁广及之时对过所问知必以身脂鼎镬为天下笑
置西域副校尉议【班勇】
昔孝武皇帝患匈奴强盛兼总百蛮以逼障塞于是开通西域离其党与论者以为夺匈奴府藏断其右臂遭王莽簒盗征求无厌胡夷忿毒遂以背叛光武中兴未遑外事故匈奴负强驱率诸国及至永平再攻炖煌河西诸郡城门昼闭孝明皇帝深惟庙策乃命虎臣出征西域故匈奴逺遁边境得安及至永元莫不内属会间者羌乱西域复絶北虏遂遣责诸国备其逋租髙其价值严以期会鄯善车师皆懐怨愤思乐事汉其路无从前所以时有叛者皆由牧养失宜还为其害故也今曹宗徒耻于前负欲报雪匈奴而不寻出兵故事未度当时之宜也夫要功荒外万无一成若兵连祸结悔无及已况今府藏未充师无后继是示弱于逺夷暴短于海内臣愚以为不可许也旧炖煌郡有营兵三百人今宜复之复置护西域副校尉居于炖煌如永元故事又宜遣西域长史将五百人屯楼兰西当焉耆龟兹径路南强鄯善于寘心胆北扞匈奴东近炖煌如此诚便尚书问勇曰今立副校尉何以为便又置长史屯楼兰利害云何勇对曰昔永平之末始通西域初遣中郎将居炖煌后置副校尉于车师既为胡虏节度又禁汉人不得有所侵扰故外夷归心匈奴畏威今鄯善王尤还汉之外孙若匈奴得志则尤还必死此等虽同鸟兽亦知避害若出屯楼兰足以招附其心愚以为便长乐卫尉镡显廷尉綦母参司隶校尉崔据难曰朝廷前所以弃西域者以其无益于中国而费难供也今车师巳属匈奴鄯善不可保信一旦反复班将能保北虏不为边害乎勇对曰今中国置州牧者以禁郡县奸猾盗贼也若州牧能保盗贼不起者臣亦愿以要斩保匈奴之不为边害也今通西域则虏势必弱则为患微矣孰与归其府藏续其断臂哉今置校尉以扞抚西域设长史以招懐诸国若弃而不立则西域望絶望絶之后屈就北虏縁边之郡将受困害恐河西城门必复有昼闭之儆矣今不廓开朝廷之徳而抱屯戍之费若北虏遂炽岂安边乆长之策哉太尉属毛轸难曰今若置校尉则西域络绎遣使求索无厌与之则费难供不与则失其心一旦为匈奴所迫当复求救则为役大矣勇对曰今设以西域归匈奴而使其恩徳大汉不为钞盗则可矣如其不然则因西域租入之饶兵马之众以扰动縁边是为富仇雠之财増暴夷之势也置校尉者宣威布徳以系诸国内向之心以疑匈奴觊觎之情而无费财耗国之虑也且西域之人无他求索其来入者不过禀食而已今若拒絶势归必北属夷虏并力以冦并凉则中国之费不止十亿置之诚便
谏伐鲜卑议【蔡邕】
书戒猾夏易伐鬼方周有猃狁蛮荆之师汉有阗颜瀚海之事征讨殊类所由尚矣然而时有同异势有可否故谋有得失事有成败不可齐也武帝情存逺畧志辟四方南诛百越北讨强胡西伐大宛东并朝鲜因文景之蓄藉天下之饶数十年间官民俱匮乃兴盐鐡酒榷之利设告缗重税之令民不堪命起为盗贼闗东纷扰道路不通绣衣直指之使奋鈇钺而并出既而觉悟乃息兵罢役封丞相为富民侯故主父偃曰夫务战胜穷武事未有不悔者也夫以世宗神武将帅勇猛财富充实所拓广逺犹有悔焉况今人财并乏事劣昔时乎自匈奴遁逃鲜卑强盛据其故地称兵十万才力劲徤意智益生加以闗塞不严禁网多漏精金良铁皆为贼有汉人逋逃为之谋主兵利马疾过于匈奴昔段颎良将习兵善战有事西羌犹十余年今育晏才策未必过颎鲜卑种众不弱于曩时而虚计二载自许有成若祸结兵连岂得中休当复征发众人转运无巳是为耗竭诸夏并力蛮夷夫边垂之患手足之疥搔中国之困胸背之瘭疽方今郡县盗贼尚不能禁况此丑虏而可伏乎昔髙祖忍平城之耻吕后弃谩书之诟方之于今何者为甚天设山河秦筑长城汉起塞垣所以别内外异殊俗也茍无■〈戚〉国内侮之患则可矣岂与虫蚁狡冦计争徃来哉虽或破之岂可殄尽而方今本朝为之旰食乎夫専胜者未必克挟疑者未必败众所谓危圣人不任朝议有嫌明主不行也昔淮南王安谏伐越曰天子之兵有征无战言其莫敢校也如使越人蒙死以逆执事厮舆之卒有一不备而归者虽得越王之首而犹为大汉羞之而欲以齐民易丑虏皇威辱外夷就如其言犹巳危矣况乎得失不可量耶昔珠厓郡反孝元皇帝纳贾捐之言而下诏曰珠厓背畔今议者或曰可讨或曰弃之朕日夜惟思羞威不行则欲诛之通于时变复忧万民夫万民之饥与逺蛮之不讨何者为大宗庙之祭凶年犹有不备况避不嫌之辱哉今闗东大困无以相赡又当动兵非但劳民而已其罢珠厓郡此元帝所以发徳音也夫恤民救急虽成郡立县尚犹弃之况障塞之外未尝为民居者乎守边之术李牧善其畧保塞之论严尤申其要遗业犹在文章具存循二子之策守先帝之规臣曰可矣
复肉刑议【孔融】
古者敦龎善否不别吏端刑清政无过失百姓有罪皆自取之末世陵迟风化壊乱政挠其俗法害其人故曰上失其道民散乆矣而欲绳之以古刑投之以残弃非所谓与时消息者也纣斮朝渉之胫天下谓之无道夫九牧之地千八百君若各刖一人是下当有千八百纣也求俗休和弗可得巳且被刑之人虑不全生志在思死类多趋恶莫复归正夙沙乱齐伊戻祸宋赵髙英布为世大患不能止人遂为非也适足絶人还为善耳虽忠如鬻权信如卞和智如孙膑寃如巷伯才如史迁达如子政一离刀锯没世不齿是太甲之思庸穆公之霸秦南睢之骨立卫武之初筵陈汤之都赖魏尚之守边无所复施也汉开改恶之路凡为此也故明徳之君逺度深惟弃短就长不茍革其政者也
正议【蜀汉诸葛亮】
昔在项羽起不由徳虽处华夏秉帝者之势卒就汤镬为后永戒魏不审鉴今次之矣免身为幸刑在子孙而二三子各以耆艾之齿承伪指而进书有若崇竦称莽之功亦将偪于元祸茍免者邪昔世祖之创迹旧基奋羸卒数千摧莽强旅四十余万于昆阳之郊夫据道讨淫不在众寡及至孟徳以其谲胜之力举数十万之师救张合于阳平势穷虑悔仅能自脱辱其锋鋭之众遂丧汉中之地深知神器不可妄获旋还未至感毒而死子桓淫逸继之以簒纵使二三子多逞苏张诡靡之说奉进驩兠滔天之辞欲以诬毁唐帝讽觧禹稷所谓徒丧文藻烦劳翰墨者矣夫大人君子之所不为也
絶盟好议【诸葛亮】
权有僭逆之心乆矣国家所以畧其衅情者求犄角之援也今若加显絶雠我必深便当移兵东戍与之角力须并其土乃议中原彼贤才尚多将相辑穆未可一朝定也顿兵相持坐而须老使北贼得计非策之上者昔孝文卑辞匈奴先帝优与吴盟皆应权通变弘思逺益非匹夫之为忿者也今议者咸以权利在鼎足不能并力且志望已满无上岸之情推此皆似是而非也何者其智力不侔故限江自保权之不能越江犹魏贼之不能渡汉非力有余而利不取也若大军致讨彼髙当分裂其地以为后规下当畧民广境示武于内非端坐者也若就其不动而睦于我我之北伐无东顾之忧河南之众不得尽西此之为利亦已深矣权僭之罪未宜明也
选用议【魏和洽】
天下大器在位与人不可以一节俭也俭素过中自以处身则可以此节格物所失或多今朝廷之议吏有着新衣乘好车者谓之不清长吏过营形容不饰衣裘敝壊者谓之廉洁至令士大夫故污辱其衣藏其舆服朝府大吏或自挈壶餐以入官寺夫立教观俗贵处中庸为可继也今崇一概难堪之行以检殊涂勉而为之必有疲瘁古之大教务在通人情而已凡激诡之行则容隠伪矣
论不送质议【吴周瑜】
昔楚国初封于荆山之侧不满百里之地继嗣贤能广土开境立基于郢遂据荆阳至于南海传业延祚九百余年今将军承父兄余资兼六郡之众兵精粮多将士用命铸山为铜煑海为盐境内富饶人不思乱泛舟举帆朝发夕到士风劲勇所向无敌有何偪迫而欲送质质一入不得不与曹氏相首尾与相首尾则命召不得不徃便见制于人也极不过一侯印仆从十余人车数乘马数匹岂与南面称孤同哉不如勿遣徐观其变若曹氏能率义以正天下将军事之未晚若图为暴乱兵犹火也不戢将自焚将军韬勇抗威以待天命何送质之有
论拒曹操议【周瑜】
操虽托名汉将其实汉贼也将军以神武雄才兼仗父兄之烈割据江东地方数千里兵精足用英雄乐业尚当横行天下为汉家除残去秽况操自送死而可迎之耶请为将军筹之今使北土已安操无内忧能旷日持乆来争疆埸又能与我较胜负于船楫可乎今北土既未安平加马超韩遂尚在关西为操后患且舍鞍马使舟楫与吴越争衡本非中国所长又今盛寒马无藁草驱中国士众逺渉江湖之间不习水土必生疾病此数者用兵之患也而操皆冒行之将军擒操宜在今日瑜请得精兵三万人进住夏口保为将军破之
省吏议【晋荀朂】
省吏不如省官省官不如省事省事不如清心昔萧曹相汉载其清静致画一之歌此清心之本也汉文垂拱几致刑措此省事也光武并合吏员县官国邑裁置十一此省官也魏太和中遣王人四出减天下吏员正始中亦并合郡县此省吏也今必欲求之于本则宜以省事为先凡居位者使务思萧曹之心以翼佐大化笃义行崇敦睦使昧宠忘本者不得容而伪行自息浮华者惧矣重敬让尚止足令贱不妨贵少不陵长逺不间亲新不间旧小不加大淫不破义则上下相安逺近相信矣位不可以进趣得誉不可以朋党求则是非不妄而明官人不惑于听矣去竒技抑异说好变旧以徼非常之利者必加其诛则官业有常人心不迁矣事留则政稽政稽则功废处位者而孜孜不怠奉职司者而夙夜不懈则虽在挈瓶而守不假器矣使信若金石小失不害大政忍忿捐以容之简文案畧细苛令之所施必使人易视听愿之如阳春畏之如雷震勿使微文烦扰为百吏所黩二三之命为百姓所餍则吏竭其诚下悦上命矣设官分职委事责成君子心竞而不力争量能受任思不出位则官无异业政典不奸矣凡此皆愚所谓省事之本也茍无此愆虽不省吏天下必谓之省矣若欲省官私谓九寺可并于尚书兰台宜省付三府然施行厯代世之所习是以乆抱愚懐而不敢言至扵省事实以为善若直作大例皆减其半恐文武众官郡国职业及事之兴废不得皆同凡发号施令典而当则安傥有驳者或至壅否凡职所临履先精其得失使忠信之官明察之长各裁其中先条上言之然后混齐大体详宜所省则令下必行不可摇动如其不尔恐适惑人听比前行所省皆须臾輙复或激而滋繁亦不可不重
九品议【潘岳】
天生蒸民而树之君使司牧之勿失其性君不独治于是乎建牧立监陈其辅佐故曰天工人其代之然则髙官厚禄非明崇贤所以兴治卑位下役非为鄙愚所以供职虽或开荣辱之门有争竞之弊而百王莫之能易者此道不可以二故也方今天下隆平四海攸同荐贤达善各以类进夫观民宣化为治之本虽实小邑犹须其人又中正之身优劣悬殊茍知人者智则不知者谬矣莫如达官各举其属方岳九列朝所取信郡守虽轻有刺史存举之当否当司其事考绩累名施黜陟焉进贤受赏不进贤甘戮沮劝既明则人自为谋庶公道大行而私谒息矣
上客舍议【潘岳】
谨案逆旅乆矣其所由来行者赖以顿止居者薄收其直交易贸迁各得其所官无役赋因人成利惠加百姓而公无末费语曰许由辞帝尧之命而舍于逆旅外传曰晋阳处父过宁舍扵逆旅魏武皇帝亦以为宜其诗曰逆旅整设以通商贾然则自尧到今未有不得客舍之法惟商鞅尤之固非圣世所言也方今四海会同九服纳贡八方翼翼公私满路近畿辐凑客舍亦稠冬有温庐夏有凉荫刍秣成行器用取给疲牛必投乘■〈风京〉竞进发楅冩鞍皆有所憇又诸刼盗皆起于迥絶止乎人众十里萧条则奸轨生心连陌接馆则冦情震慑且闻声有救已发有追不救有罪不追有戮禁暴捕亡恒有司存凡此皆客舍之益而官■〈木离〉之所乏也又行者贪路告籴炊爨皆以昏晨盛夏昼热又兼星夜既限早闭不及■〈木离〉门或避晚闗迸逐路隅祗是谩藏诲盗之原茍以客舍多败法教官守棘■〈木离〉独复何人彼河桥孟津解劵输钱髙第督察数入校出品郎两岸相检犹惧或失之故悬以禄利许以功报今贱吏疲人独専■〈木离〉税管开闭之权藉不校之势此道路之蠧奸利所殖也率厯代之旧俗获行留之欢心使客舍洒扫以待征旅择家而息岂非众庶颙颙之望
省官议【王彪之】
为政之道以得贤为急非谓雍容廊庙标的而已固将莅任赞时职思其忧也得贤之道在于莅任莅任之道在于能乆乆于其道天下化成是以三载考绩三考黜陟不收一切之功不采速成之誉故勲格宸极道融四海风流遐邈声冠百代凡庸之族众贤能之才寡才寡于世而官多于朝焉得不贤鄙共贯清浊同官官众则阙多阙多则迁速前后去来更相代补非为偶然理固然耳所以职事未修朝风未澄者也职事之修在扵省官朝风之澄在于并职官省则选清而得乆职并则吏简而俗静选清则胜人乆于其事事乆则中才犹足有成今内外百官较而计之固应有并省者矣六卿之任太常望雅而职重然其所司义髙务约宗正所统盖尠可以并太常宿卫之重二卫任之其次骁骑左军各有所领无兵军校皆应罢废四军皆罢则左军之名不宜独立宜改游击以对骁骑内官自侍中以下旧员皆四中兴之初二人而已二人对直或有不周愚谓三人于事则无阙也凡余诸官无综事实者可令大官随其住所帖而领之若未能顿废自可因缺而省之委之以职分责之以有成能否因考绩而着清浊随黜陟而彰虽缉熈之隆康哉之歌未可使庶官之选差清莅职之日差乆无奉禄之虚费简吏寺之烦役矣
大田议【宋袁豹】
议曰国因民以为本民资食以为天修其业则教可兴崇其本则末自理实为治之要道教化之所阶也不敦其本则末业滋章饥寒交凑则廉耻不立当今接簒伪之末值凶荒之余争源既开雕薄弥启荣利荡其正性赋敛罄其所资良畴无侧趾之耦比屋有困馁之患中间多故日不暇给自巻甲却马甫一二年积敝之黎难用克振实仁懐之所矜恤明教之所爰发也然斯业不修有自来矣司牧之官莫或为务俗吏庸近犹秉常科依劝督之故典迷民情之屡变譬犹修堤以防川忘渊丘之易改胶柱于昔弦忽宫商之乖调徒有考课之条而无毫分之益不悟清流在于澄源止轮由乎髙阈患生于弃本而趋末故也夫设位以崇贤疏爵以命士上量能以审官不取人于浮誉则比周道息游者言归游子既归则南畆辟矣分职以任务置吏以周役职不以无任立吏必以非用省宂散者废则莱荒垦矣器以应用商以通财剿靡丽之巧弃难得之货则雕伪者贱糓稼重矣耕耨勤悴力殷收寡工商逸豫用浅利深増贾贩之税薄畴畆之赋则末务抑而田畯喜矣居位无义从之徒在野靡兼并之党给赐非可恩致力役不入私门则游食者反本肄勤自劝游食省而肄勤众则东作繁矣宻勿者甄异怠惰者显罚明劝课之令峻紏违之官则懒惰无所容力田有所望力者欣而惰者惧则稼人劝矣凡此数事亦务田之端趣也莅之以清心镇之以无欲朂之以弗倦翼之以廉谨舍日计之小成期逺致之莫岁则浇薄自淳心化有渐矣
祀祭议【梁何佟之】
盖闻圣帝明王之治天下也莫不尊奉天地崇敬日月故冬至祀天于员丘夏至祭地于方泽春分朝日秋分夕月所以训民事君之道化下严上之义也故礼云王者必父天母地兄日姊月周礼典瑞云王搢大圭执镇圭缫藉五采五就以朝日马融云天子以春分朝日秋分夕月觐礼天子出拜日于东门之外卢植云朝日以立春之日也郑玄云端当为冕朝日春分之时也礼记朝事议云天子冕而执镇圭尺有二寸率诸侯朝日于东郊所以教尊尊也故郑知此端为冕也礼记保傅云三代之礼天子春朝朝日秋暮夕月所以明有敬也而不明所用之定辰马郑云用二分之时卢植云用立春之日佟之以为日者太阳之精月者太阴之精春分阳气方永秋分阴气向长天地至尊用其始故祭以二至日月礼次天地故朝以二分差有理据则融玄之言得其义矣汉世则朝朝日暮夕月魏文帝诏曰觐礼天子拜日东门之外反礼方明朝事议曰天子冕而执镇圭率诸侯朝日扵东郊以此言之盖诸侯朝天子祀方明因率朝日也汉改周制羣公无四朝之事故不复朝于东郊得礼之变矣然旦夕常于殿下东向拜日其礼太烦今采周春分之礼损汉日拜之仪又朝诸侯之所无用东郊今正殿即亦朝会行礼之庭也宜常以春分扵正殿之庭拜日其夕月文不分明其议奏魏秘书监薛循请论云旧事朝日以春分夕月以秋分按周礼朝日无常日郑玄云用二分故遂施行秋分之夕月多东潜而西向拜之背实逺矣谓朝日宜用仲春之朔夕月宜用仲秋之朔淳于睿驳之引礼记云祭日于东祭月于西以端其位周礼秋分夕月并行于上世西向拜月虽如背实亦犹月在天而祭之于坎不复言背月也佟之按礼器云为朝夕必放于日月郑玄云日出东方月出西方又云大明生于东月生于西此阴阳之分夫妇之位也郑玄云大明日也知朝日东向夕月西向斯盖各本其位之所在耳犹如天子东西游幸朝堂之官及拜官者犹北向朝拜寜得以背实为疑邪佟之谓魏世所行善得与夺之衷晋初弃员丘方泽于两郊二至辍礼至于二分之朝改替无义江左草创旧章多阙宋氏因循未能反古窃惟皇齐应天御极典教惟新谓宜使盛典行之盛代以春分朝于殿庭之西东向而拜日秋分于殿庭之东西向而拜月此即所谓必放日月以端其位之义也使四方观化者莫不欣欣而颂美旒藻之饰盖本天之至质也朝日不得同昊天至质之礼故玄冕三旒也近代祀天着衮十二旒极文章之义则是古今礼之变也礼天朝日既服宜有异顷世天子小朝会着绛纱袍通天巾博山冠斯即今朝之服次衮冕者也窃谓宜依此拜日月甚得差降之宜也佟之任非礼局轻奏大典实为侵官伏追惭震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五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五十一
(明)贺复征 编
○奏议三
宗庙加笾豆议【唐崔沔】
臣窃闻识礼乐之情者能作知礼乐之文者能述述作之义圣贤所重礼乐之制古今所崇变而通之所以乆也所谓变者变其文也所谓通者通其情也祭祀之典肇于太古人所饮食必先严献未有火化茹毛饮血则有毛血之荐未有曲糵污樽抔饮则有玄酒之奠施及后王礼物渐备作为酒醴伏其牺牲以致馨香以极丰洁故有三牲八簋之盛五齐九献之殷然以神道至玄可存而不能测也祭礼至敬可备而不敢废也是以血腥爓熟玄樽牺象靡不毕登于明荐矣然而荐贵于新味不尚亵虽则备物犹存节制故礼云天之所生地之所长茍可荐者莫不咸在备物之情也又曰三牲之爼八簋之实美物备矣昆虫之异草木之实阴阳之物备矣此节制之文也铏爼笾豆簠簋樽罍之实皆周人之时馔也其用通于燕飨宾客而周公制礼咸异与毛血玄酒同荐于先晋中郎卢谌近古之知礼者也着家祭礼观其所荐皆晋时常食不复尽用礼之旧文然则当时饮食不可阙于祠祭明矣是变礼文而通其情也我国家由礼立训因时制范考图史于前典稽周汉之旧仪清庙时享礼馔毕陈用周制也而古式存焉园寝上食时膳具设遵汉法也而珍味极焉职贡来祭致逺物也有新必荐顺时令也苑囿之内躬稼所收搜狩之时亲发所中莫不剖鲜择美荐而后食尽诚敬也若此至矣复何加焉但当申勅有司祭如神在无或简怠朂増虔诚其进贡珍羞或时物鲜美考诸祠典有所漏略皆详名目编诸令甲因宜而荐以类相从则新鲜肥浓尽在是矣不必加于笾豆之数也至于祭器随物所宜故大羮古食也盛于登登古器也和羮时馔也盛于铏铏时器也亦有古馔而盛于时器故毛血盛于盘玄酒盛于樽未有荐时馔而追用古器者由古质而今文便于事也虽加笾豆十二未足以尽天下美物而措诸清庙有兼倍之名近于侈矣鲁人丹桓宫之楹又刻其桷春秋书以非礼御孙谏曰俭徳之恭也侈恶之大也先君有恭徳而君纳诸恶无乃不可乎是以不越礼而崇侈于宗庙也又据汉书艺文志墨家之流出于清庙是以贵俭由此观之清庙之不尚于奢旧矣太常所请恐未可行又按太常奏状今酌献酒爵制度全小仅未一合执持甚难不可全依古制犹望稍须广大者窃据礼文有以小为贵者献以爵贵其小也不可反制敬而非礼是有司之失其传也固可随失厘正无待议而后革然礼失于敬犹奢而寜俭非大过也未知今制何所依准请兼详令式据文而行
朝服乘车议【刘子玄】
伏以古者爰自大夫已上皆乘车而以马为騑服魏巳降迄乎隋代朝士又驾牛车厯代经史具有其事不可一二而言也至如李广北征解鞍憇息马援南伐据鞍顾盼斯则鞍马之设行于军旅戎服所乘贵于便习者也按江左官至尚书郎而輙轻乘马则为御史所弹又颜延之罢官后好骑马出入闾里当代称其放诞此则専车凭轼可服朝衣单马御鞍宜从亵服求之近古灼然之明验也自皇家抚运沿革随时至如陵庙巡谒王公册命则盗服冠履乘彼辂车其士庶有衣冠亲迎者亦时以服厢充驭在于他事无复乘车贵贱所行通用鞍马而已臣伏见比者銮舆出幸法驾首途左右侍臣皆以朝服乘马夫冠履而出只可配车而行今乘车既停而冠履不易可谓惟知其一而未知其二也何者褒衣博带革履髙冠本非马上所施自是车中之服必也韈而升镫跣以乘鞍非惟不师古道亦自取惊今俗求诸折中进退无凖且长裾广袖襜如翼如鸣佩纡组锵锵奕奕驰骤于风尘之内出入于旌棨之间傥马有驾逸人从颠坠遂使属车之右遗履不收清道之傍絓骖相续固以受嗤行路有损威仪今议者皆以秘阁有梁武帝南郊圗多有衣冠乘马者此则近代故事不得谓无其文臣案此图是后人所为非当时所撰且观民间有古今图画者多矣如张僧繇画羣公祖二疎而兵士有着芒屩者阎立本画昭君入匈奴而妇人有着帷帽者夫芒屩出于水乡非京华所有帷帽创于隋代非汉官所作议者岂可征此二画以为故实者乎由斯而言则梁氏南郊之图义同于此又传称义惟因俗礼贵縁情殷辂周冕规模不一秦冠汉佩用舍无恒况我国家道轶百王功髙万古事有不便理资变通其乘马衣冠窃谓宜从省废臣懐此异议其来自乆日不暇给未及抑扬今属殿下亲从齿胄将临国学凡有衣冠乘马皆惮此行所以輙进狂言用申鄙见谨议
猫鼠议【崔佑甫】
右今月日中使某宣进上以笼盛猫鼠示百寮臣闻天生万物刚柔有性圣人因之垂范作则礼记郊特牲篇曰迎猫为其食田鼠也然则猫之食鼠载在礼经以其除害利人虽微必録今此猫对鼠不食仁则仁矣无乃失其性乎鼠之为物昼伏夜动诗人赋之曰相鼠有体人而无礼又曰硕鼠硕鼠无食我黍其序曰贪而畏人若大鼠也臣旋观之虽云动物异于麋鹿麏兔彼皆以时杀获为国之用此鼠有害亦何爱而曲全之猫受人养育职既不修亦何异于法吏不勤触邪疆吏不勤扞敌又按礼部式具列三瑞无猫不食鼠之目以兹称庆臣所未详伏以国家化洽治平天符荐至纷纶杂沓史不絶书今兹猫鼠不可滥厕若以刘向五行传论之恐须申命宪司察听贪吏诫诸边候无失徼巡猫能致功鼠不为害
请禁私铸钱议【刘秩】
臣伏奉今月二十一日勅欲不禁铸钱更令百寮详议可否者夫钱之兴其来尚矣将以平轻重而权本末齐桓得其术而国以霸周景失其道而人用弊考诸载籍国之兴衰实系于是陛下思变古以济今欲反经以合道而不即改作询之刍荛臣虽惷愚敢不荐其闻见古者以珠玉为上币黄金为中币刀布为下币夫三币握之则非有补于暖也舍之则非有损于饱也先王以守财物以御人事而平天下也是以命之曰衡衡者使物一髙一下不得有常故与之在君夺之在君贫之在君富之在君是以人戴君如日月亲君如父母用此术也是谓人主之权今之钱即古之下币也陛下若舍之任人则上无以御下下无以事上其不可一也夫物贱则伤农钱轻则伤贾故善为国者观物之贵贱钱之轻重夫物重则钱轻钱轻由乎物多多则作法收之使少少则重重则作法布之使轻轻重之本必由乎是柰何而假于人其不可二也夫铸钱不杂以鈆铁则无利杂以鈆铁则恶恶则不重禁之不足以惩息且方今塞其私铸之路人犹冒死以犯之况启其源而欲人之从令乎是设陷穽而诱之入其不可三也夫许人铸钱无利则人不铸有利则人去南畆者众去南畆者众则草不垦草不垦又邻于寒馁其不可四也夫人富溢则不可以赏劝贫馁则不可以威禁故法令不行人之不理皆由贫富之不齐也若许其铸钱则贫者必不能为臣恐贫者弥贫而服役于富室富室乘之而益恣昔汉文之时吴濞诸侯也富埓天子邓通大夫也财侔王者此皆铸钱之所致也必欲许其私铸是与人利权而舍其柄其不可五也陛下必以钱重而伤本工费而利寡则臣愿言其失以效愚计夫钱重者犹人日滋于前而炉不加于旧又公钱重与铜之价颇等故盗铸者破重钱以为轻钱轻钱禁寛则行钱重禁严则止止则弃矣此钱之所以少也夫铸钱用不赡者在乎铜贵铜贵在于采用者众夫铜以为兵则不如铁以为器则不如漆禁之无害陛下何不禁于人禁于人则铜无所用铜无所用则铜益贱贱则钱之用给矣夫铜不布下则盗铸者无因而铸无因而铸则公钱不破人不犯死刑钱又日増必复利矣是一举而四美兼也惟陛下熟察之
禘祫议【韩愈】
伏以陛下追孝祖宗肃敬祀事凡在拟议不敢自専聿求厥中延访羣下然而礼文繁漫所执各殊自建中之初迄至今岁屡经禘祫未合适从臣生遭圣明涵泳恩泽虽贱不及议而志切効忠今輙先举众议之非然后申明其说一曰献懿庙主宜永藏之夹室臣以为不可夫祫者合也毁庙之主皆当合食于太祖献懿二祖即毁庙主也今虽藏于夹室至禘祫之时岂得不食于太庙乎名曰合祭而二祖不得祭焉不可谓之合矣二曰献懿庙主宜毁之瘗之臣又以为不可谨按礼记天子立七庙一坛一墠其毁庙之主皆藏于祧庙虽百代不毁祫则陈于太庙而飨焉自魏晋以降始有毁瘗之议事非经据竟不可施行今国家徳厚流光创立九庙以周制推之献懿二祖犹在坛墠之位况于毁瘗而不禘祫乎三曰献懿庙主宜各迁于其陵所臣又以为不可二祖之祭于京师列于太庙也二百年矣今一朝迁之岂惟人听疑惑抑恐二祖之灵眷顾依迟不即飨于下国也四曰献懿庙主宜祔于兴圣庙而不禘祫臣又以为不可传曰祭如在景皇帝虽太祖其于属乃献懿之子孙也今欲正其子东向之位废其父之大祭固不可为典矣五曰献懿二祖宜别立庙于京师臣又以为不可夫礼有所降情有所杀是故去庙为祧去祧为坛去坛为墠去墠为鬼渐而之逺其祭益稀昔者鲁立炀宫春秋非之以为不当取已毁之庙既藏之主而复筑宫以祭今之所议与此正同又虽违礼立庙至于禘祫也合食则禘无其所废祭则于义不通此五说者皆所不可故臣博采前闻求其折中以为殷祖玄王周祖后稷太祖之上皆自为帝又其代数已逺不复祭之故太祖得正东向之位子孙从昭穆之列礼所称者盖以纪一时之宜非传于后代之法也传曰子虽齐圣不先父食盖言子为父屈也景皇帝虽太祖也其于献懿则子孙也当禘祫之时献祖宜居东向之位景皇帝宜从昭穆之列祖以孙尊孙以祖屈求之神道岂逺人情又常祭甚众合祭甚寡则是太祖所屈之祭至少所伸之祭至多比于伸孙之尊废祖之祭不亦顺乎事异殷周礼从而变非失礼也臣伏以制礼作乐者天子之职也陛下以臣议有可采粗合天心断而行之是则为礼如以为犹或可疑乞召臣对面陈得失庶有发明谨议
复雠议【韩愈】
右伏奉今月五日勅复雠据礼经则义不同天征法令则杀人者死礼法二事皆王教之端有此异同必资论辩宜令都省集议闻奏者朝议郎行尚书职方员外郎上骑都尉韩愈议曰伏以子复父雠见于春秋见扵礼记又见周官又见诸子史不可胜数未有非而罪之者也最宜详于律而律亡其条非阙文也盖以为不许复雠则伤孝子之心而乖先王之训许复雠则人将倚法専杀亡以禁止其端矣夫律虽本于圣人然执而行之者有司也经之所明者制有司者也丁寜其义于经而深没其文于律者其意将使法吏一断于法而经术之士得引经而议也周官曰凡杀人而义者令勿雠雠之则死义宜也明杀人而不得其宜者子得复雠也此百姓之相雠者也公羊传曰父不受诛子复雠可也不受诛者罪不当诛也诛者上施于下之辞非百姓之相杀者也又周官曰凡报仇雠者书于士杀之亡罪言将复雠必先言于官则亡罪也今陛下垂意典章思立定制惜有司之守怜孝子之心示不自専访议羣下臣愚以为复雠之名虽同而其事各异或百姓相雠如周官所称可议扵今者或为官所诛如公羊所称不可行扵今者又周官所称将复雠先告于士则亡罪者若孤稚羸弱抱微志而伺敌人之便恐不能自言于官未可以为断于今也然则杀之与赦不可一例宜定其制曰凡有复父雠者事发具其事申尚书省尚书省集议奏闻酌其宜而处之则经律亡失其指矣谨议
学生代斋郎议【韩愈】
斋郎职奉宗庙社稷之小事盖士之贱者也执豆笾骏奔走以役于其官之长不以徳进不以言扬盖取其人力以备其事而已矣奉宗庙社稷之小事执豆笾骏奔走亦不可以不敬也于是选大夫士之子弟未爵命者以塞员填阙而教之行事其勤虽小其使之不可以不报也必书其岁岁既乆矣于是乎命之以官而授之以事其亦微矣哉学生或以通经举或以能文称其微者至于习法律知字书皆有以赞于教化可以使令于上者也自非天资茂异旷日经乆以所进业发闻于乡闾称道于朋友荐于州府而升之司业则不可得而齿于国学矣然则奉宗庙社稷之小事任力之小者也赞于教化可以使令于上者徳艺之大者也其亦不可移易明矣今议者谓学生之无所事谓斋郎之幸而进不本其意因谓可以代任其事而罢之盖亦不得其理矣今夫斋郎之所事者力也学生之所事者徳与艺也以徳艺举之而以力役之是使君子而服小人之事且非国家崇儒劝学诱人为善之道也此一说不可者也抑又有大不可者焉宗庙社稷之事虽小不可以不専敬之至也古之道也今若以学生兼其事及其岁时日月然后授其宗彛罍洗其周旋必不合度其进退必不得宜其思虑必不固其容貌必不庄此无他其事不习而其志不専故也非近于不敬者与又有大不可者其是之谓与若知此不可将令学生恒掌其事而隳壊其本业则是学生之教加少学生之道益贬而斋郎之实犹在斋郎之名茍无也大凡制度之改政令之变利于其旧不什则不可为已又况不如其旧哉考之于古则非训稽之于今则非利寻其名而求其实则失其宜故曰议罢斋郎而以学生荐享亦不得其理矣
功臣恕死议【吕温】
昔卫蒯瞶以窃国之诈盟其陪臣服冕乘轩三死无与近代惑者为因口号于是乎有功臣恕死之典考诸古训其异端与稽诸时事其乱本与何者有国之柄莫大乎刑赏人生有欲不可以不制天讨有罪不可以不刑盖刑者圣王所以佐道徳而齐天下者也功济乎物不可以不赏赏劝乎功不可以不信盖信者圣人所以一号令而惇天下者也然则恕死之典弃信而废刑何以言之夫立功者自八元十乱之后非尽能贤或有起屠贩垄畆行阵之间乘帝王应天顺人之势用力无几遂贪天功超腾风云各得变化挟劳怙宠崛强自负贪冒无厌见利忘义是宜崇威峻法大为之防而反丹书鐡券许以不死其功大者可以五作乱而十犯上孰不以暴为无伤乎且人君之言如涣汗不反既与之要天地誓山河卒一旦失驭有黥韩之罪神怒人怨不得已而诛是弃信也若恣行凶险隳突宪纲或奸锋将发衅逼宗社乃念斯言之玷忍而不诛是废刑也向者纔得其尘涓之劳萤烛之助而信弃刑废将焉用之是贤而有功惊宠惧满自居无过之地何恕死为使愚而有功小人徼幸又告以无死是増骄而启奸适所谓赏之祸也虽恕之死其能免乎夫其贤如太公忠如伊尹惟君知臣可以勿贰而遽宥以罪死是疑其不终非所以待之以诚而尽君子之心也若乃猾如狗盗庸如黥徒未有罪而先恕之死是不许其慕生廉耻自固名节非所以道之以徳而劝小人之善也以为明君之处劳臣也安之以爵禄拘之以纪律名之以好恶耸之以祸福使得迁善逺罪保勲全名剖符传庆与国终始恩斯勤斯是亦极矣柰何挠权乱法以罪宠人坠信赏必罚之典亏昭徃基违之道恐非哲王经邦轨物之制也谨议
陵庙日时朔祭议【李翱】
征事郎守国子监博士史馆修撰臣李翱等谨献议曰国语曰王者日祭礼记曰王立七庙皆月祭之周礼不载日祭月祭惟四时之祭禴祠蒸尝汉朝皆杂而有之盖遭秦火诗书礼经烬灭编残简缺汉乃求之先儒穿凿各伸已见皆托古圣贤之名以信其语故其所记各不同也古者庙有寝而不墓祭秦汉始建寝庙于园陵而上食焉国家因之而不改贞观开元礼并无宗庙日祭月祭之礼盖以日祭月祭既已行于陵寝矣故太庙之中每岁五享六告而已不然者房玄龄魏征之辈皆一代名臣穷极经史岂不见国语礼记有日祭月祭之辞乎斯足以明矣伏以太庙之享笾豆牲牢三代之通礼是贵诚之义也园寝之奠改用常馔秦汉之制乃食味之道也今朔望上食于陵寝修秦汉故事斯为可矣若朔望上食于太庙岂非用常亵味而贵多品乎且非礼所谓至敬不享味而贵气臭之义也传称屈到嗜芰有疾召其宗老而嘱之曰祭我必以芰及祭荐芰屈建命去芰而用羊馈笾豆脯醢君子是之言事祖考之义当以礼为重不以其生存所嗜为献盖明非食味也然则荐常馔于太庙无乃与荐芰为比乎且非三代圣王之所行也况祭器不设爼豆祭官不命三公执事者惟宫闱令宗正卿而已谓之上食可也安得以为祭乎且时享于太庙有司摄事祝文曰孝曽孙皇帝臣某谨遣太尉臣名敢昭告于髙祖神尧皇帝祖妣太穆皇后窦氏时惟孟春永懐罔极谨以一元大武柔毛刚鬛明粢芗萁嘉蔬醴齐敬修时享以申追慕尚享此祝词也前享七日质明太尉誓百官于尚书省曰某日时享于太庙各扬其职不供其事国有常典凡陪享之官散斋四日致斋三日然后乃可以为祭也宗庙之礼非敢擅议虽有知者其谁敢言故六十余年行之不废今圣朝以弓矢既櫜礼乐为大故下百寮使得详议臣等以为贞观开元礼并无太庙上食之文以礼节情罢之可也至若陵寝上食采国语礼记日祭月祭之词因秦汉之制修而存之以广孝道可也如此则经义可据故事不遗大礼既明永息异论可以继二帝三皇而为万代法与其黩礼越古贵因循而惮改作犹天地之相逺也谨议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五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五十二
(明)贺复征 编
○奏议四
祖宗配侑议【宋宋祁】
臣等闻王者建庙祏之严合昭穆之缀祖一而已始受命也宗无豫数待有徳也由宗而下等胄之疏戚以为迭毁之制使后嗣虽有显扬褒大犹不得与祖宗并列所以一统乎尊尊古之道也皇帝陛下躬孝治发徳音承惟三后之盛烈际天接地而推奉之礼有所未称明发悼惧圗惟厥衷使攸司得稽旧章开羣议摅懿铄阐孙谋将以脗合灵心垂荣无极非臣等孤陋所能及已窃以太祖皇帝诞受寳命付畀四海铺敦燮伐潜黜不端夷泽潞之畔兼淮海之昧东焚吴舆右因蜀垒湘楚闽禺请吏入朝当此之时天下之人去大残蒙更生十年长世丕阐洪业太宗皇帝敦受具玺席运下武龚天之讨底定太原由是慎九刑之辟艺四方之贡信赏类能重食劝分官无烦苛人无恫怨又引缙绅诸儒讲道兴学炳然右文与三代同风真宗皇帝干粹日昭执竞维烈重威抚和休寜北方顺斗布度先天作圣遂考夏谚乱虞巡秘牒岱宗育榖冀壤翕受瑞福普浸黎元肖翘跂行罔有不寜百度已备眷授明辟洪惟一祖二宗之烈厯选坟诰未有髙焉者也昔成汤为商之祖太甲太戊武丁实号三宗后稷为周之祖文王武王庸建二祧髙帝为汉之祖孝文孝武特崇两庙皆子孙世世奉承不辍我皇伯祖经纶草昧遂有天下功宜为帝者之祖皇祖勤劳制作皇考财成治定徳宜为帝者之宗三庙并万世不迁宣布天下以示后世臣等请如圣诏至于升侑上帝裒对先谟本之周道克厌典礼昔太宗亲郊奉宣祖太祖配焉真宗肇祀奉太祖太宗配焉自尔有司不敢轻议今二宗同跻不祧之位则礼无异等伏请自今以徃太祖为定配二宗为迭配称情适事理实无嫌其将来皇帝亲祠伏请以三圣偕侑上显对越之盛次申遹追之感圣人之能事羣臣之大愿此后迭配还如前议昔唐髙宗之上封也太武皇帝文皇帝配昊天明皇之封也以髙祖配天太宗配地开元之着礼也髙祖配方丘太宗配神州此二宗迭配之前比垂拱开元之间髙祖太宗髙宗同配昊天真宗登介丘降社首并以太祖太宗崇配天地此三圣皆侑之明凖其岁时常祀则至日圆丘仲夏皇地祗配以太祖孟春祈榖夏雩祀冬祭神州配以太宗孟春感帝配以宣祖季秋大飨配以真宗伏请皆如礼便陛下重宗祧之事鉴照前载抑畏虔巩让而不専故令臣等得申愚管谨用敷罄惟圣心裁鉴谨具议状奏闻
世守边郡议【吕大钧】
中国之大戒无急于边防自秦汉以来御戎之策是非未能相逺窃尝求三代之法宜于今日而推行之乃知圣人封建之深意不独尚徳専治吾民而已其御边之要微妙深逺固在术内殆非众人之智所可及已盖天下之势不得不一亦不得不分分而不一则上无以制命而为下者肆一而不分则下无以陈力而为上者劳故古者分天下为列国统万国于一王使礼乐征伐一出于天子教治禁令一委之诸侯则是天子持威福之柄优游于内以専察国君之善恶诸侯任过功之责勤劳于外以同体王室之休戚如是则四方之警急何以动天子之视听哉彼不任吾患者吾得执而戮之孰敢违矣吾所以待蕃国者特招携以礼懐逺以徳而已在商之时古公以皮币犬马珠玉事獯鬻而商王不知在周之时晋国拜戎不暇而周室不与然则三代御边之略盖可知已臣窃谓分剖天下以为列国则未敢轻议如使边郡略法古意慎选仁勇之士使得世守郡事兵民措置悉以委之租调出入一切不问惟财用不足者附以次边支郡以供其乏其治以安静不扰敌人感服者为上富强自守彼不能犯者次之战胜攻取无所退屈者又次之赏罚者増损其名位而巳甚者则升黜之不使轻去其郡若此则安危利害不离其身势不得不尽其力以从事尽心以防患所谓世守者亦不得纯如周制父子相继必使选贤以自代毋问亲疎天子加察焉然后可之遂使贰其郡事以终举者之身然后命之没则禄其子孙以祀之若有功徳则郡人世世祀之仍爵其子孙庶几亦可以为备边之一术也
濮安懿王典礼议【司马光】
臣等谨按仪礼丧服为人后者传曰何以三年也受重者必以尊服服之为所后者之祖父母妻妻之父母昆弟之子若子子子者皆如亲子也人为人后者为其父母传曰何以期也不贰斩也特重于大宗降其小宗也又为人后者为之子不敢复顾私亲圣人制礼尊无二上若恭爱之心分施于彼则不得専一于此故也是以秦汉以来帝王有自旁支入承大统者或推尊父母以为帝后皆见非当时取议后世臣等不敢引以为圣朝法况前代入继者多宫车晏驾之后援立之策或出母后或出臣下非如仁宗皇帝年龄未衰深惟宗庙之重祇承天地之意于宗室众多之中简拔圣明授以大业亲为先帝之子然后继体承祧永有天下濮安懿王虽于陛下有天性之亲顾复之恩然陛下所以负扆端冕富有四海子子孙孙万世相承者皆先帝之徳也臣等愚贱不达古今切以为今日所崇奉濮安懿王典礼一凖先朝封赠期亲尊属故事髙官大国极其尊荣谯国太夫人襄国太夫人仙游县君亦改封大国太夫人考之古今实为宜称
选举议【刘攽】
臣准御史台告报进诏书天下学校贡举之法传访臣等令得详议者臣愚以谓人主之举事与人臣之献议不同人臣之议者盛言古事以为髙侈言已忠以为博迂逺而不切事情汗漫而不济世务虽已自知其无益于治矣而犹为之何也其言之有理其持之有故其名之所存足以夸众眩俗故敢为而不疑耳人主之举事则不然度时之所宜因俗之所安不以虚名而弃实効不慕逺业而捐近功使令出而下必信事举而俗必定故与其出令不当而急改之不若谋事于始而慎虑也今陛下患选举之法不明教育之方未善此必有以前古乆逺之事感动上听者不可不察也本朝承百王之末创起律令虽未及三代其随时因俗从宜应变増损不常亦自一朝之制而选举之法行之百有余岁累朝将相名卿及今之所谓贤材与共天下之议论者皆非以他涂进者也而诬以为未尝得人臣窃以为过矣且臣论之今时选举之患不在创法之未善而在有司之弗良不患试言之非要而患听者之不察何以言之今国家有贤良异材之人则使公卿荐举求文学经术之士则使郡县推择此虽三代取士何以过此帝典之言曰敷纳以言孔子曰不知言无以知人也然则未知人莫如听言故国家试士以文词亦二帝敷纳之比也试使有司兼仲山将明之才懐孟子知言之术精听慎择则贤不肖岂不较然由是观之取士之法本未尝失而有司之听或不能尽今以有司之不能听尽而变法法虽亟变而不择人付之虽法如三代犹将终无益也议者或谓文词之为薄陋不足以待天下之士臣愚以为今进士之初任者不过得为吏部选人国家待门荫恩泽者亦为选人流外小吏亦为选人选人如此之卑也而天下之士以文词应此选岂不固有余裕哉朝廷设置何等爵禄而更囏难其选乎且进士成名者国家亦何尝便以为才杰而任用之或以文章显或以法律用或以善政事称或以治财赋进皆待其来日成效而后有取则夫取士之始亦何用靳靳遴惜若不得已哉且朝廷更选举之法将以想望髙才豪杰之士也今天下之士至于礼部者岁不下二千人朝廷岂能以玉帛之聘弓旌之招而遍得此乎必亦使之投牒自进耳士之投牒自进必非豪杰之士伊尹管仲之俦虽其科试而取之徒小异其名目然其得士未有以异于前也更恐好利衒鬻之人崇虚名以乱真则取士之失又甚于徃日矣议者又谓不如一用乡举里选者此又知其一未知其二也夫二汉之用乡举里选所以得人者其时郡县之吏自廷掾诸曹卒史驭吏亭长游徼皆贤士为之故其临财不茍则知其廉值事能断则知其智文武才畧莫不毕效故其誉之有实举之不难自流品分别郡县吏卒卒弃絶为贱不齿于缙绅贤士不复从此役士之居乡里者何由察知茍凭虚名以进人后有不称将复相与蔽护其短而谓之材终亦不得真贤寔廉矣是乡举里选又不可尽用也凡此数端皆臣所以深疑者也不知臣之愚陋至此耶抑亦千虑将有一得也然愚者之智専则难移故臣愿朝廷且毋庸轻变选举之法不如因旧法而慎选有司之为愈也虽然尚有一说今有人于此明辨足以判狱讼智畧足以治财赋而文词不足以自发经艺不至于浃洽则将捐弃终身无仕进之望其材岂不可惜哉臣愿陛下为设从政科使公卿及监司举如此人以充选必有举者三人乃召而用之且毋以为真试之三年才任其事然后命之以官即不可使复还为民而坐其举者如此则天下之材士殆无遗逸矣臣闻教育之法所以治性也性修则智明智明则应物不惑不惑则盛徳之士也自两汉以来学者未尝不以利禄为心夫可诱以利禄而勉强为善则徳性离矣是故造士不及三代者由此也今陛下建学校为置明师而诲道之毋问其所学毋限其所能则贤材莫不养育矣若恶文章之敝而以经艺劝之学者之志不过为干禄利也则文章之士变而为经艺虽曰不同其离于徳性也均矣天之生材有昏有明智明才大者非小智小识之能掩也及其浅晦下材虽日挞之亦终不能以致髙大士修之于家足以成材又何待学官程课督趣之哉臣愚不足以知逺畧惟陛下裁幸
庙议【韩维】
伏以亲亲之序以三为五以五为九上杀下杀旁杀而亲毕圣人制事存送终之礼皆以此为限是众人之所同也若其不与众人同者则又因事之宜断之以义而为之节文也昔先王既有天下迹其基业之所由起奉以为太祖所以推功美重本始也盖王者之祖有系天下者矣诸侯之祖有系一国者矣大夫士之祖系其宗而止矣亦其理势然也荀卿曰王者天太祖诸侯不敢坏大夫士有常宗所以别贵始贵始徳之本也盖有天下之始若后稷有一国之始若周公大夫士之始若三桓所以贵者配天也不祧也有常宗也此其所以别也今直以契稷为本统之祖则是下同大夫士之礼非荀卿之所谓别也或曰汤文武之去契稷皆十有余世其间子孙衰微奔窜者非一汤文武之有天下契稷何与哉曰南宫适曰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孔子曰君子哉若人禹之有天下则然矣稷诸侯也而曰有天下何哉岂非积累功徳至文王而兴乎孟子曰王不待大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然则小国亦王之所待也所谓七十里百里者非契稷所受以遗其子孙之国乎由是言之商周之所以兴契稷不为无所与也则正考父作颂追道契汤髙宗商所以兴子夏序诗称文武之功起于后稷岂虚语也哉国语亦曰契勤商十有四世而兴后稷勤周十有五世而兴榖梁曰始封必为祖南宫适孟轲卜子夏左丘明谷梁赤生于周代其所言皆亲闻而见之者其学问又俱出于孔子宜若可信则尊始祖以其功之所起秦汉诸儒亦有所受之也后世有天下者皆特起无所因故遂为太祖所从来乆矣伏惟太祖皇帝孝友仁圣睿智神武兵不血刃坐清大乱子孙遵业万世蒙泽功徳卓然为宋太祖无少议者僖祖虽于太祖髙祖也然仰迹功业未见其有所因上寻世系又不知所以始若以所事契稷奉之窃恐于古无考而于今亦有所未安也臣以为均之论议未有以相夺仍旧便若夫藏主合食则厯代尝议之矣然今之庙室与古殊制古者每庙异宫今所以奉祖宗者皆在一堂之上西夹室犹处顺祖之主考之尊卑之次似亦无嫌至于禘祫自是序昭穆之祭僖祖东向礼无不顺所谓子虽齐圣不先父食者也孔子曰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如臣绛等议非臣所知臣所以阙而不敢同也
南北郊议【陈襄】
臣谨按周礼大司乐以圆锺为宫冬日至于地上之圆丘奏之六变以祀天神以函锺为宫夏日至于泽中之方丘奏之八变以祭地示夫祀必以冬日至者以其阳气来复于上天之始也故宫用夹锺于震之宫以其帝出乎震也而谓之圆锺者取其形以象天也三一之变合阳竒之数也祭必以夏日至者以其阴气潜萌于下地之始也故宫用林锺于坤之宫以其万物致养于坤也而谓之函锺者取其容以象地也四二之变合阴偶之数也又大宗伯以禋祀实柴槱燎祀其在天者而以苍璧礼之以血祭狸沈疈辜祭其在地者而以黄琮礼之皆所以顺其阴阳辨其时位效其形色而以气类求之此二礼之不得不异也故求诸天而天神降求诸地而地示出得以通精诚而逆福厘以生烝民以阜万物此百王不易之礼也去周既逺先王之法不行汉元始中奸臣妄议不原经意附会周官大合乐之说谓当合祭平帝从而原之也天地共犊礼之失自此始矣由汉厯唐千有余年之间而以五月亲祠北郊者惟四帝而已如魏文帝之大和周武帝之建徳隋髙祖之开皇唐睿宗之先天皆希阔一时之举也然而随得随失卒无所定垂之本朝未遑厘正恭惟皇帝恢五圣之述作举百王之废坠典章法度固已比隆先王之时矣岂袭后世一切之礼乎是以臣亲奉徳音俾正讹舛讹舛之礼首宜正其大者大者不正而末节虽正无益也况天地岁祀今亦不废顾惟有司摄事而已诚未足以上尽圣诚恭事之意也臣以谓既罢合祭则南北自当别祀伏请陛下每遇亲祀之岁先以夏日至祭地示于方丘然后以冬日至祀昊天于圆丘此所谓大者正也然议者或谓先王之礼其废也乆不可复行古者齐居近仪卫省用度约赐予寡故虽一岁遍祀而国不费人不劳今也齐居逺仪卫繁用度侈赐予多故虽三岁一郊而犹或惮之况一岁两祀乎必不获已则三年而迭祭或如后汉以正月上丁祀南郊礼毕次北郊或如南郊以正月上辛祠昊天次辛瘗后土不亦可乎臣窃谓不然记曰祭不欲疎疎则怠夫三年迭祭则是昊天大神六年始一亲祀得无已怠乎记曰大事必顺天时二至之郊周公之制也舍是而从后王之失礼可谓法欤彼议者徒知苟简之便而不睹尊奉之严也伏惟陛下鉴先王已行之明效举旷世不讲之大仪约诸司之仪卫损大农无名之费使臣得以讲求故事叅究礼经取太常仪注之文以正其讹谬稽大驾卤簿之式以裁其繁冗惟以至恭之意对越大祇以迎至和以格纯嘏庶成一代之典以示万世
薛瑄从祀议【明霍韬】
臣谨按厯代从祀孔庭之儒若孔门七十二贤则亲炙圣化者也汉儒则搜辑圣经者也唐儒则疏注圣经者也宋儒则阐明圣经者也再按汉若董仲舒唐若韩愈宋若程颢欧阳修于孔子之道或神会自得或深造笃诣行足以法言足以训非区区于训诂者也薛瑄生当圣贤道学大明之时实能诵法孔子虽不如七十二子亲炙孔门原其精神心术无顷刻不师孔子之教虽不必如汉儒搜辑遗经实自童丱至没齿无顷刻忘圣经之言虽不如唐儒宋儒疏注阐明遗经观其读书録平易亲切非身心体验不能及臣谓薛瑄造诣不及董仲舒而笃实似之颖悟弗及韩愈欧阳修而笃行过之粹精渊微弗及程颢而浑厚似之出处不改其操祸患不易其节贫贱不移其介身为世师言为世训动为世式晦而弥彰抑而弥光非真诚积累之素不能也故曰我圣朝从祀之儒惟薛瑄无愧自瑄而下或笃行髙蹈而识度浅隘或髙明超迈而淫于佛老阴翊邪说明叛圣轨天资愈髙陷溺愈深皆孔子中正之道未有闻故也薛瑄于孔子之道虽未造其大实遵轨辙而不敢踰故曰从祀孔庙薛瑄无愧臣愿勅下礼部再加详议于薛瑄取其趋向纯正畧其造诣未至举列从祀以端士习正道大明圣化洋溢于风教甚非小补
礼部左侍郎薛瑄从祀奏议【唐顺之】
窃惟陛下懋建皇极身作君师惠然留意理学之臣博采于庶官之论欲以定祀典而彰潜徳甚盛心也夫瑄之为人诸臣论之详矣臣可无说也臣请折衷之祀典以答明诏可乎臣闻圣人之道有宗传有羽翼盖孔门身通六艺者七十人其徳行称者纔四人而夫子独许回庶几其三人又不与也一贯语之参赐而性与天道赐又自以为不可得闻则其精微之际心授心受毫厘不差者固亦难矣所谓宗传者也然文学政事言语亦得与徳行分科而居皆不失为圣人之一体至于门人之辨之勇之艺圣人亦自让以为贤于我也且曰自吾得某也而恶声不入于耳自吾得某也而门人加亲是圣人与人之周也所谓羽翼者也此孔门人物之衡也亦后世论孔门从祀者之衡也如使必其宗传而后可以从于祀也则颜曽思孟而下及于濂洛四三巨儒而足矣虽七十子亦有在所畧者矣而况于经师之口传与王韩辈之疵而未醇者乎然且羣然而爼豆焉则羽翼之故也故曰与其过而废之寜过而存之至如瑄者以复性为究境以持敬凝静为工夫非圣人之道不以志而学非濂洛闗闽之说不以尊而信虽其于所谓精微之际未知其何如也而厯其平生其背于圣人者亦少矣谓其为圣门之羽翼也复何疑乎此瑄之可附于祀典者一也臣闻众心安定而成俗俗必有尚众志鼓舞而成尚尚必有倡倡之者始之也祭之为言报也以报本而反其始也我朝理学彬彬乎盛矣然自瑄以前儒者犹汨乎辞章事功之习而未有能卓然于道徳性命之归者也而瑄实倡之矣自瑄以后其有如瑄者继踵而出乎未可知也其有能直接孔氏之心传者出乎未可知也而瑄实倡之矣是则瑄其我朝理学之一辟也比之濂洛倡道于宋虽其所自得或有深浅而功则并之此瑄之可附于祀典者二也臣闻之记曰凡释奠者必有合也有国故则否解之者曰国故云者若虞则夔伯夷周则周公鲁则孔子也此三代各自释奠于其代之人而国又各自释奠于其先师解之者曰若汉髙堂生制氏毛公伏生也此汉代释奠于汉之人之证也故夔伯夷周公孔子虽不能接世而生而髙堂生制氏毛公伏生固亦非旷世之所希有然而与于释奠者代有其人则自建学以来皆然未有空一代而絶无其人也明兴且二百年弦歌之化畅乎逺近竖子皆知诵法孔氏而璧宫之侧至今无一人得爼豆其间者非所以鼓士气而彰圣朝棫朴之盛也元之世且推其臣许衡而从祀焉我明乃无一人之几于衡者其不然矣由此言之苟为圣人之徒者犹宜援而进之而况如瑄之真可谓羽翼圣门者乎如是而曰我国之故也而祀焉以比于汉髙堂生制氏毛公伏生许衡其亦可以无愧矣乎况今之所谓祀者乃其偃然于累代羣儒之后而非如记所谓特祀以为先师者也奚不可哉此瑄之可附于祀典者三也臣闻周礼大司乐曰凡有徳有道者使教焉没则以为乐祖祭于瞽宗瞽宗者殷学也此学宫祀其能为师者之证也其衅器舍菜而神之者乃其摄齐鼓箧而师之者也瑄尝督学于齐鲁而诸生翕然尊之曰吾薛夫子也故其时师道之尊而庠序之饬始自齐鲁而风于天下盖在胜国时许衡实为祭酒胜国时之能尊师道而作人材者莫如衡而我朝之能尊师道而作人材者莫如瑄其亦近乎乐祖瞽宗之义否耶此瑄之可附于祀典者四也然或者谓瑄于六经少所著述宜不得与从祀臣窃以为不然夫圣人所为作经者何也以摹写此心而已儒者求诸心而有得也是真能发挥六经者也且自古儒者说经之多莫如马融其体认本心絶不肯为六经注脚者莫如陆九渊陛下尝进九渊而黜融则圣明照鉴固有取于躬行妙悟之实而不徒以闻见讲解为功矣况瑄所著读书録且十万余言固濂洛闗闽之绪而六经之旨也其为著述则亦已繁此瑄之无碍于祀典者也然宋儒之贤若尹洙罗从彦李侗黄干皆不得与今瑄所得未知其与数子何如乃得与或者亦有是说臣又以为不然夫瑄之所得诚未知其与数子何如也然自濂洛倡道之后羣儒连茹而出耳目薫染亲相授受故其兴起为易而瑄独崛起絶学之后故其树立为尤难
救见灾豫防后患议【何应春】
昔宋苏轼官杭州岁饥奏于其君曰事豫则立不豫则废救灾恤患尤当在早灾伤之民救之于未饥则用物约而所及广救之于已饥则用物博而所及微臣切见今岁户部两次会官议赈淮徐等处灾伤是救之于已饥之余用物博而所及微矣然又有可豫忧者古人云天灾流行国家代有向去之灾如人初病继来之灾如病再发病势虽同气力衰耗恐难支持今各处累岁灾伤幸被皇慈大施拯恤民扵百死中微有生意来年收获知复何如轼谓当急救之于可救之前莫待救之于不可救之后者实前事之鉴也宋孝宗时朱熹论荒政曰蠲除赈贷固当汲汲扵其始而抚存休养尤在谨之于其终譬如伤寒大病之人方得病时汤剂砭炙不可少絶而其既愈之后饮食起居所以将护节宣小失其宜则劳复之证百死一生尤不可不深畏今者饥民虽免死亡然皆鸠形鹄面薾然无异于大病之新起若有司加惠抚绥寛其财力二三年间筋骸气血庶几可复其旧若遂以既愈而不复致其调摄但见其尚能耕垦田畴撑拄门户而遽责以累年之逋负与夫倚阁之官物是人其必无全理矣熹之所论譬即轼之论也熹谓干道间旱税苗皆尝恩宥而流殍甚众乆而不复盖次年带纳逼迫所致至淳熈初乃以洊饥始蒙蠲放则三年之间所失已多而无及于事又明事之所当鉴者也臣敢通録如前上勤睿览望诏在廷蚤加规画臣闻汉宣帝时魏相因岁不登奏故事诏书二十余事凡贾谊鼌错董仲舒等所言皆条请行之唐宋诸臣因灾进言于君多按前代故事我祖宗恻怛民隠之实徳发扵诏令为荒政者甚备具载有司臣无容尽述惟愿皇帝陛下特勅该部详检而速行之敬天保民救灾恤患之术盖必有在若稍増饬斟酌议论则前代故事见诸史册亦极详悉臣敢亦采掇一二颇切于今日者窃附愚忠开坐扵后幸惟陛下少垂省焉臣忝居议列上渎天听无任惶恐激切屏营之至一唐徳宗时陆贽奏曰圣人作则皆以天地为本阴阳为端庆赏者顺阳之功行于春夏刑罚者法阴之气用之秋冬事或愆时人必罹咎典籍垂诚言固不诬天人符同理当必应既有系于舒惨是能致于灾祥虽天所降沴不在郊畿然海内为家无论遐迩愿涤瑕以徳消沴以和威惠之相济合宜阴阳之运行自序臣惟今日赏多滥得罚失公平可用之财未归藏府最彰之罪弗正典刑以月令推之愆时咎征水旱并臻良有攸自贽所谓庆赏刑罚者惟圣明留意省恩幸之常禄可以哺困穷追巨罪之逋赃可以补租赋检视台谏前后章疏一听于公可消前戾一宋太宗时王禹偁奏曰一榖不收谓之馑五谷不收谓之饥馑则大夫以下皆损其禄饥则尽无禄廪食而已今旱云未沾宿麦未茁既无积蓄民饥可忧望下诏直云君臣之间政教有阙上自乘舆服御下至百官俸粮非宿卫军士边廷将帅悉逓减之上答天谴下厌人心俟雨足复故虽朝行中家最贫禄最薄亦愿首减俸以赎私蠧之咎但感人心必召和气臣惟今日饥则淮南江北等处为甚馑则湖广等布政司在处有之成化间布政彭韶曽奏要将在京在外文武官员位髙禄厚者额设皂隶逓减名数还官公用该部查例具奏多寡次第以经斟酌彼时不为灾伤且有此议近日侍郎吴廷举又奏南京府部院等衙门直堂皂隶应合退出若干赈济次第明白深合昔人逓减之意四品以上禄厚则家不可以言贫五品以下家贫则俸不能以更积禹偁所谓上答而下厌者惟圣明留意自四品以上悉逓减之文官五品及武官四品以下听其自审为义无积不强在京在外官有因事加俸添皂之资即当裁割以备拯恤若夫乘舆服御宫禁用度应体大禹克俭之徳内帑何患无余中贵外戚百凡赏赉无论旧例际兹歉岁俱各省免候灾伤寜日通议定特一宋髙宗时李光奏曰方今之患莫甚于州县之吏盖公廉多不容而赃贪或得幸免百姓受弊不可胜言庆歴间岁旱范仲淹请遣使者徃劳来之于是命仲淹为江淮安抚今日荒旱民多流徙愿选公忠谅直之臣通民情晓吏治者以抚为名察郡县贪苛之吏孝宗时赵汝愚奏曰讲行荒政全在得人任得其人则能每事随宜措置不至乖疎任非其人鲜不败事守令之不堪倚仗者宜委诸路监司体察监司之责在今尤须谨择若旱伤分数稍重路分必须选帅臣有才望者専一措置施行臣惟今日所在有司得人甚少灾伤地方复有贪苛之吏都御史吴廷举等通民情晓吏治责任斯在固当追效古人伏望勅旨叮咛而督劝之使于当职人员有赏格以待能干有刑条以惩不职作新济农之仓大举惠民之政则齐民获免于饥饿饥民不至于流徙流民不至于殍亡斯副朝廷好生之徳一宋髙宗时廖刚奏曰昔晋饥民乞籴于秦秦伯以问诸臣百里奚曰救灾恤邻道也行道有福丕郑之子豹在秦请伐之秦伯曰其君是恶其民何罪于是乎输粟于晋故后莫不以秦伯为有徳于晋而以晋之闭籴为负义夫秦晋敌国犹知通有无以拯其民孰谓一统之内乃欲分彼此耶昨岁旱伤所在不收今旧谷将没民且艰食窃虑州县官吏各私其民胡越相视而不相恤则老弱有沟壑之患而壮者聚为盗贼在朝夕矣欲望申戒诸路监司使之检察所部官吏毋得遏籴庶几通融周急国无饥民臣惟今日荒熟相近地方有米愿粜有钱愿易商旅规利船装车载有司正当招诱以通有无而州县官各私其民彼路此郡有米去处遏不出境是岂臣子与国休戚之心朝廷一视同仁之义哉臣访知各处为监司而遏籴亦间有之刚所谓通融周急者惟圣明留意勅下该部行抚按官今后有灾地方召人兴贩无灾州郡遇有邻郡米客收买许依市价平籴仍约课务不得邀阻收税则商旅皆愿出于其途有无一通价值自减而饥民获接济矣一宋孝宗时赵汝愚奏曰诸郡连岁旱伤流徙未定不可不厚有施惠以慰人情合将旱伤州县人户第四等第五等来年诸物课钱尽数蠲放使彼无聊之民蒙被徳泽豫知嗣岁青黄未接之际免其催征自然人情稍安不至失所臣惟今日重灾地方百姓艰食已多流徙若不早加安慰彼恋土者亦将首尾两端逮春徂夏日月尚遥丰凶之期岂能自定户有负逋各懐忧畏寜无相率而逃失业既众羸弱者饿死沟壑强壮者聚为盗贼盗贼一起猝难讨擒兵盗相寻邦国深祸汝愚所谓使彼豫知免催征者惟圣明留意勅下该部行抚按官于重灾地方再行询究分别等第先后奏闻旷然垂恩以示谕之催征既寛逃亡必少所在田畆不至抛业乡农安心布种自救其饥万一更罹薄灾可以不仰官司重为拯恤而将来公家租赋亦免失陷矣
处置经费议【张邦竒】
臣伏覩国家近日以来经用不给至有欲以鬻爵度僧为言者夫二事者所获无几而所害甚大诚非圣世所宜行臣窃惟今天下非小蹙也土地之所生人力之所养其出不为少也而犹毎患用之不给其来必有自矣盖欲足费莫若省费所以省费者有三一曰昭俭徳其本也二曰裁滥赏三曰汰冗食其末也至于所以经画之方有二曰清理盐法开广屯田二者是已臣读食货志见文帝躬行玄黙而红腐贯朽武帝商工计利不遗锱铢而大司农每毎告匮以是知省费之可以足费也曩者朝廷以大昏诏户部措置银四十万两廷臣议欲减半亦已多矣而陛下竟莫之从夫一事之举所费如此可谓百日累之一日损之矣今耗财之路不可缕举姑以光禄寺言之一日之费供一宴之设而或至于巨万先帝已尝裁减近日复以如旧尾闾漏巵一至于此夫乌得不竭也陛下诚躬行俭约明诏中外则凡耗财之路犹庶几其以渐而可塞也古者非有功不赏赏一人则千万人劝彼献一技弋一鸟者何功国家而陛下輙厚赉之耶又况享内庖之奉者多赘设支太仓之粟者率市人则一人耕之而聚而食之者复不止于十人矣此而不为之裁抑臣恐财用日耗于上而民生日困于下也夫不塞耗财之路无以开生财之源今取于民者军需杂征与夫斗斛耗米之加已不啻数倍于常时矣民已竭矣不可以有加矣其尚有可行者臣闻刘晏理财岁收数十百万而盐利居其大半夫盐之为利上下交济公私兼益昔之人行之而有验祖宗制之而有法固可以坐享其利而永永无弊也今利不归于国家而归于权幸之门岂不惜哉必使宪臣与转运等官絶交通互鬻之私而轻减盐估多召盐商循常股之制以次而给之而苞苴请托禁絶而不行焉则利不归于权门而上下交受其益矣臣又闻西北边地肥而人鸷曩者小有边警朝廷遣使以数十万给之此其可以常继也哉诚使将臣召募边人垦田给种使之世为土著之兵则不惟可以备不虞于无事之日而转输馈饷之烦亦可以计日而减也此盖诸葛亮郭子仪行之而有效范仲淹朱熹议之而未及行者今欲行之亦在择其人焉専委任之而巳矣舍此而欲别议经费之方则桑羊孔仅之谋非臣之所敢出也臣闻之易大传曰何以守位曰人何以聚人曰财财也者所以守邦之本也今窃见四方之人来京师者言今年天下州郡多被水旱而东南为尤甚不知朝廷将何以恤之不幸而卒然边鄙有急数十万之师又将何以馈之此臣之所以为大惧也且天下之事上因循则下玩愒因循玩愒之余而不有振励作兴之政出其间以鼓动中外之心而革其故习则其势将有至于不可为者矣此臣之所以重为之寒心也谨条所闻上尘睿览伏惟诏旨特赐施行不胜幸甚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五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五十三
(明)贺复征 编
○奏议五
明堂议【隋宇文恺】
臣闻在天成象房心为布政之宫在地成形景午居正阳之位观云告月顺生杀之序五室九宫统人神之际金口木舌发令兆民玉瓒黄琮式严宗祀何尝不矜庄扆宁尽妙思于规模凝睟冕旒致子来于矩矱伏惟皇帝陛下提衡握契御辩乘干咸五登三复上皇之化流凶去暴丕下武之绪用百姓之异心驱一代以同域康哉康哉民无能而名矣故使天符地寳吐醴飞甘造物资生澄源反朴九围清谧四表削平袭我衣冠齐其文轨茫茫上玄陈珪璧之敬肃肃清庙感霜露之诚正金奏九韶六茎之乐定石渠五官三雍之礼乃卜瀍西爰谋洛食辨方面势仰禀神谋敷土浚川为民立极兼聿遵先言表置明堂爰诏下臣占星揆日于是采崧山之秘简披汶水之灵图访通议于残亡购冬官于散逸总集众议勒成一家昔张衡浑象以三分为一度裴秀舆地以二寸为千里臣之此图用一分为一尺推而演之冀轮奂有序而经构之旨议者殊途或以绮井为重屋或以圆楣为隆栋各以臆说事不经见今録其疑难为之通释皆出证据以相发明
后汉贼臣董卓庙议【唐髙适】
昔汉祚陵夷桓灵弃徳宦官用事国步多艰宗社有缀旒之危宦臣非补衮之具董卓地兼形胜手握兵符顚而不扶祸则先倡兴晋阳之甲君侧未除入洛阳之宫臣节如扫至乃发掘园寝逼辱妃嫔太后之崩岂称天命弘农之废孰谓人心敢讽朝廷以自尊贵大肆剽虏以极诛求焚烧都邑驰突放横衣冠冻馁倚死墙壁之间兆庶困穷生涂草莽之上于是天地愤怒鬼神号哭而山东义旗攘袂争起连州跨郡皆以诛卓为名故兵挫于孙坚气夺于袁绍僭拟舆服党助奸邪驱蹙东人胁帝西幸淫刑以逞有汤镬之酷要之縻烂刳剔异端乃谓汉鼎可移郿坞方盛殊不知祸盈恶稔未或不亡故神赞允诚天假布手母妻屠戮种族无留悬首燃脐遗臭万代骨肉灰烬不其快哉今狄道之人不惭卓之不臣而务其为鬼茍斯鬼足尚则汉莽可得而神晋敦可得而庙桓玄父子可享于江乡尔朱兄弟可祠于朔土嗟乎仁贤之魄寂寞于丘陵义烈之魂沈埋于泉壤何馨香之气而用扵暴悖之鬼哉适窃奉吹嘘庇身戎幕每承余论饱识公忠之言不达下风尽知仁义之本昨忝髙会敬受徳音今具贼臣之事悉以条上谨按尚书王者望秩天地之神祇诸侯祭境内之山川乱臣不言淫祀无取则董卓之庙义当焚毁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五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五十四
(明)贺复征 撰
○奏议六
驳张敞入粟赎罪议【汉萧望之】
张敞议曰少府左冯翊所言常人之所守耳昔先帝征四夷兵行三十余年百姓犹不加赋而军用给今羌虏一隅小夷跳梁于山谷间汉但令罪人出财减辠以诛之其名贤于烦扰良民横兴赋敛也又诸盗及杀人犯不道者百姓所疾苦也皆不得赎首匿见知纵所不当得为之属议者或颇言其法可蠲除今因此令赎其便明甚何化之所乱甫刑之罚小过赦薄罪赎有金选之品所从来乆矣何贼之所生敞备皂衣二十余年尝闻罪人赎矣未闻盗贼起也窃怜凉州被冦方秋饶时民尚有饥乏病死于道路况至来春将大困乎不早虑所以振救之策而引常经以难恐后为重责常人可与守经未可与权也敞幸得备列卿以辅两府为职不敢不尽愚萧望之驳之曰民函阴阳之气有好义欲利之心在教化之所助虽尧在上不能去民欲利之心而能令其欲利不胜其好义也虽桀在上不能去民好义之心而能令其好义不胜其欲利也故尧桀之分在扵义利而已道民不可不慎也今欲令民量粟以赎罪如此则富者得生贫者独死是贫富异形而法不一也人情贫穷父兄囚执闻出财得以生活为人子弟者将不顾死亡之患败乱之行以赴财利求救亲戚一人得生十人以丧如此伯夷之行坏公绰之名灭政教一倾虽有周召之佐恐不能复古者藏于民不足则取有余则与诗曰爰及矜人哀此鳏寡上惠下也又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下急上也今有西边之役民失作业虽户赋口敛以赡其困乏古之通义百姓莫以为非以死救生恐未可也陛下布徳施教教化既成尧舜亡以加也今议开利路以伤既成之化臣窃痛之
驳左雄察举议【胡广】
臣闻君以兼览博照为徳臣以献可替否为忠书载稽疑谋及卿士诗美先民询于刍荛是以虑无失策举无过事窃见尚书令左雄议郡举孝廉皆限年四十以上诸生试章句文吏试笺奏明诏既许复令臣等得与相参窃惟王命之重载在篇典当令县于日月固于金石遗则百王施之万世诗云天难谌斯不易惟王可不慎与盖选举英才无拘定制六竒之策不出经学郑阿之政非必章奏甘竒显用年乖强仕终贾扬声亦在弱冠汉承周秦兼览殷夏祖徳师经参杂霸轨圣主贤臣世以致理贡举之制莫或回革今以一臣之言刬戾旧章便利未明众心不厌矫枉变常政之所重而不访台司不谋卿士若事下之后议者剥异异之则朝失其便同之则王言已行臣愚以为可宣下百官参其同异然后览择胜否详采厥衷敢以瞽言冒干天禁惟陛下纳焉
驳刘仆射举乐之议【梁昭明太子】
三年十一月始兴王憺薨旧事以东宫礼絶傍亲书翰并依常议太子以为疑命仆射刘孝绰议其事孝绰议曰案张镜撰东宫仪记称三朝发哀者踰月不举乐鼓吹寝奏服限亦然寻傍絶之义义在去服服虽可夺情岂无悲铙歌辍奏良亦为此既有悲情宜称兼慕卒哭之后依常举乐称悲竟此理例相符谓犹应兼慕请至卒哭仆射徐勉左率周舍家令陆襄并同孝绰议太子令曰张镜东宫仪记云依士礼终服月称慕悼又云凡三朝发哀者踰月不举乐鼓吹寝奏服限亦然刘仆射议云傍絶之义义在去服服虽可夺情岂无悲铙歌辍奏良亦为此既有悲情宜称兼慕卒哭之后依常举乐称悲竟此理例相符寻情悲之说非止卒哭之后縁情为论此自难一也用张镜之举乐弃张镜之称悲一镜之言取舍有异此自难二也陆家令止云多厯年所恐非事证虽复累稔所用意常未安近亦尝以此问外由来立意谓犹应有慕悼之言张岂不以举乐为大称悲事小所以用小而忽大良亦有以至如元正六佾事为国章虽情或未安而礼不可废铙吹军乐比之亦然书疏方之事则成小差可縁心声乐自外书疏自内乐自他书自已刘仆射之议即情未安可令诸贤更共详衷司农卿明山宾步兵校尉朱异议称慕悼之词宜终服月于是令付典书遵用以为永凖
驳复雠议【唐柳宗元】
臣伏见天后时有同州下邽人徐元庆者父爽为县尉赵师韫所杀卒能手刃父雠束身归罪当时谏臣陈子昂建议诛之而旌其闾且请编之于令永为国典臣窃独过之臣闻礼之大本以防乱也若曰无为贼虐凡为子者杀无赦刑之大本亦以防乱也若曰无为贼虐凡为治者杀无赦其本则合其用则异旌与诛莫得而并焉诛其可旌兹谓滥黩刑甚矣旌其可诛兹谓僭壊礼甚矣果以是示于天下传扵后代趋义者不知所向违害者不知所立以是为典可乎盖圣人之制穷理以定赏罚本情以正褒贬统于一而己矣向使刺谳其诚伪考正其曲直原始而求其端则刑礼之用判然离矣何者若元庆之父不陷扵公罪师韫之诛独以其私怨奋其吏气虐于非辜州牧不知罪刑官不知问上下蒙冒吁号不闻而元庆能以戴天为大耻枕戈为得礼处心积虑以冲雠人之胸介然自克即死无憾是守礼而行义也执事者宜有惭色将谢之不暇而又何诛焉其或元庆之父不免于罪师韫之诛不愆于法是非死于吏也是死于法也法其可雠乎雠天下之法而戕奉公之吏是悖骜而陵上也执而诛之所以正邦典而又何旌焉且其议曰人必有子子必有亲亲亲相雠其乱谁救是惑扵礼也甚矣礼之所谓雠者盖以寃抑沉痛而号亡告也非谓抵罪触法陷于大戮而曰彼杀之我乃杀之不议曲直暴寡胁弱而己其非经背圣不亦甚哉周礼调人掌司万人之雠凡杀人而义者令勿雠雠之则死有反杀者邦国交雠之又安得亲亲相雠也春秋公羊传曰父不受诛子复雠可也父受诛子复雠此推刃之道复雠不除害今若取此以断两下相杀则合扵礼矣且夫不忘雠孝也不爱死义也元庆能不越扵礼服孝死义是必达理而闻道者也夫达理闻道之人岂其以王法为敌雠者哉议者反以为戮黩刑坏礼其不可以为典明矣请下臣议附于令有断斯狱者不宜以前议从事谨议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五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五十五
(明)贺复征 编
○谥议一
吴讷曰按谥法云谥者行之迹大行受大名细行受小名白虎通曰人行始终不能若一故据其终始明别善恶所以劝人为善而戒人为恶也繇是观之则谥之所系岂不重欤汉晋而下凡公卿大夫赐谥必下太常定议博士乃訽察其善恶贤否着为谥议以上于朝若晋秦秀之议何曽贾充唐独孤及之议苗晋卿宋李清臣之议欧阳永叔是也当时虽或未能尽从其言然千百载之下读其词者莫不油然兴起其好恶之心呜呼是其所系岂不甚重乎哉至若近世名儒隐士之没门人朋旧有私谥易名之议亦不可不知云
附吴讷谥法考【按周礼大夫丧事曰小丧赐谥疏云小丧卿大夫也卿大夫谥君亲制之使太史往赐之至遣之日小吏往为读之又按礼记曰幼名冠字五十以伯仲死谥周道也是则赐谥之制实始于周焉崇文总目载周公谥法一巻又有春秋谥法广谥等书然皆后人取古人谥号増辑而为之也宋仁宗朝眉山苏洵尝奉诏编定乃取世传周公谥法以下诸书列为三巻总一百六十八谥至孝宗淳熈中夹漈郑樵后本苏氏书増损定为上中下三等通二百一十谥为书以进大抵谥者所以表其实行故必繇君上所赐善恶莫之能揜然在学者亦不可不知其说故今特载周公谥法于编盖以诸家之说皆祖于此若夫郑氏之论亦多有可取者今亦录附于后读者详之】
周公谥法
惟周公旦太公望开嗣王业建功于牧野终将塟乃制谥法遂叙谥法谥者行之迹也号者功之表也车服位之章也是以大行受大名细行受小名行出于已名生于人名谓谥号民无能名曰神【不名一善下俱本注】一德不懈曰简【一不委世】靖民则法曰皇【靖安】平易不訾曰简【不信訾毁】德象天地曰帝【同于天地】尊贤贵义曰恭【尊事贤人宠贵义士】仁义归往曰王【民往归之】敬事供上曰恭【恭奉也】立志及众曰公【志无私也】尊贤敬让曰恭【敬有德让有功】执应八方曰侯【所执行八方应之也】既过能改曰恭【言自知也】赏庆刑威曰君【能行四者】执事坚固曰恭【守正不移】従之成羣曰君【民従之】爱民长弟曰恭【顺长接弟】扬善赋简曰圣【所称得人所善得实所赋得简】执礼御宾曰恭【迎待宾也】敬宾厚礼曰圣【厚于礼】芘亲之阙曰恭【修德以益之】照临四方曰明【以明照之】尊贤让善曰恭【不专已善推之于人】譛愬不行曰明【逆知之故不行】威仪悉备曰钦【威则可畏仪则可象】经纬天地曰文【成其道】大虑静民曰定【思树惠也】道德博闻曰文【无不知】纯行不爽曰定【行一不伤】勤学好问曰文【不耻下问】安民大虑曰定【以虑安民】慈惠爱民曰文【惠以成政】安民法古曰定【不失旧意】愍民惠礼曰文【惠而有礼】辟地有德曰襄【取之以义】赐民爵位曰文【与同升】甲胄有劳曰襄【亟征伐】绥柔士民曰德【安民以居安土以事】小心畏忌曰僖【思所当忌】諌争不威曰德【不以威拒諌】有一伐而还曰厘【知难而退】刚强直理曰武【刚无欲强不屈直正直理忠恕也】质渊受諌曰僖【深故能受】威强敌德曰武【与有德者敌】温柔贤善曰懿【性能纯淑】克定祸乱曰武【以兵往故能定】心能制义曰度【制事得宜】刑民克服曰武【法以正民能使服也】聪明睿哲曰献【有通知之聪】夸智多穷曰武【大志行兵多所穷极】智质有圣曰献【有所通而无蔽】安民立政曰成【政以安定】五宗安之曰孝【五世之宗】渊源流通曰康【性无忌】慈惠爱亲曰孝【周爱亲族】温柔好乐曰康【好丰年勤民事】恊时肇厚曰孝【恊合肇始】秉德不回曰孝【顺于德而不违】安乐抚民曰康【无四方之虞】合民安乐曰康【富而教之】执心克庄曰斋【能自严】布德执义曰穆【穆纯也】资辅就共曰齐【资辅佐而供成】中情见貎曰穆【性公露】甄心动惧曰顷【甄精】容仪恭美曰昭【有仪可象行恭可美】敏以敬愼曰顷【疾于所敬】昭德有劳曰昭【能劳让】柔德安众曰靖【成众使安】圣闻周达曰昭【圣圣通合】恭已鲜言曰靖【恭已正身少言而中】治而无眚曰平【无灾罪也】寛乐令终曰靖【性寛乐义以善自终】执事有制曰平【不在意】威德刚武曰围【御乱患】布纲治纪曰平【施之政事】弥年寿考曰胡【久也】由义而济曰景【用义而成】保民耆艾曰胡【六十曰耆七十曰艾】耆意大虑曰景【耆强也】强毅果敢曰刚【强于仁义果曰毅】布义行刚曰景【以刚行义】追补前过曰刚【勤善以补过】清白守节曰贞【行清白志同】猛以刚果曰威【猛则少寛果敢行】大虑克就曰真【能大虑非正而何】不隐无屈曰贞【恒然无私】强毅执正曰威【问正言乖邪】辟土服逺曰栢【以阙正定】治典不杀曰祈【秉常不衰】克敬动民曰栢【敬以使之】大虑行节曰孝【言成其节】辟土兼国曰栢【兼人故启土】治民克尽曰使【克尽恩惠】能思辩众曰元【别之使各有次】好和不争曰安【生而少断】行义说民曰元【民说其义】道德纯一曰思【道大而徳一】始建国都曰元【非善之良何以始之】大省兆民曰思【大亲民而不杀】主义行德曰元【以义为主阙德故】外内思索曰思【言求善】圣善周闻曰宣【闻谓所闻善事也】追悔前过曰思【思而能改】兵革亟作曰庄【以数征为严】行见中外曰悫【内外如一】通圉克服曰庄【通边圉使阙服】状古述今曰誉【立言之称】胜敌制强曰庄【以武功言】昭功宁民曰商【明有功者】死于原野曰庄【非严何以死难】克杀秉政曰夷【秉政不阙贤】屡征杀伐曰庄【以严厘之】安心好静曰【夷不爽政】武而不遂曰庄【武功不成】执义扬善曰德【称人之善】柔质慈民曰惠【知其性】慈仁短折曰怀【短未六十折未三十】爱民好与曰惠【与谓施】述义不克曰丁【不能成义】夙夜警戒曰敬【敬身急戒】夙夜恭事曰敬【敬以莅事】有功安民曰烈【以武立功】象方益平曰敬【法常而知】秉德尊业曰烈【业以通德为而能尊】合善典法曰敬【非敬何以善之】刚克为伐曰翼【伐功也】刚德克就曰肃【成其使为终】思虑深逺曰翼【好逺思也】执心决断曰肃【言严果】外内贞复曰白【正而复终始一】不生其国曰声【生于外家】不勤成名曰灵【任本性不见贤思齐】未家短折曰殇【未家未娶】死而志成曰灵【士志不恡命】爱民好治曰戴【好民治也】死见神能曰灵【有鬼不为厉】曲礼不愆曰戴【无过】乱而不捐曰灵【不能以治损乱】短折不成曰殇【有知而夭殇】好祭鬼神曰灵【渎鬼神不致逺】隐拂不成曰隐【不以隐拂改其性】极知鬼事曰灵【其智能聪彻之】不显尸国曰隐【以间主国】见美坚长曰隐【美过其今】杀戮无辜曰厉【贼良善人】官人应实曰知【能官人】愎佷逐过曰剌【去誎曰愎反是曰佷】肆行劳祀曰悼【放心劳于淫祀言不修德】不思忘爱曰剌【忘其爱已者也】年中早夭曰悼【年不称志】早孤短折曰哀【早未知人事】凶年无谷曰荒【不务耕稼】好变动民曰躁【数移徙也】外内纵乱曰荒【家不治官不治】不悔前过曰戾【知而不改】好乐怠政曰荒【淫于声乐怠于政事】怙威肆行曰丑【肆意行威】在国遭忧曰愍【仍多大丧】壅遏不通曰幽【弱坎下】在国逢难曰愍【逢兵冦之事】早孤铺位曰幽【铺位即位而卒】祸乱方作曰愍【国无政动长乱】动祭乱常曰幽【易神之班】使民悲伤曰愍【苛政贼害】柔质受諌曰慧【以虚受人】贞心大度曰匡【心正而明察也】名实不爽曰质【应也】德正应和曰莫【正其德应其和】温良好乐曰良【言其人可好可乐】施勤无私曰类【无私惟义所在】慈和徧服曰顺【能使人皆服其慈和】思虑果逺曰明【自任多近于专】博闻多能曰宪【虽多能不至于大道】啬于赐与曰爱【言贪恡】满志多穷曰惑【自足者必不足也】危身奉上曰忠【险不辞难】思虑不爽曰厚【不差所思而得】克威捷行曰魏【有威而敏行】好内逺礼曰炀【朋淫于家不奉礼】克威惠礼曰魏【虽威不逆礼】怠政外交曰推【不自明而恃外交也】去礼逺众曰炀教诲不倦曰长【以道教之】疏逺继位曰绍【非其次第偶得之也】肇敏行成曰直【始疾行成言不深也】彰义揜过曰坚【明义以盖前过】内外宾服曰正【言以正服之】华言无实曰夸【恢诞】好亷自克曰节【自胜其情欲】逆天虐民曰抗【背尊大而逆之】好更改旧曰易【变故改常】名与实爽曰缪【言名美而实伤】爱民在刑曰克【道之以政齐之以法】择善而従曰比【比方善而従之】除残去虐曰汤乱而不损为灵隐哀也景武也施德为文除恶为武辟地为襄服逺为桓刚克为僖柔克为懿履正为庄有过为僖施而不成为宣惠无内德为献治而生眚为平乱而不损为灵由义而济为景余皆象也
序论【宋郑樵】
法之为谥者取一文耳非有说也谥法行而其说纷纷其书见于世者有周公谥法有春秋谥法有广谥有今文尚书有大戴记有世本有独断有刘熈之书有来奥之书有沈约之书有贺琛之书有王彦威之书有苏冕之书有扈蒙之书有苏珣之书其实皆由汉魏以来儒生取古人之谥而释以已说集而为法也故苏氏曰周公之法反取贺琛之新法而载之书是知世之谥法其名尤古者益非古法也今考周公之书所用后人之语甚多是皆为谥法者展转相因言文杂揉无足取也惟沈约之书博采古今铨次有纪然亦无所建明至苏氏承诏编定六家谥法乃取周公春秋广谥沈约贺琛扈蒙之书断然有所去取其善恶有一成之论实前人所不及也皇也帝也王也公也侯也君也师也长也胥也实尊卑之号上下之称且生有爵死有谥以是为谥未之敢闻也若帝王可以为谥则天子亦可以为谥矣若公侯可以为谥则卿大夫亦可以为谥矣若师长可以为谥则父兄亦可以为谥矣无义之谈莫此为甚经几百年间而后苏氏开之尧取累土以命名舜取秾华以命名禹取于兽汤取于水桀以乔木纣以绎丝是非已之所更必父兄之所命也且生有爵死有谥以是为谥未之敢闻也苏氏未暇及臣不敢后焉谨条其可用者二百十谥分为三类只以一文见义无事乎文之广无事乎说之繁庶乎表里苏氏之学是亦典礼之大者
后论【郑樵】
语曰孔文子何以为之文也子曰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然则文子之谥初无谥法仲尼则因问而即其人之行事以释之奈何先立其法必使人之曲中也规矩本为方圎设而非豫为小大剂量使制器者范围于此况所作之法只采经传之言其间有大不通理处子曰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而云敏而好学曰文可也孟子曰陈善闭邪谓之敬而云陈善开邪曰敬可也易之益曰君子见善则迁有过则改而云迁善改过曰益可也左氏曰共享之谓勇而云率义共享曰勇可也奈何诗曰哿矣能言巧言如流曰哿可乎书曰宾于四门四门穆穆而云辟于四门曰穆可乎传曰季子生而有文在其手曰友遂命之而云有文在手曰友何义也书曰乃圣乃神乃武乃文而云乃圣乃神曰武何义也诗序曰太平之君子能持盈守成而云持盈守满曰成何义也至于终始如一者则谓之终为人所渴望者则谓之渴于义安乎取并后匹嫡之义而为并取牝鸡之晨惟家之索义而为索是可用乎千百年间学者见之礼官博士行之而断无以为非者
晋太宰何曽谥议【秦玄良】
故太宰何曽虽阶世族之胤而少以髙亮严肃显登王朝然资性骄奢不循轨则诗云节彼南山惟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言其德行髙峻动必以礼耳丘明有言俭德之恭侈恶之大也大晋受命劳谦隐约曽受宠二代显亦累世暨乎耳顺之年身兼三公之位食大国之租荷保傅之贵方之古人责深负重虽鞠躬尽死犹不称位而乃骄奢过度名被九域以古义言之非惟失辅相之宜实坏人伦之教近世以来宰臣辅相未有受垢辱之声被有司之劾而蒙恩贷若曽者也周公吊三季之陵迟哀大教之不行于是作谥以纪其终曽参奉之启手归全易箦而没盖明愼终死而后已齐之史氏季世陪臣耳犹书君贼累死不惩况于皇代守典之官敢畏强盛而不尽礼管子有言礼义廉耻是谓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亾宰相大臣人之表仪若生极其情死又无贬是则帝室无王刑也王公贵人复何畏哉所谓四维复何寄乎谨按谥法名与实爽曰缪怙乱肆行曰丑宜谥缪丑
晋贾充谥议【秦玄良】
贾充无子舍宗族弗立而以异姓外孙韩谧为后悖礼溺情以乱大伦昔鄫养外孙莒公子为后春秋书莒人灭鄫圣人岂不知外孙亲邪但以义推之则无父子之亲而絶祖宗之祀谥法昏乱纪度曰荒请谥为荒
甄琛谥文穆议【袁翻】
按礼谥者行之迹也号者功之表也车服者位之章也是以大行受大名细行受细名行生于已名生于人故阖棺然后定谥皆累其生时美恶所以为将来劝戒身虽死使名常存也凡薨亾者属所即言太鸿胪移本郡大中正条其行节功过承中正移言公府下太常部博士评议为谥列上谥不应法者博士坐如选举不以实论若行状失其中正坐如博士自古帝王莫不殷勤重愼以为褒贬之实也今日之行状皆出自其家任其臣子自言君父之行无复相是非之事臣子之欲光扬君父但苦迹之不髙行之不美是以极辞肆意无复限量观其状也则周孔聫镳伊颜接袵论其谥也虽穷文尽武罔或加焉然今之博士与古不同惟知依其行状又先问其家人之意臣子所求便为议上都不复斟酌与夺商量是非致号谥之加与泛阶莫异专以极美为称无复贬降之名礼官之失一至于此案甄司徒行状至德与圣人齐踪鸿名共大贤比迹文穆之谥何足加焉但比来赠谥于例普重如甄琛之流无不复谥谓宜依谥法慈惠爱民曰孝宜谥曰孝穆公自今已后明勅太常司徒有行状如此言辞流宕无复节限者悉请裁量不听为受必凖人立谥不得甚加优越仍踵前来之失者付法司科罪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五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五十六
(明)贺复征 编
○谥议二
驳韦巨源谥昭议【唐李邕】
韦巨源与韦后继叙源流佞媚官爵谬说符祥取媚中宗识者嗟愤及韦庶人之难出至都街为乱兵所杀太常博士李处直议谥曰昭户部贠外郎李邕驳之曰三思引之为相阿韦托之为亲无功而封无德而禄同族则丑止安石他人则附邪楚客谥之曰昭良恐不当处直仍固请依前议邕又驳之曰夫古之谥在乎劝沮将杜小人之业冀长君子之风故为善者虽存不贵仕而没有余名此贤达所以砥节也为恶者虽生有所幸死怀所惩此回邪所以易心也呜乎巨源尝未察斯而乃闻义不从与恶相济蓄罔上之志恊羣凶之谋茍容圣朝贪昧厚禄自以宰臣之贵不崇朝而贾害者固鬼得而诛之也彼则匹夫之微未受命而行刑者固人得而诛之也幽明之愤断焉可知天地之心自此而见矣顷者皇运中兴功臣翼政时序未几邪逆执权奸慝者拜爵于私门忠正者降黜于藩郡巨源此际用事方殷且于阿韦何亲而结为昆季于国家何力而累忝大官此则闇通中人附会武氏托城社之固乱皇家之基其罪一也又国家之事在祀与戎酌于礼经陈于郊祭将以对越天地光扬祖宗既告成功以观海内惟昔亚献不闻妇人阿韦蓄无君之诚怀自达之意潜图帝位议啄皇孙升坛拟仪拜赐明命将预国事无守国章巨源创迹于前悖逆演成于后时有礼部侍郎徐坚太常博士唐绍蒋钦绪彭景直并言之莫従其罪二也又上天不吊先帝遇毒悔祸无征阿韦将纂画计未果逆心尚摇周章夷犹仓皇迷谬于是太平公主矫为陈谟上官昭容诒草遗诏故得今上辅政阿韦参谋将大业垂成而休命中辍者职由巨源蹑韦温之足楚客附巨源之耳枭声遽发狼顾相惊以阿韦临朝以韦温当国其罪三也又人为邦本财实聚人夺其财则人心自离无其人则国本何恃巨源累践台辅专行句征废越条章崇尚侵刻树怨天下剥害生灵兆庶流离户口减耗况以三思食邑往在贝州时属久阴灾逢多雨租庸蠲免申令昭明匪今独然自古不易三思虑其封物巨源启此异端以为稼穑湮沈虽无菽粟蚕桑织纴可输庸调致使河朔黎人海隅士女去其乡井鬻其子孙饥寒切身朝夕奔命其罪四也但巨源长于华宗仕于累代作万国之相处具瞻之地蔽日月之层辉负丘山之重责今乃妄加褒述安能分谤者哉
唐丞相谥文贞杨绾谥议代太常荅苏端驳议【梁肃】
议曰有国之典存以位叙其德没以谥易其名名之小大视德之美恶盖书其着而畧其微要其终而明其义故曰谥以尊名节以一惠耻名之浮于行也杨文贞体淳素之质恊时中之德爰自下列至于宰司秉心不渝动必由道与夫立功立事开物济众不同日语矣而清俭厉俗明哲保身曰文与贞在我惟允秉公议者其谁曰不然今奉符谓公与元载交游尝为载荐引载之咎恶悉归于公斯乃昧于观行定谥之义且非君子成人之美也请区而评之昔荀爽为董卓所举致位三公及卓斁乱汉政可谓甚矣而汉史曾不以卓之过累于慈明晏子陈氏俱事齐侯陈志邪而晏志正春秋亦不以陈之恶延于平仲是知道不必合事不必同则载之于公其事可见况当载秉钧而公不叅大政载以时望慕我我则静而守中因疎为简适见清节又有发载之恶皆漏泄致辞患自掇也庸可救乎及夫载覆其餗公膺大任任职日浅屡以疾辞位且不安安可以寂寥启悟而责之乎昔季文子相三君无食粟之马衣帛之妾君子以为忠杨公以大名厚位出入三朝无宅一区无马一驷志于清白交不謟渎可不谓贞乎掌训诰秉铨衡处成功贰宗伯润色王度无替厥美加以敏而好学见善如不及可不谓文乎谨按谥法贞之列有三清白守节曰贞大宪克就曰贞忧国忘死曰贞文之义有六经纬天地曰文道德博闻曰文愍人接礼曰文不耻下问曰文慈惠爱人曰文修德来逺曰文名既不偹事亦殊贯又安可以二王三恪私庙家祭之阙并责于一名哉若具美果在一名则士文伯孔文子且无经纬天地之文孟武伯寗武子又非克定祸乱之武若以废礼不称其名臧孙辰縦逆祀不得谥文管夷吾台门反玷不得谥敬是知议名之道取其所长则舍其所短志其大行则遗其小节使善恶决于一字褒贬垂于将来盖先王制谥之方也若综核名实形于公论宜取坦然明白彰于遐迩者今或乗人之意肆诬谤之辞所谓抉瑕刺骨之说非正议也且圣无全能才不必偹以郑公征立言正色耻君不如尧舜其节大矣而昧于知人许公瓌固执遗诏廷沮邪计其志明矣终不能守故春秋为贤者讳过传称不以一眚掩大德语曰无求备于一人盖二公所以为文贞也若曰百行所归九德咸事如周公之文宣父之德然后拟议则千舌莫嗣而谥典絶矣安在一二苏魏足为定制乎谨上叅典礼近考故事杨公之名请如前议云尔
唐丞相故太保赠太师苖晋卿谥议【独孤及】
太师禀天纯懿为唐股肱两朝当国庶绩惟允论道敷政送往事居叶恭秉彝动罔违德惠和以懋其事明哲以保其身昔尝悬衡九流剖竹四郡刀尺之下无滞用襦袴之内无贫人洛阳居守东夏辑睦天寳之季二京为戎皇舆西狩亿兆左袵太师践危机不易心处横溃不忘国奋身拔迹于豺狼之口道不污而节不夺忠之大者至德干元中天下多故皇纲未张肃宗修汉宣故事用刑名绳下而太师以曺参为师持清静守职励翼王度将顺事典人亦宁一厥猷茂焉能知人能官人愼选乃僚言刈其楚至有拔羣萃而取公器不五六年比肩衮职者光映册府当代荣之汉史称胡广与故吏陈蕃并为三司太师有焉夫九德咸事寛为之首百工惟时哲则能惠宜其享天眉寿为国元老古者生以行观其志死以谥易其名谥之美恶视行之大小后代或三字以表德贞惠文子是也或二字以彰善鄼文终侯留文成侯是也盖其迹大名盛则礼优谥崇太师德冠缙绅位侔周召将加诔谥之制宜以鄼留为凖谨按大戴礼体和居中曰懿文贤有成曰献稽千载之令典合二名以配德请谥曰懿献谨议
唐丞相故江陵尹御史大夫吕諲谥议【独孤及】
吕諲任职従政聪敏肃给能以才智润餙吏道至德中与三司同鞫大狱独引律文附会经义而平反之当时卒用中典諲叅其论在台司龊龊虽无匪躬之能然平章法度守而勿失其为荆州一年有成号令明具赋敛均一物有制而事有伦大抵以威信为主戮陈希昂按申太芝之奸而三楚之人恱服厥功茂焉自至德以来荷推毂受脤之寄处方面者数十辈而将不骄卒不堕政修人和如諲者盖鲜失岂不以人散久矣而兵未戢挹浊流者难俟清整棼丝者难为功諲当此时能以慈惠易其疾苦且训其三军如臂使指阖境无拔葵啖枣之盗而楚人到于今犹歌咏之其识略必有过人者虽勿褒之其可乎按谥法威德克就曰肃禁暴威也爱人德也考礼议名而拟诸其形容请谥曰肃谨议
驳议吕諲【严郢】
伏以故相国江陵尹兼御史大夫赠吏部尚书吕公諲昔事先朝累当大任至德之初天步艰难公首披荆榛扈跸灵武忘躯进忠一日三接先朝察匪躬之节纳沃心之议爰立作相弼谐神人其嘉谋嘉猷献可替否之迹入则造膝出则诡辞温树不言难可得而知也至有烂焉明白欲盖而彰者请区而载之干元收复之际两都衣冠多系于三司诏狱御史中丞崔良器议事失入时宰苖太师崔赵公等虽廷诤之然未坚决公有犯无隐引经正辞上是其言刑为之省所全活者盖数百人明主收雷电之威圣朝行寛大之典者繄公之力也古者进贤受上赏书不云乎咎繇曰都在知人公践台衡专以推贤任人为务故相国房公管故吏部侍郎韦公陟入登右职皆公之由今相国黄门侍郎杜公之莅江陵也公荐在方面之任今相国中书侍郎元公之在度支也公咨以幕府之政曽未数岁而二相接武于上台天地交泰圣贤相得庶绩咸熈五典克従者兹公之举善也则子皮之举子产鲍叔之举管仲萧何之举曺参武侯之举蒋琬方之前人我有余地其在荆南也戢兵和众令行禁止理绩为天下最虽古之羊杜无得而踰今太常议荆南之政详矣而曰在台司龊龊无匪躬之能者乃抉瑕掩瑜之论非中适之言也国家故事宰臣之谥皆有二字以彰善旌德焉夫以吕公文能无害武能禁暴贞则干事忠则利人盛烈弘规不可备举传叙八元之德曰忠肃恭懿若以美谥拟于形容请谥吕公曰忠肃谨议
重议吕諲【独孤及】
博士独孤及议曰吕諲任宰相日浅当时会肃宗躬亲万务庶政羣臣畏威奉职而已虽有谋谟于岩廊之上莫由有知之者其荆门之政为仁由已略见于事其恩惠被于物风謡存乎人故人得而称之议名之际敢不阙其所疑而録其尤者著者有司之职也其阅实讼狱在未执政之前前议之详矣敢辱再告至若推进名贤使登大任既同温室之树且行状所不载孔子曰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故不书今奉符令必用二字且以忠配肃谨按旧仪凡殁者之故吏得以行状请谥于尚书省而考行定谥则有司存廷辩可否宜在众议今驳议撰谥异同之说并故吏专之伏恐乱庖人尸祝之分违公器不私之诫且非唐虞师锡佥曰之道昔周道衰孔子作春秋以绳当代而乱臣贼子惧谥法亦春秋之微旨也在惩恶劝善不在哀荣在议美恶不在字多文王伐崇周公杀三监诛淮夷晋重耳一战而霸诸侯武功盛矣而皆谥曰文以冀缺之恪德临事寗俞之忠于其国随会之纳諌不忘其师言身不失其友其文德岂不优乎而并谥曰武固知书法者必称其大而略其细故言文不言武言武不言文三代以下朴散礼坏乃有二字之谥二字谥非古也其源生于衰周施及战国之君汉兴萧何张良霍去病霍光俱以文武大略佐汉时致太平其事业不一谓一名不足以纪其善于是乎有文终文成景桓宣成之谥虽渎礼甚矣然犹褒不失人唐兴叅用周汉之制谓魏征以王道佐时近文直言极諌爱君而忘身近贞二德并优废一莫可故曰文贞公谓萧瑀端直鲠亮近贞性多猜贰近褊言褊则失其謇正称贞则遗其■〈恡,去忄〉狭非一言所能名故曰贞褊公其余举凡推类大抵凖此皆有为言之也若迹无殊途事归一贯则直以一字目之故杜如晦谥成封德彝谥明王珪谥懿陈叔达谥忠温彦博谥恭岑文本谥宪韦巨源谥昭唐休璟谥忠魏知古谥忠崔日用谥昭其流不可悉数此并当时赫赫以功名居宰相位谥不过一字不闻其子孙佐吏有以字少称屈者由此言之二字不必为褒一字不必为贬若褒贬果在字数则是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不如周威烈王慎靓王也齐桓晋文不如赵武灵魏安厘秦庄襄楚考烈也杜如晦王珪已下或成或明或懿或宪不如萧瑀之贞褊也厯考古训及贞观以来制度似皆不然今奉符所议云国家故事宰相必以二字谥未知出何品式请具諲当以为按据若忠者臣事君之常道茍靖恭于位谁则非忠非有炳然之异则不以为谥如议狱缓死任贤举善德之美者然肃者威德克就之名足以表之矣月令曰孟秋天地始肃诗曰曷不肃雍又肃肃王命仲山甫将之肃严也敬也忠之属也天地不肃则岁不成宗庙不肃则礼不立军旅不肃则人不服肃之时义大矣哉以諲之従政也威能闲邪德可济众故以肃易名而忠在其中矣亦犹随会寗俞之不称文岂必因而重之然后为美魏晋以来以贾诩之筹算贾逵之忠壮张既之政能程昱之智勇顾雍之密重王浑之器量刘惔之鉴裁庾翼之志略彼八君子者方之东平冝无惭德死之日并谥曰肃当代不以为贬何尝征一字二字为之升降乎谨上稽前典下据甲令参之礼经而究其行事请依前谥曰肃谨议
驳议郭知运【崔厦】
左司贠外郎崔厦议曰郭知运承恩诏塟向五十年今请易名窃恐非礼谨按礼记云礼时为大又曰过时不为礼也昔卫公叔文子卒将塟其子戍请谥于君曰日月有时将塟矣请易其名者盖时不可踰也节度既名不浮行数纪之前门生故吏已合谋谥今乃申请窃将有为而作节度嗣子英又顷属多故屡制方隅朝廷策勲位表端揆附従者窃不中之礼会无妄之求况节度当开元初赗赠特加碑志逾等皆出恩命追悼之遇亦已当矣今又卤莽外于典章追送往之阙遗启将来之冒昧况今裂土者接畛专征者百辈若率而行之谁曰无情不惟有司疲于简牍抑恐名器等于草芥虽欲曲全窃将不可又礼经云已孤暴贵不为父作谥若节度合谥而不以其时则嗣子废先君之德若不合谥而茍遂其意则先君因嗣子而见尊以仆射而言恐贻越礼之议以国家而言又殊旌善之体请下太常重议谨议
重议郭知运【独孤及】
博士独孤及议曰礼时为大顺次之将次塟易名时也有故阙礼追逺请谥顺也假如诸侯五月而塟鲁惠公之薨也有宋师至隐公元年十月而改塟不以踰时废礼又公叔戍请谥适当塟前谨按礼经曽不言已塟则不可追谥况帝王殊涂不相沿袭新礼则死必有谥不云日月有时今请易名者五家无非塟后苖太师一年矣吕諲四年矣卢奕五年矣颜杲卿八年矣并荷褒宠无异同之论独知运以其子不幸遂以过时见抑茍必以已塟未塟为节则八年与五十年其缓一也而与夺殊制无乃不可乎议云已孤暴贵不为父作谥此谓其父无位而子居大官不当以已之贵加荣于父也礼不云乎父为士子为大夫塟以士耳若知运者处方面之寄位列九卿茂勲崇名与卫霍侔饰终之礼宜加于他将一等岂待因依嗣子然后作谥今之专征者率多起屠贩皁隶之中虽逢风云化为侯王其祖父爵位与知运齿者鲜矣奈何惧名器等于草芥以是杀礼窃谓近诬干元以来累有诏追赠百官祖父内外文武具僚之先悉蒙恩锡或音徽久昧或墓木已拱受大名贵位于九原者以万数未尝以殁代逺近为限夫赠谥一也赠者一时之宠谥者不刋之令今以岁久而废易名是王泽浃于天下而独隔于一人也当开元二年吐蕃以举国之师入五原塞击柝之声闻于秦雍知运与郭虔瓘讨平之以张王室当时微知运则汧陇之西左袵是惧今朝廷方将命将帅以征不服讨不庭宜褒之以劝握兵者安可以塟久而废大典况夫谥法者盖考其言行事业之邪正必以字褒贬之使生者闻美谥而慕暏恶谥而惧不待赏罚而贤不肖皆劝是一字之谥贤于三千之刑本非为殁者之子孙以为哀荣宠赠之具假令知运无子且未尝立勲茍位至上将则谥不可废岂以其子之存亾为请谥之可否窃稽载籍征诸旧章易名之礼请如前议谨议
唐故御史中丞卢奕谥议【独孤及】
卢奕刚毅而忠直方而清励精吏事所居可纪天寳十四载洛阳覆殁于时东都人士狼狈鹿骇猛虎磨牙而争其肉居位者皆欲保性命而完妻子或先策髙足争脱羿彀或不耻茍活甘饮盗泉奕独正身守位蹈义不去以死全节誓不辱势窘力屈以朝服就执犹慷慨数贼枭獍之罪观者股栗奕不变其色西向而辞然后受害虽古烈士方之者鲜矣或曰洛阳之存亾操兵者实任其咎非执法吏所能抗师将奔去之可也委身寇雠以死谁怼某以为不然勇者御而忠者守必社稷是卫则生死以之危而去之是智免也于忠何有盖荀息杀身于晋不食其言也仲由结缨于卫不避其难也玄冥勤其官而水死守位而忘躯也伯姬待保姆而火死先礼而后身也彼四人者死之日皆于事无补夫岂爱死而贾祸也以为死轻于义故蹈义而捐生古人书之使事君者劝然则禄山之乱大于里丕孔悝廉察之任切于玄冥之官分命所系不啻保姆逆党兵威烈于水火于斯时也能与执干戈者同其戮力挽之不来推之不去岂不以师可亏义不可茍身可杀节不可夺故全其特操于白刅之下孰与怀安偷生者同其风哉谨按谥法图国忘死曰贞秉德遵业曰烈奕执宪戎马之间志藩王室可谓图国矣国危不能拯而继之以死可谓忘死矣厯官十一任言必正行必果而清节不挠去之日若始至可谓秉德矣先黄门以直道佐时奕嗣之以忠纯可谓遵业矣请谥曰贞烈谨议
欧阳文忠公谥议【宋李清臣】
太子太师欧阳公归老于其家以疾不起将塟行状上尚书省移太常请谥太常合议曰公维圣宋贤臣一世学者之所师法明于道德见于文章究览六经羣史诸子百家驰骋贯穿述作数十百万言以传先王之遗意其文卓然自成一家比司马迁扬雄韩愈无所不及而有过之者方天下溺于末习为章句声律之时闻公之风一变为古文咸知趋尚根本使朝廷文明不愧于三代汉唐者太师之功于教化治道为最多如太师真可谓文矣愽士李清臣得其议则阅读行状考按谥法曰唐韩愈李翱权德舆孙逖本朝杨亿皆谥文太师固宜以文谥吏持众议曰太常官长有曰文则信然不可易也然公平生好諌争当加献为文献无已则忠为文忠众相视曰其如何则又合议曰文献疉犯庙谥固不可忠亦太师之大节太师常参天下政事进言仁宗乞早下诏立皇子使有明名定分以安人心及英宗继体今上即皇帝位两预定策谋有安社稷功和裕内外周旋两宫间迄于英宗之视政盖太师天性正直心诚洞达明白无所欺隠不肯曲意顺俗以求自便安好论列是非分别贤不肖不避人之怨诽徂疾亡身履危以为朝廷立事按谥法道德愽闻曰文廉方公正曰忠今加忠以丽文宜为当众以状授清臣为谥议清臣曰不改于文而传之以忠议者之尽也清臣其敢不従遂谥文忠谨议
陈执中谥荣灵议【韩维】
执中幸得以公卿子遭世承平因縁一时之言遂至贵显皇佑之末天子以后宫之丧问所以塟祭之礼执中位为上相不能总率羣司考正仪典以承答天问知治丧皇仪非嫔御之礼追册位号于宫闱有嫌建庙用乐踰祖宗旧制执中白而行之曽不惮愧遂使圣朝大典着非礼之举此不忠之大者闺门之内礼分不明夫人正室踈薄自绌庶妾贱人悍逸不制丑声流布行路共知此又治家无足言者夫宰相所当秉道率礼以弼天子正身齐家以仪百官执中不务出此而方杜门深居谢絶宾客曰我无私也我不党也岂不陋哉谨按谥法宠禄光大曰荣不勤成名曰灵执中出入将相以一品就第可谓宠禄光大矣得位行政不为不逢死之日贤士大夫无述焉可谓不勤成名矣请合一法谥曰荣灵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五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五十七
(明)贺复征 编
○谥议三
宋武帝谥议【颜延之】
以为圣哲同风功美殊称葢出乎道者无方故刑于物者不一伏惟道塞人神信通期运爱敬所禀因心则逺英粹之照正性自天体苞潜跃虑周巻舒龙徳在阴虽艰贞而不闷因时而惕故有来其必亨在晋之季皇涂荐阻搀抢干纪璇玑失驭天鉴灵武民属圣明不假十室之资不藉百乘之赋首义驰风一鼓静乱涤除泰阶消殒薄蚀斯亮弼登庸之基经纶之始者也内难虽弭外图未辑河华海岱负固相望荆濮燕亳侯服交侵眷言帝畿思康王路戎不再驾遗氓即序斥堠之所未羁亭徼之所不译莫不饬城请罪欵塞来宾故能洒扫中岳致庙九鼎神道会昌宝命既集损而之益没身愈光既而仪刑帝载揖让天厯改玉乎文祖班瑞乎神宗贯革寝机文武搢笏故宸居两楹坐一八表国训成均之学家沾抚辜之仁大美配天必终之以俭德道固万叶犹申之以话言允所谓教思无穷树之长世取高上代顾邈前王矣
齐武帝谥议【沈约】
臣闻天德平分而四时之名或异圣功一揆而皇王之称不同葢迹因事殊名由义立尧臣禹佐咸率兹典伏惟尽寂穷微合神独照德茂始裳之主道冠初耜之君含精灵于五纬驾贞明于三象初爻勿用英气凌云负掲日月仰扬霄汉龙姿鳯采焕若丽天登庸在试盛绩云举虽屈景潢污降情尺木而拯世济民浚发怀抱昔成汤百家仁被比屋文王十里化先寡妻前圣后贤重规沓矩震雄图于九江播灵威于夏汭旌斾未麾鲸鲵自殒弗劳羗僰之长无待六事之人义等伐谋功高善阵建有国之符成定鼎之业会朝清明事资于牧野受命作周非止于西伯视膳寝门孝徳光备守器宗祧元良熈载逺嗣大宝以君百辟敷景化以致隆平字在四夷威行海内囹圄寂寞礼让交兴八柄驭下九官咸事临朝凝黙尊严若神风行日烜无思不畅至仁与造化争流灵威与雷霆齐轨上贯苍昊下洞深泉春无凄风夏无苦雨时若罔愆多稔如积三革不累五刄不砥庠塾大启儒雅云集训阅得宜搜狩有序丹徼青丘之野跂踵反舌之民浮深驾阻回首革面北夷畏力献琛内欵不藉终军之使无假絶漠之威嘉祥雾合秘瑞泉涌史不辍文简无虚□方当垂七曜之旗驾八龙之乘望礼中岳肆觐群后造化不仁穆卜愆应慕切遗弓哀同遏密晦朔不居殡宫将启勤兹大名宜尽徽极
齐明帝谥议【任昉】
以为穷神之迹无继于成名教思所宗言归于有称是以则天为大义尽于翼善武功受命理贯于斯文伏惟功高五让道冠三极爱敬始于扬名孝飨终乎严配寥廓大度诞君人之符闺庭小节应轨物之训厯世允谐纳揆时序贻厥之寄义均负图榱栋惟新压焉将及于是承制宣德定策公卿登嗣后于西钟反独夫于侯服既而主幼时艰仍离屯蹇应当璧之祥注息肩之愿立德以长绍开中兴拟度天行取则干健日昃罢朝幽枉必达官曹寂寞圄犴空虚虎门肆义大足恊律岩廊有缙绅之谈乡塾无横议之士既冨而敎弘此孝治遂使家少荡子野有栖亩寘天下于掌握览八荒于戸牖宠微金穴之家恩絶淑风之馆天应民和祥符惣暨故能上变云物下漏深泉若乃青丘丹陵之国黄银紫玉之瑞幽符逺萃询德报功方将驰道日观清宫鸣泽为而不恃高揖成功百川所以朝宗参辰于焉取正岂所谓中衢均奠悬衡共轨者欤
梁髙祖武帝谥议【元帝萧绎】
臣闻翼善传圣曰尧仁圣盛明曰舜受禅成功曰禹除虐去残曰汤谥者行之迹号者功之表虽贱不诔贵卑不诔尊而彰乎名者盛德之嘉号也被于物者治定之实录也斯所以声明焕乎钟石昭晰备于弦管者焉伏惟天纵钦明惟睿作圣功超三五声踰七十仰之弥高就之弥逺载潜载跃乃武乃文先是木运吿终羣后改属干维罔构地纽如崩祧祀阽危公卿旰食九牧有沦胥之悲八表兴横流之叹乃凝威黑水表瑞丹陵云合景从表里禔福受终文祖允恭克让知黔首不可以无归苍生不可以无主降汾阳之逺志不得已而临之于是类帝禋宗革命创制禘郊式展殷荐斯洁临兹大寳化与和气俱宣扇此王风政与秋霜并肃言悬日月功格区宇不以紫宸为贵不以黄屋为尊政谧刑措民殷国阜虹旌式巻堡燧载清胥象相因环楛无旷天衢亭泰王道升平南海候风东溟奉贡膏露凝枝庆云触石山开苍璧地出玄珪骠骑把钺则休屠欵塞太尉抗旌则名王蹷角声敎所渐浃灵虵之都威令所行通烛龙之外开庠建序布濩于成均正俗移风氛氲于司乐虚纳十乱引谅直之规广辟四门弘招贤之徳青衿知击壤之性黄髪恣鼓腹之欢加以鑚味微言硏精至道文终所收之典史倚所读之书无辍万几日且千遍驰郁郁之声表干干之德允所谓皇哉君哉日用而不知者矣方且吿成岱岳镂升中之玉简昭事梁甫秘社首之金绳而文王明夷事侔往册黄帝桥山痛深前典万有沦伤三辰掩曜人祇轸慕山海含悲恸切陟方哀深遏密烦寃荼毒贯切心髓风树不静陟岵何期思所以钦若九功仰稽七德
宋仁宗谥号议【王珪】
臣伏奉勅命以七月二十九日集官于南郊坛告天请上大行皇帝谥曰神文圣武明孝皇帝差官撰谥议及庙号文武臣谨上议曰臣闻元精磅礴济万物而不昭其迹者荐名曰天至德汪洋泽万世而不有其功者建谥于帝伏思在昔帝王生膺大名终纪大行使金声而玉振之以诏虖无穷之闻者帝莫盛于尧舜王莫隆于禹汤也葢易名之典下不得诔上古者将为至尊之谥必质于郊然后定之兹所以推天下之至美明天下之至公虽天子不得以自专也洪惟大行皇帝躬上智之姿承累圣之序流大汉之岂弟履放勲之钦明苞富有之业而能守以约揽泰定之埶而弗恃以安固尝邈然驰视所未形俛然积思所不及谓天命之匪易乃严恭戒惧庶以荅灵心之顾谓民怀之靡常乃涵容煦沭庶以陶善类之归知括万虑而不可頥思渗四垠而不可形如两仪之无不焘载如三辰之无不临烛于是修废官继絶世礼高年劝力穑减常赋抑末游虚已以驭豪畯之材降志以从忠直之諌振立赏罚而权衡之章明典礼而黼黻之宥恕刑狱而荡涤之惠哀困穷而衣食之人情莫不欲逸爱其力而不劳人情莫不欲寿辅其生而不伤羣公庶尹罔弗夷正相与谋王之朝殊邻絶区罔弗亿宁相与慕王之境父父子子兄兄弟弟罔弗顺祇相与立王之涂葢仁政之施沛然其若是莫之能御也矧复耕籍于千亩之田祫祭于先王之庙报天之诚笃则八奠于圜丘严父之志尽则再侑于明堂宗室既蕃则广诸分王之爱邦统未昭则豫有主器之属下议乐之诏以考钟石之和置冩书之官以缀经坟之学迩英敷席图讲艺也凝机祓字资味道也藻思粹发穷圣作也飞毫洒落肆天纵也知声色之靡伐于德义于是乎屏燕饮之娯知雉兎之获殚于精神于是乎絶盘游之欲念组织之勤则却服御之华念土木之费则损宫室之丽西羗阻命不欲乆戍劳师而遂纳玉闗之誓南蜒肆奸不欲深入薄冦而自致藁街之僇时则有隃沙轶漠卓荦之贡委应图合谍沕潏之瑞丛四十二年于兹可谓海内大治矣窃迹羲皇之前夐虖莫索其详自诗书之载揆厥所元终都攸卒未有如兹之盛者也方将勤鸿休受永佑岂图神机歘厌邦衅上延仙鼎已成不返荆山之御玊衣虽在空陈渭水之游嘉原既新同轨迫至张鳯葢于北极引龙輴之西巡此万国所以摧心三灵为之变色有司繇是饬旧典册丕称皇哉铄乎几有以绥王灵而炳帝烈也谨按谥法一民无为曰神经天纬地曰文通达先知曰圣保大定功曰武昭临四方曰明慈惠爱亲曰孝若乃羣生啿啿鼓之舞之不知至化之所自然非至神虖制礼作乐际天接地燠然而大备非至文乎永惟宗庙之奉实发先识以建大本非至圣乎戴白之老不识兵革之警非至武乎遐末荒昧之情格于听闻而无所遗非至明乎惇叙九族以述夫祖先之志非至孝乎粤庙号之建尚矣惟其歴古圣贤之君莫不极所以尊明令显之称又或至于代相袭之夫仁者圣人之盛德岂独未有以当之耶抑当时鸿儒巨学乃畧于稽求将天之所启期以克配大行之庙乎诗云维天之命于穆不已此之谓与惟功以创业为祖德以守成为宗皆尊尊之大谊也大行皇帝尊谥冝天锡之曰神文圣武明孝皇帝庙曰仁宗臣谨议
成肃皇后谥议【卫泾】
臣闻论母后之极致者莫大乎尽事尊之孝而飨重闱之飬备母道之纯全者莫大乎阅亲传之盛而兼拥右之功故礼义致化周诗所以载二南之本光大含弘羲易所以赞重坤之象盖后妃之德始于闺门刑于邦家垂于来裔其体则一而其用有三承顺于上则欲殚其妇道之勤儆戒于中则欲观其内则之助保艾尔后则欲求其孙谋之诒三者备而后二南无余藴坤道无遗功矣书契以来位配于方祗礼崇于东朝为国寿母就安长乐者何代无之至于原始要终善并美具则在昔盛时未有考焉故养莫严于舅姑而或罕全乎逮事之敬庆莫长于祚嗣而或莫遂乎含饴之乐二妃嫔于有虞亲逢授受之举矣而尧舜非一门之美大任媚于周姜尝为京室之妇矣而文孙不并世而隆夫惟天功靳于浑全人道难乎具备簮緌族系四世祖孙全者有几矧夫涂山沙麓之兴大明思齐之作以言乎奉亲则克共孝敬于三朝之上以言乎齐家则辅佐忧勤于三纪之久以言乎荫佑则翊扶神器于再传之际皇乎休哉兼而全之未有如太皇之盛者也恭惟大行太皇太后端靖而诚荘淑圣而柔令惠问光于彤筦慈仪冠乎六宫逰娯之事希従图史之箴自警纮綖是则苹藻必躬化始闺阃风行邦国有亷退之节有徽嘉之行迹其垂髫之初体相多异则有以着俔天之表受册之夕日华宣明则有以彰天作之合母育累朝寿盈七袠归荣衍于六字寳册侈乎四上尊崇之养康宁之福奂乎不可尚已若乃发扬其鲜俪之休推美其难名之懿则若此之类殆未能髣髴其万一焉伊昔思陵康强暇豫克巽大位无愧陶唐重华恊帝晨昏定省共为子职行过曽闵时惟太皇克修壸职鸡鸣问安而喜忧有常盥栉佐馂而旨甘必进纪千秋之节则每从于鳯辇上万岁之觞则克恱于龙颜严君既乐圣嗣之无违永寿益喜椒涂之尽爱于是五日一朝之礼风雨弗渝两宫九闰之余毫厘无间及乎勋华厌代慈福永年传归于子已居太母之尊思媚诸姑犹执寝门之敬以至疾视汤液丧执衰麻始终之际无遗恨焉此则送往事居妇道昭矣洪惟阜陵朝听夕访如汤日新履革衣绨如禹服菲恤孤逮鳏如文怀保时惟太皇基迹潜邸谨礼度严内外脱簮之诫形于诞吿有以相励精之勤损常仪裁妄费三澣之衣数年不易有以佐克已之俭遵伤生之戒推不忍之心日膳一羊上章恳免有以广爱物之仁是以人伦既正朝廷既治隆干淳熙之政薄海仰宵旰之诚二十八年之间当宁无声色之迹逮夫赞干刚之断决震子之策相与齐踪于揖逊而不以脱屣为太遽奉承高蹈于希夷而不以澹泊为难能三圣相授千古同符此则自家刑国内助着矣绍熙五■〈礻冀〉烈祖奄弃而遐升光庙茕然而在疚慈皇独断于心宪圣恊谋于内时惟太皇一德一心是翊是保神孙御极式遵慈训不絿不竞无偏无陂皇嗣既立资善肇开绿车娯侍圣情怿愉风流笃厚衣食滋植暨至边隅有警供亿浩穰出私帑钱给战士费其视衣大练衣无闗政之心殆有过焉此则垂休罔极而诒谋逺矣是以初定长秋之序则禀命于庭闱再举鸿名之典则归尊于仪范未原内禅之助则极言其保右斯三者繇汉厯唐亶未前闻惟皇天佑于我家惟我宋代有贤后是以大行太皇太后全前世之所未能全备昔人之所未能备易诗所载二南重坤之徳圣人复起不可有加矣揆厥始初序冠四妃岁踰一纪和平逮下久而始正位号则闗雎之乐得淑女也派分江左胄本高华而述其世绪慊然形于抑损则葛覃之不忘母家也外门之无私谒也蹈和率礼夫岂一端哉盛德至善则昉于前三者矣春朝介寿将举缛仪忽騩驭之上宾痛仙逰之莫返因山有制先逺吿期皇上遹绳祖武躬执通丧申诏礼官稽经诹律节惠易名统于所尊率循彛典谨按谥法妇徳均一曰成夙夜警戒曰敬能执妇道曰严因严敎敬曰肃夫徽音懿铄演迤四世垂范作则与宋无疆非成之大乎饬正宫壸宣畅阴教上惠于宗公下庇于云仍非肃之至乎窃惟绘画日月形容天地模拟有限而德美无穷扬厉铺张姑述臣子之职而已大行太皇太后宜以宗庙之命锡之曰肃成皇后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五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五十八
(明)贺复征 编
○谥议四
朱公叔私谥议【汉蔡邕】
汉益州刺史南阳朱公叔卒门人陈季珪等议所谥云冝曰忠文子陈留蔡邕议曰昔在圣人之制谥也将以劝善彰恶俾民兴行贤愚臧否依事从实虽文武之美幽厉之秽罔不具存自王公以降至于列国大夫皆用配号传于无穷秦以世言谥而黜其事汉兴以来唯天子与五等之爵然后有之公卿大臣其礼阙焉厯世弥久莫之或修益州府君贯综典术率由旧章始与诸儒考礼定仪加陈留府君以益州之谥是后覧之者亦无间焉今子亶纂袭前业不忘遗则孝既至矣礼实宜之谨览陈生之议思忠文之意参之羣典稽之谥法夫万类莫贵乎人百行莫美乎忠故夏后氏正以人统教以忠德然则忠也者人徳之至也而犹有三焉孔子曰进思尽忠又曰臣事君以忠奉上之忠也曰为人谋而不忠乎又曰忠焉能勿诲乎谋诲之忠也春秋左传曰小大之狱必以情情忠之属也又曰上思利人曰忠抚下之忠也三者人之则也而忠行乎其中益州府君自始事至没身忠言不辍乎口忠谋不已乎心其在帝室正身危行言如砥矢策合神明蹇蹇之諌文章具存奉上忠矣其在部臣匡救善导精白一心疑不我听者果有踬覆不测之祸谋诲忠矣爰牧益州时值凶荒劳心苦思勤恤庻事诛毙贪暴纠戢贵党虽则强御当官能行夫岂淫刑将有利也发墓盗柩议而不罪夫岂漏奸察以情也抚下忠矣位在牧伯职据纳言秉权食禄实有年数而居无畜好财货不益旧粝食布衾槩谓之精丽者昔鲁季孙行父卒宰庀家器无衣帛之妾无食粟之马君子曰相三君矣而无私积可不谓忠乎而谥曰文子春秋外传曰忠文之实也然则文忠之彰也忠以为质文以彰之事通议合两名一致是忠贞俭之称文也邾子籧篨卜迁于绎史曰利于民不利于君公曰民茍利矣孤亦与焉于是迁而遂卒谥曰文公是危身利民之称文也卫大夫孔圉谥曰文子子贡疑焉惟敏而好学不耻下问仲尼与之是勤学好问之称文也府君所在屡以忤违阽以深患茍除民害死生以之前后三黜一罹疾废于是危矣兼包六典命世作师犹复宗事赵叟示有攸尊能下问矣有一于此犹可以称况乃忠兼三义文备三徳于古志不悖而谥法亦曰宜矣本议曰忠文子按古之以子配谥者鲁之季文子孟懿子卫之孔文子公叔文子皆诸侯之臣也至于王室之卿大夫其尊与诸侯并故以公配春秋曰刘巻卒塟刘文公公羊传曰刘巻者何天子大夫也经又曰王子虎卒左传曰王叔文子卒而如同盟礼也此皆天子大夫得称其礼与同盟诸侯敌体故也又礼縁臣子咸欲尊其君父故虽侯伯子男之臣自称其君咸得曰公及其卒也异国之人称之皆然是以邾子许男称公以葬春秋之正义也以例言之则府君王室亚卿也有王叔刘氏之比以臣子之辞言之则有邾许称公之文虽无土而其位是也今曰公犹可若称子则降等多矣惧礼废日乆将诡时听周有仲山甫伯阳嘉父优老之称也宋有正考父鲁有尼父配谥之称也春秋曰孔父而曰伯某父亡之称也父虽非爵号与天子诸侯咸用优贤礼同顺乎门人臣子所称之宜可于公父之中择一处焉使不得称子而已
渊颕呉先生私谥议【明宋濓】
传曰物生而后有象象而后有滋滋而后有数数成而文见矣是则文者固囿乎天地之中而实能卫翼乎天地品裁六度叶和三灵敷陈五彛开道四德何莫非文之所为而所谓文者非他道而已矣故圣人载之则为经学圣人者必法经以为文譬之于木经其区干者与文其柯条者与安可以岐而二之也自史氏失职以训故列之儒林以辞章书之文苑虽□昭后世之弊而矢之古义葢逺矣有□长卿书院山长呉公先生风裁峻朗才猷允茂潄六艺之芳润为一代之文英□□之勤汗简日积于诗书则科分脉终而□□凡于春秋则脱略三传而发其藴于诸子则研核真伪而□其言于三史则析分义例而严其断藻缋所及无物不华汪如大江峻如乔岳激如雷电和如春阳其妙用通于造化其□□□□若应龙之不可羁观其所志直欲等秦汉而上之凡□□□□无根之学孱弱不振之章皆不足闯其藩垣而逐其□□□也呜呼盛哉门生学子佥曰经义玄深非渊而何文辞贞敏非颕而何于是私谥曰渊颕先生云门人金华宋濓等谨议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五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五十九
(明)贺复征 编
○奏状一
徐师曾曰按刘勰云状者陈也条具其事陈之于上也辞有散文有四六
请逥前任司职田粟施贫人粥状【唐王维】
右臣比见道路之上冻馁之人朝尚呻吟莫填沟壑陛下圣慈怜悯煑公粥施之顷年以来多有全济至仁之徳感动上天故得年谷颇登逆贼皆灭报施之应福佑昭然臣前任中书舎人给事中两任职田并合交纳近奉恩勅不许并请望将一司职田逥与施粥之所于国家不减数粒在穷窘或得再生庶以上福圣躬永弘寳祚乃望令刘晏分付所由讫具数奏闻如圣恩允许请降墨勅
举处士张季秀状【元结】
臣州僻在岭隅其实邉裔土风贪于货贿旧俗多习吏事独季秀能介直自全退守廉让文学为业不求人知寒馁切身弥更守分贵其所尚愿老山林臣切以兵兴已来人皆趋竞茍利分寸不愧其心则如季秀者不可不加褒异臣特望天恩令州县取其穏便与造草舎十数间给水田一两顷免其当戸徭役令得保遂其志此实圣朝旌退让之道亦为士庶识廉耻之方谨录奏闻
请给将士父母粮状【元结】
当军将二千人父随子者四人母随子者二十八人以前件如前将士父母等皆因丧乱不知所归在于军中为日亦久夫孝而仁者可与言忠信而忠信者可以全义勇岂有责其忠信使之义勇而不劝之孝慈恤以仁惠今军中有父母者皆共分衣食先其父母寒馁日甚未甞有辞其将士父母等伏望各量事给其衣食则义有所存恩有所及俾人感劝实在于此谨录状上
奏复七圣谥号状【颜真卿】
谨按礼记曰先王谥以尊名节以一惠故行出于已而名生于人使夫善者劝而恶者惧也而虞夏之质殷周之文至矣而禹汤文武之君咸以一字为谥言文则不称武言武则不称文岂圣徳所不优乎盖羣臣称其至者是以子不得议父臣不得议君天子崩则臣下制谥于南郊明受之于天也诸侯薨则太子赴告于天子明受之于君也至于周室卑大朴散谥始以两字为重人或以虚美为荣汉承战国余烈参而用之君臣易名事归至当少不以为贬多不以为褒虽众美所归可一言而尽矣魏晋以降盖不足征圣唐钦明宪章周汉爰初创业顺考古道高祖谥太武用汉制太宗谥曰文用周道也名正理顺垂之无穷上元中政在宫壸乱名改作始建神尭文武大圣之号盖非髙宗之所获已玄宗之末奸臣窃柄析言而乱旧法轻议以改鸿名遂广累圣之谥有加至十一字者皇帝则悉有大圣之号皇后则皆有顺圣之名使言之者惑于今行之者异于古非旧制也其后剑门下罪已之诏叙高祖以下累圣悉用旧谥则玄宗悔已徃之失亦已明矣寳应中二圣山陵有司请谥事不师古变而行权去古质而尚浮华舎旧名而广新谥谓一名不足以节惠乃十倍于古焉而累圣谥名悉以字多者为定是废高祖太宗之令岂曰爱君今制谥非古人皆知之有司因循其事而无敢言者假使当今守之而不改后人议之以为非然所失岂不大哉何者臣子之于君父莫不欲广其美称先王制礼不敢过也故至敬无文至文尚质质之数极于一尭舜之美足以彰矣文之数极于二孝文孝景之徳亦已明矣质则近古文则近今此高祖太宗所以更用其法后世所宜守之法也非天下之至圣其孰能定之此天皇所以兴圣王而正鸿名太宗所以待孝孙而修废典微臣所以守经义而崇圣朝陛下宜奉天心继先太宗之志使子孙蒙其法而万代守之此天下之能事也臣愚以为高祖以下累圣谥号悉宜取初谥为定谨按旧制宜上高祖为武皇帝太宗为文皇帝高宗为天皇太帝中宗为孝和皇帝睿宗为圣真皇帝其二圣谥名字数大广有逾古制臣愚谨择其美称而正之谨按谥法秉徳不回曰孝照临四方曰明宜上玄宗为孝明皇帝又按谥法圣善周闻曰宣宜上肃宗为孝宣皇帝仍准汉魏及国朝故事于尚书省议定奏御夫文弊则救之以质至敬也名惑而反之以正至明也祖作之而孙述之至孝也三者备矣然后能立天下之大本正天下之大名建天下之大业能事毕矣伏惟皇帝陛下详择
奏元皇帝祧迁状【颜真卿】
王制天子七庙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而七又礼器云有以多为贵者天子七庙又伊尹曰七世之庙可以观徳此经典之明证也七庙之外则又曰去祧为坛去坛为墠故歴代儒者制迭毁之礼皆亲尽宜毁伏以太宗文皇帝七代之祖高祖神尭皇帝国朝首祚万叶所承太祖景皇帝受命于天始封于唐元本皆在不毁之典代祖元皇帝地非开统亲在七庙之外代宗皇帝升祔有曰元皇帝神主礼令祧迁或议者以祖宗之名难以迭毁昔汉朝廷近古不敢以私灭公故前汉十二帝为祖宗者四而已至后汉渐违经意子孙以推美为先自光武以下皆有庙号则祖宗之名莫不建也安帝以谗害大臣废太子及崩无上宗之奏后自建武以来无毁者因以陵号称宗至桓帝失徳尚有尊号故初平中左中郎蔡邕以和帝以下功徳无殊而有过差不应为宗及余非宗者追尊三代皆奏毁之是知祖有功宗有徳存至公之议非其人不居本三代立礼之本也自东汉已来则此道丧矣魏明帝自称烈祖论者以为逆自称祖宗故近代此名悉为庙号未有子孙践祚而不祖宗先王者以此明之则不得独据两字而为不祧迁之证假令传祚百代岂可上存百代以为孝乎请以三昭三穆之义永为通典寳应二年升祔玄宗肃宗则献祖懿祖已从迭毁伏以代宗睿文孝皇帝卒哭而祔则合上迁一室元皇帝代数已逺其神主凖礼祧而禘祫之时然后飨祀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五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六十
(明)贺复征 编
○奏状二
论叙迁幸之繇状【唐陆贽】
臣前日蒙恩召见陛下叙说泾原叛卒惊犯宫阙及初行幸之事因自克责辞旨过深臣奏云陛下引咎在躬诚尭舜至徳之意臣切有所见以为致今日之患者羣臣之罪也陛下又曰卿以君臣之礼不忍归过于朕故有此言然自古国家兴衰皆有天命今遇此厄运虽则是朕失徳亦应事不繇人未及对诏之间陛下遂言及宗祧涕泗交集主忧臣愤人情之常情激于衷不觉呜咽旋属游瓌请对臣言未获毕辞今輙上烦以尽愚恳臣所谓致今日之患是羣臣之罪者非敢徒饰浮说茍寛圣懐事皆有繇言庶可复自胡羯称乱遗患未除朝廷因循久务容养事多僣越礼阙朝会陛下神武统天将壹区宇乃命将帅四征不庭凶渠稽诛逆将继乱兵连祸结行及三年兴师四方无逺不暨父子诀别夫妻分离一人征行十室资奉居者有馈送之苦行者有锋刃之忧去留骚然而闾里不行矣聚兵日众供费日多常赋不充乃令促限促限才毕复命加征加征既殚又使别配别配不足于是榷算之科设率贷之法兴禁防滋章条目纎碎吏不堪命人无聊生农桑废于追呼膏血竭于笞棰市井愁苦室家怨咨兆庶嗸然而羣邑不宁矣邉陲之戍用保封疆禁卫之师以备廵警二者或阙则生戎心国之大防莫重于此陛下急于靖难累遣东征邉备空虚亲军寡弱寻又搜阅私牧以取马簿责将家以出兵凡有私牧者例元勲贵戚之门所谓将家者皆统帅岳牧之徒是乃甞蒙亲委或着忠劳复除征徭固有常典今忽夺其畜牧其子孙有乞假以给资装有破产以营卒乗道路凄悯部曲感伤贵位崇勲孰不解体加以聚敛之法毂下尤严邸第侯王咸输屋税禆贩夫妇毕算缗钱贵而不见优近而不见异其为愤戚又甚诸方诛求转繁庶类恐惧兴废无已羣情动揺朝野嚣然而京邑关畿不宁矣陛下又以百度废弛志期肃清持义以掩恩任法以成理神断出于太速睿察失于太精断速则多怨于人而疑似之间不容辨也察精则多猜于物而臆度之际未必然也多怨则重臣惧祸反侧之衅易生多猜则羣下防嫌茍且之风渐扇是以叛乱继起怨讟并兴非常之虞亿兆同虑惟陛下穆然凝邃独不得闻至使凶卒鼔行白昼犯阙重门无结草之御环卫无谁何之人自古祸变之兴未有若斯之易岂不以乗我间隙因人携离哉陛下有股肱之臣有耳目之任有诤諌之列有备卫之司见危不能竭其诚临难不能効其死所谓致今日之患羣臣之罪者岂徒言与圣旨又以国家兴衰皆有天命今遇此厄运应不繇人者臣志性介劣学识庸浅凡是占算秘术即不渉其源流至于兴衰大端则甞闻诸典籍书曰天视自我人视天听自我人听又曰徳惟一动罔不吉徳二三动罔不凶惟吉凶不僣在人惟天降灾祥在徳又曰天难谌命靡常常厥徳保厥位厥徳靡常九有以亡此则天所视听皆因于人天降灾祥皆考其徳非于人事之外别有天命也故祖伊责纣之辞曰我生不有命在天武王数纣之罪曰吾有命罔惩其侮此又舍人事而推天命必不可之理也易曰自天佑之吉无不利仲尼以为佑者助也天之所助者顺也人之所助者信也履信思乎顺又以尚贤是以自天佑之吉无不利又曰危者安其位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乱者有其理者也故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理而不忘乱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又曰视履考祥又曰吉凶得失之象也夫易之为道穷变知化其于性命可谓研精及乎论天人佑助之繇辨安危理乱之故必本于履行得失而吉凶之报象焉此又天命繇人其义明矣春秋传曰祸福无门唯人所召又曰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谓命也是以有动作威仪礼义之则以定命能者养之以福不能者败以取祸礼记引诗而释之曰大雅云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仪监于殷骏命不易言得众则得国失众则失国也又引书而释之曰康诰曰惟命不于常言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此则圣哲之虑六经会通皆谓祸福繇人不言盛衰有命盖人事着于下而天命降于上是以事有得失而命有吉凶天人之间影响相凖诗书已后史传相承理乱废兴大略可纪人事理而天命降乱者未之有也人事乱而天命降康者未之有也六经之教既如彼歴代之明验又如此尚恐其中有可疑者臣请复以近事征之自顷征讨颇频刑网稍宻物力竭耗人心惊疑如居风涛汹汹靡定上自朝列下达蒸黎日夕族党聚谋咸忧必有变故旋属泾原叛卒果如众庶所虞京师之人动逾亿计固非悉知算术皆晓占书则明致冦之繇未必尽关天命伏惟陛下鉴既徃之深失建将来之令图拯宗社阽危刷亿兆愤耻在于审察时变博询人谋王化聿修天佑自至恐不宜推引厄运谓为当然挠追咎之诚沮维新之望臣闻理或生乱乱或资理有以无难而失守有因多难而兴邦理或生乱者恃理而不修也乱或资理者遭乱而能惧也无难失守者忽万机之重而忘忧畏也多难兴邦者渉庶事之艰而知敕慎也今生乱失守之事则既徃不可复追矣其资理兴邦之业在陛下勉励而谨修之当至危至难之机得其道则兴失其道则废其间不容复有所悔也惟陛下勤思焉熟计焉舍已以从众焉违欲以遵道焉逺憸佞而亲忠直焉推至诚而去诈逆焉杜谗沮之路广諌诤之门焉扫求利之法务息人之术焉录片善片能以尽羣材焉忘小瑕小怨俾无弃物焉斯道甚易知甚易行不劳神不劳力但在约之于心耳又陛下天资睿哲有必致之具安得舍而不为哉斯道夕誓之于心则可以感神明动天地朝施之于事则可以服庶类懐万方何忧乎乱人何危乎厄运何患乎天下不宁昔古公以避狄而兴周文以百里而王是乃因危难而恢盛业繇僻小而阐王图况陛下禀英姿乗寳歴四海之利权繇已列圣之徳泽在人茍能增修蔑有不济至如东北羣孽荏苒逋诛泾原乱兵仓卒犯禁盖上天保佑陛下恐陛下神武果断有轻天下之心使知艰难将永福祚耳伏愿悔前祸以答天戒新圣化以承天休勿谓时踵厄运而自疑勿谓事不繇人而自解勤励不息足致升平岂止荡涤妖氛旋复宫阙而已臣愚不胜区区忧国奉君之至诚有所切辞不觉烦伏惟陛下不以人废言不以言废直千虑一得或有取焉
奉天论前所答奏未施行状【陆贽】
臣某言贼泚逋诛尚穴宫禁陛下思念宗庙痛伤黎元仁孝交感至于愤激猥以急务下询微臣臣虽鄙懦尊慕仁义荷陛下知已之遇感陛下思理之诚愚衷所懐承问輙发不以浅深自揆不以喜怒上虞诚缺于周防承顺之规是亦忠于陛下一至之分也前奉诏问寻具上陈请延羣臣稍与亲接广谘访之路开諌诤之门通拥郁之情弘采拔之道自献答奏迨兹弥旬不闻施行不赐酬诘未审宸音以为何如昧于忖量但务竭尽恐犹辞理蹇拙不能畅达事情慺慺血诚伏愿披沥显烦黩冒岂不惭惶盖犬马感恩思効之心睠睠而不能自止者也臣闻立国之本在乎得众得众之效在乎见情故仲尼以谓人情者圣王之繇言理道所繇生也是则时之否泰事之损益万化所系必因人情情有通塞故否泰生情有厚薄故损益生通天下之情者莫智于圣人尽圣人之心者莫深于易象其别卦也干下坤上则曰泰干上坤下则曰否其取象也损上益下则曰益损下益上则为损干为天为君坤为地为臣天在下而地处上于位乖矣而反谓之泰者上下交故也君在上而臣处下于义顺矣而反谓之否者上下不交故也气不交则庶物不育情不交则万邦不和天气下降地气上腾然后岁功成君泽下流臣诚上达然后理道立损益之义亦繇是焉上约已而裕于人人必悦而奉上矣岂不谓之益乎上蔑人而肆诸已人必怨而叛上矣岂不谓之损乎然则上下交而泰不交而否自损者人益自益者人损情之得失岂容易哉故喻君为舟喻人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舟即君道水即人情舟顺水之道乃浮违则没君得人之情乃固失则危是以古先圣王之居人上也必以其心从天下之心而不敢以天下之人从其欲乃至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夫几者事之微也以圣人之徳天子之尊且犹慎事之微乃至一日万虑岂不以居上接下惧失其情与书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微则万几之虑不得不精也危则覆舟之戒不得不慎也夫揆物以意宣意以言言或是非莫若考于有迹迹或成败莫若验于已行自昔王业盛衰君道得失史册尽在粲然可征与众同欲靡不兴违众自用靡不废从善纳谏靡不固逺贤耻过靡不危故诗书称尭徳则曰稽于众舍已从人数舜之功则曰眀四目达四聪言务同欲也序禹之所繇兴则曰益赞于禹禹拜昌言述汤之所以王则曰用人惟已改过不吝言能纳谏也歌文王作周则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美武王克殷则曰乱臣十人同心同徳言皆从善也尭舜禹汤文武此六君者天下之盛王也莫不从諌以辅徳询众以成功是则徳益盛者虑益微功愈高者意愈下及代之衰也则道亦反焉故书曰纣有亿兆夷人离心离徳言违众也诗曰女炰烋于中国敛怨以为徳不明尔徳时无背无侧尔徳不明以无陪无卿又曰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曾是莫聴大命以倾言逺贤也书曰谓人莫已若者亡诗曰惟彼不顺自独俾臧自有肺肠俾民卒狂言自用也前史数桀纣之恶曰强足以拒谏辩足以饰非言耻过也考得失于已行之迹览盛衰于已验之符孰失道而不衰孰得理而不盛报应以类影响不差胡可不则而象之儆而畏之乎粤自秦汉暨于周隋其间将歴千祀代兴者非一姓继覆者非一君虽所遇殊时所为异迹然失众必败得众必成与尭舜禹汤同务者必兴与桀纣幽厉同趋者必败全失众则全败全得众则全成多同于善则功多甚同于恶则祸甚善恶从类端如贯珠成败象行明若观火此歴代之元龟也尚恐议者曰时异事异臣请复为陛下粗举近效之尤章章者以辨焉太宗文皇帝以天纵之才有神器之重武定祸乱文致太平威行如雷霆明照侔日月英略施于百胜圣功被于九歌固非世品之所度量常情之所钻仰然犹兢兢畏慎惧失人心毎戒臣下献规恒以危亡为虑夙兴聴理日旰忘劳公卿迭趋庭奏庶务评议得失与众共之下无滞情上无私断退朝之暇宴接侍臣谘访谋猷询求过阙或论徃古成败或问人间事情毎言及暗主乱朝则省惧自戒言及贤君理代则企竦思齐言及稼穯艰难则上下相匡务遵勤俭言及闾阎疾苦则君臣同虑议息征徭懋徳惩违触类滋长尚恐过言谬举既徃难追毎召宰相平章必遣谏官俱入小大颇失随即箴规得一善则遽命甄升听一諌必明加褒锡故得时无阙事人乐输诚又引文学之流更直宿于内署或讲求典礼或讽诵诗书毎至夜分情忘厌倦夫以太宗之徳美贞观之理安且犹务得人心其勤若此是则人心之于理道可一日而不接乎高宗始年亦亲听纳故当时翕然归美以为有贞观之风兼赖遗泽在人先范垂裕幸无改作俗以阜康数十年间天下无事承平之业滋久倦勤之意颇彰燕居益深接下弥简前哲之耿光浸逺中宫之威柄渐移卒有嗣圣临朝天授革命岂不以经邦之道阙畴咨于大猷宴安之懐溺偏信于近狎驯致祸变几将倾邦虽乱匪自他然其失一也弊俗一靡余风遂流讫神龙景云之间皆嬖幸乱朝聪眀不达玄宗躬定大难手振宏纲开懐纳忠克已从諌尊用旧老采拔羣材大臣不敢壅下情私眤不敢干公议朝清道泰垂三十年谓化已行谓安可保耳目之娯渐广忧勤之志稍衰侈心一萌邪道并进贪权窃柄者则曰徳如尭舜矣焉用劳神承意趋媚者则曰时已太平矣胡不为乐有深谋逺虑者谓之迂诞惊众有谠言切諌者谓之诽谤邀名至尊収视于穆清上宰养威于廊庙仪曹以颂美为奉职法吏以识旨为当官司府以厚敛为公忠权门以多赂为闻望外宠持窃国之势内宠擅回天之謡祸机炽然焰焰滋甚举天下如居积薪之上人人惧焚而朝廷相蒙曾莫之省日务逰宴方谓有无疆之休大盗一兴至今为梗岂不以忽于戒备逸于居安惮忠鲠之怫心甘谀诈之从欲渐渍不闻其失以至于大失者乎肃宗惩致冦之繇藴拨乱之略虚受广纳同符乎太宗招延询谋辍食废寝洞启诚腑推心与人豁披胸襟忘已应物故得来苏之望允塞配天之业勃兴先皇帝继守恭勤而益之以和惠惠则有感和则有亲虽时继艰屯而众不离析理尚寛大务因循而重作为然于紫宸听朝常限三人奏事亦宣谕徳令课责侍臣或赏其尽规或让以容黙性本仁恕事多含弘谏虽未从且不深责情茍有阻终获上通故君臣相安而人亦小息陛下英姿逸辩迈絶人伦武略雄图牢笼物表愤习俗以妨理任削平而在躬以眀威照临以严法制断流弊日久浚恒太深逺者惊疑而沮命逃死之乱作近者畏慑而偷容避罪之态生君臣意乖上下情隔君务致理而下防诛夷臣将纳忠而上虑欺诞故睿诚不布于羣物物情不达于睿聪臣于徃年曾任御史获奉朝谒仅得半年陛下严邃高居未甞降旨临问羣臣局蹐趋退亦不列事奏陈轩墀之间且未相谕宇宙之广何繇自通虽复例对使臣列延宰辅既殊师锡且异公言未行者则戒以枢宻勿论已行者又谓之遂事不谏渐生拘碍动渉猜嫌繇是人各隠情以言为讳至于变乱将起亿兆同忧独陛下恬然不知方谓太平可致陛下以今日之所覩验徃时之所闻孰真孰虚何得何失则事之通塞备详之矣人之情伪尽知之矣列圣升降之效歴歴如彼当今理乱之繇昭昭如此未有不兴于得众殆于失人裕于佥谐蔽于偏信济美因乎纳谏亏徳繇乎自贤善始本乎忧勤失全萌乎安泰今陛下将欲悔祸徼福去危从安若不循太宗创业之规袭肃宗中兴之理鉴天寳致乱之所以惩今者选幸之所繇则何以孚圣懐彰令闻新逺迩之聴归反侧之心乎前承徳音访及庸鄙敢縁私议輙以献闻自迩以来反复千虑智愚有分信非可移至今拳拳犹滞所见不胜愚诚恳欵谨复布款以闻臣某惶怖死罪谨言
奉天请数对羣臣兼许令论事状【陆贽】
朝隠奉宣圣旨频览卿表状劝朕数对羣臣兼许令论事辞理恳切深表尽忠朕本性甚好推诚亦能纳谏但縁上封事及奏对者少有忠良多是论人长短或探朕意旨朕虽不受谗譛出外即妄生是非以为威福朕徃日将谓君臣一体都不堤防縁推诚信不疑多被奸人卖弄今所致患害朕思亦无他故却是失在推诚又谏官论事少能慎宻例自矜衒归过于朕以自取名朕从即位以来见奏对论事者甚多大抵皆是雷同道聴涂说试加质问即便辞穷若有竒才异能在朕岂惜拔擢朕见从前已来事祗如此所以近来不多取次对人亦不是倦于接纳卿宜深悉此意者圣徳广大如天包容俯矜狂愚仍赐奬谕嘉臣以恳切目臣以尽忠虽甚庸驽实懐感励夫知无不言之谓尽事君以义之谓忠臣之夙心久以自誓以此为奉上之道以此为报主之资幸逢休眀获展诚愿既免罪戾又为褒称庶奉周旋不敢失坠倘陛下推广此道施及万方咸奬直以矜愚各录长而舍短人之所善谁不如臣自然圣徳益彰羣心尽达愚衷恳恳实在于斯睿眷益深缕宣宻旨备该物理曲尽人情其于虑逺防微固非常识所逮然臣窃谓天子之道与天同功天不以地有恶木而废发生天子不以时有小人而废聴纳帝王之盛莫盛于尭虽四凶在朝而佥议靡辍故曰惟天为大惟尭则之是知人有邪直贤愚在处之各得其所而已必不可以忠良者少而阙于询谋献纳之道也昔人有因噎而废食者又有惧溺而自沉者其为矫枉防患之虑岂不过哉愿陛下取鉴于兹勿以小虞而妨大道也臣闻人之所助在乎信信之所立繇乎诚存诚于心可以俾众无惑存信于已可以教人不欺惟信与诚有补无失一不诚则心莫之保一不信则言莫之行故圣人重焉以为食可去而信不可失也又曰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物者事也言不诚则无复有事矣匹夫不诚无复有事况王者頼人之诚以自固而可不诚于人乎陛下所谓失于诚信以致患害者臣窃以斯言为过矣孔子曰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智者不失人亦不失言繇此言之陛下可审其所言而不可不慎信其所与而不可不诚海禽至微犹识情伪含灵之类固必难诬前志所谓众庶者至愚而神盖以蚩蚩之徒或昬或鄙此其似于愚也然而上之得失靡不辨上之好恶靡不知上之所秘靡不传上之所为靡不效此其类于神也故驭之以智则人诈示之以疑则人偷接不以礼则狥义之意轻抚不以恩则効忠之情薄上行之则下从之上施之则下报之若响应声若影从表表枉则影曲声滛则响邪懐鄙诈而求颜色之不形颜色形而求观者之不辨观者辨而求众庶之不惑众庶惑而求叛乱之不生自古及今未之有也故惟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若不尽于已而望尽于人众必绐而不从矣不诚于前而曰诚于后众必疑而不信矣今方镇有不诚于国者陛下则兴师以伐之臣庶有亏信于上者陛下则出令以诛之有司顺命诛伐而不敢纵舍者盖以陛下之所有责彼之所无故也向若陛下不诚于物不信于人人将有辞何以致讨是知诚信之道不可斯须去身愿陛下顺守而行之有加恐非所以为悔者也臣闻春秋传曰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易曰日新之谓盛徳礼记曰徳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商书仲虺述成汤之徳曰用人惟已改过不吝周诗吉甫美宣王之功曰衮职有阙惟仲山甫补之夫礼易春秋百代不刋之典也皆不以无过为美而谓大善盛徳在于改过日新成汤圣君也仲虺圣辅也以圣辅而赞扬圣君不称其无过而称其改过周宣中兴之贤主也吉甫文武之贤臣也以贤臣之歌诵贤主不美其无阙而美其补阙是则圣贤之意较然着明唯以改过为能不以无过为责盖为人之行已必有过差上智下愚俱所不免智者改过而迁善愚者耻过而遂非迁善则其徳日新是为君子遂非则其恶弥积斯谓小人故闻义能徙者常情之所难从諌勿咈者圣人之所尚至于赞扬君徳歌述主功或以改过不吝为言或以有阙能补为美中古已降淳风浸微臣既尚谀君亦自圣掩盛徳而行小道于是有入则造膝出则诡辞之态兴矣奸繇此滋善繇此阻帝王之意繇此惑諌臣之罪繇此生媚道一行为害斯甚太宗文皇帝挺秀千古清眀在躬再恢圣谟一变流弊以虚受为理本以直言为国华有面折廷争者必为霁雷霆之威而眀言奬纳有上封献议者必为黜心意之欲而手敕褒扬故得有过必知知而必改存致雍熙之化没齐尭舜之名向若太宗狥中主之常情滞习俗之凡见闻过则美已之短纳諌又畏人之知虽有求理之心必无济时之效虽有悔过之意必无从谏之名此则聴纳之实不殊隠见之情小异其于损益之际已有若此相悬又况不及中材师心自用肆于人上以遂非拒谏孰有不危者乎且以太宗有经纬天地之文有底定祸乱之武有躬行仁义之徳有理致太平之功其为休烈耿光可谓盛极矣然而人到于今称咏以为道冠前古泽被无穷者则从谏改过为其首焉是知諌而能从过而能改帝王之美莫大于斯陛下所谓谏官论事少能慎宻例自矜衒归过于朕者臣以为不宻自矜信非忠厚其于圣徳固亦无亏陛下若纳諌不违则传之适足增美陛下若违谏不纳又安能禁之勿传伏愿以贞观故事为楷模使太宗风烈重光于圣代恐不可谓此为归过而阻絶直言之路也臣闻虞舜察迩言故能成圣化晋文聴舆诵故能恢霸功大雅有询于蒭荛之言洪范有谋及庶人之义是则圣贤为理务询众心不敢忽细微不敢侮鳏寡侈言无验不必用质言当理不必违逊于志者不必然逆于心者不必否异于人者不必是同于众者不必非辞拙而效速者不必愚言甘而利重者不必智是皆考之以实虑之以终其用无他惟善所在则可以尽天下之理见天下之心夫人之常情罕能无惑大抵蔽于所信阻于所疑忽于所轻溺于所欲信既偏则聴言而不考其实繇是有过当之言疑既甚则虽实而不聴其言于是有失实之聴轻其言则遗其可重之事欲其事则存其可弃之人斯并苟纵私懐不稽皇极于以亏天下之理于以失天下之心故常情之所轻乃圣人之所重图逺者先验于近务大者必慎于微将在愽采而审用其中固不在慕高而好异也陛下所谓比见奏对论事皆是雷同道聴涂说者臣窃以众多之议足见人情必有可行亦有可畏恐不宜一槩轻侮而莫之省纳也陛下又谓试加质问即便辞穷者臣恐陛下虽穷其辞而未尽其理能服其口而未服其心何以知其然臣毎读史书见乱多理少因懐感叹甞试思之窃谓为下者莫不愿忠为上者莫不求理然而下毎苦上之不理上毎苦下之不忠若是者何两情不通故也下之情莫不愿达于上上之情莫不求知于下然而下恒苦上之难达上恒苦下之难知若是者何九弊不去故也所谓九弊者上有其六而下有其三好胜人耻闻过骋辨给衒聪眀厉威严恣强愎此六者君上之弊也謟谀顾望畏愞此三者臣下之弊也上好胜必甘于佞辞上耻过必忌于直谏如是则下之謟谀者顺旨而忠实之语不闻矣上骋辨给必剿说而折人以言上衒聪眀必臆度而虞人之诈如是则下之顾望者自便而切磨之辞不尽矣上厉威必不能降情以接物上恣愎必不能引咎以受规如是则下之畏愞者避辜而情理之说不申矣夫以区域之广大生灵之众多宫阙之重深高卑之限隔自黎献而上获覩至尊之光景者踰亿兆而无一焉就获覩之中得接言议者又千万无一幸而得接者犹有九弊居其间则上下之情所通鲜矣上情不通于下则人惑下情不通于上则君疑疑则不纳其诚惑则不从其令诚而不见纳则应之以悖令而不见从则加之以刑下悖上刑不败何待是使乱多理少从古已然考其初心不必滛暴亦在乎两情相阻驯致其失以至于艰难者焉昔龙逢诛而夏亡比干剖而商灭宫奇去而虞败屈原放而楚衰臣谓夏殷虞楚之君若知四子之尽忠必不剿弃若知四子之可用必不推违所以至于忍害而舍絶者盖谓其言不足行心不足保故也四子既去四君亦危然则言之固难聴亦不易赵武呐呐而为晋贤臣绛侯木讷而为汉元辅公孙弘上书论事帝使难弘以十策弘不得其一及为宰相卒有能名周昌进谏其君病吃不能对诏乃曰臣口虽不能言心知其不可然则口给者事或非信辞屈者理或未穷人之难知尭舜所病胡可以一酬一诘而谓尽其能哉以此察天下之情固多失实以此轻天下之士必有遗才臣是以窃虑陛下虽穷其辞而未穷其理能服其口而未服其心良有以也古之王者眀四目达四聪盖欲幽抑之必通且求闻已之过也垂旒于前黈纩于侧盖恶视聴之太察唯恐彰人之非也降及末代则反于斯聪眀不务通物情视聴祗以伺罪衅与众违欲与道乖方于是相尚以言相示以智相冒以诈而君臣之义薄矣以陛下性含仁圣意务雍熈而使至道未孚臣窃为陛下懐愧于前哲也古人所以有耻君不如尭舜者故亦以是为心乎夫欲理天下而不务于得人心则天下固不可理矣务得人心而不勤于接下则人心固不可得矣务勤接下而不辨君子小人则下固不可接矣务辨君子小人而恶其言过悦其顺已则君子小人固不可辨矣趣和求媚人之甚利存马犯颜取怨人之甚害存焉居上者易其害而以美利利之犹惧中谷之不蔇况有踈隔而勿接又有猜忌而加损者乎天生蒸人本以为国人之有口不能无言人之有心不能无欲言不宣于上则怨讟于下欲不归于善则凑集于邪圣人知众之不可以力制也故植榜木陈谏鼔列争臣之位置采诗之官以宣其言尊礼义安诚信厚贤能之赏广功利之途以归其欲使上不至于亢下不至于穷则人心安得而离乱兆何从而起古之无为而理者其率用此与茍有理之之意而不知其方茍知其方而心守不一则得失相半天下之理乱未可知也其又违道以师心弃人而任已谓欲可逞谓众可诬谓专断无伤谓询谋无益谓谀说为忠顺谓献替为妄愚谓进善为比周谓嫉恶为嫌忌谓多疑为御下之术谓深察为照物之眀理道全乖国家之颠危可立待也理乱之戒前哲备言之矣安危之效歴代甞试之矣旧典尽在殷鉴足征其于措置施为陛下眀识所择耳伏愿广接下之道开奬善之门弘纳谏之懐励推诚之美其接下也待之以礼煦之以和虚心以尽其言端意以详其理不御人以给不自衒以眀不以先觉为能不以臆度为智不形好恶以招謟不大声色以示威如权衡之悬不逆其轻重故轻重自辨无从而诈也如水镜之设无意于妍蚩而妍蚩自彰莫得而怨也有犯颜谠直者奬而亲之有利口谗佞者踈而斥之自然物无壅情言不苟进君子之道浸长小人之态日消何忧乎少忠良何有乎作威福何患乎妄说是非如此则接下之要备矣其奬善也求之若不及用之惧不周如梓之任材曲直当分如海之归水洪涓必容能小事则处之以小官立大劳则报之以大利不忌怨不避亲不抉瑕不求备不以人废举不以已格人闻其材必试以事能其事乃进以班自然无不用之才亦无不实之举如此则奬善之道得矣其纳谏也以补过为心以求过为急以能改其过为善以得闻其过为眀故谏者多表我之能好谏者直示我之能贤谏者之狂诬明我之能恕谏者之漏泄彰我之能从有一于斯皆为盛徳是则人君之与谏者交相益之道也谏者有爵赏之利君亦有理安之利谏者得献替之名君亦得采纳之名然犹谏者有失中而君无不美唯恐谠言之不切天下之不闻如此则纳諌之徳光矣其推诚也在彰信在任人彰信不务于尽言所贵乎出言则可复任人不可以无择所贵乎已择则不疑言而必诚然后可以求人之聴命任而勿贰然后可以责人之成功诚信一亏则百事无不纰缪疑贰一起则羣下莫不忧虞是故言或乖宜可引过以改其言而不可茍也任或乖当可求贤以代其任而不可疑也如此则推诚之义孚矣微臣所以屡屡尘黩而不能自抑者盖以陛下有拯乱之志而多难未平有务理之诚而庶绩未乂有尭舜聪眀之徳而未光宅于天下有覆载含弘之量而未翕受于众情故臣毎中夜静思无不窃叹而深惜也向若陛下有其位而无必行之志有其志而无可致之资则臣固已从俗浮沉何苦而汲汲如是惟陛下详省所阙亟行所宜归天下之心济中兴之业此臣之愿也亿兆之福也宗社无疆之休也
奉天论赦书事条状【陆贽】
右隠朝奉宣圣旨并以中书所撰赦书示臣令臣审看可否如有须改张处及事宜不尽并条奏来者臣谨如诏旨详审再三犹惧所见不周兼与诸学士等叅考得失佥以为纲条粗举文理亦通事多循常辞不失旧用于平昔颇亦可行施之当今则恐未称何则履非常之危者不可以常道安解非常之纷者不可以常语谕自陛下嗣承大寳志一中区穷用甲兵竭取财赋甿庶未达于暂劳之意而怨咨已深昊穹不假以悔祸之期而患难继起复以刑谪太峻禁防伤严上下不亲情志多壅乃至变生都辇盗据宫闱九庙鞠陷于匪人六师出次于郊邑奔逼忧危言之痛心自古祸乱所锺罕有若此之暴今重围虽解逋冦尚存裂土假王者四凶滔天僣帝者二竖又有顾瞻懐贰叛援党奸其流实繁不可悉数皇舆未复国柄未归劳者未获休功者未获赏困穷者未暇恤滞抑者未克申将欲纾多难而収羣心唯在赦令诚言而已安危所属其可忽诸动人以言所感已浅言又不切人谁肯懐昔成汤遇灾祷于桑野躬自髠剔以为牺牲古人所谓割髪宜及肤翦爪宜侵体良以诚不至者物不感损不极者益不臻今之徳音亦类于是悔过之意不得不深引咎之辞不得不尽招延不可以不广润泽不可以不弘宣畅鬰湮不可不洞开襟抱洗刷疵垢不可不荡去瘢痕使天下之廓然一变若披重昏而睹朗曜人人得其所欲则何有不从者乎应须改革事条谨具别状同进除此之外尚有所虞窃以知过非难改过为难言善非难行善为难假如赦文至精止于知过言善犹愿圣虑更思所难易曰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夫感者诚发于心而形之于事事或未谕故宣之以言言必顾心心必副事三者同符不相越踰本于至诚乃可求感事或未致不如勿言一亏其诚终莫能信伏愿陛下先断厥志乃施于辞度其可行而宣之其不可者措之无茍其言以重其悔言克诚而人心必感人心既感而天下自平事何可不详亦何可不务罄输衷恳伏聴圣裁谨进
奉天请许台省长官举荐属吏状【陆贽】
今月日顾少连延英对回奉密旨卿先奏令台省长官各举属吏近闻外议云诸司所举皆有情故兼受贿赂不得实才此法甚非穏便已后除改卿宜自拣择不得信任诸司者臣以闇劣谬当大任果速官谤上贻圣忧过蒙恩私曲降慈诲感戴循省寝兴不宁縁是宻旨特宣不敢对众陈谢祇禀成命所宜必行恭惟圣规又合无隠茍有未达安敢勿言虽知尘情固不可已夫理道之急在于得人而知人之难圣哲所病聴其言则未保其行求其行则或遗其才校劳考则巧伪繁兴而贞方之人罕进狥声华则趋竞弥长而沉退之士莫升自非素与交亲备详本末探其志行阅其器能然后守道藏用者可得而知沽名饰貎者不容其伪故孔子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夫欲观视而察之非一朝一夕之所能也是以前代有乡闾举选之法长吏辟署之制所以眀歴试广旁求敦行能息驰骛也昔周以伯冏为太仆命之曰慎简乃僚罔以巧言令色便辟侧媚其惟吉士是则古之王朝但命其大官大官得自简寮属之明验也汉朝务求多士其选不惟公府辟召而已又有父任兄任皆得为郎选入之初杂居三署台官阙则用补之是则古之郎官皆以任选此其明验也魏晋以后暨于国初采择庶官多由选部惟高位重职考庶官之有成者请而命焉故晋代山涛为吏部尚书中外员品多所启授宋朝以蔡廓为吏部尚书廓先使人谓宰相徐羡之曰若得行吏部之职则拜不然则否羡之答云黄散已下悉已委之廓犹愤恚以为失职遂不之官是则黄门散骑侍郎皆由吏部选授不必朝廷列位尽合简在台司此其明验也国朝之制庶官五品以上制勅命之六品以下则并旨授制勅所命者盖宰臣议奏可而除拜之也旨授者盖吏部铨材署职然后上言诏旨但画闻以从之而不可否者也开元中吏部注拟选人奏置循资格自起居遗补及御史等官犹并列于选曹铨综之例着在格令至今不刋未闻常参之官悉委宰臣拣择此又近事之明验也其后旧典失序幸臣专朝舍佥议而重已权废公举而行私惠是使周行庶品苟不出时宰之意者则进莫致焉任众之道益微进善之途渐隘近者毎须任使常苦乏人临事选求动淹旬朔姑务应用难尽当才岂不以荐举凌迟人物衰少居常则求精太过有急则备位不充欲令庶绩咸熙固亦难矣臣实驽顽一无所堪猥蒙任使待罪宰相虽懐窃位之惧且乏知人之眀自揣庸虚终难上报唯知广求才之路使贤者各以彚征启至公之门令职司皆得自达臣当谨守法度考课百官奉扬聪眀信赏必罚庶乎人无滞用朝不乏才以此为酬恩之资以此为致理之具爰初受命即以上陈求贤审官麄立常制凡是百司之长兼副贰等官及两省供奉之职并因察举劳効须加奬任者并宰臣叙拟以闻其余台省属僚请委长官择选指陈才实以状上言一经荐扬终身保任各于除书之内且标举授之由示众以公眀彰得失得贤则进考增秩失实则夺俸赎金亟得则褒升亟失则黜免非止捜扬下位亦可阅试大官前志所谓达观其所举即此义也自蒙允许即以宣行南宫举人纔至十数或非台省旧吏则是使府佐僚累经荐延多歴事任议其资望既不愧于班行考其行能又未闻其阙败而议者遽以腾口上烦圣聪道之难行亦可知矣陛下勤求理道务狥物情因为举荐非宜复委宰臣简择其为崇任辅弼愽采舆词可谓圣徳之盛者也然于委任责成之道聴言考实之方闲邪存诚犹恐有阙所谓委任责成者将立其事先择其人既得其人慎谋其始既得其始详虑其终终始之间事必前定有疑则勿果于用既用则不复有疑待终其谋乃考其事事愆于素者革其弊而黜其人事叶于初者赏其人而成其美使受赏者无所与让见黜者莫得为辞夫如是则有材者皆得受任以竭其材此圣王委任责成无为而理之道也所谓听言广纳弘接下之规眀目达聪广济人之道欲知事之得失不可不听之于言欲辨言之真虚不可不考之于实言事之得者勿即谓是必原其所得之由言事之失者勿即谓非必穷其所失之理称人之善者必详征行善之迹论人之恶者必公辨为恶之端凡聴其言皆责其实既得其实又察以情既尽其情复稽于众众议情实必叅相得然后信其实奬其诚如或矫诬亦寘眀罚夫如是则言者不壅聴者不劳无浮妄乱教之谈无阴邪伤善之说无轻信见欺之失无潜构不辨之寃此古圣王聴言考实不出戸而知天下之方也陛下既纳臣言而用之旋闻横议而止之于臣谋不责成横议不考实此乃谋失者得以辞其罪议曲者得以肆其诬率是以行触类而长固无必定之计亦无必实之言计不定则理道难成言不实则小人得志国家所病恒必由之昔齐桓公将启霸图问管仲以害霸之事管仲对曰得贤不能任害霸也任贤不能固害霸也固而不能终害霸也与贤人谋事而与小人议之害霸也所谓小人者不必悉懐险诐败覆邦家盖以其意性险邪趣向狭促以沮议为出众以自异为不羣趋近利而昧逺图效小信而伤大道故论语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也夫以能信于言能果于行唯以硁硁浅道不克弘通宣尼犹谓其小人管仲尚忧其害霸况又有言行难保而恣其非心者乎此皆任不责成言不考实之弊也圣旨以为外议云诸司所举皆有情故兼受贿赂不得实才者臣请陛下当使所言之人悉陈所犯之状某人受贿某举有情陛下然后以事质于臣臣复以事考于举主若便首伏则据罪施刑如或有辞则付法阅实谬举者必行其罚诬善者亦反其辜自然宪典克明邪慝不作惩一沮百理之善经何必贷其奸赃不加辨诘私其公议不出主名使无辜见疑有罪获纵枉直同贯人何頼焉圣旨有以官长举人法非穏便令臣并自拣择不可信任诸司者伏以宰辅常制不过数人人之所知固有限极必不能偏谙诸士备阅羣材若令悉命羣官理须辗转询访是则变公举为私荐易明扬以暗投傥如议者之言所举多有亲故举于君上且未絶私荐于宰臣岂肯无诈失人之弊必又甚焉所以承前命官罕有不渉私谤虽则秉钧不一或自行情亦由私访所亲转为所卖其弊非逺圣鉴明知今又将狥浮言专任宰臣除吏宰臣不徧谙识踵前须访于人若访于亲朋则自悔其覆车不易前辙之失也若谤于朝列则自求其私荐必不如公举之愈也二者利害惟陛下更详择焉恐不如复委长官慎简寮属所简既少所求亦精得贤有鉴识之名失实当暗谬之责人之常性莫不爱身况于台省长官皆是当朝高选孰肯狥私妄动以伤名取责者乎所谓台省长官即仆射尚书左右丞侍郎及御史大夫中丞是也陛下比择辅相亦多不出其中今之宰相则徃日台省长官也今之台省长官乃将来之宰臣也但是职名暂异固非行业顿殊岂有为长官时则不能举一二属吏居宰臣位则可委择千百具僚物议悠悠其惑斯甚圣人制事必度物宜无求备于一人无责人以不逮尊者领其要卑者任其详是以人主择辅臣辅臣择庶官庶官择佐僚所任愈崇故所择愈少所试渐下故所举渐轻进不失伦选不失类以类则深知实行有伦则杜絶徼求将务求人无易于是故选自卑逺始升于朝者各委长吏任举之则下无遗贤矣寘于周行既任以事者于是宰臣叙进之则朝无旷职矣才徳兼茂歴试不渝者然后人主倚任之则海内无遗士矣夫求才贵广考课贵精求广在于各举所知长吏之荐择是也考精在于按名责实宰臣之叙进是也求不广则下位罕进下位罕进则用常乏人用常乏人则惧旷庶官惧旷庶官则茍取备员是以考课之法不暇精也考不精则能否无别能否无别则砥砺渐衰砥砺渐衰则职业不举职业不举则品格寖微是以贤能之功不克彰也皆失于不广求人之道而务选士之精不思考课之行而望得人之美是以望得弥失务精益麄塞源浚流未见其可臣欲详征旧说伏恐聴览为烦粗举一端以明其理徃者则天太后践祚临朝欲収人心尤务拔擢弘委任之意开汲引之门进用不疑求访无倦非但人得荐士亦得自举其才所荐必行所举輙试其于选士之道岂不伤容易哉然而课责既严进退皆速不肖者旋黜才能者骤升是以当代谓知人之明累朝赖多士之用此乃近于求才贵广考课贵精之效也陛下诞膺寳厯思致理平虽好贤之心有踰前哲而得人之盛未逮往时盖由鉴赏独任于圣聪搜择颇难于公举但启详延之路罕施练核之方遂使先进者渐益凋讹后来者不相接续施一令则谤沮互起用一人则疮痏立成此乃失于选才太精制法不一之患也则天举用之法伤易而得人陛下慎简之规太精而失士是知虽易于举用而不易于茍容则所易者适足广得人之资不为害也不精于法制而务精于选才则所精者适足梗进贤之途不为利也人之才行自昔罕全茍有所长必有所短若录长补短则天下无不用之人责短舍长则天下无不弃之士加以情有憎爱趣有异同假使圣如伊周贤如杨墨求诸物议孰免讥嫌昔子贡问于孔子曰乡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乡人皆恶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盖以小人君子意必相反其在小人之恶君子亦如君子之恶小人将察其情在审其聴聴君子则小人道废聴小人则君子道消今陛下慎选宰臣必以为重于庶品精择长吏必以为愈于末流及至宰臣献规长吏荐士陛下则但纳横议不稽始谋是乃任以重者轻其言待以轻者重其事且又不辨所毁之虚实不校所议之短长人之多言何所不至将使人无所措其手足岂独选任之道失其端而已乎臣之公言固非为已所惜者致理之道所感者见遇之恩輙因陈谢布露以闻惟陛下幸察之谨奏
奉天奏李建徽杨惠元两节度兵马状【陆贽】
右懐光当管师徒足以独制凶冦逗遛未进抑有他由所患太强不资傍助比者又遣李晟李建徽杨惠元三节度之众附丽其营无益成功祗足生事何则四军接垒羣帅异心论势力则悬絶高卑据职名则不相统属懐光轻晟等兵微位下而忿其制不从心晟等疑懐光养冦蓄奸而怨其事多凌已端居则互防飞谤欲战则逓恐分功龃龉不和嫌衅遂构俾之同处必不两全强者恶积而后亡弱者势危而先覆灭亡之祸翘足可期旧冦未平新患方起忧危所切实堪疚心太上消慝于未萌其次救失于始兆况乎事情已露祸难垂成委而不谋何以宁乱李晟见机虑变先请移军就东建徽惠元势转孤弱为其吞噬理在必然他日虽有良图亦恐不能自拔拯其危急唯在此时今因李晟愿行便遣合军同徃托言晟兵素少虑为贼泚所邀藉此两军迭为犄角仍先谕旨宻使促装诏书至营即日进路懐光意虽不欲然亦计无所施是谓先人有夺人之心疾雷不及掩耳者也夫制军驭将所贵见情离合疾徐各有适宜当离者合之则召乱当合者离之则寡功当疾而徐则失机当徐而疾则漏策得其要挈其时然后举无败谋措无危势今者屯兵而不肯为用聚将而罔能叶心自为鲸鲵变在朝夕留之不足以相制徒长厉阶析之各竞于擅能或建勲绩事有必应断无可疑解斗不可以不离救焚不可以不疾理尽于此惟陛下图之
奉天请不置琼林大盈二库状【陆贽】
右臣闻作法于凉其弊犹贪作法于贪弊将安救示人以义其患犹私示人以私患必难弭故圣人之立教也贱货而尊让逺利而尚廉天子不问有无诸侯不言多寡百乗之室不畜聚敛之臣夫岂能忘其欲贿之心哉诚惧贿之生人心而开祸端伤风教而乱邦家尔是以务鸠敛而厚其帑椟之积者匹夫之富也务散发而収其兆庶之心者天子之富也天子所作与天地同生之长之而不恃其为成之収之而不私其有付物以道混然忘情取不为贪散不为费以言乎体则博大以言乎术则精微亦何必挠废公方崇聚私货降至尊而代有司之守辱万乗以効匹夫之藏亏法失人诱奸聚怨以斯制事岂不过哉今琼林大盈自古悉无其制传诸耆旧之说皆云创自开元贵臣贪权饰巧求媚乃言郡邑贡赋所用盍各区分赋税当委之有司以给经用贡献宜归于天子以奉私求玄宗悦之新是二库荡心侈欲萌蒂于兹迨乎失邦终以饵冦礼曰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岂非其明效与陛下嗣位之初务遵理道敦行约俭斥逺贪饕虽内库大藏未归太府而诸方曲献不入禁闱清风肃然海内丕变议者咸谓汉文却马晋武焚裘之事复见于当今矣近以冦逆乱常銮舆外幸既属忧危之运宜增儆励之诚臣昨奉使军营出由行殿忽覩右廊之下牓列二库之名矍然自惊不识所以何则天衢尚梗师旅方殷疮痛呻吟之声噢咻未息辛勤守战之効赏赉未行而诸道贡珍遽私别库万目所视孰能忘懐窃揣军情或生觖望试询候馆之吏兼采道路之言果如所虞积憾已甚或忿形谤讟或丑肆讴謡颇含思乱之情亦有悔忠之意是知甿俗昏鄙识昧高卑不可以尊极临而可以诚意感顷者六师初降百物无储外扞凶徒内防危堞昼夜不息迨将五旬冻馁交侵死伤相枕毕命同力竟夷大艰良以陛下不厚其身不私其欲絶甘以同卒伍辍食以啖功劳无猛制而人不携懐所感也无厚赏而人不怨悉所无也今者兵围已解衣食已丰而謡讟方兴军情稍沮岂不以勇夫恒性嗜货矜功其患难既与之同忧而好乐不与之同利茍异恬黙能无咨怨此理之常固不足怪记曰财散则民聚岂非殷鉴与众怒难任蓄怨终泄其患岂徒人散而已亦将虑有构奸鼔乱干纪而强取者焉夫国家作事以公共为心者人必乐而从之以私奉为心者人必咈而叛之故燕昭筑金台天下称其贤殷纣作玉杯百代传其恶盖为人与为已殊也周文之囿百里时患其尚小齐宣之囿四十里时病其太大盖同利与专利异辨察兹理洒濯其心奉三无私以一有众人或不率于是用刑然则宣其利而禁其私天子所恃以理天下之具也舍此不务而壅利行私欲人无贪不可得已今兹二库珍币所归不领度支是行私也不给经费非宣利也物情离怨不亦宜乎智者因危而建安明者矫失而成得以陛下天资英圣傥加之见善必迁是将化蓄怨为衔恩反过差为至当促殄遗孽永垂鸿名易如转规指顾可致然事有未可知者但在陛下能行与否尔能则安否则危能则成徳否则失道此乃必然之理也愿陛下慎之惜之陛下诚能近想重围之殷忧追戒平居之专欲器用取给不在过丰衣食所安必以分下凡在二库货贿尽令出赐有功坦然布懐与众同欲是后纳贡必归有司毎获珍华先给军赏瑰异纤丽一无上供推赤心于其腹中降殊恩于其望外将卒慕陛下以必信之赏人思建功兆庶悦陛下改过之诚孰不归徳如此则乱必靖贼必平徐驾六龙旋复都邑兴行坠典整缉棼纲乗舆有旧仪郡国有恒赋天子之贵岂当忧贫是乃散其小储而成其大储也损其小寳而固其大寳也举一事而众美具行之又何疑焉恡小失多廉贾不处溺近迷逺中人所非况乎大圣应机固当不俟终日不胜管窥愿効之至谨陈冒以闻谨奏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六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六十一
(明)贺复征 编
○奏状三
兴元访续从贼中赴行在官等状【唐陆贽】
右钦溆奉宣圣旨近日徍徍有卑官从山北来皆称自京城偷路奔赴行在大都此辈多非良善有一邢建论说贼中体势语最张皇察其事情颇是窥觇今且令留在一处安置如此之类更有数人若不根寻恐有奸计卿宜商量如何穏便者臣伏以任总百揆者与一职之守不同富有万国者与百揆之体复异盖尊领其要卑主其详尊尚恢弘卑务近细是以练核小事紏察微奸此有司之守也维御万枢选建庶长总纲而众目咸举明迩而羣方自通此大臣之任也愚智兼纳洪纎靡遗葢之如天容之如地垂旒黈纩而黜其聪察匿瑕藏疾而务于包容不示威而人畏之如雷霆不用明而人仰之如日月此天子之徳也以卑而僭用尊道则职废于下以尊而降代卑职则徳丧于上职废则事不举徳丧则人不归事不举者弊虽切而患轻人不归者衅似微而祸重兹道得失所关兴亡知宇宙之大不可以耳目周故清其无为之心而观物之自为也知亿兆之众不可以智力胜故一其至诚之意而感人之不诚也异于是者乃以一人之聴览而欲穷宇宙之变态以一人之防虑而欲胜亿兆之奸欺役智弥精失道弥逺故仲尼述陶唐之盛曰惟天为大惟尭则之周诗美文王之徳曰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是皆覆育万物浑然大同无好无恶不忌不克之谓也项籍纳秦降卒二十万虑其懐诈复叛一举而尽坑之其于防虞亦已甚矣汉高豁达大度天下之士至者纳用不疑其于备虑可谓疏矣然而项氏以灭刘氏以昌蓄疑之与推诚其效固不同也秦皇严卫雄猜而荆轲奋其阴计光武寛容愽厚而马援输其欵诚岂不以虚懐待人人亦思附任数御物物终不亲情思附则感而悦之虽冦雠化为心膂有矣意不亲则惧而沮之虽骨肉结为仇慝有矣臣故曰兹道得失所关兴亡伏惟陛下睿哲文思光被四表孝友勤俭行高百王然犹化未大同俗未至理者良以智出庶物有轻待人臣之心思周万机有独驭区■〈宀禹〉之意谋吞众略有过慎之防明照羣情有先事之察严束百辟有任刑致理之规威制四方有以力胜残之志繇是才能者怨于不任忠荩者忧于见疑着勲业者惧于不容懐反侧者迫于攻讨驯致离叛构成祸灾兵连于外变起于内岁律未平乗舆再迁国家艰屯古未甞有以陛下至圣之徳而遇兹殷忧之期天其或者欲大启睿心儆小失而崇丕业耳臣谓陛下当奉若天意追咎已然凡所致冦之由悉已详知其故将革前弊以消羣疑今承徳音尚袭流误若未悔祸何繇弭灾臣获蒙过知又辱下问若务顺旨是为欺天庸敢指陈庶禆阙漏徃岁初奋师旅四征不庭义烈之徒人思自効舍逆归款者继献于阙下陈谋谏失者争诣于禁门陛下能于此时乗军气之方雄因人心之愿尽辍沐吐哺虚襟坦懐海纳风行不凝不滞功者报之义者旌之直者奬之才者任之其或有志而无补于时敢言而不当其理亦必恕其妄作录其善心率皆优容以礼进退如此则海内风靡翕然归心贤愚咸懐小大毕力蕞尔凶丑曾何足平臣固知久已理安无奉天之幸矣其所以孕祸胎而索义气者在乎独断宸虑专任聪明降附者意其窥觎输诚者谓其逰说论官军挠败者猜其挟奸毁沮陈凶党强狡者疑其为贼张皇献讨者防其漏言进谏者惮其宣谤凡此之类悉贻圣忧咸使拘留谓之安置或诘责而寘于客省或劳慰而延于紫庭虽呵奬颇异其辞然于圏闭一也既杜出入势同狴牢解释无期死生莫测守护且峻家私不通一遭絷维动歴年岁想其痛愤何可胜言繇是归化渐稀而上封殆絶矣狥义之心既沮胁从之党弥坚而贵近之臣徃来之使希望风旨诡辞取容惟揣乐闻不忧失实咸言圣谋深逺策略如神小冦孤危灭亡无日陛下急于诛恶皆谓其事信然穷兵竭财坐待平一人心转溃冦乱愈滋遂致毂下生戎宫闱不守倘陛下能于此际遽敷大号谢过万方叙忠良见忌之寃而举其尤鲠亮者加之厚秩紏阿谀不实之罪而数其极奸妄者处之大刑赏罚既明忠邪毕辨以此临下谁敢不诚以此懐人谁有不服过而能改乱亦遄安臣固知寻复京师必无梁岷之逰矣陛下既阙慎于始又失图于中収之西隅唯在兹日岂可复使一事纰缪一言过差哉今贼泚未平懐光继叛都邑城阙猰■〈犭俞〉迭居关辅郊畿豺狼杂处朝廷僻介于逺郡道路縁歴于连山杖策从君其能有几推心降接犹恐未多稍不礼焉固不来矣若又就加猜刻且复囚拘使反者得辞来者懐惧则天下有心之士安敢复言忠义哉卵胎不伤鳯麟方至鱼鳖咸若龟龙乃逰盖悦近者来逺之资懐小者致大之术也窃料邢建等辈必非助逆之徒假如过有张皇迹渉疑似亦望矜愚惜体屈法裕人并量器能随事甄贷武者措之于戎伍文者付之于宰司大则授以职员次但优其选序必有须离行在难处亲军则或除诸道一官或委诸使录用就其常分各稍加恩古人有言抚我则后虐我则雠惠泽所及讴歌乃归流闻四方孰不欣戴昔赵杀鸣犊圣人辍行燕尊郭隗贤士继徃况乎天子所作天下式瞻一言阻物则天下莫不自疑一事恤人则天下莫不同悦固不可以小失为无损而不悔亦不可以小善为无益而不行小犹慎之矧又非小愿陛下惟事无大小皆以覆车之辙为戒实宗社无疆之休
兴元初収城论诏浑瑊取褁头内人等状【陆贽】
右徳亮承旨所录散失内人名字令臣撰诏书与浑瑊遣于奉天寻访以得为限仍量与资装速送赴行在者顷以理道乖错祸乱荐踵陛下思咎惧灾忧人罪已屡降大号誓将更新天下之人垂涕相贺惩忿释怨懐仁戴明毕力同心共平多难止土崩于絶岸収版荡于横流殄冦清都不失旧物实由陛下至诚动于天地深悔感于人神故得百灵降康兆庶归徳茍不如此自古何甞有掷弃宫阙失守宗祧继逆于赴难之师再迁于蒙尘之日不踰半岁而复兴大业者乎今渠魁始平法驾将返近自畿甸逺周寰瀛再役疲瘵之甿重伤残废之卒皆忍死扶病倾耳竦肩愿闻徳声翘望圣泽陛下固当感上天悔祸之眷荷烈祖垂裕之休念将士锋刃之殃愍黎元涂炭之酷以致冦为戒以居上为危以务理为忧以复官为急损之又损尚惧汰侈之易滋艰之惟艰犹患戒慎之难久谋始尽善克终已稀始而不谋终则何有夫以内人为号盖是中和末流天子之尊富有宫掖如此等辈实繁有徒但恐伤多岂忧乏使翦除元恶曾未浃辰奔贺徃来道路如织何必自亏君徳首访妇人又令资装送赴行在万目阅视众口流传恐非所以答庆頼之心副惟新之望也夫事有先后义有重轻重者宜务之于先轻者宜措之于后故武王克殷有未及下车而为之者有下车而为之者盖美其不失先后之宜也自翠华播越万姓靡依清庙震惊三时乏祀当今所务莫大于斯诚宜速遣大臣驰传先徃奉迎神主修整郊坛展祀享之仪申告谢之意然后吊恤死义慰犒有功绥辑黎庶优问耆耋安定反仄寛宥胁从宣畅鬰堙褒奬忠直官失职之士复废业之人是皆宜先不可后也至如崇饬服器缮缉殿台抡耳目之娯选巾栉之侍是皆宜后不可先也宜后而先则为先之道丧宜先而后则理国之义差古之兴王必慎于此陛下将务治安又安可不慎乎其散失内人已经数月既当离变之际早为将卒所私其人若稍有知必当自来陈献其人若甚无识求之适使忧虞自因冦乱丧亡颇有大于此者一闻捜索懐惧必多余孽尚繁羣情未一因而善抚犹恐危疑若又惧之于何不有昔人所以舍絶缨而饮盗马者岂必忘其情爱耶盖知君之大体然也以小妨大明者不为天下固多亵人何必独在于此易曰危者安其位者也乱者有其理者也故君子安不忘危治不忘乱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春秋传曰或多难以固其国或无难以丧其邦诚以处危则思安之情切遭乱则求理之志深切于思安深于求理国之固也不亦宜乎及夫居安而骄恃理而怠骄则纵肆其奢欲怠则厌恶于忠言奢欲日行忠言日梗国之丧也不亦宜乎昔卫献出奔久而复国大夫迎于境者执其手而与之言迎于门者颔之而已言其骄怠之易生也齐桓将图霸功管仲戒之以君无忘于在莒惧其情志之易变也今臣亦愿陛下企思危固国如不及惩忘乱丧国如探汤以在莒为书绅之规以衰卫为覆车之鉴则徳为帝范理致时雍与夫贪逸欲而践祸机其利害亦云逺矣所令撰赐浑瑊诏未敢承旨伏候圣裁谨奏
兴元奏请论浑瑊李晟等诸军兵马不要指授方畧状【陆贽】
右钦淑奉宣圣旨省卿所奏蕃军退归及关中体势理皆切当甚慰朕懐然浑瑊李晟等诸军须有商量规画令其进取朕见欲遣使宣慰卿宜审细条疏速奏来者臣闻将贵专谋兵以竒胜军机遥制则致变戎帅禀命则不威是以古之贤君选将而分任之于阃誓莫干也授之以钺俾专断也夫然故军败则死众战胜则策勲不用刑而师律贞不劳虑而武功立其于委任之体岂不博大哉其于责成之利岂不精核哉自昔帝王之所以夷大难成大业者由此道也其或疑于委任以致断由已为大权昧于责成以指麾顺旨为名将锋镝交于原野而决策于九重之中机会变于斯须而定计于千里之外违令则失顺从令则失宜失顺则挫君之严失宜则败君之众用舍相碍否臧皆凶上有掣肘之机下无死绥之志其于分画之道岂不两伤哉其于经纶之术岂不都谬哉自昔帝王之所以长乱繁刑丧师蹙国者由此道也兹道得失兵家大枢当今事宜所系尤切盖以冦盗充斥乗舆播迁人心有观变之揺王室无自固之重秦梁回缭千里而遥临之以威则力势不制授之以策则阻逺不精顷者骤降诏书教谕羣帅事无大小悉为规裁及乎章表陈诚使臣复命进退迟速率乖圣谋岂皆乐于违忤哉亦由传闻与指实不同悬筭与临事有异故也设使其中或有肆情奸令者陛下能于此时戮其违诏之罪乎臣窃恐未能也陛下复能夺其兵而易置将帅乎臣亦恐未能也是则违命者既不果刑罚从命者又未必叶宜徒费空言秪劳睿虑匪惟无益其损实多何则时方艰屯下凌上替凡在执干戈而卫社稷者皆自谓勲业由已义烈发心安于专行病于羁制陛下宜俯循斯意因而委之遂其所安护其所病敦以付授之义固以亲信之恩假以便宜之权待以殊常之赏其余细故悉勿关言所赐诏书务从简要慎其言以取重深其托以示诚言见重则君道尊托以诚则人心感尊则不严而众服感则不令而事成其势当令智者骋谋勇者奋力小大咸竭其分贤愚各适其懐将自効忠兵自乐战与夫迫于驱制不得已而从之者志气何啻百倍哉夫君上之权特异臣下惟不自用乃能用人其要在顺于物情其契在通于时变今之要契颇具于兹傥蒙究思或有可取谨奏
驾幸梁州在路论百姓进瓜果请赐帛不与官第二状【陆贽】
右钦淑赍中书所与进瓜果人拟官状示臣仍奉宣圣旨朕所到处欲得人心喜悦试官虚名无损于事宰臣以下商量进拟与亦无妨臣愚以为信赏必罚霸王之资轻爵亵刑衰乱之渐信赏在功无不报必罚在罪无不惩非功而获爵则爵轻非罪而肆刑则刑亵爵赏刑罚国之大纲一纲或棼万目皆弛虽有善理末如之何天寳季年嬖幸倾国爵以情授赏以宠加天下荡然纪纲始紊逆羯乗衅遂乱中原防成岁增策勲日广财赋不足以供赐而职官之赏兴焉职员不足以容功而散试之号行焉青朱杂沓于胥徒金紫普施于舆皁薫莸无辨泾渭不分二纪于兹莫之能整当今所病方在爵轻设法贵之犹恐不重若又自弃将何劝人圣旨以为试官虚名无损于事臣伏恐陛下思之未熟偶有是言傥或谓之信然臣窃以为过矣夫立国之道惟义与权诱人之方惟名与利名近虚而于教为重利近实而于徳为轻凡所以裁是非立法制者则存乎其义至于叅虚实揣重轻并行而不伤迭用而不悖因众之欲度时之宜消息盈虚使人不倦者则存乎其权专实利不济之以虚名则耗匮而物力不给专虚名而不副之以实利则诞漫而人情不趋故国家之制赏典锡货财赋秩廪所以裁实也差品列异章服所以饰虚也居上者必明其义达其变相须以为表里使人日用而不知则为国家之权得矣谨按命秩之载于甲令者有职事官焉有散官焉有勲官焉有爵号焉虽同其类而分其流有四然其掌务而受俸者虽系于执事之一官以序才能以位贤徳此所谓施实利而寓之虚名者也其勲散爵号无有所系大抵止于服色资荫而已以驭崇贵以甄功劳此所谓假虚名以佐实利者也虚实交相养故人不渎赏轻重互相制故国不废权今之员外试官颇同勲散爵号虽则授无废禄受不损事然突铦锋排患难者则以是赏之竭筋力展勤劳者又以是酬之其为用也可谓重矣今或捧瓜一器挈果一盛亦授试官以酬所献则彼突铦锋而竭筋力者必相谓曰吾以忘躯命而获官此以进瓜果而获官是乃国家以吾之躯命同于瓜果矣视人如草木谁复为用哉且员外试官无俸禄之资无管摄之柄无见敬之贵无免役之优唯假空言以笼浮俗俗所以若存若亡而未甚厌弃者徒以上之所惜尔今陛下若又轻用之以为无损于事人悟斯旨复何頼焉后之立功曷用为赏陛下若欲赏之以职事则官员有限而勲阀无穷固不胜其用矣陛下欲赏之以货财则人才已殚而帑藏皆匮固不充其费矣既未有实利以敦劝又不重虚名而滥施人无藉焉何以为国且植瓜树果多是野人贫者所资惟在衣食假以冗号亦奚用为必欲使之欢欣不如厚赏钱帛人不失利国不失权各得所宜两全其寳何为不可固伤大猷愿留睿思少赐详度
兴元论解姜公辅状【陆贽】
右钦溆奉宣圣旨缘唐安公主丧亡不可向此间迁措权令造一塔安置待収复京城即拟将归以礼葬送所造塔役功费用亦甚微小都不合是宰相所论之事姜公辅忽有奏表都无道理但欲指朕过失拟自取名朕本拔擢将为腹心今却如此岂不负朕至深卿宜商量如何穏便者公辅顷在翰林与臣久同职任臣今据理辨直则渉于私党之嫌希旨顺承则违于匡辅之义渉嫌止贻于身患违义实玷于君恩狥身忘君臣之耻也别嫌奬义主之明也臣今不敢冒行所耻亦頼陛下明圣而鉴焉古语有之顺旨者爱所繇来逆意者恶所从至故人臣皆争顺旨而避逆意非忘家为国捐身成君者谁能犯颜色触忌讳建一言开一说哉是以哲后兴王知其若此求谏如不及纳善如转圜谅直者嘉之讦犯者义之愚浅者恕之狂诞者容之仍虑骄汰之易滋而忠实之不闻也于是置敢谏之鼔植告善之旌垂戒慎之鼗立司过之士犹惧其未也又设官制以言为常繇是有史为书瞽为诗工诵箴谏大夫规诲士传言庶人谤尚恐其怠也毎岁孟春遒人以木铎狥于路而振警之官师相规工执艺事以谏其或不恭邦有常刑然非明智不能招直言非圣徳不能求过行招直则其智弥大求过则其徳弥光惟衰乱之朝闇惑之主则必讳其过行忿其直言以阿谀为纳忠以谏诤为扬恶怨讟溢于下国而耳不欲闻腥徳达于上天而心不求悟迨乎颠覆犹未知非情之昬迷乃至于是故明者广纳以成徳闇者独用而败身成败之途千古相袭与败同辙者罔不覆与成同轨者罔不昌以陛下日月之明江海之量自当矫夏癸殷辛拒谏饰非之慝恊大禹成汤拜言改过之诚矧又时运方屯物情犹鬰乃是陛下握髪吐哺之日宵衣旰食之辰士无贤愚咸宜录用言无小大皆务招延固不可复有忤逆之嫌甘辛之忌也夫君人者以众智为智以众心为心恒恐一夫不尽其情一事不得其理孜孜访纳唯善是求岂从谏不咈而已哉乃至求谤言聴舆诵葑菲不以下体而不采故英华靡遗刍荛不以贱品而不询故幽隠必达今公辅官在谏议任居宰衡献替弥纶乃其职分比于刍荛葑菲岂不优而且重哉此理之常奚足怪也纵使引喻非当不犹愈于舆诵乎矫激过深不犹愈于谤言乎晋文聴舆人之诵而覇业兴虞舜设诽谤之木而帝徳广斯实圣贤之高躅陛下何疾焉圣旨又以造塔役费微小非宰臣所论之事下臣愚戅窃谓不然当问理之是非岂论事之大小若造塔为是役虽大而作之何伤若造塔为非费虽小而言者何罪夫小者大之渐微者着之萌故君子慎初圣人存戒知几者所贵乎不逺而复制理者必在于未乱之前本立辅臣置之左右朝夕纳诲意在防微微而弼之乃其职也涓涓不遏终变桑田焰焰靡除卒燎原野流煽已甚祸灾已成虽欲救之固无及矣书曰不矜细行终累大徳易曰小人以小善为无益而不为也以小恶为无伤而不去也故恶积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然则小之不可不慎也如此陛下安得使之勿论乎虞书载咎繇之言曰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兢兢慎也业业危也几者动之微也唐虞之际主圣臣贤庶绩咸熙万邦已恊而犹上下相戒既慎且危虑事之微日至万数然则微之不可不重也如此陛下又安可忽而勿念乎舜之为君始作漆器羣臣固争咸谓非宜漆器之为用也甚坚其为费也盖寡然犹相继讽谏者岂不欲杜其渐而慎其初与是知君臣之间义同一体事罔大小相须而成故舜命其臣曰作朕股肱耳目夫股肱之奉于元首不以烦细而阙于运行耳目之助于心灵不以么微而废于视聴是以臣子之于君父也尽其敬而敬焉尽其爱而爱焉敬则愿极于尊荣爱则惧陷于过恶万邦黎献莫不皆然而况位列朝廷任当辅弼主辱与辱主安与安此而不言谁复言者礼曰近而不谏则尸利也若宰相者可谓近矣事或乖误得无谏乎武丁贤君也傅说贤相也而武丁引金作砺以命其相傅说喻木从绳以戒其君是则辅弼之任匡救攸属巨细之事悉宜尽规陛下所言役费微小非宰相所论之事又谓指朕过失拟自取名此诚异乎愚臣之所闻是以愿披肺肠而不敢自黙者也若以谏诤为指过则剖心之主不宜见罪于哲王若以谏诤为取名则匪躬之臣不应垂训于圣典献替列职竟使奚为左右有人复将焉用臣窃谓指过以示直固不如改过以见称进谏以取名固不如纳谏以为美假有意将指过谏以取名但能闻善而迁见谏不逆则所指者适足以彰陛下莫大之善所取者适足以资陛下无疆之休因而利焉所获多矣倘或怒其指过而不改则陛下招恶直之讥恶其取名而不容则陛下被违谏之谤是乃掩已过而过弥着损彼名而名益彰果而行之所失大矣一获一失可不慎乎伏愿嘉忤旨之忠祛逆耳之吝平积忿之气弭逆诈之情然后试以愚言反复叅较庶臻至理且谅微诚
兴元论解萧复状【陆贽】
右钦溆赍萧复表示臣兼奉宣圣旨朕比缘李懐光凶狂且就此逥避山南既与京畿接近指麾兵马日望収城今萧复劝朕今幸江陵表状之中张皇颇甚朕不会其意昨问从一从一亦甚惊怪不知事繇萧复奏事官李充朕适唤对共语亦似不是纯良此人莫是李承昭家子弟否卿宜审看萧复表中意趣斟酌奏来者臣伏覩其表兼揣其情盖以逺路传闻事多失实大臣献纳务且竭诚虽有过当之虞失中之策但宜勿用不足为尤何则驻跸奉天迍难已甚况又不驻艰危可知萧复备位枢衡奉使宣抚忽闻变故宁免惊忧梁岷之间穷隘特甚辇挽攸止资奉实难凡在恋主之诚各懐徯后之志是以延赏奉迎于西蜀韩滉望幸于东呉此乃臣子之常情古今之通礼萧复所请亦类于斯事虽非宜意则可恕李充顷任御史臣甞与之同僚其人是故福建观察使李猗之男共承昭房从已逺才颇通敏性亦温恭宗族之中足称佳器伏愿更广询访方验臣言不诬□又答论萧复状云右钦溆奉宣圣旨卿所奏萧复事朕已具悉假使更无别意终是不识事宜更令巡行诸道转恐事多乖失缘孟皥年老今欲除萧复为福建观察使便令赴任去就亦应得所卿意以为何如者伏以将相之任所委皆崇中外迭居亦是常理然君臣有礼进退不可以不全理体有宜本末不可以不称顷盗兴都邑驾适郊畿陛下悔征赋之殷繁念黎元之困悴诞降慈旨深示悯伤特遣大臣普询疾苦本期还报将议优蠲众情颙颙日望上达今若未终前命遽授逺藩则是膏泽将布而复収涣汗已发而中废事既失望人何以观斯乃进退之礼不全本末之宜不称谓为得所臣实疑之倘虑处事乖方不欲淹留在外则当谕以诏旨促其归程逺近巡歴未周一令副使分徃待其复命亲访物情革弊垂恩用符徳号使务既毕能否益彰徐择所宜以图进退庶于事体允得厥中
论请不替鳯翔节度使李楚琳状【陆贽】
右钦溆奉宣圣旨李楚琳不可久在鳯翔终须别与移改有人陈奏请朕到鳯翔日简择一人替楚琳充节度使楚琳别与一官便随朕归京既有迎驾诸军威势甚盛因此替换亦是权宜卿商量穏便否者臣闻王者有作先懐永图谋必可传事必可继不因利以茍得不乗便而幸成故能上下相接而理可长久也彼楚琳者固是乱人乗国乱而肆逞其奸贼邦君而簒居其位投以典法是宜污潴既属多虞不遑致讨乃分之以旄钺又继之以宠荣逮至南巡颇全外顺道涂无壅亦有頼焉虽爵命累加盖非获已然王言一出则不可渝纵阙君臣之恩犹须进退以礼今若因行幸之威势假迎扈之甲兵易置以归是同虏执以言乎除乱则不武以言乎务理则不诚祸变繁兴为日已久负衅居位岂唯一人以此时巡后将焉入以此抚御其谁敢懐昔汉高伪逰韩信见获功臣继叛天下几危征伐纷纭以至于没其徼幸之不可为也如是陛下得不以为至诫哉议者谓之权宜臣又未谕其理夫权宜之为义取类权衡衡者秤也权者锤也故权在于衡则物之多少可凖权施于事则义之轻重不差其趣理也必取重而舍轻其逺疑也则就轻而避重茍非圣哲难尽精微故圣人贵之乃曰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言知机之难也今者甫平大乱将复天衢辇辂所经首行胁夺易一帅而亏万乗之义得一方而结四海之疑乃是重其所轻而轻其所重谓之权也不亦反乎以反道为权以任数为智君上行之必失众臣下用之必陷身歴代所以多丧乱而长奸邪由此误也夫以韩信才畧当代莫俦且负嫌猜已遭告讦纵之足以乱区■〈宀禹〉除之可以安国家幸而成擒犹谓失策当时救攻战之害百代流诡诈之机况楚琳卒伍凡材厮养贱品因时扰攘得肆猖狂非有陷坚殪敌之雄出奇制胜之畧颇同狐鼠乗夜睢盱晨光既升势自跧蹜今郊畿已乂武卫方严汧陇镇压于其西邠泾扼制于其北顾是岐下若居掌中以楚琳琐劣之资处掌中控握之地纵令蹢躅何恶能为愿陛下姑务含弘普安反侧促驾遄止录功犒勤敷肆眚之恩布惟新之令然后征韦皋楚琳俾入分文武之职择元勲宿望命出总岐陇之师则彼承诏欣荣奔走不暇安敢虿芥复劳诛锄措置得宜万无一跌何遽过动不为逺图仰希睿聪试更详虑谨奏
论岭南请于安南置市舶中使状【陆贽】
岭南节度经畧使奏近日舶船多徃安南市易进奉事大实惧阙供臣今欲差判官就安南収市望定一中使与臣使司同勾当庶免隠欺希颜奏宣圣旨宜依者逺国商贩唯利是求绥之斯来扰之则去广州地当要会俗号殷繁交易之徒素所奔凑今忽舍近而趋逺弃中而就偏若非侵刻过深则必招懐失所曾无内讼之意更兴出位之思玉毁椟中是将谁咎珠飞境外安可复追书曰不贵逺物则逺人格今既狥欲如此宜其殊俗不归况又将荡上心请降中使示贪风于天下延贿道于朝廷黩污清时亏损圣化法宜当责事固难依实且岭南安南莫非王土中使外使悉是王臣若縁军国可用可有令式恒制人思奉职孰敢阙供岂必信岭南而絶安南重中使以轻外使殊失推诚之体又伤贱货之风望狎不出
请还田绪所寄撰碑文马绢状【陆贽】
右田绪使节度随军刘可送书与臣其书意缘奉进止令为其亡父承嗣撰遗爱碑文故送前件马绢等以申情贶臣先奉恩旨令撰碑文于今半年竟未缀缉良以劝戒之道忠义攸先褒贬之词春秋所重爵位有侥幸而致名称非诈力可求将使循轨辙者畏昭宪而莫踰怙奸妄者顾清议而知耻仲尼修春秋而乱臣贼子惧岂必临之以武胁之以刑哉褒贬茍明亦足助理田承嗣阻兵犯命靡恶不为竟逭天诛全归土壤此乃先朝所愧恨义士所惋嗟今田绪尚于宸严请颂遗爱微臣隘局实愤于心谬承恩光备位台辅既未能涤除奸慝禆益大猷而又饰其愧词以赞凶徳纳彼重赂以袭贪风情所未安事固难强是以屡甞执翰不能措词輙投所操太息而止缘承圣诲姑务懐柔昨见田绪使人臣亦惋为报答但告云所为碑颂皆奉徳音既异私情难承厚贶候稍休暇续当撰成既无拒絶之言计亦不至疑阻其来书谨封进所送马及绢等令刘瞻便领却逥讫不敢不秦请依京兆所
请折纳事状【陆贽】
京兆府先奏当管虫食豌豆全然不収请据数折纳大豆奉敕宜依度支续奏称据时估豌豆毎■〈豆斗〉七十价已上大豆毎■〈豆斗〉三十价已下京兆府所请将大豆替豌豆令各据估计钱数折纳则冀免损官司者求瘼救灾国之令典求瘼在知其所患救灾在恤其所无只如螟蜮为殃豌豆全损简覆若非虚谬地税固合免征直道而行大体斯在府司折纳充数已为克下从权度支凖估计钱乃是幸灾窥利所得无几其伤实多伤风得财非谓理道且豌豆为物入用甚微旧例所支惟充畜料凖数逥给大豆诸司谁曰不然计价剩征义将安在理无所据事不可从望依前敕处分未审可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六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六十二
(明)贺复征 编
○奏状四
论今年停举选状【唐韩愈】
右臣伏见今月十日敕今年诸色举选宜权停者道路相传皆云以岁之旱陛下怜闵京师之人虑其乏食故权停举选以絶其来者所以省费而足食也臣伏思之窃以为十口之家益之以一二人于食未有所费今京师之人不啻百万都计举者不过五七千人并其僮仆畜马不当京师百万分之一以十口之家计之诚未为有所损益又今年虽旱去年大丰商贾之家必有储蓄举选者皆赍持资用以有易无未见其弊今若暂停举选或恐所害实深一则逺近惊惶二则人士失业臣闻古之求雨之词曰人失职与然则人之失职足以致旱今缘旱而停举选是使人失职而召灾也臣又闻君者阳也臣者阴也独阳为旱独阴为水今者陛下圣明在上虽尭舜无以加之而羣臣之贤不及于古又不能尽心于国与陛下同心助陛下为理有君无臣是以久旱以臣之愚以为宜求纯信之士骨鲠之臣忧国如家忘身奉上者超其爵位置在左右如殷高宗之用傅说周文王之举太公齐桓公之拔寗戚汉武帝之取公孙弘清闲之余时赐召问必能辅宣王化销殄昊灾臣虽非朝官月受俸钱岁受禄粟茍有所知不敢不言谨诣光顺门奉状以闻伏聴圣旨
论淮西事宜状【韩愈】
右臣伏以淮西三州之地自少阳疾病去年春夏已来图为今日之事有职位者劳于计虑抚循奉所役者修其器械防守金帛粮畜耗于赏给执兵之卒四向侵掠农夫织妇携持幼弱饷于其后虽时侵掠小有所得力尽筋疲不偿其费又闻畜马甚多自半年已来皆上槽枥譬如有人虽有十夫之力自朝及夕常自大呼跳跃初虽可畏其势不久必自委顿乗其力衰三尺童子可使制其死命况以三小州残弊困剧之余而当天下之全力其破败可立而待也然所未可知者在陛下断与不断耳夫兵不多不足以必胜必胜之师必在速战兵多而战不速则所费必广两界之间疆埸之上日相攻刼必有杀伤近贼州县征役百端农夫织妇不得安业或时小遇水旱百姓愁苦当此之时则人人异议以惑陛下之聴陛下持之不坚半涂而罢伤威损费为弊必深所以要先决于心详度本末事至不惑然可图功为统帅者尽力行之于前而参谋议者尽心奉之于后内外相应其功乃成昔者殷高宗大圣之主也以天子之威伐背叛之国三年乃克不以为迟志在立功不计所费传曰断而后行鬼神避之迟疑不断未有能成其事者也臣谬承恩宠获掌纶诰地亲职重不同庶寮輙竭愚诚以效禆补谨条次平贼事宜一一如后
一诸道发兵或三二千人势力单弱羇旅异乡与贼不相谙委望风慑惧难便前进所在将帅以其客兵难处使先不存优恤待之既薄使之又苦或被分割队伍隶属诸头士卒本将一朝相失心孤意怯难以有功又其本军各须资遣道路辽逺劳费倍多士卒有征行之艰闾里懐离别之思今闻陈许安唐汝寿等州与贼界连接处村落百姓悉有兵器小小俘刼皆能自防习于战斗识贼深浅既是土人护惜乡里比来未有分处犹愿自备衣粮共相保聚以备冦贼若令召募立可成军若要添兵自可取足贼平之后易使归农伏请诸道先所追到行营者悉令却牒归本道据行营所追人额器械弓矢一物已上悉送行营充给所召募人兵数既足加之教练三数月后诸道客军一切可罢比之征发逺人利害悬隔
一绕逆贼州县堡栅等各置兵马都数虽多毎处则至少又相去阔逺难相应接所以数被攻刼致有损伤今若分为四道毎道各置三万人择要害地屯聚一处使有隠然之望审量事势乗时逐利可入则四道一时俱发使其狼狈惊惶首尾不相救济若未可入则深壁高垒以逸待劳自然不要诸处多置防备临贼小县可収百姓于便地作行县以主领之使免散失
一蔡州士卒为元济迫胁势不得已遂与王师交战原其本根皆是国家百姓进退皆死诚可闵伤宜明勅诸军使深知此意当战斗之际固当以尽敌为心若形势已穷不能为恶者不须过有杀戮喻以圣徳放之使归销其凶悖之心贷以生全之幸自然相率弃逆归顺
一论语曰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比来征讨无功皆由欲其速捷有司计筭所费茍务因循小不如意即求休罢河北淮西等见承前事势知国家必不与之持久并力苦战幸其一胜即希冀恩赦朝廷无至忠忧国之人不惜伤损威重因其有请便议罢兵徃日之事患皆然也臣愚以为淮西三小州之地元济又甚庸愚而陛下以圣明英武之姿用四海九州岛之力除此小冦难易可知太山压卵未足为喻
一兵之胜负实在赏罚赏厚可令亷士动心罚重可令凶人丧魄然后集事不可爱惜所费惮于行刑
一淄青恒冀两道与蔡州气类畧同今闻讨伐元济人情必有救助之意然皆闇弱自保无暇虚张声势则必有之至于分兵出界公然为恶亦必不敢宜特下诏云蔡州自呉少诚已来相承为节度使亦微有功效少阳之役朕亦本拟与元济恐其年少未能理事所以未便处置待其稍能缉绥然后许其承继今忽自为狂悖侵掠不受朝命事不得已所以有此讨伐至如淄青恒州范阳等道祖父各有功业相承命节年岁已久朕必不利其土地轻有改易各宜自安如妄有疑惧敢相扇动朕即赦元济不问回军讨之自然破胆不敢妄有异说
黄家贼事宜状【韩愈】
一臣去年贬岭外刺史其州虽与黄家贼不相邻接然见徃来过客并谙知岭外事人所说至精至熟其贼并是夷獠亦无城郭可居依山傍险自称洞主衣服言语都不似人寻常亦各营生急则屯聚相保比縁邕管经畧使多不得人徳既不能绥懐威又不能临制侵欺虏縳以致怨恨蛮夷之性易动难安遂至攻刼州县侵暴平人或复私雠或贪小利或聚或散终亦不能为事近者征讨本起于裴行立阳旻此两人者本无深谋逺虑意在邀功求赏亦縁见贼未屯聚之时将谓单弱立可摧破争献谋计惟恐后时朝廷信之遂允其请自用兵以来已经二年前后所奏杀获计不下一二万人傥皆非虚贼已寻尽至今贼犹依旧足明欺罔朝廷邕容两管因此凋敝杀伤疾患十室九空百姓怨嗟如出一口阳旻行立相继身亡实由自邀功赏造作兵端人神共嫉以致殃咎阳旻行立事既已徃今所用严公素者亦非抚御之才不能别立规模依前还请攻讨如此不已臣恐岭南一道未有宁息之时
一昨者并邕容两管为一道深合事宜然邕州与贼逼近容州则甚悬隔其经畧使若置在邕州与贼隔江对岸兵镇所处物力必全一则不敢轻有侵犯一则易为逐便控制今置在容州则邕州兵马必少贼见势弱易生奸心伏请移经畧使于邕州其容州但置刺史实为至便
一比者所发诸道南讨兵马例皆不谙山川不伏水土逺乡羇旅疾疫杀伤臣自南来见说江西所发共四百人曾未一年其所存者数不满百岳鄂所发都三百人其所存者四分纔一续添续死毎发倍难若今于邕容侧近召募添置千人便割诸道见供行营人数粮赐均融充给所费既不增加而兵士又皆便习长有守备不同客军守则有威攻则有利
一自南讨已来贼徒亦甚伤损察其情理厌苦必深大抵岭南人稀地广贼之所处又更荒僻假如尽杀其人尽得其地在于国计不为有益容贷羁縻比之禽兽来则捍御去则不追亦未亏损朝廷事势以臣之愚若因改元大庆赦其罪戻遣一郎官御史亲徃宣谕必望风降伏讙呼聴命仍为择选有材用威信谙岭南事者为经畧使处置得宜自然永无侵叛之事
论盐法事宜状【韩愈】
张平叔所奏盐法条件
右奉勅将变盐法事贵精详宜令臣等各陈利害可否闻奏者平叔所上变法条件臣终始详度恐不可施行各随本条分析利害如后
一件平叔请令州府差人自粜官盐収实估匹叚省司凖旧例支用自然获利一倍已上者臣今通计所在百姓贫多富少除城郭外有见钱籴盐者十无二三多用杂物及米谷愽易盐商利归于已无物不取或从賖贷升斗约以时熟填还用此取济两得利便今令州县人吏坐铺自粜利不关已罪则加身不得见钱及头叚物恐失官利必不敢粜变法之后百姓贫者无从得盐而食矣求利未得敛怨已深自然坐失盐利常数所云获利一倍臣所未见
一件平叔又请乡村去州县逺处令所由将盐就村粜易不得令百姓阙盐者臣以为乡村逺处或三家五家山谷居住不可令人吏将盐家至戸到多将则粜货不尽少将则得钱无多计其徃来自充粮食不足比来商人或自负担斗石徃与百姓博易所冀平价之上利得三钱两钱不比所由为官所使到村之后必索百姓供应所利至少为弊则多此又不可行者也
一件平叔云所务至重须令庙堂宰相充使臣以为若法可行不假令宰相充使若不可行虽宰相为使无益也又宰相者所以临察百司考其殿最若自为使纵有败阙遣谁举之此又不可者也
一件平叔又云法行之后停减盐司所由课粮年可収钱十万贯臣以为变法之后弊随事生尚恐不登常数安得更望赢利
一件平叔欲令府县粜盐毎月更加京兆尹料钱百千无或作不司录及两县令毎月各加五十千其余观察及诸州刺史县令录事叅军多至毎月五十千少至五千三千者臣今计此用钱已多其余官典及巡察手力所由等粮课仍不在此数通计所给毎月不下十万贯未见其利所费已广平叔又云停盐司诸色所由粮课约毎岁合减得十万贯钱今臣计其新法亦用十万不啻减得十万却用十万所亡所得一无赢余也平叔又请以粜盐多少为刺史县令殿最多者迁转不拘常例如阙课利依条科责者刺史县令职在布化今惟以盐利多少为之升黜不复考其治行非唐虞三载考绩黜陟幽明之义也
一件平叔请定盐价毎斤三十文又毎二百里毎斤价加収二文以充脚价量地逺近险易加至六文脚价不足官与出名为毎斤三十文其实已三十六文也今盐价京师毎斤四十诸州则不等此变法之后祗校数文于百姓未有厚利也脚价用五文者官与出二文用十文者官与出四文是盐一斤官粜得钱名为三十其实斤多得二十八少得二十六文折长补短毎斤収钱不过二十六七百姓折长补短毎斤用钱三十四则是公私之间毎斤常失七八文也下不及百姓上不归官家积数至多不可遽筭以此言之不为有益平叔又请令所在及农隙时并召车牛般盐送纳都仓不得令有阙絶州县和雇车牛百姓必无情愿事须差配然后付脚钱百姓将车载盐所由先皆无检齐集之后始得载盐及至院监请受又须待其轮次不用门戸皆被停留输纳之时人事又别凡是和雇无不皆然百姓宁为私家载物取钱五文不为官家载物取十文钱也不和雇则无可载盐和雇则害及百姓此又不可也
一件平叔称停减盐务所由収其粮课一岁尚得十万贯文【尚或作计】今又称既有巡按请量闲剧留官吏于仓场勾当要害守捉少置人数优恤粮料严加把捉如有漏失私粜等并凖条处分者平叔所管盐务所由人数有几量留之外収其粮课一岁尚得十万贯此又不近理也比来要害守捉人数至多尚有漏失私粜之弊今又减置人数谓能私盐断絶此又于理不可也
一件平叔云变法之后岁计必有所余日用还恐不足谓一年以来且未责以课利然必数倍较多者此又不可方今国用常言不足若一岁顿缺课利为害已深虽云明年较多岂可悬保此又非公私蓄积尚少之时可行者也
一件平叔又云浮寄奸猾者转富土著守业者日贫若官自粜盐不问贵贱贫富士农工商道士僧尼并兼游惰因其所食尽输官钱并诸道军诸使家口亲族逓相影占不曾输税若官自粜盐此辈无一人遗漏者臣以此数色人等官未自粜盐之时从来籴盐而食不待官自粜然后食盐【籴上或有来字 今按文势恐来字上更有从字今亦补足】若官不自粜盐此色人等不籴盐而食官自粜盐即籴而食之则信如平叔所言矣若官自粜与不自粜皆常籴盐而食则今官自粜亦无利也所谓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见其近而不见其逺也国家盐粜与商人商人纳榷粜与百姓则是天下百姓无贫富贵贱皆已输钱于官矣不必与国家交手付钱然后为输钱于官也
一件平叔云初定两税时绢一匹直钱三千今绢一匹直钱八百百姓贫虚或先取粟麦价及至収获悉以还债又充官税颗粒不残若官中粜盐一家五口所食盐价不过十钱随日而输不劳驱遣则必无举债逃亡之患者臣以为百姓困弊不皆为盐价贵也今官自粜盐与依旧令商人粜其价贵贱所校无多通计一家五口所食之盐平叔所计一日以十钱为率一月当用钱三百是则三日食盐一斤一月率当十斤新法实价与旧毎斤不校三四钱以下通计五口之家以平叔所约之法计之贱于旧价日校一钱月校三十不满五口之家所校更少然则改用新法百姓亦未免穷困流散也初定税时一匹绢三千今只八百假如特变盐法绢价亦未肯贵五口之家因变盐法日得一钱之利岂能便免作债収获之时不被征索输官税后有赢余也以臣所见百姓困弊日久不以事扰之自然渐苏不在变盐法也今绢一匹八百百姓尚多寒无衣者若使匹值三千则无衣者必更众多况绢之贵贱皆不縁盐法以此言之盐法未宜变也
一件平叔云毎州粜盐不少长吏或有不亲公事所由浮词云当界无人籴盐臣即请差清强巡官检责所在实戸据口团保给一年盐使其四季输纳盐价口多粜少及盐价迟违请停观察使见任改散慢官其刺史已下贬与上佐其余官贬逺处者平叔本请官自粜盐以寛百姓令其苏息免更流亡今令责实戸口圑保给盐令其随季输纳盐价所谓扰而困之非前意也百姓贫家食盐至少或有淡食动经旬月若据口给盐依时征价办与不办并须纳钱迟违及违条件观察使已下各加罪谴茍官吏畏罪必用威刑臣恐因此所在不安百姓转致流散此又不可之大者也
一件平叔请限商人盐纳官后不得輙于诸军诸使觅职掌把钱捉店看守荘硙以求影庇请令所在官吏严加访察如有违犯应有资财并令纳官仍牒送府县充所由者臣以为盐商纳榷为官粜盐子父相承坐受厚利比百姓实则校优今既夺其业又禁不得求觅职事及为人把钱捉店看守庄硙不知其罪一朝穷蹙之也若必行此则富商大贾必生怨恨或収市重寳逃入反侧之地以资冦盗此又不可不虑也
一件平叔云行此策后两市军人富商大贾或行财贿邀截喧哗请令所由切加収捉如获头首所在决杀连状聚众人等各决脊杖二十检责军司军戸盐如有隠漏并凖府县例科决并赏所由告人者此一件若果行之不惟大失人心兼亦惊动逺近不知粜盐所获几何而害人蠧政其弊实甚
论太和五年八月将故维州城归降准诏却执送本蕃就戮人吐蕃城副使悉怛谋状【李徳裕】
右臣顷蒙先朝授剑南西川节度使其悉怛谋虽是吐蕃酋长久乐皇风将彼坚城降臣当道臣差行维州刺史虞藏俭便领兵马入据其城飞章以闻先帝惊喜其时与臣雠者望风疾臣遽兴疑言上罔宸聴以为与吐蕃盟约不可背之必恐将此为词侵犯郊境遂诏臣却还此城兼执送悉怛谋等令彼自戮复降中使迫促送还昔白起杀降终于杜邮致祸陈汤见按是为郅支报雠感叹前事愧心终日今日幸逢英主忝被台司輙敢追论伏希省察且维州据高山絶顶三面临江在戎泸平州之冲是汉地入邉之路初河湟尽没惟此州独存吐蕃潜将妇人嫁与此州门子二十年后两男长成窃开垒门引兵而入遂为所灭号无忧城从此得并力于西邉更无虞于南路凭陵近甸旰食累朝贞元中韦皋以经畧河湟此城为始尽鋭万旅急攻数年吐蕃爱惜既甚遣其舅论莾热来救雉堞高峻临冲难及于层霄鸟径屈蟠猛士多麋于■〈石垒〉石莫展公输之巧空擒莾热而还及南蛮负恩扫地驱刼臣初到西蜀众心未安外扬国威中缉邉备其维州熟臣信令乃送款与臣臣告之以须俟奏报贵探情伪其悉怛谋等寻帅城兵并州印甲仗塞途相继空垒来归臣即大出牙兵受其降礼南蛮在列莫敢仰视况西山八国隔在此州比带使名都成虚语诸羗久苦蕃中征役愿作王人自维州降后皆云但得臣信牒帽子便相率内属其蕃界合水栖鸡等城既失险阻自须抽归可减八处镇兵坐収千余里旧地臣见此有莫大之利为恢复之机所以面许奏闻各加酬赏臣自与锦袍金带颙俟朝旨且吐蕃维州未降以前一年犹围逼鲁州以此言之岂守盟约况臣未甞用兵攻取彼自感化来降又沮议之人岂思事实犬戎迟钝土旷人稀毎欲乗秋犯邉皆须数岁聚食臣得维州逾月未有一使入疆自此之后方应破胆岂有虑其复怨鼓此游词臣受降之初指天为誓宁忍将三百余人性命弃信累表陈论乞垂矜含答诏严切竟令执还加以体被三木舆于竹畚及将即路寃呌鸣呼将吏对臣无不陨涕其部送者更遭蕃帅讥诮云既以降彼何须送来乃却将此降人戮于汉界之上恣行残忍用固携离至乃掷其婴孩承以枪槊臣闻楚灵诱杀蛮子春秋明讥周文収送邓叔简册昭垂况乎大国负此异族絶忠款之路快凶虐之情从古以来未有此事职由愚臣陷此非罪臣所以具陈根本不惮繁细冀蒙睿鉴追奬忠魂伏乞宣付中书各加褒赠冀华夷感徳幽显伸寃警既徃之幸心激将来之峻节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六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六十三
(明)贺复征 编
○奏状五
论夏竦谥第一状【宋司马光】
臣等近以故赠太师中书令夏竦赐谥文正輙有奏陈乞赐改更至今未奉俞旨臣等窃以凡为人臣受禄不必多居位不必高茍当官不言则刑戮之人也是以夙夜惶惧不敢黙黙伏惟陛下不以鄙贱而忽其言臣等窃迹谥法本意所谓道德博闻曰文者非闻见杂博之谓也葢以所学所行不离于道德也靖共其位曰正者非柔懦茍偷之谓也葢以诗云靖共尔位好是正直也今竦奢侈无度聚敛无厌内则不能制义于闺门外则不能立效于边鄙言不副行貌不应心语其道德则贪淫矣语其正直则回邪矣此皆天下所共闻非臣等所敢诬加也陛下乃以文正谥之臣等戆愚不逹大体不知复以何谥待天下之正人良士哉且陛下所以念竦如此之厚者以竦尝为东宫之臣故也向者东宫之臣死而得谥者非一陛下未尝亲有所定至于竦独不然岂非知竦所为不合众心耶陛下必以竦为正直无疑则何不委之有司付以公议然则陛下揜覆其短适所以彰之也陛下念竦不已则莫若厚抚其家至于谥者先王所以劝善阻恶非供恩泽之具也议者将以谥为虚名何害借人臣等请试言其害凡国家所以驭臣下者不过祸福荣辱而已若为善者生享其福死受其荣为不善者生遇其祸死蒙其辱天下虽欲不治安何可得已若有不令之臣生则盗其禄位死则盗其荣名善者不知所劝恶者不知所惧臧否颠倒不可复振此其为害可胜道哉虞书曰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机孔安国传曰言当戒惧万事之微夫事之方微治之易絶及其既着谁得治之况天下之人皆知竦为大邪陛下虽谥之以正此不足以掩竦之恶而适足以伤国家之至公耳且谥法所以信于后人者为其善善恶恶无私也今以一臣之故而败之使忠良儁杰之士蒙美谥者后世皆疑之则谥法将安用哉臣等所以冒犯天威区区不已与人父子为怨者诚惜国家劝沮大法不可因循亏废也伏惟陛下怜察少加采择特依前奏所陈改赐竦谥天下幸甚臣等不胜惶恐待命之至
请建储副或进用宗室第一状【司马光】
窃以人臣之进言者舍其急而议其缓则言益繁而用益寡矣人君之听纳者忽其大而谨其细则心益劳而功益浅矣故明主不恶逆耳之言以察治乱之原忠臣不避灭身之祸以论安危之本是以上下交泰而事业光美也臣窃见陛下自首春以来圣体小有不康天下之人侧足而立累气而息恟恟忧惧若蹈氷炭间者虽已痊平而民间犹有妄为讹言以相惊动者虽有司以严刑束之彼口不得言中心惶惶何所不虑耶陛下胡不试思其所以然者何哉岂非储贰者天下之根本根本未定则众心不安也贾谊有言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然因谓之安当谊之时汉孝文帝春秋鼎盛有孝景以为之太子中外乂安公私富溢谊犹有是言使谊处于今日当云何哉陛下好学多闻博览经史试以前古之事质之治乱安危之几何尝不繇继嗣哉得其人则治不得其人则乱分先定则安不先定则危此明白之理皎如日月得失之机间不容髪于朝廷至大至急之务孰先于此而陛下晏然不以为忧羣臣爱身莫以为言此臣所以日夜痛心疾首忘其身之踈贱而不顾鼎镬之罪者也伏望陛下哀而察之今夫细民之家有百金之寳犹择亲戚可信任者使谨守之况天下之大乎三代之王以至二汉所以能享天之禄若是其乆者岂非皆亲任九族以为藩辅乎使亲者犹不可信则踈者庸足恃乎臣窃惟陛下天性纯孝振古无伦事无大小闗于祖宗者未尝不勤身苦体小心翼翼以奉承之况所受祖宗光明盛大之基业岂可不为之深思虑远措之于安平坚固之地以保万世无疆之休哉臣闻天子之孝非若众庶止于养亲而已葢将慎守前人之业而传于无穷然后为孝也故经称天子之孝曰德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诸侯之孝曰保其社稷而和其民人卿大夫之孝曰守其宗庙士之孝曰保其禄位而守其祭祀庶人之孝曰谨身节用以养父母此皆圣人之言非臣之狂瞽也今陛下所以奉事祖宗其道至矣若独于此未留睿意早定大议则向时纯孝巍巍之德皆无益矣此天下所共为陛下重惜非特愚臣而已臣闻礼大宗无子则同宗为之后为之后者为之子也故为人后者事其所后礼皆如父所以尊尊而亲亲也伏惟祖宗受天明命功德在人本支百世子孙千亿而陛下未有皇嗣人心忧危伏望陛下深念祖宗之艰难基业之闳美神器之大寳苍生之重望勿听苟且之言勿从因循之计断自圣志昭然勿疑谨择宗室之中聪明刚正孝友仁慈者使居摄储贰之位以俟皇嗣之生退居藩服傥圣意未欲然者或且使之辅政或典宿卫或尹京邑亦足以镇安天下之心如此则天神地祗宗庙社稷实共赖陛下圣明之德况羣臣兆民其谁不欢呼鼓舞乎昔鲁漆室之女忧鲁君老太子幼彼匹妇也犹知忧国家之难葢以鲁国有难则身必与焉故也况臣食陛下之禄立陛下之朝又得承乏典册之府比于漆室之女斯亦重矣诚不忍坐视国家至大至急之忧而隐黙不言臣诚知言责不在臣言之适足自祸然而必言者万一冀陛下采而听之则臣于国家譬如蝼蚁而为陛下建万世无穷之基救四海生民之命臣荣多矣愿陛下勿以臣人微位贱谓之狂狷而忽之试以臣言自为圣意延问大臣忠于社稷者傥以为非臣请伏妄言之诛傥以为是愿陛下决志而速行之焚臣此奏勿以示外足以明臣非敢徼冀毫厘之幸也虞书曰勅天之命惟时惟几陛下当此之时变危为安变乱为治易于反掌若失时不断使天下之人有以议陛下之纯孝者则臣虽欲毕命捐躯以报陛下亦无及已臣不胜区区愤懑之诚干犯冕旒伏地待罪
请建储副或进用宗室第二状【司马光】
臣先于六月十九日輙以瞽言干犯圣德伏地倾耳以俟明诏于今月余一无所闻陛下寛仁不加诛于狂愚之臣然亦未赐采纳臣窃自痛人品猥细言语吃讷不能发明国家安危大体致陛下轻而弃之此皆臣之罪也虽然臣性诚愚位诚贱而意诚忠语诚切愿陛下不以人之愚贱而废忠切之言少留圣心于宗庙社稷之至计则天下幸甚窃以为国家者政有大小事有缓急知所先后则功无不成议者或曰当今之务大而急者在于水灾汛溢是大不然彼水灾所伤不过污下及濵河之民若积雨既止有司少疏而塞之则民皆复业岂能为国家之患哉又曰然则在于糓帛窘乏是又不然夫以四海之富治平之乆若养之有道用之有节使良有司治之糓帛不可胜用也岂能为国家之患哉又曰然则在于戎狄侵盗是又不然夫戎狄侵盗不过能惊扰边鄙之民若御之有道偹之有谋可使朝贡相维岂能为国家之患哉以臣之愚当今最大最急之患在于本根未建众心危疑释此不忧而顾忧彼三者是舍其肺腑而救其四肢也不亦左乎借有高才之臣能复九河之道储九年之食开千里之边而本根未建犹无益也况复细于彼三事者乌足道哉今陛下圣体虽安四方之人未能遍知尚有疑惧者陛下不以此时早择宗室之贤者使摄居储副之位内以辅卫圣躬外以镇安百姓万一有狂妄之人出于意外喧哗惊众虽知万全无虑然亦岂可不过而为之防哉臣窃意陛下圣智聪明洞照安危策虑已定而尚宻之未欲宣示于外审或如此亦恐不可何则今天下之人企踵而立抉耳而听以须明诏之下然后人人自安又何待而宻哉若以储副体大非造次可定者或且使之辅政或典宿卫或尹京邑亦足以遏祸难之原靖中外之意今安危之几间不容髪日失一日贵在及时而朝廷置之意外不为汲汲朝夕所议大抵皆目前常事非甚大而急者臣恐高拱雍容养成国家之患从而理之用力难矣此臣所以日夜区区寝不能安食不能饱不避死亡之诛进言不已者也伏望陛下察其愚衷特赐详择臣前日所奏及今状内事理稍有可施行者乞决计而速行之以安天下元元之心然后理臣僣妄建言之罪不敢辞也
请建储副或进用宗室第三状【司马光】
臣先于六月十九日八月一日两曽上言乞择宗室贤者进而用之葢以上则辅卫圣躬下则镇安百姓迄今未闻圣朝少垂采听臣诚愚昧不逹国家高远之意若臣所言非耶当明治其罪以示天下若其是耶亦谓圣心不宜弃忽岂可直以臣之愚贱不察其言若投羽毛于沧海之中杳然莫知其所之岂踈远所望哉臣不胜愤懑敢复剖析肝胆陈布以闻虽抵罪万死亦无怨悔臣闻书曰远乃猷诗云犹之未远是用大諌凡国家之弊在于乐因循而多忌讳不于治安之时豫为长远之谋此患难所从而生也窃观汉室以至有唐简策所载帝王即位则立太子此乃古今不易之道也其或谦让未暇则有司请之所以尊宗庙重社稷皆国家莫大之庆未闻人主以为讳恶也及唐中叶以来人主始有恶闻立嗣者羣臣莫敢发言言则刑戮随之是以祸乱相寻不可复振殊不知本强则茂基壮则安此乃国家所当深鉴而不足以为法也今天下之人上自公卿下至庶人茍有知识忠于国家者其心皆知当今之务无此为大无此为急然而各畏忤旨之诛莫敢进言臣独不爱犬马之躯为陛下言之陛下岂可不少留圣意而听察之耶臣尝歴观春秋以来迨至国初积一千六百余年其间天下混一内外无患兵寝不用者不过四百余年而已至如圣朝芟夷僭乱一统四海内平外顺上安下和使在朝在野之人自祖及孙耳目相传不识战鬬葢自上世以来治平之乆未有若今之盛者也臣窃见国家于州县仓库斗粮尺帛未尝不严固扄鐍择人而守之况如是融明闳茂之业岂可不谨择亲戚可信任者使助陛下守之乎此则贤愚之人所共为陛下重惜者也陛下当此之时頥指如意不早决至策以固万世不拔之基独不念太祖太宗拔履山川经营天下真宗宵衣旰食以致太平之艰难乎此臣所以夙夜遑遑起则思之卧则梦之感叹涕泗不能自已不避烦渎之诛再三进言者也或者谓臣身贱居外而言朝廷之事侵官也臣愚以为自古諌诤无官自公卿大夫士至于庶人百工商旅蒙瞍刍荛无有不得言者所以逹下情而察国政也若置官而守之非其官者皆不得言则下情壅而不通如是则国家虽有廹切之忧行道之人皆知之而在上者莫得闻也此其为害岂不深乎况臣食陛下之禄于今三世矣先臣某以亷直恬退特为陛下所知擢自孤微升之侍从此恩之所垂子子孙孙何时敢忘而又陛下向以水灾亲下明诏延访中外勤求得失臣独何人身逄盛际舍此大节隠而不言其余琐碎岂足道哉抑又闻之元后作民父母陛下臣父也安有为人之子见危而不告其父乎伏望陛下察臣区区之心不为私其一身不惜少顷之间取臣前后所奏略赐省览其中万一茍有可施行者乞以陛下之意断而行之宣告中外使远近涣然无复忧疑则自然神灵恱于上而灾异伏众庶喜于下而奸宄消至于草木昆虫靡不蒙被其福其为功业岂不盛哉夫时者难得而易失惟陛下早留神详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六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六十四
(明)贺复征 编
○奏状六
论史馆日厯状【宋欧阳修】
右臣伏以史者国家之典法也自君臣善恶功过与其百事之废置可以垂劝戒示后世者皆得直书而不隠故自前世有国者莫不以史职为重伏见国朝之史以宰相监修学士修撰又以两府之臣撰时政记选三馆之士当升擢者乃命修起居注如此不为不重矣然近年以来员具而职废其所撰述简畧遗漏百不存一至于事闗大体者皆没而不书此实史官之罪而臣之责也然其弊在于修撰之官惟据诸司供报而不敢书所见闻故也今时政记虽是两府臣僚修纂然圣君言动有所宣谕臣下奏议事闗得失者皆不纪录惟书除目辞见之类至于起居注亦然与诸司供报公文无异修撰官只据此铨次系以月日谓之日厯而已是以朝廷之事史官虽欲书而不得书也自古人君皆不自阅史今撰述既成必录本进呈则事有讳避史官虽欲书而又不可得也加以日厯时政记起居注例皆承前积滞相因故纂录者常务造修累年前事而岁月既远遗失莫存至于事在目今可以详于见闻者又以追修积滞不暇及之若不革其弊则前后相因史官永无举职之时使圣朝典法遂成废坠矣臣窃闻赵元昊自初僭叛至复称臣始终一宗事节皆不曽书亦闻修撰官甚欲纪述以修纂后时追求莫得故也其于他事又可知焉臣今欲乞特诏修时政记起居注之臣并以德音宣谕臣下奏对之语书之其修撰官不得依前只据诸司供报编次除目辞见并须考验事实其除某官者以某功如狄青等破侬智高文彦博等破王则之类其贬某职者坐某罪如昨来麟州守将及并州龎籍缘白草平事近日孙沔所坐之类事有文据及迹状明白者皆备书之所以使圣朝赏罚之典可以劝善惩恶昭示后世若大臣用情朝廷赏罚不当者亦得以书为警戒此国家置史之本意也至于其它大事并许史院据所闻见书之如闻见未详者直牒诸处会问及臣寮公议异同朝廷裁置处分并书之已上事节并令修撰官逐时旋据所得录为草巻标题月分于史院躬亲入柜封鎻候诸司供报齐足修为日厯仍乞每至岁终令监修宰相亲至史院点检修撰官纪录事迹内有不勤其事隳官失职者奏行责罚其时政记起居注日厯等除今日以前积滞者不在追修外截自今后并令次月供报如稍迟滞许修撰官自至中书枢宻院催请其诸司供报拖延及史院有所会问诸处不画时报应致妨修纂者其当行年分并许史院牒开封府勾追严断其日厯时政记起居注并乞更不进本所贵少修史职上存圣朝典法此乃臣之职事不敢不言
议学状【欧阳修】
右臣等伏见近日言事之臣为陛下言建学取士之法者众矣或欲立三舍以养生徒或欲复五经而置慱士或欲但举旧制而修废坠或欲特创新学而立科条其言虽殊其意则一陛下慎重其事下其议于羣臣而议者遂欲创新学立三舍因以辨士之能否而命之以官其始也则教以经艺文辞其终也则取以材识德行听其言则甚备考于事则难行夫建学校以养贤论材德而取士此皆有国之本务而帝王之极致也而臣等谓之难行者何哉葢以古今之体不同而施设之方皆异也古之建学取士之制非如今之法也葢古之所谓为政与设教者迟速异宜也夫立时日以趋事考其功过而督以赏罚者为政之法也故政可速成若夫设教则以劝善兴化尚贤励俗为事其被于人者渐则入于人也深收其效者速则推其功也远故常缓而不迫古者家有塾党有庠遂有序国有学自天子诸侯之子下至国之俊选莫不入学自成童而学至年四十而仕其习乎礼乐之容讲乎仁义之训敦乎孝弟之行以养父兄事长上信朋友而临财亷处众让其修于身行于家逹于邻里闻于乡党然后询于众庶又定于长老之可信者而荐之始谓之秀士乆之又取其甚秀者为选士乆之又取其甚秀者为俊士乆之又取其甚秀者为进士然后辨其论随其材而官之夫生七八十岁而死者人之常寿也古乃以四十而仕葢用其半生为学考行又广察以邻里乡党而后其人可知然则积德累善如此勤而乆求贤审官如此慎而有次第然后矫伪干利之士不容于其间而风俗不陷于偷薄也古之建学取士其设施之方如此也方今之制以贡举取人往者四岁一诏贡举而议者患于太迟更趣之为间岁而应举之士来学于京师者类皆去其乡里远其父母妻子而为旦暮干禄之计非如古人自成童至于四十就学于其庠序而邻里乡党得以众察徐考其行实也葢古之养士本于舒迟而今之取人患于急迫此施设不同之大槩也臣请详言方今之弊既以文学取士又欲以德行官人将速取之欤则真伪之情未辨是朝廷本欲以学劝人修德行反以利诱人为矫伪此其不可一也若迟取之欤待其众察徐考而渐进则文辞之士先已中于甲科而德行之人尚未登于内舍此其不可二也且今入学之人皆四方之游士赍其一身而来乌合羣处非如古人在家在学自少至长亲戚朋友邻里乡党众察徐考其行实也不过取于同舎一时之毁誉而决于学官数人之品藻尔然则同学之人蹈利争进爱憎之论必分朋党昔东汉之俗尚名节而党人之祸及天下其始起于处士之横议而相訾也此其不可三也夫人之材行若不因临事而见则守常循理无异众人茍欲异众则必为迂僻竒怪以取德行之名而高谈虚论以求材识之誉前日庆厯之学其弊是也此其不可四也今若外方专以文学贡士而京师独以德行取人则实行素履着于乡曲而守道丘园之士皆反见遗此其不可五也近者朝廷患四方之士寓京师者多而不知其士行遂严其法使各归于乡里今又反使来聚于京师云欲考其德行若不用四方之士止取京师之士则又示人以不广此其不可六也夫儒者所谓能通古今者皆知其意逹其理而酌时之宜尔大抵古者教学之意缓而不迫所以劝善兴化养贤励俗在于迟乆而不求近效急功也臣谓宜于今而可行者立为三舍可也复五经博士可也特创新学虽不若即旧而修废然未有甚害创之亦可也教学之意在乎敦本而修其实事给以糇粮多陈经籍选士之良者以通经有道之士为之师而举察其有过无行者黜去之则在学之人皆善士也然后取以贡举之法待其居官为吏已接于人事可以考其贤善优劣而时取其尤出类者旌异之则士知修身力行非为一时之利而可伸于终身则矫伪之行不作而偷薄之风归厚矣此所谓实事之可行于今者也臣等伏见论学者四人其说各异而朝廷又下臣等俾之详定是欲尽众人之见而采其长者尔故臣等致陈其所有以助众议之一非敢好为异论也伏望圣慈特赐裁择
论杜衍范仲淹等罢政事状【欧阳修】
臣闻士不忘身不为忠言不逆耳不为諌故臣不避羣邪切齿之祸敢干一人难犯之颜惟頼圣明幸加省察臣伏见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等皆是陛下素所委任之臣一旦相继罢黜天下之士皆素知其可用之贤而不闻其可罢之罪臣虽供职在外事不尽知然臣窃见自古小人谗害忠贤其说不远欲广陷良善则不过指为朋党欲动揺大臣则必须诬以专权其故何也夫去一善人而众善人尚在则未为小人之利欲尽去之则善人少过难为一二求瑕惟有指以为朋则可一时尽逐至如大臣已被知遇而蒙信任则难以他事动揺惟有专权是上之所恶故须此说方可倾之臣料衍等四人各无大过而一时尽逐弼与仲淹委任尤深而一作而罢忽遭离间必有以朋党专权之说上惑圣聪臣请试辨之昔年仲淹初以忠言谠论闻于中外天下贤士争相称慕当时奸臣诬作朋党犹难辨明自近日陛下擢此数人并在两府察其临事可以辨也葢衍为人清慎而谨守规矩仲淹则恢廓自信而不疑琦则纯正而质直弼则明敏而果鋭四人为性既各不同虽皆归于尽忠而其所见各异故于议事多不相从至如杜衍欲深罪滕宗谅仲淹则力争而寛之仲淹谓契丹必攻河东请急修边备富弼料以九事力言契丹必不来至如尹洙亦号仲淹之党及争水洛城事韩琦则是尹洙而非刘沪仲淹则是刘沪而非尹洙此数事尤彰着陛下素已知者此四人者可谓天下至公之贤也平日闲居则相称美之不暇为国议事则公言廷诤而不私以此而言臣见衍等真得汉史所谓忠臣有不和之节而小人谗为朋党可谓诬矣臣闻有国之权诚非臣下之得专也然臣窃思仲淹等自入两府以来不见其专权之迹而但见其善避权也权者得名位则可行故好权之臣必贪位自陛下召琦与仲淹于陜西琦等让至五六陛下亦五六召之富弼三命学士两命枢宻副使每一命皆再三恳让让者愈切陛下用之愈坚臣见其避让太繁不见其好权贪位也及陛下坚不许辞方敢受命然犹未敢别有所为陛下见其皆未作事乃特开天章召而赐坐授以纸笔使其条事然众人避让不敢下笔弼等亦不敢独有所述因此又烦圣慈特出手诏指定姓名专责弼等条例大事而施行弼等迟回又近一月方敢畧条数事然仲淹深练世事必知凡百难猛更张故其所陈志在逺大而多若迂缓但欲渐而行之以乆冀皆有效弼性虽鋭然亦不敢自出意见但多举祖宗故事请陛下择而行之自古君臣相得一言道合遇事便行臣方怪弼等蒙陛下如此坚意委任督责丁宁而犹迟缓自疑作事不果然小人巧谮已曰专权者岂不诬哉至如两路宣抚圣朝常遣大臣况自中国之威近年不振故元昊叛逆一方而劳困及于天下契丹乗衅违盟而动其书辞侮慢至有贵国祖宗之言陛下愤耻虽深但以边防无备未可与争屈志买和莫大之辱弼等见中国累年侵凌之患感陛下不次进用之恩故各自请行边思雪国家之前耻沿山傍海不惮勤劳欲使武备再修国威复振臣见弼等用心本欲尊陛下威权以御四夷未见其侵权而作过也伏惟陛下睿哲聪明有知人之圣臣下能否洞见不遗故于千官百辟之中特选得此数人骤加擢用夫正士在朝羣邪所忌谋臣不用敌国之福也今此数人一旦罢去而使羣邪相贺于内四夷相贺于外此臣所为陛下惜之也伏惟陛下圣德仁慈保全忠善退去之际恩礼各优今仲淹四路之任亦不轻矣惟愿陛下拒絶羣谤委任不疑使尽其所为犹有禆补方今西北二边交争未已正是天与陛下经营之时如弼与琦岂可置之闲处伏望陛下早辨谗巧特加信任则不胜幸甚臣自前岁召入諌院十月之内七受圣恩而致身两制方思君宠至深未知报効之所今羣邪争进谗巧正士继去朝廷乃臣忘身报国之秋岂可缄言而避罪敢竭愚瞽惟陛下择之臣无任祈天待罪恳激屏营之至臣修昧死再拜
论台官上言按察使状【欧阳修】
右臣伏覩近降朝旨约束诸路按察使备载台官所上之言意谓按察使等所奏之人多不实或因迎送文移之间有所阙失挟其私怒枉奏平人朝廷都不深思轻信其说臣自闻降此约束日夕忧嗟窃思国家方此多事难了之时正是责人展効之际奬之犹恐不竭力疑之谁肯尽其心昨大选诸路按察之际两府聚厅数日尽破常例不次用人中外翕然皆谓一时之极选凡被选之员皆亦各负才业乆无人知常患无所施为一旦忽蒙擢用各思宣力争奋所长不惟欲报朝廷亦且更希进用岂可顿为欺罔便狥私情料其心必未至此苟或如台官所说则是两府聚会数日选得不公之人其或不至如斯何必更加约束窃以任人之术自古所难常能力主张犹或有阻者何况更生疑异使其各自心阑如此用人安能集事况按察之任人所难能或大臣荐引之人或权势侥幸之子彼按察使者下当怨怒上忤权势而不敢避者只頼朝廷主张而已今按察者所奏则未能施行沮毁者一言则便加轻信皆由朝廷未知官吏为州县大患而按察可以利民委任之意不坚故毁谤之言易入也所可惜者自差诸路按察今虽未有大効而老病昏昧之人望风知惧近日致仕者渐多州县方欲澄清而朝廷自沮其事臣欲乞圣慈令两府召台官上言者至中书问其何路按察之人因挟私怒茍有迹状乞下所司辨明若实无人乃是妄说其近降札子乞赐抽还不使四方见朝廷自沮按察之权而为贪赃老缪之吏所快
再论按察官吏状【欧阳修】
右臣自初忝諌官于第一次上殿日首曽建言方今天下凋残公私困急全由官吏冗滥者多乞朝廷选差按察使糺举年老病患赃污不材四色之人以行澄汰仍具陈按察之法条目甚详如臣之议葢欲使使者四出而天下悚然知朝廷有赏善罚恶之意然后按文责实甚恶者黜有善者升中材之人尽使警励凡臣所言者乃所以救民急病革数十年蠧弊之事若非遭逄圣主鋭意求治之时上下力行之不可也奈何议者惮于作事惟乐因循祗命诸路转运使就兼其职命出之时外论皆谓诸路之中贪赃如魏兼老病如陈杲秽恶如钱延年庸常龊龊如袁抗张可乆之辈尽为转运使皆自是可黜之人必不能举职臣亦再具论奏其议格而不行按察空名今遂寝废生民蠧病日益可哀伏见陛下圣德日新忧心庶政近发手诏督励宰辅然天下之事积弊已多如治乱丝未知头绪欲事事更改则力未能周而烦扰难行欲渐渐整顿则困弊已极而未见速効臣谓如欲用功少为利溥及民速于事切则莫若精选明干朝臣十许人分行天下尽籍官吏能否而升黜之如臣前所陈者而后可臣闻治天下者如农夫之治田不可一槩也蒿莱芜秽乆荒之地必先力加垦辟芟除待其成田然后以时耘耨冗滥之官芜秽天下乆矣必先力行澄汰待其百职粗治然后精选有司常令糺举今特遣之使如乆荒而芟辟也转运兼按察乃以时之耘耨者耳寛猛疾徐各有所宜也汉时刺举唐世黜陟使考课使之类岁岁遣出祖宗朝亦有考课院葢按察升黜古今常法非是难行之异事也方今言事者多以髙论见弃或以有害难行如臣所言只是选十余人明干朝臣察视官吏善恶灼然有迹易见者着之簿籍朝廷详之黜其甚者耳臣自谓于论不为甚高行之有利无害然尚虑议者未以为然谨条陈冗官利害六事以明利溥效速而可行不疑伏望圣慈特赐裁择如有可采乞早施行
一曰去冗官则民之科率十分减九臣伏见兵兴以来公私困弊者不惟赋敛繁重全由官吏为奸每或科率一物则贪残之吏先于百姓而刻剥老缪之吏恣其羣下之诛求朝廷得其一分奸吏取其十倍民之重困其害在斯今若去此四色冗官代以循良之吏事随便宜絶去骚扰使民专供朝廷实数科率免却州县分外诛求故臣谓于民力十分减九也比于别图减省细碎无益者其利博矣
二曰不材之人为害深于赃吏国家之法除赃吏因民告发者乃行之其它不材之人大者壊州小者壊县皆明知而不问臣谓凡赃吏多是强黠之人所取在于豪富或不及贫弱不材之人不能驭下虽其一身不能乞取而恣其羣下共行诛剥更无贫富皆被其殃为害至深纵而不问故臣尤欲尽取老病缪懦者与赃吏一例黜之
三曰内外一体若外官不澄则朝廷无由致治今朝廷虽有号令之善者降出方外若落四色冗官之手则或施设乖方不知朝廷本意反为民害或稽迟废失全不施行而又无糺举弃作空文若外边去却冗官尽得良吏则朝廷所下之令虽有乖错彼亦自能回改或执奏更易终不至为大害是民之得失不独上頼朝廷全系官吏善恶以此而言冗官岂可不去
四曰去冗官则吏员清简差遣通流今天下官有定员而入仕之人无定数既不黜陟滥冐者多差遣不行贤愚同滞每有一阙众人争之争得者无亷耻之风不得者腾怨嗟之口滥官之弊近古无之今若择四色冗官去之则待阙之人可无怨滞
五曰去冗官则中材之人可使劝惧今天下官吏岂必尽是不材葢为朝廷本无黜陟善恶不分今若见国家责实求治逐一人人精别则中材之人皆自勉强不敢因循虽有贪残亦须敛手
六曰去冗官则不过朞月民受其赐方今朝廷虽有爱念疲民之意然上下困乏必未有余力广惠及民若但去冗官则民受速赐葢臣常见外处州县每一缪官替去一能者代之不过数日民已歌謡今若尽去冗滥之吏而以能吏代之不过朞月民即受赐此臣所谓及民速于事切者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六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六十五
(明)贺复征 编
○奏状七
论乞廷议元昊通和事状【宋欧阳修】
右臣近有奏论今后军国大事不须秘宻请集百官廷议近闻元昊再遣使人将至阙下和之与否决在此行窃计庙谋合思成算臣谓此最大事也天下安危系之今公卿士大夫爱君忧国者人人各为陛下深思极虑惟恐庙堂之失策遂落元昊之奸谋众口云云各有论议一曰天下困矣不和则力不能支少屈就之可以纾患一曰羗夷险诈虽和而不敢罢兵则与不和无异是空包屈就之羞全无纾患之实一曰自屈志讲和之后退而休息练兵训卒以为后图然此亦必不能者只以河朔之事可知葢虑纔和之后便忘发愤因循弛废为患转深一曰纵使元昊复臣西边减费不弛武备不忘后图然犹有大可忧者北戎将揽通和之事以为已功过有邀求遂兴兵革是暂息小患于闗西复生大患于河北臣忝为耳目之官见国有大事旁采外论所闻如此异同然大抵皆谓就和则难不和则易不和则害少和则害多然臣又不知朝廷之意其议云何臣见汉唐故事大事必须廷议葢以朝廷示广大不欲自狭谋臣思公共不敢自强故举事多臧众心皆服伏思国家自兵兴以来常秘大事初欲隠藏护惜不使人知及其处置乖违岂能掩蔽臣谓莫若采大公之议收众善之谋待其都无所长自用庙谋未晩其元昊请和一事伏乞于使人未至之前集百官廷议臣只自朝夕以来诸处询访已闻众说如此若使并集于廷各陈所见必有长策以禆万一谨具状奏闻伏候勅旨
论西贼议和利害状【欧阳修】
右臣伏自如定等到京以来窃闻朝议不许贼称吾祖必欲令其称臣然后许和此乃国家大计庙堂得策葢由陛下至圣至明不茍目前之事能虑向去之忧断自宸衷决定大议然数日来风闻颇有无识之人妄陈愚见不思远患欲急就和臣虽知必不能上惑圣聪然亦虑万一少生疑沮则必壊已成之计臣职在言责理合辨明伏自西贼请和以来众议颇有异同多谓朝廷若许贼不称臣则虑北戎别索中国名分此诚大患然臣犹谓纵使贼肯称臣而北戎尚有邀功责报之患是臣与不臣皆有后害如不得已则臣而通好犹胜不臣然于后患不免也此有识之士忧国之人所以不愿急和者也今若不许通和不过惧贼来冦耳且数年西兵遭贼而败非是贼能善战葢由我自谬谋今如遣范仲淹处置边防稍不失所贼之胜负尚未可知以彼骄兵当吾整旅使我因而获胜则善不可加但得两不相伤亦已挫贼鋭气纵仲淹不幸小败亦所失不至如前后之谬谋是比于通和之后别有大患则所损犹少此善算之士见远之人所以知不和害小而不惧未和也臣谓方今不羞屈志急欲就和者其人有五一曰不忠于陛下者欲急和二曰无识之人欲急和三曰奸邪之人欲急和四曰疲兵懦将欲急和五曰陜西之民欲急和自用兵以来居庙堂者劳于斡运在边鄙者劳于戎事若有避此勤劳茍欲陛下屈节就和而自偷目下安逸他时后患任陛下独当此臣所谓不忠之臣欲急和者也和而偷安利在目下和后大患伏而未发此臣所谓无识之人欲急和者也自兵兴以来陛下忧勤庶政今小人但欲茍和之人寛陛下以太平无事而望圣心怠于庶政因欲进其邪佞惑乱聪明大抵古今人主忧勤小人所不愿也此臣所谓奸邪之人欲急和也屡败之军不知得人则胜但谓贼来常败此臣所谓懦将疲兵欲急和也此四者皆不足听也惟西民困乏意必望和请因宣抚使告以朝廷非不欲和而贼未逊顺之意然后深戒有司寛其力役可也其余一切小人无识之论伏望圣慈絶而不听使大议不沮而善算有成则社稷之福也
言西边事宜第一状【欧阳修】
右臣伏见谅祚狂僭衅隙已多不越岁年必为边患臣本庸暗不逹时机輙以外料敌情内量事势鉴往年已验之失思今日可用之谋虽兵不先言俟见形而应变然坐而制胜亦大计之可图谨具条陈庶禆万一臣所谓外料敌情者谅祚世有夏州自彝兴克睿以前止于一镇五州而已太宗皇帝时继捧继迁始为边患其后遂陷灵盐尽有朔方之地葢自淳化咸平用兵十五余年既不能翦灭遂务招懐适会继迁为潘罗支所杀其子德明乃议归欵而我推以恩信复其王封岁时俸赐极于优厚德明既无南顾之忧而其子元昊亦壮遂并力西攻回纥拓地千余里德明既死地大兵强元昊遂复背叛国家自寳元庆厯以后一方用兵天下骚动国虚民敝如此数年元昊知我有厌兵之患遂复议和而国家待之恩礼又异于前矣号为国主仅得其称臣岁予之物百倍德明之时半于契丹之数今者谅祚虽曰狂童然而习见其家世所为葢继迁之叛而复王封元昊再叛而为国主今若又叛其志可知是其欲自比契丹抗衡中国以为鼎峙之势尔此臣窃料敌情在于如【一无如字】此也夫所谓内量事势者葢以庆厯用兵之时视方今御边之备较彼我之虚实强弱以见胜败之形也自真宗皇帝景德二年盟北虏于澶渊明年始纳西夏之欵遂务休兵至寳元初元昊复叛葢三十余年矣天下安于无事武备废而不修庙堂无谋臣边鄙无勇将将愚不识干戈兵骄不识战阵器械朽腐城郭隳颓而元昊勇鸷桀黠之羌也其包畜奸谋欲窥中国者累年矣而我方恬然不以为虑待其谋成兵具一旦反书来上然后茫然不知所措中外震骇举动仓皇所以用兵之初有败而无胜也既而朝廷用韩琦范仲淹等付以西事极力经营而勇夫鋭将亦因战阵稍稍而出数年之间人谋渐得武备渐修似可枝梧矣然而天下已困也所以屈意忍耻复与之和此庆厯之事尔今则不然方今甲兵虽未精利不若往年之腐朽也城垒粗尝完缉不若往年之隳颓也土兵蕃落増添训练不若往年寡弱之骄军也大小将校曽经战阵者往往尚在不若往年魏昭炳夏随之徒绮纨子弟也一二执政之臣皆当时宣力者其留心西事熟矣不若往时大臣茫然不知所措者也葢往以不知边事之谋臣驭不识干戈之将用骄兵执朽器以当桀黠新兴之羌此所以败也方今谋臣武将城壁器械不类往年而谅祚狂童不及元昊远甚往年忽而不思今又已先觉可以早为之备茍其不叛则已若其果叛未必不为中国利也臣谓可因此时雪前耻收后功但顾人谋如何尔若上凭陛下神威睿算系累谅祚君臣献于庙社此其上也其次逐狂虏于黄河之北以复朔方故地最下尽取山界夺其险而我守之以永絶边患此臣窃量事势谓或如此臣所谓鉴往年已验之失者其小失非一不可悉数臣请言其大者夫元昊变诈兵交阵合彼佯败以为诱我贪利而追之或不虞横出而为其所邀或进陷死地而困于束手此前日屡败之戒今明习兵战者亦能知之此虽小事也亦不可忽所谓大计之缪者攻守之策皆失尔臣视庆厯御边之备东起麟府西尽秦陇地长一千余里分为路者五而路分为州军者又二十有四而州军分为寨为堡为城者又几二百皆须列兵而守之故吾兵虽众不得不分所分既多不得不寡而贼之出也常举其国众合聚为一而来是吾兵虽多分而为寡彼兵虽寡聚之为多以彼之多击吾之寡不得不败也此城寨之法既不足自守矣而五路大将所谓战【一无此字】兵者分在二十四州军欲合而出则惧后空而无备欲各留守备而合其余则数少不足以出攻此当时所以用兵累年终不能一出者以此也夫进不能出攻退不足自守是谓攻守皆无策者往年已验之失也臣所谓今日可用之谋者在定出攻之计尔必用先起制人之术乃可以取胜也葢列兵分地而守敌得时出而挠于其间使我处处为备常如敌至师老粮匮我劳彼逸者周世宗以此策困李景于淮南昨元昊亦用此策以困我之西鄙夫兵分备寡兵家之大害也其害常在我以逸待劳兵家之大利也其利常在彼所以往年贼常得志也今诚能反其事而移我所害者予敌夺敌所利者在我则我当先为出攻之计使彼疲于守御则我亦得志矣凡出攻之兵勿为大举我每一出彼必呼集而来拒彼集于东则别出其西我归彼散则我复出而彼又集我以五路之兵番休出入使其一国之众聚散犇走无时暂停则无不困之虏矣此臣所谓方今可用之谋也葢往年之失在守方今之利在攻昔至道中亦尝五路出攻矣当时将相为谋不重葢欲攻黠桀方强之国不先以谋困之而直为一战必取之计大举深入所以不能成功也夫用兵至难事也故谋既审矣则其发也必果故能动而有成功也其若山川之险易道里之迂直蕃汉兵马之强弱骑军歩卒长兵短兵之所利与夫左右前后一出一入开阖变化有正有竒凡用兵之形势有可先知者有不可先言者臣愿陛下遣一重臣出而廵抚遍见诸将与熟图之以先定大计凡山川道里蕃汉歩骑出入之所宜可先知者悉图上方畧其余不可先言付之将率使其见形应变因敌制胜至于谅祚之所为宜少屈意含容而曲就之既以骄其心亦少缓其事以待吾之为备而且严戒五路训兵选将利器甲畜资粮常具兵行之计待其反书朝奏则王师暮出以骇其心而夺其气使其枝梧不暇则胜势在我矣往年议者亦欲招辑横山蕃部谋取山界之地然臣谓必欲招之亦须先藉胜捷之威使知中国之强则方肯来附也由是言之亦以出攻为利矣凡臣之所言者大畧如此尔然臣足未尝践边陲目未尝识战阵以一儒生偏见之言诚知未可必用直以方当陛下劳心西事广询众议之时思竭愚虑备刍荛之一说尔
论契丹侵地界状【欧阳修】
右臣伏见北兵近于界首添建城寨及拘囚定州巡兵汤则侵过银坊冶谷地界等事窃闻朝廷至今未有分明严切指挥令边臣以理争辨窃料朝廷之意必谓争之恐有引惹之虑此乃虑之过而计之失也夫敌性贪狼久为国患欺弱畏强难示以怯今杜之于早而力为拒絶犹恐不能若纵之不争而诱其来侵乃是引惹况西山道路有三十余处皆可行兵其险要所扼在于军城银坊等路为彼夺据而不争则北寨王柳等口渐更来侵岂能争矣是则西山险要尽为彼夺一日使敌以大兵渡易水由威虏之西平陆而来以竒兵自飞狐出西山诸口而下则我腹背受敌之患不知何以御之此葢兵法必争之地也且与人为邻敌而自弃险要任彼夺据而不争虽使我弱彼强尚须勉强何况势均力敌又违誓约而彼曲我直乎臣谓朝廷所以然者葢由未察敌中强弱之形而不得其情伪之实也臣又见朝廷常有惧敌之色而无忧虑之心夫忧之与惧名近而意殊忧者深思极虑而不敢暂忘惧者临事惶惑而莫知所措今边防之事措置多失其机者惧敌之意过深也若能察其强弱之形得其情伪之实则今日之事诚不足惧而将来之患深有可忧奈何不忧其深可忧而反惧其不足惧且北塞虽以战射为国而耶律氏自幼承其父祖与中国通和之后未尝躬战阵遭勍敌谋臣旧将又皆老死今其臣下如贯宁者无三两人宁才不及中人已是彼之杰者所以君臣计事动多不臧当初对梁适遣使河西使与中国通好及议和垂就不能小忍以邀中国厚利乃与元昊争夹山小族遂至交兵而累战累败亡人失马国内疮痍诛敛山前汉人怨怒往时北人杀汉人者罚汉人杀北人者死近闻反此二法欲悦汉人汉人未能收其心而北人亦已怒矣又闻今春女真渤海之类所在离叛攻刼近纔稍定方且招辑败亡修完器甲内恐国中之复叛外有西夏之为虞心自懐疑忧我乗虚而北袭故于界上勉强虚张囚我巡兵侵我地界葢其实弱而示强者用兵之诡计故臣谓茍能察其强弱知其情伪则无不胜之理何必惧其不足惧哉自国家困于西鄙用兵常虑北戎合谋乗隙而动及见二国相失而交攻议者皆云中国之福夫幸其相攻为我之福则不幸使其解仇而复合岂不为我祸乎臣谓北人昨所以败于元昊者亦其乆不用兵骤战而逄勍敌耳闻其自败衂以来君臣恐惧日夜谋议通招丁口拣募甲兵处处开教阅之场家家括粮马之数以其天姿骁劲之俗加以日夜训练之勤则其强难敌矣今彼国虽未有人然大抵为国者乆无事则人难见因用兵则将自出使其交战既频而谋臣猛将争能并出则是夹山一败警其四十年因循之弊变骄心而为愤志化惰卒而为劲兵因屡战而得骁将此乃北人之福非中国之福也此臣所谓将来之患者也然二国势非乆相攻也一二年间不能相并则必复合使北人驱新励之强兵无西人之后患而南向以窥河北则又将来之患大者也臣虽不知朝廷顾河北为如何但于本路之事以今年较去年则亦可见去年以前河北官吏无大小皆得举材而择能急于用人如不及者惟恐一事之失计故也自今春已来差除渐循旧弊凡干敏之吏熟于北方事者举留奏乞百不一从不惟使材臣能吏不劝而殆亦足见朝廷不忧河北之事办否也至如废缘边乆任之制而徙刘贻孙以王世文当冀州李中吉当广信王中庸当保州刘忠顺当邢州如此数人于闲慢州军尚忧败政况于边要之任乎臣愚以朝廷不以北事为忧则又怯惧如此既曰惧矣则于用人之际又若忽而不忧此臣之所未谕也臣闻北人侵我冶谷虽立寨屋三十余间然尚迟延未敢便贮兵甲更伺我意紧慢若不及早毁拆而少缓纵之使其以兵守之则尤难争矣此旦夕之间不可失也至于汤则亦闻囚而未敢杀此亦不可不争臣愿陛下但以将来之患为忧不忘此事用人之际革去旧例而惟材是择勿听小人之缪谋勿于忠良而疑贰使得上下毕力庶几渐成御备至于目今小事未销过自怯惧夫事之利害激切而言则议者以为太过言不激切则听者或未动心此自古以为难也况未形之事虽曰必然而敢冀尽信乎伏望陛下留意听纳不以人废言则庶竭愚瞽少禆万一
论刘三嘏事状【欧阳修】
臣伏见契丹宣徽使刘三嘏挈其爱妾儿女等七口向化南归见在广信军听候朝旨窃虑朝廷只依例程来投人等依例约回不纳国家大患无如契丹自四五十年来智士谋臣昼思夜筭未能为朝廷出一竒策坐而制之今天与吾时使其上下乖离而亲贵臣忽来归我此乃陛下威德所加祖宗社稷之福窃虑忧国之臣过有思虑以谓纳之别恐引惹臣请畧陈纳之却之二端利害伏望圣慈裁择其可往年山遇舍元昊而归辽边臣为国家存信拒而遣之元昊甘心山遇尽诛其族由是河西之人皆怒朝廷不纳而痛山遇以忠而赤族吾既自絶西人归化之路坚其事贼之心然本欲存信以懐元昊而终至叛逆几困天下是拒而不纳未足存信而反与贼坚人心此已验之効也其后朝廷悟其失计归罪郭劝悔已难追矣此事不逺可为鉴戒伏望陛下思之此不可拒而可纳一也三嘏是契丹贵臣秉节钺兼宣徽可谓至亲且贵矣一旦君臣离心走而归我是彼国中大丑之事必须掩讳不欲人闻必不敢明言求之于我此其可纳二也况彼来投又无追者相继既絶纵迹别无明验虽欲索之于我难以为辞此其可纳三也三嘏既彼之贵臣彼国之事无不与知今既南来则彼之动静虚实我尽知之可使契丹日夕惧我攻取之不暇安敢求索于我自起兵端若使契丹疑三嘏果在中国则三四十年之间卒无南向之患此又纳之大利其可纳四也彼既穷来归我若拒而遣之使其受山遇之祸则幽燕之间四五十年来心欲南向之人尽絶其归路而坚其事狄之心思为三嘏报仇于中国又终不能固契丹之信此为误计其失尤多且三嘏在中国则契丹必尽疑幽燕之人是其半国离心常恐向背凡契丹南冦常藉幽燕使其尽疑幽燕之人则可无南冦之患此又可纳大利五也古语曰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此不可失之几也其刘三嘏伏望速降宻旨与富弼令就近安存征遣赴阙惟乞决于睿断不惑羣言取进止
论修河第一状【欧阳修】
右臣窃见朝廷近因臣寮建议欲塞商胡开横垄回大河于故道已下三司候今秋兴役见令京东计度物料次臣伏以国家兴大役动大众必先顺天时量人力谋于其始而审然后必行计其所利者多乃能无悔伏见比年以来兴役动众劳民费财不精谋虑于厥初轻信利害之偏说举事之始既已仓惶羣议一揺寻复悔罢臣不敢逺引他事上烦圣聪只如往年河决商胡是时执政之臣不慎计虑遽谋修塞科配一千八百万稍芟骚动六路一百有余州官吏催驱急若星火民庶愁苦盈于道涂或物已输官或人方在路未及兴役遽已罢修虚费民财为国敛怨举事轻脱为害若斯虽既往之失难追而可鉴之踪未远今者又闻复有修河之役聚三十万人之众开一千余里之长河计其所用物力数倍往年当此天灾岁旱之时民困国贫之际不量人力不顺天时臣知其有大不可者五葢自去秋以及今春半天下苦旱而京东尤甚河北次之国家常务安静赈恤之犹恐饥民起而为盗何况于此两路聚大众兴大役此其必不可者一也河北自恩州用兵之后继以凶年人户流亡十失八九数年以来人稍归复然死亡之余所存无几疮痍未敛物力未完今又遭此旱岁京东自去冬无雨雪麦不生苖已及莫春粟未布种不惟目下乏食兼亦向去无望而欲于此两路兴三十万人之役若别路差夫则远处难为赴役就河便近则此两路力所不任此其必不可者二也臣伏见往年河决滑州曽议修塞当时公移事力未如今日贫虚然犹收聚物料诱率民财数年之间方能兴役况今国用方乏民力方疲且合商胡塞大决之横流此自是一大役也凿横垄开乆废之故道此又一大役也自横垄至海一千余里埽岸乆已废壊顿须修缉此又一大役也往年公私有力之时兴一大役尚须数年今并三大役仓卒兴为于灾旱贫虚之际此其必不可者三也就令商胡可塞故道可回犹宜重察天时人力之难为何况商胡未必可塞故道未必可回者哉臣闻鲧障洪水九年无功禹得洪范五行之书知水趋下之性乃因水之流疏决就下而水患乃息然则以大禹之神功不知障塞其流但能因而疏决尔今欲逆水之性障而塞之夺洪河之正流干以人力而回注此大禹之所不能此其必不可者四也横垄湮塞已二十年商胡决流又亦数岁故道已塞而难凿安流已乆而难回昨闻朝廷曽遣故枢宻直学士张奎计度功料极大近者再行检计减得功料全少功料少则所开浅狭浅狭则水势难回此其必不可者五也臣伏见国家累岁灾谴甚多其于京东变异尤大地贵安静动而有声巨嵎山摧海水揺荡如此不止仅乎十年天地警戒必不虚发臣谓变异所起之方尤宜加意防惧今乃欲于凶旱之年聚三十万之大众于变异最大之方臣恐地动山揺灾祸自此而始方今京东赤地千里饥馑之民正苦天灾又闻河役将动往往伐桑拆屋无复生计流亡盗贼之患不可不虞欲望圣慈特降德音速罢其事当此凶岁务安人心徐诏有司审详利害纵令河道可复乞候丰年余力渐次兴为臣实庸愚本无远见得于外论不敢不言
论修河第二状【欧阳修】
臣伏见学士院集两省台諌官议修河事未有一定之论葢由贾昌朝欲复故道李仲昌请开六塔互执一说莫知孰是以臣愚见皆谓不然言故道者未详利害之原述六塔者近乎欺罔之谬何以言之今谓故道可复者但见河北水患而欲还之京东然不思天禧以来河水屡决之因所以未知故道有不可复之势此臣故谓未详利害之原也若言六塔之利者则不攻而自破矣且开六塔既云减得大河水势然今恩冀之患何缘尚告危急此则减水之利虚妄可知开六塔者又云可以全回大河使复横垄故道见今六塔只是分减之水下流无归已为濵德慱之患若全回大河以入六塔则其害如何此臣故谓近乎欺罔之缪也臣闻河本泥沙无不淤之理淤淀之势常先下流下流淤高水行不快乃自上流低下处决此其常势也然避高就下水之本性故河流已弃之道自是难复臣不敢逺引书史广述河源只以今所欲复之故道言天禧以来屡决之因初天禧中河出京东水行于今所谓故道者水既淤涩乃于滑州天台归决寻而修塞水复故道未几又于滑州南鐡狗庙决其后数年又议修塞水令复故道已而又于王楚归决所决差小与故道分流然而故道之水终以壅淤故又于横垄大决是则决河非不能力塞故道非不能力复不乆终必决于上流者由故道淤高水不能行故也及横垄既决水流就下所以十余年间河未为患至庆歴三四年横垄之水又自下流先淤是时臣为河北转运使海口已淤一百四十余里其后游金赤三河相次又淤下流既梗乃又于上流商胡口决然则京东横垄两河故道皆是下流淤塞河水已弃之高地京东故道屡复屡决理不可复其验甚明则六塔所开故道之不可复不待言而易知臣闻议者计度京东故道功料止云铜城已上地高不知大抵东去皆高而铜城已上乃特高耳其东北铜城已上则似低比商胡已上则实髙也若云铜城已东地势斗下则当日水流宜决铜城已上何缘而顿于横垄之口亦何缘而大决也然则两河故道既皆不可为则河北水患何为而可去臣闻智者之于事有不能必则较其利害之轻重择其害少者而为之犹胜害多而利少何况有害而无利此三者可较而择也臣见往年商胡初决之时议欲修塞计用一千八百万稍芟科配六路一百有余州军今欲塞者乃往年之商胡必须用往年之物数至于开凿故道张奎元计功料极大后来李参等减得全少犹用三十万人然欲以五十歩之狭容大河之水此可笑也又欲増一夫所开三尺之方倍为六尺且阔厚三尺而长六尺已是一倍之功在于人力已为劳苦若云六尺之方以开方法算之乃八倍之功此岂人力之所胜是则前功浩大而难兴后功虽小而不实大抵塞商胡开故道凡二大役皆困国而劳人所举如此而欲开难复屡决已验之故道使其虚费而商胡不可塞故道不可复此所谓有害而无利者也就使幸而暂塞暂复以纾目前之患而终于上流必决如龙门横垄之比重以困国劳人此所谓利少而害多也若六塔者于大河有减水之名而无减水之实今下流所散为患已多若全回大河以注之则濵棣德慱河北所仰之州不胜其患而又故道淤涩上流必有他决之虞此直有害而无利耳是智者之不为也今若因水所在増治堤防疏其下流浚以入海则可无决溢散漫之虞今河所歴数州之地诚为患矣堤防岁用之夫诚为劳矣与其虚费天下之财虚举大众之役而不能成功终不免为数州之患劳岁用之夫则此所谓害少者乃智者之所择也大抵今河之势负三决之虞复故道上流必决开六塔上流亦决今河下流若不浚使入海则上流亦决臣请选知水利之臣就其下流求其入海之路而浚之不然下流梗塞则终虞上决为患无涯臣非知水者特以今事目可验者而较之耳言狂计愚不足以备圣君慱访之求此大事也伏乞下臣之议广谋于众而裁择之
论修河第三状【欧阳修】
右臣伏见朝廷定议开修六塔河口回水入横垄故道此大事也中外之臣皆知不便而未有肯为国家极言其利害者何哉葢其说有三一曰畏大臣二曰畏小人三曰无竒策今执政之臣用心于河事亦劳矣初欲试十万人之役以开故道既又舍故道而修六塔未及兴役遽又罢之已而终为言利者所胜今又复修然则其势难于复止也夫以执政大臣锐意主其事而又有不可复止之势固非一人口舌可回此所以虽知不便而罕肯言也李仲昌小人利口伪言众所共恶今执政之臣既用其议必主其人且自古未有无患之河今河浸恩冀目下之患虽小然其患已形回入六塔将来之害必大而其害未至夫以利口小人为大臣所主欲与之争未形之害势必难夺就使能夺其议则言者犹须独任恩冀为患之责使仲昌得以为辞大臣得以归罪此所以虽知不便而罕敢言也今执政之臣用心太过不思自古无不患之河直欲使河不为患若得河不为患虽竭人力犹当为之况闻仲昌利口诡辨谓费物少而用功不多不得不信为竒策于是决意用之今言者谓故道既不可复六塔又不可修诘其如何则又无竒策以取胜此所以虽知不便而罕肯言也众人所不敢言而臣今独敢言者臣谓大臣非有私仲昌之心也直欲兴利除害尔若果知其为患愈大则岂有不回者哉至于顾小人之后患则非臣之所虑也且事欲知利害权轻重有不得已则择其害少而患轻者为之此非明智之士不能也况治水本无竒策相地势谨堤防顺水性之所趋尔虽大禹不过此也夫所谓竒策者不大利则大害若循常之计虽无大利亦不至大害此明智之士善择利者之所为也今言修六塔者竒策也然终不可成而为害愈大言顺水治堤者常谈也然无大利亦无大害不知为国计者欲何所择哉若谓利害不可必但聚大众兴大役劳民困国以试竒策而侥幸于有成者臣谓虽执政之臣亦未必肯为也臣前已具言河利害甚详而未蒙采听今复畧陈其大要惟陛下诏计议之臣择之臣谓河水未始不为患今顺已决之流治堤防于恩冀者其患一而迟塞商胡复故道者其患二而速开六塔以回今河者其患三而为害无涯自河决横垄以来大名金堤埽岁岁増治及商胡再决而金堤益大加功独恩冀之间自商胡决后议者贪建塞河之策未尝留意于堤防是以今河水势深溢今若专意并力于恩冀之间谨治堤防则河患可御不至大害所谓其患一者十数年间今河下流淤塞则上流必有决处此一患而迟者也今欲塞商胡口使水归故道治堤修埽功料浩大劳人费物困弊公私此患一也幸而商胡可塞故道复归高淤难行不过一二年间上流必决此二患而速者也今六塔河口虽云已有上下约然全塞大河正流为功不小又开六塔河道治二千余里堤防移一县两镇计其功费又大于塞商胡数倍其为困弊公私不可胜计此一患也幸而可塞水入六塔而东横流散溢濵棣徳博与齐州之界咸被其害此五州者素号富饶河北一路财用所仰今引水注之不惟五州之民破壊田产河北一路坐见贫虚此二患也三五年间五州凋弊河流注溢乆又淤高流行梗涩则上流必决此三患也所谓为害而无涯者也今为国误计者本欲除一患而反就三患此臣所不喻也至如六塔不能容大河横垄故道本以高淤难行而商胡决今复驱而注之必横流而散溢自澶至海二千余里堤埽不可卒修修之虽成又不能捍水如此等事甚多士无愚智皆所共知不待臣言而后悉也臣前未奉使契丹时已尝具言故道六塔皆不可为惟治堤顺水为得计及奉使往来河北询于知水者其说皆然虽恩冀之人今被水患者亦知六塔不便皆愿且治恩冀堤防为是下情如此谁为上通臣既知其详岂敢自黙伏乞圣慈特谕宰臣使更审利害速罢六塔之役差替李仲昌等不用选一二精干之臣与河北转运使副及恩冀州官吏相度堤防并力修治则今河之水必不至为大患且河水天灾非人力可回惟当顺导防捍之而已不必求竒策立难必之功以为小人侥冀恩赏之资也况功必不成后悔无及者乎臣言狂计愚惟陛下裁择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六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六十六
(明)贺复征 编
○奏状八
论河北京东盗贼状【宋苏轼】
熈宁七年十一月日太常慱士直史馆权知宻州军州事苏轼状奏臣伏见河北京东比年以来蝗旱相仍盗贼渐炽今又不雨自秋至冬方数千里麦不入土窃料明年春夏之际寇攘为患甚于今日是以輙陈狂瞽庶补万一谨按山东自上世以来为腹心根本之地其与中原离合常系社稷安危昔秦并天下首收三晋则其余强敌相继灭亡汉高祖杀陈余走田横则项氏不支光武亦自渔阳上谷发突骑席巻以并天下魏武帝破杀袁氏父子收冀州然后四方莫敢敌宋武帝以英雄絶人之资用武厯年而不能并中原者以不得河北也隋文帝以庸夫穿窬之智窃位数年而一海内者以得河北也故杜牧之论以为山东之地王者得之以为王霸者得之以为霸猾贼得之以为乱天下自唐天寳之后奸臣僭峙于山东更十一世竭天下之力终不能取以至于亡近世贺德伦挈魏愽降后唐而梁亡周高祖自邺都入京师而汉亡由此观之天下存亡之权在河北无疑也陛下即位以来北方之民流移相属天灾谴告亦甚于四方五六年间未有以塞大异者至于京东虽号无事亦当常使其民安逸富强缓急足以灌输河北缾竭则罍耻唇亡则齿寒而近年以来公私匮乏民不堪命今流离饥馑议者不过欲散卖常平之粟劝诱畜积之家盗贼纵横议者不过欲増开告赏之门申严缉捕之法皆未见其益也常平之粟累经赈发所存无几矣而饥寒之民所在皆是人得升合官费丘山蓄积之家例皆困乏贫者未蒙其利富者先被其灾昔季康子患盗问于孔子对曰茍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乃知上不尽利则民有以为生茍有以为生亦何苦而为盗其间凶残之党乐祸不悛则须敕法以峻刑诛一以警百今中民以下举皆阙食冐法而为盗则死畏法而不盗则饥饥寒之与弃市均是死亡而賖死之与忍饥祸皆不免相率为盗正理之常虽日杀百人势必不止苟非陛下至明至圣至仁至慈较得丧之孰多权祸福之孰重特于财利少有所捐衣食之门一开骨髓之恩皆徧然后信赏必罚以威克恩不以侥幸废刑不以灾伤挠法如此而人心不革盗贼不衰者未之有也谨条其事画一如左一臣所领宻州自今岁秋旱种麦不得直至十月十三日方得数寸雨雪而地冷难种虽种不生比常年十分中只种得二三窃闻河北京东例皆如此寻常检放灾伤依条须是检行根苖已定所放分数今来二麦元不曽种即根苖可检官吏守法无缘直放若夏租一例不放则人户必至逃移寻常逃移犹有逐熟去处今数千里无麦去将安往但恐良民举为盗矣且天上无雨地下无麦有眼者共见有耳者共闻决非欺罔朝廷岂可坐观不放欲乞河北京东逐路选差臣僚一员体量放税更不检视若未欲如此施行即乞将夏税斛■〈豆斗〉取今日以前五年酌中一年实直令三等已上人户取便纳见钱或正色其四等以下且行倚阁缘今来麦田空闲若春雨调匀却可以广种秋稼候至秋熟并将秋色折纳夏税若是已种苖麦委有灾伤仍与依条检放其阙麦去处官吏诸军请受且支白米或支见钱所贵小民不致大段失所一河北京东自来官不榷盐小民仰以为生近日臣僚上章輙欲禁榷頼朝廷体察不行其言两路吏民无不相庆然臣勘会近年盐税日增元本两路祖额三十三万二千余贯至熈宁六年増至四十九万九千余贯七年亦至四十三万五千余贯显见刑法日峻告捕日繁是致小民愈难兴贩朝廷本为此两路根本之地而煑海之利天以养活小民是以不忍尽取其利济惠鳏寡阴销盗贼旧时孤贫无业惟务贩盐所以五六年前盗贼稀少是时告捕之赏未尝破省钱惟是犯人催纳役人量出今盐课浩大告讦如麻贫民贩盐不过一两贯钱本偷税则赏重纳税则利轻欲为农夫又值凶岁若不为盗惟有忍饥所以五六年来课利日増盗贼日众臣勘会宻州盐税去年一年比祖额増二万贯却支捉贼赏钱一万一千余贯其余未获贼人尚多以此较之利害得失断可见矣欲乞特敕两路应贩盐小客截自三百斤以下并与权免收税仍官给印本空头闗子与灶户及长引大客令上厯破使逐旋书填月日姓名斤两与小客限十日更不行用如敢借名为人影带分减盐货许诸人陈告重立赏罚候将来秋熟日仍旧并元降勅牓明言出自圣意令所在雕印散牓乡村人非木石宁不感动一饮一食皆诵圣恩以至旧来贫贱之民近日饥寒之党不待驱率一归于盐奔走争先何暇为盗人情不远必不肯舍安稳衣食之门而趋冐法危亡之地也议者必谓今用度不足若行此法则盐税大亏必致阙事臣以为不然凡小客本少力微不过行得三两程若三两程外须藉大商兴贩决非三百斤以下小客所能行运无缘大段走失且平时大商所苦以盐迟而无人买小民之病以僻远而难得盐今小商不出税钱则所在争来分买大商既不积滞则轮流贩卖收税必多而乡村僻远无不食盐所卖益广损益相补必无大亏之理纵使亏失不过却只得祖额元钱当时官司有何阙用茍朝廷捐十万贯钱买此两路之人不为盗贼所获多矣今使朝廷为此两路饥馑特出一二十万贯见钱散与人户人得一贯只及二十万人而一贯见钱亦未能济其性命若特放三百斤以下盐税半年则两路之民人人受赐贫民有衣食之路富民无盗贼之忧其利岂可胜言哉若使小民无以为生举为盗贼则朝廷之忧恐非十万贯钱所能了办又况所支捉贼赏钱未必少于所失盐课臣所谓较得丧之孰多权祸福之孰重者为此也一勘会诸处盗贼大半是按问减等灾伤免死之人走还旧处挟恨报雠为害最甚盗贼自知不死既轻犯法而人户亦忧其复来不敢告捕是致盗贼公行切详按问自言皆是词穷理屈势必不免本无改过自新之意有何可改独使从轻同党之中独不免死其灾伤勅虽不下与行不同而盗贼小民无不知者但不伤变主免死无疑且不伤变主情理未必轻于偶伤变主之人或多聚徒众或广置兵仗或摽异服饰或质刼变主或驱虏平人或赂遗贫民令作耳目或书冩道店恐动官私如此之类虽偶不伤人情理至重非止阙食之人茍营糇粮而已欲乞令后盗贼赃证未明但已经考掠方始承认者并不为按问减等其灾伤地方委自长吏相度情理轻重内情理重者依法施行所贵凶民稍有畏忌而良民敢于捕告臣所谓衣食之门一开骨髓之恩皆徧然后信赏必罚以威克恩不以侥幸废刑不以灾伤挠法者为此也右谨具如前自古立法制刑皆以盗贼为急盗窃不已必为强刼强刼不已必至战攻或为豪杰之资而致胜广之渐而况京东之贫富系河北之休戚河北之治乱系天下之安危识者共知非臣私说愿陛下深察此事至重所捐小利至轻断自圣心决行此策臣闻天圣中蔡齐知宻州是时东方饥馑齐乞放行盐禁先帝从之一方之人不觉饥旱臣愚且贱虽不敢望于蔡齐而陛下圣明度越尧禹岂不能行此小事有愧先朝所以越职献言不敢自外伏望圣慈察其区区之意赦其狂僣之诛臣无任悚懐待罪之至
代李琮论京东盗贼状【苏轼】
右臣伏见自来河北京东常苦盗贼而京东尤甚不独穿窬胠箧椎埋发塜之奸至有飞扬跋扈割据僭拟之志近者李逄徒党青徐妖贼皆在京东凶愚之民殆已成俗自昔大盗之发必有衅端今朝廷清明四方无虞而此等常有不轨之意者殆土地风气习俗使然不可不察也汉高帝沛人项羽宿迁人刘裕彭城人黄巢宛朐人朱全忠砀山人其余厯代豪杰出于京东者不可胜数故凶愚之人常以此借口而其材力心胆实亦过人加以近年改更贡举条制埽除腐烂专取学术其秀民善士既以改业而其朴鲁强捍难化之流抱其无用之书各懐不逞之意朝廷虽敕有司别立字号以收三路举人而此等自以世传朴学无由复践场屋老死田里不入彀中私出怨言幸灾伺隙臣每虑及此即为寒心扬雄自言御得其道则天下徂诈咸作使御失其道则天下徂诈咸作敌而班固亦论剧孟郭解之流皆有絶异之姿而惜其不入于道德茍放纵于末流是知人之善恶本无常性若御得其道则向之奸猾尽是忠良故许子将谓曹操曰子治朝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使韩彭不遇汉高亦与盗贼何异臣窃尝为朝廷计以谓穷其党而去之不如因其材而用之何者其党不可胜去而其材自有可用昔汉武尝遣绣衣直指督捕盗贼所去以军兴从事斩二千石以下可谓急矣而盗贼不为少衰者其党固不可尽也若朝廷因其材而用之则盗贼自消而豪杰之士可得而使请以唐事明之自天寳以后河北诸镇相继僭乱虽宪宗英武亦不能平观其主帅皆卒伍庸材而能于六七十年间与朝廷相抗者徒以好乱乐祸之人背公私党之士相与出力而辅之也至穆宗之初刘总入朝而河北始平总知河北之乱权在此軰于是尽籍军中宿将名豪如朱克融之流荐于朝冀厚与爵位使北方之人羡慕向进革其乱心而宰相崔植杜元颕皆庸人无远虑以为河北既平天下无事克融軰乆留京师终不录用饥寒无告怨忿思乱会张洪靖赴镇遂遣还幽州而克融等作乱复失河朔今陛下鉴唐世既往之咎当收京东河北豪杰之心臣伏见近日沂州百姓程棐告获妖贼郭进等窃闻棐之弟岳乃是李逄之党配在桂州豪侠武徤又过于棐京东州郡如棐岳者不可胜数此等弃而不用即作贼收而用之即捉贼其理甚明臣愿陛下精选青郓两帅京东东西职司及徐沂兖单潍宻淄齐曹濮知州谕以此意使阴求部内豪猾之士或有武力或多权谋或通知术数而晓兵或家富于财而好施如此之类皆召而劝奬使以告捕自效籍其姓名以闻于朝所获盗贼量轻重酬赏若获真盗大奸随即録用若只是寻常刼贼即累其人数酬以一官使此辈歆艶其利以为进身之资但能拔擢数人则一路自然竞劝贡举之外别设此科则向之遗材皆为我用纵有奸雄啸聚亦自无徒但毎州搜罗得一二十人即耳目徧地盗贼无容足之处矣歴观自古竒伟之士如周处戴渊之流皆出于羣盗改恶修善不害为贤而况以捉贼出身有何不可若朝廷随材试用异日攘夷狄立功名未必不由此涂出也非陛下神圣英武不能决行此策臣虽非职事而受恩至深有所见闻不敢瘖然
论积欠六事并乞检会应诏四事一处行下状【苏轼】
元佑七年五月十六日龙圗阁学士左朝奉郎知扬州苏轼状奏臣闻之孔子曰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夫民既富而教然后可以即戎古之所谓善人者其不及圣人远甚今二圣临御八年于兹仁孝慈俭可谓至矣而帑廪日益困农民日益贫商贾不行水旱相继以上圣之资而无善人之效臣窃痛之所至访问耆老有识之士阴求其所以皆曰方今民荷寛政无他疾苦但为积欠所压如负千钧而行免于僵仆则幸矣何暇举首奋臂以营求于一饱之外哉今大姓富家昔日号为无比户者皆为市易所破十无一二矣其余自小民已上大率皆有积欠监司督守令守令督吏卒文符日至其门鞭笞日加其身虽有白圭倚顿亦化为荜门圭窦矣自祖宗已来每有赦令必曰凡欠官物无侵欺盗用及虽有侵盗而本家及伍保人无家业者并与除放祖宗非不知官物失陷奸民幸免之弊特以民既乏竭无以为生虽加鞭挞终无所得缓之则为奸吏之所蚕食急之则为盗贼之所凭借故举而放之则天下恱服虽有水旱盗贼民不思乱此为捐虚名而收实利也自二圣临御以来每以施舍已责为先务登极赦令每次郊赦或随事指挥皆从寛厚凡今所催欠负十有六七皆圣恩所贷矣而官吏刻薄与圣恩异舞文巧诋使不该放监司以催欠为职业守令上为监司之所迫下为胥吏之所使大率县有监催千百家则县中胥徒举欣欣然日有所得若一旦除放则此等皆寂寥无获矣自非有力之家纳赂请赇谁肯举行恩贷而积欠之人皆邻于寒饿何赂之有其间贫困扫地无可蚕食者则县胥教令通指平人或云衷私擅买抵当物业或虽非衷私而云买不当价似此之类蔓延追扰自甲及乙自乙及丙无有穷已每恨皆空身到官或三五限得一二百钱谓之破限官之所得至微而胥徒所取葢无虚日俗为此等为县胥食邑户嗟乎圣人在上使民不得为陛下赤子而皆为奸吏食邑户此何道也商贾贩卖例无现钱若用现钱则无利息须今年索去年所卖明年索今年所賖然后计算得行彼此通济今富户先已残破中民又有积欠谁敢賖卖物货则商贾自然不行此酒税课利所以日亏城市房廊所以日空也诸路连年水旱上下共知而转运司窘于财用例不肯放税纵放亦不尽实虽无明文指挥而以喜怒风晓官吏孰敢违者所以逐县例皆拖欠两税较其所欠与依实检放无异于官了无所益而民有追扰鞭挞之苦近者诏旨凡积欠皆分为十料催纳通计五年而足圣恩隆厚何以加此而有司以谓有旨倚阁者方得依十料指挥余皆并催纵使尽依十料吏卒乞觅必不肯分料少取人户既未纳足则追扰常在纵分百料与一料同臣顷知杭州又知颍州今知扬州亲见两浙京西淮南三路之民皆为积欠所压日就穷蹙死亡过半而欠籍不除以至亏欠两税走陷课利农末皆病公私并困以此推之天下大率皆然矣臣自颍移扬舟过濠寿楚泗等州所至麻麦如云臣每屏去吏卒亲入村落访问父老皆有忧色云丰年不如凶年天灾流行民虽乏食缩衣节口犹可以生若丰年举催积欠胥徒在门枷棒在身则人户求死不得言讫泪下臣亦不觉流涕又所至城邑多有流民官吏皆云以夏麦既熟举催积欠故流民不敢归乡臣闻之孔子曰苛政猛于虎昔常不信其言以今观之殆有甚者水旱杀人百倍于虎而人畏催欠乃甚于水旱臣窃度之每州催欠吏卒不下五百人以天下言之是常有二十余万虎狼散在民间百姓何由安生朝廷仁政何由得成乎臣自到任以来日以检察本州岛积欠为事内已有条贯除放而官吏不肯举行者臣即指挥本州岛一面除放去讫其于理合放而于条未有明文者即且令本州岛权住催理听候指挥其于理合放而于条有碍者臣亦未敢住催各具利害奏取圣旨
议学校贡举状【苏轼】
熈宁四年正月日殿中丞直史馆判官苏轼具议状闻奏者右臣伏以得人之道在于知人知人之法在于责实使君相有知人之才朝廷有责实之政则胥史皂隶未尝无人而况于学校贡举乎虽因今之法臣以为有余使君相无知人之才朝廷无责实之政则公卿侍从常患无人况学校贡举乎虽复古之制臣以为不足矣夫时有可否物有废兴方其所安虽暴君不能废及其既厌虽圣人不能复故风俗之变法制随之譬如江河之徙移顺其所欲行而治之则易为功强其所不欲而复之则难为力使三代圣人复生于今其选举养才亦必有道矣何必由学且天下固尝立学矣庆厯之间以为太平可待至于今日惟有空名仅存今陛下必欲求德行道艺之士责九年大成之业则将变今之礼易今之俗又当发民力以治宫室敛民财以食游士百里之内置官立师狱讼听于是军旅谋于是又当以时简不率教者屏之远方终身不齿则无乃徒为纷乱以患苦天下耶若乃无大变更而望有益于时则与庆厯之际何异故臣以谓今之学校特可因循旧制使先王之旧物不废于吾世足矣至于贡举之法行之百年治乱盛衰初不由此陛下视祖宗之世贡举之法与今为孰精言语文章与今为孰优所得文武长才与今为孰多天下之事与今为孰办较此四者而长短之议决矣今议者所欲变改不过数端或曰乡举德行而畧文章或曰专取策论而罢诗赋或欲举唐室故事兼采誉望而罢封弥或欲罢经生朴学不用贴墨而考大义此数者皆知其一不知其二者也臣请厯言之夫欲兴德行在于君人者修身以格物审好恶以表俗孟子所谓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之所向天下趋焉若欲设科立名以取之则是教天下相率而为伪也上以孝取人则勇者割股怯者庐墓上以亷取人则弊车羸马恶衣菲食凡可以中上意无所不至矣德行之弊一至于此乎自文章而言之则策论为有用诗赋为无益自政事言之则诗赋策论均为无用矣虽知其无用然自祖宗以来莫之废者以为设法取士不过如此也岂独吾祖宗自古尧舜亦然书曰敷奏以言明试以功自古尧舜以来进人何尝不以言试人何尝不以功议者必欲以策论定贤愚能否臣请有以质之近世士大夫文章华靡者莫如杨亿使杨亿尚在则忠清鲠亮之士也岂得以华靡少之通经学古者莫如孙复石介使孙复石介尚在则迂阔矫诞之士也又何施之于政事之间乎自唐至今以诗赋为名臣者不可胜数何负于天下而必欲废之近世士人纂类经史缀缉时务谓之策括待问条目捜抉畧尽临时剽窃窜易首尾以眩有司有司莫能辨也且其为文也无规矩凖绳故学之易成无声病对偶故考之难精以易学之士付难考之吏其弊有甚于诗赋者矣唐之通牓故是弊法虽有以名取人厌伏众论之美亦有贿赂公行权要请托之害至使恩去王室权归私门降及中叶结为朋党之论通牓取人又岂足尚哉诸科举取人多出三路能文者既已变而为进士晓义者又皆去以为明经其余皆朴鲁不化者也至于人才则有定分施之有政能否自彰今进士日夜治经传子史贯穿驰骛可谓慱矣至于临政曷尝用其一二顾视旧学已为虚器而欲使此等分别注疏麄识大义而望其才能増长亦已踈矣故曰此数者皆知其一而不知其二也特愿陛下留意其远者大者必欲登俊良黜庸回总览众才经畧世务则在陛下与二三大臣下至诸路职司与良二千石耳区区之法何预焉然臣窃有私忧过计者敢不以告昔王衍好老庄天下皆师之风俗凌夷以至南渡王晋好佛舍人事而修异教大厯之政至今为笑故孔子罕言命则为知者少也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夫性命之说自子贡不得闻而今之学者耻不言性命此可信也哉今士大夫至以佛老为圣人粥书于市者非庄老之书不售也读其文浩然无当而不可穷观其貌超然无着而不可挹岂此真能然哉葢中人之性安于放而乐于诞也使天下之士能如庄周齐死生一毁誉轻富贵安贫贱则人主之名器爵禄所以砺世磨钝者废矣陛下亦安用之而况其实不能而窃取其言以欺世者哉臣愿陛下明敕有司试之以法言取之以实学慱通经术者虽朴不废稍渉浮诞者虽工必黜则风俗稍厚学术近正庶几得忠实之士不至蹈衰季之风则天下幸甚谨録奏闻伏候敕旨
乞开杭州西湖状【苏轼】
元佑五年四月二十九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杭州苏轼状奏右臣闻天下所在陂湖河渠之利废兴成毁皆若有数惟圣人在上则兴利除害易成而难废昔西汉之末翟方进为丞相始决壊汝南鸿隙陂父老怨之歌曰壊陂谁翟子威饭我荳羹芋魁反乎覆陂当复谁言者两黄鹄葢民心之所欲而托之天以为有神下告我也孙晧时吴郡上言临平乆废复开事闗兴运虽天道难知而民心所欲天必从之杭州之有西湖如人之有眉目葢不可废也唐长庆中白居易为刺史方是时湖溉田千余顷及钱氏有国置撩湖兵士千人日夜开浚自国初以来稍废不治水涸草生渐成葑田熈宁中臣通判本州岛则湖之葑合葢十二三耳至今纔十六七年之间遂堙塞其半父老皆言十年以来水浅葑横如云翳空倐忽便满更二十年无西湖矣使杭州而无西湖如人去其眉目岂复为人乎臣愚无知窃谓西湖有不中废者五天禧中故相王钦若始奏以西湖为放生池禁捕鱼鸟为人主祈福自是以来每岁四月八日郡人数万会于湖上所活羽毛鳞介以百万数皆西北向稽首仰祝千万岁寿若一旦堙塞使蛟龙鱼鳖同为涸辙之鲋臣子坐观亦何心哉此西湖之不可废者一也杭之为州本江海故地水泉咸苦居民零落自唐李泌始引湖水作六井然后民足于水井邑日富百万生聚待此而后食今湖狭水浅六井渐壊若二十年之后尽为葑田则举城之人复饮咸苦其势必自耗散此西湖之不可废者二也白居易作西湖石函记云放水溉田每减一寸可溉十五顷每一伏时可溉五十顷若蓄泄及时则濒河千顷可无凶岁今虽不及千顷而下湖数十里间茭菱糓米所获不赀此西湖之不可废者三也西湖深阔则运河可以取足于湖水若湖水不足则必取足于江潮潮之所过泥沙浑浊一石五斗不出三岁輙调兵夫十余万功开浚而河行市井中葢十余里吏卒骚扰泥水狼籍为居民莫大之患此西湖之不可废者四也天下酒馆之盛未有如杭者也岁课二十余万缗而水泉之用仰给于湖若湖渐浅狭水不应沟则当劳人远取山泉水不下二十万功此西湖之不可废者五也臣以侍从出膺宠寄目覩西湖有必废之渐有五不可废之忧岂得茍安岁月不任其责輙已差官打量湖上葑田计二十五万余丈度用夫二十余万功近者伏蒙皇帝陛下太皇太后陛下以本路饥馑特寛转运司上供额斛五十余万石出粜常平米亦数十万石约勅诸路不取五糓力胜税钱东南之民所活不可胜计今又特赐本路度牒三百而杭独得百道臣谨以圣意増价召人中米减价出卖以济饥民而増减耗折之余尚得钱米约共一万余贯石臣輙以此钱米募民开湖度可得十万功自今月二十八日兴功农民父老纵观太息以谓二圣既捐利与民活此一方而又以其余弃兴乆废无穷之利使数千人得食其力以度此凶岁葢有泣下者臣伏见民情如此而钱米有限所募未广葑合之地尚存大半若来者不嗣则前功复弃深可痛惜若更得度牒百道则一举募民除去浄尽不复遗患矣伏望皇帝陛下太皇太后陛下少赐详览察臣所论西湖五不可废之状利害较然特出圣断别赐臣度牒五十道仍勅转运提刑司于前来所赐诸州度牒二百道内契勘赈济支用不尽者更拨五十道价钱与臣通成一百道使臣得尽力毕志半年之间目见西湖复唐之旧环三十里际山为岸则农民父老与羽毛鳞介同咏圣泽无有穷已臣不胜大愿
乞相度开石门河状【苏轼】
元佑六年三月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杭州苏轼状奏右臣谨按史记秦始皇三十六年东游至钱塘临浙江水波恶乃西去二十里从狭中度始皇帝以天下之力狥其意意之所欲出赭山桥海无难而独畏浙江水波恶不敢径渡以此知钱塘江天下之崄无出其右者臣昔通守此郡今又忝郡寄二十年间亲见覆溺无数自温台明波往来者皆由西兴径渡不渉浮山之崄时有覆舟然尚稀少自衢睦处婺宣歙饶信及福建路八州往来者皆出入龙山沿泝此江江水滩浅必乗潮而行潮自海门东来势若雷霆而浮山峙于江中与鱼浦诸山相望犬牙错入以乱潮水洄洑激射其怒自倍沙碛转移状如鬼神往往于渊潭中涌出陵阜十数里旦夕之间又复失去虽舟师没人不能前知其深浅以故公私坐视覆溺无如之何老弱呌号求救于湍沙之间声未及终已为潮水巻去行路为之流涕而已纵有勇悍敢往之人又多是盗贼利其财物或因而挤之能自全者百无一二性命之外公私亡失不知一岁凡几千万而衢睦等州人众地狭所产五糓不足于食岁常漕苏秀米至桐庐散入诸郡钱塘亿万生齿待上江薪炭而活以浮山之崄覆溺留碍之故此数州薪米常贵又衢婺睦歙等州及杭之富阳新城二邑公私所食盐取足于杭秀诸场以浮山之崄覆溺留碍之故官给脚钱甚厚其所亡失与依托风水以侵盗者不可胜数此最其大者其余公私利害未可以一二遽数臣伏见宣德郎前权知信州军州事侯临因葬所生母于杭州之南荡往来江濵相视地形访问父老叅之舟人反复讲求具得其实建议自浙江上流地名石门并山而东或因斥卤弃地凿为运河引浙江及溪谷诸水凡二十二里有竒以逹于江又并江为岸度潮水所向则用石所不向则用竹大凡八里有竒以逹于龙山之大慈浦自大慈浦北折抵小岭下凿岭六十五丈以逹于岭东之古河因古河稍加浚治东南行四里有竒以逹于今龙山之运河以避浮山之崄度用钱十五万贯用捍江兵及诸郡厢军三千人二年而成臣与前转运使叶温叟转运判官张璹躬往按视皆如临言凡福建两浙士民闻臣与临欲奏开此河万口同声以为莫大无穷之利臣纵欲不言已为众论所迫势不得黙已臣闻之父老章献皇后临朝日以江水有皇天荡之崄内出钱数十万贯筑长芦起僧舍以拯溺者先帝又见长淮之崄赐钱十万贯米十万石人夫九万二千人以开龟山河今浮山之崄非特长芦龟山之比而二圣仁慈视民如伤必将捐十五万缗以平此积崄也谨昧死上临所陈开石门河利害事状一本及臣所差观察推官董华用临之说约度功料及合用钱物料状一本并地图一面伏乞降付三省看详或召临赴省面加质问仍乞下本路监司或更特差官同共相视若臣与临言不妄乞自朝廷擘画支赐钱物施行臣观古今之事非知之难言之亦易难在成之而已临之才干众所共知臣谓此河非临不成伏望圣慈特赐访问左右近臣必有知临者乞专差临监督此役不惟救活无穷之性命完惜不赀之财物又使数州薪米流通田野市井咏歌圣泽子孙不忘臣不胜大愿
贴黄今建此议不知者必有二难其一不过谓浙江浮山之崄经歴古今贤哲多矣若可平治必不至今日知此乃巷议臆度不足取信只如龟山新河易长淮为安流近日吕梁之崄窃闻亦已平治岂可谓古人偶未经意便谓今人不可复作其一不过谓并江作岸为潮水所冲啮必不能经乆今浙江石岸亦有成规自古本用木岸转运使张夏始易以石自龙山以东江水溢深石岸立于涨沙之上又潮头为西陵石矶所射正战于岸下而四五十年隠然不动虽时有缺壊随即修完人不告劳官无所费今自大慈浦以西江水皆露出石脚而潮头自龙山转向西南则岸之易成而难壊非张夏所建东堤之比也
杭州召还乞郡状【苏轼】
元佑六年五月十九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前知杭州苏轼状奏右臣近奉诏书及圣旨札子不允臣辞免翰林学士承旨恩命及乞郡事臣已第三次奏乞除臣扬越陈蔡一郡去讫切虑区区之诚未能遽回天意须至尽露本心重干圣听惶恐死罪惶恐死罪臣昔于治平中自凤翔职官得替入朝首被英宗皇帝知遇欲骤用臣当时宰相韩琦以臣年少资浅未经试用故且与馆职亦会臣丁父忧去官及服阕入觐便蒙神宗皇帝召对面赐奬激许臣职外言事自维羁旅之臣未应得此岂非以英宗皇帝知臣有素故耶是时王安石新得政变易法度臣若少加附会进用可必自维远人蒙二帝非常之知不忍欺天负心欲具论安石所为不可施行状以禆万一然未测圣意待臣深浅因上元有旨买灯四千椀有司无状亏减市价臣即上书论奏先帝大喜实时施行臣以此卜知先帝圣明能受尽言上疏六千余言极论新法不便后复因考试进士拟对御试策进上并言安石不知人不可大用先帝虽未听从然亦嘉臣愚直初不谴问而安石大怒其党无不切齿争欲倾臣御史知杂谢景温首出死力弹奏臣丁忧归乡日舟中曽贩私盐遂下诸路体量追捕当时梢工篙手等考掠取证但以实无其事故鍜錬不成而止臣缘此惧祸乞出连三任外补而先帝眷臣不衰时因贺谢表章即对左右称道党人疑臣复用而李定何正臣舒亶三人构造飞语酝酸百端必欲致臣于死先帝初亦不听而此三人执奏不已故臣得罪下狱定等选差悍吏皇遵将带吏卒就湖州追摄如捕冦贼臣即与妻子诀别留书与弟辙处置后事自期必死过杨子江便欲自投江中而吏卒监守不果到狱即欲不食求死而先帝遣使就狱有所约勅故狱吏不敢别加非横臣亦觉知先帝无意杀臣故复留残喘得至今日及窜责黄州每有表疏先帝复对左右称道哀怜奬激意欲复用而左右固争以为不可臣虽在逺亦具闻之古人有言聚蚊成雷积羽沉舟言寡不胜众也以先帝知臣特逹如此而臣终不免于患难者以左右疾臣者众也及陛下即位起臣于贬所不及一年偹位禁林遭遇之异古今无比臣每自维昆虫草木之微无以仰报天地生成之德惟有独立不倚知无不言可以少报万一始衙前差顾利害与孙永傅尧俞韩维争议因亦与司马光异论光初不以此怒臣而台諌诸人逆探光意遂与臣为仇臣又素疾程頥之奸未尝假以色词而頥之党人无不侧目自朝廷废黜大奸数人而其余党犹在要近阴为之地特未发尔小臣周穜乃敢上疏乞用王安石配享以尝试朝廷料穜草芥之微敢建此议必有阴主其事者是以上书逆折其奸锋乞重赐行遣以破小人之谋因此党人尤加忿疾其后又于经筵极论黄河不可回夺利害且上疏争之遂大失执政意积此数事恐别致患祸又缘臂痛目昏所以累章力求补外窃伏思念自忝禁近三年之间台諌言臣者数四只因发策草麻罗织语言以为谤讪本无疑似白加诬执其间暧昧譛愬陛下察其无实而不降出者又不知其几何矣若非二圣仁明洞照肝膈则臣为党人所倾首领不保岂敢望如先帝之赦臣乎自出知杭州二年粗免人言中间法外刺配颜章颜益二人葢攻积弊事不获已陛下亦已赦臣而言者不赦论奏不已其意岂为颜章等哉以此知党人之意未尝一日不在倾臣洗垢求瑕止得此事今者忽蒙圣恩召还擢用又除臣弟辙为执政此二事皆非大臣本意窃计党人必大猜忌磨砺以须势必如此闻命悸恐以福为灾即日上章辞免乞郡行至中路果闻弟辙为台諌所攻般出廨宇待罪又蒙陛下委曲照见情状方获保全臣之刚褊众所共知党人嫌忌甚于弟辙岂敢以衰病之余复犯其锋虽自知无罪可言而今之言者岂问是非曲直窃谓人主之待臣子不过公道以相知党人之报怨嫌必为巧发而阴中臣岂敢恃二圣公道之知而傲党人阴中之祸所以不避烦渎自陈入仕以来进退本末欲陛下知臣危言危行独立不回以犯众怒者所从来逺矣又欲陛下知臣平生冐渉患难危崄如此今余年无几不免有逺祸全身之意再三辞逊实非矫饰柳下惠有言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臣若贪得患失随世俛仰改其常度则陛下亦安所用臣若守其初心始终不变则羣小侧目必无安理虽蒙二圣深知亦恐终不胜众所以反复计虑莫若求去非不懐恋天地父母之恩而衰老之余耻复与羣小计较短长曲直为世间高人长者所笑伏望圣慈察臣至诚特赐指挥执政检会累奏只作亲嫌回避早除一郡所有今来奏状乞留中不出以保全臣子臣不胜大愿若朝廷不以臣不才犹欲驱使或除一重难边郡臣不敢辞避报国之心死而后已惟不愿在禁近使党人猜疑别加阴中也干犯天威谨俟斧质臣不任祈天请命战恐殒越之至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六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六十七
(明0贺复征 编
○奏状九
乞诛窜吕惠卿状[宋苏辙]
右臣闻汉武帝世御史大夫张汤挟持巧诈以迎合上意变乱货币崇长犴狱使天下重足而立几至于乱武帝觉悟诛汤而后天下安唐德宗世宰相卢杞妬贤嫉能戕害善类力劝征伐助成暴敛使天下相率叛上至于流播德宗觉悟逐杞而后社稷复存葢小人天赋倾邪安于不义性本阴贼尤喜害人若不死亡终必为患臣伏见前参知政事吕惠卿懐张汤之辨诈兼卢杞之奸凶诡变多端敢行非度见利忘义黩货无厌王安石初任执政用之心腹安石山野之人强狠傲诞其于吏事冥无所知惠卿指摘教导以济其恶青苖助役议出其手韩琦始言青苖之害先帝知琦朴忠翻然感悟欲退安石而行琦言当时执政皆闻德音安石惶遽自失亦累表乞退天下欣然有息肩之望矣惠卿方为小官自知失势上章乞对力进邪说荧惑圣听巧回天意身为馆殿摄行内侍之职亲往传宣以起安石肆其伪辨破难琦说仍为安石书刼持上下之策大率多用刑狱以震动天下自是诤臣吞声有识丧气而天下靡然矣至于排击忠良引用邪党惠卿之力十居八九其后又建手实簿法尺椽寸土捡括无遗鸡豚狗彘抄札殆遍专用告讦推析毫毛鞭棰交下纸笔翔贵小民怨苦甚于苖役又因保甲正长给散青苖结甲赴官不遗一户上下骚动不安其生遂致河北人户流移虽上等富家有驱领车牛懐挟金银流入襄邓者旋又兴起大狱以恐胁士人如郑侠王安国之徒仅保首领而去原其害心本欲株连蔓引涂污公卿不止如此颇頼先帝天姿仁圣每事裁抑故惠卿不得穷极其恶不然安常守道之士无噍类矣既而惠卿自以赃罪被黜于是力陈边事以中上心其在延安始变军制杂用蕃汉上与冯京异论下与蔡延庆等力争惟党人徐禧助之遂行其说违背物情壊乱边政至今为患西戎无变妄奏警急擅领大众渉入敌境竟不见敌迁延而归糜费资粮弃捐戈甲以巨万计恣行欺罔坦若无人立石纪功使西戎晓然知朝廷有吞灭灵夏之意自是戎人怨畔边鄙骚动河陇困竭海内疲劳永乐之败大将徐禧本惠卿自布衣中保荐擢任始终恊议遂付边政败声始闻震动宸极循致不豫初实由此边衅一生至今为梗及其移领河东大发人牛耕葭芦吴堡两寨生地托以重兵方敢布种投种而归不敢复视及至秋成复以重兵防托收刈所得率皆秕稗雨中收获实时腐烂惠卿张皇其数牒转运司交割妄言可罢馈运其实所费不赀而无丝毫之利边臣畏惮皆不敢言此则惠卿立朝事迹一二虽复肆诸市朝不为过也若其私行崄薄非人所为虽闾阎下贱有不食其余者安石之于惠卿有卵翼之恩有父师之义方其求进则胶固为一更相汲引以欺朝廷及其权位既均势力相轧反眼相噬化为雠敌始安石罢相以执政荐惠卿既以得位恐安石复用遂起王安国李士宁之狱以促其归安石觉之被召即起迭相攻击期致死地安石之党言惠卿使华亭知县张若济借豪民朱华等钱置买田产使舅郑膺请夺民田使僧文捷请夺天竺僧舍朝廷遣蹇周辅推鞫其事狱将具而安石罢去故事不复究案在御史可覆视也惠卿言安石相与为奸发其私书其一曰无使齐年知齐年者冯京也京安石皆生于辛酉故谓之齐年先帝犹薄其罪惠卿复发其一曰无使上知安石由是得罪夫惠卿与安石出肺肝托妻子平居相结惟恐不深故虽欺君之言见于尺牍不复疑间惠卿方其无事已一一收录以备缓急之用一旦争利遂相抉擿不遗余力必致之死此犬彘之所不为而惠卿为之曽不愧耻天下之士见其在位侧目畏之夫人君用人欲其忠信于已必取仁于父兄信于师友然后付之以事故放麑违命也而推其仁则可以托国食子狥君也而推其忍则至于弑君栾布惟不废彭越之命故高祖知其贤李绩惟不利李密之地故太宗许其义二人终事二主俱为名臣何者仁心所存无施不可虽公私有异而忠厚不殊至于吕布事丁原则杀丁原事董卓则杀董卓刘牢之事王恭则反王恭事司马元显则反元显皆逆人理世所共疑故吕布见诛于曹公而牢之见杀于桓氏皆以其平生反复势不可存夫曹桓古之奸雄驾御英豪何所不有然推究利害终畏此人今朝廷选用忠信惟恐不及而置惠卿于其间譬如薫莸杂处枭鸾并栖不惟势不两立兼亦恶者必胜况自去岁以来朝廷废吴居厚吕嘉问蹇周辅宋用臣李宪王中正等或以牟利或以黩兵一事害民皆不得逃谴今惠卿身兼众恶自知罪大而欲以闲地自免天下公议未肯赦之然近日言事之官论奏奸邪至于邓绾李定之徒微细毕举而不及惠卿者葢其凶悍猜忍如蝮蝎万一复用睚眦必报是以言者未敢轻发臣愚蠢寡虑以为备位言责与元恶同时而畏避隠忍辜负朝廷是以不惮死亡献此愚直伏乞陛下断自圣意畧正典刑纵未以污鈇锧犹当追削官职投畀四裔以御魑魅谨录奏闻
又论章惇状【任伯雨】
左仆射章惇独宰政柄首尾七年随其喜怒恣作威福助尊私史则至于薄神考矜伐已功则至于累宣仁乐于用兵大开边衅闗陜之民愁矣而进筑不已内府之财竭矣而辇运不休忘祖宗积累之艰轻朝廷根本之地谓人之怨怒为当尔谓天之谴戒为偶然斥公论为流俗以献忠为诽谤杀张天恱之徒以箝众口广邹浩之狱以絶言路天下震骇人多自危頼宗庙之灵不廷不虞之变幸未发耳哲宗一于委任何负于惇惇负哲宗乃至于此虽阴谋密计发于蔡卞而力行果断惇实主之用春秋诛意之法则罪卞可也任扶危持颠之责则非惇而谁然则卞为谋主惇乃罪魁殱厥渠魁理不可赦今惇仰恃容贷谋脱身祸自谓前日之事皆禀命于哲宗职当奉行非惇罪也呜呼罪不在惇其在谁乎臣请以二事验之可以考其余矣乃者宣训之说究治之事喧播中外上干宣仁高氏一门几不获免主张保全力沮其说者以哲宗本意不为已甚故也元佑大臣初议诛灭及其流窜尚欲剿除然而臣下之意竟不得行梅岭以南犹有全活而北归者以哲宗本意不为已甚故也今事出哲宗者则托于密赞而掠为已功已之所行则托于禀命而归之先烈所可痛心孰大于是汉之匡衡事成帝为丞相石显用事不能正救乃于成帝既没之后论显不忠之罪扬着成帝之失王尊劾衡以为卑君尊臣非所宜言天下后世以尊为是又哀帝之初臣下谤议多及成帝独议郎耿育以谓事不当时固争防祸于未然各随指阿从以求容媚晏驾之后尊号已定万事已讫乃追采不及之事讦扬幽昧之过此臣所深痛也今惇于往事每有匡衡归过之心而献言之人未闻耿育深痛之议其何以称陛下钦承继述之意乎
陈捍御贼马奏状【李纲】
右臣伏覩进奏院报今月初二日三省同奉圣旨敌人窥伺承楚如别有警急当亲总六师往临大江臣子之情中外同切忧愤况臣世受国恩尝蒙眷奬擢置近司虽以罪戾退伏海濵荷保全之大德未尝食息少忘朝廷安危休戚实与国家同之敢竭愚戆以今日捍御贼马事势陈为三策以献庶几千虑一得仰禆庙算之万一伏望圣慈特垂省览赦其狂瞽而取其区区之心臣不胜幸甚臣窃以伪齐刘豫以虵豕之姿挟金人虎狼之势僭窃名号盗据旧郡踰五年矣包藏祸心乆而未发今日輙敢遣其孽子率叛将驱遗民借助强敌与之南牧侵扰淮甸睥睨江右虽兵之众寡谋之浅深难以遥度而预料然吾之所以捍御之策不可不用其至恭惟陛下天钖勇智洞照事机慨然出自英断将亲总六师以临大江则翠华所幸保据形胜号令诸将使相应援信赏必罚将士乐从貔貅之师百倍其气敌之退屈已在目中睿谟克壮其计得矣然臣窃谓解杂乱纷紏者不控拳救斗者不抟击批亢捣虚形格势禁则自为解耳昔人用兵多出于此魏赵相攻齐师救赵田忌引兵以趋大梁则魏兵释赵而自救齐师大破之于马陵兵家形势从古已然今伪齐悉兵南下其境内必虗而岳飞新立功于襄汉其威名已振亦既班师屯于武昌伪齐必不虞其再至也陛下傥降明诏遣岳飞以全军间道疾趋襄阳更择湖南北骁将鋭兵为之继援命信臣总统乗此机会捣颕昌以临淮甸电发霆击出其不意则伪齐必大震惧呼还丑类以自营救王师追蹑必有可胜之理此举非惟牵制南牧之兵亦有恢复中原之兆此上策也朝廷或以兹事体大馈饷之费调发之烦仓卒未能办集则銮舆驻跸江上势须号召上流之兵如岳飞王燮及湖南北诸将部曲除留屯外各择精锐军马尽集官私舟船逐路应副钱粮命将统率顺流而下旌旗金鼓千里相望以助声势则敌人虽众岂敢南渡仍诏韩世忠刘光世帅其全师进屯淮南要害之地设竒邀击絶其粮道贼必退遁保全东南徐议攻讨此中策也万一有借亲征之名为顺动之计委一二大将捍敌于后则臣恐车驾既还号令不行诸将无应援协济之谋卒伍有溃散摽掠之势士气既索人心不固控扼一失其守贼得乗间深入州县望风奔溃其为吾患有不可胜言者矣此最下策也或谓臣曰往岁金人南渡以退避得计今胡为而不可臣应之曰不然金人南渡利在侵掠既得子女玉帛而时方暑则势必还师朝廷因得收复残破州县还定安集渐成区宇故在当时为退避之计则可今为是役者伪齐也使之渡江而南必谋割据得一县则占一县得一州则占一州得一路则占一路师不徒还而奸民溃卒见利忘义幸灾乐祸者从而附之声势鸱张则将何以为善后之策哉故在今日为退避之计则不可况伪齐所驱胁而来皆京东西闗陜之民非金人比借有敌骑势必不多朝廷措置得宜将士用命则安知此贼非送死于我昔苻坚以百万之众侵晋而谢安以偏师破之顾一时机会所以应之者如何耳臣愚伏望圣慈特降臣章与二三大臣熟议之臣自经忧患以来衰病交攻志气凋落加有重膇之疾歩履艰难方国家多事之秋既不能执干戈以卫社稷又不获陪羁靮而扞牧圉夙夜忧叹孤负大恩死不瞑目徒有拳拳之诚不能自已故敢以刍荛之说上渎天聪传曰狂夫之言圣人择焉愿陛下无以人废言
奉诏条具边防利害奏状【李纲】
右臣伏奉诏书以伪齐金人皆已退遁令臣深思熟讲凡今攻战之利守备之宜措置之方绥懐之畧条具来上臣仰荷圣恩怜臣孤迹尝备位于近司察臣迂愚有千虑之一得虽以罪戾屏伏海濵曽不遐遗以国家边防恢复大计特降亲问顾臣学术阔踈智识浅短何足以称诏旨而禆庙畧之万一敢竭愚瞽以塞明命伏惟陛下留神采择臣不胜幸甚臣窃以僭逆之臣挟强捍之金提兵南向俶扰淮壖其意葢料朝廷蹈前日退避之辙得以乗间渡江凭陵东南不虞六飞亲临江上号令既行赏罚既明将士摧锋俘馘系路敌气挫屈潜师遯逃此葢陛下睿谟宏逺天威英断之所致宗社无疆之休中外臣子之共庆也然臣区区之愚窃愿陛下勿以贼马退遁为可喜而以僭逆未诛仇敌未报为可愤勿以保全东南为可安而以中原未复赤县神州犹陷于金人为可耻勿以诸将屡捷为可贺而以军政未修士气未振尚使狂冦得以潜逃为可虞则中兴之期可指日而俟矣臣谨考往古之迹揆方今之宜条具攻战守备措置绥懐之策以献议者或谓贼马既退当遂用兵为大举之计臣窃以为不然譬如奕棊当先自生乃可杀敌生理未固而欲浪战以侥幸此非制胜之术也高祖先保闗中故能东向与项籍争光武先保河内故能出征以降赤眉铜马之属肃宗先保灵武故能破安史而复两京今朝廷以东南为根本傥不先为自固之计将何以能万全胜敌又况将士暴露之乆财用调度之烦民力科取之困谓宜大为守备痛自料理使之苏息乃为得计议者又谓贼马退当且保据一隅以苟目前之安臣又以为不然善如奕棋舍局心而就边角迫蹙褊小浸以衰微何以取胜秦师伐晋以报殽之师诸葛亮佐蜀连年出师以图中原不如是不足以立国高祖在汉中谓萧何曰吾亦欲东耳安能鬰鬰乆居此乎光武破隗嚣诏岑彭曰人苦不知足既平陇复望蜀此皆帝王以天下为度者也不如是不足以混一区宇戡定祸乱又况祖宗之境土岂可坐视沦陷不务恢复今岁不征明年不战使贼势益张而吾之所紏合精鋭士马日以损耗何以图敌谓宜及防守既固军政既修之后即议攻讨乃为得计此二者守备攻战之序也至于守备之宜则当料理淮南荆襄以为籓篱夫淮南荆襄者东南之屏蔽也六朝之所以能保有江左者以强兵巨镇尽在淮南荆襄间故以魏武之雄苻坚石勒之众宇文拓跋之盛卒不能窥江表后唐李氏有淮南则可以都金陵其后淮南为周世宗所取遂以削弱今朝廷欲为守备则当于淮南东西及荆襄置三大帅屯重兵以临之东路以扬州西路以庐州荆襄以襄阳为帅府分遣偏师进守支郡小筑城垒如开以边其初朝廷应副钱粮谓如淮东则以江东路财用给之淮西则以江西路财用给之荆襄则以湖南北路财用给之徐议营田使自赡养遇有贼马则大帅遣兵应援稍能自守商旅必通乃可召人归业渐次葺理假以岁月则籓篱成矣前有籓篱之固后有长江之险加以战舰水军使沿江一带帅府郡县上连下接自为防守则贼马虽多岂敢轻犯近年以来大将握重兵于江南官吏守空城于江北虽有天险初无战舰水军之制故敌人得以侵扰窥伺欲为守备无他反此而已或谓三大帅率重兵以屯江北则供亿之费不赀臣应之曰使三大帅屯兵于江南亦仰给于朝廷其费等耳曷若使之渡江葺理淮南以为家计则朝廷异时可省经费而籓篱之势成为无穷之利守备之宜莫大于是有守备矣然后可以议攻战之利亦当分责于诸路大帅谓如淮东之帅则当责以收复京东东路淮西之帅则当责以收复京东西路荆襄之帅则当责以收复京西南北路川陜之帅则当责以收复陜西五路诸路克捷因利乗便收京畿复故都以戡大憝此虽落落难合然在陛下志先定于中而断以至诚必为之意葢无不可成之理至于择将之术治兵之政车马器械之制号令赏罚之权兵家皆有常法无待臣言而战阵之间因敌决胜临事制变者兵无常形又不可以预图也臣愿窃以为献者在勿失机会而已夫机会之来间不容髪以战则胜以守则固一失其机悔不可追昔刘表悔不用蜀先主之言蜀先主曰天下日寻干戈事会之来岂有终极若能应之于后则此未足为恨也臣窃观朝廷近年以来失机会者多矣自今以往如能保淮南荆襄以为固选将练卒厉兵秣马聚财积糓应机而作则以弱为强取威定乱于一胜之间僣逆之臣可正藁街之诛强悍之敌岂无殄灭之日攻战之利莫大于是此二者守备攻战之策也若夫措置之方则臣愿先定驻跸之所葢万乗所居必择形胜然后能制服中外以图事业临安平江皆泽国褊迫偏伯所据非用武之地惟建康自昔号为帝王天子之宅以其江山雄壮地势寛慱可容万乗故六朝以来更都之今銮舆未服旧都莫若权宜且于建康驻跸控引二浙襟带江湖运漕财糓无不便利臣昨于建炎初建议廵幸闗东为上襄阳次之建康为下者以天下形势言之也今以建康为便者以东南形势言之也然淮南有籓篱之固然后建康可都愿陛下与二三大臣熟计之既料理淮南仍诏建康守臣治城壁修宫阙立官府创营房使粗成规模以待翠华之幸近年以来车驾所寓因陋就简诸事草创虽陛下以时方艰难用过乎俭然宫室制度亦有不可已者有城壁然后人心不恐有官府然后政事可修有营房然后士卒可用惟自朝廷应副诏有司以渐修建庶几不扰此措置之方所当先者也绥懐之畧则臣愿先为自强之计夫西北之民皆陛下之赤子荷祖宗涵养之德其意曷尝一日忘宋哉特制于黠敌之势为所驱迫陷于涂炭故舍二百年之本朝而事大不道之僭逆岂其本心惟朝廷之力未能保覆之故数路之民虽困于重敛伤于峻刑而不能以自归倘淮南荆襄籓篱既成壤地相接甲兵既备天威震惊必有结约来归如宿迁之民者必有愿为内应如京东郡县者宜命诸帅优加拊循来归者给田土内应者予爵赏官吏将士禄秩由旧许之自新孰不感悦朝廷近者得诸路签军皆不杀而优恤之自敌中来归者皆优与官秩可谓得策更愿力为自治自强之计使陷溺之民知所依怙益坚戴宋之心此绥懐之畧所当先者也攻战守备措置绥懐皆中兴之至计今日之急务圣问所及臣已粗陈其梗槩矣臣伏读诏书有曰朕将虚已以听择善而从君臣之间期于无隠利害之决断以必行臣三复圣训不知涕泗之交頥也何则君臣之遇号为千载听言用谋尤其所难未信而言则有谤已之嫌交踈言深则有失身之戒葢虽朋友尚不易言而况于君臣之间乎今陛下求治之切诏书如此而臣以忧患之余孤危特甚欲浅言之则何以副陛下期于无隠之训欲深言之则虑有犯颜逆鳞之愆感惧交中进退维谷虽然陛下当艰危多故之秋诏臣以丁宁恻怛之意缄黙不言臣则有罪有君如此其忍负之敢冐鼎镬刀锯之诛以布心腹肾膓之实惟陛下幸察臣窃观陛下有聪明睿智之姿有英武敢为之志然自临御迄今九年国不辟而日蹙事不立而日壊将骄而难御卒惰而未练国用匮而无赢余之畜民力困而无休息之期陛下忧勤虽至而未足以成中兴之业者则羣臣误陛下之故也陛下自近年以来所用之臣凡几人慨然敢任天下之重建事立功与夫备位充员者皆不能逃于圣鉴夫用人如用医必先知其术业可以已病然后使之进药而责成功今于医者之术业初不详究而姑试之则虽日易一医何补病者殆将饮药以加病而已平居无事小亷曲谨初似无过而乏济时之大畧忽有扰攘之故则错愕无所措手足不过奉身以退天下忧危之重委之陛下而已不知何补于国家陛下亦安取此大概近年所操之说有二闲暇则以和议为得计而以治兵为失策仓卒则以退避为爱君而以进御为误国众口和之牢不可破然累年之间冠葢相望而初不得其要领翠华蒙尘而尚未有所定居上下苟且偷安而不为长乆之计天歩艰难国势益弱职此之由大运有开天启宸衷超然逺览悟前日和议之失而亲总六师惩前日退避之非而亲临大敌逆臣悍敌数十万众饮马江干虽未能扫荡邀击尽殱丑类而天威所临已足以使之震怖不敢南渡潜师宵奔则和议之与治兵退避之与进御其効槩可覩矣今贼马虽退而金人伺衅变诈百出未大创惩疆场相望道里不逺安知其秋高马肥不再来扰我使疲于奔命哉是宜明诏于却敌之初求善后之策也臣夙夜为陛下深思所以为善后之策者无他在尽反前日之所为解琴瑟而更张之先定其论如奕棋之立意后图其功如奕棋之置子必可得志臣请试陈其说窃观自古创业中兴之主必以兵胜而为亲征之计者其意岂谓必冐矢石履行阵而后可哉黄屋所临人心自固赏罚既当士气奋张用能成功故高祖既得天下击韩王信陈狶黥布未尝不亲行光武自即位至平公孙述十二年间无一岁不亲征本朝艺祖太宗定维扬平泽潞下河东皆躬御戎辂真庙亦有澶渊之行措天下于大安此所谓始于勤劳终于逸乐者也退避之策可暂而不可乆可一而不可再退一歩则失一歩退一尺则失一尺往时自南都退而至于维扬则闗陜河北河东失矣自维扬退而至于江浙则京东西失矣万一有北骑南牧复将退避不知何所适而可航海之策万乗冐风涛不测之险此尤不可者惟当于国家闲暇之时明政刑治军旅选将帅修车马备器械峙糗粮积金帛贼来则御俟时而奋以光复祖宗之大业此最上策杜牧所谓上策莫如自治也臣愿陛下自今以往勿复为退避之计可乎臣又观古者敌国善邻则有和亲仇雠之邦鲜复遣使岂不以衅隙既深终无讲好修睦之理故耶东晋渡江石勒遣使于晋元帝命焚其币而却其使彼遣使来且犹却之此何可往假道于僭伪之国而自取辱无补于事祗伤国体金人自知情事之重惧我必报其措意为何如而我方且卑辞重币屈体以求之其不推诚以见信决矣器币礼物所费不赀使轺往来坐索士气而又邀我以必不可从之事制吾以必不敢为之谋是和卒不成而徒为此扰扰也非特如此于吾自治自强之计动輙相妨实有所害金人二十余年以此策破契丹困中国而终莫之悟夫辩是非利害者人心所同岂真不悟哉聊复用此以侥幸万一曽不知为吾害者甚大此古人所谓几何侥幸而不丧人之国者也臣愿陛下自今以往勿复遣和议之使可乎此二说者既定然后择所当为者一切以至诚之意为之先后本末各有次第俟吾之政事修仓廪实府库充器用备士气振力有可为乃议大举则兵虽未交而胜负之势已决矣抑臣闻朝廷者根本也藩方者枝叶也根本固则枝叶繁朝廷者腹心也将士者爪牙也腹心壮则爪牙奋今国家逺有盛强之北敌近有僭伪之逆臣所仰以为捍蔽者在籓方所资以致攻讨也在将士然根本腹心则在朝廷惟陛下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使君子小人各得其分则是非既明赏罚必当自然籓方恊力将士用命虽强冦不足畏虽逆臣不足忧此特在陛下方寸之间耳臣昧死条上六事一曰信任辅弼二曰公选人材三曰变革士风四曰爱惜日力五曰务尽人事六曰寅畏天戒何谓信任辅弼夫拨乱之主履时艰难资辅弼之臣同心同德相与有为岂易致哉必如元首股肱之于一身父子兄弟之于一家乃能协济故高祖视萧何如左右手太宗遇房杜如子弟蜀先主得诸葛孔明如鱼之有水不如是不能感会风云以成王霸之业今陛下选于众以图任遂能捍御大敌可谓得人矣然臣愿陛下待以至诚无事形迹乆任以责成功勿使小人得以间之则君臣之美垂裕无穷昔高祖终始用萧何太宗终始用房杜故能戡乱定功卒至太平管仲有言曰知人而不能用害伯也用而不能信任之害霸也信任而使小人叅之害伯也霸者犹如此而况于欲恢复天下者乎魏郑公有言曰君臣同心是谓一体岂有置至公事形迹若上下共由兹路邦之兴丧未可知也夫事形迹者未必有过举而魏公以为兴丧未可知者凡以无至诚相与之意而惟嫌疑之为避不足建兴邦之大绩故也陛下诚能推信任之诚臣将见辅弼任责而中兴之业不难致矣何谓公选人材夫治天下者未尝不资于人材而创业中兴之主所资为尤多何则继体守文率由旧章得中庸之材亦足共治至于艰难有为兴衰拨乱则非得卓荦瓌玮之材未易有济故武王之有十乱宣王之有吉甫方叔召虎高祖之有三杰光武之有邓禹耿弇吴汉之属太宗之有房杜英卫之流宪宗有裴度武宗有李德裕皆以不世出之材佐大有为之主参翌佐佑以成大业古今通道其可忽诸然自昔抱不羣之材者多为小人之所忌嫉或中之以黯闇或指之为党与或诬之以大恶或摘之以细故而以道事君者不可则止难于自进耻于自明虽负重谤遭深谴安于义命不复自辩惟至明之主为能察小人之情伪而辩其臣之非辜此霍光所以见察于昭帝房乔所以见信于太宗也陛下临御以来用人材多矣世之所许以为正人端士者徍徍闲废于无用之地岂非罹此谤邪遂使陛下寤寐侧席而有乏材之叹懐才抱义愿为国家宣力者无因而进前陛下盍亦少留圣意致察于此洪范皇极之畴曰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好恶偏党皆足以为至公之累惟以道为公而无好恶偏党之私则王道明矣魏郑公卒太宗遣人至其家得书半藁其可识者曰天下之事有善有恶任善人则国安用恶人则国弊公卿之内情有爱憎憎者惟见其恶爱者止见其善爱憎之间所宜详审若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去邪勿疑任贤勿猜则可以兴矣太宗感悟夫人主岂能无爱憎然必去爱憎而后得人以兴者爱憎出于私情用人以兴邦必由于公道故也管仲虽仇齐公必用雍齿虽怨汉祖必赏而况其余乎陛下诚能推至公之道臣将见人材軰出中兴之业不难致矣何谓变革士风夫用兵之际似与士风初不相及然其实相为表里者也士风淳厚则议论正而是非明朝廷赏罚功罪当而人心服此措置所以得宜而寖明寖昌也士风浇薄则议论不正是非不明朝廷赏罚功罪不当而人心不服此措置所以失宜而寖微寖弱也晋之士风尚虚浮而不事事故当时措置乖谬盗贼并起而有五戎乱华之祸本朝嘉佑治平以前士风何其淳厚也自数十年来非特不事事而已奔竞争进议论狥私邪说利口足以惑人主之听元佑大臣如司马光之流皆持正论为朝廷长虑却顾图乆逺之计社稷之臣也而羣枉嫉之指为奸党听其言则大者可族小者可诛頼国家寛仁祗从窜逐其士风逓相仿效颠倒是非变乱黒白政事大壊以驯致靖康之变非偶然也殆今四十余年世变风移爱憎之情销尽然后朝廷始知元佑羣臣之忠褒赠官秩录用子孙然已何补于事曷若早变此风则忠臣无诛谪之寃国家有治安之实两受其利岂不美哉臣观近年士风尤薄随时好恶以取世资不顾国体惟欲进身不核事实惟欲伤人大詈则大进小诋则小迁■〈言翕〉訿成风此非朝廷之福也陛下得一张浚付以重权使御强敌于闗陜浚虽以忠许国而事失机会不为无过言者痛绳丑诋诬以大恶岂不太甚欤浚有浴日之功足以结陛下之知有大臣之辨足以回陛下之听故得自洗濯复侍清光于帷幄之中然其所伤已多矣藉使遭谤困谗之臣无浚之功又无大臣为之辨白而有下石以挤之者则何以自雪于君父冀察其不然哉夫朝廷设耳目及献纳论思之官以广视听固许之以风闻至于大故亦须核实使果如其言则诛责所加岂宜止从轻典使言而无实则诬人之罪伏谗搜慝得以中害善良皆非所以修政也臣愿陛下降明诏以戒谕士大夫使体德意从忠厚变近年浇薄之风昔贾谊劝文帝养人臣以礼义亷耻陆贽劝德宗听言必考其实而察其情以正典刑不宜两置而不问皆治道之要陛下诚能行责实之政臣将见士风淳厚而中兴之业不难致矣何谓爱惜日力臣闻之周书曰功崇惟志业广惟勤葢功以志崇所以为之规模也业以勤广所以为之积累也犹建大厦堂室奥序其规模可一日而成至于鸠工聚财积累非一日所致创业中兴何以异此高祖得韩信与之论亡楚之策光武得邓禹与之论兴汉之谋蜀先主得诸葛亮与之论鼎立之计皆定于谈笑之间而高祖以五年成帝业光武以十三年混区宇先主得蜀亦在数年之后葢积累而致者如此今陛下临御九年于兹境土未复僭逆未诛仇敌未报尚稽中兴之业则其始不为之规模其后不为之积累故也边事初定之时朝廷所推行者皆簿书期会不急之细务至于攻讨防守之策国之大计皆未尝留意安得不为僭逆之臣强悍之冦之所窥伺然则自今以往其可不惜日力哉昔禹不贵尺壁而惜寸阴今日朝廷艰难乃惜分阴之时臣愿陛下诏二三大臣熟议所以规模者凡所施为画一条具如立课程以次施行又诏州县使体陛下德意而奉承之所立期限勿大遽以致骚扰勿大缓以失机会使事得其序不扰而辩乃为得策夫天下无不可为之事亦无不可为之时惟失其时则患之小者日益大事之易者日益难正如医者之治病其在皮肤针烙及之其在五脏汤剂及之至于骨髓则虽有扁鹊俞跗蔑以为矣此时之所以不可失也诗曰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今此下民或敢侮予孟子曰国家闲暇及是时明其政刑虽大国必畏之矣夫用知者当于未奔腾之前十日聚之以待一日之用渴而穿井斗而铸锥其能及乎陛下诚能存爱日之心将见为无不成中兴之业不难致矣何谓务尽人事臣窃观天人之道其实一致人之所为即天之所为也国之将兴百度皆举天实佑之犹之农夫尽其穮蓘之力乃亦有秋使未尝竭耕耨之勤而欲望稼穑之利其可得耶天不人不因人不天不成人事尽于前则天理应于后自然之符也光武以兵三千攻寻邑百万者人也适雷电风雨遂有昆阳之胜而中兴之运启者天也孙权以兵三万拒曹操数十万者人也适风顺可以纵火遂有赤壁之捷而鼎足之势成者天也谢安以兵八千击苻坚百万者人也适秦师小却遂有淝水之功而东晋之祚延者天也创业中兴之主莫不皆然尽其在我者而以其成功归之于天孟子曰君子创业垂统为可继也若夫成功则天也今未尝尽人事敌至则先自退屈而欲责成功于天其可乎臣愿陛下诏二三大臣恊心同力务尽人事以听天命则恢复土宇剪屠鲸鲵迎还两宫必有日矣夫人心即天心也下得人心上合天心则无不成之功陛下诚能和同天人之际臣将见中兴之业不难致矣何谓寅畏天戒夫天之于王者如父母之于子爱之至则所以为之戒者亦至是以孔子作春秋于灾异必书以谨天戒臣观商之盛如武丁周之盛如成王汉唐之盛如文景太宗之时未尝无天变而不为灾害者以能寅畏其戒而仰合其心也是知人主之于天戒必恐惧修省以致其寅畏之诚则能变灾以为祥天人之际何其昭昭然也比年以来荧惑失次太白昼见地震水溢或乆阴不雨或乆雨不霁或当暑而反寒乃正月之朔日有食之此皆天意眷佑陛下丁宁反复以致告戒陛下虽尝降诏俾士大夫各修厥职以答天谴然臣窃谓应天以实不以文此在陛下以至诚之意正厥事以应之昔宋公一言而妖星退舍大戊桑谷共生于朝而反以为祥陛下诚能行应天之实臣将见百祥来止中兴之业不难致矣此六者皆陛下所当先务正心以正朝廷者葢粪土愚臣忘生触死为陛下详言之抑臣又闻圣人不畏多难而畏无难或多难以固其国启其疆土或无难以丧其国失其土宇者少康以一旅之众而祀夏配天不失旧物光武太宗皆躬擐甲胄履危险而身致太平享国长乆今朝廷人材不乏将士足用江淮荆浙闽广川陜财用可理足以为中兴之资陛下勇知天钖春秋鼎盛欲大有为何施不可要在改前日之辙断而行之耳昔仲虺之称汤不称其无过而称其改过不吝葢帝王之度如天地之无心是则行非则改何惮之有郦食其劝高祖铸印以封六国之后子房一言则趣销之封德彝劝太宗用刑法以威天下魏郑公一言则行仁义遂至正观之治无损盛德而大功可成岂窃窃然畏人之议已哉陛下视建炎以来其所措置是邪非邪以为是则何以不见其效以为非则安可复蹈其辙臣前所陈皆改辙之道非循旧迹所能为也择善而从斟酌而行则在陛下夫以祖宗二百年之基四海亿兆之生灵皆系于陛下清燕之间圣虑及此得不栗栗危惧勉勉自强上以慰祖宗在天之灵下以副四海生灵之望哉昔周宣中兴南征北伐之威复古挍下之美咏于小雅葢有文武之吉甫显允之方叔以为之将帅有孝友张仲以在其左右故能内修政事外攘夷狄复文武之境土然则陛下所当法者深考周宣之诗则得之矣所谓善后之策何以加此臣以至愚极陋之质荷陛下非常特逹之知龙飞之初虚席以待眷遇之礼迈于等伦特以志广材踈自度不足以任天下之责力丐罢政无补国事每自愧惕违去阙庭九更寒暑犬马之心何尝一日不在赤墀之下自以罪戾逺屏不敢复与世故刍荛之言乆不上逹近者边报警急戎辂亲临臣子之情不胜愤懑故敢冐昧以三策为献伏蒙圣慈特降诏书奬谕今者又奉诏旨咨以当世之务而臣不量芣浅冐进狂瞽之说以渎天聪昔太宗谓魏郑公为敢言谢曰陛下导臣使言不然其敢数批逆鳞哉今陛下盛德过于太宗臣虽无魏公之敢言然展尽底藴亦思虑之所极也良药苦口而利于病忠言逆耳而利于行在陛下察之而已况臣自经忧患衰病交攻气息奄奄日与死迫常惧先犬马填沟壑无以报盛德之万一今得奉明问摅至情臣愿足矣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也伏望陛下哀怜赦其愚直而取其拳拳之忠实天下之幸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六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六十八
(明)贺复征 编
○奏状十
代郎中王国用论韩国公寃事状【明解缙】
臣闻君亲无将春秋诛意臣子事嫌于不轨固天下之所共诛幽明之所共愤者也然于事嫌不轨之中辨析几微之际此祸机之所不测骨肉之所难言者惟明主能察焉窃见太师李善长与陛下同一心出万死以得天下为勲臣第一生封公死封王男尚公主亲戚皆被宠荣人臣之分极矣志愿亦已定矣天下之富贵无以复加矣若谓其自图不轨尚未可知而今谓其欲佐胡惟庸者揆之事理大谬不然矣人情之爱其子必甚于爱其兄弟之子安享万全之富贵者岂肯侥幸万一之富贵哉虽至病狂亦不为矣善长于胡惟庸则侄之亲耳于陛下则子之亲也岂肯舍其子而从其侄哉使善长佐胡惟庸成事亦不过勋世第一而已矣太师国公封王而已矣尚主纳妃而已矣岂复有加于今日之富贵者乎且善长岂不知天命之不可幸求取天下于百战而艰危也哉当元之季欲为此者何限莫不身为虀粉世絶官污仅保首领者几人哉此善长之所熟见也且人之年迈摧頺精神意虑鼓舞倦矣偷安苟容则善长有之曽谓有血气之强暴感动其中也哉又其子事陛下托骨肉至亲无纎介之嫌何得忽有深雠急变大不得已之谋哉凡为此者必有深雠急变大不得已而后父子之间或至相挟以求脱祸图全耳未有平居晏然都无形迹而忽起此谋者也此理之所必无也若谓天象告变大臣当灾则杀人以应天象夫岂上天之欲哉今不幸已失刑矣而臣犹恳恻为明之愿陛下作戒于将来也天下孰不曰功如李善长又何如哉臣恐四方之解体也且臣至踈贱非不知言出而祸必随之然耻立于圣明之朝而无諌争之士始者侧听私室引耳朝端意谓羣臣岂无忠智左右侍近必有为陛下言者公卿大臣必有为陛下言者台谏御史必有为陛下言者而事涉寃枉羣臣杜口竟无一人为陛下言之臣所以忘其疎贱冀陛下万一感悟臣甘就鼎镬无所复恨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六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六十九
(明)贺复征 编
○奏状十一
观御制喜雪篇陈诚状【唐张九龄】
右臣等适见工部侍郎侍讲学士陈希烈所蒙恩赐圣制雪篇伏以圣惟无作任则应天地和阴阳斯之谓矣言微利慱旨逺思深于彼苍生焉知帝力臣闻食者万姓之命雪为五糓之精兆且见于祈年律既和于言志圣心昭感天瑞合符岂比夫汉咏白云但嗟欢乐周歌黄竹徒事巡游而已哉臣等仰望昭回莫知逺近幸均生植同是沾濡况臣忝在枢衡无能翼亮闻罪已之义若寘氷谷循忘躯之节冀益涓尘伏诵圣文无任喜惧臣等诚惶诚恐谨言
进白鹰状【张谓】
右臣管内大小鹰娑罗山采得前件鹰简择并堪进奉特禀异气挺生殊姿头圆顶平臆润胫短丹目时转志凌云霄花毛始齐色静霜雪既拔竒而赏异实超等而殊伦但四镇川原千里砂碛草木既少禽兽亦稀砺志【疑】爪距调其羽翮徒有愿于击抟竟无阶于効用今寒风凛冽杀气严凝万乗时巡六龙冬狩出樊笼之地登校猎之场必能随人指踪驱御苑之狐兎顺时行令逐禁林之鸟雀物性有适天心所知
代李尚书进画马屏风状【李翱】
右臣近得前件马様以其图冩诸家稍殊试为短屏备以文彩观其体闲色浮气逸神骏练影吴浦指山川而不揺花攅上林若雨露之新洗或屈膝千里或长鸣九霄昔以负图为寳今愿捍敌成功形影不殊効用何别讲裁成十二扇随状奉进若以时从启闭犹足靖于埃尘傥将用以驱驰庶可効其筋力輙敢轻冐战惧伏深
贺破贼兼优恤将士状【令狐楚】
右中使臣希倩至伏奉诏书得全义总率诸军已入贼界四月二十七日大破贼徒并擒斩生级如有身死王事者已委全义并给棺榇送归本道令臣五年莫停衣粮者吴少诚畎浍下流不朝于海根荄弱植自絶于天陛牢之中鸣吠未已今霜锋云集月羽风驰既压贼军纔闻儳鼓将麾冦垒已见靡旗实庙堂知先胜之形校队陈争登之力诛锄有次蔑杀无难凡在方隅不胜欣抃臣伏以虽忠不烈战士所羞视死如归武夫之志伏惟陛下弘天覆帱为日照临载激怒肝爰收肤骨汉世徒颁其槥椟义阙送终周诗纵裹其糇粮赏延非嗣以今观古奋一当千臣获守边陲叨居将帅无任感激之至
同州进双鸡等状【元稹】
同州防御使供进乌鹘并双鸡共四联右臣当州元和十五年春宣令采双鸡五联各重四斤频年采取一联不获自臣到州询问采捕人等皆云二十年前采得一联双鸡尔后不曽采得昨旬日之内并获两联斤两轻重稍符诏旨况浚郊初启既已大剪豺狼鸷鸟自来可以助清枭獍臣所以恨身无羽翼不获陪奉属车擒狡兎之根源破狐狸之羣党臣某无任忘躯思奋覩物感恩之至谨遣某官某乙随状奉进谨进
荐平泉处士韦楚状【元稹】
右件人隠居乐道独行善身敛迹市朝息机名利况家传簮组兄在班行而楚独栖山卧云錬气絶粒滋味不接于口尘埃不染其心二十余年不改其乐志齐箕颍节类颜原搢绅之间多所称叹臣为尹正合具荐论虽飞鸿入冥自忘饮啄而白驹在谷亦贵絷维傥蒙寘彼周行縻之好爵降羔鴈之礼命助鹓鹭之羽仪足以厚贞退之风遏躁进之俗兹亦盛事有禆圣朝
谢清明日赐新火状【白居易】
右今日高品官唐国珍就宅宣旨赐臣新火者伏以节过藏烟时当改火助和气以发滞表皇明以烛幽臣顾以贱微荷兹荣耀就赐而照临第宅聚观而光动里闾降实自天非因榆柳之燧仰之如日空倾葵藿之心徒奉恩辉岂胜欣戴
中和日谢恩赐尺状【白居易】
右今日奉宣赐臣等红牙银寸尺各一者伏以中和届节庆赐申恩当昼夜平分之时颁度量合同之令况以红牙为尺白银为寸美而有度焕以相宣逮下明忖度之心为上表裁成之德庆泽所及欢心毕同臣等尘忝日深宠赐岁至虽恩光下济咫尺之颜不违而尸素内惭分寸之功未効捧受愧畏倍万恒情谨具奏闻谨启
谢赐告身鞍马状【杜牧】
右中使某奉宣圣旨赐臣告身一通马一疋并鞍辔臣生逄圣代窃位岩廊奉告令之诏书丹霄之雨露犹湿钖代劳之骏马内栈之风云尚随寳轴焕丝纶之言逸足骋拳竒之态荧光爝火何禆日月之明弱质孤根但荷乾坤之德杀身宁报抚已知惭无任感恩抃跃恳悃之至
为荐濮阳公陈许举人自代状【李商隠】
右臣伏凖某年月日勅内外文武官上后三日举一人自代者臣伏见前件官栾郄旧族邹鲁名儒镜纳无私山高不让而又循墙戒切铭座规深兰省辞荣竹符出守汉悲来暮晋有去思晦而转明浼而尤白既还纶阁复掌礼闱人惊吞凤之才士切登龙之誉及司版籍以副地官比按西羗孤忠靡失居然国器实映朝伦今沔水无兵武昌非险用为亷问尚郁庙谋臣所部乃秦韩战伐之乡周郑郊圻之邑军输千乗地控三州若以代臣必为名将敢希睿泽曲遂愚衷俾寛窃位之讥冀受进贤之赏干冐陈荐无任兢越谨录奏闻
为中丞荣阳公谢借飞龙马送至府界状【李商隠】
右中使某奉宣恩旨以臣赴任特借飞龙马一疋并鞭辔等送至京兆府界者臣谬奉恩荣出叨亷问岂期蹇歩深轸皇慈特命内臣俾腾上驷梁悬蜀镫几覆吴鞍每多曵练之疑不假着鞭之力倐踰秦甸将复周闲照地回光瞻天送影长亭欲别未期东道而来双阙傥嘶愿附北风之思无任感恩恋阙言涕屏营之至
谢赐冬衣状【李商隠】
当二日之凿氷则殊豳埜及两楹之飞雪无异朔山绫裁飞鹄絮裛仙蚕白分椒璧之光紫夺兰牙之色已均下将仍逮连营晏子狐裘故敝何彰于国俭王恭鹤氅风流不自于君恩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六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七十
(明)贺复征 编
○札子一
徐师曽曰按札者刺也宋人奏疏有状有书有表有封事而札子之用居多盖本唐人牓子録子之制而更其名也
论皇城司巡察亲事官札子【宋司马光】
臣等伏闻皇城司亲事官奏报有百姓杀人私用财物休和事下开封府推鞫皆无事实欲勾元初巡察人照勘其皇城司庇护不肯交付臣等窃以祖宗开基之始人心未安恐有大奸阴谋无状所以躬自选择左右亲信之人使之周流民间宻行伺察当是之时万一有挟私诬枉者则斧钺随之是以此属皆知畏惧莫敢为非今海内承平已踰百年上下安固人无异望世变风移宜有厘革而因循旧贯更成大弊乃至帝室姻亲诸司仓库悉委此属亷其过失广作威福公受货赂所爱则虽有大恶掩而不问所憎则举动语言皆见掎摭臣等常病国家择天下贤才以为公卿百官而犹不可信顾任此厮役小人以为耳目岂足恃哉今乃妄执平民加之死罪使人幽系囹圄横罹楚毒幸而不自诬服仅能辨明若更不聴有司诘问元初巡察之人少加惩戒臣恐此属无复畏惮愈加恣横使京师吏民无所措其手足此岂合祖宗之意哉伏望朝廷指挥皇城司令送元初巡察人下开封府推问本情或别有仇嫌或察访卤莽各随其状依法施行仍自今后永为定制庶可以塞欺罔之源絶侵寃之门以全国家至公之道取进止
论正家上殿札子【司马光】
臣先曾上言为前管句兖国公主宅内臣等过恶至大乞不召还臣闻传宣入内内侍省令管上件内臣梁怀吉赴宫室而依旧勾当外议諠哗无不骇异臣闻太宗皇帝时姚坦为兖王宫翼善王有过失坦辄尽言諌正王及左右皆患之左右教王诈疾踰月不朝太宗甚忧之召王乳母入宫问王起居状乳母曰王本无疾但以翼善姚坦简束太严王举动不得自由郁郁成疾耳太宗怒曰朕选端士为王僚属固欲教王为善今既不能纳用规谏而又诈疾欲朕逐去正人以求自便其可得乎且王年少不知出此皆汝辈教之耳命捽至后园杖之数十召坦慰勉之太宗非不爱其子也诚以爱之则莫若纳之于善若纵其所欲不得谴诃适所以害之也齐国献穆大长公主太宗皇帝之子真宗皇帝之妹陛下之姑于天下可谓贵矣然献穆公主仁孝让恭有如寒族奉李氏宗规备尽妇道爱重其夫无妬忌之行至于天下称妇德者以献穆公主为首献穆公主岂不自知其身之贵哉诚以贵而行教然后能保其福禄全其令名故也臣谓陛下教子以义宜以太宗皇帝为法公主事夫以礼宜以献穆公主为法则风俗流于四方名誉施于后世今陛下曲狥公主之意不复裁之礼法使之无所畏惮陷入于恶触情任性以邀君父憎贱其夫不执妇道将何以形四方之风垂来世之则易曰家人嗃嗃悔厉吉妇子嘻嘻终吝此言家道尚严不可专用恩治也伏望陛下近逐梁怀吉等复归前来贬窜之处其公主左右之人欲使陛下召还梁怀吉等者皆教导公主为不善之人也悉宜治其罪而逐之别择柔和谨愿者以补其缺仍戒勅公主以法者天下之公器若屡奉诏命不遵规矩虽天子之子亦不可得而私庶几有所戒惧率循善道可以永保福禄不失善名不然众人所云甚可畏也取进止
乞简省细务不必尽闗圣览上殿札子【司马光】
臣闻皋陶赞于舜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盖言人君明则百官得其人百官得其人则众事无不美也又曰元首丛脞哉股肱堕哉万事隳哉盖言人君细碎无大畧则羣臣不尽力羣臣不尽力则万事皆废坏也此二者治乱之至要也荀子曰明主好要闇主好详主好要则百事详主好详则百事荒故为人君者自有职事固不当详察细务也然则人君之职谓何臣愚以为量材而授官一也度功而加赏二也审罪而行罚三也材有长短故官有能否功有高下故赏有厚薄罪有大小故罚有轻重此三者人君所当用心其余皆不足言也臣伏见国家旧制百司细事如三司鞭一胥史开封府补一厢镇之类往往皆须奏闻崇政殿所引公事有军人武艺国马刍秣之类皆一一躬亲阅视此盖国初艰难权时之制施于今日颇伤烦碎陛下龙兴抚运圣政惟新臣愚以为宜令中书枢密院检详中外百司自来公事须申奏取旨及后殿所引公事其间不系大体非人君所宜身亲者悉从简省委之有司陛下养性安身以专念人君之三职足以法天地之易简致虞舜之无为诚天下幸甚取进止
辞赐金第二札子【司马光】
臣前日蒙恩赐金五十两并银合臣以所赐过厚寻问永昭陵礼仪使范镇知旧例所无不敢当受遂具奏陈乞许令回纳伏蒙圣慈特降中使宣谕令受臣上荷恩遇至深至重蝼蚁微命不足为报愧惧流汗无所容措然臣窃闻昔韩昭侯有弊袴命藏之侍者曰君仁君也不以赐左右而藏之昭侯曰吾闻明主爱一嚬一笑嚬有为嚬笑有为笑今袴岂特嚬笑哉吾必待有功者彼一弊袴犹不可以与无功之人况数十两之金乎魏太祖之为政有功宜赏不吝千金无功妄施分毫不与我太祖太宗之御臣下亦然故能驱驾英豪光启大业夫明主之不妄赏赐非吝之也诚以赐一无功则天下无功之人皆有徼觊之心有功之人皆怀怨望故也借使一人有功而人主赐之一金无功者不得其有功者必喜何则众人不得而我独得之是人主知我之功也其荣多矣如是则智者献其谋勇者竭其力虽使之赴汤火犹将甘而乐之若有功者赐千金无功者亦赐千金其有功者必不恱何则彼无功而我与之钧是人主待我无以异于彼也其辱深矣如是则有功者莫不解体谁肯竭其智力触冒死亡以狥国家之亟哉故官爵金帛者人主所以鼓舞羣情使之奔走左右而不自知者也然则明主爱一嚬一笑岂为过论哉仁宗皇帝天性寛仁承累世余烈府库充实身虽节俭而好施于人羣臣左右贪求无厌赐予之例因兹寖广府库之积日益减耗不幸又于五年之中再遭大丧左藏内藏奉宸等库率皆空竭当此之时旧例所有犹宜镌减以救其弊况可以例外横赐无功之人乎且陛下以国用不足之故永厚陵犹遵遗制比永昭陵事事裁减而所赐羣臣之物反更多于永昭陵之时臣虽小人贪昧财赂揣循此理能自安乎此臣所以日夜忧惶无以自处者也况府库之物乃天下万民之物也自非有功于民者皆不宜得之臣所以仰违诏命坚辞赐物至于再三者非自以饰小亷也乃欲助陛下成治道也伏望圣慈察其诚恳依臣前奏许令将所赐金并银合回纳入库取进止
乞改求谏诏书札子【司马光】
臣先于三月三十日上言乞下诏书广开言路不以有官无官之人并许进实封状仍颁下诸路州军于要闹处出牓晓示鼓院检院州军长吏不得抑退臣昨奉圣旨令入见于今月二十三日到京蒙降中使以五月五日诏书赐臣看阅臣狂瞽妄言曲荷采纳岂独微臣之幸抑亦天下之幸此乃圣主之先务太平之本原也然臣伏读诏书其间有愚心未安者不敢不冒万死极竭以闻窃见诏书始末之言固尽善矣中间有云若乃阴有所怀犯非其分或扇揺事机之重或迎合已行之令上则观望朝廷之意以徼幸希进下则衒惑流俗之情以干取虚誉审出于此茍不惩艾必能乱俗害治然则黜罚之行是亦不得已也臣闻明主推心以待其下而无所疑忌忠臣竭诚以事其上而无所畏避故情无不通言无不尽今诏书求谏而逆以六事防之臣以为人臣唯不上言上言则皆可以六事罪之矣其所言或于羣臣有所褒贬则可以谓之阴有所怀本职之外微有所涉则可以谓之犯非其分陈国家安危大计则可以谓之扇揺事机之重或与朝旨暗合则可以谓之迎合已行之令言新法之不便当改则可以谓之观望朝廷之意言民间之愁苦可闵则可以谓之衒惑流俗之情然则天下之事无复可言者矣是诏书始于求谏而终于拒谏也臣恐天下之士益箝口结舌非国家之福也又止令御史台出牓朝堂自非趋朝之人莫之得见所狥者狭伏望圣明于诏书中删去中间一节如臣三月三十日所奏颁布天下使天下之人晓然知陛下务在求谏无拒諌之心各尽所怀不忧黜罚如此则中外之事逺近之情如指诸掌矣取进止
乞省览农民封事札子【司马光】
臣伏覩近降农民诉疾苦实封奏状王啬等一百五十道除所诉重复外俱已签帖进入窃惟四民之中惟农最苦农夫寒耕热耘沾体涂足戴星而作戴星而息蚕妇育蚕治茧绩麻纺纬缕缕而积之寸寸而成之其勤极矣而又水旱霜雹蝗■〈弋外虫内〉间为之灾幸而收成则公私之债交争互夺谷未离场帛未下机已非已有矣农夫蚕妇所食者糠籺而不足所衣者绨褐而不完直以世服田亩不知舍此之外更有可生之路故其子弟游市井者食甘服美目覩盛丽则不复肯归南亩矣至使世俗俳谐共以农为嗤鄙诚可哀也又况聚敛之臣于租税之外巧取百端以邀功赏青苗则强散重敛给陈纳新免役则刻剥穷民收养浮食保甲则劳于非业之作保马则困于无益之费可不念哉夫农蚕者天下衣食之原人之所仰以生也是以圣王重之臣不敢逺引前古窃闻太宗皇帝尝游金明池召田妇数十人于殿上赐席使坐问以民间疾苦田妇愚戆无所隐避赐帛遣之太宗兴于侧微民间事固无不知所以然者恐富贵而忘之也故每临朝无一日不言及稼穑真宗皇帝乳母秦国夫人刘氏本农家也喜言农家之事真宗皇帝自幼闻之故为开封尹以善政着闻及践大位咸平景德之治为有宋隆平之极景德农田敕至今称为精当昔周公相成王作无逸曰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则知小民之依盖以一盂之饭一尺之帛莫不出于艰难人主既知之则不肯用之于无益散之于无功骄侈之心无自而生矣伏惟太皇太后陛下深居九重皇帝陛下富于春秋自非今者浚发德音大开言路使畎亩之民皆得上封事则此曹疾苦何由有万分之一得达于天聴哉其文辞鄙俚语言丛杂皆身受实患直贡其诚不可忽也伏望太皇太后陛下与皇帝陛下同赐省览庶以开广聪明资益圣性于民间情伪靡不周知异日太平之业由此为始矣取进止
乞罢刺陜西义勇第二上殿札子【司马光】
臣近曾上言乞罢刺陜西义勇事未审朝廷曽与不曾别为商量臣前次上殿乞陛下留意备边所谓备者非但添屯军马积贮粮草而已在于择将帅而修军政今将帅不才者未闻有所更改军政頺弊者未闻有所振举而忽取腹内州军之民尽刺以为兵外人闻之无不骇愕今陜西沿边正军动以万数朝廷若能择有方略胆勇之人以为将帅使之简去疲弱选取精锐勤加教习明行赏罚则虽欲取银夏而税其地擒赵谅祚而制其命有何所难况但止其钞盗乎今朝廷不孜孜以将帅军政为急而无故籍耕桑之民使之执兵徒有惊扰而实无所用臣不知谁为陛下画此策也昔康定庆厯之间朝廷以元昊犯边官军不利已曾籍陜西之民以为乡弓手始者明出勅牓云但欲使之守护乡里必不刺充正军屯戍边境牓犹未收而朝廷尽刺充保捷指挥令于边州屯戍当是之时臣丁忧在陜备见其事民皆生长太平不识金革一旦调发为兵自陜以西闾阎之间如人人有丧户户被掠号哭之声弥天亘野天地为之惨凄日月为之无色往往逃避于外官中絷其父母妻子急加追捕鬻卖田园以充购赏暨刺面之后人员教头利其家富百端诛剥衣粮不足以自赡须至取于私家或屯戍在边则更须千里供送祖父财产日销月铄以至于尽况其平生所习者惟桑麻耒耜至于甲胄弩槊虽日加教阅不免生踈而又资性戆愚加之畏懦临敌之际得便即思退走不惟自丧其身更且拽动大阵自后官中知其无用遂大加沙汰给与公凭放令逐便而惰游已久不复肯服稼穑之劳兼田产已空无所复归皆流落冻馁不知所在长老至今言之犹长叹出涕其为失策较然可知足以为后来之戒而不足以为法也今朝廷虽云所籍之民止刺手背农隙之时委州县召集教阅只在乡里不令戍边而民间惩往年之事必大兴讹言互相惊扰朝廷号令失信前后已多虽州县之吏徧至民家面加晓谕亦终不肯信逃亡避匿刑狱必繁怨嗟之声周徧一方足以动揺羣心感伤和气若使分毫有益于国亦无所顾此有害无益显然明白近在目前设使教习得成一旦谅祚大举入寇边臣不能捍御而使之深入三辅东过潼闗乃欲驱此乌合村民以拒之不亦难乎此适足以取戎狄之笑而已伏望陛下轸念生民深察得失其刺义勇事早赐寝罢取进止
乞聴宰臣等辞免郊赐札子【司马光】
臣伏覩宰臣曽公亮等奏以河朔菑沴调用繁冗欲望将来大礼毕两府臣寮更不赐银绢奉圣旨送学士院取旨议者或以为两府所赐无多纳之不足以富国而于待遇大臣之礼太薄颇为伤体臣愚窃以为不然古者冢宰制国用视年之丰耗量入以为出固不可于饥馑之时守丰登之法也是故岁凶年榖不登君膳不祭肺大夫不食粱士饮酒不乐明君臣上下皆当深自贬损以救民急也臣窃惟国家帑藏素已空虚重以今岁河北之地灾害特甚向者庆厯之末河决商胡民田虽伤官仓无损而河北父子相食饥殍蔽野今河决之外加以地震官府民居荡为粪壤继以霖雨仓粟朽腐军食且乏何暇及民冬夏之交民必大困甚于庆厯之时国家岂可坐而视之不加赈救乎况复城橹须修河防应塞百役并兴所废不赀当此之际朝廷上下安得不同心恊力痛加裁损以狥一方之急凡宣布惠泽则宜以在下为先樽节用度则宜以在上为始今欲裁损诸费不先于贵者近者则疏逺之人安肯甘心而无怨乎必若为臣有大勲于天下虽锡之山川土田附庸何为不可若止因郊礼陪臣而受数百万之赏臣窃有所不安矣臣前所谓赏赐无节者此亦其一也虽臣下不辞犹应裁减况其自辞裁之何损乎傥若但务因循姑息度日欲裁损乘舆供奉之物则曰所减于制度大为削弱非所以华国欲裁损大臣无功之赏则曰所减无多亏伤大体非所以养贤欲裁损臣下浮冗之费则曰人情不恱恐致生事非所以安众如此则是国用永无可省之日下民永无苏息之期必至于涸竭穷极然后止也且君子之所尚者义也小人之所狥者利也为国者当以义褒君子以利恱小人今大臣以灾害之故辞锡赉以佐百姓之急义之可褒者也陛下从而聴之乃所以为厚非所以为薄也虽然两府银绢止于二万匹两未足以救今日之灾又国家旧制每遇郊禋大赉四海下逮行伍无不沾洽不可于公卿大夫全无赐予臣愚以为文臣自大两省以上武臣及宗室自正任刺史以上内臣自押班以上将来大礼毕所赐并宜减半俟他年丰稔自依旧制其文武朝臣以下一切更不减似为酌中臣亦知此物未能富国诚冀国家因此渐思减损其余浮费自今日为始耳臣素愚戆识虑肤浅所言者皆目前之实状非竒伟之高论也伏望陛下更赐裁察若果有可取乞断自圣志勿为众言所移则天下辛甚取进止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七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七十一
(明)贺复征 编
○札子二
论美人张氏恩宠宜加裁损札子【宋欧阳修】
臣近风闻禁中因皇女降生于左藏库取绫罗八千疋染院工匠当此大雪苦寒之际敲冰取水染练供应颇甚艰辛臣伏思陛下恭俭勤劳爱民忧国以此劳人枉费之事必不肯为然外议相传皆云见今染练未絶臣又见近日内降美人张氏亲戚恩泽太频臣忝为谏官每闻小有亏损圣德之事须合力言难避天谴臣窃见自古帝王所宠嫔御若能谦俭柔善不求恩泽则可长保君恩或恣意骄奢多求恩泽则皆速致祸败臣不敢逺引古事只以今宫禁近事言之陛下近年所宠尚氏杨氏余氏苗氏之类当其被宠之时骄奢自恣不早裁损及至满盈今皆何在况闻张氏本良家子昨自修媛退为美人中外皆闻以谓与杨尚等不同故能保宠最久今一旦宫中取索顿多恩泽日广渐为奢侈之事以招外人之言臣不知陛下欲爱惜保全张氏或欲纵恣而败之若欲保全则须常令谦俭不至骄盈臣料八千疋绫罗岂是张氏一人独用不过支散与众人而已乃是枉费财物尽为众人至于中外讥议则陛下自受以此而言广散何益昨正月一日曹氏封县君至初五日又封郡君四五日间两度封拜又闻别有内降应是疎逺亲戚尽求恩泽父母因子而贵可矣然名分亦不可太过其它踈逺皆可减罢臣谓张氏未入宫之前踈逺亲戚各皆何在今日富贵何必广为闲人自招谤议以絫圣德若陛下只为张氏计亦宜如此况此事不独为张氏大凡后宫恩泽太多宫中用度奢侈皆是亏损圣德之事系于国体臣合力言伏望圣慈防微杜渐早为裁损取进止
论葬荆王札子【欧阳修】
臣伏覩朝旨虽差宋祁监护故荆王葬事然未见降下葬日及一行事件或闻以岁月不利未可葬或闻有司以财用不足乞且未葬夫阴阳拘忌之说陛下聪明睿圣必不信此巫卜之言而违礼典但虑议者坚执方今财用不足不可办葬陛下闻有劳民枉费之说则不得不虑因以迟疑臣谓前后勅葬大臣浮费枉用之物至多岂是朝廷本意皆为有司措置之失致人因縁以为奸尔今若尽节浮费及絶其侵蠧而使用物不广则将复以何辞而云不葬又不知所司曽将一行用度计定大数否内若干是浮费若干是实用若实用之物数犹至多而力不可办则缓之可也若实用之物少只是旧例浮费多则可削去浮费而已今都不计度而但云无物可葬则不可也未见实用之数多少不量力能及否而曰必须遵礼而曰必须葬亦未可也如臣愚见酌此两端葬则为便然须先乞令王尧臣宋祁等将一行合用之物列其名件内浮费不急者一一减去之若只留实用之物数必不多假如稍多更加节减虽至俭薄理亦无害如此则葬得及时物亦不费夫俭葬古人之美节侈葬古人之恶名今避俭葬不肯节费留丧而待有物之年以就侈葬则非臣所知也若曰俭葬亦未能办则乃过言之甚也然外之舆议为国家论事体者皆云葬则为便今朝廷议者分而为二顾物力者则不顾典礼国体论典礼国体者则不思财用办否各执偏见议久不决以惑陛下之聪明今便葬之害一不葬之害五便葬之害不过费物然力有可为不葬之害所失则大不肯薄葬而留之以待侈葬成王之恶名一也信巫卜之说而违典礼二也目下减节力所易为他时丰足理或难待使皇叔之柩五七年间不得安宅而神灵无归三也使四夷闻天子皇叔薨而无钱出葬遂轻中国而动心四也今天下物力虽乏然凡百用度不能节费处多独于皇叔之身有所裁损伤陛下孝治之美五也此臣所谓葬则为便者也荆王于国属最尊名位最重伏乞早令定议无使后时取进止
论贾昌朝除枢密使札子【欧阳修】
臣伏见近降制书除贾昌朝为枢密使旬日以来中外人情莫不疑惧缙绅公议渐以沸腾盖縁昌朝禀性回邪执心倾险颇知经术能文饰奸言好为阴谋以陷害良士小人朋附者众皆乐为其用前在相位累害善人所以闻其再来望风恐畏陛下聪明仁圣勤俭忧劳每于用人尤所审慎然而自古毁誉之言未尝不并进于朝而聴察之际人主之所难也臣以谓能知聴察之要则不失之矣何谓其要在先察毁誉之人若所誉者君子所毁者小人则不害其进用矣若君子非之小人誉之则可知其人不可用矣今有毅然立于朝危言谠论不阿人主不附权臣其直节忠诚为中外素所称信者君子也如此等人皆以昌朝为非矣宦官宫女左右使令之人往往小人也如此等人皆以昌朝为是矣陛下察此则昌朝为人可知矣今陛下之用昌朝与执政大臣谋而用之乎与立朝忠正之士谋而用之乎与左右近习之臣谋而用之乎或不谋于臣下断自圣心而用之乎昨闻昌朝阴结宦竖构造事端谋动大臣以图进用若陛下与执政大臣谋之则大臣势在嫌疑必难启口若立朝忠正之士则亡不以为非矣其称誉昌朝以为可用者不过宦官左右之人尔陛下用昌朝为天下而用之乎为左右之人而用之乎臣伏思陛下必不为左右之人而用之也然左右之人谓之近习朝夕出入进见亡时其所谗谀能使人主不觉其渐昌朝善结宦官人人喜为称誉朝一人进一言暮一人进一说亡不称昌朝之善者陛下视聴渐熟遂简在于圣心及将用之时则不必与谋也盖称荐有渐久已熟于圣聪矣见则陛下虽断自圣心不谋臣下而用之亦左右之人积渐称誉之力也陛下常患近岁以来大臣体轻连为言事者弹击盖由用非其人不叶物议而然也今昌朝身为大臣见事不能公论乃结交中贵因内降以起狱以此规圗进用窃闻台谏方欲论列其过恶而忽有此命是以中外疑愳物论喧腾也今昌朝未来议论已如此则使其在位必不免言事者上烦圣聴若不尔则昌朝得遂其志倾害善人坏乱朝政必为国家生事臣愚伏望圣慈抑左右阴荐之言采缙绅公正之论早罢昌朝还其旧镇则天下幸甚臣官为学士职号论思见圣心求治甚劳而一旦用人偶失而外廷物议如此既有见闻合思禆补取进止
论台谏官唐介等宜早牵复札子【欧阳修】
臣材识庸暗碌碌于众人中蒙陛下不次拔擢置在枢府其于报効自宜如何而自居职以来已逾半岁凡事闗大体必须众议之恊同其余日逐进呈皆是有司之常务至于谋猷启沃蔑尔亡闻上辜圣恩下愧清议人虽未责臣岂自安所以夙夜思维愿竭愚虑茍有可采冀裨万一臣近见谏官唐介台官范师道等因言陈旭事得辠或与小郡或窜逺方陛下自临御已来擢用诤臣开广言路虽言者时有中否而圣慈每赐优容一旦台谏联翩被逐四出命下之日中外惊疑臣虽不知台諌所言是非但见唐介范师道皆久在言职其人立朝各有本末前后补益甚多岂于此时顿然改节故为欺罔上昩圣聪在于人情不宜有此臣窃以谓自古人臣之进谏于其君者有难有易各因其时而已若刚暴猜忌之君不欲自闻其过而乐闻臣下之过人主好察多疑于上大臣侧足畏辠于下于此之时谏人主者难而言大臣者易若寛仁恭俭之主动遵礼法乐闻其失则从谏如流闻臣下之过则务为优容以保全之而为大臣者外秉国权内有左右之助言事者未及见聴而怨仇已结于其身故于此时谏人主者易言大臣者难此不可不察也自古人主之聴言也亦有难有易在知其术而已夫忠邪并进于前而公论与私言交入于耳此所以聴之难也若知其人之忠邪辨其言之公私则聴之易也凡言拙而直逆耳违意初闻若可恶者此忠臣之言也言婉而顺希旨合意初闻若可喜者邪臣之言也至于言事之官各举其职或当朝正色显言于廷或连章列署共论其事言一出则万口争传众目共视虽欲为私其势不可故凡明言于外不畏人知者皆公言也若非其言职又不敢显言或宻奏乞留中或面言乞出自圣断不欲人知言有主名者盖其言涉倾邪惧遭弹劾故凡阴有奏而畏人知者皆挟私之说也自古人主能以此术知臣下之情则聴言易也伏惟陛下仁圣寛慈躬履勤俭乐闻谏诤容纳直言其于大臣尤所优礼常欲保全终始思与臣下爱惜名节尤慎重于进退故臣谓方今言事者规切人主则易欲言大臣则难臣自立朝耳目所记景佑中范仲淹言宰相吕夷简贬知饶州皇佑中唐介言宰相文彦博贬春州别驾至和初吴中复吕景初马遵言宰相梁适并罢职出外其后赵抃范师道言宰相刘沆亦罢职出外前年韩绛言富弼贬知蔡州今又唐介等五人言陈旭得罪自范仲淹贬饶州后至今凡二十年间居台諌者多矣未闻有规諌人主而得罪者臣故谓方今諌人主则易言大臣则难陛下若推此以察介等所言则可知其用心矣昨所罢黜台谏五人惟是吕诲入台未久其它四人出处本末迹状甚明可以厯数也唐介前因言文彦博逺窜广西烟瘴之地頼陛下仁恕哀怜移置湖南得存性命范师道赵抃并因言忤刘沆罢台职守外郡迁延数年然后【一有来字】复今三人者又以言枢臣罢黜然则介不以前蹈必死之地为愳师道与抃不以中滞进用数年为戒遇事必言得罪不悔盖所谓进退一节终始不变之士也至如王陶者本出孤寒只因韩绛荐举始得台官及绛为中丞陶不敢内顾私恩与之争议绛终得罪夫牵顾私恩人之尝情尔断恩以义非知义之士不能也以此言之陶可谓狥公灭私之臣矣此四人者出处本末之迹如此可以知其为人也就使言虽不中亦其情必亡他议者或谓言事之臣好相朋党动揺大臣以作威势臣窃以谓不然至于去岁韩绛言富弼之时介与师道不与绛为党乃与诸台谏共论绛为非然则非相朋党非欲动揺大臣可明矣臣固谓未可以此疑言事之臣也况介等比者虽为谪官幸蒙陛下寛恩各得为郡未至失所其可惜者斥逐谏臣非朝廷美事阻塞言路不为国家之利而介等尽忠守节未蒙怜察也欲望圣慈特赐召还介等置之朝廷以劝守节敢言之士则天下幸甚今取进止
请狄青札子【欧阳修】
臣闻人臣之能尽忠者不敢避难言之事人主之善驭下者尝欲闻难言之言然后下亡隐情上亡壅聴奸宄不作祸乱不生自古固有伏藏之祸未发之机天下之人皆未知而有一人能独言之人主又能聴而用之则销患于未萌转祸而为福者有矣若夫天下之人共知而独人主不之知者此莫大之患也今臣之所言者乃天下之人皆知而惟陛下未知也今士大夫亡贵贱相与语于亲戚朋友下至庶民亡愚智相与语于闾巷道路而独不以告陛下也其故何哉盖其事伏而未发言者难于指陈也臣窃见枢密使狄青出自行伍号为武勇自用兵陜右已着名声及捕贼广西又薄立劳効自其初掌机密进列大臣当时言事者已为不便今三四年间虽未见其显过然而不幸有得军情之名推其所因盖由军士本是小人面有黥文乐其同类见其进用自言我辈之内出得此人既以为荣遂相恱慕加又青之事艺实过于人比其辈流又粗有见识是以军士心共服其材能国家从前难得将帅经略招讨常用文臣或不知军情或不闲训练自青为将领既能自以勇力服人又知训练之方颇以恩信抚士以臣愚见如青所为尚未得古之名将一二但今之士卒不惯见如此等事便谓须是我同类中人乃能知我军情而以恩信抚我青之恩信亦岂能徧及于人但小人易为扇诱所谓一犬吠形百犬吠声遂皆翕然喜共称说且武臣掌机宻而得军情不唯于国家不便亦于其身未必不为害然则青之流言军士所喜亦其不得已而势使之然也臣谓青不得已而为人所喜亦将不得已而为人所祸者矣为青计者宜自退避事权以止浮议而青本武人不知进退近日以来讹言益甚或言其身应图谶或言其宅有火光道路传说以为常谈矣而惟陛下犹未闻也且唐之朱泚本非反者仓卒之际为军士所迫尔大抵小人不能成事而能为患者多矣泚虽自取族灭然为德宗之患亦岂小哉夫小人陷于大恶未必皆其本心所为直由渐积以至蹉跌而时君不能制患于未萌尔故臣敢昧死而言人之所难言者惟愿陛下早闻而省察之耳如臣愚见则青一常才未有显过但为浮议所喧势不能容耳若如外人众论则谓青之用心有不可知者此臣之所不能决也但武臣掌机密而为军士所喜自于事体不便不计青之用心如何也伏望圣慈深思逺虑戒前世祸乱之迹制于未萌宻访大臣早决宸断罢青机务与一外藩以此观青去就之际心迹如何徐察流言可以临事制变且二府均劳逸而出入亦是常事若青之忠孝出处如一事权既去流议渐消则其诚节可明可以永保终始夫言未萌之患者常难于必信若俟患之已萌则又言亡及矣臣官为学士职号论思闻外议喧沸而事系安危臣言狂计愚不敢自黙取进止
论罢郑戬四路都部署札子【欧阳修】
臣伏覩敕除郑戬知永兴军仍兼陜西都部署自闻此命外人议论皆以为非在臣思之实亦未便窃以兵之胜负全由处置如何臣见用兵以来累次更改或四路都置部署或分而各领一方乍合乍离各有利害惟夏竦往年所任郑戬今日权之失策最多请试条列臣闻古之善用将者先问能将几何今而不复问戬能将几何直以闗中叹十州之广蕃汉十万之兵沿边二三千里之事尽以委之此其失者一也或曰戬虽名都部署而诸路自各有将又其大事不令专制而必禀朝廷假如边将有大事先禀于戬又禀于朝廷朝廷议定下戬戬始下于沿边只此一端自可败事其失二也今大事戬既不专若小事又不由戬则部署一职止是虚名若小事一一问戬则四路去永兴皆数百里其寨栅逺者千余里使戬一一处分合宜尚有迟缓之失万一耳目不及处置失宜则为害不细其失三也若大小事都不由戬而但使带其权岂有数十州之广数十万之兵二三千里之边事作一虚名使为无权之大将若知戬可用则推心用之若知不可用则亟罢之岂可尽闗中之大设为虚名而以不诚待人其失四也今都部署名统四路而诸将事无大小不禀可行则四路偏禆各见其将不由都帅则上下相效皆欲自专其失五也今都部署是大将反不得节制四路而逐路是都帅部将却得专制一方则委任之意大小乖殊军法难行名体不顺其失六也若知戬果不可大用但不敢直罢其职则是大臣顾人情避已怨如此作事何以弭息人言其失七也料朝廷忽有此命必因韩琦等近自西来有此擘画琦等身在边陲曽为将帅岂可如此失计臣今欲乞令两府之臣明议四路不当置都部署利害其郑戬既不可内居永兴而遥制四路则乞落其虚名只令坐镇长安抚民临政以为闗中之重其任所系亦大而使四路各责其将则事【一作名】体皆顺处置各宜今取进止
论军中选将札子【欧阳修】
臣伏见国家自西鄙用兵累经败失京师劲卒多在征行禁卫诸军全然寡少又无将帅以备爪牙方今为国计者但务外忧元昊专意边陲殊不思根本内虚朝廷势弱万一有事无以枝梧今军帅暗懦非其人禁兵骄惰不可用此朝廷自以为患不待臣言而可知也臣亦厯考前世有国之君多于无事之际恃安忘危备患不谨使祸起仓卒而至败亡者多矣然未有于用兵之时而反忘武备如今日者兵法曰将者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今外以李昭亮王克基辈当契丹内以曹琮李用和等卫天子如当今之事势而以民之司命国之安危系此数人安得不取笑四夷遭其轻侮臣谓去岁北人忽兴狂悖今年元昊妄有请求若使朝廷有一二人中材之将叩头効死奋身请战誓雪君耻少增国威则戎狄未敢侵陵朝廷未至屈辱柰何自中及外都无一人既无可恃以力争遂至甘心于自弱夫天下至广遂无一人者非真无人也但求之不勤不至耳臣伏思自用兵以来朝廷求将之法不过命近臣举朝士换武官及选试班行方畧等人而已近臣所举不过俗吏材干之士班行所选乃是弓马一夫之勇至于方畧之人尤为乖滥试中者仅堪借职县尉叅军赍挽而已于此求将而欲捍当今之患此所以困天下而败于夷狄者也臣不知朝廷以此数事为求将之术果是乎果非乎以为是则所得何人知其非则曷思改革又不知朝廷将为易得乎为难得乎为易得则数岁未见一人知其难得则当多方用意早思求择俟其临患何可得乎伏望陛下特诏两府大臣别议求将之法尽去循常之格以求非常之人茍非不次以用人难弭当今之大患臣亦尝有愚见久欲条陈若必讲求庶可参用臣伏见唐及五代至于国朝征伐四方立功行阵其间名将多出军卒只如西鄙用兵以来武将稍可称者往往出于军中臣故谓只于军中自可求将试略言求将之法谨条如左凡求将之法先取近下禁军至厢军中年少有力者不拘等级因其伎同者每百人圑为一队而教之较其伎精而最勇者百人之中必有一人矣得之以为队将此一人伎勇实能服其百人矣以为百人之将可也合十队将而又教之较其伎精而最勇者十人之中必有一人矣得之以为裨将此一人之伎勇实能服其千人矣以为千人之将可也合十裨将而又教之夫伎勇出千人之上而难为胜矣则当择其有识见知变通者十人之中必有一人矣得之以为大将此一人之伎勇乃万人之选而又麄知变通因择智谋之佐以辅之以为万人之将可也幸而有伎勇不足而才识出乎万人之外者此不世之竒将非常格之所求也臣所谓只于军中自可求将者此也诚能如此得五七万兵随而又得万人之将五七人下至千人百人之将皆自足然后别立军名而为阶级之制每万人为一军以备宿卫有事则行师出征无事则坐威天下比夫以丰衣厚禄养骄惰无用之卒而逓迁次补至于校帅皆是凡愚暗懦之人得失相万矣若臣之说果可施行俟成一军则代旧禁兵万人散出之使就食于外新置之兵便制其始稍增旧给不使太优常役其力不令骄惰比及新兵成立旧兵出尽则京师减冗费得精兵此之为利又逺矣右臣所陈只是选勇将训卫兵之一法耳如捍边破贼竒才异略之人不可谓无伏乞早赐留意精求谨具奏闻伏候勅旨
论水洛城事宜乞保全刘沪等札子【欧阳修】
臣近风闻狄青与刘沪争水洛城事加禁沪等奏来窃以边将不和用兵大患况狄青刘沪皆是可惜之人事体须要两全利害最难处置臣闻水洛城自曹玮以来心知其利患于难得未暇经营今沪能得之则于沪之功不小于秦州之利极多昨韩琦等自西来闻有论奏非以水洛为不便但虑难得而难成今沪能得之又有成之之志正宜专委此事责其必成而狄青所见不同遂成衅隙其间利害臣请详言国家近年边兵屡败常患大将无权今若更沮狄青释放刘沪则不惟于狄青之意不足兼沿边诸将皆挫其威此其不便一也臣闻刘沪经营水洛城之初奋身展効不少先以力战取胜然后诱而服从乃是党留诸族畏沪之威信今忽见沪先得罪带枷入狱则新降生户岂不惊疑若使飜然复叛则今后边臣以威信招诱诸族谁肯聴从不惟【一作特】水洛城更无可成之期兼沿边生户永无可招之理此其不便二也自用兵以来诸将为国立事者少此水洛城不惟自曹玮以来未能得之亦闻韩琦近在秦州尝欲经营而未暇今沪奋然力取其功垂就而中道获罪遂无所成则今后边将谁肯为国家立事此其不便三也臣又闻水洛之戍虽能救援秦州而须藉渭州应付今刘沪既与狄青异议纵使水洛筑就他时万一缓急狄青怒沪异已又欲遂其偏见稍不应付则水洛必须复失其不便四也縁此之故遂移青于别路则是因一小将移一部署此其不便五也此臣所谓利害甚多最难处置者也臣谓今宜遣一中使处分鱼周询等速令和解务要两全必先宻谕狄青曰沪城水洛本有所禀非是擅为役众筑城不比行师之际沪见利坚执意在成功不可以违节制加罪沪宜释放朝廷不欲直放恐挫卿之威卿自释之使感卿惠若他时出师临阵有违进退之命者任卿自行军法然后宻谕沪曰汝违大将指挥自合有罪朝廷以汝于水洛展効望汝成功故谕青使赦汝责尔卒事以自赎俟水洛功就则又戒青不可因前曽异议坚执不修惟幸失之遂已偏见今后水洛缓急尤须极力应付万一小有疎失则是汝挟情故陷之必有重责如此则水洛之利可成蕃户之恩信不失边将立事者不懈大将之威不挫茍不如此未见其可盖罪沪既不可罢水洛城又不可沮狄青又不可事闗利害伏望圣虑深思取进止
论江淮官吏札子【欧阳修】
臣闻江淮官吏等各为王伦事奏案已到多时而尚未闻断遣仍闻议者犹欲寛贷臣闻昨来江淮官吏或敛物献送或望贼奔迎或献纳兵甲或同饮宴臣谓伦一叛卒偶肆猖狂而官吏敢如此者盖知贼可畏而朝廷不足畏也今若更行寛贷则纪纲废坏盗贼纵横天下大乱从此始矣何以知之昨王伦事起江淮官吏未行遣之间京西官吏又已弃城而走望贼而迎若江淮官吏不重行遣则京西官吏亦须轻恕京西官吏见江淮官吏已如此则天下诸路亦指此两路为法在处官吏皆迎贼弃城献兵纳物矣则天下何由不大乱也臣伏思祖宗艰难创造基图陛下忧勤嗣守先业而一旦四夷外叛盗贼内攻其坏之者谁哉皆由前后迂谬之臣因循寛弛使朝威不振纲纪遂隳今已坏之至此而犹不革前非以寛济寛何以救弊如晁仲约等情法至重但合深行议者无由曲解或闻以谓自是朝廷素不为备不可全罪外官假如有杀父与兄者岂可只言自是朝廷素无教化而不罪杀亲之人又如有人掠夺生人男女金帛岂可只言自是朝廷素无礼让而不罪刼人之贼迂儒不可用可笑如此李熈古岂独是朝廷素有备之州传永吉岂独是朝廷素练之兵盖用命则破贼矣今朝廷素无御备为大臣者又不责之守州县者合有罪又寛之天下之事何人任责窃縁韩纲是大臣之家父子兄弟并在朝廷权要之臣皆是相识多方营救故先于江淮官吏寛之只要韩纲行遣不重今大臣不思国体但树私恩惟陛下以天下安危为计出于圣断以励羣下则庶几国威粗振赏罚有伦其晁仲约等乞重行朝典乞不寛恕取进止
论澧州瑞木乞不宣示外廷札子【欧阳修】
臣近闻澧州进柿木成文有太平之道四字其知州冯戴本是武人不识事体便为祥瑞以媚朝廷臣谓前世号称太平者须是四海晏然万物得所方今西羗叛逆未平之患在前北兵骄悖藏伏之祸在后一患未灭一患已萌加以西则泸戎南则湖岭凡与四夷连接无一处无事而又内则百姓困弊盗贼纵横昨京西陜西出兵八九千人捕数百之盗不能一时剪灭只是仅能退散然却于别处结集今张海虽死而达州军贼已却百人又杀使臣其势不小兴州又奏八九十人州县皇皇何以存济以臣视之乃是四海骚然万物失所实未见太平之象臣闻天道贵信示人不欺臣不敢逺引他事只以今月内事验之昨夏秋之间太白经天累月不灭金木相掩近在端门考于星占皆是天下大兵将起之象岂有纔出大兵之象又出太平之道是一岁之内前后顿殊岂非星象丽天异不虚出凡于戒惧常合修省而草木万类变化无常不可信凭便生懈怠臣又思若使木文不伪实是天生则亦有深意盖其文止曰太平之道者其意可推也夫自古帝王致太平皆自有道得其道则太平失其道则危乱臣视方今但见其失未见其得也愿陛下忧勤万务举贤纳善常如近日不生逸豫则二三岁间渐期修理若以前贼张海等小衰便谓后贼不足忧以近京得雪便谓天下大丰熟见北敌未来便谓必无事见西贼通使便谓可罢兵指望太平渐生安逸则此瑞木乃误事之妖木耳臣见今年曾进芝草者今又进瑞木窃虑四方相効争造妖妄其所进瑞木伏乞更不宣示臣寮仍乞速诏天下州军告以兴兵累年四海困弊方当责已忧劳之际凡有竒禽异兽草木之类并不得进献所以彰示圣德感励臣民取进止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七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七十二
(明)贺复征 编
○札子三
论周穜擅议配享自劾第二札子【宋苏轼】
元佑三年十二月日翰林学士朝奉郎知制诰兼侍读苏轼札子奏臣近上言以所举学官周穜擅议先帝配享欲以尝试朝廷渐进邪说阴倡羣小乞下有司议臣妄举之罪重行责降以警在位至今累日未奉旨指挥以为国之本在于明赏罚辨邪正二者不立乱亡随之易曰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用象曰大君有命以正功也小人勿用必乱邦也昔郭公善善恶恶而不免于亡者以善善而不能用恶恶而不能去也臣观二圣嗣位以来斥逐小人如吕惠卿李定蔡确张诚一吴居厚崔台符杨汲王孝先何正臣卢秉蹇周辅王子京陆师闵赵济中官李宪宋用臣之流或首开边隙使兵连祸结或渔利榷财为国敛怨或倡起大狱以倾陷善良其为奸恶未易悉数而王安石实为之首今其人死亡之外虽已退处闲散而其腹心羽翼布在中外怀其私恩冀其复用为之经营游说者甚众皆矫情匿迹有同鬼蜮其党甚坚其心甚一而明主不知臣实忧之夫君子之难致如麟凤色斯举矣翔而后集况可麾而却之乎小人之易进如蛆蝇腥膻所聚瞬息千万况可招而来之乎朝廷日近稍寛此等如李宪乞于近地居往王安礼抗拒恩诏蔡确乞放还其第皆即听许崔台符王孝先之流不旋踵进用杨汲亦渐牵复吕惠卿窥见此意故敢乞居苏州此等皆民之大贼国之巨蠧得全首领以为至幸岂可与寻常一眚之臣计日累月洗雪复用哉今既稍寛之后必渐用之如此不已则惠卿蔡确之流必有时而用青苖市易等法必有时而复何以言之将作监丞李士京者邪佞小人众所嗤鄙而大臣不察稍稍引用以污寺监犹能建开壕之议为修城之渐其策既行遂倡言于众欲次复用臣茶磨之法由此观之惠卿蔡确之流何忧不用青苗市易等法何忧不复哉昔卢杞责降既久经涉累赦德宗欲与一小郡举朝忧恐而宰相李勉给事中袁高谏官赵需裴佶宇文炫卢景亮张荐常侍李泌等皆以死争之勉等非惜一郡也知杞得郡不已必将复用一炬有燎原之忧而滥觞有滔天之祸故也今周穜草芥之微而敢建此议盖有以启之矣昔淮南王谋反所惮独汲黯以谓说公孙丞相若发蒙耳今穜虮虱小臣而敢为大奸愚弄朝廷若无人然不幸而有淮南王当复谁惮乎臣不敢逺引古人但使执政之中有如富弼韩琦台谏之中有如包拯吕诲或司马光尚在此鼠辈敢尔哉昔王安石在仁宗英宗朝矫诈百端妄窃大名或以为可用惟韩琦独识其奸终不肯进使琦不去位安石何由得志以此知辨人物之邪正消祸患于未萌真宰相事也臣数日以来窃闻执政之议多欲薄臣之责而寛穜之罪若果如此则是使今后近臣轻引小人而惠卿之流有以卜朝廷之轻重事闗消长忧及治乱伏望特出宸断深诏有司议臣与穜之罪不可轻恕纵使朝廷察臣本无邪心止是暗缪亦乞借臣以立法则臣上荷知遇虽云得罪实同被赏若蒙寛贷则是私臣之身而废天下之法臣之愧耻若挞于市不胜愤懑忧国之心意切言蠢伏俟诛谴取进止
论边将隐匿败亡宪司体量不实札子【苏轼】
元佑三年閠十二月四日翰林学士知制诰兼侍读苏轼札子奏臣近以目昏臂痛坚乞一郡盖亦自知受性刚褊黒白太明难以处众伏蒙圣慈降诏不许两遣使者存问慰安天恩深厚沦入骨髓臣谓此恩当以死报不当更计身之安危故复起就职而职事清闲未知死所每因进读之间事有切于今日者辄复尽言庶补万一昨日所读宝训有云淳化二年上谓侍臣诸州牧监马多瘦死盖养饲失时枉致病毙近令取十数槽寘殿庭下视其刍秣教之养疗庶革此弊臣因进言马所以病盖将吏不职致圉人盗减刍粟且不恤其饥饱劳逸故也马不能言无由申诉故太宗至仁深哀怜之寘之殿庭亲加督视民之于马轻重不同若官吏不得其人人虽能言上下隔絶不能自诉无异于马马之饥瘦劳苦则有毙踣奔逸之忧民之困穷无聊则有沟壑盗贼之患然而四海之众非如养马可以寘之殿庭惟当广任忠贤以为耳目若忠贤踈逺谄佞在傍则民之疾苦无由上达秦二世时陈胜吴广已屠三川杀李由而二世不知陈后主时隋兵已渡江而后主不知此皆昏主不足道如唐明皇亲致太平可谓明主而张九龄死李林甫杨国忠用事鲜于仲通以二十万人没于云南不奏一人反更吿捷明皇不问以至上下相蒙禄山之乱兵已过河而明皇不知也今朝廷虽无此事然臣闻去岁夏贼犯镇戎所杀掠不可胜数或云至万余人而边将乃奏云野无所掠其后朝廷访闻委提刑司体量而提刑孙路止奏十余人乞朝廷先赐放罪然后体量实数至今迁延二年终未结絶闻奏凡死事之家官所当恤若隐而不奏则生死衔寃何以使人此岂小事而路为耳目之司既不随事奏闻朝廷既行蒙蔽又乞放罪迁延侮玩一至于此臣谓此风渐不可长驯致其患何所不有此臣之所深忧也臣非不知陛下必已厌臣之多言左右必已厌臣之多事然受恩深重不敢自同众人若以此获罪亦无所憾取进止
因擒鬼章论西羗夏人事宜札子【苏轼】
元佑二年九月八日翰林学士朝奉郎知制诰兼侍读苏轼札子奏臣窃见近者熈河路奏生擒鬼章百官称贺中外同庆臣愚无知窃谓安危之机正在今日若应之有道处之有术则安边息民必自是始不然将骄卒惰以胜为灾亦不足怪故臣区区欲乞陈前后致冦之由次论当今待敌之要虽狂愚无取亦臣子之常分昔先帝用兵累年虽中国靡弊然夏人困折亦几于亡横山之地沿边七八百里不敢耕者至二百余里岁赐既罢和市亦絶彼中疋帛至五十余千其余老弱转徙牛羊堕壊所失盖不可胜数饥羸之余乃始欵塞当时执政大臣谋之不深因中国厌兵遂纳其使每一使赐予贸易无虑得绢五万余匹归鬻之其民匹五六千民大恱一使所获率不下二千万缗使五六至而累年所罢岁赐可以坐复既使彼因吾资以德其民且饱而思奋又使其窥我厌兵欲和之意以为欲战欲和权皆在我以故轻犯边陲利则进否则复求和无不可者若当时大臣因彼之请受其词不纳其使且诏边臣与之往返商议所获新疆取舍在我俟其词意屈服约束坚明然后纳之则彼虽叛恩反复亦不至如今日之速也彼虽有易我意然不得西蕃解仇结好亦未敢动夫阿里骨董毡之贼臣也挟契丹公主以杀其君之二妻董毡死匿丧不发逾年众定乃诈称嗣子伪书鬼章温溪心等名以请于朝当时执政若且令边臣审问鬼章等以阿里骨当立不立若朝廷从汝请遂授节钺阿里骨真汝主矣汝能臣之如董毡乎若此等无词则是诸羗心服既立之后必能统一都部吾又何求若其不服则衅端自彼爵命未下曲不在吾彼既一国三公则吾分其恩礼各以一近上使额命之鬼章等各得所欲宜亦无患当时执政不深虑此专以省事为安因其妄请便授节钺阿里骨自知不当立而忧鬼章之讨也故欲借力于西夏以自重于是始有解仇结好之谋而鬼章亦不平朝廷之以贼臣君我也故怒而盗边夏人知诸羗之叛也故起而和之此臣所谓前后致冦之由明主不可不知者也虽既往不咎然可以为方来之鉴元昊本怀大志长于用兵亮祚天付凶狂轻用其众故其为边患皆厯年而后定今梁氏专国素与人多不恊方内自相圗其能以创残呻吟之余久与中国敌乎料其奸谋盖非元昊亮祚之比矣意谓二圣在位恭黙守成仁恕之心着于逺迩必无用武之意可肆无厌之求兰会诸城鄜延五寨好请不获势胁必从猖狂之后求无不获计不过此耳今者切闻朝廷降诏诸路勑励战守深明逆顺曲直之理此固当今之急务而诏书之中亦许夏人之自新臣切以为开之太急纳之太速曾未一战而厌兵欲和之意已见乎外此复蹈前日之失矣臣甚惜之今欲闻鬼章之捷或渐有欵塞之谋必将为恭狠相半之词而继之以无厌之请若朝廷复纳其使则是欲战欲和权皆在彼有求必获不获必叛虽偷一时之安必起无穷之衅故臣愿明主断之于中深诏大臣密勅诸将若夏人欵塞当受其词而却其使然后明勅边臣以夏人受恩不赀无故犯顺今虽欵塞反复难保若实改心向化当且与边臣商议茍词意未甚屈服约束未甚坚明则且却之以示吾虽不逆其善意亦不汲汲求和也彼若心服而来吾虽未纳其使必不于往返商议之间遽复盗边若非心服则吾虽荡然开怀待之如旧能必其不叛乎今岁泾原之入岂吾待之不至邪但使吾兵练士饱斥候精明彼无大获不过数年必自折困今虽小劳后必坚定此臣所谓当今待敌之要亦明主不可以不知者也在朝廷意在息民不惮屈已而臣献言乃欲艰难其请不急于和似与圣意异者然古之圣贤欲行其意必有以曲成之未尝直情而径行也将欲翕之必固张之将欲取之必固予之夫直情而径行未有获其意者也若权其利害究其所至则臣之愚计于安边息民必久而固与圣意初无小异然臣窃度朝廷之间似欲以畏事为无事者臣窃以为过矣夫为国不可以生事亦不可以畏事畏事之弊与生事均譬如无病而服药与有病而不服药皆可以杀人夫生事者无病而服药也畏事者有病而不服药也乃者阿里骨之请人人知其不当予而朝廷与之以求无事然事之起乃至于此不几于有病而不服药乎今又欲遽纳夏人之使则是病未除而药先止其与几何臣于侍从之中受恩至深其于委曲保全与众独异故敢出位先事而言不胜恐悚待罪之至取进止
乞诏边吏无进取及论鬼章事宜札子【苏轼】
元佑二年九月二十七日翰林学士朝奉郎知制诰兼侍读苏轼札子奏臣闻善用兵者先服其心次屈其力则兵易解而功易成若不服其心惟力是恃则战胜而寇愈深况不胜乎功成而兵不解况不成乎顷者西方用兵累年先帝之意全在吊伐而贪功生事之臣惟务杀人争地得尺寸之土不问利害先筑城堡置州县使四夷争畏中国以谓朝廷专欲得地非尽灭我族类不止是以并力致死莫有服者今虽朝廷好生恶杀不务逺略而此心未信憎畏未衰心既不服惟有斗力力屈情见胜负未可知也今日新获鬼章威震戎狄边臣贾勇争欲立功以为河南之地指顾可得正使得之不免筑城堡屯兵置吏积粟而守之则中国何时息肩乎乃者王韶取熈河全师独克使韶有逺虑诛其叛者乃以忠顺即用其豪酋而已则今复何事其所以兵连祸结罢敝中国者以郡县其地故也往者既不可悔而来者又不以为戒今又欲取讲主城曰此要害地不可不取方唐盛时安西都护去长安万里若论要害自此以西无不可取者使诸羗知中国有进取不已之意则寇愈深而兵不解其祸岂可量哉臣愿陛下深诏边吏叛则讨之服则安之自今已往无取尺寸之地无焚庐舍无杀老弱未及期年诸羗可传檄而定然朝廷至意亦自难知将帅未必从也然日行文书终恐无益宜驿召陜西转运使一员赴阙面勅戒之使归以安将帅而察其不如诏者臣又窃闻朝论谓鬼章犯顺罪当诛死然譬之鸟兽不足深责其子孙部旋犹足以陆梁于边全其首领以累其心以为重质庶获其用此实当今之良策然臣窃料鬼章凶豪素贵老病垂死必不能甘于困辱为久生之计自知生存终不得归徒使其臣子首鼠顾忌不敢复雠必将不食求死以发其众之怒就使不然老病愁愤自非久生之道鬼章若死则其臣子専意复雠必与阿里骨合而北交于夏人此正吴越同舟遇风顺之势其交必坚而温溪心介于阿里骨夏人之间地狭力弱其势必危若见并而吾不能救使二寇合三面以窥熈河则其患未可以一二数也如臣愚计可诏边臣与鬼章约若能使其部族讨阿里骨而纳赵纯忠者当放汝生还质之天地示以必信鬼章若从则稍富贵之使其信臣而喻至意焉鬼章既有生还之望不为求死之计其众必从以鬼章之众与温溪心合而讨阿里骨其势必克既克而纳纯忠虽放还鬼章可以无患此必然之势也西羗本与夏人世仇而鬼章本与阿里骨不恊若许以生还其众必相攻纵未能诛阿里骨亦足以使二盗相疑而不合也昔太史慈与孙策战几杀策策后得慈释不诛放还豫章卒立竒功李愬得吴元济将李佑解縳用之与同卧起卒擒元济非豪杰名将不能行此度外事也议者或谓鬼章之获兼用近界酋豪力战而得之仇怨已深若放生还此等必无全理臣以谓不然若鬼章死于中国其众雠此等必深若其生还其雠之亦浅此等依中国为援足以自全自古西羗之患惟恐解仇结盟若所在为雠敌正中国之利无可疑者臣出位言事不胜恐悚待罪之至取进止
奏内中车子争道乱行札子【苏轼】
元佑七年十一月十三日南郊卤簿使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守兵部尚书兼侍读苏轼札子奏臣谨按汉成帝郊祠甘泉泰畤汾阴后土而赵昭仪常从在属车间时扬雄待诏承明奏赋以讽其略曰想西王母欣然而上寿兮屏玉女而却虙妃言妇女不当与斋祀之间也臣今备位夏官职在卤簿准故事郊祀既成乘舆还齐宫改服通天冠绛纱袍教坊钧容作乐还内然后后妃之属中道迎谒已非典礼而况方当祀事未毕而中宫掖庭得在勾陈豹尾之间窃见二圣崇奉大祀严恭寅畏度越古今四方来观莫不欣服今车驾方宿斋太庙而内中车子不避仗卫争道乱行臣愚窃恐于观望有损不敢不奏乞赐约束仍乞取问随行合干勾当人施行取进止
上圆丘合祭六议札子【苏轼】
元佑八年三月日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左朝奉郎守礼部尚书苏轼札子奏臣伏见九月二十二日诏书节文俟郊礼毕集官详议祠皇地祗事及郊祀之岁庙飨典礼闻奏者臣恭覩陛下近者至日亲祀郊庙神祗飨荅实蒙休应然则圆丘合祭允当天地之心不宜复有改更臣窃惟议者欲变祖宗之旧圆丘祀天而不祀地不过以谓冬至祀天于南郊阳时阳位也夏至祀地于北郊阴时阴位也以类求神则阳时阳位不可以求阴也是大不然冬至南郊既祀上帝则天地百神莫不从也古者秋分夕月于西郊亦可谓阴位矣至于从祀上帝则以冬至而祀月于南郊议者不以为疑今皇地祗亦从上帝而合祭于圆丘独以为不可则过矣书曰肆类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徧于羣神舜之受禅也自上帝六宗山川羣神莫不毕告而独不告地祗岂有此理哉武王克商庚戍柴望柴祭上帝也望祭山川也一日之间自上帝而及山川必无南北郊之别也而独略地祗岂有此理哉臣以知古者祀上帝则并祀地祗矣何以明之诗之序曰昊天有成命郊祀天地也此乃合祭天地经之明文而说者乃以比之丰年秋冬报也曰秋冬各报而皆歌丰年则天地各祀而皆歌昊天有成命也是大不然丰年之诗曰丰年多黍多稌亦有高廪万亿及秭为酒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礼降福孔皆歌于秋可也歌于冬亦可也昊天有成命之诗曰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宻于缉熈单厥心肆其靖之终篇言天而不及地颂所以吿神明也未有歌其所不祭祭其所不歌也今祭地于北郊歌天而不歌地岂有此理也臣以此知周之世祀上帝则地祗在焉歌天而不歌地所以尊上帝故其序曰郊祀天地也春秋书不郊犹三望左氏传曰望郊之细也说者曰三望太山河海或曰淮海也又或曰分野之星及山川也鲁诸侯也故郊之细及其分野山川而已周有天下则郊之细独不及五岳四渎乎岳渎犹得从祀而地祗独不得合祭乎秦燔诗书经籍散亡学者各以意推类而已王郑贾服之流未必皆得其真臣以诗书春秋考之则天地合祭久矣议者乃谓合祭天地始于王莽以为不足法臣窃谓礼当论其是非不当以人废光武皇帝亲诛莽者也尚采用元始合祭故事谨按后汉书郊祀志建武二年初制郊兆于洛阳为圆坛八陛中又为重坛天地位其上皆南乡西上此则汉世合祭天地之明验也又按水经注伊水东北至洛阳县圆丘东大魏郊天之所凖汉故事为圆坛八陛中又为重坛天地位其上此则魏世合祭天地之明验也唐睿宗将有事于南郊贾曽议曰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喾夏后氏禘黄帝而郊鲧郊之与庙皆有禘禘于庙则祖宗合食于太祖禘于郊则地祗羣望皆合于圆丘以始祖配享盖有事祭非常祀也三辅故事祭于圆丘上帝后土位皆南面则汉尝合祭矣时褚无量郭山晖等皆以曾言为然明皇天宝元年二月勅曰凡所祠享必在躬亲朕不亲祭礼将有阙其皇地祗宜于南郊合祭是月二十日合祭天地于南郊自后有事于圆丘皆合祭此则唐世合祭天地之明验也今议者欲冬至祀天夏至祀地盖以为用周礼也臣请言周礼与今礼之别古者一岁祀天者三明堂飨帝者一四时迎气者五祭地者二飨宗庙者四为此十五者皆天子亲祭也而又朝日夕月四望山川社稷五祀及羣小祀之类亦皆亲祭此周礼也太祖皇帝受天眷命肇造宋室建隆初郊天飨宗庙并祀天地自真宗以来三岁一郊必先有事景灵徧飨太庙乃祀天地此国朝之礼也夫周之礼亲祭如彼其多而岁行之不以为难今之礼亲祭如此其少而三岁一行不以为易其故何也古者天子出入仪物不繁兵卫甚简用财有节而宗庙在大门之内朝诸侯出爵赏必于太庙不止时祭而已天子所治不过王畿千里唯以齐祭礼乐为政事能守此则天下服矣是故岁岁行之率以为常至于后世海内为一四方万里皆聴命于上机务之繁亿万倍于古日力有不能给自秦汉以来天子仪物日以滋多有加无损以至于今非复如古之简易也今所行皆非周礼三年一郊非周礼也先郊二日而告原庙一日而祭太庙非周礼也郊而肆赦非周礼也优赏诸军非周礼也自后妃以下至文武官皆得荫补亲属非周礼也自宰相宗室以下至百官皆有赐赉非周礼也此皆不改而独于地祗则曰周礼不当祭于圆丘此何义也议者必曰今之寒暑与古无异而宣王薄伐玁狁六月出师则夏至之日何为不可祭乎臣将应之曰舜一岁而巡四岳五月方暑而南至衡山十一月方寒而北至常山亦今之寒暑也后世人主能行之乎周所以十二岁一巡者唯不能如舜也夫周已不能行舜之礼而谓今可以行周之礼乎天之寒暑虽同而礼之繁简则异是以有虞氏之礼夏商有所不能行夏商之礼周有所不能行时不同故也宣王以六月出师驱逐玁狁盖非得已且吉父为将王不亲行也今欲定一代之礼为三岁常行之法岂可以六月出师为比乎议者必又曰夏至不能行礼则遣官摄祭祀亦有故事此非臣之所知也周礼大宗伯若王不与则摄位郑氏注曰王有故则代行其祭事贾公彦疏曰有故谓王有疾及哀惨皆是也然则摄事非安吉之礼也后世人主不能岁岁亲祭故命有司行事其所从来久矣若亲郊之岁遣官摄事是无故而用有故之礼也议者必又曰省去繁文末节则一岁可以再郊臣将应之曰古者以亲郊为常礼故无繁文今世以亲郊为大礼则繁文有不能省也若帷城幔屋盛夏则有风雨之虞陛下自宫入庙出郊冠通天乘大辂日中而舍百官卫兵暴露于道铠甲具装人马喘汗皆非夏至所能堪也王者父事天母事地不可偏也事天则备事地则简是于父母有隆杀也岂得以为繁文末节而一切欲省去乎国家养兵异于前世自唐之时未有军赏犹不能岁岁亲祠天子出郊兵卫不可简省大辂一动必有赏给今三年一郊倾竭帑藏犹恐不足郊赉之外岂可复加若一年再赏国力将何以给分而与之人情岂不失望议者必又曰三年一祀天又三年一祭地此又非臣之所知也三年一郊已为疎阔若独祭地而不祭天是因事地而愈疏于事天自古未有六年一祀天者如此则典礼愈坏欲复古而背古益逺神祗必不顾飨非所以为礼也议者必又曰当郊之岁以十月神州之祭易夏至方泽之祀则可以免方暑举事之患此又非臣之所知也夫所以议此者为欲举从周礼也今以十月易夏至以神州代方泽不知此周礼之经耶抑变礼之权耶若变礼从权而可则合祭圆丘何独不可十月亲祭地十一月亲祭天先地后天古无是礼而一岁再郊军国劳费之患尚未免也议者必又曰当郊之岁以夏至祀地祗于方泽上不亲郊而通爟火天子于禁中望祀此又非臣之所知也书之望秩周礼之四望春秋之三望皆谓山川在境内而不在四郊者故逺望而祭也今所在之处俛则见地而云望祭是为京师不见地乎此六议者合祭可不之决也夫汉之郊礼尤与古戾唐亦不能如古本朝祖宗钦崇祭祀儒臣礼官讲求损益非不知圆丘方泽皆亲祭之为是也盖以时不可行是故参酌古今上合典礼下合时宜较其所得已多于汉唐矣天地宗庙之祭皆当岁徧今不能岁徧是故徧于三年当郊之岁又不能于一岁之中再举大礼是故徧于三日此皆因时制宜虽圣人复起不能易也今并祀不失亲祭而北郊则必不能亲往二者孰为重乎若一年再郊而遣官摄事是长不亲事地也三年间郊当行郊地之岁而暑雨不可亲行遣官摄事则是天地皆不亲祭也夫分祀天地决非今世之所能行议者不过欲于当郊之岁祀天地宗庙分而为三耳分而为三有三不可夏至之日不可以动大众举大礼一也军赏不可复加二也自有国以来天地宗庙唯飨此祭累圣相承唯用此礼此乃神祗所歆祖宗所安不可轻动动之则有吉凶祸福不可不虑三也凡此三者臣熟计之无一可行之理伏请从旧为便昔西汉之衰元帝纳贡禹之言毁宗庙成帝用丞相衡之议改郊位皆有殃咎着于史策往鉴甚明可为寒心伏望陛下详览臣此章则知合祭天地乃是古今正礼本非权宜不独初郊之岁所当施行实为无穷不刋之典愿陛下谨守太祖建隆神宗熈宁之礼无更改易郊祀庙飨以敉宁上下神祗仍乞下臣此章付有司集议如有异论即须画一解破臣所陈六议使皆屈伏上合周礼下不为当今军国之患不可固执更不论当今可与不可施行所贵严祀大典以时定取进止
又办试馆职策问札子【苏轼】
元佑二年正月十七日翰林学士朝奉郎知制诰苏轼札子奏臣近以试馆职策问为台谏所言臣初不敢深辩盖以自辩而求去是不欲去也今者窃闻明诏已察其实而臣四上章四不允臣子之义身非已有词穷理尽不敢求去是以区区复一自言臣所撰策问首引周公太公之治齐鲁后世皆不免衰乱者以明子孙不能奉行则虽大圣大贤之法不免于有弊也后引文帝宣帝仁厚而事不废核实而政不苛者以明臣子若奉行得其理无观望希合之心则虽文帝宣帝足以无弊也中间又言六圣相受为治不同同归于仁其所谓偷与刻者专谓今之百官有司及监司守令不识朝廷所以师法先帝之本意或至于此也文理甚明粲若黒白何尝有毫发疑似议及先朝非独朝廷知臣无罪可放臣亦自知无罪可谢也然臣闻之古人曰人之至信者心目也相亲者母子也不惑者圣贤也然至于窃斧而知心目之可乱于投杼而知母子之可疑于拾煤而知圣贤之可惑今言臣者不止三人交章累上不啻数十而圣断确然深明其无罪则是过于心目之相信母子之相亲圣贤之相知逺矣德音一出天下颂之史册书之自耳目所闻见明智特达洞照情伪未有如陛下者非独微臣区区欲以一死上报凡天下之为臣子者闻之莫不欲碎首靡躯效忠义于陛下也不然者亦非独臣受暧昧之谤凡天下之为臣子者闻之莫不以臣为戒崇尚忌讳畏避形迹观望雷同以求茍免岂朝廷之福哉臣自闻命以来一食三叹一夕九兴身口相谋未知死所然臣所撰策问实亦有罪若不尽言是欺陛下也臣闻圣人之治天下也寛猛相资君臣之间可否相济若上之所可不问其是非下亦可之上之所否不问其曲直下亦否之则是晏子所谓以水济水谁能食之孔子所谓惟予言而莫予违足以丧邦者也臣昔于仁宗朝举制科所进策论及所答策问大抵皆劝仁宗励精庶政督察百官果断而力行也及事神宗蒙召对访问退而上书数万言大抵皆劝神宗忠恕仁厚含垢纳污屈已以裕人也臣之区区不自量度常欲希慕古贤可否相济盖如此也伏观二圣临御已来圣政日新一出忠厚大率多行仁宗故事天下翕然衔戴恩德固无可议者然臣私忧过计常恐百官有司矫枉过直或至于偷而神宗励精核实之政渐致隳坏深虑数年之后驭吏之法渐寛理财之政渐疎备边之计渐弛则意外之患有不可胜言者虽陛下广开言路无所讳忌而台谏所击不过先朝之人所非不过先朝之法正是以水济水臣窃忧之故辄用此意撰上件策问实以讥讽今之朝廷及宰相台谏之流欲陛下览之有以感动圣意庶几兼行二帝忠厚励精之政也台谏若以此言臣朝廷若以此罪臣则斧钺之诛其甘如齐今乃以为讥讽先朝则亦踈而不近矣且非独此策问而已今者不避烦渎尽陈本末臣前岁自登州召还始见故相司马光光即与臣论当今要务条其所欲行者臣即答言公所欲行者诸事皆上顺天心下合人望无可疑者惟役法一事未可轻议何则差役免役各有利害免役之害掊敛民财十室九空钱聚于上而下有钱荒之患差役之害民常在官不得专力于农而贪吏猾胥得縁为奸此二害轻重盖略相等今以彼易此民未必乐光闻之愕然曰若如君言计将安出臣即答言法相因则事易成事有渐则民不惊昔三代之法兵农为一至秦始分为二及唐中叶尽变府兵为长征之卒自尔以来民不知兵兵不知农农出谷帛以养兵兵出性命以卫农天下便之虽圣人复起不能易也今免役之法实大类此公欲骤罢免役而行差役正如罢长征而复民兵盖未易也先帝本意使民户率出钱专力于农虽有贪吏猾胥无所施其虐坊场河渡官自出卖而以其钱雇募衙前民不知有仓库纲运破家之祸此万世之利也决不可变独有二弊多以供他用实封取寛剩役钱争买坊场河渡以长不实之价此乃王安石吕惠卿之阴谋非先帝本意也公若尽去二弊而不变其法则民恱而事易成今寛剩役钱名为十分取二通计天下乃及十五而其实一钱无用公若尽去此五分又使民得从其便以布帛榖米折纳役钱而官亦以为雇直则钱荒之弊亦可尽去如此而天下便之则公又何求若其未也徐更议之亦未晩也光闻臣言大以为不然臣又与光言熈宁中常行给田募役法其法以系官田及以寛剩役钱买民田以募役人大略如边郡弓箭手臣时知宻州推行其法先募弓手民甚便之此本先帝圣意所建推行未几为左右异议而罢今略计天下寛剩钱斛约三千万贯石兵兴支用仅耗其半此本民力当复为民用今内帑山积公若力言于上索还此钱复完三千万贯石而推行先帝买田募役法于河北河东陜西三路数年之后三路役人可减大半优裕民力以待边鄙缓急之用此万世之利社稷之福也光尤以为不可及去年二月六日勅下始行光言复差役法时臣弟辙为谏官上疏具论乞将见在寛剩役钱雇募役人以一年为期令中外详议然后立法又言衙前一役可即用旧人仍一依旧数支月给重难钱以坊场河渡钱总计诸路通融支给皆不蒙施行及蒙差臣详定役法臣因得伸弟辙前议先与本局官吏孙永传尧俞之流论难反复次于西府及政事堂中与执政商议皆不见从遂上疏极言衙前可雇不可差先帝此法可守不可变之意因乞罢详定役法当此之时台谏相视皆无一言决其是非今者差役利害未易一二遽言而弓手不许雇人天下之所同患也朝廷知之已变法许雇天下皆以为便而台谏犹累疏力争由此观之是其意专欲变熈宁之法不复较量利害叅用所长也臣为中书舍人刑部大理寺列上熈宁已来不该赦降去官法凡数十条尽欲删去臣与执政屡争之以谓先帝于此盖有深意不可尽改因此得存留者甚多臣每行监司守令告词皆以奉守先帝约束毋敢弛废为戒文案具在皆可复按由此观之臣岂谤议先朝者哉所以一一屡陈者非独以自明诚见士大夫好同恶异泯然成俗深恐陛下深居法宫之中不得尽闻天下利害之实也愿因臣此言警策在位救其所偏损所有余补所不足天下幸甚若以其狂妄不识忌讳虽赐诛戮死且不朽臣无任感恩思报激切战恐之至取进止
辨举王巩札子【苏轼】
元佑三年十一月十五日翰林学士朝奉郎知制诰兼侍读苏轼札子奏臣近举宗正寺丞王巩充节操方正可备献纳科窃闻台諌官言巩奸邪及离间宗室因謟事臣以获荐举奉圣旨除巩西京通判谨按巩好学有文强力敢言不畏强御此其所长也年壮气盛锐于进取好论人物多致怨憎此其所短也顷者窜逐万里偶获生还而容貌如故志气逾厉此亦有过人者故相司马光深知之待以国士与之往返论议不一臣以为所短不足以废所长故为国收才以备选用去岁以来吏民上书盖数千人朝廷委司马光看详择其可用者得十五人又于十五人中独称奬二人孔宗翰与巩是也巩縁此得减二年磨勘仍擢为宗正寺丞则臣之称荐举光之擢用其事正同若果是奸邪台諌当此时何不论奏巩上疏论宗室之疏逺者不当称皇叔皇伯虽未必中理然不过欲尊君抑臣务合古礼而已何名为离间哉况巩此议执政多以为非独司马光深然之故下礼部详议又兵部侍郎赵彦若亦曾建言若果是离间光亦离间也彦若亦离间也方行下有司时台谏初无一言及光没之后乃有奸邪离间之说则是巩之邪正系光之存亡非公论也巩与臣世旧幼小相知从臣为学何名謟事三者之论了无一实上頼圣明不以此罪巩亦不以此责臣止除外官以厌塞言者之意臣复何所辨论但痛司马光死未数月而所贤之士变为奸邪又伤言者本欲中臣而累及巩诬罔之渐惧者甚众是以冐昧一言伏深战越取进止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七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七十三
(明)贺复征 编
○札子四
乞分别邪正札子【宋苏辙】
臣窃见元佑以来朝廷改更弊事屏逐羣枉上有忠厚之政下无聚敛之怨天下虽未大治而经今五年中外帖然莫以为非者惟奸邪失职居外日夜窥伺便利规求复进不免百端游说动揺贵近臣愚窃深忧之若陛下不察其实大臣惑其邪说遂使忠邪杂进于朝以示广大无所不容之意则冰炭同处必至交争薫莸共器久当遗臭朝廷之患自此始矣昔圣人作易内阳外阴内君子外小人则谓之泰内阴外阳内小人外君子则谓之否盖小人不可使在朝廷自古而然矣但当置之于外每加安存使无失其所不至忿恨无聊谋害君子则泰卦之本意也东晋桓温之乱诸桓亲党布满中外及温死谢安代之为政以三桓分莅三州彼此无怨江左遂安故晋史称安有经逺无竞之美然臣窃谓谢安之于桓氏亦用之于外而已未尝引之于内与之共政也向使安引桓氏而寘诸朝人怀异心各欲自行其志则谢安将不能保其身而况安朝廷乎顷者一二大臣专务含养小人为自便之计既小人内有所主故蔡确邢恕之流敢出妄言以欺愚惑众及确恕被罪有司惩前之失凡在内臣僚例蒙摧沮卢秉何正臣皆身为待制而明堂荐子止得选人蒲宗孟曽布所犯明有典法而降官裭职惟恐不甚明立痕迹以示异同为朝廷敛怨此二者皆过矣故臣以为小人虽决不可任以腹心至于牧守四方奔走庶事各随所长无所偏废宠禄恩赐常使彼此如一无迹可指此朝廷之至计也近者朝廷用邓温伯为翰林承旨而台谏杂然进言指为邪党以为小人必由此彚进臣尝论温伯之为人麄有文艺无他大恶但性本柔弱委曲从人方王珪蔡确用事则頥指如意及司马光吕公着当国亦脂韦其间若以其左右附丽无所损益遇便流转缓急不可保信诚不为过也若谓其怀挟奸诈能首为乱阶则甚矣盖台諌之言温伯则过至为朝廷逺虑则未为过也故臣愿陛下谨守元佑之初政久而弥坚慎用左右之近臣毋杂邪正至于在外臣子一以恩意待之使嫌隙无自而生爱戴以忘其死则垂拱无为安意为善愈久而愈无患矣臣不胜区区慱采公议而效之左右伏乞宣谕大臣共敦斯义勿谓不预改更之政辄怀异同之心如此而后朝廷安矣取进止
再论分别邪正札子【苏辙】
臣今月二十三日延和殿进呈札子论君子小人不可并处朝廷因复口陈其详以渎天聴窃观圣意类不以臣言为非者然天威咫尺言词迫遽有所不尽退伏思念若使邪正并进皆得与闻国事此治乱之机而朝廷所以安危者也臣误蒙圣恩典司邦宪臣而不言谁当救其失者谨复稽之古今考之圣贤之格言莫不谓亲近君子斥逺小人则人主尊荣国家安乐疏外君子进任小人则人主忧辱国家危殆此理之必然而非一人之私言也故孔子论为邦则曰放郑声逺佞人子夏论舜之德则曰举皋陶不仁者逺论汤之德则曰举伊尹不仁者逺诸葛亮戒人君则曰亲贤臣逺小人此前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逺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凡典册所载如此之类不可胜纪至于周易所论尤为详宻皆以君子在内小人在外为天地之常理小人在内君子在外为阴阳之逆节故一阳在下其卦为复二阳在下其卦为临阳虽未盛而居中得地圣人知其有可进之道一阴在下其卦为垢二阴在下其卦为遯阴虽未壮而圣人知其有可畏之渐若夫居天地之正得阴阳之和者唯泰而已泰之为象三阳在内三阴在外君子既得其位可以有为小人奠居于外安而无怨故圣人名之曰泰泰之言安也言惟此可以久安也方泰之时若君子能保其位外安小人使无失其所则天下之安未有艾也惟恐君子得位因势陵暴小人使之在外而不安则势将必至反复故泰之九三则曰无平不陂无往不复窃惟圣人之戒深切详尽所以诲人者至矣独未闻以小人在外忧其不恱而引之于内以自遗患者也故臣前所进札子亦以谓小人虽决不可任以腹心至于牧守四方奔走庶务各随所长无所偏废宠禄恩赐彼此如一无迹可指如此而已若遂引而寘之于内是犹畏盗贼之欲得财而导之于寝室知虎豹之欲食肉而开之以垧牧天下无此理也且君子小人势同冰炭同处必争一争之后小人必胜君子必败何者小人贪利忍耻击之难去君子洁身重义知道之不行必先引退故古语曰一熏一莸十年尚犹有臭盖谓此矣昔先皇帝以聪明睿智之资疾颓靡之俗将以纲纪四方追迹三代今观其设意本非汉唐之君所能髣髴也而一时臣佐不能将顺圣德造作诸法率皆民所不恱及二圣临御因民所愿取而更之上下欣慰当此之际先朝用事之臣皆布列于朝自知上逆天意下失民心彷徨踧踖若无所措朝廷虽不斥逐其势亦自不能复留矣尚頼二圣慈仁不加谴责而宥之于外盖已厚矣今者政令已孚事势大定而议者惑于浮说乃欲招而纳之与之共事欲以此调停其党臣谓此人若返岂肯徒然而已哉必将戕害正人渐复旧事以快私忿人臣被祸盖不足言而臣所惜者祖宗朝廷也盖自熈寜以来小人执政二十年矣建立党与布满中外一旦失势睎觊者多是以创造语言动揺贵近胁之以祸诱之以利何所不至臣虽不闻其言而槩可料矣闻者若又不加审察遽以为然岂不过甚矣哉臣闻管仲治齐夺伯氏骈邑三百饭蔬食没齿无怨言诸葛亮治蜀废廖立李严为民徙之边逺久而不召及亮死二人皆垂泣思亮夫骈立严三人者皆齐蜀之贵臣也管葛之所以能戮其贵臣而使之无怨者非有他也赏罚必公举措必当国人皆知其所与之非私而所夺之非怨故虽仇雠莫不归心耳今臣窃观朝廷用舍施设之间其不合人心者尚不为少彼既中怀不恱则其不服固宜今乃直欲招而纳之以平其隙臣未见其可也诗曰无竞维人四方其训之陛下诚以异同反复为忧惟当久任才性忠良识虑明审之士但得四五人常在要地虽未及皋陶伊尹而不仁之人知自逺矣故臣愿陛下断自圣心不为流言所惑毋使小人一进后有噬脐之悔则天下幸甚天下幸甚臣既待罪执法若见用人之失理无不言言之不从理不徒止如此则异同之迹亦复着明不若陛下早发英断使彼此冺然无迹可见之为善也臣受恩深重辄敢先事献言罪合万死取进止
论经筵第一札子【程頥】
臣伏观自古人君守成而致盛治者莫如周成王成王之所以成德由周公之辅养昔者周公辅成王幼而习之所见必正事所闻必正言左右前后皆正人故习与智长化与心成今士大夫家善教子弟者亦必延明德端方之士与之居处使之熏染成性故曰少成若天性习惯如自然伏以皇帝陛下春秋之富虽睿圣之资得于天禀而辅养之道不可不至所谓辅养之道非谓告诏以言过而后谏也在涵养薫陶而已大率一日之中亲贤士大夫之日多亲寺人宫女之时少则自然气质变化德器成就欲乞朝廷慎选贤德之士以待劝讲读既罢常留二人值日夜则一人值宿以备访问皇帝习读之暇游息之间时于内殿召见从容宴语不独渐磨道义至于人情物态稼穑艰难积久自然通达比之常在深宫之中为益岂不甚大窃闻间日一开经筵讲读数行羣官列侍俨然而退情意略不相接如此而责辅养之功不亦难乎今主上幼冲太皇太后慈爱亦未敢便乞频出但时见讲官久则自然接熟大抵与近习处久熟则生亵慢与贤士大夫处久熟则生爱敬此所以养成圣德为宗社生灵之福天下之事无急于此取进止
论经筵第二札子【程頥】
臣闻三代之时人君必有师傅保之官师道之教训傅傅其德义保保其身体后世作事无本知求治而不知正君知规过而不知养德傅德义之道固已疎矣保身体之法复无闻焉伏惟太皇太后陛下聪明睿哲超越前古皇帝陛下春秋之富辅养之道当法先王臣以为傅德义者在乎防见闻之非节嗜欲之过保身体者在乎适起居之宜存畏慎之心臣欲乞皇帝左右扶侍祗应宫人内臣并选年四十五已上厚重小心之人服用器玩皆须朴质一应华巧奢丽之物不得至于上前要在侈靡之物不接于目浅俗之言不入于耳及乞择内臣十人充经筵祗应以伺候皇帝起居凡动息必使经筵官知之有剪桐之戏则随事箴规违持养之方则应时諌止调护圣躬莫过于此取进止
论经筵第三札子【程頥】
臣窃以人主居崇高之位持威福之柄百官畏惧莫敢仰视万古承奉所欲随得茍非知道畏义所养如此其惑可知中常之君无不骄肆英明之主自然满假此自古同患治乱所系也故周公告成王称前王之德以寅畏祗惧为首从古以来未有不尊贤畏相而能成其圣者也皇帝陛下未亲庶政方专问学臣以谓辅养圣德莫先寅恭动容周旋常主于此岁月积习自成圣性臣窃闻经筵臣僚侍者皆坐而讲者独立于礼为悖欲乞今后特令坐讲不惟义理为顺可以养主上尊儒重道之心取进止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七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七十四
(明)贺复征 编
○札子五
议巡幸第一札子【宋李纲】
臣以愚陋误蒙圣恩擢任宰相初对之日常以巡幸之议冐渎天聴其意以谓京师初经残破之后理难固守然车驾不可不一到以慰天下之心然后銮舆顺动法古巡狩之礼以行四方西则闗中南则襄阳东则建康以天下形胜之势观之闗中为上襄阳次之建康为下伏蒙睿慈特采其议已降指挥京师催促修城祗备谒欵宗庙而永兴襄阳建康皆令葺治宫室以俟翠华之幸臣累留身奏事论及天下利害安危所系之大者未尝不以此为言尝蒙宣谕但欲先迎奉元佑太后及迁六宫如建康并禁卫家属愿迁徙者亦渐遣南去而车驾独留中原选将屯兵以卫行在虽闗中可往金人可战臣窃仰陛下英睿果断如此虽古创业中兴之主如汉之高祖光武唐之太宗不是过也昨日忽被手诏宣谕京师未可往而欲为太王避狄之计巡幸东南择形胜之便利逺水火之焚溺来春还阙聚粮屯兵为守御攻讨之计令臣条具合措置事务以闻臣伏读愕然未喻圣意不知天虑与前不同果以为当如此耶将左右大臣宻献此说姑从其策耶如天虑果以为当如此臣窃以为未然而左右大臣宻献此说则臣窃叹其未尝深思逺虑姑欲脱一时之患而不知祸难之在后也夫京师宗庙所在陛下即位之初礼当一到徒以城池之修未备而防秋之期已迫势有未可往者臣固不敢力争至于巡幸东南以避狄则臣不知车驾果将安之耶若欲出于下策遂往建康则臣恐天下之势倾而中原不复为我有矣请为陛下试详言之夫陜西者中国劲兵徤马之区也河北河东者中国之屏蔽也京畿及东西中国之腹心也河淮荆湖闽浙川广者中国之支沠也今与邻国争屏蔽之地不能保腹心以号召劲兵徤马与之驰逐而欲自窜于支沠之乡臣恐天下之势偏而不举北骑深入号令不行州郡莫相救援皆将碎于锋刃敌以精兵惊扰京东控制淮楚陛下虽欲还阙不可得矣况欲屯兵聚粮议攻守计以迎二圣哉王命不通盗贼蜂起杀害官吏屠陷城邑如今之河北兵民不待金人然后为害自江以南皆当揺动不知献策之臣果能保其必守乎夫江之广不如河江之险不如何江之湍激不如河金人渡河犹不能御江岂可恃而南人之轻脆非北人之比贼至则溃南方之城壁非北方之比贼攻则破陛下必以幸建康为安臣愚窃以为过矣夫利在耳目之前患在一世之后中智以上乃能知之今欲乗舟顺流而东其安便比于鞍马之间何啻相百逺幸江湖之滨其闲适比于兵革之际何啻相万然偷取一时安适而忘祸患之在后献说者如此臣愚窃以为不思之甚矣为今之计纵未能行上策以趋闗中莫若取其次策以适襄邓襄阳近为李孝忠所据虽已溃散恐或残毁惟邓为可以备车驾之时巡夫邓者古之南阳光武之所兴也西邻闗陜可以召兵北近京畿可以遣援南通巴蜀可取货财东达江淮可运谷粟有高山峻岭可以控扼有广土寛城可以屯重兵民风号为淳古盗贼未获侵犯此诚天设以待陛下之临幸事之机会不可失也愿召守臣增修城池漕臣储峙粮草朝廷给降钱帛广行应副专遣使者以督其事将来秋高六飞启行由陈蔡唐以趋南阳不过半月可达天下之士知陛下之不忍弃中原也河东之民知陛下之不逺徙也天下郡县知陛下之处中以临四方也皆当心服而无解体之患是一幸南阳则三者皆得一幸建康则三者皆失利害安危之几在此一举陛下何惮而不行也臣愚伏望圣慈断自渊衷从臣之言勿是先入之说天下不胜幸甚
议巡幸第二札子【李纲】
臣闻自昔人主当草昧艰难之时或与英雄角逐或为夷狄所侵皆据地利而莫肯先退尽人力而莫肯先屈夫胜天下者必以势而据地利莫肯先退者势也盖天下者必以气而尽人事莫肯先屈者气也汉高祖与项羽战于荥阳成皋间相持累年高祖虽屡败不肯退尺寸地既割鸿沟羽引而东遂有垓下之亡曹操与袁绍战于官渡操虽兵弱粮乏不肯解去既焚绍辎重绍引而归遂丧河北由此观之与勍敌争胜负岂可不据天下之势而先自退哉唐之初突厥颉利以数万骑饮马渭水去长安纔数十里太宗以七骑临渭上与语以大义折之既而王师大集旌旗戈甲光彩精明颉利震怖遂以请和本朝景德中契丹以数十万冦澶渊真宗渡河亲征射杀所谓统军达兰者契丹惶惧遂亦请和而去两朝盟好凡百余年由此观之为契丹所侵岂可不作天下之气而先自屈哉今金人虽号为勍敌其实皆中国失策养之使然考其兵之强盛岂能过项藉袁绍其敢深入岂能过颉利契丹而吾方其未至之时已相与震怖委弃中原而自窜于江湖之间既失天下之势又索天下之气不知北骑果复渡河攻围我城邑屠戮我人民以精兵控扼淮泗而王命为之不通盗贼蠭起所在窃发跨州连邑自相建置将何以待之且今之所恃者兵也陛下每欲聚西北之兵十余万日加训练以待亲征睿谋壮矣既适建康不知此兵将何所用夫建康水乡其土卑湿其食鱼稻非西北之兵所利不产粟麦秆草土气多热非西北之马所便往年方猎起于江浙朝廷遣西兵讨之疾病物故者三之二而马之存者无几由此观之欲聚西北之兵而适建康犹资章甫而适越也惟南阳可为今冬驻跸之计頼天之休陛下圣德所感河北河东两路兵民戴宋之心借使敌敢深入邀截掩击中国得一胜则天下之势壮而气振矣然后降亲征之诏率天下之师问罪以迎二圣之銮舆决有转危为安拨乱反正之理在陛下自强不息力行之而已臣备位宰相不惟仰荷特达之知思自竭尽万一天下之责交归谋虑一有不当何以塞之伏望圣慈断自渊衷察臣孤忠勿为羣议所惑天下不胜幸甚
议国是札子【李纲】
臣窃以和战守三者一理也虽有高城深池弗能守也则何以战虽有坚甲利兵弗能战也则何以和以守则固以战则胜然后其和可保不务战守之计惟信讲和之说则国势益卑制命于敌无以自立矣景德中契丹入冦罢逺幸之谋决亲征之策捐金币三十万而和约成百有余年两国生灵皆頼其利则和战守三者皆得也靖康之春麤得守策而割三镇地许不可胜计之金币以议和惩刼寨之小衂而不战于和与战两失之其冬金人再冦畿甸廷臣以春初固守为然而不知时事之异胶柱鼔瑟初无变通之谋内之不能抚循士卒以死捍敌外之不能通达号令以督援师金人既登城矣犹降和议己定之诏以欵四方勤王之师使敌得逞其欲凡都城玉帛子女重宝图籍仪卫辇辂百工伎艺悉索取之次第遣行及其终也刼质二圣巡幸沙漠东宫亲王六宫戚属宗室之家尽驱以行因逼臣僚易姓建号自古中国之罹祸乱未有若此之甚者是靖康之冬并守策失之而卒为和议之所误也天佑有宋必将有主故使陛下脱身危城之中总师大河之外入继大统以有神器然以今日国势揆之靖康之初其不相若逺甚则朝廷所以捍患御侮敉宁万邦者于和战守当何所从而可也臣愚虽不足以知朝廷国论大体然窃恐犹以和议为然也何哉二圣播迁陛下父兄沉于北廷议者必以谓非和则将速二圣之患而亏陛下孝友之德故不得不和臣窃以谓不然夫为天下者不顾其亲顾其亲而忘天下之大计者此匹夫之孝友也昔汉高祖与项羽战于荥阳成皋间太公为羽军所得其危屡矣高祖不顾其战弥励羽不敢害而卒归太公然则不顾而战者乃所以归太公之术也晋惠公为秦所执吕郄谋立子圉以靖国人其言曰失君有君羣臣辑睦甲兵益多好我者劝恶我者惧庶有益乎秦不敢害而卒归惠公然则不恤敌国而自治者乃所以归惠公之术也今有贼盗于此刼质主人以兵威临之则必不敢加害以卑辞求之则所索弥多往往有不可测之理何则彼为利谋陵懦畏强而初无恻懚之心故也今二圣之在北廷莫知安否之审固臣子之所不忍言然吾不能逆折其意又将堕其计中以和议为信然彼必曰割某地以遗我得金币若干则可不然二圣之祸且将不测不予之是陛下之忘父兄也予之则所求无厌虽日割天下之山河竭取天下之财用山河财用有尽而金人之欲无穷少有衅端前所予者其功尽废遂当拱手以听命而已昔金人与契丹二十余战战必割地厚赂以讲和既和则又求衅以战卒灭契丹今又以和议惑中国至于破都城灭宗社易姓建号其不道如此而朝廷犹以和议为然是将以天下畀之敌国而后已臣愚窃以为过矣为今之计莫若一切罢和议专务自守之策而战议姑俟于可为之时何哉彼既背盟而刼质地不可复予惟以二圣在其国中不忍加兵俟其入冦则多万以御之所破城邑徐议收复建藩镇于河北河东之地置帅府要郡于沿河江淮之南治城壁修器械教水军习车战凡捍御之术种种具备使进无抄掠之得退有邀击之患则虽时有出没必不敢深入而凭陵三数年间生养休息军政益修士气渐振将帅得人车甲备具然后可议大举振天声以讨之以报不共戴天之雠以雪振古所无之耻彼知中国能自强如此岂徒不敢肆凶而二圣保万寿之休亦将悔祸率从而銮舆有可还之理傥舍此策益割要害之地奉金币以予之是倒持太阿以其柄授人籍冦兵而资盗粮也前日既信其诈谋以破国矣今又欲蹈覆车之辙以破天下岂不重可痛哉或谓强弱有常势弱者不可不服于强昔越王勾践卑身重赂以事吴而后卒报其耻今中国事势弱矣盍以勾践为法卑身重赂以事之庶几可以免一时之祸而成将来之志乎臣以谓不然夫吴伐越勾践以甲楯三百栖于会稽遣使以行成而吴许之当是时吴无灭越之志故勾践得以卑身厚赂以成其谋枕戈尝胆以励其志而卒报吴今金人之于国家如何哉上自二圣东宫下逮宗室之系于属籍者悉驱之以行而陛下之在河北遣使降伪诏以宣召求之如是其急也岂复有恩于赵氏哉虽卑身至于奉藩称臣厚赂至于竭天下之财以予之彼亦未足为德也必至于混一区宇而后已然则今日之事法勾践尝胆枕戈之志则可法勾践卑身厚赂之谋则不可事固有似是而非者正谓此也然则今日为朝廷计正当岁时遣使以问二圣之起居极所以崇奉之者至于金国我不加兵而待其来冦则严守御以备之练兵选将一新军律俟吾国势既强然后可以兴师邀请有此武功以俟将来此最今日之上策也古语有之曰愿与诸君共定国是夫国是定然后设施注措以次推行上有素定之谋下无趋向之惑天下之事不难举也靖康之间惟其国是不定而且和且战议论纷然致有今日之祸则今日之所当监者不在靖康乎臣故陈和守战三说以献伏愿陛下断自渊衷以天下为度而定国是则中兴之功可期矣取进止
论朋党札子【李纲】
臣观自昔论朋党者无如欧阳修之为详尽其言曰夫欲空人之国而去其君子者必进朋党之说欲孤人主之势而蔽其耳目者必进朋党之说欲夺国而予人者必进朋党之说夫为君子者固尝寡过小人欲加之罪则有可诬者有不可诬者不能遍及也至欲举天下之善人求其类而尽去之惟指以为朋党耳故其亲戚故旧谓之朋党可也交游执友谓之朋党可也官学相同谓之朋党可也门生故吏谓之朋党可也是数者皆其类也皆善人也故曰欲空人之国而去其君子者惟以朋党罪之则无免者矣夫善善之相乐以其类同此自然之理也故闻善者必相称誉则谓之朋党得善者必相荐引则谓之朋党使人闻善不敢称则人主之耳不闻有善于下矣见善不敢荐则人主之目不得见善人矣善人日逺而小人日进则为人主者伥伥然谁与之图治安之计哉故曰欲孤人主之势而蔽其耳目者必用朋党之说也一君子存羣小人虽众必有所忌而有所不敢为惟空国而无君子然后小人得肆志于无所不为则汉魏唐梁之际是也故曰可夺国而予人者由其国无君子由以朋党而去之也呜呼朋党之说人主可不察哉修之言如此诚为切当臣以谓人主之所至恶者朋党也小人之所以陷害善良者朋党也为国家患有不可胜言者朋党也人主操天下之利势端居九重之中惟恐人之相与朋党以为欺罔故曰其所至恶者朋党也君子汲引善类以其彚征而小人指为朋党可使尽去不为已害故曰所以陷害善良者朋党也党锢之祻起而汉室以倾牛李之党炽而唐室以微故曰其为患有不可胜言者朋党也嘉佑间韩琦范仲淹冨弼之流用于朝廷其所荐引类多君子小人不恱指为朋党欲尽斥去頼仁宗皇帝有以察之故小人之言不用而韩琦范仲淹富弼之德业得以光明于时此宗社无疆之福也刘向有言曰执狐疑之心者来谗贼之口持不断之意者开羣枉之门汉元帝优柔不断故萧望之周堪刘向之徒不容于朝唐文宗优柔不断故曰破河北贼易去此朋党难人主之德刚徤如天光明如日辨是非察邪正则小人道消君子道长愚智贤否各当其分尚何朋党之足患哉臣窃见近年士人中尚有乘间投隙造为险诐之言以惑陛下之听者一时多士皆指为朋党頼陛下有以察之不用其说而善类得以依怙刚明盛德可以无愧于仁祖矣然小人之情譬如穿窬之盗稍失堤防有隙可乘则必复出为恶伏望圣慈考欧阳修之言而察仁祖之用心消小人而进君子早建中兴之业以致太平天下幸甚
乞教车战札子【李纲】
臣闻以歩兵战者不足以胜骑以其善驰突也以骑兵战者不足以胜车以其善捍御也古之战者必以车故称武王曰戎车三百两称卫文公曰革车三百乘称宣王曰我车既攻称小白曰兵车之会六而兵赋则必使之出车天子曰万乘诸侯曰千乘大夫曰百乘皆以兵车为制也后世车战有曰武刚车有曰偏箱车有曰鹿角车皆与古异制各便于其事而已金人以铁骑胜中国其说有三而非车不足以制之歩兵不足以当其驰突一也用车则驰突可御骑兵马弗如之二也用车则骑兵在后度便乃出战卒多怯见敌辄溃虽有长技不得而施三也用车则人有所依可施其力部伍有束不得而逃然则车之可以制铁骑也审矣靖康间献车制者甚众独统制官张行中者可取其造车之法用两竿双轮推竿则轮转两竿之间以横水筦之设架以载巨弩其上施皮篱以捍矢石绘神兽之象弩矢发于口中而窍其目以望敌其下施甲裙以卫人足其前施枪刅两重重各四枚上长而下短长者以御人也短者以御马也其两旁以铁为钩索止则聮属以为营体制简而运转速真御戎之利器其出战之法则每车用歩卒二十五人四人推竿以运车一人登车望敌以发弩矢二十人执牌弓弩长枪斩马刀列车之两旁重行行五人凡遇敌则牌居前弓弩次之枪刅又次之敌在百歩内则牌偃弓弩间发以射之既逼近则弓弩退后枪刀进前枪以刺人而刀以斩马足贼退则车徒鼔噪相聮以进及险乃止以骑兵出两翼追击以取胜其布阵之法则每军二千五百人以五分之一凡五百人为将佐卫兵及辎重之属余二千人为车八十乘欲布方阵则面各用车二十乘车相聮而歩卒弥缝于其间前者其车向敌后者其车倒行左右者其车顺行贼攻左右而掩后则随所攻而向之左右前后其变可以无穷而将佐卫兵及辎重之属皆处其中方圆曲直随地势之便行则鳞次以为阵止则钩联以为营不必开沟堑而筑营垒最为简便而全固昔卫青征匃奴以武刚车自环以御敌故能深入马燧帅太原制战车冐以狻猊甲士列戟副之故能兵冠天下惟房管用之为贼所焚而后世议者遂以谓车不可用殊不知古之兵车谓之革车冐之以革者正所以防火也欲胜金人铁骑使不得奔突持久以取胜利器无以加此今图画様制及分合阵图上尘圣览乞降下御营司制造教习便殿按视可以施用即颁降帅府要郡施行
论用兵札子【许翰】
臣伏见金人退师以来朝廷缙绅上恬下嬉幸于无事恃以为安而臣独窃终夜不寐方以为忧夫以北敌之强所向无前而我既示之以弱开之以利不过一二岁势必复来自所割三镇疾驰三日则突骑犯都城飞尘入宫阙矣当此之时金帛不可复得地土不可复割边鄙之师不可复召智能之士不能复图万世之变可胜言哉今闻姚古等兵已次国郊窃谓陛下可以阃外之事制于将帅若遣一介之使可下下之使不可下则用兵不疑臣尝熟计我战而胜则蒙福无穷战而不胜则北阨井陉西断太行内守大河国固无患敌以残弊将归之兵力必不能取三镇故我胜亦利不胜亦利此可决战一也敌欲既盈将骄卒懈时益暄浊人马喘汗以我力锐击其惰归此可决战二也我众彼寡以十当一反顾者诛旋踵者斩使威令既必则罢弱者奋况于闗陜百战之士外诱以金缯而内激以愤耻破贼必矣此可决战三也种师道持重名将今虽老疾智略足恃议者见其木讷若无策画此盖不以口击贼者昔赵括论兵其父奢不能难也而奢谓括将必败赵师宋文割据江左闻王元谟论兵飘飘有伊洛间意及使之望风奔溃闻师道自少沉毅盖自天性介胄之士瞋目语难自古而然未可遂疑况今济以姚古必能相与成功此可决战四也陛下仁圣诚动万姓义感三军人人思为国死以涤中原之耻而发七庙之愤夫天时易失而人心难收陛下今不乘此利势后必悔之此可决战五也今全躯保妻子之臣务在张敌声势虚喝恐刼茍安目前遗患万世此其意亦无他不过虑战不胜则咎归议者使身不利今一主和身保无患明年盛秋朔骑复来则必诿曰国家事狄不至不得归咎和者奸回自营孰便于此非复有为陛下宗庙社稷长虑却顾者也夫一胜一负兵家常势要观大计如何尔议者以姚平仲前日妄动小衂以谓王师不可复用传曰凡此蔡功惟断乃成故愿陛下断之而已矣
进万言书札子【胡寅】
陛下以亲王介弟受渊圣皇帝之命出帅河北二帝既迁则当纠合义师北面迎请而遽膺翊戴亟君尊臣遥上徽号建立太子不复归觐宫阙展省陵寝斩戮直臣以杜言路南巡淮海偷安岁月敌兵深入陜右逺破京西而漫不治军略无捍御盗贼横溃莫之谁何无辜元元百万涂地怨气上格日昏无光飞蝗蔽天动以旬月方且制造文物糜费不赀猥于城中讲行郊报朝廷动色相谓中兴敌骑乘虚直捣行在匹马南渡狼狈不堪淮甸之间又复流血逮及反正宝位移跸建康不为久图百度頺弛淮南宣抚卒不遣行自画大江轻失形势一向畏缩惟务逺巡军民怨咨如出一口存亡之决近在目前凡此节次十余条皆所谓举措失人心之大者也
再论遣使札子【胡寅】
臣窃闻宰相张浚有论使事为兵家机权与臣所论事理不同今何藓遂行不可救止臣待罪侍从初有所陈已荷圣知今浚以辅国谋臣陛下之所改颜而礼貌之者也势难以臣故以沮其议臣不当力论取胜徒成纷纷然臣再三思虑终未晓浚之说须至剖析闻于聪聴望陛下留神省览姑且志之圣怀俟他日验臣所计与浚孰中孰否则使事之利害决矣今则未敢求直也尼堪总师二十余年破大辽弱我宋虽无逺畧亦精于用兵其所行事尽诡诈也今我之虚实彼岂不知尚须卑辞执谦然后足以骄其心示弱屈服然后足以平其怒乎此遣使之无益一也庚戌后不遣使金兵亦不来及癸丑遣使则勾引北使入国熟视而去曾不旋踵而淮南之警奏至矣此遣使之无益二也前我所遣四辈皆朝廷之选侍从之臣闻其入敌境昼夜驱逓略无礼节及见尼堪坐受欺绐匆匆而归未尝得其要领也而况何藓一使臣其何能任觇国之事乎此遣使之无益三也昔富弼之使也以一言息南北百万之兵可谓伟矣使归行赏迁进官职弼方以中国未能用兵徒頼使人口舌下敌为莫大之耻终不屑受其识度如此乃可办国事今奉使者首先论其私事祈求恩泽一一足意而后行所虑卑近与市井之人无异尚能明目张胆不辱君命乎此遣使之无益四也万一金人临以兵威肆以恐胁使人必不能就死则反以我之情告之是自败也死生之际惟烈士不惧曽谓何藓而能之乎此遣使之无益五也金人之所大欲者谁不知之既有无厌之心正欲刘豫明日就亡今日亦必赴救而况豫贼祈哀乞援秋高草熟来寇何疑此不待窥觇自可坐照于一堂之上也此遣使之无益六也今淮以北刘豫自以为其封疆矣河之北尼堪自以为其土宇矣使者之行岂能乘云驭风径至北庭哉必渡清河之阻经浊河之限然后能至也去冬下诏罪状刘豫明其为贼今豫肯宾吾使人达之于金哉臣恐戎伐凡伯则有之矣此遣使之无益七也今我与金之势如两家有没世之怨一弱一强强者侵陵不休弱者亦固其门墉严其戒备待时而动庶能有济乃欲命一仆夫啖以酒肉恱以金帛适足以助吾之弱増彼之强而已此遣使之无益八也自古兵强马众玩武不戢而无自焚之变者此五胡英杰勒曜垂珪之所难也尼堪好财贪色凶残不义特盗贼之靡耳非有保国永世兼并天下之术也度其劲兵壮者老老者死其马之齿日已长矣其谋臣志满意得沈酣乎子女玉帛之间不越数年必有祻败此易见也万一今冬党助豫贼昧于一来陛下申严将士据大江之险以御之彼再而衰三而竭必矣小小胜负兵家之常今未有兵交之形而遽自纳侮以示畏恐情见力屈当反为所乘非兵家形格势禁之法此遣使之无益九也夫和人之心迎合尼堪之意为身谋而已陛下寤寐贤才日昃不倦菲衣节食卑宫室陋器用以养战士固将为父兄摅覆载不同之愤雪沧溟不涤之耻也若坚用和策则谋臣解体义士丧气将帅偷安而卒伍泮散以为无复有摅忠効智建立功名之日使和人自谓其说可用如此此必有进为之渐以国与人取恱粘■〈罒干〉大事去矣此遣使之无益十也独有一说使陛下难处者以二帝为言耳然自建炎改元以来使命屡遣无一人能知两宫起居之状謦欬之音者况今岁月已久金必重閟惟惧我知之今以金为父兄之雠絶不复通则名正而事顺它日或有异闻在我理直易为处置若通而不絶则金握重柄归曲于我名实俱丧非陛下之利也使或有知二帝所在一见慈颜宣达陛下孝思之念虽岁遣一使竭天下之力以将之亦何不可之有其如艰梗悠邈必无可达之理乎以此揆之则以二帝为言者理不难处也臣闻善为国者必有一定不可易之计正其大义不侥幸以为之汉高祖出闗得董公之谋以弑君讨项羽后虽屡败然项羽负不义之罪虽强必弱汉守其策不变终有天下然张良峣闗之举养虎之喻君子犹羞道之及刘先主诸葛武侯志在复汉目操为贼亦能三分鼎立魏延出竒欲速孔明不求近功君子以为真以天下自任者古之英雄规模注措大抵如此三国崛起曹氏先据利势蜀最后立岂以微弱之故卑下于操以茍存耶孟子曰君如彼何哉强为善而已今日大计只合明复雠之义用贤才修政事息民训兵以俟北向更无它策傥或未可惟是坚守若夫二三其德无一定之论必恐不能有为至于何藓之行非特无效决须取辱臣所见如此岂得以张浚有言而自抑也
除太子詹事上殿札子【王十朋】
臣恭闻陛下断自宸衷首建国本天下相贺以为社稷无疆之福臣初至阙下闻太子有尹京之议臣窃以为未然臣闻三王之教世子也不过教之以礼乐乐以治内礼以治外俾知父子君臣之义而已成王之为太子也召公为保周公为傅太公为师保保其身体傅傅之德义师导之教训未闻其尹京也国朝虽有真宗故事至仁宗为太子则不然当时左右前后罔匪正人养成仁厚之性四十二年之治虽尧舜亡以加初不由尹京然也况今天府事繁其所委任之臣未必有如毕士安者使太子裁决事事皆善亦不足以为太子之聪明増太子之盛德万一少有过差十手所指小人易得浮议传闻四方所损非细非所以爱太子也大抵太子之职在于问安视膳而已至于抚军监国皆非得已事也陛下但与之遴择师友僚属俾日与端士正人游养成德性相与讲论古今治乱之理他日民情吏事不患不知臣愿陛下与一二大臣议之寝尹京之议以安国本社稷之福天下之幸也
删定官轮对札子【陆九渊】
臣尝谓事之至难莫如知人事之至大亦莫如知人人主诚能知人则天下无余事矣管仲尝三战三北三见逐于君鲍叔何所见而遂使小白置弯弓之怨释囚拘而相之韩信家贫无行不得推择为吏不能自业见厌于人寄食于漂母受辱于跨下萧相国何所见而必使汉王拔于亡卒之中斋戒设坛而拜之陆逊吴中年少书生耳吕蒙何所见而必使孙仲谋度越诸老将而用之诸葛孔明南阳畊夫偃蹇为大者徐庶何所见而必欲屈蜀先主枉驾頋之此四人者自其已成之效观之童子知其非常士也当其困穷未遇之时臣尝谓常人之识必无能知之理人之知识若登梯然进一级则所见愈广上者能兼下之所见下者必不能如上之所见陛下诚能坐进此道使古今人品了然于心目则四子之事又岂足为陛下道哉若犹屈凤翼于鸡鹜之羣日与琐琐者共事信其俗耳庸目以是古非今臧否人物则非臣之所敢知也取进止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七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七十五
(明)贺复征 编
○札子六
上孝宗皇帝札子【宋叶适】
臣窃以今日人臣之义所当为陛下建明者一大事而已二陵之雠未报故疆之半未复此一大事者天下之公愤臣子之深责也或不知所言或言而不尽皆非人臣之义也金并兼强大而难攻故言者皆曰当乘其机积久坚固而不可动故言者又曰当待其时夫究极本末审定计虑而识所施为之后先然后知机自我发非彼之来时自我为何彼之待今日之率直茍且习闻卑论而无复振起之实意则固以为必当乘机必当待时以缓岁月而误大事是必然矣且金知其不可以覊制中原矣尼堪之立伪楚伪齐达兰之还五路河南今酋之初又议割白沟以南而定盟好盖其本谋未尝欲于河东河北之外越而有之也颜亮虽威胁天下而北方起事以归命者固已系踵我之偏师虽浪战无律亦能捣陜虢揺闗辅得其要郡而守矣然则金之所谓难攻者岂真难而不可动者岂真不可哉此姑未论可也方今之虑正以我自有所谓难我自有所谓不可耳夫我自有所谓难而不知变其难以从其易我自有所谓不可而不知变其不可以从其可于是力屈气索甘为退伏常愿和好抽兵反戍拱手奉金而暂安于东南臣以为此今日之大患所当先论者也陛下感念家祸始初嗣位葺两淮理荆襄慰绥蜀道安集归正人立忠毅忠锐等军教民兵弩手新城壁造器械讲马政籴米储货处处桩积臣诚愚陋窃计陛下志望广逺中夜太息何止一事哉然而二十六年于此终未能奋发明诰有所举动者积今之所谓难者阴阻之积今之所谓不可者默制之而然也盖其难有四其不可有五臣请得为陛下条陈之夫重誓约畏先事以金币啖金本景德以来立国之成规耳既隳于契丹复成于女真以至于浮海再三而谋夹攻费数百万以买空燕则又宣和之所画也故斡里雅布之始至也不过责纳张觉约乱元约而已粘■〈罒干〉复至又不过责悔割三镇及间结余覩而已责城之辱忍复陈之则又不过以为当如誓书而已是三役者可谓覆灭天常神理不容之巨罪也然金自以彼直我曲用兵有名而国家遂为之包容垢耻恬受竒祸窜逐议臣降诏谢过建炎未和则祈请不絶绍兴既和则绌损不较册命行于至尊陪隶施于宰辅頼陛下威灵逺畅始得以匹敌往来耳置不戴之仇而广兼爱之义自为金弱既已久矣陛下欲尚加回护阴俟他隙则愤怒未昭固不足以激使受命之士若流涕行诛显示决絶而国信所藏典故具在亦恐天下之大义未足以易有司之常守此则国是之难一也国之所是既然矣而士大夫之论何独不然故不以金人为可恕而反咎平燕之不当不责主和之致寇而反罪守京之非策弃三镇则同议者皆是割大河则签书者不疑至于秦桧遂行其南自南北自北之论汤思退从而效之彻守弃地开门纳敌几危于隆兴之初王之望尹穑翕然附和更为务寔黜虚破坏朋党趋赴事功之说相承至今况守已撤矣地已弃矣和亲成矣尚何寔之可务何事功之可赴哉虽然此犹小人之论耳至若为竒谋秘画者则止于乘机待时忠义决策者则止于亲征迁都沉深虑逺者则止于固本自治高谈者逺述性命而以功业为可略精论者妄推天意而以中外为无辨小人之论如彼君子之论如此陛下欲询众谋则流言成市互为废兴若断以独志则虑之不尽事难轻发如此则议论之难二也女真方之前世非劲敌也然而童贯逃师于始至种师道玩寇于被围李纲失守于太原李回扫迹于河上黄潜善不知南渡杜充未战迎降赵鼎持重迄无定算张浚经畧屡致奔溃此皆国家付托委心腹之大臣也贤佞虽异败事岂殊陛下遍览往策当艰难鼎峙之时岂无杰材异禀克就勋绩者乎法今环视臣前者后者迭进迭退其知此事本而可以反复论议者谁乎其抱此志意而可以策厉期望者谁乎以奔趋官簿为阀阅以勾校朱墨为详练能縳一奸民遂自许为有智能斩一黥卒遽自负为有勇其怀利尚同毁伤善路阴塞正路谋以力据要津者充满内外陛下欲倚頼此徒责骥足于蹇歩固无可言若出意收拾拔于度外则又孟浪欺谩无足凭仗此则人材之难三也国家规模特异前代本縁唐季陵夷藩方擅命其极为五代废立士卒断制之祸是以收揽天下之权铢分以上悉总于朝上独专操制之劳而不获享其富贵之逸故内治柔和无狡悍思乱之民不烦寸兵尺铁可以安枕无事此其得也然外网踈漏有骄横不臣之敌虽聚重兵勇将而无一捷之用卒不免屈意损威以就和好此其失也论者方偏乐安靖以为宁有外虞而无使内变课其功效固已过于汉唐逺矣且靖康之事未闻我有一城一邑敢为叛命而坐视金人长驱深入惕息待死屠戮之惨与五代何异则得失之算岂不明哉夫徒鉴五代之致乱不思靖康之得祸故李纲请裂河南为藩镇范宗尹尝割边面为镇抚皆随以废格陛下循守旧模而欲驱一世之人以报君仇则形势乖阻诚无展力之地若顺时增损则其所更张其所动揺闗系至重岂得易言此则法度之难四也虽然是四难者特其精华景象而已计其事实又有甚不可者焉古者以民为兵不以兵为民因事以养兵不养兵以待事兵聚则求战不聚则不敢战今食钱自日一百以上家小口累仰给于官国力不供而常有饥寒之色是以兵为民也北方无事二十余年终不解甲是养兵以待事也养兵如故和亲亦如故是聚兵而不敢战也合营屯厢禁见卒至六十万羣校贵将廪禄无算外虚州县内困朝廷盖兵以多而遂至于弱矣此举天下以为不可动者一也昔固有以乏财为患矣未有皇皇汲汲取之无度如今日之甚者也自漕司造船督府犒军而酒价十倍和买折帛行而民有二赋免役钱起供而役法弊盐袋钱増添而盐荚尽头子勘合免丁牙契无不増钱而州县之间益以苛碎大抵经总制钱为州之害月桩板帐为县之害而四蜀折估青草水脚对减激赏隔槽名色其患苦又为特甚天下之钱岁入于官者八千万缗而支费常不足盖财以多而遂至于乏矣此举天下以为不可动者二也夫诛讨仇贼修立大事使不愆素是人主宰相之任也整挈纲目振举小治使不失时是百官羣有司之任也未有以百官羣有司之任付之吏胥而能治者今自检正都司六部列属以及寺监皆纲目之所在也官授吏手能否莫辨贿赂公行闗节交市民寃不直事滞不决小事若此况大事乎盖不信官而信吏使之然耳此举天下以为不可动者三也夫以官聴吏疲耎之名人情之所避也然而不免焉何也国家以法为本以例为要其官虽贵也其人虽贤也然而非法无决也非例无行也骤而问之不若吏之素也蹔而居之不若吏之久也知其一不知其二不若吏之悉也故不得不举而归之吏官举而归之吏则朝廷之纲目其在吏也何疑夫先人而后法则人用先法而后人则人废不任人而任法则官失职而吏得志矣此举天下以为不可动者四也法虽用矣人虽废矣然人材之定品孰堪为某官孰不堪为某官孰宜为小孰宜为大其可用之实犹在也今也任职则以人为可废择官则为人之饵学科举挂名荫计级而取循涂而进无不可为者何贤何不肖何君子何小人之有哉亷耻日缺名寔日丧风俗大坏而不可救盖不任人而任法之弊遂至于不用贤能而用资格耳此举天下以为不可动者五也是之谓不特四者精华景象之难变而五者事寔之尤不可动者也夫国是难变议论难变人才难变法度难变加以兵多而弱不可动财多而乏不可动不信官而信吏不可动不任人而任法不可动不用贤能而用资格不可动故期之以功名而志愈惰激之以气节而俗愈偷右列未能登进勇爵而儒生或以见薄为愧信臣未足承接宻旨而外庭或以见踈为疑公卿大夫私窃告语咸以今之事势举无可为者姑以美身甘食老身长子自足而已岂非今之实患深害一大事之残贼者欤沿习牵制非一时矣其利害当讲其虚实当明其是非当断其处置当决不讲不明不断不决陛下之志虽欲有为将何所恃而独行哉一世之人维絷手足涂塞耳目失正性矣岂知君仇之当报而为陛下尽死力哉臣故曰二十六年于此终未能奋发明诏有所举动者积今之所谓难者阴沮之积今之所谓不可者黙制之而然也然则其难者岂真难乎其不可者岂真不可乎盖自古人君有虽居天下之尊位而不得制天下之利势以卒于无成者矣陛下则不然以陛下之圣之武之勤之明愽学逺览絶识独睿汉之宣帝光武唐之太宗皆不及也讲利害明虚实断是非决废置在陛下所为耳大议成立则国是之难者先变矣陛下之国是变则士大夫议论之难又变矣羣臣之在内者进而问之在外者举而问之其任是事者亲用之其不任是事者斥逺之则人材之难亦变矣变国是变议论变人材所以举大事也其所当顺时而增损者某事耳非轻动而妄更易也则法度之难亦变矣四难既变则兵以多而弱者可使少之而后强也财以多而乏者可使少之而后裕也然后使官与吏相制而不制于吏使人与法相参而不役于法使贤能与资格并行而不屈于资格皆无不可动之患矣期年必变三年必立五年必成二陵之仇必报故疆之失必复不越此矣臣故以为机自我发而非彼之乘时自我为而何彼之待者也若置而不论固而不改则我之所谓难者真难矣金岂复有易攻之机我之所谓不可者真不可矣金岂复有可动之时亶之废亮之殒干鲁之叛皆彼之机也我何乘焉彼之时也我何待焉臣故以为率易茍且习闻卑论缓岁月而误大事者也臣昼诵夜思审观天意稽考人心十五年矣今日始得对清光发緖论陛下加聴之愿反复诰难以究其始末非独臣之幸天地祖宗之灵所以望于陛下也
直前奏事札子【真徳秀】
臣不佞蒙陛下擢司记注日侍天光在庶僚中最为亲近每惟报国之谊无若効忠而缄黙不言臣实有皋今将以便亲求郡行去阙庭敢不亟陈其愚冀补万一臣窃闻女真以鞑靼侵陵徙都于汴此吾国之至忧也盖鞑靼之圗灭女真其志务在吞噬彼虽迁都必将移师从之既能越三闗之阻以攻燕岂不能絶黄河一带之水以趋汴臣恐秋风一生梁宋之郊已为战埸矣使鞑靼遂能如刘聪石勒之盗有中原则疆场相望便为邻国固非我之利也或如耶律德光之不能即安中土则奸雄必将投隙而取之尤非我之福也今当乘金之将亡而亟图自立之策乎抑幸金之未亡而姑为自安之计乎天用忠贤修政事屈羣策收众心者自立之本也训兵戎择将帅缮城池饬戍守者自立之具也以忍耻和戎为福以息兵忘战为常积安边之金缯饬行人之玉帛女真尚存则用之于女真强敌更生则施之于强敌此茍安之计也陛下以自立为规模则国势日张人心日奋虽强敌骤兴不能为我患陛下以茍安为志愿则国势日削人心日偷虽弱冦仅存不能无外忧昔者孔子诵鸱鸮之诗以为知道闻沧浪之歌则使小子聴之盖安危存亡皆所自取若夫当事变方兴之日而示人以可侮之形是堂上召兵而户内延敌也微臣区区窃所深虑敢僭为陛下陈之古者一士止百万之师一贤制千里之难季梁在而随不可伐宫之竒存而虞不可欺今济济周行号为多士然汉儒所为骨鲠耆艾论议动众心忧国如饥渴者既难其人间有意见小异则已成枘凿论议小激则目以诪张岂以朝廷之上所少者非此耶夫平居工文墨便刀笔名儒宿望或所不能至于正色而沮邪萌立谈而断大事不以利害为迁就不以招麾为去来则又非小有才者所能办惟陛下以尊贤重士为心合天下正人以自助毋间同异毋狥爱憎则鼎吕之势成金城之守固折冲厌难孰大于斯臣故曰用忠贤为自立之本也昔句践之栖于会稽也饮食不致味听乐不尽声内则修令寛刑振贫吊死折节下士而厚礼宾客外则修车马兵甲而与三军共饥劳之殃凡可以报吴者无不为而非可以报吴者不暇为也国家南渡驻跸海隅何异越栖会稽之日宗庙宫室本不应过饰礼乐文物本不应告备惟当养民抚士一意复雠而秦桧乃以议和移夺上心粉饰太平沮铄士气今日行某典礼明日贺某祥瑞士马销亡而不问干戈顿弊而不修士大夫豢于钱塘湖山歌舞之娱无复故都黍离麦秀之叹此桧之罪所谓上通于天而不可赎也今豺虎斗于中原狐狸噑于境上危机交急不同常时臣愿削去虚文颛行实政百司庶府轮奂一新矣继自今缮营不急之役姑辍焉可也簿书期会之事整整有绪矣继自今常程细之务付之有司可也陛下日旰视朝惟大政是议辅臣夙宵尽瘁惟大计是图则勾践之功可寻而中兴之烈可冀矣臣故曰修政事为自立之本也昔汉有边鄙大疑必使羣臣杂议季布得以中郎将而折列侯哙狄山得以愽士而诘御史大夫汤北匃奴来求和亲光武既从皇太子言却其使矣而班彪乃以不宜絶北为言是一司徒掾而敢与太子异议也岂非国家大事臣子皆当尽言故耶我朝熈宁中契丹来议地界时王安石当国神宗乃以问韩琦富弼元佑初夏人遣使纳欵时司马光为相哲宗乃以问大防纯仁高宗中兴内外尤为倥偬然无一事不采人言建炎四年尝议防秋矣绍兴初元尝议便民弭盗矣五年则令前宰执各陈御寇之策矣八年则令侍从台谏各上讲和利害矣夫以圣祖之明非不知独运专断为神顾以广谋从众为得者凡以尽天下之心而建久长之策也今事会之来日新未已臣愿诞颁明诏以金徙而南寖迫吾围凡厥有位其各尽言然后愽采众长按为定论书曰好问则裕自用则小命诸大夫各以情告无阿孤者勾践之所以霸诸有忠虑于国但勤攻已之阙者诸葛亮之所以贤惟陛下以勾践为心大臣以武侯为法则事无不集矣臣故曰屈羣策为自立之本也国之元气在于人心元气充则外邪却人心固则外患销天地常经断断不易陛下亦尝察近日人心之舒戚乎向者弊法新改令出加严虽大为防禁以示民非欲峻刑名而绳下而刺举之官承迎过当奏劾来上类多中以深文使追禠者未闻牵复之期贬窜者常隔惟新之望荐绅之论畴不赍咨臣愿明敕有司原情差次稍从释免以收士大夫之心厥今州郡监司莫非材选然平易中和之政少而操切击断之意多以理财自诡则征利宻于秋毫以行令自媒则用刑深于刺骨夫我朝立国本尚寛仁以此毒民惧者众矣臣愿选用循良退斥贪暴布宣德意洗涤疮痍以收百姓之心君人之柄惟名与器当靳而予则侥幸者生心宜予而靳则劳能者觖望顷縁军赏多滥一切难以微文虽惩伪所以别真而矫枉亦虞过直今边堠孔棘正牢笼武勇之秋臣谓荆襄两淮之人尝以功绩着见为众所推者宜命帅守监司搜扬来上择其尤异者数人不次擢用自余悉下铨曹审其来厯茍非妄冐者悉与随资注拟以收豪杰之心往者两淮募兵虽数万计如有诸军阙额自可拨隶分填而议者以廪给为忧急于汰遣方其例予缗钱资之使去小人寡虑偷快一时资用既空抟手亡策强者遁藏山泽伺时而为奸懦者丐乞道途偷生而就尽夫急则望其效死缓则委弃弗图后复使人畴肯用命今宜择其伉健收寘戎行非惟增壮军容消弭奸慝亦以收忠义之心自丙寅之役淮民流离有司赈恤失时死亡略尽虽展上供贷常赋而凋残未复生聚絶稀比闻州县科役颇繁田赋虽蠲撮课仍重民兵圑结衣装弓弩责其自备教阅资粮令其自赍呻吟之余何以堪此臣愿朝廷深念保鄣之重多方优恤俾获苏苏以收边甿之心北境遗黎本吾赤子日夕南望如慕慈亲彼既襁负而来焉有可拒之理窃闻疆吏便文塞责至以锋镝驱之既絶其向生之涂是激其等死之忿又闻秦陇之间有相率内附者自湼其面示无还心视昔八字之军何异而入南不受归北不可兽穷则抟势有必然臣恐欲以靖边祗以扰边将以无事适为多事也臣闻古之有国者患民之不附而不患民之加多孟子曰为汤武驱民者桀与纣也今天下之君有好仁者诸侯皆为之驱矣今中华之民穷而归我是女真为吾之鹯獭也其忍不为茂林深渊以受之耶羊祜祖逖之事浅矣然能务修德信抚纳新附故吴人恱服晋土复归况堂堂巨宋岂无能任二子之事者诚能谨择其人分镇三边务以恩信怀柔而使逺人欣慕民既我附土将焉归恢拓之基实在于此臣愿朝廷亟加之意以收中原赤子之心夫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陛下诚能内有以保吾国之民外有以怀邻国之民则以守则固以战则克矣臣故曰收众心为自立之本也抑臣又闻有自立之本有自立之具今连营列戍虚籍不填老弱溷殽教阅弛废衣廪脧削憔悴无聊荆淮所恃者义勇民丁而圑结什伍反成骚扰无以作其超距翘闗之勇东南所长者舟师战棹而绘画图册徒事美观而未尝习以凌波破浪之技傥非痛扫弊端一新戎政则缓急将无可用之兵掊敛成风而士卒之怨弗恤忌克成习而偏禆之长莫伸或拔于奔北而威望不足服人或相为水火而用心莫能恊一公朝苞苴之路絶而别通交结之涂田宅子女之欲盈而外窃亷洁之誉傥非愽采众言精加搜择则缓急必无可用之将昔李纲建议以为欲保江南当葺理淮襄以为家计夫荆襄形胜臣固习闻而两淮利病则尤所深悉盖军国所资莫如盐荚而淮有鬻海之饶兵食所仰莫如屯田而淮有沃埜之利其齐民则天性徤斗每易视敌兵其豪民则气槩相先能鸠集壮勇使范蠡诸葛亮辈得而用之力本以务农教民以习战虽方行天下可也其肯委之为不足守之地哉中兴之初志在进取故不暇修营讲和之后束于要盟又不克经理然孝宗皇帝所以设扞防辟空旷者未尝不留圣心窃惟今日实南渡以来所未有之时政当乘机自立继孝宗所欲为之志夫高城深池劲兵重戍边之大命也今淮东要害在清河之口敌之粮道实出于兹而淮阴无寻丈之城无尺寸之兵徒以山阳可恃而已然山阳虽大前无淮阴之蔽后无宝应之援若敌以重兵遮前而竒兵断后则高邮维扬之路絶而山阳之形孤山阳不守则通泰危而江淛震矣淮西要害在涡颕之口敌之粮道亦自此出而濠梁安豊城则庳薄池则堙狭兵则单虚徒以庐和可恃而已然有安丰之屏扞则敌始不得以犯合肥有濠梁之遮蔽则敌始不得以走厯阳藉有他径可由而吾之庐和当前而濠寿断后则彼有腹背之虞我有犄角之助其能长驱深入荡无所畏乎故欲固两淮先防三口此非臣之臆说也昔孙氏之保江左邾城虽小犹屯三万人今维扬合肥两淮之根本而兵数单弱不及孙氏一邾城故李纲尝谓大将拥重兵于江南官吏守空城于江北以为非策臣谓今日当议徙江上之屯以壮淮甸之势或谓果尔如江面何夫两淮籓篱也大江门户也藩篱壮则盗贼无闯门之虑两淮固则戎马无饮江之忧第当精阅舟师布列津要则表里相应屹如金汤其与区区坐守江壖而使贺若弼之徒得以经营飞渡者利害何啻什伯哉虽然此不足烦圣虑也古之为国者必有重臣以当阃外之寄故蜀以孔明驻汉中吴以陆逊守荆渚皆付以事权不从中御故二人者得以乘机制变而收成功今江陵建邺虽有制阃之名而实处内地边陲机事多不即知至于小有措置必皆听命于朝有请辄从尚云可也请而弗获抑又多焉藉有异材何由展布因循误事可为深忧臣愿于近臣中择其更事任熟军情威望素孚文武兼备者二人一于襄汉一于两淮之中建立幕府财许移用官许辟置其它悉如吴蜀任二臣故事则荆淮之家计可成而朝廷之忧顾可释此陛下所当亟图而不可忽也或曰彼方纷拏我幸无事但求镇静焉用张皇臣窃以为不然夫自古未尝无夷狄惟有以待之则不敢窥未尝无奸雄惟有以折之则不敢肆今不于斯时大有所振立万一更生虎狼之敌知吾易与潜启桀心当是时也不知安边金缯行人玉帛可以窒其无餍之欲乎夫古今之患非一而蒙蔽为甚昔范仲淹尝谓时方用兵不当讳言边事今朝廷若以张皇为戒臣下希指虽有警急不敢上闻本恶张皇乃成蒙蔽昔云南丧师反以捷告原其积渐不过如斯盛明之朝可不鉴此臣本迂踈岂应妄论大事然惟臣子之谊有怀弗尽不足为忠是以冐昧决于一言区区爱君之心惟圣明裁察
直前奏札【真德秀】
臣闻君子小人之分义利而已矣君子之心纯乎为义故其得位也将以行其道小人之心纯乎为利故其得位也将以济其欲二者操术不同故所以其君者亦异夫为人君者受谏则明拒諌则昏明则君子得以自尽昏则小人得以为欺故为君子者唯恐其君之不受谏为小人者唯恐其君之不拒諌彼小人者岂以受谏为不美哉盖正论胜则邪说弗容公道行则私意莫逞故其术不得不出乎此昔唐宪宗尝谓李绛曰比谏官多朋党论事不实皆陷谤讪欲黜其尤者若何绛曰此非陛下意必憸人以此荧误上心因极陈其说以明人臣进谏之难帝曰非卿言我不知諌之益宪宗唐之英主也憸人之言一入几至于黜諌臣盖朋党谤讪皆人主之所深恶因其所恶而激怒之虽宪宗之明不能无惑非绛深知小人情状而极辨之则皇甫鏄李逢吉之徒岂必本年而后用事呜呼人主为社稷计其可不致察乎此哉臣尝厯考前古凡小人欲排正论大抵数端不曰立异则曰好名不曰卖直则曰归过而其甚者则曰朋党也谤讪也盖为君子者以引君当道为心政有得失必不茍从不茍从则近乎立异矣竭忠论事必合人情既合人情必得时誉如此则又近乎好名矣好直邻于卖直救过类乎归过乃至持论偶同则可谓之朋党尽言无隠则可谓之谤讪凡此数端皆迷误君心之酖毒窒絶言路之榛荆也自非至圣至明未有不为所惑仰惟本朝圣哲相承招徕谠言如恐弗及方其盛时天下之士仇然献议固有踈狂谬戾不切事体沽激矫亢不本忠诚者亦皆优容不以为皋其间小人不便或进巧说若景佑中范仲淹既坐言事绌议者因请勅牓朝堂有曰憸邪罔上者有辟挟私立党者必惩自谓足以梗言路矣而仁宗寻即悔悟诞降明诏敷求直言召还仲淹竟至大用而庆厯之治以成哲庙初用司马光之言下诏求諌当时有不欲者豫计六事以排之曰若阴有所怀犯非其分或扇揺机事之宜或迎合已行之令上以观望朝廷之意以徼幸希进下以眩惑流俗之情以干取虚誉若是者必罚无赦光复上疏争之以为此非求谏乃拒谏也人臣惟不言言则入六事矣哲宗宣仁亟俞其请而四方言利病者始获上闻元佑之治实基乎此向使二宗纳奸言而不悟逺正论而不容则小人之计行君子之道丧丰功大业安能传示永久为本朝极盛之日乎若乃指公论为流俗者王安石之私心分上书为邪等者蔡京之奸计斥忠贤为伪党者韩侂胄之狡谋覆辙甚明厥鉴非逺臣愚伏望陛下恢洪圣度以徕天下之忠言昭晰圣鉴以察羣臣之心术凡在廷之士有劝陛下以亲近端良不讳已过者必君子也不惟听受之又当奬擢之有劝陛下以疑忌人言恶闻厥失者必小人也不惟拒絶之又当摈斥之使鸣凤之瑞日闻而妖狐之音顿息若是而治功不隆天休不格者非所闻也惟陛下留神反复愚臣之言
庚午六月十五日轮对奏札二【真德秀】
臣闻天下有不可冺灭之理根本于人心万世犹一日者公议是也自有天地以来虽甚无道之世破裂天常隳坏人纪敢为而弗顾者能使公议不行于天下不能使公议不存于人心善乎先正刘安世之议曰公议即天道也天道未尝一日亡頋所在何如耳熈宁之世以新法为不可行者公议也虽以王安石之愎谏遂非而不能遏士大夫之口绍兴之际以和好为不足恃者公议也虽以秦桧之擅权专杀而不能弭君子之论卒之新法行而民力屈和好就而敌情骄甚哉此理之在人信可畏也与其拂之以取败孰若顺之以为安近年侂胄用事以区区私意小智扞天下公议之冲虽能颠倒是非于一时终不免为当世大僇何者公议天道也侂胄违之则违天矣天其可违乎故善为国者畏公议如畏天则人恱之天助之何事功不立之忧哉陛下更化以还至公之理盖尝少伸于久郁之后矣臣愚伏愿朝廷之上兢兢保持勿失初意用人立政一以天下公议为主而不累于好恶党偏之私尽公极诚如对上帝则天人胥恱治效可期海内之幸也惟陛下留神反复愚臣之言
辛未十二月上殿奏札一【真德秀】
臣闻知父母之心者可以知天心知人君之道者可以知天道盖父母之于子也鞠育而遂字之仁也鞭扑而教戒之亦仁也君之于臣也爵赏以褒劝之仁也刑罚以耸励之亦仁也天佑民而作之君其爱之深望之切无异亲之于子君之于臣也故君德无愧则天为之喜而祥瑞生焉君德有阙则天示之谴而灾异形焉灾祥虽殊所以勉其为善一也天之爱君如此为人君者其可不以天之心为心乎臣伏观近岁以来旱蝗频仍饥馑相踵陛下严恭寅畏不敢荒宁忧闵元元形于玉色上天降康遂以有年亦足以观感格之效矣而比者干度告愆星文示异乃叠见于清台之奏谓陛下躬行之未至与则丰穰之应何自而致之谓陛下躬行之已至与则象纬之灾又何为而数见也天道幽逺人所难知臣窃思之意者皇天佑宋之心欲陛下不以积年之忧为易忘而以目前之喜为仅足其爱之深望之切为何如耶夫宫庭屋漏之邃起居动作之微一念方萌天已洞见陛下诚能守兢业之志防慢易之私孳孳服行屡省毋怠则将不待善言之三而有退舍之感矣况今年虽告稔民食仅充然荐饥之余公私赤立如人久疾甫获瘳而血气未平筋力犹惫药败扶伤正须加意朝廷之上未可遽忘矜恤之念也恭闻间者内廷屡藏醮事固足以见陛下畏天之诚然而修德行政者本也禬禳祈请者末也举其末而遗其本恐终不可以格天矧今冬令已深将雪复止和气尚郁嘉应未臻此汉人所谓天有忧结未解民有怨望未塞者也臣愚不佞伏望陛下体昊穹仁爱之意思星文变动之由延访羣臣勤求阙失推行惠政以活斯民则愁叹销于下而休征格于上矣诗曰敬之敬之天惟显思命不易哉惟陛下留神毋忽
辛未十二月上殿奏札二【真德秀】
臣窃惟今日金人有必亡之势三可为中国忧者二盖自有天地以来夷夏盛衰不常然未有昌炽百年而无变者也金人盗据中原九十载矣自其立国唯以刑威杀戮刼制上下非有欢然心服之素也持此而欲久存虽秦隋不能况区区无道如金人乎此其必亡者一方阿固岱尼堪之徒崛兴穷海之滨茹毛饮血云合乌散用彼之所长以凭陵诸夏故所向莫能当今数十年豢养之余亡复前日坚悍之气而鞑靼小夷歘起而乘之干戈相寻情见力诎盖今之女真即昔之亡辽而今之鞑靼即乡之女真也以垂亡困沮之势既不足以当新胜之锋而众叛亲离安知无他变乘之者此其必亡者二方其隆时用民力如犬马戕民命如草菅人情携离亡一敢叛者积威约之素也今其溃散四出犹川决防不可遏止至用赦以安之瓦解土倾其形已露岂待智者而后知哉此其必亡者三嗟夫堂堂中华蛇豕穴之翼翼故都禾黍生之有志之士思欲一洗久矣而曩者病于机会之难逢间者败于权奸之轻举頋今何幸彼自阽危而臣复以为忧何也盖传有之自非圣人外宁必有内忧孟子亦曰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方陛下更化之初和议未坚边警未撤君臣上下愓然有不敢康之心迨夫聘俯交驰遽已狃目前之安而忘前日之患万一金人遂亡莫或余毒上恬下嬉自谓无虞则忧不在敌而在我矣此臣所谓可忧者一也事会之来应之实难毫厘少差祸败立至设或外夷得志邀我以夹攻豪杰四起奉我以为主从之则有宣和结约之当戒张觉内附之可惩如将保固江淮闭境自守彼方云扰我欲堵安以此为谋尤非易事此臣所谓可忧者二也今之议者大抵以为夷狄之衰乃中国之利抑不思匃奴五单于之争汉尝获其利矣拓跋氏河南之警頋反为萧梁之害何耶盖有国者不当问敌人之盛衰惟当计吾政之修否当汉宣时内有股肱之良外有爪牙之勇朝廷纪纲本末备具边陲备御斥堠精明使匃奴盛强尚当宾服况于浸微弱之后乎若梁武则不然舍正道而溺异端弃人事而谈空寂内则三蠧弄权轻作威福外则诸王忿阋骨肉相图保境靖民犹惧不足况欲乘人之敇以徼幸万一之功哉由是观之使今日能为汉宣之所为则金之存亡俱不足患抑犹未也多事之端方自此始臣愚窃独忧之伏惟陛下日与二三大臣深求自治之策勿以惩羮之故而谓雠耻可忘勿为视荫之谋而谓幸安可恃修实德以格天命敷仁政以结民心奬忠实以作兴天下之材省科敛以培养天下之力至于某人可将某兵可用某城当缮某器当修无日不计于朝而申训之庶几国势日尊敌人自恐则乘机取胜可以制蚌鹬之危养威俟时足以保金汤之固矣惟陛下毋以臣愚贱而忽其言
十二月奏已见札子【真德秀】
臣闻自昔人臣之爱君莫大乎愿其君之寿天保之诗归美以报上也一则曰俾尔单厚何福不除二则曰受天百禄降尔遐福而终之曰如南山之寿此惓惓之至也今臣忝备禁宻且以执经劝讲为职伏遇陛下诞弥之节近在朝夕归美报上尤剧此心然徒知与海内臣民颂吾君之寿而不以圣贤论致寿之道为陛下言则亦不过如华封之爱君而已矣奚益哉谨斋宿再拜条其说以献一曰无逸则寿昔周之成王盛年嗣位周公恐其不知稼穑之艰难而乃逸也则为书以戒王其言殷王中宗享国之久本于严恭寅畏天命自度治民祗惧不敢荒宁至论高宗祖甲及周文王所以享国者大抵亦然盖百圣相传同此一敬曰严恭曰寅畏曰祗惧无非敬也敬与逸豫相为消长三宗文王之所以能无逸者以其敬也周公欲王视以为法而日勉焉上敬天下敬民则游田不敢盘酒德不敢饫培养厚而根本强持守严而心志定是固辑福之源曼寿之基也然则陛下于无逸之戒其可不念乎二曰亲贤则寿召公巻阿之诗亦为戒王而作其三章曰尔受命长矣茀禄尔康矣而继之曰有冯有翼有孝有德以引以翼谓必有如是之人日侍左右然后迪其君于道而受天之福也夫人君享四海之奉易动者物欲而难保者德性近妃嫔亵御之时多而亲学士大夫之时少则迎逢扇惑无非物欲岂惟败德抑且伤生惟有孝有德者引之于前而翼之于后俾日闻正言见正行杜嗜欲于将萌弭过失于未形则其心恬憺而和平优游而晏宁是乃保身长世之道也然则陛下于亲贤之意其可不笃乎三曰以孝奉先则寿周颂之雝为禘祭而作也而曰假哉皇考绥予孝子又申之以眉寿繁祉之言盖王者以孝事其先而祖宗亦以寿祉遗其后人也陛下嗣先皇之服而为宗庙主岁时飨祀固所当严而一祖十二宗之传序其责尤重夫必勤勤于继述兢兢于保守然后神祗祖考咸安乐之而锡之以无疆之休此陛下所宜深勉者也四曰仁则寿孔子论知仁之别而曰仁者静又曰仁者寿惟静故寿也仁者之心纯乎天理而无私欲之扰故其体安定而正固其效悠久而绵长然静非兀然枯槁之谓也动以理虽动而未尝不静不仁之人则动于欲矣欲胜而无节则躁动而难安世未有凝然安固而不寿亦未有纷然躁扰而克寿者此陛下所宜深体也五曰有德则寿中庸称舜之孝以为大德者必得其寿且谓天之生物因材而笃栽培倾覆惟所取焉盖皇天无亲惟德是辅舜之所为有自寿之道故天亦寿之此所谓栽者培之也祖已之训高宗则曰降年有永有不永非天夭民民有自夭之道故天亦夭之此所谓倾者覆之也以大舜之德为师而以祖已之言自鉴此又陛下所当深用其力也凡此五条皆圣经之格言万世人君之药石参而味之则周孔之大训为足以该之盖能敬与仁则余皆在其中矣秦汉以来异说横骛人君不知圣贤致寿之道而溺于神仙方士之术故汉有文成少君唐有栁泌赵归真辈皆以荒忽诞幻蛊其君至于饵药以求长年未有不反为所误者唐之穆敬不足道宪武皆英明雄断之主亦以自贼焉岂非世之大戒乎臣尝窃谓仙经万巻不若诵无逸之一篇道家千言岂如玩静寿之两语陛下方日近儒生游心经术未有汉武唐宪之惑微臣爱君不敢不豫陈其愚惟圣明裁察
论聚散札子【牟子才】
国家五星聚奎实主文治列圣相承唯以收揽人才为第一事虽棫朴之能官人巻阿之用吉士不是过也咸平景德之间浑然不见其际所谓人才之大极政事之太和也天圣以来王曽吕夷简相君子尝一聚矣未几而散于景佑百官之一图又散于庆厯圣德之一诗又散于王拱辰打就之一网是天圣以来之人材散于忠邪之相激然其害止于散而已神宗初年富弼复相至和嘉佑之君子未至于散也熈宁之邪说一进而先朝之大臣最先散未几而议新法不合者尽散未几而条例司之贤者亦散是熈丰之人才散于法令之变更也然其害止于散而已元佑初司马光相吕公着文彦博相继辅政君子又聚矣品流太分事故反复滥觞于吏额之小争浸淫于调停之初议滔天于策题之分辨而君子之党尽散极而至于朝堂之榜党碑之镌躏躤忠贤曽草菅之不若是元佑之人材散于别白之太过其为祸盖不止于散也建中靖国初起范纯仁相韩忠彦君子又聚矣天下方以快活差除为喜而曽曹温益志在朋奸置政事局而轻元佑重元符进爱助图而左轼辙右京卞意向一偏而君子遂尽去而元符上书人一皆以邪目之是建靖之人材散于中非中而靖非靖其为祸盖不止于散也中兴以来张浚赵鼎为相君子又聚矣未几秦桧当国力主和议一时谠论如胡铨等三十二人不肯附丽如李纲等八十余人率皆摈弃或死于囹圄或死于贬所或流弃于魑魅之区累赦不移或栖迟于林泉之下屏逐不出是绍兴之人才散于多主战而少主和其为祸又不止于散也庆元初赵汝愚相凡一时知名之士朝除暮拜略已无遗奸憸小人相与仄目而戚怨恨之余亟引非类布居台评于是汝愚引用之人以次而去大者贬窜小者斥退而举幡六士屏窜朋党之禁愈严士大夫之祸愈酷是庆元之人才散于嫉专门而禁道学其为祸又不止于散也臣尝通考国朝之人才大抵屡散有散之大者散之小者有散之缓者散之急者有散之遽者散之极者始而君子攻小人其变也君子攻君子甚至于君子而力引于小人始而小人攻君子其变也小人攻小人甚至于小人而阳附于君子推移不一偾起相攻然要其极亦不过散而聚聚而散耳阅汗青而慨叹抚往事以兴嗟今日正当君子大聚散之秋可不先几微而逆致其防哉陛下即位几三十年君子之类凡三聚而三散矣端平亲政一聚散也甲辰改祀二聚散也丁未更化三聚散也今日二相并建公道复明加壁招旌翕若少聚矣然方刚忠鲠者淹之外服魁垒卓杰者屈之家食抱负耿介者多郁沈操守端靖者罕拔擢或者犹以为未聚也来者不日而旋去居者靡固而易揺落如晨星索如霜叶则又几于散矣夫聚之常觉其难散之常觉其易何也君子不为富贵所掀则去就轻去就轻则知醴酒不设楚人市箝之几必先几而去矣然不知其初费几召节也君子不为利欲所迷则出处定出处定则知刳胎毁卵凤凰不来之意必以兆而行矣然不知其初费几纶诏也此聚之所以难而散之所以易也君子敢言以抗小人之锋虽有大艰难不复计其身之济否也虽有大机穽不复计其身之利害也君子敢为以摧小人之鋭虽有大祸患不暇顾其身之死生也虽有大谗毁不暇顾其身之合否也此聚之所以难而散之所以易也然其聚也常以君相好贤之笃其散也常以党人媢疾之深其聚也常以至诚乐与之实其散也常以疑忌不容之过其聚也常以气类汲引之公其散也常以意向异同之别其聚也以尊敬之积其散也以厌薄之形其聚也以培植之加其散也以摧抑之遽其聚也以去邪逺佞其散也以崇雠丑正其聚也以户庭坦夷其散也以城府深阻其聚也以朝廷清明其散也以流品殽杂其聚也以公其散也以私其聚也以义其散也以利聚散之权常寄于若有若无之中而聚散之机常决于且信且疑之际故羣凶窥观时或小瞢弩羽叠至散之几也徒中倒戈自相击触一彼一此散之几也论事如争意向小异衅隙渐生散之几也表正曝邪鼔虚成实撼揺其居散之几也设局张穽柔声宛舌射影中伤散之几也寓意歌诗更相贤圣自取议讥散之几也招纳党人平治旧怨兼用正邪散之几也显争力抵激动忿心陡分利害散之几也操舟共济实左虚右轻重不伦散之几也顾怀私恩妄谈彼善潜疑人心散之几也此十几者其造端甚微为祸实大月晕而风础汗而雨事有其兆识者隠忧且小人失职在外揺毒合虿其奸足以荧惑主聴辨足以扇揺人心机权智术足以怵中立之人钱财气力足以张异议之势彼见朝廷举动少有暌违即萌睥睨之心缙绅议论稍有系吝即开姗笑之口天时不顺则幸灾而乐祸国本未定即乘间而诋巇茍得一隙即伺隙以肆其奸茍得一机即縁机以逞其志今日谓某贤必当逐去明日谓某奸且将召用讹撼靡已朋类实繁又有君子之似者心怀卵翼之恩进则不能旅于君子退则耻为伍于小人于是立为狡狯闪烁之论以洗其附丽之迹言虽若公意则有为若是者如言八闗五鬼之类耳其操心用意虽鬼神莫窥其际使此说得行则为毒也忿戾而不可解亦有小人之靡者心怀汲引之恩进则不类于君子退则无间于小人于是立为诞荒卑謟之论以晦其茍合之迹言虽可玩意则难量若是者亦犹三变两来之类耳其处心积虑虽公输莫谕其巧使其说得售则为害也阴沉而不可药邪气日盛元气日微此聚之所以不可常而其势必至于散彼岂不知聚而为解散而为屯聚而为泰散而为否然不能不散者上无以保之下无以安之则散亦势之常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七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七十六
(明)贺复征 编
○札子六
乞校正陆贽奏议进御札子【宋苏轼】
臣等猥以空踈备员讲读圣明天纵学问日新臣等才有限而道无穷心欲言而口不逮以此自愧莫知所为窃谓人臣之纳忠譬如医者之用药药虽进于医手方多传于古人若已经效于世间不必皆从于已出伏见唐宰相陆贽才本王佐学为帝师论深切于事情言不离于道德智如子房而文则过辨如贾谊而术不踈上以格君心之非下以通天下之志但其不幸仕不遇时德宗以苛刻为能而贽谏之以忠厚德宗以猜忌为术而贽劝之以推诚德宗好用兵而贽以消兵为先德宗好聚财而贽以散财为急至如用人聴言之法治边驭将之方罪已以收人心改过以应天道去小人以除民害惜名器以待有功如此之流未易悉数可谓进苦口之药石针害身之膏肓使德宗尽用其言则贞观可得而复臣等每退自西阁即私相告以陛下圣明必喜贽议论但使圣贤之相契即如臣主之同时昔冯唐论颇牧之贤则汉文为之太息魏相条晁董之对则孝宣以致中兴若陛下能自得师则莫若近取之贽夫六经三史诸子百家非无可观皆足为治但圣言幽逺末学支离譬如山海之崇深难以一二而推择如贽之论开巻了然聚古今之精英实治乱之龟鉴臣等欲取其奏议稍加校正缮写进呈愿陛下置之坐隅如见贽面反复熟读如与贽言必能发圣性之高明成治功于岁月臣等不胜区区之意取进止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七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七十七
(明)贺复征 编
○札子七
初政第二札【明霍韬】
臣闻汉文帝入莅大统首问每岁决狱几何每岁钱糓出入几何陈平对曰有主者司马光谓平所对为非非也大臣惟择夫主刑狱钱糓者而已责大臣知刑狱钱糓之数非也或者又云文帝非所宜问亦非也葢知刑狱之数可以觇风化矣知钱糓之数可以知经费矣此文帝之问实人君初政之首务也臣愿陛下推广此问可乎如蒙首召户部问之曰祖宗朝岁计赋税所入几何各省存留几何内府需费几何百官廪粮几何军士粮饷几何三边供亿几何藩封禄米几何内宦月粮几何较之今日岁计所増几何所减几何然后从而思之曰赋税所入犹夫昔也所费所出不有倍于昔者乎年代愈深流弊愈极盍有以处之乎次召吏部问之曰祖宗朝外任百官几何京任百官几何荐举几何科贡几何杂流几何较之今日冗员所增几何衙门添设几何然后从而思之曰舆图政事犹夫昔也冗员冗食不有加于昔乎官添弊冗政纷多门盍有以处之乎次召兵部问之曰祖宗朝天下军职几何京卫带俸几何外卫带俸几何天下军士几何在京勇士几何校尉几何较之今日所增几何所减几何虚名无实势豪包办月粮几何然后从而思之曰天下疆圉犹夫昔也冗员冗兵不有倍于昔者乎愈久愈冗愈冗愈极粮食无措盍有以处之乎次召礼部问之曰祖宗朝天下亲藩几何镇国奉国将军中尉几何仪宾几何内臣几何较之今日所増几何所减几何然后从而思之曰岁计赋入犹夫昔也宗藩内宦不有倍于昔者乎势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盍有以处之乎次召工部问之曰祖宗朝岁计物料所入几何恒年修理几何上用所需几何各监局所需几何军器修理几何工匠几何柴炭几何较之今日所増几何所减几何然后从而思之曰天下课料犹夫昔也浮费不经不有倍于昔者乎繁费日滋帑藏日竭天下日困国计日艰盍有以处之乎次召刑部问之曰祖宗朝岁决大辟几何较之今日天下决大辟几何情真着监几何可疑见监几何然后从而思之曰好生恶死人心犹夫昔也嗜利忘死不有倍于昔者乎经奏处决有此数也敲椎寃死不有万于此者乎民无恒产斯无恒心刑酷民寃国本攸系盍有以处之乎是故天下一大家也处天下犹夫处家也今夫千金之家一人享之其百费饶洽也固宜再世有五人焉则为二百金之家矣以二百金之家复图千金之费不日就穷促已乎虽然二百金之家俭以图存其不堕先业也亦宜再世再有五人焉则为四十金之家矣以四十金之家复图千金之费不立堕先业已乎虽然四十金之家犹可扩之为二百金之家也二百金之家犹可扩之为千金之家也存乎人者也天下一大家不再扩焉者也限于势者也我祖宗剙业之初犹夫亿万金之家也宗藩之分封犹夫子孙也百官犹夫工作也内臣犹夫臧获也军士犹夫守家之犬也岁费供亿犹夫家之调度也率是数者皆如祖宗之旧犹势穷弊生尚宜思所以救夫末流之患以适夫时宜之制奈之何年积月冗于是数者不知几倍于祖宗之旧浮费百出日益日甚不知几倍于祖宗之旧是犹承千金之后者不知其已落二百金之家矣复妄意夫千金之费也若之何其不穷乎陛下思而及此尚早图之犹内臣外臣恊心同忧兢业十年乃克有济失今不图后无及矣今纵未大更张陛下只时念及此或命六部开具大数揭帖朝夕观览则所以恐惧樽节之意自不能已矣内臣勲戚亦使之尽心思虑以防夫日后之患以纾夫目前之急国家得宏久之图内臣亦享绵长之福陛下亦能日慎一日心由此正欲由此窒天理常存邪佞退聴克己复礼之力由此益坚祈天永命之道由此驯致潜消黙运之中自致夫圣德神功之盛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七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七十八
(明)贺复征 编
○奏启一
刘勰曰启者开也髙宗云启乃心沃朕心取其义也孝景讳启故两汉无称晋来盛启用兼表奏陈政言事既奏之异条议爵谢恩亦表之别干必敛散入规促其音节辨要轻清文而不侈亦启之大畧也
山公启事【晋山涛】
人才既自难知中人已下情伪又难吏部郎以碎事日夜相接非但当正已而已乃当能正人不容秽杂也议者杜黙德履亦佳太子庶子崔谅中郎陈准皆有意正人其次不审有可用者不
其二
阮咸眞素寡欲深识清浊万物不能移也若在官人之职必妙絶于时
其三
吏部郎主选举宜得能整风俗理人伦者绍平简温敏有文思又晓音当成济也犹宜先作秘书郎
其四
臣近举汜源为太子舍人源见称有德素久沉滞举为大臣欲以尉后闻之士
其五
太子始之东宫四海瞩目保傅不可不髙尽天下之选也其六晋制诸坐公事者皆三年方得叙用其中多有好人令逍遥无事臣以为略依左迁法随资才减之亦足惩戒而官不失其用
论国制唘【宋鲍照】
臣唘臣闻尺之量锦工者裁之袤丈之木绳墨在焉事无巨细非法不行当今世闲政睦藩国相望君举必书动成准式息躬圣壤十有余载条制节文宜其备矣诸王列封动静兼该而窃见国之处事未尽善臣之暗蔽私心有惜伏见彭城国旧制犹有数巻虽多殊革大纲可依愚谓宜令掌故刋而撰之上着朝典藩邦之度下揆国训繁简之谊傍酌州府寛猛之中章程久具永为恒制岂伊今美乃足贵之将来臣忝充直贠脱以唘闻烦而非要伏追惭悚谨唘
谢解禁制唘【鲍照】
臣言被宣令解臣禁止天光郑重不可胜逢飞走知感矧臣人类臣闻获过于神或慿尸祝以请得罪于君可因左右而谢臣自惟孤贱盗幸荣级闇涩大谊猖狂世礼奇非阮籍无保持之助才愧冯衍有■〈车甚〉■〈车禀〉之困自非圣朝超然覧臣于视听之外则今日渥泽更成妄遭来辰萎叶终先朝草小人岁莫知能何报徒厚恩华忧惧叹息不任下情谨诣拜疏以闻
让太傅唘【齐豫章王嶷】
陛下以叡孝纂业万■〈宀禹〉维新诸弟有序臣屡荷隆爱叨授台旨不敢固辞俛仰祇宠心魂如失负重量力古今同规臣穷生如浮质操空素任居鼎右已移气序自顷以来宿疾稍纒心虑恍惚表于容状视此根候常恐命不胜恩加以星纬屡见灾祲虽修短有恒能不耿介比心□从俗唘解今职但厝辞为鄙或贻物诮所以息意缄黙一委时运而可复加宠荣增其顚坠且储傅之重实非恒选遂使太子见臣必束带宫臣皆再拜在三之谊何以当此陛下同生十余今唯臣而已友于之爱岂当独臣锺其隆遇别奉唘事仰祈恩照臣近亦侍言太子告意子良具因王俭申唘未知麤上闻未福庆方隆国祚永始若天假臣年得预大位唯当请降貂珰以饰微躯永侍天颜以惟毕世此臣之愿也服之不衷犹为身灾况宠爵乎殊荣厚恩必誓以命请
宻唘武帝【竟陵王子良】
臣思水潦成患良田沃壤变为污泽农政告祥因髙肆务播植既周继以旱虐黔庶呼嗟相视禠气夫国资于民民资于食匪食匪民何以能政臣毎一念此寝不便席本始中郡国大旱宣帝下诏除民租今闻所在逋余尚多守宰严期兼夜课切新税力尚无从故调于何取给政当相驱为盗耳愚谓逋税宜皆原除少降停恩微纾民命自宋道无章王风陵替窃官假号骈门连室今左民所检动以万数渐渍之来非复始适一朝洗正理致沸腾小人之心罔思前恩董之以威反怨后罚兽穷则触事在匪轻齐有天下日浅恩洽未布一方或饥当加优养愚谓自可依源削除未宜便充猥役且部曹检校诚存精宻令史奸黠鲜不容情情既有私理或枉谬耳目有限羣狡无极变易是非居然可见详而后取于事未迟明诏深矜狱圄恩文累坠今科罔严重称为峻察负罪离諐充积牢户暑时鬰蒸加以金铁聚忧之气足感天和民之多怨非国福矣顷土木之务甚为殷广虽役未及民勤费已积炎旱致灾或由于此皇明载逺书轨未一縁淮带江数州地耳以魏方汉犹一郡之譬以今比古复为逺矣何得不爱其民缓其政救其危存其命哉湘区奥宻蛮冦炽强如闻南师未能挫戮百姓齐民积年涂炭疽食侵滛边虞方重交州夐絶一垂寔惟荒服恃逺后宾固亦恒事自青德唘运欵关受职置之度外不足絓言今县军逺伐经途万里众寡事殊客主势异以逸待劳全胜难必又缘道调兵以足军力民丁乌合事乖习锐广州积岁无年越州兵粮素乏加以发借必致恇扰愚谓叔献所请不宜听从取乱侮亡更俟后会虽缓岁月必有可禽之理差息发动费役之劳刘楷见甲以助湘中威力既举蚁冦自服
陈时政启【竟陵王子良】
臣一月入朝六登文陛广殿稠人裁奉颜色纵有所怀岂敢自逹比天眚亟见地孽亟臻民下妖讹好生噂■〈口沓〉榖价虽和比室饥嗛缣纩虽贱骈门躶质臣一念此每入心骨三呉奥区地唯河辅百度所资罕不自出宜在蠲优使其全富而守宰相继务在裒克围桑品屋以准赀课致令斩树发瓦以充重赋破民财产要利一时东郡使民年无常限在所相承准令上直每至州台使命切求悬急应充猥役必由穷困乃有畏失严期自残躯命亦有斩絶手足以避徭役生育弗起殆为恒事守长不务先富民而唯言益国岂有民贫于下而国富于上邪又泉铸岁逺类多翦凿江东大钱十不一在公家所受必须轮郭完全遂买本一千加子七百犹求请无地棰革相驱寻完者为用既不兼两回复迁贸会非委积徒令小民每婴困苦且钱帛相半为制永久或闻长宰须令输直进违旧科退容奸利八属近县既在京畿发借征调实烦他邑民特尤贫连年失稔草衣霍食稍有流亾今农政就兴宜蒙赈给若逋课未上许以申原兖豫二藩虽曰旧镇往属兵虞累弃乡土密迩寇庭下无安志编草结庵不违凉暑扶淮聚洛靡有生向俱禀人灵独絶温饱而赋敛多少向均失实谓凡有荒民应加蠲减又司市之要自昔所难顷来此役不由才举并条其重赀许以价衒前人增估求侠后人加税请代如此轮回终何纪极兼复交关津要共相唇齿愚野未闲必加陵诳罪无大小横没赀载凡求试榖帛类非廉谨未解在事所以开容夫狱讼惟平画一在制虽恩家得罪必宜申宪鼎姓贻諐最合从网若罚典惟加贱下辟书必蠲世族惧非先王立理之本尚书列曹上应干象如闻命议所出先谘于都都既下意然后付郎谨写关行愚谓郎官尤宜推择宋运告终戎车屡驾寄名军牒动窃数等故非分充朝资奉殷积广越邦宰梁益郡邑参差调补实允事机且此徒宂杂罕遵王宪严加廉视随违弹斥一二年间可减大半上
太祖陈政事唘【崔祖思】
礼诰者人伦之襟冕帝王之枢柄自古开物成务必以教学为先世不习学民忘志义悖竞因斯而兴祸乱是焉而作故笃俗昌治莫先道教不得以夷祸革虑俭泰移业今无员之官空受禄力三载无考绩之効九年阙登黜之序国储以之虗匮民力为之凋散能否无章泾渭混流宜太庙之南引修文序司农以北广开武校台州列国限外之职问其所乐依方课习各尽其能月供僮干如先充给若有废堕遣还故郡殊经奇艺待以不次士修其业必有异等民识其利能无勉励
其二
汉文集上书囊以为殿帷身衣弋绨以韦带剑愼夫人衣不曵地惜中民十家之产不为露台刘备取帐钩铜铸钱以充国用魏武遣女皁帐婢十人东阿妇以绣衣赐死王景兴以折米见诮宋武节俭过人张妃房帷碧绡蚊帱三齐苮席五盏盘桃花米饭殷仲文劝令畜伎答云我不解声仲文曰但畜自解又答畏解故不畜厯观帝王未尝不以约素兴侈丽亡也伏惟陛下体唐成俭踵虞为朴寝殿则素木卑构膳器则陶瓢充御琼簪玉箸碎以为尘珍裘绣服焚之如草斯实风髙上代名偃下世矣然教信须孚氓染未革宜加甄明以速归厚详察朝士有柴车蓬馆髙以殊等雕墙华轮卑其称谓驰禽荒色长违清编嗜音酣酒守官不徙物识义方且惧且劝则调风变俗不俟终日
其三
天地无心赋气自均宁得诞秀往古而独寂寥一代将在知与不知用与不用耳夫有贤而不知知贤而不用用贤而不委委贤而不信此四者古今之通患也今诚重郭隗而招剧辛任鲍叔以求夷吾则天下之士不待召而自至矣
求自効启【王融】
臣闻春鹒秋蟀集候相悲露木风萤临年共恱夫惟动植且或有心况在生灵而能无感夫君道含弘臣术无隐翁归乃居中自见充国曰莫若老臣切慕前修故蹈轻节虽冐不媒之鄙式罄奉公之诚抑又唐尧在上不参二八管夷吾耻之臣亦耻之
答武帝启【梁萧子云】
殷荐朝飨乐以雅名理应正采五经圣人成教而汉来此制不全用经典约之所撰弥复浅杂臣前所易约十曲惟知牲牷既革宜改歌辞而犹承例不嫌流俗乖体既奉令旨始得发蒙臣夙本庸滞昭然忽朗谨依成旨悉改约制惟用五经为本其次尔雅周易尚书大戴礼即是经诗之流愚意亦取兼用臣又寻唐虞诸书殷颂周雅称美是一而复各述时事大梁革服偃武修文制礼作乐义髙三正而约撰歌辞惟浸称圣德之美了不序皇朝制作事雅颂前例于体为违伏以圣旨所定乐论锺律纬绪文思深微命世一出方悬日月不刋之典礼乐之教致治所成谨一二采缀各随事显义以明制作之美覃思累日今始克就谨以上呈
上武帝古今书评启【袁昻】
王右军书如谢家子弟纵复不端正者爽爽有一种风气王子敬书如河洛间少年虽有充恱而举体沓拖殊不可耐羊欣书如大家婢为夫人虽处其位而举止羞涩终不似眞徐淮南书如南岗士大夫徒好尚风范终不免寒乞阮研书如贵胄失品次丛悴不复排突英贤王仪同书如晋安帝非不处尊位而都无神明施肩吾书如新亭伧父一往见似扬州人共语便音态出陶隐居书如吴兴小儿形容虽未长成而骨体甚骏快殷钧书如髙丽使人抗浪甚有意气滋韵终乏精味袁崧书如深山道士见人便欲退缩萧子云书如上林春花逺近瞻望无处不发曹喜书如经纶道人言不可絶崔子玉书如危峯阻日孤松一枝有絶望之意师宜官书如鹏羽未息翩翩自逝韦诞书如龙威虎振剑拔弩张蔡邕书骨气洞达爽爽有神锺司徒书字十二种意外殊妙实亦多奇邯郸淳书应规入矩方圎乃成张伯英书如汉武帝爱道凭虚欲仙索靖书如飘风忽举鸷鸟乍飞梁鹄书如太祖忘寝观之丧目皇象书如歌声绕梁琴人舍徽卫恒书如挿花美女舞笑镜台孟光禄书如崩崖人见可畏李斯书世为冠盖不易施评张芝经竒锺繇特达逸少鼎能献之冠世四贤共类洪芳不灭羊眞孔草萧行范篆各一时絶妙右二十五人自古及今皆善能书奉勅遣臣评古今书臣既愚短岂敢輙量江海但圣旨委臣斟酌是非谨品字法如前伏愿照览谨启普通四年二月五日内侍中尚书令袁昂启勅旨具云如卿所许臣谓锺繇书意气宻丽若飞鸿戏海舞鹤逰天行间茂密实亦难过萧思话书走笔连绵字势屈强若龙跳天门虎卧鳯阁薄绍之书字势蹉跎如舞女低腰仙人啸树乃至挥毫振纸有疾闪飞动之势臣浅见无闻暗于明灭宁敢谬量山海以圣命自天不得斟酌过失是非如获汤炭
与梁武帝论书启【陶弘景】
乐毅论愚心近甚疑是摹而不敢轻言今旨以为非眞窃自信颇涉有悟箴赞过为沦弱许静素段遂蒙永给仰铭矜奬益无以喻如此书虽不在法例而致用理均兼复两玩先于都遇得飞白一巻云是逸少好迹臣不尝别见无以能辨惟觉势力惊絶谨以上呈于臣非用脱可充闾愿仍以奉上臣昔于马澄处见逸少正书目录一巻澄云右军劝进洛神赋诸书十余首皆作全体惟急就章二篇古法紧细近脱忆此语当时零落已不复存澄又云帖注出装者皆拟赉诸王及朝士臣近见三巻首帖亦谓已久分本不敢识此正复希于三巻中一二条更得预装之例耳天旨遂复顿给先巻下情益用悚息近初见巻题云二十三四已欣其多今者赐书第至二百七十惋讶无已天府如海非一缾所汲良用息心前后都已蒙见大小五巻于野拙之分实以过幸若非殊恩岂可觖望愚固本愽涉而不能精昔患无书可看乃愿作主书史晚爱隶法又羡典掌之人尝言人生数纪之内识解不能周流天壤惟充恣五欲实可愧耻每以为得作才鬼亦当胜于顽仙至今犹然使欲翻之自无射以后国政方殷山心歉黙不得复以虚闲尘触谨于此题事遂成烦黩伏愿圣慈昭录诚慊
为卞彬谢修卞忠贞墓启【任昉】
臣彬启伏见诏书并郑义泰宣勅修理臣亡髙祖晋故骠骑大将军建兴忠贞公壶坟茔臣门绪不昌天道所昧忠构身危孝积家祸名教同悲隐沦惆怅而年世贸迁孤裔沦寒遂使碑表芜灭丘树荒毁狐兔成穴童牧哀歌感慨自哀日月纒廹陛下弘宣教义非求効于方今壶余烈不冺固陈力于异世但加等之渥近阙于晋典樵苏之刑逺流于皇世臣亦何人敢谢斯幸不任悲荷之至谨奏启以闻谨启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七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七十九
(明)贺复征 编
○奏启二
上东宫请讲学启【唐张说】
臣某等启臣闻安国家定社稷者武功也经天地纬礼俗者文教也社稷定矣固宁辑于人和礼俗兴焉在刋正于儒范顺考古道率由旧章故周文王之为太子也崇礼不倦魏文帝之在春宫也好古无怠愽览史籍激扬令闻取髙前代垂名不朽伏维皇太子殿下英睿天纵圣敬日跻神筭密发雄威立断廓清氛祲用宁国家兆人由是归德六合所以推功主鬯青宫固本也分务紫极观政也副羣生之望作累圣之储殿下之于天下可谓不轻矣监国理人可谓至重矣莫不拭目而视清耳而听冀闻异政以禆圣道臣愚伏愿崇太学简明师重道尊儒以养天下之士今礼经残缺学校陵迟厯代经史率多纰缪实殿下阐扬之日刋定之秋伏愿愽采文士旌求硕学表正九经刋考三史则圣贤遗范粲然可观况殿下至性神聪留情国体幸以问安之暇应务之余引进文儒详观文典啇略前载讨论得失降温颜开谠议则政途理体日以增益继业承祧永垂德美臣等行业素轻艺能寡薄頋惭端士叨侍宫闱日夜祇惧无以匡辅区区微诚愿効尘露轻进刍荛望垂采择临启如失伏用兢惶谨启手令答曰经史脱误事资刋理自非通儒孰详大义侍读等升堂观奥能定阙文今司经崇文皆有旧籍敬承来教即令考序顷日以来未暇数对何尝少选而忘德音寻当聚进羣英冀闻余论仍令录留启本以代书绅
陈问安启【明杨士竒】
臣未奉召命不敢违例一人独进而有所愚见亦不敢黙而不言近日未尝朝谒及问安之礼如何臣之愚诚伏望殿下嘉隆此礼愈勤愈敬曾蒙令旨面谕臣云前日钦奉圣旨免朝臣退而思之固是天恩寛大之至然储君于事君父未有乆而不朝之理伏望殿下自已主张而必行之如奉圣旨免朝既退之后明日又往后日又往诚孝之心积久不已必然感格至于奉侍之际尤望和颜婉词以仰承天意臣伏惟至尊仁圣如天虽臣下有过常蒙寛贷爱之如初何况父子至亲恩爱尤重岂宜于奉事之礼少有未尽也昔文王所以称圣人者盖自为世子之时日勤于视膳问安之礼为之根本故礼经载之以为万世之法在礼又曰父母不恱起敬起孝此恱亲之要道也伏望殿下万万加意臣愚无任虔恳之至谨启
正统十四年九月十六日启【周叙】
南京翰林院侍讲学士臣周叙谨启为安邦谨始事臣幸生逢圣明不意国家近日有大不可忍言之事臣虽两年以来沾患脾疾医治少效不能有为自闻令谕日夜抚膺挥泪寝食不宁又无才力智能可以赴难复雠恨不即自殒絶谨竭愚忠有可上报朝廷之万一者不敢隐黙不言恭惟郕王殿下承圣母皇太后命为监国则天下事皆在于殿下一人之身也其所系重矣昔周公辅成王当承平之日今殿下辅皇太子殿下于有事之秋视周公之时又甚难矣虽曰日望圣驾早还以慰臣民之思然敌情叵测时月悠迈天下之大苍生之众易以摇惑殿下得不于此深谋熟虑之乎盖殿下于圣上亲则兄弟谊则君臣君父之雠不共戴天宜与群臣如越王之卧薪尝胆以报吴雠使智者献谋勇者効力必尽殱凶渠而后已为今之计先须愽选辨士卑词重币暂为君父屈谕以昔时通好恩待如此之厚今因奸臣误国兴兵构怨遂失南北之亲若能即返圣驾则结好和亲世世利頼不然则堂堂天朝疆域万里甲兵数百万众得不思汛扫沙漠以图报复哉必求其人可使者试察遣之庶或有济至若能返与否必当选将练兵慎固边疆防其再举恊力殱之俟上天悔祸宗社灵长休养生息训甲练兵分遣良将直捣巢穴系其酋长以伸万世之愤未为晚也愚昧之诚不能自已谨陈刍荛之言条列于后敬顺附舎人陈亮赍捧进呈伏乞赐览鉴臣犬马之诚幸甚计开八条一曰励刚明君上之徳贵于明而尤贵乎刚明则物无遁情刚则事不牵制全是二者乃克有济易曰刚徤书曰钦明古昔圣哲允励乎此故能驾驭英豪平治宇内前此奸臣蔽主之明制主之断故权移于下致兹祸败恭惟殿下睿质天赋至刚至明如断马顺之事中外震慑称颂伏乞益加奋励不懈初终幸甚二曰亲经史古今治理国家兴亡具载典籍读而知之可为鉴戒伏望殿下择近内庭可延问羣臣之所开合置书史其间选择学识纯正者与之讲论义理因可询访时政庶聪明日益治道有资三曰修军政方今切务莫逾选将练兵然思何以致之将必多推举亲召问以慰勉之而爵秩勿吝军士必设法召募时鼓动以来之而赏赍有加勤训练恤饥寒作之以气结之以恩庶可底成功宜日夕与左右大臣及诸老将计议精兵足食之要不惟临事有济抑且国威振扬四曰选贤才国家治乱系于人才贤否而人才难知自古所病亦必思求所以知之之道夫君子难进易退小人易进难退二者混淆治道衰矣厥今人才布满有位其贤否则不可不察数年以来权奸专政小人蒙耻冐进相帅成风其间卓然守冰霜之操者仅保少祸而已自今以往宜愼选举以求之严考察以别之峻拔擢以激劝之庶旧习渐更且吏部正官及诸司属职实庶官之本其素贤者留之不堪者选调之令在廷羣臣连章合词推举学识才行优最者分任本部俾之讲求用人之要专其责委斯贤才可得治理有望五曰安民心夫民心向背国之存亡攸系不可不思所以安之今边事方兴用军供馈皆资民力缓之不能集事急之必生变故处之可谓难矣茍不固结其心惟刑驱势廹以用之讵可经久哉若得人居守令长民之职则处置适宜徭役有要民心服从无施不可伏乞令左右大臣计议选择贤才必任守令庶事妥民安六曰广言路在昔尧舜大圣询于刍尧好问察迩故治底无为人乐熈皥诚以一人之知见有限天下之事变无穷能集众善则举措克当故也厯代君臣听言则治讳言则乱史籍可鉴前此内臣王振肆权擅政拒絶人言杀害忠良中外屏息不敢出口兹遇殿下受监国重寄系宗社生灵之托当明日逹聪之时臣若不言死有余辜伏乞再申教令许人人建白不拘忌讳惟裁择可否施行幸甚七曰谨微渐易曰履霜坚氷至言事当愼之于早也臣自永乐以来叨职班行伏见太宗仁宗宣帝列圣临御之时早朝大班既退即于门上说事各衙门官轮流向前惟君臣相与啇确政务罄尽所言人怀畏惮而事机不泄成密勿庙堂之美自正统以来王振擅权独□在傍于是辅弼大臣及近侍官贠不得召对或有召对亦不敢详尽故今日之祸皆由不得轮流向前说事所致恭惟殿下监国即同亲政宜复旧章凡各衙门官务令各向前说事止与敷对者相知他人皆不能预闻庶得吐露肝胆陈布嘉谟殿下亦须秘重毋或宣露所议奉皇太后于文华殿埀帘或隔一日令甫辅弼大臣随殿下于帘前奏决大事毋拘时刻条例以权一时之宜庶国是有归中外有頼八曰修庶政天下一统万机日臻孰非当理但事有重轻势有缓急况今弊政之余尤难为功得不思其紧切者施之哉如选任大臣以端治本严眀赏罚以耸观听崇奬御史以振纪纲革罢监军以专委寄讲求屯种以省馈饷辑睦亲籓以厚宗支旌表忠节以作士气限禁僧道以来召募革去罚赎以澄贪浊禁抑权贵中盐以通啇贾招降各处冦盗以安反侧修理水陆道路以便驿运整搠腹里紧要城池军马以备不虞似此尚多宜令议政大臣逐一详审条例施行则内修外攘雠耻可复邦国奠安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七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八十
(明)贺复征 编
○奏启三
谢敕赉水犀如意启【梁昭明太子萧统】
臣统启应敕左右伯佛掌奉宣勅旨垂赉水犀如意一柄式是道义所须白玉照彩方斯非贵珊瑚挺质匹此未珍雕剞既成光被庸薄如蒙汉帝之簮似获赵尧之印谨仰承威神陈诸讲席方使欢喜罗汉怀弃钵之嗟玉式硕儒忻骊驹之辨熊餙寳刀子桓恧其大赉牦牛轻拂张敞惭其旧仪殊恩待降伏深荷跃不任下情谨启事以闻谨启
谢东宫赐宅启【庾肩吾】
肩吾居异道南才非巷北流寓建春之外寄息灵台之下岂望地无湫隘里号乘轩巷转幡旗门容幰盖况乃交垂五栁若元亮之居夹植双槐似安仁之县却瞻锺阜前枕洛桥池通四舍之流牕映东邻之枣来归髙里翻成待封之门夜坐书台非复通灯之壁才下应王礼加温阮官成名立无事非恩
谢东宫赉园启【张缵】
性爱山泉颇乐闲矌虽复伏膺尧门情存魏阙至于一丘一壑自谓出处无辨常愿卜居幽僻屏避諠尘傍山临流面郊负郭依林结宇憇桃李之夏阴对径开轩采橘柚之秋实而王畿陆海亩号一金泾渭土膏豪杰所竞徙居好畤必待使越之装别馆河阳亦资牧荆之富此园左带平湖修陂千顷右临长薄清潭百仞前逼逸陌朝夕爽垲后望锺阜表里烟霞毎剩春迎夏华卉竞发背秋向冬云物澄霁归瞰户牖不异登临升降阶墀已穷厯覧舟楫所届累日不能究其源鱼鸟之丰山泽不能喻其美
安成王让录尚书表后启【陈徐陵】
臣闻间平就国乃盛汉之常仪郕霍无官实宗周之明典何则皇季之重非待厯阶王爵之隆自髙群辟况臣戢翼要荒亟离寒暑进惭赵胜能定楚后退匪齐文驰免秦厄固以内切皇心外贻家耻甘输重饵降礼单于迾城十五如诸和璧市乡三十聊同寳剑武夫力而获诸原微臣还而反诸敌瞻言马骏着陇右之功追念曹彰克乌桓之虏前王子弟若此勲庸偏其反而岂可胜愧
谢明皇帝赐丝布等启【北周庾信】
臣某启奉勅垂赐杂色丝布绵绢等三十段银钱二百文某比年以来殊有阙乏白社之内拂草看氷灵台之中吹尘视甑怼妻狠妾既嗟且憎瘠子羸孙虚恭实怨王人忽降大赉先临天帝赐年无踰此乐仙童赠药未均斯喜张袖而舞玄鹤欲来抚节而歌行云几断所谓舟檝无岸海若为之反风荠麦将枯山灵为之出雨况复全抽素茧云板疑倾并落青鳬银山或动是知青牛道士更延将尽之命白鹿眞人能生已枯之骨虽复抜山超海负德未胜垂露悬针书恩不尽蓬莱谢恩之雀白玉四环汉水报德之蛇明珠一寸某之观此宁无愧心直以物受其生于天不谢谨启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八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八十一
(明)贺复征 编
○奏笺一
刘勰曰笺者表也表识其情也原笺记之为式既上窥乎表亦下睨乎书使敬而不摄简而无傲清美以惠其才彪蔚以文其响徐师曾曰笺亦作笺古者君臣同书至东汉始用笺记公府奏记郡将奏笺若班固之说广平黄香之奏江夏所称郡将奏笺者也是太子诸王大臣皆得称笺后世专以上皇后太子于是天子称奏皇后太子称笺而其它不得用矣其词有散文有四六今制奏事太子诸王称启而庆贺皇后太子仍并称笺云
与魏文帝笺【魏繁钦】
正月八日壬寅领主簿钦死罪死罪近屡奉笺不足自宣顷诸鼓吹广求异妓时都尉薛访车子年始十四能喉啭引声与笳同音白上呈见果如其言即日故共观试乃知天壤之所生诚有自然之妙物也濳气内转哀声外激大不抗越细不幽散声悲旧笳曲美常均及与黄门鼔吹温胡迭唱迭和喉所发音无不响应曲折沈浮寻变入节自初呈试中间二旬胡欲傲其所不知尚之以一曲巧竭意匮既已不能而此孺子遗声抑扬不可胜穷优游变化余弄未尽暨其清激悲吟杂以怨慕咏北狄之遐征奏胡马之长思凄入肝脾哀感顽艳是时日在西隅凉风拂袵背山临溪流泉东逝同坐仰叹观者俯听莫不泫泣陨涕悲怀慷慨自左■〈马真〉史炳謇姐名倡能识以来耳目所见佥曰诡异未之闻也窃惟圣体兼爱好竒是以因笺先白委曲伏想御闻必合余欢冀事速讫旋侍光尘寓日阶庭与听斯调宴喜之乐盖亦无量钦死罪死罪
答魏太子笺【吴质】
三月八日庚寅臣质言奉读手命追亡虑存恩哀之隆形于文墨日月冉冉岁不我与昔侍左右厕坐众贤出有微行之游入有管弦之欢置酒乐饮赋诗称寿自谓可始终相保并骋材力效节明主何意数年之间死丧略尽臣独何德以堪久长陈徐刘应才学所著诚如来命惜其不遂可为痛切凡此数子于雍容侍从实其人也若乃边境有虞羣下鼎沸军书辐至羽檄交驰于彼诸贤非其任也往者孝武之世文章为盛若东方翔枚皋之徒不能持论既阮陈之俦也其惟严助寿王与闻政事然皆不愼其身善谋于国卒以败亾臣窃耻之至于司马长卿称疾避事以著书为务则徐生庶几焉而今各逝已为异物矣后来君子实可畏也伏惟所天优游典籍之场休息篇章之圃发言抗论穷理尽微摛藻下笔鸾鳯之文奋矣虽年齐萧王才实百之此众议所以归髙逺近所以同声也然年岁若堕今质已四十二矣白发生鬓所虑日深质不复若平生之时也但欲保身勅行不蹈有过之地以为知已之累耳游宴之欢难可再遇盛年一过实不可追臣幸得下愚之才値风云之会时迈齿耋犹欲触胸奋首展其割裂之用也不胜慺慺以来命备悉故略陈至情质死罪死罪
在元城与魏太子笺【吴质】
臣质言前蒙延纳侍宴终日曜灵匿景继以华灯虽虞卿适赵平原入秦受赠千金浮觞旬日无以过也小器易盈先取沈顿醒寤之后不识所言即以五日到官初至承前未知深浅然观地形察土宜西带恒山连冈平代北邻栢人乃髙帝之所忌也重以泜水渐渍疆宇喟然叹息思淮阴之奇谲亮成安之失策南望邯郸想廉蔺之风东接巨鹿存李齐之流都人士女服习礼教皆怀慷慨之节包左车之计而质闇弱无以莅之若乃迈德种恩树之风声使农夫逸豫于疆畔女工吟咏于机杼固非质之能也至于奉遵科教班扬明令下无威福之吏邑无豪侠之桀赋事行刑资于故实抑亦懔懔有庶几之心往者严助释承明之欢受会稽之位寿王去侍从之娱统东郡之任其后皆克复旧职追寻前轨今独不然不亦异乎张敞在外自谓无奇陈咸愤积思入京城彼岂虚谈夸论诳曜世俗哉斯实薄郡守之荣愿左右之勤也古今一揆先后不贸焉知来者之不如今聊以当觐不敢多云质死罪死罪
答临淄侯笺【杨修】
修死罪不侍数日若弥年载岂繇爱顾之隆使系仰之情深耶损辱嘉命蔚矣其文诵读反复虽风雅颂不复过此若仲宣之擅汉表陈氏之跨冀域徐刘之显青豫应王之发魏国斯皆然矣至于修者听采风声仰德不暇目周章于省览何遑髙视哉伏惟君侯少长贵盛体发旦之资有圣善之教逺近观者徒谓能宣昭懿德光赞大业而已不复谓能兼览传记留思文章今乃舍王超陈度越数子矣观者骇视而拭目听者倾首而竦耳非夫体通性逹受之自然其孰能至于此乎又尝亲见执事握牍持笔有所造作若成诵在心借书于手曾不斯须少留思虑仲尼日月无得踰焉修之仰望殆如此矣是以对鹖而辞作暑赋弥日而不献见西施之容归憎其貎者也伏想执事不知其然猥受顾锡教使刋定春秋之成莫能损益吕氏淮南字直千金弟子箝口市人拱手者贤圣卓荦固所以殊絶凡庸也今之赋颂古诗之流不更孔公风雅无别耳修家子云老不晓事强着一书悔其少作若比仲山周旦之畴为皆有諐耶君侯忘圣贤之显迹述鄙宗之过言窃以为未之思也若乃不忘经国之大美流千载之英声铭功景钟书名竹帛斯自雅量素所蓄也岂与文章相妨害哉輙受所惠窃备蒙瞍诵咏而已敢望惠施以忝庄氏季绪璅璅何足以云反答造次不能宣备修死罪死罪
答东阿王笺【陈琳】
琳死罪死罪昨加恩辱命并示龟赋披览粲然君侯体髙世之才秉青蓱干将之器拂钟无声应机立断此乃天然异禀非鑚仰者所庶几也音义既逺清辞妙句焱絶焕炳譬犹飞兎流星超山越海龙骥所不敢追况于驽马何得齐足夫听白雪之音观绿水之节然后东野巴人虽鄙益着载欢载笑欲罢不能谨韫椟玩耽以为吟诵琳死罪死罪
谏齐王奋笺
帝王之尊与天同位是以家天下臣父兄四海之内皆为臣妾仇雠有善不得不举亲戚有恶不得不诛所以承天理物先国后身盖圣人立制百代不易之道也昔汉初兴多王子弟至于太强輙为不轨上则几危社稷下则骨肉相残其后惩戒以为大讳自光武以来诸王有制惟得自娱于宫内不得临民干与政事其与交通皆有重禁遂以全安各保福祚此则前世得失之验也近袁绍刘表各有国土土地非狭人众非弱以适庶不分遂灭其宗祀此乃天下愚智所共嗟痛大行皇帝览古戒今防芽遏萌虑于千载是以寝疾之日分遣诸王各早就国诏策殷勤科禁严峻其所戒勅无所不至诚欲上安宗庙下全诸王使百世相承无凶国害家之悔也大王宜上推太伯顺父之志中念河间献王东海王强恭敬之节下当存抑骄恣荒乱以为警戒而闻顷至武昌以来多违诏勅不拘制度擅废诸将兵治护宫室又左右当从有罪过者当以表闻公付有司而擅私杀事不明白大司马吕岱亲受先帝诏勅辅导大王既不承用其言令怀忧怖华锜先帝近臣忠良正直其所陈导当纳用之而闻怒锜有收縳之语又中书扬雄亲受诏勅所当恭肃云正自不听禁当如我何闻此之日大小惊怪莫不寒心里语曰明镜所以照形古事所以知今大王宜深以鲁王为戒改易其行战战兢兢尽敬朝廷如此则无求不得若弃忘先帝法教怀轻慢之心臣下宁负大王不敢负先帝遗诏宁为大王所怨疾岂敢忘先帝之威而令诏令不行于籓臣耶此古今正义大王所照知也夫福来有由祸生有渐渐生不忧将不可悔向使鲁王早纳忠直之言怀惊惧之虑享祚无穷岂有灭亾之祸哉夫良药苦口惟疾者能甘之忠言逆耳惟逹者能受之今者恪等慺慺欲为大王除危殆于萌芽广福庆之基原是以不自知言至愿蒙三思
为郑冲劝晋王笺【晋阮籍】
冲等死罪伏见嘉命显至窃闻明公固让冲等眷眷实有愚心以为圣王作制百代同风褒德赏功有自来矣昔伊尹有莘氏之媵臣耳一佐成汤遂荷阿衡之号周公藉已成之势据既安之业光宅曲阜奄有龟蒙吕尚蟠溪之渔者一朝指麾乃封营丘自是以来功薄而赏厚者不可胜数然贤哲之士犹以为美谈况自先相国以来世有明德翼辅魏室以绥天下朝无阙政人无谤言前者明公西征灵州北临沙漠榆中以西望风震服羗戎东驰回首内向东诛叛逆全军独克擒■〈门外盒内〉闾之将斩轻锐之卒以万万计威加南海名摄三越宇宙康宁苛慝不作是以殊俗畏威东夷献舞故圣上览乃昔以来礼典旧章开国光宅显兹太原明公宜承圣旨受兹介福允当天人元功盛勲光光如彼国土嘉祚巍巍如此内外恊同靡諐靡违繇斯征伐则可朝服济江扫除吴会西塞江源望祀岷山回戈弭节以麾天下逺无不服迩无不肃大魏之德光于唐虞明公盛勲超于桓文然后临沧洲而谢支伯登箕山以揖许由岂不盛乎至公至平谁与为邻何必勤勤小让也哉冲等不通大体敢以陈闻
致齐王冏笺【挚虞】
间于张华没后入中书省得华先帝时答诏本草先帝问华可以辅政持重付以后事者华答明德至亲莫如先王宜留以为社稷之鎭其忠良之谋款诚之言信于幽冥没而后彰与茍且随时者不可同世而论也议者有责华以愍怀太子之事不抗节廷诤当此之时諌者必得违命之死先圣之教死而无益者不以责人故晏婴齐之正卿不死崔杼之难季札吴之忠臣不争逆顺之理理尽而无所施者固圣教之所不责也
上齐王冏笺【王豹】
豹闻王臣謇謇匪躬之故将以安主定时保存社稷者也是以为人臣而欺其君者刑罚不足以为诛为人主而逆其谏者灵厉不足以为谥伏惟明公虚心下士开怀纳善款诚以着而逆耳之言未入于听豹伏思晋政渐缺始自元康以来宰相在位未有一人获终乃事埶使然未为輙有不善也今公克平祸乱安国定家故复因前倾败之法寻中间覆车之轨欲冀长存非所敢闻今河间树根于关右成都盘桓于旧魏新野大封于江汉三面贵王各以方刚强盛并兴戎马处险害之地且明公兴义讨逆功盖天下圣德光茂名震当世今以难赏之功挟震主之威独据京都专执大权进则亢龙有悔退则蒺藜生庭冀此求安未知其福敢以浅见陈写余情昔武王伐纣封建诸侯为二伯自陜以东周公主之自陜以西召公主之及至其末霸国之世不过数州之地四海强兵不敢入窥九鼎所以然者天下习于所奉故也今诚能尊用周法以成都为北州伯统河北之王侯明公为南州伯以摄南土之官长各因本职出居其方树德于外尽忠于内岁终率所领而贡于朝简良才命贤儁以为天子百官则四海长宁万国幸甚明公之德当与周召同其至美危败路塞社稷可保愿明公思髙祖纳娄敬之策悟张良履足之谋逺临深之危保泰山之安若合圣思宛许可都也
至洛与成都王笺【陆机】
王室多故祸难荐有羊玄之乘宠凶竖专记朝政奸臣贼子是为比周皇甫啇同恶相求共为乱阶至令天子飘飖甚于赘旒伏惟明公匡济之举义命方宣元戎既启风威电赫机以驽暗文武寡施猥蒙横授委任外捆輙承严教董率诸军惟力是视
辞鼓盖笺【王导】
昔魏武达政之主也荀文若功臣之最也封不过亭侯仓舒爱子之宠赠不过别部司马以此格万物得不局迹乎今者临郡不问贤愚豪贱皆加重号輙有鼓盖动见相凖时有不得者或为耻辱天官混杂朝望颓毁导忝荷重任不能崇峻山海而开导乱源饕窃名位取紊彝典谨送鼓盖加崇之物请从导始庶令雅俗区别羣望无惑
与会稽王笺【王羲之】
古人耻其君不为尧舜北面之道岂不愿尊其所事比隆往代况遇千载一时之运顾智力屈于当年何得不权轻重而处之也今虽有可欣之会内求诸已而所忧乃重于所欣传云自非圣人外宁必有内忧今外不宁内忧以深古之弘大业者或不谋于众倾国以济一时事功者亦往往而有之诚独运之明足以迈众蹔劳之弊终获永逸者可也求之于今可得拟议乎夫庙筭决胜必宜审量彼我万全而后动功就之日便当因其众而即其实今功未可期而遗黎殱尽万不余一且千里馈粮自古为难况今转运供继西输许洛北入黄河虽秦政之弊未至于此而卜室之忧便以交至今运无还期征求日重以区区吴越经纬天下十分之九不亡何待而不度德量力不弊不已此封内所痛心叹悼而莫敢吐诚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愿殿下更埀三思解而更张令殷浩荀羡还据合肥广陵许昌谯郡梁彭城诸军皆还保淮为不可胜之基须根立势举谋之未晚此实当今策之上者若不行此社稷之忧可计日而待安危之机易于反掌考之虚实着于目前愿运独断之明定之于一朝也地浅而言深岂不知其未易然古人处闾阎行阵之间尚或于时谋国评裁者不以为讥况厕大臣末行岂可黙而不言哉存亾所系决在行之不可复持疑后机不定之于此后欲悔之亦无及也殿下德冠宇内以公室辅朝政最可直道行之致隆当年而未允物望受殊遇者所以寤寐长叹实为殿下惜之国家之虑深矣常恐伍员之忧不独在昔麋鹿之游将不止林薮而已愿殿下蹔废虑逺之怀以救倒悬之急可谓以亾为存转祸为福则宗庙之庆四海有頼矣
与会稽王笺【范弘之】
下官轻微寒士谬得厕在爼豆实惧辱累清流惟尘圣世窃以人君居庙堂之上智周四海之外者非徒聪明内照亦頼羣言之助也是以舜之佐尧以启辟为首咎繇谟禹以侃侃为先故下无隐情之责上收神明之功敢縁斯义志在输诚尝以谢石黩累应被清澄殷浩忠贞宜蒙褒显是以不量轻弱先众言之而恶直丑正其徒实繁虽仰恃圣主钦明之度俯頼明公爱物之隆而友至之患实有无頼下官与石本无怨忌生不相识事无相干正以国体宜明不应稍计强弱与浩年时邈絶世不相及无复藉闻故老语其遗事耳于下官之身有何痛痒而当为之犯时干主邪每观载籍志士仁人有发中心任直道而行者有怀知阳愚负情曲从者所用虽异而并传后世故比干处三仁之中箕子为名贤之首后人用舍参差不同各信所见率应而至或荣名显赫或祸败系踵此皆不量时趣以身尝祸虽有硁硁之称而非大雅之致此亦下官所不为也世人乃云下官正直能犯艰难斯谈实过下官知主上圣明明公虚已思求格言必不使尽忠之臣屈于邪枉之门也是以听献愚诚布之执事岂与昔人拟其轻重邪亦以臣之事君惟思尽忠而已不应复计利钝事不允心则谠言悟主义感于情则陈辞靡悔若怀情藏意蕴而不言此乃古人所以得罪于明君明君所以致法于羣下者也桓温事迹布在天朝逆顺之情暴之四海在三者臣子情岂或异凡厥黔首谁独无心举朝嘿嘿未有唱言者是以顿笔按气不敢多云桓温于亾祖虽其意难测求之于事止免黜耳非有至怨也亾父昔为温吏推之情礼义兼它人所以每怀愤发痛若身首者明公有以寻之王珣以下官议殷浩谥不宜暴扬桓温之恶珣感其提拔之恩怀其入幕之遇托以废黜昬闇建立圣明自谓此事足以明其忠贞之节明公试复以一事观之昔周公居摄道致升平礼乐刑政皆自已出以德言之周公大圣以年言之成王幼弱犹复据避君位复子明辟汉之霍光大勲赫然孝宣年未二十亦反万机故能君臣俱隆道迈千岁若温忠为社稷诚存夲朝便当仰遵二公式是令矩何不奉还万机退守藩屏方提勒公王匡总朝廷岂为先帝幼弱未可亲政邪将德桓温不能听政邪又逼胁袁宏使作九锡备物光赫其文具存朝廷畏怖莫不景从惟谢安王坦之以死守之故得稽留耳会上天降怒奸恶自亾社稷危而复安灵命坠而复构晋自中兴以来号令威权多出强臣中宗肃祖敛袵于王敦先皇爱屈于桓氏今主上亲览万机明公光讃百揆政出王室人无异望复不于今大明国典作制百代不审复欲待谁先王统物必明其典诰贻厥孙谋故令问休嘉千岁承风愿明公逺览殷周近察汉魏虑其所以危求其所以安如此而已
荐唐■〈弢,去弓〉笺【庾阐】
盖桂林生于五岭杞梓出于南荆夫以卉木之盛犹中在方志况千里之朝怀其良彦而使人滞于常流莫登于龙津者乎郡公曹史泉陵唐■〈弢,去弓〉永延履敏素和而有政立身持操行着一邦若得骖轨鸾衡服襄骏足则机石之良选可以对扬万里者也
与庐陵王义眞笺【宋谢灵运】
会境既丰山水是以江左嘉遯并多居之但季世慕荣幽栖者寡或复才为时求弗获从志至若王弘之拂衣归耕踰厯三纪孔淳之隐豹穷岫自始迄今阮万龄辞事就闲纂戎先业浙河之外栖迟山泽如斯而已既逺同羲唐亦激贪厉竞殿下爱素好古常若布衣毎意昔闻虚想岩穴若遗一介有以相存眞可谓千载盛美也
百辟劝进今上笺【梁任昉】
近以朝命藴策冐奏丹诚奉被还命未蒙虚受搢绅颙颙深所未达盖闻受金于府通人之弘致髙蹈海隅匹夫之小节是以履乘石而周公不以为疑增玉璜而太公不以为让况世哲继轨先德在民经纶草昩叹深微管加以朱方之役荆河是依班师振旅大造王室虽累茧救宋重胝存楚以今观古曾何足云而惑甚盗钟功疑不赏皇天后土不胜其酷是以玉马骏奔表微子之去金版出地告龙逢之怨明公据鞍辍哭厉三军之志独居掩涕激义士之心故能使海若登祇罄图效祉山戎孤竹束马景从伐罪吊民一匡静乱匪叨天功实勤濡足且明公本自诸生取乐名教道风素论坐鎭雅俗不习孙吴遘兹神武驱尽诛之氓济必封之俗龟玊不毁谁之功欤独为君子将使伊周何地某等不达通变实有愚诚不任悾欵悉心重谒伏愿时膺典册式副民望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八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八十二
(明)贺复征 编
○奏笺二
与赵王伦荐戴渊笺【晋陆机】
盖闻繁弱登御然后髙墉之功显孤竹在肆然后降神之曲成是以髙世之王必假逺迩之器藴匮之才思托大音之和伏见处士广陵戴若思年三十清冲履道德量允塞思理足以研幽才鉴足以辩物安穷乐志无风尘之慕砥节立行有井渫之洁诚东南之遗寳宰相之竒璞也若得托迹康衢则能结轨骥騄曜质廊庙必能垂光玙璠矣惟明公垂神采察不使忠允之言以人而废
拜中军记室辞随王笺【齐谢朓】
故吏文学谢脁死罪死罪即日被尚书召以朓补中军新安王记室参军朓闻潢污之水愿朝宗而每竭驽蹇之乘希沃若而中疲何则皋壤揺落对之惆怅岐路西东或以呜唈况乃服义徒拥归志莫从邈若堕雨翩以秋蔕朓实庸流行能无算属天地休明山川受纳褒采一介抽扬小善故舍耒场圃奉笔兎园东乱三江西浮七泽契阔戎■〈施,冉代也〉从容燕语长裾日曵后乘载脂荣立府庭恩加颜色沭发晞阳未测涯涘抚臆论报早誓肌骨不寤沧溟未运波臣自荡渤澥方春旅翮先谢清切藩房寂寥旧荜轻舟反溯吊影独留白云在天龙门不见去徳滋永思德滋深唯待清江可望候归艎于春渚朱邸方开效蓬心于秋实如其簮履或存袵席无改虽复身填沟壑犹望妻子知归揽涕告辞悲来横集不任犬马之诚
受徽号贺皇太子笺【唐柳宗元】
宗元惶恐言伏奉六月七日制元和圣文神武法天应道皇帝光受徽号率土臣子欢忭无涯伏惟皇太子殿下丽正居中辅成昌运消伏沴孽赞扬辉光鸿名允升大庆周洽表文武之经纬着天道之运行瑞景照临示重轮之发耀恩波下济见少海之增澜宗元忝守遐方获闻盛礼踊跃之至倍万恒情谨附笺贺宗元惶恐死罪死罪
代人贺皇太子正位笺【宋汪藻】
伏审显膺寳册升位春宫临轩行旷古之仪见庙宗承祧之重恭维皇太子殿下分辉寳绪毓粹璇源挺天人岐嶷之资禀神圣狥齐之教当周室本支之盛独冠百男宜汉家羽翼之成无烦四皓前星外炳洊震中潜某幸列宗枝喜隆邦本河润九里方率族以依仁月有重轮愿登歌而荐祉
封建亲王贺东宫笺【明髙启】
监国抚军乆系兆民之望建邦作辅大颁同姓之封隆典式修舆情均庆恭惟皇太子殿下地居震长道合干刚孝奉两宫每问安于晓寝友怀诸弟共讲学于春坊既膺主鬯之崇复举分茅之盛本支茂衍宗社奠安某等忝预台司敢伸贺悃河如带山如砺永存万世之传日重光月重轮敬上千秋之祝
奉迎皇太后笺【毛纪】
皇帝御名兹者钦承先帝遗诏已于正德十六年四月二十二日嗣位敬惟圣母殿下逺在藩邸特奉笺迎请者伏以大统既承义贵致专于主鬯至情攸系恩当兼尽于慈闱爰展孝怀庸伸至养恭惟殿下锺祥茂族嫓美先王巽顺内全坤柔外恊鸡鸣有儆戒之益螽斯无妬忌之嫌性每笃于仁慈化素彰于俭约仰惟圣德诞育眇躬抚视提携爱有加于襁褓起居出入教必守于箴规属縁伦序之宜入嗣基图之重恭承九庙日理万机虽允慰乎众心实仰承于内训顾瞻左右奈省问之音踈徙倚晨昏眷睽违之地逺劬劳罔报恋慕弥深特遣近臣往迎旧邸浮江龙棹快风力之轻安爱日鳯庭仰容光于咫尺共享升平之福永延寿考之休无任恳悃瞻望之至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八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八十三
(明)贺复征 编
○奏掲
请册立密掲【明王锡爵】
臣惟人臣建言当奉扬君美而不可自以为名当图济国事而不可自以为功故周书有云尔有嘉谋嘉猷则入告尔后于内尔乃顺之于外臣虽不敏久服斯言窃观方今国家之事莫大于建储而皇上之美莫美于揽权独断乃前者册典垂行而輙为小臣激聒改迟君有美而弗扬事欲成而反败此羣臣之负皇上莫可追悔已幸而皇上亲发大信定以万厯二十一年举行且戒群臣不得激聒再改于是羣嚣寂然奉之如金石之坚劵契之信而及兹春令届期竟未有先发一言者盖皆知成命之在上有所恃而无虞又皆知覆辙之在前有所惩而不敢耳顾臣惟储宫谓之春宫其礼属之春官其寮系之春坊而其举行之典又必在于春月即今上元节过交春半月有余皇上宫中片纸迟速虽可以自裁而至于诸司造办器物定卜日期则必在一两月之前预先传谕料理方保临期无误皇上万一机务殷繁检点未暇以致稽延日期过此春令则外廷之臣必曰昔以激聒而改迟今以何名而又缓是非蠭起道路喧哗臣等虽有百口不能为皇上压矣臣新从外来相见该部该科诸臣首问及此欲再援成命以请臣应之曰知命已成何必再请此臣入朝第一苦心一面对众将顺以防窥伺之口又一面自行密请以实涣汗之言盖以积受恩至深至重但欲早明我皇上青天白日心事以少效犬马报主之诚而不欲使外庭知其言出于臣以复蹈要功市名之辙故此疏手自誊写不托吏胥旋即封闭不示同官皇上一览之后乞即趂此时人未有请之先从中降谕决在春月举行使盛美皆归之独断而天功无与于人谋则臣见哓哓之徒皆咋舌媿死而臣一生遇主万里归朝亦可少施颜面于班行矣臣临疏不胜惓惓爱主之切缘系手书字画潦草伏乞圣恩寛宥
其二
今日伏蒙圣恩特降御笔谕元辅卿公清正直朕素所倚頼今冲寒驰驱疾趋来京忠勤可嘉朕心欣慰欲出与卿一见昨者连日侍奉圣母稍觉劳倦今早览卿密奏掲帖悉见卿忠君为国之诚朕虽去岁有旨今春行册立之典且朕读皇明祖训内一条立嫡不立庶之训况今皇后年稚尚少倘后有出册东宫乎封王乎欲封王是背违祖训欲册东宫是二东宫也故朕迟疑未决既卿奏来朕令欲将三皇子俱暂一并封王少待数年皇后无出再行册立庶上不违祖训下于事体两便卿可与朕作一谕旨来行钦此该文书官李文辅恭捧到臣私寓臣焚香叩头伏读一过不觉感激涕零窃念臣以私情乆稽严召今虽冲寒疾趋而来然前此违慢之罪已万万不能自赎荷蒙我皇上至仁至慈如天如地不惟不加厌弃重以恩赐骈蕃慰劳兼至皇上眞臣之父母也父母之于子既拊膺其疴痒疾痛则子之事父母岂得不委曲为之承颜顺志而敢复顾外庭之口吻复沽自已之名誉乎苐事理有至当不易之论人心有不言同然之公如有一时之权宜未能传之万世而无弊一人之裁断未能恊之舆论而无疑则臣之心终有未安者即如圣谕中所称中宫尚少倘后有出恐于祖训有碍要将三皇子一并封王少待后日再处以情以理言之似乎无不可行者顾臣窃惟自舌国家虽立嫡不立庶之说实说嫡庶并生有子以防搀越伦序致起争端今皇上嫡子尚未生而庶子年已至十二龄向未有待嫡之意乃自今日发之使臣等何以造次奉行抑臣又惟皇上所虑不过为中宫耳而此事甚有成说甚为易处昔汉明帝取宫人贾氏所生之子命马皇后养之为子唐玄宗取杨良瑗之子命王皇后养之为子宋眞宗刘皇后取李宸妃之子为子旋皆正位储宫而三宫妃压于嫡母之下未尝加进位号今日事体正与此同与其旷日持久以待将来未定之天数孰若酌古凖今以成目下两全之盛美臣之愚见以为必如此行万妥万当且皇长子既以中宫为母即系正嫡所生之母亦自不必加封上则使中宫安心抚养不必以子非已出为嫌下则使皇贵妃不失尊重不必以母従子贵为嫌而四方闻之又加仰服皇上善处母子嫡庶之间欢呼祝颂将垂之史册而有光矣臣谨依阁中故事遵谕票拟之外更拟传帖一道以凭圣明采择施行尚望皇上三思臣言毕竟俯従庶可以曲全恩义镇服人心耳至于并封一说縦万不得已必欲权行亦必须于谕旨中明白说定立嫡立长的于何时将来断无改移之意则臣庶乎可以担当臣不胜惶悚廹切词不尽诚所有原奉手札除珍藏外
其三
昨臣认罪疏下奉圣旨昨卿恳请召对具悉忠恳朕非不従卿言因见大小诸臣纷纷疑讪不知是何人主使意欲何为朕为人君耻为臣下挟制谤祖蔑训国体何在以此未欲见卿今卿又有此奏若自认错置朕何地朕正为卿含忍欲啇量别处之策不可党众激恼以辜朕意既是如此俱不必封少俟二三年中宫无出再行册立钦此臣连日正在藉藁杜门间该同官臣等备录前旨示臣臣仓皇伏读既仰见皇上为臣而含忍臣不胜感荷又复见皇上为诸臣而责备于臣不胜惊悚顾惟主使要挟人臣之大罪也然主使一人则附和之者多不过数人未有满朝执议道路流言而皆受人主使者也凡人有势可慿方能挟制未有人臣劘主处不顺之势而可用以挟制者也且臣闻蛇雀异类尚知感恩草木无情犹能向日未有禀血气心知之性受殊隆特达之恩居禁廷帷幄之间叨肺腑腹心之托乃不与皇上一心而与众人主使挟制之徒为党者也臣有此不肖之心天日鉴之雷霆击之独念天子置辅弼之臣职在持众美而效之君扬休命而布之下昔孔子得门人子路尚能使恶声不入于耳而臣愚顾反以身之恶声波及于君兴言至此涕汗文流以此急于自认差错使皇上之误皆归于臣盖实欲借此服众而非党众意在除恼而非激恼非皇上谁怜臣者至于并封之谕臣所以不敢与羣臣辨而直引为已过亦自有说盖连日翻阅祖训委无皇储待嫡之条且累朝二百年来従无长子封王之例礼官所执委难通融止有穆庙在世宗朝曾封为王然封王之时压于庄敬太子之下并未尝以元子受封也今幸圣心洞然旋止封王之命而再订二三年册立之期真古帝王转圜従善之盛德羣臣自可无言顾臣私忧过计在皇上已成之诏旨虽不争二三年迟速之期而在今日未定之事机恐难息千万人疑讪之口所以然者使皇上去年降谕时原未说定今年举行册立豫教之典则将来自不妨支吾曲处今去年之命既改于今年则又马知今年之命不改于他日此羣臣之所以疑也又使皇长子始生之时皇上従头便待以庶子亲王之礼则将来首尾照应自不惊人今业已为之颁诏覃恩而诏书内所称祇承宗社及臣民仰戴等语乃明以皇太子之礼待之矣又称大婚有年熊祥未协又明露彼时不能待嫡之意矣此诏一颁深山穷谷九夷八蛮之人皆知之而到今十二年之后却反别寻题目虚储位以待嫡子此羣臣所以又大疑也夫人情惟无所疑则已疑心一生则将诬及宫闱之隐情将虑及千万世之流祸虽尧舜在上万万无此而朝着纷呶诏令阻格亦岂太平景象故臣复苦劝皇上既有此含忍之心莫若逐此狐疑之计使册立豫教一旦并行百官万民羣疑尽释岂非千古之快事哉然圣谕所谓纷纷疑讪之口不惟皇上不能受虽臣亦不能为皇上受今不可遽称従众论中止以上奉两圣母慈谕下从皇后皇贵妃恳请为辞使外廷闻之皆知圣断自中原不受臣下挟制庶亦见臣始终为主无一毫党众之心也外有抄录万厯十年诏书一道内将紧要句语用红签票出乞皇上细覧深思仍乞荅示一言宗社幸甚臣民幸甚臣伏蒙皇上寛恩赦宥重以采择刍荛感激涕零因敢尽布其欵欵之诚如此谨具题以闻
其四
该臣昨进掲帖并将抄白诏书附呈御览今日该文书官潘朝用赍捧御札到阁谕元辅朕原无疑卿但卿昨云妄言之徒以平淡处之今疑君侮上愈甚朝纲倒持朕岂不怒卿亦何安已将各疏留中看有无礼太甚欲处一二所以预戒卿党众卿其知之所进诏书朕非忘之但此时奸人不待中宫有出无出希觊覃恩蛊惑上意不论纲常之正嫡庶之分且去岁中宫微有小疾自昨冬已面朕矣其册立已有旨了卿不必附众疑阻钦此窃念臣职忝爕调地居表率而物情朝论一旦纷纷至此以上累我皇上动心动气费神费词皆臣奉职无状之罪也兹者伏蒙皇上推心见信洞然不疑匹夫相知犹以死报受知如臣而犹有附众疑阻之心者非臣也犹有隐忍不尽之言者亦非臣也顾今朝着喧阗讹言日至诚有如圣谕所谓疑君侮上朝纲倒持者然当羣议初起之时臣尚以为各衙门不过数人欲谕而解之乃今始知众疑成城卒难消释譬如病热之人以凉药遏之则愈炽以解药散之则渐平故臣前此密进平淡处之之说而皇上亦以为臣含忍矣含忍而众尚未定则其说更有可恨可骇之极而臣一向口不忍道笔不忍书以待皇上召见面陈者今不得不趂皇上之信臣一一昧死言之盖先是册储议兴人之初疑皇上谓不欲以恭妃压皇贵妃宫闱细嫌情或有之故臣直任以为易处调停拜嫡之条而及兹待嫡命下则人更従于嫡字起疑有谓皇上之于中宫暌隔已久今日特借口待嫡而实欲不利于中宫以为夺长之地者丧心之人其敢出妖妄不详之言撼摇满朝士大夫之胆一至于此臣初闻之不觉毛发俱立涕泪横流呌呼天地为皇上誓其无他而幸今圣谕偶及中宫见在御前之事则臣言愈可自信但天不可知事难前定皇上所见者中宫今日之无恙而未能保过后起居之常调则储宫一日不定圣心一日不明也圣心一日不明妖言一日不息也臣帷幄亲臣不忍见君父受冤之极恨不得剖出肺肠碎裂头脑明白此一件大事所以再有前日之掲而不忍遽露今日之所闻盖诚望皇上能自悉之言表而不必更污齿舌也今圣谕既未允从却欲处一二无礼之臣夫人臣而无礼于君臣自当为鹰鹯以逐之敢尚为之游说顾惟至尊举动必先有以服君子之心而后可以胜小人之口必先自处于无疑之地而后可以施不测之威即如近日朱维京軰之处不为轻矣而主疑益痼流言转多可见此軰狂吠之犬击之愈鸣而皇上雷霆之威欲伸反屈故臣为皇上千思万思总不如亟行册立以媿之因其媿而处之何人复敢为疑侮敢为党附至于覃恩之典请一切不行自臣而始又何人敢为希觊敢为鼓惑者若皇上果执迟立待嫡为纲常则累朝列圣不踰年而册立庶子岂皆不明于纲常之正嫡庶之分者乎臣料哓哓小臣又必以为反唇之端而其说愈长处之愈不服矣至于皇长子年近加冠未就外傅则自来所未前闻皇上纵欲少缓册立之期岂可不先行豫教之礼此则事在不疑必当亟谕礼官従重具仪上请庶犹可以少安人心如其不然则二事并寝众口益哗臣力薄势孤委实不能荷担泰山之重支持万众之口愿皇上先放臣归再与诸臣啇量别处之策臣临疏痛哭不知所云
其五
今日该文书官潘朝用赍捧御札一道到阁谕元辅览卿所奏具悉忠恳前日屡旨谕卿知之稍俟二三年亦未为迟以待嫡出非有他意奈无端小臣诬陷疑朕以至于此深可痛恨卿为首臣既知朕心又何避怨亦来廹朕其豫教还候旨行钦此伏念臣至愚极陋仰恃皇上千载殊遇俯自恃其一片赤心述所妄闻罪当万死而兹者复蒙温谕褒其忠恳许以知心有君如此臣何怨之敢避亦何怨之足顾惟自古忠臣事君不避怨者谓身任怨而遗其君以安也若怨归之已而君不得安甚者或疑外生疑一年深一年一日多一日使圣心为臣而反晦圣德为臣而反损则臣敢无惧乎天下抱非常之疑臣有非常之惧意皇上必有非常之举动可以鎭羣嚣而安众心今乃待嫡之谕三令五申反执人之疑以破人之疑而臣之惧益甚矣然册立待嫡犹曰有名至于出阁讲读原无关于待嫡事极易处而时又已极迟臣前奉皇上别处之谕因与同官二臣特寻此处法庶稍为外廷解纷今并此不行而臣之惧又益甚矣臣闻明主举事必信吾心于天下而使之共知亦所以信大臣之心于天下而责之任怨今知皇上者独臣一人而不知皇上者且有千万人臣縦欲以身为皇上任怨亦必使有身在朝而后可任怨也今千万人不惟不知皇上而且归咎于臣之独知臣之身可一日立朝乎不可一日立朝而又谁为皇上一日任怨乎譬之一身皇上臣之腹心也使心之令仅行于脏腑而不能行之荣卫手足之间则腹心岂能宴然无恙者臣以此连日疾首呌呼举体成病而同官二臣亦且见而哀之合词具掲为臣恳请矣然毕竟不敢以疑心待皇上不敢以难事强皇上惟有先行豫教再约近期为易知易従安上安下之别法而臣亦不敢再有他觊以渎宸严惟幸皇上断在必行与众更始姑存臣万里归朝之面皮以为将来任怨之地则臣死而生臣辱而荣矣此系公事原非臣一人之责任但羣臣见臣受皇上如此之深知如此之特眷其责臣望臣自宜加倍虽臣亦自信以为刍荛之愚必不尽格乃今臣之未到也长幼有序不过悬隔岁之期而臣之既到也嫡庶忽分反改至数年之待在下则疑其为逄君在上则疑其为迫主可怜辛苦絶裾而来处此左难右难之地担此不忠不孝之名臣不忍见皇上之焦劳皇上亦何忍见臣之狼狈酬恩负恩决在今日矣臣不胜涕洟哀恳之至
修省实政掲【沈一贯】
臣等窃惟祖陵雷火下击顷伏覩虫伤之灾似此大变非常天地祖宗之心已可知而羣方万姓之心又可知数日以来凡怀忠爱者热中如火而章疏犹多未下实政犹多未举殊觉圣心冷淡岂谓一青衣角带便称修省乎岂谓一仁德门起居便称纳约乎又岂谓修斋建醮可以懴悔乎夫怨诅遍于四海而托祈祷于数巫其何能胜使祈祷而有益则闾阎山泽失业被害之人与士大夫之窜弃覊囚者曷尝一日不祈祷而皇上未之闻皇上如闻之矣则上天亦闻之矣臣等比来屡掲盈五六千言而无一言足以感动圣心实自伤其诚意未积也然皇上比来章奏非无省发而人情之所急望者殊多留格亦何以感动天人之心而安圣祖地下之灵哉皇上岂不之思耶皇上宫禁之中鎻钥巡警最为严密未尝顷刻缺人防不虞也今日朝堂而外人率异心假令一旦突生不虞之事皇上能独守宫禁以为安乎凡此部院百官皆为皇上掌京师之鎻钥而时加巡警者也如之何可不偹也又自三辅而外人尤异心假令一旦突生不虞之事皇上能独守京城以为安乎凡此抚按以至于羣有司举为皇上掌郡国之鎻钥而时加巡警者也如之何可不偹也人必有心膂耳目手足而后可以为人一有不偹非人矣今夫部院皇上之心膂也科道皇上之耳目也抚按有司皇上之手足也然而不偹其可以为国乎一体不偹则无论虎豹蛇虺虽一飞走得而苦我矣一官不偹则无论夷狄盗贼虽一白挺得而侮我矣此易见之理也窃惟皇上之心岂不警惕前疏屡谕信出至诚闻宫中日夕焚香愿得祈天永命顾祈天永命要在修政立事而不在焚香致祷世人有所祈求而或制于人或制于天力不能自得之则无可奈何而出于焚香致祷之计皇上则不然凡所祈求者非制于人非制于天皆力可以自得之而自不为者诚奋然有为则言脱于口而仁流于天下罢诏矿税即矿税罢诏出囚系即囚系出诏起废弃即废弃起万邦黎献劝诵在兹矣今日之事乃天地求回皇上之心而不可得非皇上求回天地之心而不可得也乃天地不能奈皇上何非皇上不能奈天地何也天地祖宗降鉴孔赫何须焚香祈祷为哉皇上第一彻疑心而示人以信一彻已心而示人以公将近日吏部等衙门所推部院大臣及各抚按司道等官与一切推选本章早赐允发分遣御史巡行天下停不急之工罢无艺之征出逮系之囚收废弃之士信能行此数者一日而为尧舜何难之有皇上以其至诚而祈之于天臣等以为太逺臣等以其至诚而祈之于皇上臣等以为甚近望皇上一俯纳焉圣心回即天心回矣臣等忧惧迫于中危乱迫于外有日进一牍耳若坐视以负恩眷之厚实所不敢实所不忍臣等无任战栗之至
修省大指掲【沈鲤】
祖陵灾变诸臣以忧时言事者既章满公交车矣臣何敢伏赘惟诸臣言人人殊臣恐劳御览且未彻也谨叅论摄其大指申以一言惟幸埀察臣仰惟皇上尊祖敬宗尽伦尽制所崇奉则列圣陵寝也所尊亲则慈圣太后也所贻谋燕翼则太子诸王也所欲传万世者大寳也所欲与尧舜比隆者令名也所欲薄海内外尽入版图者土地也所欲隆堂构者三殿也所欲使充牣露积者内帑也宜皆可必得必遂矣顾所欲共图之而共守之者其谁乎民心之无失而已矣夫民至渺渺也而不得丘民不可为天子亦至蠢蠢也而不得其心者不可以得民故曰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又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寜曰抚我则后虐我则仇总是以观则君之于民也如水然水能载舟不得则不可行也夫民心亦何可轻失也今天下人心何如哉盖自矿税兴而中使遍天下中使出而四方无藉之徒随以为爪牙耳目或分布乡村城市或把持关津渡口或武断于啇贾凑泊所在乃无不树黄旗掲圣旨都舆从张气焰以称名内监者而内监不能尽知也其吮人之血吸人之髓孤人之子寡人之妻如蟁集牛如蚁附膻而内监亦不能辨眞伪使不假借也又非徒如此而已也前方征后又榷既征讦复告讦或诬为断截皇扛或诬执容隠罪人或以为曾发古塜或云某宅有矿也坏其宅或云某墓有矿也掘其墓其毒恶如鸮獍其吞噬如虎狼在在不聊其生人人莫必其命一林之内而纵数百鹰犬以搜之不尽其卵鷇不止也一池之中而泛十数网罟以渔之不尽其鲲鲕不止也故总计天下以十分为率皇上之所得十二内监之所得十三内监之所得十三羣小之所得十五利入于众手怨归于一人民安得不穷而心安得不离也夫君民一体也割股实腹讵能安饱皮之不存毛将安附君民万里如斯景象何由得知皇上苐一览祖陵松栢为虫所食若彼濯濯者即可知民间剥削之苦矣夫民心离散所谓土崩其势必反反则必至用兵国家当用兵之时而祖陵得无震惊乎圣母得无妨燕喜乎九重得无旰食乎令名得无少亏损乎诸王之分茅胙土者得无忧屏翰乎土宇得无有离析乎三殿落成得无后时乎内帑累年之积得无且发为军兴之用乎欲益而反损何如知止而知足犹可为善守一策也夫燕雀处堂未可谓安也臣不能见逺处逆将来惟据臣原籍一隅则大河以南长江以北方数百里之内仅六七月之间已擒获巨冦李大荣廖万杨思敬等数十軰又安知四海之广九州岛之众无伺衅观变而起者特相视莫敢先发耳一发则四方响应臣惧其扑灭之难也何也民间困征榷久矣父老子弟之流亾转徙者众矣尺籍半虚谁与为兵郡邑之府库一空闾阎之囊橐如洗公私俱困孰与为饷地方官自抚按而下知府而上十缺其九孰与为料理之人即有兵有饷又有人以为之料理也当众口嗷嗷之时而兵家胜负亦尚有难必者何也昔宁夏之变播州之变彼为冦我除冦也为除其以害已也故人家用命师有成功今所虞蠢动者良民也非有意欲反也以逼之朘削也而反以一体之人而一丘之貉也兎死狐悲物伤其类臣恐其弯弓内向反戈而助之攻顾肯为朝廷捐躯命而尽忠于其所属已者哉臣故曰胜负犹未可知也盖朝廷之法可行于尊君亲上之人不可必行于疾首蹙额之众曾子曰戒之戒之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夫民今而后得反之也此何以言之也一朝之忿发于颜面易释积时之怨锲于心骨者难平故民心不可失而尤不可久失也既不可久失则当亟收矣收之者如何天下大物也亦有脚能运之物也在人主之所以驭之而又以安静不摄者鎭定之鎭之以静而驭得其道也则常为我有常为我用自吾之身以至于子子孙孙不必操一策囊一钱而薄海内外林林总总者皆我供帐东西南北皆吾外府举四海九州岛难制之物皆我衣食皆我享用不求自富茍失其驭虽桓灵西邸唐德宗琼林大盈于吾何有焉臣稽览载籍则自汉以后元以前失驭之君厯厯可数也有众叛而孤立于上者有宗祧不守而仓卒出奔者有蒙尘于荆棘霜露而不得息踵者有三军拥众不行而口出余语怨怼者有日中常膳不供而野人献麦饭荳粥者有皇子皇孙手掬粗粝而一霎已尽者有分天下为江南江北者有身陷北庭窘辱偹至者诸如此类俱堪令人酸鼻令人扼腕当彼其时岂才不足用哉惟其失人心至此也皇上览前史鉴往事幡然改图必以鎭定者而驭之必不肯以天下大物易阿堵无用之物贻社稷莫大之忧者也税监中亦自有亷静不扰谨戢其下者臣安敢尽诬以无人惟矿税不止将砥糠及米且至于尽民何以苏故必须停矿税尽撒还中使乃可臣三十年前备员讲幄曽进讲外本内末争民施夺与发财发身之义悖入悖出之理而终以生财大道皇上未尝不虚已以听也今岂遽忘之耶人皆知一饱一暖外为长物皆知多积财于子孙为贻害皆知泉货流行无居而不散之理岂聪明睿知之神圣乃见不及耶始臣应召比年七十有二矣所不惮风中之烛不恤止足之戒与间关跋涉之苦惟眼见矿税害人欲以为百姓请命措天下于泰山之安也岂犹有富贵之心哉乃今书笏待命者两期矣尤未窥青蒲一漆之地有纳约自牖之益徒日见天灾民怨纷纭满眼中夜揽衣傍偟步屋如芒刺在背时颜颈发赤抚肤自语此来谓何危而不持焉用为相故托之隐谏以冀幸一入盖少年英锐义形于色或有为危言激论者臣老矣又密勿近臣也何忍以烦言忧君父惟兴衰离乱近在目睫有不得不披发缨冠垂涕而道者实出于无可奈何也臣无任战栗恳祈之至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八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八十四
(明)贺复征 编
○笏记
徐师曽曰按宋人有笏记书词于笏以便宣读盖当陛面奏之词也然表又书于牍其词稍繁笏记宣于廷其词务简
谢宣召入院笏记二首【宋苏轼】
禁林之选多士所荣非独文章之工俾专翰墨当属典型之老以重朝廷如臣空踈岂宜尘冒此盖伏遇皇帝陛下刚徤纯粹缉熈光明曲搜已弃之才将建无穷之业顾惭浅陋将何补于盛明惟有朴忠誓不回于生死臣无任
其二
西掖代言已愧一时之髙选北门视草又忝诸生之极荣岂伊衰朽之余有此遭逢之异此盖伏遇太皇太后陛下坤元利正天造无私靡求备于一人将曲成于万物文章小技縦有效于涓埃草木微生终难酬于雨露臣无任
笏记二首【苏轼】
臣蒙恩授翰林学士承旨知制诰兼侍读者出膺阃寄入长禁林皆儒者之极荣岂驽才之所称此盖伏遇皇帝陛下法天凝命稽古象贤总揽羣英兼收小器欲效涓尘之报未知麋陨之期臣无任感天荷圣激切屏营之至
其二
臣蒙恩授翰林学士承旨知制诰兼侍读者出守无功方期窜逐召还何幸复玷清华此盖伏遇太皇太后坤载沉潜母慈均一既陶甄于顽矿复封植于散材誓卒余生少图来效臣无任感天荷圣激切屏营之至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八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一百八十五
(明)贺复征 编
○制策一
刘勰曰对策者应诏而陈政也射策者探事而献说也言中理准譬射侯中的二名虽殊即议之别体也 呉讷由按说文策者谋也凡録政化得失显而问之谓之对策复征曰策编简也古者大事则书于策故谋事问对亦谓之策刘勰所云对策者即今之制策射策者即今之进策也
贤良策汉【鼌错】
皇帝曰昔者大禹勤求贤士施及方外四极之内舟车所至人迹所及靡不闻命以辅其不逮近者献其明逺者通厥聪比善戮力以翼天子是以大禹能亡失徳夏以长楙髙皇帝亲除大害去乱从并建英豪以为官师为諌争辅天子之阙而翼戴汉宗也赖天之灵宗庙之福方内以安泽及四夷今朕获执天下之正以承宗庙之祀朕既不徳又不敏明不能烛而智不能治此大夫之所著闻也故诏有司诸侯三公九卿及主郡吏各帅其志以选贤良明于国家之大体通于人事之终始及能直言极谏者各人有数将以匡朕之不逮二三大夫之行当此三道朕甚嘉之故登大夫于朝亲谕朕心大夫其上三道之要及永惟朕之不徳吏之不平政之不宣民之不寜四者之阙悉陈其志毋有所隠上以荐先帝之宗庙下以兴愚民之休利着之于篇朕亲览焉
错对曰臣窃闻古之贤主莫不求贤以为辅翼故黄帝得力牧而为五帝先大禹得咎繇而为三王祖齐桓得筦子而为五霸长今陛下讲于大禹及髙皇帝之建英豪也退托于不明以求贤良让之至也臣窃观上世之传若髙皇帝之建功业陛下之徳厚而得贤佐皆有司之所览刻于玉版藏于金匮歴之春秋纪之后世为帝者祖宗与天地相终今臣窋等乃以臣错充试甚不称明诏求贤之意臣错草茅臣无有识知昧死上愚对曰诏策曰明于国家大体愚臣窃以古之五帝明之臣闻五帝神圣其臣莫能及故自亲事处于法宫之中明堂之上动静上配天下顺地中得人故众生之类亡不覆也根着之徒亡不载也烛以光明亡偏异也徳上及飞鸟下至水虫草木诸产皆被其泽然后阴阳调四时节日月光风雨时膏露降五谷熟妖孽灭贼气息民不疾疫河出图洛出书神龙至凤鸟翔泽满天下灵光施四海此谓配天地治国大体之功也诏策曰通于人事终始愚臣窃以古之三王明之臣闻三王臣主俱贤故合谋相辅计安天下莫不本于人情人情莫不欲寿三王生而不伤也人情莫不欲富三王厚而不困也人情莫不欲安三王扶而不危也人情莫不欲逸三王节其力而不尽也其为法令也合于人情而后行之其动众使民也本于人事然后为之取人以已内恕及人情之所恶不以强人情之所欲不以禁民是以天下乐其政归其徳望之若父母从之若流水百姓和亲国家安寜名位不失施及后世此明于人情终始之功也诏策曰直言极谏臣窃以五霸之臣明之臣闻五霸不及其臣故属之以国任之以事五霸之佐之为人臣也察身而不敢诬奉法令不容私尽心力不敢矜遭患难不避死见贤不居其上受禄不过其量不以亡能居尊显之位自行若此可谓方正之士矣其立法也非以苦民伤众而为之机陷也以之兴利除害尊主安民而救暴乱也其行赏也非虚取民财妄予人也以劝天下之忠孝而明其功也故功多者赏厚功少者赏薄如此敛民财以顾其功而民不恨者知与而安已也其行罚也非以忿怒妄诛而从暴心也以禁天下不忠不孝而害国者也故罪大者罚重罪小者罚轻如此民虽伏罪至死而不怨者知罪罚之至自取之也立法若此可谓平正之吏矣法之逆者请而更之不以伤民主行之暴者逆而复之不以伤国救主之失补主之过扬主之美明主之功使主内无邪辟之行外无骞污之名事君若此可谓直言极谏之士矣此五霸之所以徳匡天下威正诸侯功业甚美名声章明举天下之贤主五霸与焉此身不及其臣而能得直言极谏补其不逮之功也今陛下人民之众威武之重徳惠之厚令行禁止之势万万于五霸而赐愚臣策曰匡朕之不逮愚臣何足以识陛下之髙明而奉承之诏策曰吏之不平政之不宣民之不寜愚臣窃以秦事明之臣闲秦始并天下之时其主不及三王而臣不及其佐然功力不迟者何也地形便山川利财用足民利战其所与并者六国六国者臣主皆不肖谋不辑民不用故当此之时秦最富强夫国富强而邻国乱者帝王之资也故秦能兼六国立为天子当此之时三王之功不能进焉及其末涂之衰也任不肖而信谗贼宫室过度嗜欲亡极民力罢尽赋敛不节矜奋自贤羣臣恐谀骄溢纵恣不顾患祸妄赏以随喜意妄诛以快怒心法令烦憯刑罚暴酷轻絶人命身自射杀天下寒心莫安其处奸邪之吏乗其乱法以成其威狱官主断生杀自恣上下瓦解各自为制秦始乱之时吏之所先侵者贫人贱民也至其中节所侵者富人吏家也及其末涂所侵者宗室大臣也是故亲疎皆危外内咸怨离散逋逃人有走心陈胜先倡天下大溃絶祀亡世为异姓福此吏不平政不宣民不寜之祸也今陛下配天象地覆露万民絶秦之迹除其乱法躬亲本事废去淫末除苛解娆寛大爱人肉刑不用罪人亡孥非谤不治铸钱者除通闗去塞不孽诸侯宾礼长老爱恤少孤罪人有期后宫出嫁尊赐孝弟农民不租明诏军帅爱士大夫求进方正废退奸邪除去阴刑害民者诛忧劳百姓列侯就都亲耕节用视民不奢所为天下兴利除害变法易故以安海内者大功数十皆上世之所难及陛下行之道纯徳厚元元之民幸矣诏策曰永惟朕之不徳愚臣不足以当之诏策曰悉陈其志毋有所隠愚臣窃以五帝之贤臣明之五帝其臣莫能及则自亲之三王臣主俱贤则共忧之五霸不及其臣则任使之此所以神明不遗而贤圣不废也故各当其世而立功徳焉传曰徃者不可及来者犹可待能明其世者谓之天子此之谓也窃闻战不胜者易其地民贫穷者变其业今以陛下神明徳厚资财不下五帝临制天下至今十有六年民不益富盗贼不衰边境未安其所以然意者陛下未之躬亲而待羣臣也今执事之臣皆天下之选已然莫能望陛下清光譬之犹五帝之佐也陛下不自躬亲而待不望清光之臣臣窃恐神明之遗也日损一日岁亡一岁日月益暮盛徳不及究于天下以传万世愚臣不自度量窃为陛下惜之昧死上狂惑草茅之愚臣言唯陛下裁择
贤良第一策【董仲舒】
制曰朕获承至尊休徳传之无穷而施之罔极任大而守重是以夙夜不遑康寜永惟万事之统犹惧有阙故广延四方之豪隽郡国诸侯公选贤良修洁博习之士欲闻大道之要至论之极今子大夫襃然为举首朕甚嘉之子大夫其精心致思朕垂聴而问焉盖闻五帝三王之道改制作乐而天下和洽百王同之当虞氏之乐莫盛于韶于周莫盛于勺圣王已没钟鼔筦弦之声未衰而大道微缺陵夷至乎桀纣之行王道大坏矣夫五百年之间守文之君当涂之士欲则先王之法以戴翼其世者甚众然犹不能反日以仆灭至后王而后止岂其所持操或悖谬而失其统与固天降命不可复反必推之于大衰而后息与呜呼凡所为屑屑夙兴夜寐务法上古者又将无补与三代受命其符安在灾异之变何縁而起性命之情或夭或寿或仁或鄙习闻其号未烛厥理伊欲风流而令行刑轻而奸改百姓和乐政事宣昭何修何饰而膏露降百谷登徳润四海泽臻草木三光全寒暑平受天之祜享鬼神之灵徳泽洋溢施乎方外延及羣生子大夫明先圣之业习俗化之变终始之序讲开髙谊之日久矣其明以谕朕科别其条勿猥勿并取之于术慎其所出乃其不正不直不忠不极枉于执事书之不泄兴于朕躬毋悼后害子大夫其尽心靡有所隠朕将亲览焉
仲舒对曰陛下发徳音下明诏求天命与情性皆非愚臣之所能及也臣谨按春秋之中视前世已行之事以观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以此见天心之仁爱人君而欲止其乱也自非大亡道之世者天尽欲扶持而全安之事在强勉而已矣强勉学问则闻见博而知益明强勉行道则徳日起而大有功此皆可使还至而立有效者也诗曰夙夜匪懈书云懋哉懋哉皆勉强之谓也道者所繇适于治之路也仁义礼乐皆其具也故圣王已没而子孙长久安寜数百岁此皆礼乐教化之功也王者未作乐之时乃用先王之乐宜于世者而以深入教化于民教化之情不得雅颂之乐不成故王者功成作乐乐其徳也乐者所以变民风化民俗也其变民也易其化人也着故声发于和而本于情接于肌肤藏于骨髓故王道虽微缺而筦弦之声未衰也夫虞氏之不为政久矣然而乐颂遗风犹有存者是以孔子在齐而闻韶也夫人君莫不欲安存而恶危亡然而政乱国危者甚众所任者非其人而所繇者非其道是以政日以仆灭也夫周道衰于幽厉非道亡也幽厉不繇也至于宣王思昔先王之徳兴滞补弊明文武之功业周道粲然复兴诗人美之而作上天佑之为生贤佐后世称颂至今不絶此夙夜不懈行善之所致也孔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故治乱废兴在于已非天降命不可得反其所操持誖谬失其统也臣闻天之所大奉使之王者必有非人力所能致而自至者此受命之符也天下之人同心归之若归父母故天瑞应诚而至书曰白鱼入于王舟有火复于王屋流为乌此盖受命之符也周公曰复哉复哉孔子曰徳不孤必有邻皆积善累徳之效也及至后世淫佚衰微不能统理羣生诸侯背畔残贼良民以争壤土废徳教而任刑罚刑罚不中则生邪气邪气积于下怨恶蓄于上上下不和则阴阳缪盭而妖孽生矣此灾异所縁而起也臣闻命者天之令也性者生之质也情者人之欲也或夭或寿或仁或鄙陶冶而成之不能粹美有治乱之所生故不齐也孔子曰君子之徳风也小人之徳草也草上之风必偃故尧舜行徳则民仁寿桀纣行暴则民夭鄙夫上之化下下之从上犹泥之在钧唯甄者之所为犹金之在镕唯冶者之所铸绥之斯来动之斯和此之谓也臣谨按春秋之文求王道之端得之于正正次王王次春春者天之所为也正者王之所为也其意曰上承天之所为而下以正其所为正王道之端云尔然则王者欲有所为宜求其端于天天道之大者在阴阳阳为徳阴为刑刑主杀而徳主生是故阳常居大夏而以生育养长为事阴常居大冬而积于空虚不用之处以此见天之任徳不任刑也天使阳出布施于上而主岁功使阴入伏于下而时出佐阳阳不得阴之助亦不能独成岁终阳以成岁为名此天意也王者承天意以从事故任徳教而不任刑刑者不可任以治世犹阴之不可任以成岁也为政而任刑不顺于天故先王莫之肯为也今废先王徳教之官而独任执法之吏治民毋乃任刑之意与孔子曰不教而诛谓之虐虐政用于下而欲徳教之被四海故难成也臣谨按春秋谓一元之意一者万物之所从始也元者辞之所谓大也谓一为元者视大始而欲正本也春秋深探其文而反自贵者始故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四方正逺近莫敢不一于正而亡有邪气奸其间者是以阴阳调而风雨时羣生和而万物殖五谷熟而草木茂天地之间被润泽而大丰美四海之内闻盛徳而皆来臣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毕至而王道终矣孔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自悲可致此物而身卑贱不得致也今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居得致之位操可致之势又有能致之资行髙而恩厚知明而意美爱民而好士可谓谊主矣然而天地未应而美祥莫至者何也凡以教化不立而万民不正也夫万民之从利也如水之走下不以教化堤防之不能止也是故教化立而奸邪皆止者其堤防完也教化废而奸邪并出刑罚不能胜者其堤防坏也古之王者明于此是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为大务立太学以教于国设庠序以化于邑渐民以仁摩民以谊节民以礼故其刑罚甚轻而禁不犯者教化行而习俗美也圣王之继乱世也扫除其迹而悉去之复修教化而崇起之教化已明习俗已成子孙循之行五六百岁尚未败也至周之末世大为亡道以失天下秦继其后独不能改又益甚之重禁文学不得挟书弃捐礼谊而恶闻之其心欲尽灭先圣之道而颛为自恣茍简之治故立为天子十四岁而国亡矣自古以来未尝有以乱济乱大败天下之民如秦者其遗毒余烈至今未灭使习俗薄恶人民嚚顽抵冒殊扞孰烂如此之甚者也孔子曰腐朽之木不可凋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今汉继秦之后如朽木粪墙矣虽欲善治之亡可奈何法出而奸生令下而诈起如以汤止沸抱薪救火愈甚亡益也窃譬之琴瑟不调甚者必解而更张之乃可鼓也为政而不行甚者必变而改化之乃可理也当更张而不更张虽有良工不能善调也当更化而不更化虽有大贤不能善治也故汉得天下以来常欲善治而至今不可善治者失之于当更化而不更化也古人有言曰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今临政而愿治七十余岁矣不如退而更化更化则可善治善治则灾害日去福禄日来诗云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为政而宜于民者固当受禄于天夫仁谊礼智信五常之道王者所当修饰也五者修饰故受天之祜而享鬼神之灵徳施于方外延及羣生也
第二策【董仲舒】
制曰盖闻虞舜之时游于岩廊之上垂拱无为而天下太平周文王至于日昃不暇食而宇内亦治夫帝王之道岂不同条共贯与何逸劳之殊也盖俭者不造玄黄旌旗之饰及至周室设两观乗大路朱干玉戚八佾陈于庭而颂声兴夫帝王之道岂异指哉或曰良玉不琢又云非文无以辅徳二端异焉殷人执五刑以督奸伤肌肤以惩恶成康丕式四十余年天下不犯囹圄空虚秦国用之死者甚众刑者相望耗矣哀哉乌虖朕夙寤晨兴惟前帝王之宪永思所以奉至尊章洪业皆在力本任贤今朕亲耕籍田以为农先劝孝弟崇有徳使者冠盖相望问勤劳恤孤独尽思极神功烈休徳未始云获也今阴阳错谬氛气充塞羣生寡遂黎民未济亷耻贸乱贤不肖浑殽未得其真故详延特起之士意庶几乎今子大夫待诏百有余人或道世务而未济稽诸上古而不同考之于今而难行毋乃牵于文系而不得骋与将所繇异术所闻殊方与各悉对着于篇毋讳有司明其指畧切磋究之以称朕意
仲舒对曰臣闻尧受命以天下为忧而未以位为乐也故诛逐乱臣务求贤圣是以得舜禹稷卨咎繇众圣辅徳贤能佐职教化大行天下和洽万民皆安仁乐谊各得其宜动作应礼从容中道故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此之谓也尧在位七十载乃逊于位以禅虞舜尧崩天下不归尧子丹朱而归舜舜知不可辟乃即天子之位以禹为相因尧之辅佐继其统业是以垂拱无为而天下治孔子曰韶尽美矣又尽善也此之谓也至于殷纣逆天暴物杀戮贤知残贼百姓伯夷太公皆当世贤者隠处而不为臣守职之人皆奔走逃亡入于河海天下耗乱万民不安故天下去殷而从周文王顺天理物师用贤圣是以闳夭太颠散宜生等亦聚于朝廷爱施兆民天下归之故太公起海滨而即三公也当此之时纣尚在上尊卑昬乱百姓散亡故文王悼痛而欲安之是以日昃而不暇食也孔子作春秋先正王而系万事见素王之文焉繇此观之帝王之条贯同然而劳逸异者所遇之时异也孔子曰武尽美矣未尽善也此之谓也臣闻制度文采玄黄之饰所以明尊卑异贵贱而劝有徳也故春秋受命所先制者改正朔易服色所以应天也然则宫室旌旗之制有法而然者也故孔子曰奢则不逊俭则固俭非圣人之中制也臣闻良玉不琢资质润美不待刻琢此无异于达巷党人不学而自知也然则常玉不琢不成文章君子不学不成其徳臣闻圣王之治天下也少则习之学长则材诸位爵禄以养其徳刑罚以威其恶故民晓于礼谊而耻犯其上武王行大谊平残贼周公作礼乐以文之至于成康之隆囹圄空虚四十余年此亦教化之渐而仁谊之流非独伤肌肤之效也至秦则不然师申商之法行韩非之说憎帝王之道以贪狠为俗非有文徳以教训于天下也诛名而不察实为善者不必免而犯恶者未必刑也是以百官皆饰空言虚辞而不顾实外有事君之礼内有背上之心造伪饰诈趋利无耻又好用憯酷之吏赋敛亡度竭民财力百姓散亡不得从耕织之业羣盗并起是以刑者甚众死者相望而奸不息俗化使然也故孔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此之谓也今陛下并有天下海内莫不率服广览兼聴极羣下之知尽天下之美至徳昭然施于方外夜郎康居殊方万里说徳归谊此太平之致也然而功不加于百姓者殆王心未加焉曽子曰尊其所闻则髙明矣行其所知则光大矣髙明光大不在于他在乎加之意而已愿陛下因用所闻设诚于内而致行之则三王何异哉陛下亲耕藉田以为农先夙寤晨兴忧劳万民思惟徃古而务以求贤此亦尧舜之用心也然而未云获者士素不厉也夫不素养士而欲求贤譬犹不琢玉而求文采也故养士之大者莫大虖大学大学者贤士之所闗也教化之本原也今以一郡一国之众对无应善书者是王道往往而絶也臣愿陛下兴太学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数考问以尽其材则英俊宜可得矣今之郡守县令民之师帅所使承流而宣化也故师帅不贤则主徳不宣恩泽不流今吏既亡教训于下或不承用圭上之法暴虐百姓与奸为市贫穷孤弱寃苦失职甚不称陛下之意是以阴阳错缪氛气充塞羣生寡遂黎民未济皆长吏不明使至于此也夫长吏多出于郎中中郎吏二千石子弟选郎吏又以富訾未必贤也且古所谓功者以任官称职为差非所谓积日累久也故小材虽累日不离于小官贤材虽未久不害为辅佐是以有司竭力尽知务治其业而以赴功今则不然累日以取贵积久以致官是以亷耻贸乱贤不肖浑殽未得其真臣愚以为使诸列侯郡守二千石各择其吏民之贤者岁贡各二人以给宿卫且以观大臣之能所贡贤者有赏所贡不肖者有罚夫如是诸侯吏二千石皆尽心于求贤天下之士可得而官使也徧得天下之贤人则三王之盛易为而尧舜之名可及也毋以日月为功实试贤能为上量材而授官録徳而定位则亷耻殊路贤不肖异处矣陛下加惠寛臣之罪勿牵制于文使得切磋究之臣敢不尽愚
第三策【董仲舒】
制曰盖闻善言天者必有征于人善言古者必有验于今故朕垂问乎天人之应上嘉唐虞下悼桀纣寖微寖灭寖明寖昌之道虚心以改今子大夫明于阴阳所以造化习于先圣之道业然而文采未极岂惑乎当世之务哉条贯靡竟统纪未终意朕之不明与聴若眩与夫三王之教所祖不同而皆有失或谓久而不易者道也意岂异哉今子大夫既已着大道之极陈治乱之端矣其悉之究之孰之复之诗不云乎嗟尔君子毋常安息神之聴之介尔景福朕将亲览焉子大夫其茂明之
仲舒复对曰臣闻论语曰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今陛下幸加留聴于承学之臣复下明册以切其意而究尽圣徳非愚臣之所能及也前所条贯靡竟统纪不终辞不别白指不分明此臣浅陋之罪也册曰善言天者必有征于人善言古者必有验于今臣闻天者羣物之祖也故徧覆包涵而无所殊建日月风雨以和之经阴阳寒暑以成之故圣人法天而立道亦溥爱而亡私布徳施仁以厚之设谊立礼以导之春者天之所以生也仁者君之所以爱也夏者天之所以长也徳者君之所以养也霜者天之所以杀也刑者君之所以罚也繇此言之天人之征古今之道也孔子作春秋上揆之天道下质诸人情参之于古考之于今故春秋之所讥灾害之所加也春秋之所恶怪异之所施也书邦家之过兼灾异之变以此见人之所为其美恶之极乃与天地流通而往来相应此亦言天之一端也古者修教训之官务以徳善化民民以大化之后天下常亡一人之狱矣今世废而不修亡以化民民以故弃仁谊而死财利是以犯法而罪多一岁之狱以万千数以此见古之不可不用也故春秋变古则讥之天令之谓命命非圣人不行质朴之谓性性非教化不成人欲之谓情情非度制不节是故王者上谨于承天意以顺命也下务明教化民以成性也正法度之宜别上下之序以防欲也修此三者而大本举矣人受命于天固超然异于羣生入有父子兄弟之亲出有君臣上下之谊会聚相遇则有耆老长幼之施粲然有文以相接驩然有恩以相爱此人之所以贵也生五榖以食之桑麻以衣之六畜以养之服牛乗马圏豹槛虎是其得天之灵贵于物也故孔子曰天地之性人为贵明于天性知自贵于物知自贵于物然后知仁谊知仁谊然后重礼节重礼节然后安处善安处善然后乐循理乐循理然后谓之君子故孔子曰不知命亡以为君子此之谓也策曰上嘉唐虞下悼桀纣寖微寖灭寖明寖昌之道虚心以改臣闻众少成多积小致巨故圣人莫不以晻致明以微致显是以尧发于诸侯舜兴乎深山非一日而显也盖有渐以致之矣言出于巳不可塞也行发于身不可掩也言行治之大者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故尽小者大慎微者着诗曰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故尧兢兢日行其道而舜业业日致其孝善积而名显徳章而身尊此其寖明寖昌之道也积善在身犹长日加益而人不知也积恶在身犹火之销膏而人不见也非明乎情性察于流俗者孰能知之此唐虞之所以得令名而桀纣之可为悼惧者也夫善恶之相从如影响之应形声也故桀纣暴谩谗贼并进贤知隠伏恶日显国日乱晏然自以如日在天终陵夷而大坏夫暴逆不仁者非一日而亡也亦以渐至故桀纣虽亡道然犹享国十余年此其寖微寖灭之道也策曰三王之教所祖不同而皆有失或谓久而不易者道也意岂异哉臣闻夫乐而不乱复而不厌者谓之道道者万世无弊弊者道之失也先王之道必有偏而不起之处故政有眊而不行举其偏者以补其弊而巳矣三王之道所祖不同非其相反将以救溢扶衰所遭之变然也故孔子曰亡为而治者其舜乎改正朔易服色以顺天命而巳其余尽循尧道何更为哉故王者有改制之名亡变道之实然夏上忠殷上敬周上文者所继之捄当用此也孔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此言百王之用以此三者矣夏因于虞而独不言所损益者其道如一而所上同也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是以禹继舜舜继尧三圣相受而守一道亡救弊之政也故不言其所损益也繇是观之继治世者其道同继乱世者其道变今汉继大乱之后若宜少损周之文致用夏之忠者陛下有明徳嘉道愍世俗之靡薄悼王道之不昭故举贤良方正之士论谊考问将欲兴仁义之休徳明帝王之法制建太平之道也臣愚不肖述所闻诵所学道师之言仅能勿失耳若乃论政事之得失察天下之息耗此大臣辅佐之职三公九卿之任非臣仲舒所能及也然而臣窃有怪者夫古之天下亦今之天下今之天下亦古之天下共是天下古以大治上下和睦习俗美盛不令而行不禁而止吏亡奸邪民亡盗贼囹圄空虚徳润草木泽被四海凤凰来集麒麟来游以古凖今一何不相逮之逺也安所缪盭而陵夷若是意者有所失于古之道欤有所诡于天之理欤试迹之古反之于天傥可得见乎夫天亦有所分予予之齿者去其角傅其翼者两其足是所受大者不得取小也古之所予禄者不食于力不动于末是亦受大者不得取小与天同意者也夫已受大又取小天不能足而况人乎此民之所以嚣嚣若不足也身宠而载髙位家温而食厚禄因乗富贵之资力以与民争利于下民安能如之哉是故众其奴婢多其牛羊广其田宅愽其产业畜其积委务此而亡已以迫蹵民民日削月朘寖以大穷富者奢侈羡溢贫者穷急愁苦穷急愁苦而上不救则民不乐生民不乐生尚不避死安能避罪此刑罚之所以蕃而奸邪不可胜者也故受禄之家食禄而已不与民争业然后利可均布而民可家足此上天之理而亦太古之道天子之所宜法以为制大夫之所当循以为行也故公仪子相鲁之其家见织帛怒而出其妻食于舍而茹葵愠而拔其葵曰吾已食禄又夺园夫红女利乎古之贤人君子在列位者皆如是是故下髙其位而从其教民化其亷而不贪鄙及至周室之衰其卿大夫缓于谊而急于利亡推让之风而有争田之讼故诗人疾而刺之曰节彼南山惟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尔好谊则民向仁而俗善尔好利则民好邪而俗败由是观之天子大夫者下民之所视效逺方之所四面而内望也近者视而放之逺者望而效之岂可以居贤人之位而为庶人行哉夫皇皇求财利常恐乏匮者庶人之意也皇皇求仁义常恐不能化民者大夫之意也易曰负且乗致冦至乗车者君子之位也负担者小人之事也此言居君子之位而为庶人之行者其患祸必至也若居君子之位当君子之行则舍公仪休之相鲁亡可为者矣春秋大一统者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也今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亡以持一统法制数变下不知所守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絶其道勿使并进邪辟之说灭息然后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从矣
贤良策对【公孙弘】
制曰盖闻上古至治画衣冠异章服而民不犯阴阳和五谷登六畜蕃甘露降风雨时嘉禾兴朱草生山不童泽不涸麟凤在郊薮龟龙游于沼河洛出图书父不丧子兄不哭弟北发渠捜南抚交址舟车所至人迹所及跂行喙息咸得其宜朕甚嘉之今何道而臻乎此子大夫修先圣之术明君臣之义讲论洽闻有声乎当世敢问子大夫天人之道何所本始吉凶之效安所期焉禹汤水旱厥咎何繇仁义礼智四者之宜当安设施属统垂业物鬼变化天命之符废兴何如天文地理人事之纪子大夫习焉其悉意正议详具其对着之于篇朕将亲览焉靡有所隠
臣闻上古尧舜之时不贵爵赏而民劝善不重刑罚而民不犯躬率以正而遇民信也末世贵爵厚赏而民不劝深刑重罚而奸不止其上不正遇民不信也夫厚赏重刑未足以劝善而禁非必信而巳矣是故因能任官则分职治去无用之言则事情得不作无用之器则赋敛省不夺民时不妨民力则百姓富有徳者进无徳者退则朝廷尊有功者上无功者下则羣臣逡罚当罪则奸邪止赏当贤则臣下劝凡此八者治民之本也故民者业之即不争理得则不怨有礼则不暴爱之则亲上此有天下之急者也故法不逺义则民服而不离和不逺礼则民亲而不暴故法之所罚义之所去也和之所赏礼之所取也礼义者民之所服也而赏罚顺之则民不犯禁矣故画衣冠异章服而民不犯者此道素行也臣闻之气同则从声比则应今人主和徳于上百姓和合于下故心和则气和气和则形和形和则声和声和则天地之和应矣故阴阳和风雨时甘露降五榖登六畜蕃嘉禾兴朱草生山不童泽不涸此和之至也故形和则无疾无疾则不夭故父不丧子兄不哭弟徳配天地明并日月则麟凤至龟龙在郊河出图洛出书逺方之君莫不说义奉币而来朝此和之极也臣闻之仁者爱也义者宜也礼者所履也智者术之原也致利除害兼爱无私谓之仁明是非立可否谓之义进退有度尊卑有分谓之礼擅杀生之权通壅塞之涂权轻重之数论得失之道使逺近情伪必见于上谓之术凡此四者治之本道之用也皆当设施不可废也得其要则天下安乐法设而不用不得其术则主蔽于上官乱于下此事之情属统垂业之本也臣闻尧遭洪水使禹治之未闻禹之有水也若汤之旱则桀之余烈也桀纣行恶受天之罚禹汤积徳以王天下因此观之天徳无私亲顺之和起逆之害生此天文地理人事之纪也臣弘愚戅不足以奉大对
文章辨体彚选卷一百八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一百八十六
(明)贺复征 编
○制策二
对举贤良方正策【汉申屠刚】
刚对曰臣闻王事失则神祗怨怒奸邪乱政故阴阳缪错此天所以谴告王者欲令失道之君旷然觉悟怀邪之臣惧然自刻者也今朝廷不考功校徳而虚纳毁誉数下诏书张设重法抑断诽谤禁割论议罪之重者乃至斩腰伤忠臣之情挫直士之锐殆乖建进善之旌县敢谏之鼓辟四门之路明四目之义也臣闻成王幼弱周公摄政聴言下贤均权布宠无旧无新唯仁是亲动顺天地举错不失然近则召公不说逺则四国流言夫子母之性天道至亲今圣主幼少始免襁褓即位以来至亲分离外戚杜隔恩不得通且汉家之制虽任英贤犹援姻戚亲疎相错杜塞间隙诚所以安宗庙重社稷也今冯卫无罪久废不録或处穷僻不若民庶诚非慈爱忠孝承上之意夫为人后者自有正义至尊至卑其势不嫌是以人无贤愚莫不为怨奸臣贼子以为之便不讳之变诚难其虑今之保傅非古之周公周公至圣犹尚有累何况事失其衷不合天心者哉昔周公先遣伯禽守封于鲁以义割恩宠不加后故配天郊祀三十余世霍光秉政辅翼少主修善进士名为忠直而尊崇其宗党摧抑外戚结贵据权至坚至固终没之后受祸灭门方今师傅皆以伊周之位据贤保之任以此思危则功何不至不思其危则祸何不到损益之际孔父攸叹持满之戒老氏所慎盖功冠天下者不安威震人主者不全今承衰乱之后继重敝之世公家屈竭赋敛重数苛吏夺其时贪夫侵其财百姓困乏疾疫夭命盗贼羣辈且以万数军行众止窃号自立攻犯京师燔烧县邑至乃讹言积弩入宫宿卫惊惧自汉兴以来诚未有也国家微弱奸谋不禁六极之效危于累卵王者承天顺地典爵主刑不敢以天官私其宗不敢以天爵轻其亲陛下宜遂圣明之徳昭然觉悟逺述帝王之迹近遵孝文之业差五品之属纳至亲之序亟遣使者征中山太后置之别宫令时朝见又召冯卫二族裁与冗职使得执戟亲奉宿卫以防未然之符以抑患祸之端上安社稷下全保傅内和亲戚外絶邪谋
对贤良时务策【李固】
固对曰臣闻王者父天母地寳有山川王道得则阴阳和穆政化乖则崩震为灾斯皆闗之天心效于成事者也夫化以职成官由能理古之进者有徳有命今之进者唯财与力伏闻诏书务求寛愽疾恶严暴而今长吏多杀伐致声名者必加迁赏其存寛和无党援者辄加斥逐是以淳厚之风不宣雕薄之俗未革虽繁刑重禁何能有益前孝安皇帝变乱旧典封爵阿母因造妖孽使樊丰之徒乗权放恣侵夺主威改乱嫡嗣至今圣躬狼狈亲遇其艰既拔自困殆龙兴即位天下喁喁属望风政积敝之后易致中兴诚当沛然思惟善道而论者犹云方今之事复同于前臣伏从山草痛心伤臆实以汉兴以来三百余年圣贤相继十有八主岂无阿乳之恩岂忘爵赏之宠然上畏天威俯按经典知义不可故不封也今宋阿母虽有大功勤谨之徳但加赏赐足以酬其劳苦至于裂土开国实乖旧典闻阿母体性谦虚必有逊让陛下宜许其辞国之髙使成万安之福夫妃后之家所以少完全者岂天性当然但以爵位尊显専纵权柄天道恶盈不知自损故至颠仆先帝宠遇阎氏位号太疾故其受祸曽不旋踵老子曰其进锐其退速也今梁氏戚为椒房礼所不臣尊以髙爵尚可然也而子弟羣从荣显兼加永平建初故事殆不如此宜令步兵校尉冀及诸侍中选居黄门之官使权去外戚政归国家岂不休乎又诏书所以禁侍中尚书中臣子弟不得为吏察孝亷者以其秉威权容请托故也而中常侍在日月之侧声势振天下子弟禄任曽无限极虽外托谦黙不干州郡而謟伪之徒望风进举今可为设常禁同之中臣昔馆陶公主为子求郎明帝不许赐钱千万所以轻厚赐重薄位者为官人失才害及百姓也窃闻长水司马武宣开阳城门候羊迪等无它功徳初拜便真此虽小失而渐坏旧章先圣法度所宜坚守政教一跌百年不复诗云上帝板板下民卒瘅刺周王变祖宗法度故使下民将尽病也今陛下之有尚书犹天之有北斗也斗为天喉舌尚书亦为陛下喉舌斗斟酌元气运平四时尚书出纳王命赋政四海权尊势重责之所归若不平心灾眚必至诚宜审择其人以毘圣政今与陛下共理天下者外则公卿尚书内则常侍黄门譬犹一门之内一家之事安则共其福庆危则通其祸败刺史二千石外统职事内受法则夫表曲者景必邪源清者流必洁犹扣树本百枝皆动也周颂曰薄言振之莫不震迭此言动之于内而应于外者也由此言之本朝号令岂可蹉跌门隙一开则邪人动心利竞暂启则仁义通塞刑罚不能复禁化道以之寖坏此天下之纪纲当今之急务陛下宜开石室陈图书招会羣儒引问得失指摘变象以求天意其言有中理实时施行显拔其人以表能者则圣聴日有所闻忠臣尽其所知又宜罢退宦官去其权重裁制常侍二人方直有徳者省事左右小黄门五人才智闲雅者给事殿中如此则论者厌塞升平可致也臣所以敢陈愚瞽冒昧自闻者倘或皇天欲令微臣觉悟陛下陛下宜熟察臣言怜赦臣死
贤良策对【晋郄诜】
诏曰盖太上以徳抚时易简无文至于三代礼乐大备制度弥繁文质之变其理何由虞夏之际圣明继踵而损益不同周道既衰仲尼犹曰从周因革之宜又何殊也圣王既没遗制犹存霸者迭兴而辅翼之王道之缺其无补乎何陵迟之不反也岂霸徳之浅与期运不可致与且夷吾之智而功止于霸何哉夫昔人之为政革乱亡之弊建不刋之统移风易俗刑措不用岂非化之盛与何修而向兹朕获承祖宗之休烈于兹七载而人未服训政道罔述以古况今何不相逮之逺也虽明之弗及犹思与羣贤虑之将何以辨所闻之疑昧获至论于谠言乎加自顷夷狄内侵灾害屡作边甿流离征夫苦役岂政刑之谬将有司非其任欤各悉乃心究而论之上明古制下切当今朕之失徳所宜振补其正议无隠将敬聴之
对曰伏惟陛下以圣徳君临犹垂意于博采故招贤正之士而臣等薄陋不足以降大问也是以窃有自疑之心虽致身于阙庭亦僶俛矣伏读圣策乃知下问之旨笃焉臣闻上古推贤让位教同徳一故易简而人化三代世及季末相承故文繁而后整虞夏之相因而损益不同非帝王之道异救弊之路殊也周当二代之流承凋伪之极尽礼乐之致穷制度之理其文详备仲尼因时宜而曰从周非殊论也臣闻圣王之化先礼乐五霸之兴勤政刑礼乐之化深政刑之用浅勤之则可以小安堕之则遂陵迟所由之路未近故所补之功不侔也而齐桓失之葵丘夷吾沦于小器功止于霸不亦宜乎策曰建不刋之统移风易俗使天下洽和何修而向兹臣以为莫大于择人而官之也今之典刑匪无一统宰牧之才优劣异绩或以之兴或以之替此盖人能弘政非政弘人也舍人务政虽勤何益臣窃观乎古今而考其美恶古人相与求贤今人相与求爵古之官人君责之于上臣举之于下得其人有赏失其人有罚安得不求贤乎今之官者父兄营之亲戚助之有人事则通无人事则塞安得不求爵乎贤茍求达达在修道穷在失义故静以待之也爵茍可求得在进取失在后时故动以要之也动则争竞争竞则朋党朋党则诬誷诬调则臧否失实真伪相冒主聴用惑奸之所会也静则贞固贞固则正直正直则信让信让则推贤推贤不伐相下无餍主聴用察徳之所趣也故能使之静虽曰髙枕而人自正不能禁动虽复夙夜俗不一也且人无愚智咸慕名官莫不饰正于外藏邪于内故邪正之人难得而知也任得其正则众正益至若得其邪则众邪亦集物繁其类谁能□之故亡国失世者未尝不为众邪所积也方其初作必始于微微而不絶其终乃着天地不能顿为寒暑人主亦不能顿为隆替故寒暑渐于春秋隆替起于得失当今之世宦者无闗梁邪门启矣朝廷不责贤正路塞矣得失之源何以甚此所谓责贤使之相举也所谓闗梁使之相保也贤不举则有咎保不信则有罚故古者诸侯必贡士不贡者削贡而不适亦削夫士者难知也不适者薄过也不得不责强其所不知也罚其所不适深其薄过非恕也且天子于诸侯有不纯臣之义斯责之矣施刑之道寜纵不滥之矣今皆反是何也夫贤者天地之纪品物之宗其急之矣故寜滥以得之无纵以失之也今则不然世之悠悠者各自取辨耳故其材行并不可必于公则政事纷乱于私则污秽狼籍自顷长吏特多此累有亡命而被购悬者矣有縳束而绞戮者矣贪鄙窃位不知谁升之者兽兕出槛不知谁可咎者网漏吞舟何以过此人之于利如蹈水火焉前人虽败后人复起如彼此无已谁止之者风流日竞谁忧之者虽今圣思劳于夙夜所使为政恒得此属欲圣世化美俗平亦俟河之清耳若欲善之宜创举贤之典峻闗梁之防其制既立则人慎其举而不茍则贤者可知知贤而试则官得其人矣官得其人则事得其序事得其序则物得其宜物得其宜则生生丰植人用资给和乐兴焉是故寡过而逺刑知耻以近礼此所以建不刋之统移风易俗刑措而不用也策曰自顷夷狄内侵灾眚屡降将所任非其人乎何由而致此臣闻蛮夷猾夏则皋陶作士此欲善其末则先其本也夫任贤则政惠使能则刑恕政惠则下仰其施刑恕则人怀其勇施以殖其财勇以结其心故人居则资赡而知方动则亲上而志勇茍思其利而除其害以生道利之者虽死不贰以逸道劳之者虽勤不怨故其命可授其力可竭以战则克以攻则拔是以善者慕徳而安服恶者畏惧而削迹止戈而武义实在文唯任贤然后无患耳若夫水旱之灾自然理也故古者三十年耕必有十年之储尧汤遭之而人不困有备故也自顷风雨虽颇不时考之万国或境土相接而丰约不同故顷畆相连而成败异流故非天之必害于人人实不能均其劳苦失之于人而求之于天则有司惰职而不劝百姓怠业而咎时非所以定人志致丰年也宜勤人事而已臣诚愚鄙不足以奉对圣朝犹进之于廷者将使取诸其怀而献之乎臣惧不足也若收不知言以致知言臣则可矣是以辞鄙不隠也
文章辨体彚选卷一百八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一百八十七
(明)贺复征 编
○制策三
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策对【唐沈亚之】
对臣伏念目之包明其在昏夕之时则与盲者等及属日蒙光乃能寤眩黄披万类杰智之才其处浊俗之中则为愚者混非遭圣偶时安能调阴阳育万物其理一也盲者虽蒙光莫能视愚者虽蒙圣莫能智其理一也故舜禹翔其光于上益稷之徒周其视于下其由悬白日而省离娄也三代以降君之光微臣之智狭见其手而迷其足睹其前而昧其后其由举烛萤而临庶目也今陛下神光动天鉴彼幽塞犹愳理有未至故亲省羣言而臣瞽愚非能踰于智杰副陛下之清问臣以相与贡臣以贤良应诏旨臣所冒非任当伏窜弃之尤不足以塞罪乃辄伏进所言伏读睿问周视圣旨见陛下思天灾之病也臣愚以为皆由尚书六曹之本坏而致乎然也今请统而条指之睿问有念人俗之凋讹及于卒乗之数货币之资臣请以今兵部户部之坏举之睿问有思才周于文武本固在于士农臣请以礼部工部之坏举之睿问有欲以辨行之真伪臣请以吏部之滥举之睿问有朝廷之阙臣请以刑部之失举之睿问有四方之弊臣请以山东陇右之急奏之伏愿陛下详臣之言察臣之志无以臣微而轻其奏也臣闻周设六官以统百辟立国八百年由纲之不絶于所制也太宗龙兴革魏晋之残政修法度立中事设尚书六曹以叙班文武以条系天下号令既布而万方从矣爱其人若爱巳之徳保其黎庶若保幼子恐有坠也明四目以先其视指其未见者也达四聪以先其聴喻其未闻者也尊贤之言而为视聴视聴先张则黎庶不陷于灾害而康泰矣后代虽有盗臣奸党而终不患败亡由纲之不絶于所制也夫尚书六曹之设犹人之有六腑也耳目口鼻之枢系于元首手足之用闗于肘膝其血气根脉皆统于六腑符而命之然后能动用失其用者非邪则眩夫人莫不尊其首以足司其所履指司其所执百体之司各勤其用则首安其尊而不劳首之处身犹君之居上也百辟以位则君安其尊而不劳明矣今尚书六曹外虽备其官而中实谬今人俗凋讹者其由户部之纲不理也昔户部其在开元最为治平当时西有甘凉六府之饶东有两河之赋仰给之卒不过四五帅其余利殖所入尽与齐人四十年间富庶滂洋之若是及一日上恃升平之久相肆威骄之狠直言得死谀色获进转掌之间清跸巡于巴蜀矣今西凉为虏两河为兵尽开元天下之兵不过当今数郡之卒胜衣之农而百徭出矣鞭役重繁不胜于籍摧之不顾其害刑之不问其深吞渔众多欲无凋耗不可得也兵部之选武士亦谬矣夫试射百中为重驰射次之驰戈亦次之此武夫贱者之宜业也而真者百无一焉其余尽买豪奸之革役者以俟冒入奋戈戱马者亦得中名则估肆富人之子弟彼安能致武之所用顾欲占籍自恃以逭徭于乡闾耳而欲卒乗货币之充强臣未见也今两河之间至于幽蓟连属西边北边而仰给之卒多于其土之齐人十九在兵部者所操曽不能制一校尉而况纽其纲乎古者兵农之一体也三时务农一时习兵故春耕而夏植秋藏而冬讲武诚愿使兵部之纲纪根于古道之要兵部之令加于将帅之臣则本久益大矣何卒货不充于古哉今礼部之得进士最为清选而以绮言声律之赋诗而择之及乎为仕也则责之不通天下之大经无王公之重器今取之至微而望之甚大其犹击陋缶而望曲齐于韶濩也今仕进之风益坏矣必以阴诈为朴阳明为狂顾以武为污矣而况兼学乎陛下何不令礼部之臣督其所业杂考其所能则人可化矣夫惟愽大之士为能兼学耳夫持纲举维非愽大之士不能也夫求博大之士非竭诚不能也故殷宗之竭诚于神神感于梦而得傅说周文之竭诚于气气感于兆而得太公陛下如能用殷周之诚而求之何患用才之不至矣今工部之纲不举其由百工之不条理焉且务于捷滥则能速坏惑于邪巧则多改作速坏相仍改作无已欲使财费之不穷工力之不竭臣未见也夫尧之功与天比覆居于土阶之上荫于茆茨之下土簋而具禹亲勤理水而卑宫室是二君者非不能极巧侈之端故能陋而无厌盖欲使天下之人自然而俭易从也而周官百工之职载于六职之书详矣其后昬君乱主未有不极游观之乐穷巧侈之娯恣罗纨之靡虽有生植之乐不足充虞人之裁虽尽陇畆之农不足塞百工之役虽竭蚕妇之劳不足给绮彩之广秦隋之末君不如此不足以隳宗社今仕家不着籍于乡闾亦已久矣则农夫唯恐它业之不容于趋也安肯顾陇畆而恋其本哉伏愿陛下仰尧舜禹之圣敬畏秦隋之败奢念汉文之节俭凡在百工之用闗于将作内作技同者必使统于工部以观制作之度使劳费之怨不起于下人则尧圣禹明周规汉俭唯陛下择耳何止士农之固业哉今吏部之补吏岁调官千余其试以偶文俪语之书程以二百字为凖考之能否以定取舍直使其人真能然尚何以补况十九皆伪人乎以此而求其实不可得也且昆吾之利莫邪之才虽巧用不能雕咫尺之木鸷鸟之罗虽善掩者不能拘蚊蚋如使恢宏愽大之士裁心镂舌于此辞而其道安可见乎陛下何不命羣官立于朝者岁各贡其所知各以其所长试之各以其器任之不胜其任者罪罔上阙其贡者罪蔽贤而洽闻者爵逾次礼部吏部以时举籍刑部督其不察如此则人人争好贤人人务克已何患乎真伪不可辨哉今朝廷之阙众多其最急者刑部刑部之纲不举其由赏罚之不信勅命迭降而其旨相违故有行之于今日而废之于明日罪之于此而赦之于彼是慢易欺诈之薮耳欲无枉挠不可得也诚愿斥其烦苛去其相逾则人人易守难犯然后命儒贤究掌之不明于此者不得为刑部之官无令猾贼之徒轻身重货窃法以自弄如此则清矣赏信刑果则逺罪修已之风序今非止于阙盖将病且痼矣夫病者其在皮肤则易也六腑已谬气非所经而其体痼不亦危乎臣请以医方之言谕国之病伏惟陛下察焉臣闻良医之理痼也陈以竒方伐以猛饵外以针火导其血络药病相攻战于其中及痼解病瘳六腑亦惫于是竭良药以材调徳膳以味从而补之然后六腑平百体正内强而外和矣夫世之愚医则不然必使病胜而形羸不危其身者稀矣三公六曹国之六腑也果刑信赏国之筋络也九州岛百郡国之四体也四夷八蛮国之外肤也骄荒淫异国之痼病也嘉谋长算国之竒方也强将劲兵国之针火也礼乐法度国之徳膳良药也夫百骸居于外六腑列于内相假而成生相致而动息本为一身也及一腑失理容而不攻其久日大攻而不除其久为痼除而不补其久复发为瘵难矣臣以为天寳贻痼始于一支而容之浸及百体几危其形玄宗肃宗除而不终痼及兴元徳宗之时又无良臣可进内强之术而攻不克先皇攻于除而不攻于补今乃复发于幽蓟居国之左右又有西戎之厉居于内掌之肤涉腕逾肘今已及肩何以知其自掌而及肩也以安西至于泾陇一万二千里其间严关及重阻皆为戎有由此知其及肩也则王畿界戎无五百里比肩之去喉能逺乎奈何容而不除也此皆发于中朝之阙而流其病也若四方之弊莫若山东陇右之急□若武备之不至又请详举之夫圣人父母万物必体天地之功故以阳为文教极其光明也以阴为武备尽其肃厉也夫阳盈则韬而阴藩之阴盈则复而阳济之故能相理而不乱五月阳盈使一阴居其间明正阴之有位而盗阴不生也故圣人因之以武备至于十一月阴盈包将来之阳可大可久也故外作雪霜以厉之恐僣阳之过也内宻燠而养之使其为文为光也故圣人因之求贤以为辅雹冻霜雪禁其焚芜阴用也故圣人因之以正刑雷风为前驱荡其所不通温光从而旸之阳徳也故圣人因之以文宥是以圣人之徳文虽先而武备不去前年淮夷擒齐鲁灭常山死幽蓟归臣未见制法有方法也而议者且以为兵可戢也遂用羸将守常山滞儒临蓟北不旋踵而贼气复作矣伏愿陛下慎动诚盈无伤阴之大候且行化在便人举兵在立势夫百斛之车百蹄之牛不能摇其毂如措之峻岅之上扰之力者不尽数牛及轰然而迁则牛足之运不给轮犇矣此立势之枢也今幽蓟之兵其由病者之再病也人虚而强履独有立势而诛之立势之急在于聚威于深棣实力于沧定然后以赵魏临常山环兵而攻之则冀马之踪不望合于燕蹄矣以太原之师入蓟丘则易水之东左臂不能傍运矣此拘燕囚冀之方也如其擒纵之法出于一时者则在名将而用耳如其威不聚于急力不实于危虽有名将不能为也陛下见西制戎北制敌壁垒之势盘连交错兵甲之多赏劳之厚以为戎敌之畏此而不敢犯塞今以刑赏之不信也而戎臣以自入士卒虚名占籍者十五不啻日夜飞璧走银缯市言唯恐田园陂池之不广也簮珥羽钿之不侈也洞房绮闼之不邃也不如此不足以积怨劳卒及冦来则必固壁闭兵无敢出击者如近日戎戈东刃陛下将安倚乎今北敌猾夏犹已事嫁矣而西戎之虚盟安足信之不可无虞也夫人性有勇怯地形有险易勇怯可以习制制之以刑则亡怯乐之以利则亡怯惜之以势则亡怯假如涉险利强弩以持重者据之平陆利骑戈以捷手健蹄者兼之此得势而亡怯也今士卒之获戎者得其马羊牛杂畜及衣装寳络皆与之无令有所奋夺此顾利而亡怯也蒙兵失律者皆诛此畏刑而亡怯也如此而用勇倍百矣臣尝仕于边又尝与戎降人言自瀚海已东神鸟炖煌张掖酒泉东至于金城会寜东南至于上邽清水凡五十郡六镇十五军皆唐人子孙生为戎奴婢田牧种作或聚居城落之间或散处野泽之中及霜露既降以为岁时必东望啼呼其感故国之恩如此陛下能不念之臣意西戎今冬当踰河拒北兵明年必大入灵武冦西城先击监宥诚能因此时诏寜陇邠泾及南梁皆会兵计事独得以老弱留谨城其它少壮及骑士皆持装佩盐糗令邠寜泾原军皆出平凉道弹筝邠寜军北固崆峒守萧闗泾原军西遮木硖闗凤阳军逾陇出上邽因临洮取凤林闗南梁军道凤阳逾黄花因狄道会陇西得其利则击因其牛羊足以供具各以轻骑入贺兰抚谕其遗人飞声流势延□□□□□□□□□□西则故地尽可得也如此则王畿之内安有警烽之虑哉臣故曰四方之弊莫若山东陇右今策臣之目曰直言极谏则言无所不直直不愳于罪也若谏无不极者今皆不尽臣之一二焉何者荅问之所及或未利于国臣虽欲漏之而不解则愳执事之臣不寤也睿问之所不及者当臣之所蓄或有利于国臣虽欲奏之臣愳罪言于非宜也而况晦寒之晨奔光驰曜之下笔之条奏拘以文陈乎臣所以愤懑之诚百不及一二也岂无异日而顾问哉伏惟陛下察焉谨对
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策【穆质】
对臣闻帝王之理殊涂而谏诤之道一致五谏之要同归而直谏之用为急今朝廷之不闻直声久矣伏惟陛下采唐尧师锡之义降禹汤罪已之词详延直臣愽求失政自近古已来忧劳思理未有如此其至者且何患乎不得为尧舜而已若欲陛下之徳与天比崇欲陛下之名与天无极斯乃天之意也臣之志也不然者臣当退从作者七人之八耳孰为来哉制策曰上古有道之君垂拱无为以临四海不理而人化不劳而事成星辰轨道风雨时若邈乎其不可继何施而臻此欤三代以来制作滋广异文质之辨明利害之乡威之以刑导之以礼敦其俗而弥薄防其人而益偷岂浇淳必系于时邪将圣贤间生而莫之振也臣闻三皇以道化五帝以徳化故曰修已以安百姓垂衣而化天下矣天何言哉帝何力哉无为而已遂性而已至道既徃至徳寖衰而三代之主先之以礼义故有法度之制质文之变髙其堤防崇其刑辟不臻大化迄可小康上古之君三代之主教道既异劳逸自殊则知理之盛衰皆徳所致效在徳有优劣非时有浇淳继三代者其降杀可知矣制策曰朕祗膺累圣之业猥居兆人之上虔恭刻厉如恐坠失忧济庶务夕惕晨兴臣闻舜禹日兢汤武日业皆前代帝王之所以为理忧勤之至也窃闻陛下忧劳大道勤绩庶务无大无小必躬必亲靡不闗心靡不经手勤亦至矣忧亦至矣然神太用则竭形太劳则弊古人云人生处代如白驹过隙耳何忽自苦如此又陛下一则罪已二则罪已若然者复何用宰相乎何用有司乎制策曰惟永前王之典謩是则仰大禹以崇俭法髙宗以求贤兴夏启之征作周文之伐旌孝弟举直言养髙年敦本业均平徭赋黜陟幽明励精孜孜勤亦至矣然而浮靡不革理化不行暴乱不惩奸犯不息五教犹郁七臣未臻乡党废尚齿之仪蒸黎无安土之志赋入日减而私室愈贫亷察愈増而吏道愈滥意者朕不明欤势不可欤何古今之事同而得失之效异也思欲刬革前弊创立新规施之于事而易从考之于文而有据备陈本末将举而行臣闻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说攸闻陛下追惟前王之典謩是稽古之道也然陛下师古为理也欲何为乎为皇乎为帝乎为王乎驱天下之人欲令归忠耶归敬耶归文耶汉文帝以清浄为宗近称刑措汉宣帝以刑名律下亦谓中兴自古以来未有不举纲而目正不澄源而流清者矣此亦陛下熟闻之矣是宪是则之宜更申明之使在下者有所趋也臣闻大禹称三王首者以其卑宫室菲饮食裕人克已俭之至也其道湮没不嗣久矣惟陛下独能师而行之茍纶言之可复则天下之可化所谓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者也臣闻自古求贤各以类至三皇师其臣五帝友其臣三王臣其臣欲为皇则行事师之礼欲为帝则行取友之礼欲为王则行取臣之礼自昔哲王则有感梦而行傅岩惟肖则有恊卜而出渭滨亲载则有卑辞以厚礼汤命五返于处士则有可就不可屈备独三顾于草庐此皆陛下备闻之矣臣窃见国家取贤之道其礼部吏部失之逺矣则制策之举最为髙科以臣言之不得无弊且陛下弓旌不出玄纁深藏无聘问之先有投刺自媒者无软轮之礼有蹑屩而来者支离于京阙会计于有司又广张节文妄设条格禁御约束邻诸盗贼防贤之意甚于防奸﨑岖困辱旷日永久然则一覩天颜一承圣问臣恐皇王佐略不可由此而致也今之所得者乃臣辈琐琐者耳强名曰贤贤者固如是耶厚颜包羞臣窃自笑则髙宗求贤之意似或不然此乃国家最弊之务伏惟陛下加思重而慎之陛下文可经天地武可定祸乱我武载张则河壖亡命之冦既以指朝自灭我文载修则淮濒逋逃之丑可以不日自来道冠古今功格上下夏启周发曾何足云陛下旌孝弟而孝弟未能化人旌之未得其实也举直言而直言未得上达举之不以其人也养髙年则废礼已久未有闻焉敦本业则失农者多鲜有劝者平均徭税而怨嗟日生奸赃之吏未去也黜陟幽明而善恶同贯考课之法未精也陛下师崇俭之遗训则浮靡何患不革前王之典謩必用则理化何患不行化行则暴乱惩奸犯息然后礼义可浃五教自宣矣七臣者岂非孝经所谓天子有争臣七人乎今朝廷列官致位有以諌为名者左右前后拾遗补阙其数甚众不止七人使陛下有未臻之叹其过将有所归矣以陛下养髙年之礼着于上则乡党不废尚齿之仪均徭之法行于吏则蒸黎有安土之志安土则乐业乐业则务本务本则兴农兴农则家给家给则赋不减而人不贫矣吏道愈淫者吏不精也臣窃见吏部课最者遗其实以资歴为优试材者失其本以书判为上加以检验滋章简牍繁揉瞶眊淹滞吏縁为奸吏壅于上权移于下胥徒末品得擅官府所以财贿公行不殊市道量职求直价若平凖古则为官择人今则为财择官反古害今其弊如是又有通经之目试文之科不同归于吏部选之至于此虽亷察日増固不及也若刬革前弊明诏固当疾行创立新规微臣以为不可且烈祖之宪章未改前王之法度粲然徳輶如毛在克已而已何必改作然后成功因人之欲顺天之时则易从行古之道得理之中则有据制策曰自顷阴阳舛候祲沴洊兴仍岁旱蝗稼穑不稔上天作孽必有由然屡为凶灾其咎安在传曰时之不乂厥罚恒旸又曰尧汤水旱数之常也二者相反其谁云从人靡盖藏国无廪积朕屡延卿士询访谋猷至乃减冗食之徒罢不急之务既闻嘉话亦已遂行而停废之余所费尤广欲转输于江徼则逺不及期欲捜粟于闗中则扰而无获节军食则功臣怀怨省吏员则多士靡归中心浩然罔知攸济臣闻旱蝗者稽诸洪范为言不乂之罚也言之不乂令之不信也言者西方金也金失其性为木所伤水东方少阳古云阳腾所以为旱阳既亢极气又嚣蒸则介虫为孽螽斯为害臣见比年旱魃为害已甚矣则洪范之征亦明矣无乃陛下诏令不信乎抑又闻军旅之后必有凶年其握兵者不本乎仁义贪于残戮人用愁苦怨气积下以伤阴阳之和也则国家兵先于河北旱蝗随之次及河南旱亦随之次闗中闗中又蝗旱既仍岁蝗亦比年无乃陛下用兵者不详其道也臣谨稽古典叅于歴代禳除异术祈祷多门至若贬食省用稼穑圭璧求邪于幻术觊福于释流土龙矫首于通衢羣巫分袖而鼔舞此又从人之欲也至若两汉旧仪三公当免卜式着议弘羊可烹此又一时之事也然俱非救旱之本去灾之道则有一郡一邑一宰一牧勤恤人隠精达神明或以身禳或以心祷蝗且出境旱不为灾牧宰之微尚或臻此况陛下尊为天子徳为圣人神动而天从气使而时变至诚所感何往不通臣伏见陛下去年八月二日所下徳音避正殿而不居损常膳而不御议狱缓死掩骸埋胔诏文始书害气将究诏书始下和气自生故不旬朝之间凶渠殱殄兵革偃息甘雨荐降氛灾自销天之监人也明矣速矣然陛下之徳有以动天天且不违况于鬼神乎若尧汤之灾阴阳之数此则先儒之言略矣小臣不敢传疑惟洪范之征言也谨而言之陛下鉴之可也臣闻尧之水汤之旱而国无损瘠者蓄积多而备先具也今国家或时不雨一岁不登尧汤比之悬矣人至困竭国为空虚者备之不早顷所以赋敛无极怨讟日盈权须诡求朝令夕具岂不以兵食乎今蒲同劳师既还闗辅生人纔息不急军食不烦军须则捜粟闗中重扰未可转输江徼虽逺可期闗兵食以廪储虽节食犹虑费用者多则功臣何因而怀怨择贤才以实官虽省员犹虑旷职者众则多士何忧而靡归臣闻方内之理乱由君上之所执上有所执则下有所守臣窃观国理似或不然无可久之图无常备之制用无本末举无条纲任运而行应急而化若虚舟之触用济江河如乱丝之棼望成纶綍所以遇运则福至遇厄则祸生遇岁恶则劳遇岁丰则逸坐迎天命不闗人谋圣心浩然罔知攸济者乃彛伦不叙之故制策曰子大夫藴畜材器通明古今副我虚求森然就列匡朕之寡昧拯时之难灾毕志直书毋有所隠此乃陛下厚礼众君子之意臣微曷足以当之若臣者生为唐人马牛之齿甫以壮矣道不得行身不得遂陋矣浅矣与蝼蚁何异然诗书天人之际皇王经纬之道三坟六经九流百氏前王沿革之要歴代兴王所由既尝经之于心颇亦备之于学虽未之究可略而言至若时政之损益任贤之得失刑辟之有轻有重生人之或利或病臣又耳或有所妄闻身逺与寡莫为之先且无因至陛下言之尔皇天后土宗庙社稷实宜知臣之心毎用愤发悃欵隠忧臆激于肝血藏于髓思有以一陈之久矣蒙陛下开天地之徳降雷雨之施深诏执事旁延郡国俾有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举臣也幸茍有志人乃举之此亦上天降佑皇唐使陛下锡臣故今得有路索言之于上也若贤与良则臣岂敢惟谏与直或有可观言不直諌不极是微臣不忠之罪孤陛下虚聴之徳也如至忌讳挟诛诽谤附律脯醢淫戮鼎镬滥刑此乃昬主暴君亡国之具亦陛下之所明之故臣不复有虞于圣朝耳是敢竭虑极愚指陈其切是邪纳而行之非也容而宥之所谓言之无罪闻之者足以戒也谨对
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策【元稹】
对臣方病近古之策不行而陛下言及之是天下人人之福也微臣其敢忍意而不言乎且臣闻之古者以言赋纳岂虚美哉盖用之也是以益赞禹而班师说复王而作命斯皆用言之大略也洎汉文帝羞不若尧舜始以策求士乃天下郡国有贤良之贡入焉塞诏者晁错而已至武帝时董仲舒出然而卒不能选用条对施之天下夫用其策不弃其人以其利于时也得其人而弃其策又何为乎若此则徒设试言之科而不得用言之实矣降及魏晋朝成而暮改之不暇又恶足言其策哉我唐列圣君临策天下之士者多矣异时莫不光扬其名声宠绥其爵禄然而曽不闻天下之人曰某日天子降某问得某士行某策济某功抑不知直言之诏屡下而直言之士不出耶亦不知直言之士屡出而直言之策不用耶今陛下肇临海内务切黎元求斥已之至言责着明之确论斯命说代言之盛意也微臣何足以奉之然臣所以上愚对皆以指病陈术而为典要不以举凡体论而饰文词事茍便人虽繁必献言茍谐理虽鄙必书固不足以副陛下恳恻之诚庶可以尽微臣之献替耳伏愿陛下以臣此策委之有司茍或可观施之天下使天下之人曰惜哉汉文虽以策求士迨我明天子然后能以策济人则臣始终之愿毕矣如或言不适用策不便时则臣有瞽圣欺天之罪将寘于典刑陛下固不得而宥之矣亦臣之所甘心伏读圣策乃见陛下念礼乐之寖微恤黎人之重困责复盛济艰之术酌推恩寓令之宜斯皆当今之急病也微臣敢不别白而书之昔我髙祖武皇帝掇去乱政我太宗文皇帝鞬櫜干戈被之以仁风润之以膏露戢天下之役而天下之人安河天下之刑而天下之人寿通天下之志而天下之气和惣天下之众而天下之众理理故敬让之节着和故欢爱之化行是以革三王之所因兼六代之所举称至徳者举文皇以代尧舜岂异事哉诚有物以将之也明皇帝即位实号中兴方其任姚宋而召贤能也虽禹汤文武之俗不能过焉四十年间刑罚不试人用滋植四海大和于是举升中告禅之仪则奉泰山而秩嵩华举东巡西狩之典则宅咸镐而朝洛阳礼既毕行物亦随耗天寳之后征戍聿兴气盛而微理固然也曩时之乳哺而有之者一朝为兵殱之兵兴以来至今为梗兵兴则户减户减则地荒地荒则赋重赋重则人贫人贫则逋役逃征之罪多而权宜之法用矣今陛下躬亲本务首问羣儒念礼乐之不兴叹升平之未复是诚天下之人将絶复完之日也微臣何幸而对扬之微臣以为将欲兴礼乐必先富黎人将欲富黎人必先息兵革息兵革之术臣请两言之夫古所谓销兵革者非谓幅裂其旗章销铄其锋刃而已也盖诚信着于上则忠孝行于下敬让立于内则夷狄和于外夷狄和则边鄙之兵息敬让立则争夺之患销争夺之患销则和顺之心作和顺之心作而礼乐之道兴矣此先王修政戢兵兴礼乐富黎人之大略也陛下必欲责臣以详究之术臣又请指事以明之夫食力之不充虽神农设教天下不能无馁殍之人矣是以古之不农而食之者四而已矣吏有断狱之明则食之军有临敌之勇则食之工有便人之巧则食之商有通物之智则食之是四者率皆明者勇者巧者智者之事也百天下之人无一二焉茍不能于此者不农则不得食不织则不得衣人之情衣食迫于中则作业兴于外是以游食者恒寡而务本者恒多岂强之哉彼易图而此难及也今之事则不然吏理无考课之明卒伍废简稽之实百货极淫巧之工列肆尽兼并之价加以依浮图者无去华絶俗之贞而有抗役逃刑之宠戎服者无超乗挽强之勇而有横击诟吏之骄是以十天下之人九为游食惷朴愚钝不能自迁者而后依于农此又非他彼逸而易安此劳而难处也以惰游之户转增而耕桑之赋愈重曩时之十室共输而犹不给者今且数家一夫矣虽有慈惠之长仁隠之吏尚不能存若惨断击搏之则将转移于沟渎矣今之课吏者以赋敛无逋负为上以臣观之足陛下之赋者诚所以害陛下之人耳若然则农桑之用既如彼惰游之众又如此耕桑之赋重则恋本之心薄惰游之户众则富庶之道乖此必然之理也今陛下诚能明考课之法减冗食之徒絶雕虫不急之功罢商贾兼并之业洁浮图之行峻简稽之书薄农桑之徭兴耕战之术则惰游之户尽归而恋本之心固矣恋本之心固则富庶之道兴矣而贞观开元之盛复矣若此则既徃之失由前将来之虞由后在陛下悠久戒之慎之而已至于主父偃乗七国并吞之后谋分裂而矫推恩管夷吾当诸侯争夺之时先诈力而行寓令皆一时之权术也岂可谓明白四达与日月齐明于圣朝哉臣虽贱庸尚不敢陈王道于帝皇之日况权术乎此臣之所甚羞也故不及详究言之臣伏读圣策又见陛下以为执契则羣下用情躬亲则庶官无党以汉文尚学而衰盛业谓光武课吏职而昧通方以臣思之皆不然也夫委之于下而用其情盖考绩之科废而清浊之流滥也尚儒术而衰盛业盖章句之学兴而经纬之道丧也课吏职而昧通方盖科察之法行而会计之期速也臣请条列而言之夫神农之斵耒耜教耕耨所以垦良田而植嘉谷也然而不能遏稂莠之滋焉其所以遏之者芟夷钱镈之而已唐尧之辟朝廷宅百揆亦所以殖禹舜而种皋陶也又不能遏【文粹作辨】共工驩兠之逆焉其所以遏之者放弃殛诛之而已神农不以稂莠而废耒耜之用故能存用器之方唐尧不以四罪进而夺舜禹之任故能终任贤之道若此则陛下之所任顾何如耳岂可谓任之必不可哉至于考绩之课废章句之学兴经纬之道衰会计之期速皆当今之极弊也幸陛下反汉元光武之事臣遽数而终之今国家之所谓兴儒术者岂不以有通经文字之科乎其所谓通经者又不出于覆射数字明义者材至于辨□章条是以中第者岁盈百数而通经之士篾然以是为通经固若是乎至于工文自试者则不过于雕词镂句之材捜摘絶离之学茍或出于此者则公卿可坐致郎署可俯求崇树风声不由殿最连科者进速累捷者位髙拱黙因循者为清流行法莅官者为俗吏以是为儒术又若是乎哉其所谓课吏职者岂不以朝廷有迁次进拔之用乎臣窃观今之备朝选而不由文字者百无一二焉夫施众网而加一禽尚不能得况张一目以罗万品而望其飞者走者大者小者尽出乎其间其可得乎哉以此察羣吏羣吏又可察乎茍或不可察又可任之而絶其私乎哉此所以陛下将执契而叹用情念垂衣而惧不理盖臣所谓课察之道不明也陛下诚能使礼部以两科求士凡自唐礼六典律令及国家制度之书者用至于九经歴代吏能专其一者悉得谓之学士以环贯大义而与道合符者为上第口习文理者次之其诗赋判论以文自试者皆得谓之文士以经纬今古理中是非者为上第藻缋雅丽者次之凡自布衣达于未隶朝省者悉得以两科求士礼部第其髙下归之吏部而宠秩之若此则儒术之道兴而经纬之文盛矣吏部罢书判万言之选设三式以任人一曰校能之式毎岁以朝右崇重者一人与礼部郎校天下羣吏之理最在第一至第三者校定日据其功状而登进之牧宰字人之官藉之为理者则上赏行焉若此则迁次之道明而迟速之分定矣二曰任贤之式毎岁内自仆射至于羣有司之正长外至于亷问节制者各举称朝选者一人外自牧守内至于百执事之立于朝者各举吏郡县者一人因其所举而授任之辨其考绩而赏罚之不举贤为不察举不贤为不精不精与不察之罪同若此保任之法行而贤不肖之位殊矣三曰叙常之式其有业不通于学才不属于文政不登于最行不知于人则限以停年课资之格而役任之若此则敷用之典恒而尺寸之才无所弃矣两科立则羣材遂三式行则庶官当陛下乃执左契以御之惣枢极以正之委庶官如心目之运支体岂支体运而无效于心目乎察羣材如明镜之形美恶岂美恶形而逃隠于明鉴乎然后陛下辟四门使可言之路通明四目以天下之目视达四聪以天下之耳聴不私其言以为好恶端拱岩廊髙居宸极以冕旒自蔽而秋毫必察以黊纩塞耳而声响必闻则彼汉元章句之儒光武督责之术又恶足为陛下言之哉且臣闻之圣人在上人不夭札若臣者生未及壮戴陛下为君仁寿欢康未始有极何忽自苦堕肝胆而言天下之事乎臣以为国家兵兴以来天下之人惨怛悲愁五十年矣自陛下即位之后戴白之老莫不泣血而话开元之政臣恐此辈不及见陛下功成理定之化而先饮恨于穷泉此臣之所以汲汲于心者陛下能不怜察其意乎谨对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八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八十八
(明)贺复征 编
○制策四
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策【唐皇甫湜】
对臣伏见陛下征天下之士亲策于庭求贤思理亦云至矣然臣未知将以为虚策乎将以求其实効乎以为虚策则后之缙绅者观书于太史氏曰天子之忧人如此急贤如此征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亲礼而问之斯亦足以为名矣若以得人为务社稷之计为心则不宜待之如是也夫王者其尊【集作道】如天其威如神以谀【集作聘】问先之以礼貌接之造膝而言虚心以受犹恐惧陨越而不得自尽其所怀况乎坐之阶庭试以文字拳曲俯偻承问而上对乎且天下之事难一二以疏举臣所当言又有非臣下所宜闻知清问所不该【文粹作说】又郁而不得发强附之于篇考视者必以为余烦又摈而不得进【文粹作通矣】陛下何惜一赐臣容足之地于冕旒之前使得熟数之乎可采则行之无用则罢之何损于明也然臣不敢有望于是谨旁縁圣问粗竭愚瞽傥陛下怜察其志而寛其诛赐之当【一作异】日之间而卒其说则覆照之下形气之生孰不甚幸制策曰盖闻昔之令王体上圣之姿御大寜之时犹惧理之未至也求贤以致用犹惧动之不中也咨谏以闻道【集作过】矧惟寡昧膺受多福思负荷之重警风波之虞求贤谘谏岂敢怠忽至若穷神知化以盛其徳经纬文武【集作经文纬武】以大其业考古会极通教化之原明目达聪周视聴之表斯夙夜之所志也子大夫将何以匡逮【集作连】而致之乎此陛下之忧勤如此【集作切至也】臣闻尧舜以有天下为已之累而不以位为乐也臣又闻百事之成也必在敬之其失之也必在慢之今陛下念前王之戒而不敢怠忽思为国之经而不忘夙夜求贤咨谏延及微士【集作贱】臣有以见尧舜之心矣夫法天地之道以施政顺阴阳之和以育物事无不序动无不时此穷神知化之盛徳也武以止杀禁暴则兵宜戢文以经邦济时则化必行此经武纬文之大业也崇礼而明义好士而尊儒斥魏晋已降衰末之法稽周汉已践【集作前】盛明之理【集作礼】斯考古会极之方也任贤而勿贰招谏而必行屏近习之邪【集作纎】佞进周行之骨鲠斯明目达聪之道也抑臣又闻先王所以不视而明不聴而聪披颈【集作技斯】负之明断非僻之绪其道易之也盖左右仆御惟正之供必有知法【集作足信】者必有知礼者坐【集作出】使足以尽情伪居常足以助聴览左右之臣既如是矣而又曰以公卿大夫讲论正事史书其举官箴其阙以至于百工庶人莫不諌而谤焉济济之士为之股肱赳赳武夫为之爪牙此所以永有天下也今宰相之进见亦有数侍从之臣皆失其职百执事来【集作奉】朝请而退而律且有议及乗舆之诛未知为陛下出纳喉舌者为谁乎为陛下爪牙者为谁乎日夕侍起居燕游【集作游豫】与之论臣下之是非赏罚之臧否者复何人也股肱不得而接爪牙不足以卫其何献替之有【三句集作股肱不得而接何疾如之爪牙不得而卫其危甚矣】美夫亵狎【集作裔夷】亏残之微褊【集作徧】险之徒皂隶之职岂可使之掌王命握兵柄内膺腹心之寄外当耳目之任乎此贞夫义士所以寒心销志泣愤而不能已者【文粹作也】诚能复周之旧典去汉之末祸还谏官史官侍臣之职使之左右前后日延宰辅与论义理有位于朝者咸引而进之温其色以安其意久其对以尽其词可采者必有行犯者无罪王之爪士宜择公卿大臣惣统而分理之则政不足平刑不足措人不足和财不足丰蛮夷戎狄不足臣休征嘉瑞不足致矣又何虑乎视聴之表有所不周乎制策曰自中代以还求理者继作皆意甚砥砺而效难彰明莫不欲还朴厚而浇风常扇莫不欲遵俭约而侈物常贵莫不欲逺小人而巧谀常进莫不欲近庄士而忠直常疎莫不欲勉人于义而亷媿【集作隅】常不修莫不欲禁人之为非而抵冒常不息其所谬盭岂无根源者臣闻一日克已复礼天下归仁焉王者之谓也故人不从上之令而从其所行夫上古之君躬率已正轨度其流集作以【集作信】恕已及物自诚而明此所以其化如神天下如截也中代已还则异乎此至诚不着而欲任法以防人忠信不行而欲纵身以检物虽砥砺其意而事实不符此所以有其意而无其効也夫欲人之朴厚而不先之以少私寡欲无为至诚所以浇风常扇也欲人之俭约而不率之以卑宫菲食沈珠贵谷所以侈物常贵也欲逺小人而好恱耳之言所以巧谀常进也欲近庄士而恶拂心之虑所以忠直常疏也欲勉人于义而贪浊在位所以亷媿【集作隅】常不修也欲禁人为非而法则【集作制】不一所以抵冒常不息也则谬盭之本其在兹乎陛下诚能一皆反之其効可立彰明矣制策曰爰自近岁仍敷大泽霜露所坠沾濡必同涤瑕秽以道人心省徭役以丰物力蠲田租以厚农室葺国学以振儒风督废职以补维纲备众官以序贤俊庶继先志臻乎治平而改行者未闻输劳者未艾农者无以免艰食学者无以通微言立事之绩未纪于庶工乏才之叹未辍于终食蠧于法者无不去而法未修明切于政者无不行而政未光大岂丕变其俗道广而难济乎岂不得其门事繁而毎失乎伫闻嘉言无或隠讳者臣以陛下涤瑕秽而改行者未闻政之【集作言】不自其本故也夫欲人之改行率徳慎【集作在】明赏罚不滥【集作在】涤瑕秽也故赏当善罚当恶天下晓然逃恶而趋善赏当功罚当罪天下耸然逺罪而趋功【集作起功】则人自为理而上无为矣此尧舜之所以莅【集作利】天下也夫赏罚皆【集作者】报也赏之失称罚之不当咎孰甚焉伏见兵兴已来开权宜之道行茍且之政台省之官王公之爵溢于国【集作州】郡遍于舆台将帅之臣借绯紫而【集作于】使令定官位【集作员】而奏请名器均【集作轻】于土芥操柄擅于爪牙此其所以赏人而人不劝也州县之断狱月以千数连年累纪未闻有一疑狱而上【集作决】于朝者未闻有屈人而诉于王【集作阙】者岂天下长吏尽如皋陶哉律令格式具而不遵乡县州府各自为制所怒则专杀居常则臆断人过且不知其所避而能自达不其难乎况乎赋役之不恒衣食之不足尚不惧死焉能避罪此其所以罚人而人不沮也赏之不劝罪之不沮欲人改行其或难焉虽涤其瑕秽惠奸贷法而已又何为也伏惟陛下慎用赏赏必当功则天下之善劝矣慎用刑刑必当罪则天下之非沮矣夫择人而任之则僣滥不作富庶而教之【川文粹作审人而赦之】则廉耻自生如是则无所改其行无所涤其秽矣又何足忧之哉陛下省徭役而输劳者未艾小惠未遍而有司长吏或壅而未承故也若陛下加惠而俯察之则物力何惧乎不丰劳者何忧乎未艾乎陛下蠲田租以厚农室而人犹艰食者生者犹少而费者犹多故也商乗坚而厌肥工执轻而仰给兵横行而厚禄僧道无为而取资劳苦顿瘁终岁乏絶【集作矻矻】滨于死而为农者亦愚且少矣况乎两税不均失变通救弊之法百端横赋随长吏自为之政乎若困工商老释之邪末均【集作轻】田野布帛之征税禁【集作蠲】横暴之赋减镇防之兵则耕者如云积者如山矣臣请再为陛下精言之夫贱瑰【集作珍】竒之货斥雕琢之淫则工商之道自息矣黜异端之学使法不乱而教不烦则老释之流当屏矣且天下所以葸葸【川文粹作嗷嗷】然者岂非以兵乎使税之原【集作厚】而可行【集作不可】蠲徭役者岂非以商乎今昆夷未平边备未可去中夏或虞镇防未可罢若此生【集无此二字】就其功则莫若减而练之可也今之将帅胜任而知兵者亦寡矣怙众以固权位行货【集作贿】以结恩泽因循卤莽保持富贵而已岂暇教训以时服习其任【集作事】乎今若特加申饬使之教阅简拳勇秀出之才斥【集作去】屠沽负贩之党则十分之士可省其五矣夫多而无用曷若少而必精乎又比者州府虚张名籍妄求供亿尽没其给以丰其私今若核其名实纠以文法则五行之兵又可省其二矣夫众之虚曷若寡之实乎一则以强兵一则以寛赋若江淮州郡逺冦戍属清平自非具使令备仪注者一切可罢以其轻费代征繇薄【集作荡】逋悬然后慎择长吏曲加绥抚无【集作不】四三年则【集作而】家给而人和则横暴不作赋敛自均至理而升平矣尚何虞于人犹艰食乎陛下葺国学以振儒风而微言尚【集作犹】郁者盖其所以【集作由】干禄而得仕者以章句记读而不由义理故也若变其法则可以诛【集作除】其弊矣陛下督废职以补维纲而立事之绩未纪于庶工者庶工【二字集作实有司】之罪也今职备而不举法具而不行諌诤之官溢【集作备】员不闻直声弹察之臣塞路未尝直指公卿大夫则侧合茍求【集作容】持禄养交为亲戚计迁除领簿籍而已兴利之臣专以聚敛计数【一有之不移三字】为务共理之吏专以附上剥下为功习以为常渐以成俗标异而圭角者悔吝旋及和光而淈泥者富贵立须虽陛下焦劳聪明如此之切至理何益矣伏请下明诏为画一之法使居是官理是人职【集作奉】是法者必有明绩然后许迁擢考功之殿最无敢阿比而干刑司则能者日进不能者日退而庶工立事之绩将褒扬记述之不暇矣陛下备众官以序贤俊而乏才之叹未辍于终食者犹奉【集作由奉】上者迁之太亟居下者刻之太深故也古之取人也拔十得五犹以为多也曲轮直桷各适其用今则不然举于礼部则曰幽昧凡陋而不可采选于吏部则曰声名虚浮而不可用工文者则惧华而不实敦质者则惧朴而寡能冠盖之族则以为因依微贱之人则以为幽险上求之愈切下捜【集作损】之弥深夫士何负于有司而乃蹇顿之抑刻之如是哉才能如积郁抑居【集作在】下一朝阙辅【集作将】相之职卿士【集无士字】大夫之官求之不得则曰岳不降神时之乏人于是循环其所已用者逓迁居上者不知格限无闻声绩或一时三【集作趋】拜或再岁九【集作四】迁是以位髙者能当也【集作以是为适当然耳】是仕进之门常阖而天子之官天子之权当途者五六人迭居持之而已以陛下之明圣夫岂不欲国之得人乎以宰相之公忠夫岂不欲人之足用乎盖从来已久因循如是耳伏惟陛下曲【集作中】勅朝廷州府令毎岁各举所知于礼部吏部于计偕常选之中访察推择得其人则待以不次之位遇以非常之恩不得其人则必行殿最【集作罚】以惩渝【集作踰】滥则周之以寜舜之可封坐而致矣乏才之叹何有于圣朝乎陛下谓蠧于法者无不去而法未修明切于政者无不行而政未光大者由有司长吏不得其人也舍人务政虽勤何益臣伏见赦书【集作令】节文周备纎悉然空文虚声溢于视聴而实功厚惠未有分寸及于苍生主【集作圣】徳不宣王泽不流虽陛下寤寐思理宰相忧勤奉职不可【集作又何】为也夫将直其枝必正其根朝廷乃根也州郡乃枝也今朝廷之号令有朝令【集作出】而夕改者矣主司之法或有昔【集作昨】破而今行者矣伏惟陛下正纲以张万目澄源以清万派则四方大幸矣由是言之非道广而难济事繁而愈失也实承诏将事者之罪耳制策曰周之受田有经制汉之力【集作田】有恒数今疆畛相接半为豪家流佣【集作庸】无依率是编户本为交易焉得贪【集作夺】富以补贫将欲因循是曰【集作岂】损多而益寡酌于中道其术如何者臣闻古之道不可变也古之法不必行也夏之桀殷之纣周之幽厉井田法非亡也而天下大乱我太宗玄宗井田法非修也而天下大理夫贞观开元之际不受田而均不名田而赡者朝廷正法令行一人之术【集作寃】得以闻一吏之犯得以除由此致也是法之举化之成则田自均人自赡而天下陶然化矣岂待曲吏【川文粹作防】而事为【川文粹作制】乎其与贞观开元非异时也法茍未行政【集作人】茍失职徒易其制处【集作更】扰人敛怨而已矣【集作耳】制策曰取人惟其行不必文采令官惟其才不必资考然则行非造次而备察才非错综而徧知不必文采为重轻而士可进退不必资考为程凖而吏有条贯适变矫枉渴【集作合】于良规者今之取士以文学【集作字】记读为法其素履【集作敦】实行则无门而知使由文学【集作字】而进者徃往犯奸贼【集作赃】为枭境此诚甚弊也干元以还版籍斯环而所在游寄莫知所从【集作从来】伏请勅天下人士未归者一皆复贯愿留者则令着籍置乡校县学州庠以教训其子弟长育其才志自乡升之县自县升之州自州升之礼部公卿子弟尽育【集作养长】于京辇者则使之必由太学然后登有司如是则其幼弱其壮老发言举足云为趋进皆可得而知矣然后叅以才艺试其器用诚取人之急务伏惟陛下裁之宻【集作若】资考之【集作以】限其章句之庸才资荫之常调者宜仍旧贯【四字集作而欲得】贤能之士一皆【一作宜】行臣向者之谋从有司长吏之举其赏必行【集无行字】其法信焉可已也制策曰何方可以序六气来百祥何施可以寿羣生仁众姓征于前训而行据设于当代而易从勿猥勿并以称朕意者臣闻古者山林薮泽皆有时禁动作之为害【集无害字】无差月令则六气以序百祥以来而怀生之愿莫不跻仁寿之域矣今舍此而不务杀胎毁卵伤仁挠和而使诸【集作奉胡】夷之法以正月五月九月断天下之屠欲蕃物产而祈福佑斯亦诬【集作无谓】矣伏惟陛下动遵月令垂【集作前】训可据之文事稽时禁当代易从之道施之而不已执之而有恒则皇帝之美逺想于今日矣谨对
应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策【刘蕡】
策曰朕闻古先哲王之治也玄黙无为端拱思道陶甿心以居简凝日用而不宰厚下以立本推诚而建中繇是天人通阴阳和俗跻仁寿物无疵疠噫盛徳之所臻敻乎其不可及也三代令主质文迭究百伪滋炽风流寖微自汉而降足征益寡朕顾惟昧道祗荷丕构奉若谟训不敢怠荒任贤惕厉宵衣旰食讵追三五之遐轨庶绍祖宗之鸿绪而心有未达行有未孚由中及外阙政斯广是以人不率化气或堙厄灾害竟岁播植愆时国廪罕蓄乏九年之储吏道多端微三载之绩京师诸夏之本也将以观治而豪猾踰检太学明教之源也期于变风而生徒隳业列郡在乎颁条而干禁或未絶百工在乎按度而淫巧或未衰俗恬风靡讹积成蠧其择官济治也聴人以言则枝叶难辨御下以法则耻格不形其阜财发号也生之寡而食之众烦于令而鲜于理思所以究此缪戾致之治平兹心浩然若涉渊氷故前诏有司博延羣彦伫启宿懵冀臻时雍子大夫识古达今明于康济造庭侍问副朕虚懐必当箴主之阙辨政之疵明纲条之致紊稽富庶之所急何施斯革于前弊何泽斯惠于下土何修而治古可近何道而和气克充推之本原著于条对至于夷吾轻重之权孰臻于理严尤底定之策孰叶于时元凯之考课何先叔子之克平何务推此龟鉴择乎中庸期在洽闻朕将亲览
对曰臣诚不佞有匡国致君之术无位而不得行有犯颜敢谏之心无路而不得达怀愤抑郁思有时而发常欲与庶人议于道商旅谤于市得通上聴一悟主心虽被妖言之罪无所悔焉况逢陛下以至徳嗣兴以大明垂照询求过阙咨访谟猷制诏中外举直言极谏者臣既辱斯举专承大问敢不悉意以言至于上之所忌时之所禁权幸之所讳恶有司之所予夺臣愚不识伏惟陛下少加优容不使圣朝有谠言而受戮者乃天下之幸也臣昧死以对伏惟圣策有思古先之理念玄黙之化将欲通天人以济俗和阴阳以煦物见陛下慕道之深也臣以为哲王之理其则不逺惟陛下致之之道何如耳伏惟圣策有祇荷丕构而不敢荒寜奉若谟训而罔有怠忽见陛下忧劳之至也若夫任贤惕厉宵衣旰食宜黜左右之纎佞进股肱之大臣若夫追踪三五绍复祖宗宜鉴前古之兴亡明当代之成败心有未达以下情塞而不得上通行有未孚以上泽壅而不得下浃欲人之化也在修已以先之欲气之和也在遂性以导之救灾患在致乎精诚广播殖在视乎食力国廪罕蓄本乎冗食尚繁吏道多端本乎选用失当豪猾踰检由中外之法殊生徒隳业由学校之官废列郡干禁由授任非人百工淫巧由制度不立伏惟圣策有择官济治之心阜财发号之叹见陛下教化之本也且进人以行则枝叶安有难别乎防下以礼则耻格安有不行乎念生寡而食众可罢斥惰游念令烦而理鲜要察其行否博延羣彦愿陛下必纳其言造庭侍问则小臣安敢爱死伏惟圣策有求贤箴阙之言审政辨疵之念见陛下谘访之勤也遂小臣屏奸豪之志则弊革于前守陛下念康济之心则惠敷于下邪正之道分则治古可近礼乐之方着则和气克充至若夷吾之法非皇王之权严尤所陈无最上之策元凯之所先不若唐虞之考绩叔子之所务不若重华之无干俱非大徳之中庸未为上圣之龟鉴何足以为陛下道之哉或有以系安危之机兆存亡之变者臣请披沥肝胆为陛下别白而重言之臣前所谓哲王之理其则不逺者在陛下慎思之力行之始终不懈而已臣谨按春秋元者气之始也春者岁之始也春秋以元加于岁以春加于王明王者当奉若天道以谨其始也又举时以终岁举月以终时春秋虽无事必书首月以存时明王者当奉若天道以谨其终也王者动作终始必法于天者以其运行不息也陛下既能勤其始又能谨其终懋而修之勤而行之则可以执契而居简无为而不宰广立本之大业崇建中之盛徳矣又安有三代循环之弊而为百伪滋炽之渐乎臣故曰惟陛下致之之道何如耳臣前谓若夫任贤惕厉宵衣旰食宜黜左右之纎佞进股肱之大臣者实以陛下忧劳之至也臣闻不宜忧而忧者国必衰宜忧而不忧者国必危今陛下不以国家存亡之事社稷安危之策而降于清问臣未知陛下以布衣之不足以定大计邪或万几之勤而圣虑有所未至邪不然何宜忧而不忧者乎臣以为陛下所宜先忧者宫闱将变社稷将危天下将倾海内将乱此四者国家已然之兆故臣谓圣虑宜先及之夫帝业既艰难而成之故不可容易而守之昔太祖肇其基髙祖勤其绩太宗定其业玄宗继其明至于陛下二百有余载矣其间明圣相因扰乱继作未有不委用贤士亲近正人而能绍兴其徽烈者也或一日不念则颠覆大器宗庙之耻万古为恨臣谨按春秋人君之道在体元以居正者昔董仲舒为汉武帝言其略矣其所未尽者臣得为陛下备而论之夫继故必书即位所以正其始也终必书所终之地所以正其终也故为君者所发必正言所履必正道所居必正位所近必正人臣谨按春秋阍弑呉子余祭不书其君春秋讥其疎逺贤士昵近刑人有不君之道矣伏惟陛下思祖宗开国之勤念春秋继故之诚将明法度之端则发正言而履正道将杜簒弑之渐则居正位而近正人逺刀锯之贱亲骨鲠之直辅相得以专其任庶职得以守其官奈何以亵近五六人总天下大政外专陛下之命内窃陛下之权威慑朝廷势倾海内羣臣莫敢指其状天下不得制其心祸稔萧墙奸生帷幄臣恐曹节侯览复生于今日此宫闱将变也臣谨按春秋定公元年春王不言正月者春秋以其先君不得正其终故后君不得正其始故曰定无正也今忠贤无腹心之寄阉寺持废立之权陷先君不得正其终致陛下不得正其始况皇储未建郊祀未修将相之职不归名分之宜不定此社稷之所以将危也臣谨按春秋王子札杀召伯毛伯春秋之义两下相杀不书而此书者重其专王命也且天之所授者在君君之所操者在命操其命而失之者是不君也侵其命而专之者是不臣也君不君臣不臣此天下所以将倾也臣谨按春秋晋赵鞅以晋阳之兵叛入于晋书其归者以其能逐君侧之恶人以安其君故春秋善之今威柄凌夷藩臣跋扈或有不达人臣大节而首乱者以安君为名不究春秋之微而称兵者以逐恶为义则刑政不由乎天子征伐必自于诸侯此海内之所以将乱也又樊哙排闼而雪涕袁盎当车以振词京房发愤以殒身窦武不顾而毕命此皆陛下明知之矣臣谨按春秋晋孤射姑杀阳处父书襄公杀之者以其上漏言也襄公不能固阴重之戒处父所以及戕贼之祸春秋非之夫上漏其情则下不敢尽意上泄其事则下不敢尽言传有造膝诡辞之文易有失身害成之戒今公卿大臣非不能为陛下言之虑陛下必不能用之陛下既忽之而不用必泄其言臣下既言之而不行必婴其祸适足以钳直臣之口重奸臣之威是以欲尽其言则起失身之惧欲尽其意则有害成之忧故徘徊郁塞以俟陛下感悟然后尽其启沃耳陛下何不以聴朝之余时御便殿召当时贤相与旧徳老臣访持变扶危之谋求定倾救乱之术塞阴邪之路屏亵狎之臣制侵凌迫胁之心复门户扫除之役戒其所宜戒忧其所宜忧既不能治于前当治于后既不能正其始当正其终则可以虔奉典谟克承丕构终任贤之効无旰食之忧矣臣前所谓若夫追踪三五绍复祖宗宜鉴前古之兴亡明当时之成败臣闻尧舜之为君而天下之大治者以其能任九官四岳十二牧不失其举不二其业不侵其职居官惟其能左右惟其贤元凯在下虽微必举四凶在朝虽强必诛考其安危明其取舍至秦之二世汉之元成咸欲措国如唐虞致君如尧舜而终败亡者以其不见安危之机不知取舍之道不任大臣不辨奸人不亲忠良不逺谗佞伏惟陛下察唐虞之所以兴而景行于前鉴秦汉之所以亡而戒惧于后陛下毋谓庙堂无贤相庶官无贤士今纪纲未絶典刑犹在人谁不欲自致为王臣致时为太平陛下何忽而不用之邪又有居官非其能左右非其贤其恶如四凶其诈如赵髙其奸如恭显陛下又何惮而不去之邪神器固有归天命固有分祖庙固有灵忠臣固有心陛下其念之哉昔秦之亡也失于强暴汉之亡也失于微弱强暴则贼臣死伤而害上微弱则奸臣窃权而震主伏见敬宗皇帝不虞亡秦之祸不剪其萌伏惟陛下深轸亡汉之忧以杜其渐则祖宗之鸿业可绍三五之遐轨可追矣臣前所谓陛下心有所未达以下情塞而不得上通行有所未孚以上泽壅而不得下浃者且百姓有涂炭之苦陛下无由而知则陛下有子育之心百姓无由而信臣谨按春秋书梁亡不书取者梁自亡也以其思虑昬而耳目塞上出恶政人为冦盗皆不知其所以然自取其灭亡也臣闻国君之所以尊者重其社稷也社稷之所以重者存其百姓也茍百姓之不存则社稷不得固其重茍社稷之不重则国君不得保其尊故治天下不可不知百姓之情夫百姓者陛下之赤子也陛下宜令仁慈者亲育之如母之乳哺焉如师之教导焉故人信于上也敬之如神明爱之如父母今或不然陛下亲其贵幸分曹运署补除卒吏召致宾客因其货赂假其气势大者统藩方小者为牧守居上无清惠之政而有饕餮之害居下无忠诚之节而有奸欺之罪故人之于上也畏之如豺狼恶之如雠敌今海内困穷处处流散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鳏寡孤独者不得存老幼疾病者不得养加以国之权柄专在左右贪臣聚敛以固宠奸吏因縁而弄法寃痛之声上达于九天下流于九泉鬼神怨怒阴阳愆错君门万里而不得告诉士人无所归化百姓无所归命官乱人贫盗贼并起土崩之势忧在旦夕即不幸因之以疾疠继之以凶荒臣恐陈胜呉广不独起于秦赤眉黄巾不独起于汉故臣所以为陛下发愤扼腕痛心泣血尔如此则百姓有涂炭之苦陛下何由而知之陛下有子育之心百姓安得而信之乎致使陛下行有所未孚心有所未达者固其然也臣闻昔汉元帝即位之初更制七十余事其心甚诚其称甚美然而纪纲日紊国祚日衰奸宄日强黎元日困者以其不能择贤明而任之失其操柄也自陛下御宇忧勤兆庶屡降徳音四海之内莫不抗首而长思自喜复生于死亡之中也伏惟陛下慎终如始以塞万方之望诚能掲国权以归其相持兵柄以归其将去贪臣聚敛之政除奸吏因縁之害惟忠贤是近惟正直是用内宠便嬖无所聴焉选清慎之官择仁惠之长敏之以利煦之以和教之以孝慈道之以徳义去耳目之塞通上下之情俾万国欢康兆民苏息则心无不达行无不孚矣臣前所谓欲人之化也在修已以先之者臣闻徳以修已教以导人修以徳则人不劝而自至导以教则人敦行而率从是以君子欲政教必行也故以身先之欲人之从化也故以道御之今陛下先之以身而政未必行御之以道而人未从化岂不以立教之旨未尽其方也夫立教之方在乎君以明制之臣以忠行之君以知人为明臣以匡时为忠知人则任贤而去邪匡时则固本而守法贤不任则重赏不足以劝善邪不去则严刑不足以禁非本不固则民流法不守则政散而欲教之使必至化之使必行不可得也陛下能斥奸邪不私其左右举贤正不遗其疎逺则化浃于朝廷矣爱人以敦本分职而奉法修其身以及其人始于中而成于外则化行于天下矣臣前所谓欲气之和也在遂其性以导之者当纳人于仁寿也欲人之仁寿在乎立制度修教化制度立则财用省财用省则赋敛轻赋敛轻则人富矣教化修则争竞息争竞息则刑罚清刑罚清则人安矣既富矣则仁义兴焉既安矣则寿考至焉仁义之心感于下和平之气应于上故灾害不作休祥荐臻四方底寜万物咸遂矣臣前所谓救灾旱在致乎精诚者臣谨按春秋僖公二年之中三书不雨者以其人君有恤人之志也文公三年之中一书不雨者以其君无悯人之心也故僖公致精诚而旱不害物文公无悯恤而旱则成灾陛下诚能有恤人之心则无成灾之变矣臣前所谓广播殖在视乎食力者臣谨按春秋君人者必时视人之所勤人勤于力则功筑罕人勤于财则贡赋少人勤于食则百事废今财食与人力皆勤矣愿陛下废百事之劳广三时之务则播殖不愆矣臣前所谓国廪罕蓄本乎冗食尚繁者臣谨按春秋臧孙辰告籴于齐春秋讥其国无九年之蓄一年不登而百姓饥臣愿斥逰惰之人以笃其耕食省不急之费以赡其黎元则廪蓄不乏矣臣前所谓吏道多端本乎选用失当者由国家取人不尽其材任人不明其效故也今陛下之用人也求其声而不得其实故人之趋进也务其末而不务其本臣愿核考课之法定选署之制则多端之吏息矣臣前所谓豪猾踰检由中外之法殊者以其官禁不一也臣谨按春秋齐桓公盟诸侯不以日而葵丘之盟特以日者美其能宣明天子之禁率奉王官之法故春秋备而书之夫官者五帝三王之所建也法者髙祖太宗之所制也法宜画一官宜正名今又分外官中官之员立南司北司之局或犯禁于南则亡命于北或正刑于外则破律于中法出多门人无所措又由兵农势异而中外法殊也臣闻古者因井田而制军赋间农事而修武备提封约卒乗之数命将在公卿之列故兵农一致而文武同方可以保乂邦家式遏祸乱暨太宗皇帝肇建邦典亦置府兵台省军卫文武叅掌居间岁则櫜弓力穑将有事则释耒荷戈所以修复古制不废旧物今则不然夏官不知兵籍止于奉朝请六军不知兵事止于养勲阶军容舍中官之政戎律附内臣之职首一戴武弁嫉文吏如仇雠足一蹈军门视农夫如草芥谋不足以剪除凶逆而诈足以抑扬威福勇不足以镇卫社稷而暴足以侵轶里闾覊绁藩臣干凌宰辅隳裂王度汨乱朝经张武夫之威上以制君父假天子之命下以御英豪有藏奸观衅之心无仗节死难之义岂先王经文纬武之旨邪臣愿陛下贯文武之道均兵农之功正贵贱之名一中外之法还军卫之职修省署之官近崇贞观之规逺复成周之制自邦畿以刑于万国始天子以达诸侯则可以制豪猾之强无踰检之患矣臣前所谓生徒隳业由学校之官废者葢以国家贵其禄而贱其能先其身而后其行故庶官乏通经之学诸生无修业之心矣臣前所谓列郡干禁由授任非其人者臣以为刺史之任理乱之根本系焉朝廷之法制在焉权可以抑豪猾恩可以惠孤寡强可以御奸冦政可以移风俗其将校有曽经战阵及功臣子弟各请随宜酬赏如无治人之术者不当任此官则絶干禁之患矣臣前所谓百工淫巧由制度不定者臣请以官位禄秩制其器用车服禁人金银珠玉锦绣雕缕不蓄于私室则无荡心之巧矣臣前所谓辩枝叶者由考言以询行也臣前所谓刑于耻格者由导徳而齐礼也臣前所谓念生寡而食众可罢斥惰逰者已备之于前矣臣前所谓令烦而理鲜要察其行否者臣闻号令者乃理国之具也君审而出之臣奉而行之或亏上者罪在不赦今陛下令烦而理鲜得非持之者有所蔽欺乎臣前所谓愽延羣彦愿陛下必纳其言造庭侍问则小臣不敢爱死者臣闻晁错为汉画削诸侯之策非不知祸之将至也忠臣之心壮夫之节茍利社稷死无悔焉今臣非不知言发而祸应计行而身僇盖所以痛社稷之危哀生人之困岂忍姑息时忌窃陛下一命之宠哉昔龙逢死而起殷比干死而起周韩非死而起汉陈蕃死而起魏今臣之来也有司或不敢荐臣之言陛下又无以察臣之心退必受戮于权臣之手臣幸得从四子逰于地下固臣之愿也所不知杀臣者臣死之后将孰为启之哉至于人主之阙政教之疵革前之弊臣既言之矣若乃流下土之惠修近古之理而致其和平者在陛下行之而已然上之所陈者实以臣亲奉圣问敢不条对虽臣之愚以为未及教化之大端皇王之要道伏惟陛下事天地以教人敬奉宗庙以教人孝养髙年以教人悌长字百姓以教人慈幼调元气以煦育扇太和以仁寿可以逍遥无为垂拱成化至若念陶钧之道在择宰相而任之使权造物之柄念保定之功在择将帅而任之使修阃外之寄念百度之未贞在择庶官而任之使专职业之守念百姓之愁痛在择长吏而任之使明惠育之术自然言足以为天下教行足以为天下法仁足以劝善义足以禁非又何必宵衣旰食劳神惕虑然后以致其理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八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八十九
(明)贺复征 编
○制策五
御试制科策【宋苏轼】
皇帝若曰朕承祖宗之大统先帝之休烈深惟寡昧未烛于理志勤道逺治不加进夙兴夜寐于兹三纪朕徳有所未至教有所未孚阙政尚多和气或盭田野虽辟民多亾聊边境虽安兵不得撤利入已浚浮费弥广军冗而未练官冗而未澄庠序比兴礼乐未具户罕可封之俗士忽胥让之节此所以讼未息于虞芮刑未措于成康意在位者不以教化为心治民者多以文法为拘禁防繁多民不知避叙法寛滥吏不知惧累系者众愁叹者多仍岁以来灾异数见六月壬子日食于朔滛雨过节煗气不效江河溃决百川腾溢永思厥咎深切在子变不虚生縁政而起五事之失六沴之作刘向所传吕氏所纪五行何修而得其性四时何行而顺其令非正阳之月伐鼔捄变其合于经乎方盛夏之时论囚报重其考于古乎京师诸夏之根本王教之渊源百工滛巧无禁豪右僭差不度治当先内或曰何以为京师政在擿奸或曰不可挠狱市推寻前世孝文尚老子而天下富殖孝武用儒术而海内虚耗道非有弊治奚不同王政所由形于诗道周公豳诗王业也而系之国风宣王北伐大事也而载之小雅周以冢宰制国用唐以宰相兼度支钱谷大计也兵师大众也何陈平之对谓当责之内史韦贤之言不宜兼于宰相钱货之制轻重之相权命秩之差虚实之相养水旱蓄积之备边陲守御之方圜法有九府之名乐语有五均之义富人强国尊君重朝弭灾致祥改薄从厚此皆前世之急政而当今之要务子大夫其悉意以陈毋悼后害
臣谨对臣闻天下无事则公卿之言轻于鸿毛天下有事则匹夫之言重于泰山非智有所不能而明有所不察缓急之势异也方其无事也虽齐桓之深信其臣管仲之深得其君以握手丁宁之间将死深悲之言而不能去其区区之三竖及其有事且急也虽唐代宗之庸程元振之用事栁伉之贱且疎而一言以入之不终朝而去其腹心之疾夫言之于无事之世者足以有所改为而常患于不信言之于有事之时者易于见信而常患于不及改为此忠臣志士之所以深悲天下之所以乱亾相寻而世主之所以不悟也今陛下处积安之时乗不拔之势拱手垂裳而天下向风动容变色而海内震恐虽有一事之失常一物之不获固未足以忧陛下也所为亲策贤良之士者以应故事而已岂以臣言为真足以有感于陛下邪虽然君以名求之臣以实应之陛下为是名也臣敢不为是实也伏惟制策有念祖宗先帝大业之重而自处于寡昧以为志勤道逺治不加进臣窃以为陛下即位以来岁歴三纪更于事变审于情伪不为不熟矣而治不加进虽臣亦疑之然以为志勤道逺则虽臣至愚亦未敢以明诏为然也夫志有不勤而道无逺陛下茍知勤矣则天下之事灿然无不毕举又安以访臣为哉今也犹以道逺为叹则是陛下未知勤也臣请言勤之说夫天以日运故健日月以日行故明水以日流故不竭人之四肢以日动故无疾器以日用故不蠧天下者大器也久置而不用则委靡废放日趋于弊而已矣陛下深居法宫之中其忧勤而不息邪臣不得而知也其宴安而无为邪臣不得而知也然所以知道逺之叹由陛下之不勤者诚见陛下以天下之大欲轻赋税则财不足欲威四夷则兵不强欲兴利除害则无其人欲敦世厉俗则无其具大臣不过遵用故事小臣不过谨守簿书上下相安以茍岁月此臣所以妄论陛下之不勤也臣又窃闻之自顷岁以来大臣奏事陛下无所诘问直可之而已臣闻始而大惧以为不信及退而观其效见则臣亦不敢谓不信也何则人君之言与士庶不同言脱于口而四方传之捷于风雨故太祖太宗之世天下皆讽诵其言语以为耸动之具今陛下之所震怒而赐谴者何人也合于圣意诱而进之者何人也所与朝夕论议深言者何人也越次躐等召而问讯之者何人也四者臣皆未之闻焉此臣所以妄论陛下之不勤也臣愿陛下条天下之事其大者有几可用之人有几某事未治某人未用鸡鸣而起曰吾今日为某事用某人他日又曰吾所为某事其事果济矣乎所用某人其人果才矣乎如是孜孜焉不违于心屏去声色放逺善柔亲近贤逹逺览古今凡此者勤之实也而道何逺乎伏惟制策有夙兴夜寐于今三纪徳有所未至教有所未孚阙政尚多和气或盭田野虽辟民多无聊边境虽安兵不得撤利入已浚浮费弥广军冗而未练官冗而未澄庠序比兴礼乐未具户罕可封之俗士忽胥让之节此所以讼未息于虞芮刑未措于成康意在位者不以教化为心治民者多以文法为拘禁防繁多民不知避叙法寛滥吏不知惧累系者众愁叹者多凡此陛下之所忧数十条者臣皆能为陛下歴数而备言之然而未敢为陛下道也何者陛下诚得御臣之术而固执之则向之所忧数十条者皆可以捐之大臣而已不与今陛下区区以向之数十条为已忧者则是陛下未得御臣之术也天下所谓贤者陛下既得而用之矣方其未用也常若有余而其既用也则不足是岂其才之有变乎古之用人者日夜提策之武王用太公其相与问答百余万言今之六韬是也桓公用管仲其相与问答亦百余万言今之管子是也古之人君其所以反复竆究其臣者若此今陛下黙黙而聴其所为则夫向之所忧数十条者无时而举矣古之忠臣其受任也必先自度曰吾能办是矣乎度能办是也则又曰吾君能忘已而任我乎能无以小人间我乎度其能忘已而任我也能无以小人间我也然后受之既已受之矣则以身任天下之责而不辞享天下之利而不愧今也内不度已外不度君而轻受之受之而众不与也则引身而求去陛下又为美辞而遣之加之重禄而慰之夫引身而求退者非果亷节而有让也是邀君以自固也是自明其非我之欲留以逃谤也是不能辨其事而以其患遗后人也陛下奈何聴之臣故曰陛下未得御臣之术也若夫徳有所未至教有所未孚者此实不至也徳之必有以着其徳之之形敎之必有以显其敎之之状徳之之形莫着于轻赋敎之之状莫显于去杀此二者今皆未能焉故曰实不至也夫以选举之重而不取才行官吏之众而不行考课农末之相倾而平籴之法不立贫富之相役而占田之数无限天下之阙政则莫大乎此而和气安得不盭乎田野辟者民之所以富足之道也其所以无聊则吏政之过也然臣闻天下之民常偏聚而不均吴蜀有可畊之人而无其地荆襄有可畊之地而无其人由此观之则田野亦未可谓尽辟也夫以吴蜀荆襄之相形而饥寒之民终不能去狭而就寛者世以为懐土而重迁非也行者无以相群则不能行居者无以相友则不能居若辈徙饥寒之民则无不聴矣边境已安而兵不得撤者有安之名而无安之实也臣欲小言之则自以为愧大言之则世俗以为笑臣请畧言之古之制北狄者未始不通西域今之所以不能通者是夏人为之障也朝廷置灵武于度外几百年矣议者以为絶域异方曽不敢近而况于取之乎然臣以为事势有不可不取者不取灵武则无以通西域西域不通则契丹之强未有艾也然灵武之所以不可取者非以数郡之能抗吾中国吾中国自困而不能举也其所以自困而不能举者以不生不息之财养不耕不战之兵块然如巨人之病膇非不枵然大矣而手足不能以自举欲去是疾也则莫若捐秦以委之使秦人断然如战国之世不待中国之援而中国亦未始有秦者有战国之全利而无战国之患则夏人举矣其便莫如稍徙縁边之民不能战守者于空闲之地而以其地益募兵为屯田屯田之兵稍益则向之戍卒可以稍减使数岁之后縁边之民尽为畊战之夫然后数出兵以苦之要以使之厌战而不能支则折而归吾矣如此而北狄始有可制之渐中国始有息肩之所不然将济师之不暇而又何撤乎所谓利入已浚而浮费弥广者臣窃以为外有不得已之二国内有得已而不已之后宫后宫之费不下一敌国金玉锦绣之工日作而不息朝成夕毁务以相新主帑之吏日夜储其精金良帛而别异之以待仓卒之命其为费岂可胜计哉今不务去此等而欲广求利之门臣知所得之不如所丧也军冗而未练者臣尝论之曰此将不足恃之过也然以其不足恃之故而拥之以多兵不搜去其无用则多兵适所以为败也官冗而未澄者臣尝论之曰此审官吏部与职司无法之过也夫审官吏部是古考绩黜陟之所也而特以日月为断今纵未能复古可畧分其郡县不以逺近为差而以难易为等第其人之所堪而别异之才者常为其难而不才者常为其易及其当迁也难者常速而易者常久然而为此者固有待也使审官吏部与外之职司常相关通而为职司者不惟举有罪察有功而已必使尽第其属吏之所堪以诏审官吏部审官吏部常从内等其任使之难易职司常从外第其人之优劣才者常用不才者常闲则冗官可澄矣庠序兴而礼乐未具者臣盖以为庠序者礼乐既兴之所用非所以兴礼乐也今礼乐鄙野而未完则庠序不知所以为教又何以兴礼乐乎如此而求其可封责其胥让将以息讼而措刑者是却行而求前也夫上之所向者下之所趋也而况从而赏之乎上之所背者下之所去也而况从而罚之乎陛下责在位者不务教化而治民者多拘文法臣不知朝廷所以为赏罚者何也无乃或以教化得罪而多以文法受赏欤夫禁防未至于繁多而民不知避者吏以为市也叙法不为寛滥而吏不知惧者不论其能否而论其久近也累系者众愁叹者多凡以此也伏惟制策有仍岁以来灾异数见乃六月壬子日食于朔淫雨过节煗气不效江河溃决百川腾溢永思厥咎深切在予变不虚生縁政而起此岂非陛下厌闻诸儒牵合之论而欲闻其自然之说乎臣不敢复取洪范传五行志以为对直以意推之夫日食者是阳气不能履险也何谓阳气不能履险臣闻五月二十三分月之二十是为一交交当朔则食交者是行道之险者也然而或食或不食则阳气之有强弱也今有二人并行而犯霜露其疾者必有弱者其不疾者必有强者也道之险一也而阳气之强弱异故夫日之食非食之日而后为食其亏也久矣特遇险而见焉陛下勿以其未食也为无灾而其既食而复也为免咎臣以为未也特出于险耳夫淫雨大水者是阳气融液汗漫而不能收也诸儒或以为阴盛臣请得以理折之夫阳动而外其于人也为嘘嘘之气温然而为湿阴动而内其于人也为噏噏之气冷然而为燥以一人推天地天地可见故春夏者其一嘘也秋冬者其一噏也夏则川泽洋溢冬则水泉收缩此燥湿之效也是故阳气汗漫融液而不能收则常为淫雨大水犹人之嘘而不能吸也今陛下以至仁柔天下兵骄而益厚其赐戎狄桀傲而益加其礼荡然与天下为咻呴温暖之政万事惰壊而终无威刑以坚凝之亦如人之嘘而不能噏此淫雨大水之所由作也天地告戒之意阴阳消复之理殆无以易此矣而制策又有五事之失六沴之作刘向所传吕氏所纪五行何修而得其性四时何行而顺其令非正阳之月伐鼓捄变其合于经乎方盛夏之时论囚报重其考于古乎此陛下所以畏天恐惧求端之过而流入于迂儒之说此皆愚臣之所学于师而不取者也夫五行之相沴本不至于六六沴者起于诸儒欲以六极分配五行于是始以皇极附益而为六夫皇极者五事皆得不极者五事皆失非所以与五事并列而别为一者也是故有眊而又有蒙有极而无福曰五福皆应此亦自知其疎也吕氏之时令则栁宗元之论备矣以为有可行者有不可行者其可行者皆天事也其不可行者皆人事也若夫禜社伐鼔本非有益于捄灾特致其尊阳之意而已书曰乃季秋月朔辰弗集于房瞽奏鼔啬夫驰庶人走由此言之则亦何必正阳之月而后伐鼔捄变如左氏之说乎盛夏报囚先儒固已论之以为仲尼诛齐优之月固君子之所无疑也伏惟圣策有京师诸夏之根本王教之渊源百工淫巧无禁豪右僭差不度此在陛下身率之耳后宫有大练之饰则天下以罗■〈糹九〉为羞大臣有脱粟之节则四方以膏粱为污虽无禁令又何忧乎伏惟制策有治当先内或曰何以为京师政在擿奸或曰不可挠狱市此皆一偏之说不可以不察也夫见其一偏而辄举以为说则天下之说不可以胜举矣自通人而言之则曰治内所以为京师也不挠狱市所以为擿奸也如使不挠狱市而害其为擿奸则夫曹叅者是为逋逃主也伏惟制策有推寻前世深观治迹孝文尚老子而天下冨殖孝武用儒术而海内虚耗道非有弊治奚不同臣窃以为不然孝文之所以为得者是儒术畧用也其所以得而未尽者是用儒之未纯也而其所以为失者是用老也何以言之孝文得贾谊之说然后待大臣有礼御诸侯有术而至于兴礼乐系单于则曰未暇故曰儒术畧用而未纯也若夫用老之失则有之矣始以区区之仁壊三代之肉刑而易之以髠笞髠笞不足以惩中罪则又从而杀之用老之失岂不过甚已哉且夫孝武亦不可谓用儒之主也博延方士而多兴妖祠大兴宫室而甘心逺畧此岂儒者教之今夫有国者徒知狥其名而不考其实见孝文之冨殖而以为老子之功见孝武之虚耗而以为儒者之罪则过矣此唐明皇之所以溺于宴安撤去禁防而为天寳之乱也伏惟制策有王政所由形于诗道周公豳诗王业也而系之国风宣王北伐大事也而载之小雅臣窃闻豳诗言后稷公刘所以致王业之艰难者也其后累世而至文王文王之时则王业既已大成矣而其诗为二南二南之诗犹列于国风而至于豳独何怪乎昔季札观周乐以为大雅曲而有直体小雅思而不贰怨而不言夫曲而有直体者寛而不流也思而不贰怨而不言者狭而不迫也由此观之则大雅小雅之所以异者取其辞之广狭非取其事之大小也伏惟制策有周以冢宰制国用唐以宰相兼度支钱谷大计也兵师大众也何陈平之对谓当责之内史韦贤之言不冝兼于宰相臣以为宰相虽不亲细务至于钱谷兵师固当制其赢虚利害陈平所谓责之内史者特以宰相不当治其簿书多少之数耳昔唐之初以郎官领度支而职事以治及兵兴之后始立使额叅佐既众簿书益繁百弊之源自此而始其后裴延龄皇甫镈皆以剥下媚上至于希世用事以宰相兼之诚得防奸之要而韦贤之议特以其权过重欤故李徳裕以为贱臣不当议令臣常以为有宰相之风矣伏惟制策有钱货之制轻重之相权命秩之差虚实之相养水旱蓄积之备边陲守御之方圜法有九府之名乐语有五均之义此六者亦方今之所当论也昔召穆公曰民患轻则多作重以行之若不堪重则多作轻以行之亦不废重轻可改而重不可废不幸而过宁失于重此制钱货之本意也命者人君之所擅岀于口而无穷秩者民力之所供取于府而有限以无穷养有限此虚实之相养也水旱蓄积之备则莫若复隋唐之义仓边陲守御之方则莫若依秦汉之更卒周官有太府天府泉府玉府内府外府軄内职金职币是谓九府太公之所行以致富古者天子取诸侯之士以为国均则市不二价四民常均是谓五均献王之所致以为法皆所以均民而富国也凡陛下之所以策臣者大畧如此而于其末复策之曰富人强国尊君重朝弥灾致祥改薄从厚此皆前世之急政而当今之要务此臣有以知陛下之圣意以为向之所以策臣者各指其事恐臣不得尽其辞是以复举其大体而槩问焉又恐其不能切至也故又诏之曰悉意以陈而无悼后害臣是以敢复进其狂猖之说夫天下者非君有也天下使君主之耳陛下念祖宗之重思百姓之可畏欲进一人当同天下之所欲进欲退一人当同天下之所欲退今者毎进一人则人相与诽曰是进于某也是某之所欲也毎退一人则又相与诽曰是岀于某也是某之所恶也臣非敢以此为举信也然而致此言者则必有由矣今无知之人相与谤于道曰圣人在上而天下之所以不尽被其泽者便嬖小人附于左右而女谒盛于内也为此言者固妄矣然而天下或以为信者何也徒见諌官御史之言矻矻乎难入以为必有间之者也徒见蜀之美锦越之奇器不由方贡而入于官也如此而向之所谓急政要务者陛下何暇行之臣不胜忿懑谨复列之于末惟陛下寛其万死幸甚幸甚谨对
拟进士对御试策【苏轼】
右臣准宣命差赴集英殿编排举人试巻窃见陛下始革旧制以策试多士厌闻诗赋无益之语将求山林朴直之论圣徳广大中外欢喜而所试举人不能推原上意皆以得失为虑不敢指陈阙政而阿谀顺旨者又卒据上第陛下之所以求于人至深切矣而下之报上者如此臣窃深悲之夫科场之文风俗所系所收者天下莫不以为法所弃者天下莫不以为戒昔祖宗之朝崇尚辞律则诗赋之工曲尽其巧自嘉佑以来以古文为贵则策论盛行于世而诗赋几至于熄何者利之所在人无不化今始以策取士而士之在甲科者多以谄谀得之天下观望谁敢不然臣恐自今以往相师成风虽直言之科亦无敢以直言进者风俗一变不可复返正人衰微则国随之非复诗赋策论迭兴迭废之比也是以不胜愤懑退而拟进士对御试策一道学术浅陋不能尽知当世之切务直载所闻上将以推广圣言庶有补于万一下将以开示四方使知陛下本不讳恶切直之言风俗虽壊犹可以少救其所撰策谨缮冩投进干冐天威臣无任战恐待罪之至
问朕徳不类托于士民之上所与待天下之治者惟万方黎献之求详延于廷诹以世务岂特考子大夫之所学且以博朕之所闻盖圣王之御天下也百官得其职万事得其序有所不为为之而无不成有所不革革之而无不服田畴辟沟洫治草木畅茂鸟兽鱼鳖无不得其性其富足以备礼其和足以广乐其治足以致刑子大夫以谓何施而可以臻此方今之弊可谓众矣捄之之术必有本末所施之宜必有先后子大夫之所冝知也生民以来所谓至治必曰唐虞成周之时诗书所称其迹可见以至后世贤明之君忠智之臣相与忧勤以营一代之业虽未尽善要其所以成就亦必有可言者其详着之朕将亲览焉
对臣伏见陛下发徳音下明诏以天下安危之至计谋及于布衣之士其求之不可谓不切其好之不可谓不笃矣然臣私有所忧者不知陛下有以受之欤礼曰甘受和白受采故臣愿陛下先治其心使虚一而静然后忠言至计可得而入也今臣窃恐陛下先入之言已实其中邪正之党已贰其聴功利之说已动其欲则虽有皋陶益稷之谋亦无自入矣而况于疎逺愚陋者乎此臣之所以大惧也若乃尽言以招过触讳以忘躯则非臣之所恤也圣策曰圣王之御天下也百官得其职万事得其序臣以为陛下未知此也是以颠倒失序如此茍诚知之曷不尊其所闻而行其所知欤百官之所以得其职者岂圣王人人而督责之万事之所以得其序者岂圣王事事而整齐之哉亦因能以任职因职以任事而已官有常守谓之軄施有先后谓之序今陛下使两府大臣侵三司财利之权常平使者乱职司守令之治刑狱旧法不以付有司而取决于执政之意边鄙大虑不以责帅臣而聴计于小吏之口百官可谓失其职矣王者之所宜先者徳也所宜后者刑也所宜先者义也所冝后者利也而陛下易之万事可谓失其序矣然此犹其小者其大者则中书失其政也宰相之职古者所以论道经邦今陛下但使奉行条例司文书而已昔邴吉为丞相萧望之为御史大夫望之言阴阳不和咎在臣等而宣帝以为意轻丞相终身薄之今政事堂忿争相诟流传都邑以为口实使天下何观焉故臣愿陛下首还中书之政则百官之职万事之序以次而得矣圣策曰有所不为为之而无不成有所不革革之而无不服陛下之及此言是天下之福也今日之患正在于未成而为之未服而革之耳夫成事在理不在势服人以诚不以言理之所在以为则成以禁则止以赏则劝以言则信古之人所以鼓舞天下绥之斯来动之斯和者盖循理而已今为政不务循理而欲以人主之势赏罚之威刼而成之夫以斧析薪可谓必克矣然不循其理则斧可缺薪不可破是以不论尊卑不计强弱理之所在则成理所不在则不成可必也今陛下使农民举息与商贾争利岂理也哉而何怪其不成乎礼曰微之显诚之不可掩也如此夫陛下苟诚心乎为民则虽或谤之而人不信苟诚心乎为利则虽自解释而人不服且事有决不可欺者吏受贿枉法人必谓之赃非其有而取之人必谓之盗苟有其实不敢辞其名今青苗有二分之息而不谓之放债取利可乎凡人为善不自誉而人誉之为恶不自毁而人毁之如使为善者必须自言而后信则尧舜周孔亦劳矣今天下以为利陛下以为义天下以为害陛下以为仁天下以为贪陛下以为亷不胜其纷纭也则使二三臣者极其巧辩以解答千万人之口附会经典造为文书以晓告四方之人四方之人岂如婴儿鸟兽而可以小数眩之哉且夫未成而为之则其弊必至于不敢为未服而革之则其弊必至于不敢革盖世有好走马者一为坠伤则终身徒行何者慎重则必成轻发则多败此理之必然也陛下若出于慎重则屡作屡成不惟人信之陛下亦自信而日以勇矣若出于轻发则每举每败不惟人不信陛下亦自不信而日以怯矣文宗始用训注其志岂意其浅也哉而一经大变则忧沮丧气不能复振文宗亦非有失徳徒以好作而寡谋也慎重者始若怯终必勇轻发者始若勇终必怯乃者横山之人未尝一日而忘汉虽五尺之童子知其可取然自庆厯以来莫之敢发者诚未有以善其后也近者边臣不计其后而遽发之一发不中则内帑之费以数百万计而关辅之民困于飞挽者三年而未已虽天下之勇者敢复为之欤为之固不可敢复言之欤由此观之则横山之功是欲速而壊之也近者青苗之政助役之法均输之策并军搜卒之令卒然轻发又甚于前日矣虽陛下不恤人言持之益坚而势穷事碍终亦必变他日虽有良法美政陛下能复自信乎人君之患在于乐因循而重改作今陛下春秋鼎盛天锡勇智此万世一时也而群臣不能济之以慎重养之以敦朴譬如乗轻车驭骏马冐险夜行而仆夫又从后鞭之岂不殆哉臣愿陛下解辔秣马以须东方之明而徐行于九轨之道甚未晩也圣策曰田畴辟沟洫治草木畅茂鸟兽鱼鳖莫不各得其性者此百工有司之事也曽何足以累陛下陛下操其要治其本恭已无为而物莫不尽其理以生以死若夫百工有司之事自宰相不屑为之而况于陛下乎圣策曰其富足以备礼其和足以广乐其治足以致刑何施而可以臻此孔子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兎首瓠叶可以行礼扫地而祭可以事天礼之不备非贫之罪也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臣不知陛下所谓富者富民欤抑富国欤陆贾曰将相和调则士豫附刘向曰众贤和于朝则万物和于野今朝廷可谓不和矣其咎安在陛下不返求其本而欲以力胜之力之不能胜众也久矣古者刀锯在前鼎镬在后而士犹犯之今陛下躬蹈尧舜未尝诛一无罪欲弭众言不过斥逐异议之臣而更用人必不忍行亡秦偶语之禁起东汉党锢之狱多士何畏而不言哉臣恐逐者不已而争者益多烦言交攻愈甚于今日矣欲望致和而广乐岂不疎哉古之求治者将以措刑也今陛下求治则欲致刑此又羣臣误陛下也臣知其说矣是出于荀卿荀卿喜为异论至以人性为恶则其言治世刑重亦冝矣而说者又以为书称唐虞之隆刑故无小而周之盛时群饮者杀臣请有以诘之夏禹之时大辟二百周公之时大辟五百岂可谓周治而禹乱邪秦为法及三族汉除肉刑岂可谓秦治而汉乱邪致之言极也天下幸而未治使一日治安陛下将变今之刑而用其极欤天下几何其不叛也徒闻其语而惧者已众矣臣不意异端邪说惑误陛下至于如此且夫宥过无大刑故无小此用刑之常理也至于今守之岂独唐虞之隆而周之盛时哉所以诛辟饮者意其非独群饮而已如今之法所谓夜聚晓散者使后世不知其详而徒闻其语则凡夜相过者皆执而杀之可乎夫人相与饮酒而辄杀之虽桀纣之暴不至于此而谓周公行之欤圣策曰方今之弊可谓众矣捄之之术必有本末所施之宜必有先后臣请论其本与其所宜先者而陛下择焉方今捄弊之道必先立事立事之本在于知人则所施之宜当先观大臣之知人与否耳古之欲立非常之功者必有知人之明苟无知人之明则循规矩蹈绳墨以求寡过二者皆审于自知而安于才分者也道可以讲习而知徳可以勉强而能惟知人之明不可学必出于天资如萧何之识韩信此岂有法而可传者哉以诸葛孔明之贤而知人之明则其所短是以失之于马谡而孔明亦审于自知是以终身不敢用魏延我仁祖之在位也事无大小一付之于法人无贤不肖一付之于公议事已效而后行人已试而后用终不求非常之功者诚以当时大臣不足以与于知人之明也古之为医者聆音察色洞视五脏则其治疾也有剖胸决脾洗濯胃肾之变苟无其术不敢行其事今无知人之明而欲立非常之功解纵绳墨以慕古人则是未能察脉而欲试华佗之方其异于操刀而杀人者几希矣房管之称刘秩关播之用李元平是也至今以为笑矣陛下观今之大臣为知人欤为不知人欤乃者擢用众才皆其造室握手之人要结审固而后敢用盖以为其人可与戮力同心共致太平曽未安席而交口攻之者如猬毛而起陛下以此验之其不知人也亦审矣幸今天下无事异同之论不过渎乱圣聴而已若边隅有警盗贼窃发俯仰成败呼吸变动而所用之人皆如今日乍合乍散临事解体不可复知则无乃误社稷欤华佗不世出天下未尝废医萧何不世岀天下未尝废治陛下必欲立非常之功请待知人之佐若犹未也则亦诏左右之臣安分守法而已圣策曰生民以来称至治者必曰唐虞成周之世诗书所称其迹可见以至后世贤明之君忠智之臣相与忧勤以营一代之业虽未尽善然要其所成就亦必有可言者其详着之臣以为此不可胜言也其施设之方各随其时而不可知其所可知者必畏天必从众必法祖宗故其言曰戒之戒之天惟显思命不易哉又曰稽于众舍己从人又曰丕显哉文王谟丕承哉武王烈诗书所称大略如此未尝言天命不足畏众言不足从祖宗之法不足用也符坚用王猛而樊世仇滕席寳不悦魏郑公劝太宗以仁义而封伦不信凡今之人欲陛下违众而自用者必以此借口而陛下所谓贤明忠智者岂非意在于此等欤臣愿考二人之所行而求之于今王猛岂尝设官而牟利魏郑公岂尝贷钱而取息欤且其不悦者不过数人固不害天下之信且服也今天下有心者怨有口者谤古之君臣相与忧勤以营一代之业者似不如此古语曰百人之聚未有不公而况天下乎今天下非之而陛下不回臣不知所税驾矣诗曰譬彼舟流不知所届心之忧矣不遑假寐区区之忠惟陛下察之臣谨昧死上对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八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九十
(明)贺复征 编
○制策六
制科策【宋孔文仲】
对臣伏惟陛下下明诏降清问讲求万事之统皆非愚臣之所能及也然臣窃有深忧者陛下求言好善之隆名逺岀百王之上至于用言纳諌之道有未充尽其极尔何者陛下莅祚之初首开转对以延疎逺切直之言召群臣以询安危利害之策者此陛下天资谦恕思得深谋至计以补所未逮也而言之既多聴之既久卒未闻采一事用一画见之天下至于近日四方之人与夫朝廷之上贤卿谊老交章累疏论列时政得失臣考之公议以为虽皋陶周召之谋所以致君福民宁九庙而安万世者公谠不能过此矣而陛下闻之若不闻见之若不见岂其急近论而畧逺虑安小补而损大忠乎此臣所大惧也臣愿陛下首思聴言用諌之意不聴则已聴则博同天下之心不用则已用则兼取逺近之策然后动无遗事举无失计而善政可行太平可议矣臣将论天下事先述此以献臣诚愚闇不知大体惟陛下省纳焉圣策曰在昔明王之治天下仁风翔洽徳泽汪濊四序调于上万物和于下兵革不试刑辟勿用内则儁贤居位以熈于王职外则戎夷向风以修于岁贡建皇极以承天心敛时福以息民庶然后日星雨露鸟兽草木効祥荐祉书之不絶甚尊慕之其何术而臻此欤臣闻天下之术有大小而人君用之有后先先其大而后其小则用力不劳而天下治宜先而后可大而小则用力愈劳而天下乱天下之术其大者能正其始是也其小者不能正其始是也在昔明王之治天下仁翔而徳洽四序调而万物和以至兵偃刑措儁贤修职夷狄纳贡建皇极而天道应敛五福而民气洽吉祥见于上珍符出于下者正始之术行也后世之治天下万事失其序而灾害荐至者正始之术废也陛下追慕古昔治功之美而谘求致之之术臣请遂言正始之说夫天下之道三曰王曰霸曰强国天下之本一曰即位即位者王所以自正也始不以正及其末也虽欲变而正之亦无及矣是故始为强国未有能终之以霸政者也始为霸政未有能终之以王术者也孔子作春秋书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夫元年正月者一年一月也而变之曰元与正者欲人君当即位之初体元以居正也元者善之本也正者道之极也人君能于始初清明力行善本而躬履道极此王道所以成也且夫一之以道徳淳之以仁义此王道也行之以仁义杂之以功利此霸道也专用权谋不顾义理此强国之术也及考其见于效也王道行于数千岁之外咏歌畏爱犹深结于民心而不忍去之霸政止能及其身至子孙之世则废熄不讲强国之术民之视上相疾如仇雠伺其有间则相与蹈藉倾覆之矣凡三道者得失之报若白黒然而世主趋王道者少适霸政与强国者多何也葢王道所及甚逺而不能取成于仓卒霸政与强国为敝虽深而能见效于目前人之常情薄逺效而贵速成是所以失趋适之正也汉之文景唐之太宗皆有可致之资又有能致之势而致治安国不能与三代并者失其所适矣伏惟陛下聦睿神武得之于天可谓有能致之资矣日月所被皆在图籍可谓有必致之势矣当承祚践极之始端本清源之日欲王而王欲霸而霸欲强国而强国得失之策系于一举而已譬犹御八骏之马驰九轨之路择而后往则得其正一或不慎以意驰之则宜之燕者或造于楚矣宜往吴者或之于秦矣则夫事物交会之间不可不慎所适如此臣窃观近日朝野之论而考陛下意之所适求之于古不能无疑且天下之所以治者贵义而不贵利也奈何先之以兴利仁人之所以尊者明道而不计功也奈何一之以望功万事所以成就者迟久也奈何期之以迫急四方所以畏爱者岂弟也奈何驱之以威刑荀卿曰国者巨用之则巨小用之则小杨子曰好大而不为大不大矣好髙而不为髙不髙矣此而望仁翔而徳洽四序调而万物和以至兵偃刑措儁贤修职夷狄纳贡建皇极而天道应敛五福而民气洽吉祥见于上贞符岀于下岂不艰哉臣愿陛下旷然大变而行众人之所不能为卓然自致而行前世之所不能到尊尚王道贱畧强霸其尊之也若抱渇而需饮其贱之也若辞阍而即明屏去谀佞亲近忠直数御东序开陈图书讲前代之兴亾论百王之成败以其善行以其恶戒避其所失趋其所得仰而思之以夜而继日也幸而得之辍寐以待旦也有言逆于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志必求诸非道用其粹而遗其驳操其要而治其烦凡此皆王道之术也而正始之论也陛下深讲而力行之则驯致古昔明王之道如决流抑坠尔何患慕之而未臻乎圣策曰朕承祖宗之业托士民之上眀有所未烛化有所未孚又退托于任大守重艰于负荷思闻谠直之言以辅不逮庶几乎治此见陛下虚心访道至诚恻怛之至意也如臣之愚何足以奉承之而臣尝闻之曰明欲被于万物化欲孚于四方未有不自治心始也夫治心者圣人所以穷理之术也人之有心犹天之有极也是故晦明阴黙之中不足以辨南北以能考而正之者极星是也是非纷杂之间不足以审真伪而能别而分之者心官是也心也者天下之至正也又能养之以正则善恶是非万事之理无不白矣斋戒以持之使其不失清虚以守之使其不乱问以通之谋以发之此治心之始也及其成也不思焉未尝不应于理也不勉焉未尝不合于道也藏之为志气而无不充发之为事业而无不济如权衡设于此而万钧之重铢两之轻无所不辩如盘水设于此而大如天地细如毛髪无所不察此治心之效也心正则明尽明尽则化至此自然之道陛下思闻谠直之言庶几乎治此天下之盛福也臣闻适于耳目之娱而为腹心之害者柔从悦顺也虽芟夷之而常患其有余忤于一日之意而为百世之利者刚方谠直也虽养长而常患其不足古之圣贤屈已执谦和颜逊志加之以劳来之厚助之以劝赏之恩凡以养天下刚方谠直之节使森然列于吾庭为国家庙社之福故夫伏格趋鼎引衣断槛破裂麻制封还诏书如此之类日常有之而不为怪者所以广聪明而来下情也臣愿陛下容忍近臣之献言开纳逺臣之论事置諌诤之任以助闻见补宪肃之官以振纲纪而又力以谦冲假借深养刚方谠直之气如汉髙祖之于周昌晋武帝之于刘毅然后可以得天下谠直之言以辅治道不然犹却行求前徒举以访臣又安补于万一哉圣策曰葢人君即位必求端于天而正诸已惟五事得其常则庶征协其虑有国以来靡敢自肆而和气犹郁大异数见乃元年日蚀三朝洎仲秋地震数路而冀方之广为灾最甚自处于弗徳之致夙寤晨兴思其所以此见陛下畏天饬已恐欢修省之盛徳也臣闻日食地震者阳微阴盛也而或曰日食者厯之常数也臣请辨之一百七十三日有余而为一交然后食此厯家之说也而春秋襄公二十一年之九月十月二十四年之七月八月皆未及一交则食此厯之不合一也二汉之政西京为盛东京为衰大率皆二百余年尔而西京四十五食东京七十四食食之疎密应政之盛衰而然曽无定数此厯之不合二也是日食者非可托于厯其要为阴盛之应也阳浮为天而主于动阴凝为地而本于静宜静而动者阴越其分而拟诸阳阳之于阴君子小人之道也君子道长则阳气发于祥瑞小人道长则阴气见于灾变此天人相与必然之应也易自复之一阳至坤之六阴凡十二卦相往来于一岁之间葢圣人告人以君子小人之道有相更之势贵于早防之也在临则戒之曰八月有凶在泰则戒之曰无平不陂无往不复欲其慎之于八月之前消之于未陂未复之始也陛下欲应变求端谨五事而协庶应消大异而召和气在乎尊阳抑阴尊君子之道抑小人之道而已凡天下之道有故有新有大有小有老有弱有邪有正有讷有辩有躁有静以对而言之在上偏者皆阳而君子之道也在下偏者皆阴而小人之道也上偏欲其过厚下偏欲其常损冝厚而薄之宜损而益之则阴盛阳微君子道消小人道长其敝至于不可扶持此不可不察也若夫旧劳必迁而新策必合大臣依违而小臣执议老成沦伏而弱齿简拔方直疎逺而柔谀亲附辨给者获用而迟蹇者被退鋭进者褒升而黙守者遗落阴盛阳微之变莫着于此矣天地告戒之意不为不审愿陛下思所以应之夫阳不可以不尊阴不可以不抑君子之道不可不进小人之道不可不退不抑不退其萌虽微及其既盛甚可畏也周之衰诸侯僭天子又其衰也大夫僭诸侯又其衰也家臣僭大夫又其衰也夷狄盟中国此阴盛之极也而春秋自此絶笔矣故臣愿陛下早思所以救之圣策曰图讲政务则日至中昃而犹多苟简之习烝进人材则官无虚假而颇乏绩用之美臣闻讲政务而絶苟简在于贵迟久进用人材而底绩用在于练名实易曰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夫圣人之材所过者化所存者神而至于论治定功成之业未尝不待之以久何也速则粗粗则所得暴而所及浅久则精精则所收博而所被深此圣人之意也盖夫仁必久安义必久由志必久勤法必久守令必久行官必久任士必久养兵必久练逰神于累岁之外望化于必世之后夫如是则心一而虑精事详而理究徳新而道大化浃而泽流动乎万物之上被乎天地之问又何患苟简之习哉圣人无为不言而海内大治者以能练羣臣核名实也官各守其分谓之名职各治其事谓之实丞弼之臣责之以论道徳和阴阳财计之司责之以通有无足国用諌官责之以直言得失御史责之以弹戢愆违侍从责之以尽规纳诲将帅责之以安边却敌职司责之以一路之政守令责之以一郡一县之治如此举名以责其官按实以督其职而庶绩弗凝者未之有也今夫大臣下兼财计之柄小臣或侵将帅之权侍从言责不得尽其词职司守令不得专其治未见其能无虚假也朝廷设百官于外内皆所以治天下万事非徒为空名以付之也欲立一事重建一官欲治一政重遣一使未见其能底绩用也圣策曰种羗非不懐来也而边候或时驿骚以至临遣辅臣憺明神武臣以为御戎之策决之于素而已夫以边陲之重不责统帅之臣而求希合幸进之小谋金革之机不为持重之筭而聴轻举易动之疎计是以其弊在于茍争小功而忘大忧专趋小利而失大信此猾虏所以敢负懐徕之恩践中国而抗官师亦吾有以致之而已夫敌之未至也制之宜以经逺之策敌之既至也御之宜有应变之术齐景公时燕晋为冦景公患之问于晏婴而婴之所荐者穰苴而穰苴卒能逐冦而安邦唐宪宗时刘辟为梗宪宗患之问于杜黄裳黄裳所荐者髙崇文而崇文卒能擒敌而定蜀陛下冝诏辅弼大臣各荐将才而用之则神武憺于天地之表河湟之外当有解椎髻袭衣冠来献国地者又岂患奔冲之冦不足御乎圣策曰烝民非不爱养也而生业或未完富以至外驰使者布宣惠教臣以为陛下爱民欲其富而不足以富国遣使宣慰教而适足以为弊盖失所以先后之序矣夫事有肇祸而法有起患者不谓事之始法之初也累之至久则弊败积而祸患起此必至之势也臣甞谓陛下深虑后世之患而必为无穷之弊盖在乎富民之道不讲而富国之谋太深也凡赋敛之于民古人贵其损之而不贵其益春秋书宣公初税亩成公作丘甲哀公用田赋以为益之不已则势穷力弊必至于变故孔子详録其事以贻后世之戒臣尝观富国之论不起于丰大之世而多岀于战争之际王者緫制六合所以服民心而重国体者在吾道徳之盛大不系财货之丰盈易之小畜者徳之小也则曰富以其邻在泰与谦则道之大者也皆曰不富以其邻夫左右相比之谓邻人君之于天下中国之于四夷皆邻也人君所以运动天下役使四夷道有余者不假于富徳不足者须富行之陛下固宜法谦泰之有余岂可用小畜之不足是以巨桥虽积而商不能居敖仓虽盈而秦不能守非无财也道徳不建而失天下之心也夫鸟穷则啄兽穷则搏人穷则诈陛下之民可谓穷矣前世所谓无艺极之赋大之山海细之草木其利皆已入于官而行于今矣陛下徐思弛费息用以寛民财而逸民力若大禹卑宫恶服汉文弋绨革舄以泽天下庶几不至大匮而复岀泉以取其息寘使以厚其征而求富民宣恵之名不可得矣易之剥者始于下也其象曰上以厚下安宅所以救剥也陛下取于下悉矣上取下悉则其势既极而其象为剥孟子曰君子用其一缓其二用其二而民有莩用其三而父子离臣惧民心积穷不知所岀渐为离散以至剥落虽有汤禹文武之才无所复施其巧易曰观我生观民也诗曰念我皇祖陟降庭止陛下观天下之势易离难合一危则不可再安上念五圣之业艰难勤苦一欹则不可复正则夫富国之谋适足以深忧未足为陛下利也伏惟发于神断罢法追使以幸天下以福万世此四方裂眦抉目之所共望岂独贱臣之妄言哉圣策曰国用虽节而尚烦于调度兵籍虽众而未精于简稽臣以为国用虽节而调度烦者未得节之之道兵籍虽众而简稽疎者未得简之之本也九州岛土地之产撮粟尺帛之赋陆挽水漕衔柂摩毂日夜合沓以输太仓以古凖今可谓盛矣至于道途之艰任负之疲京师之一金田野之百金也少府之百金民产之万金也夫以万金之费施之于一燕好之中用之于一赐予之内此类可胜计哉地之财有时民之力有限人君之费无穷以有时有限养无穷此调度所以愈増而不已民力所以愈困而不支也古者宫庭之职百二十员汉之文帝明帝给事官者不过二人太祖养兵不过十二万太宗尝谓近臣曰人君当淡然无欲不使嗜好形见于外则奸佞无自入矣凡此皆清心节用之本寛民养物之要不务先理其本而广为调度之求故曰未得节之之道也今夫能省内郡之黥兵而益以土兵然后兵可简也国家北失幽燕西捐灵夏守边捍塞初无百二之要阻是以二邉黥卒特为爪牙不可以废至于方内无事之郡百年不识兵革而例设屯伍坐蠧民力此不可不制也宜依前世府卫之法使民得以口率岀徒而分天下郡为三等上郡五千中郡三千下郡一千而止畨休迭上不过什一则武备修而简稽精矣周公制礼方五百里谓之大国其车千乗为五万五千兵而民不告劳者施之有序制之得术也今之所谓上户者征敛甚厚而其力困所谓下户者佣役不及而其势逸而上户居其一下户居其十是常困其一而逸其十也家有二夫古者皆出一兵今皆逸之而不能用反敛有限之谷帛以给不耕之惰民此岂周公之心哉故曰未得简稽之本也圣策曰寛关梁之禁而商贾靡通臣闻钱者无用之物而圣人贵之者以其能通有用之财也夫以无用而通有用是以贵其通而不贵其积古之所谓通货达财者在乎商贾之职而不在乎上今之关市之征密于布碁均输之吏苛于猛虎商旅易业转于他技而求财货之通难矣圣策曰捐器玩之巧而工弗戒此在陛下约已以率尔陛下约已于上则六宫蒙化于内百官率法于朝百姓承流于下及其久也风俗转移嗜好薄损有其财而无其尊弗敢踰制有其力而非其道不敢败度则虽不捐器而工自戒矣臣又闻之天下技巧华靡之玩未有不始于京师欲治四方先治京师古之道也夫以千里之地四方之俗皆有焉者惟京师也惟其难制之宜甚详周法六卿四郊之内自五家有比长积而上之至卿大夫凡万有八千九百三十六官而后足以致京师之治今京师治民之职大不过京兆尹次不过河南令而求风敦俗朴是以难也惟陛下择之而已圣策曰风俗浮薄根于取士之无本教道之不明而向询台阁之论所执者不一岂无救弊之道焉凡取士之要不过二科曰徳行也文辞也而已臣以为自三代以上可以用徳行由秦汉以下不过用文辞而台阁所以异论者葢不过二者之间此陛下必欲以徳行取天下之士则井田当授也侯国当建也民必家给也官必久任也乡当读法也家当有塾也而后可以求全徳真行致之于位如其未也而独设选举徳行之科是亦无补而已夫先世之吏正故所举者必求仁义孝弟今世之吏邪故所举者不过请托嗜好故曰今日取士不过可以用文辞尔至于敦俗之本教道之法臣愿有献焉盖士节之重轻未尝不与国体之安危相应如根本强弱于下而枝叶荣枯于上也昔周之士贵秦之士贱夫上有屈体下无屈道者贵也舍己所守求合于上者贱也而周秦治乱考此可见葢夫士无守道自重之节人有翾躁不耻之求渐渍成俗恬不为怪未有甚于今日也宜有以矫正其弊使士知自重而人蹈亷耻凡潜徳独行不求闻之君子必深察之而使之常在于必显仰希俯合昧于宠辱之人必深观之而使之常至于不用则天下皆知盛徳之意士节一变敦俗之本教道之法自此致之可也圣策曰刑罚烦重出于设法之多门沿袭之不革而将加恩仁之政使死者少缓必有可行之术焉臣观陛下之意不过欲仿三代之肉刑施之于从坐之死尔是未尽观时制宜之道也古者政敦事朴虽以圣人之知而因革之间犹有未尽者肉刑是也断民之支体使不为完人此非圣人之心而三代用之者因革之理有未尽也且立尸而祭近于渎神俎豆而食近于甚野岂若后世虚神之位金石为器哉肉刑之不可用于今犹之不可尸祭而俎食夫大辟之科至死而不敢怨者法当其罪也傥欲加恩仁之政寛从坐之死则今之律令自有减死一等法舍此不用而断支刖足为骇民惊俗之政未足为可行之术也昔子产欲止伯有之妖必并列子孔之后则夫政虽期于推实而亦贵于慎名使天下不知朝廷恩仁之意而徒传告以断人之足而弃之岂所以为慎名圣策曰予欲兴乎七教兼乎三至以底圣人之道则宜条其先后之次欲明乎六亲尽乎五法以极天下之治则宜叙其始末之要此见陛下博稽古先欲举载籍之所传施之于今以尽圣人之道而尽天下之治也臣请深论天下之道先后之次始末之要而陛下酌焉盖徳与刑并行于天地之间如寒暑相将而未尝离也于是之间必有先后之次上焉者専徳以胜刑若尧舜之无刑成周之措刑是也中焉者假刑以助徳若西汉宣帝任刑名东汉明帝善刑理是也下焉者惟刑而已秦人以刑致乱隋人以刑兆变是也此先后之次不同故治乱之应异也则夫恭老尊齿乐施亲贤好徳恶贪亷俭之七教至礼不辞而天下治至赏不废而天下悦至乐无亲而天下和之三至从而可明其次也抑臣又闻之恐惧寅畏者政之治也骄逸隳惰者政之末也周宣王中兴之盛徳而不慎于后其诗终变为雅唐太宗慈俭英武之主而魏郑公刘洎马周之徒咸諌以为渐不及贞观盖崇髙富贵之势骄逸隳惰之所伺也视其有间则入而不能出矣是以圣哲之君遐观逺虑思之于所不思求之于所不求方其大安也必以危自厉方其大荣也必以辱自惕不使非常之变起于不测而至于不可救也岂非知治道本末之要也欤则夫六亲之等五法之数又从而可推其要也圣策曰仲舒之言班固谓切于当世而可施于今者何策崔实之论范晔谓明于政体而有益于时者何事昔班固载仲舒汉廷之策于史其间讲天下治乱之理可谓详矣举而行之皆足以助治而最可施于今日之策臣以为莫如天道先阳而后阴王政先徳而后刑之论也范晔纪崔实政论数十条于书以为凡所辨论通明政体而言有益于今者则臣以为不足深论者也何者实之大概欲人主不当纯法八世而宜叅以霸政严刑峻法破奸宄之胆以之行于汉桓帝衰替之世可尔安足为陛下深论哉策曰无以为古人陈迹既久而不可举无以为本朝之成法已定而不可改惟其改之而适中举之而得宜不迫不迂归于至当陛下议政法而举适中得宜为言此天下之望也臣安得无辞以致之盖势可以举则举之则不失于陈迹力可以改则改之则不泥于成法此因革之常道也至于未适于中未得其宜而改之则今日之变法犹或可议焉臣读易至革卦言天下之法至于有弊则不可不革也而辞曰元亨利贞悔亾然则革之必至于元亨利贞然后悔可亾尔又曰革而当其悔乃亾然则革之而不当益以招悔也夫革之必至于亨然后可以议革变之必至于当然后可以言变斯圣人之能事易象之精义也思之于冥冥索之于昏昏使尽合道义之中而后革之则出而天下倚之若山岳此之谓革而亨谋之于众多待之以迟久使尽得上下之宜而后变之则一制行而天下望之若云霓此之谓变而当古之为治相与谋谟于庙堂之上至于风移俗易徙善逺罪而天下不知其措置之迹者必亨而后革必当而后变也今则不然一法朝岀而夕已嚣一制暮行而朝或弊斧钺不足以禁谤论窜黜不足以抑烦言其故何邪未决其亨而革之未计其当而变之举而不必适中动而不必得宜也臣愿陛下慎之而已盖夫革而未尽其制则其势必复革而有复则法以轻而不信矣法制数变国家之大病也汉徙甘泉后土之祠自是之后三十年间五徙而天地之兆终不能定故愿陛下慎之则至当之论无过于此矣陛下虑臣之惮言而不必行或茍饰行以自免则诏之曰言之非艰行之惟艰又虑其畏避执事而不尽其悃愊也则又曰悉心以陈亦不惮于改为臣是以敢进其私忧过计之说臣闻天下者大物也是以治之者必得大才苟未得大才而委畀之则天下之政终无时而理矣万钧之鼎天下之至重也而孟贲乌获持之奔走踰越险阻若践平地此无他其力足也使力不足者负之而趋不独折絶筋骨又将隳器败餗而不可救矣易言天下万物之理至详密矣而至于治天下之难治而未尝不归之大才硕徳之人故屯之不宁必待君子之经纶蛊之败壊必待君子之振育旅之分散必待智者之有为否之欲休必俟大人之获吉圣人以为当四卦之时不得四人者治之则愈益其乱而无补于治昔汤之求伊尹也见之耕者髙宗之求傅说也见之岩筑文王之用太公也见之渔钓三士者藏迹至深而三君者能举而用之者以其取之公求之广也唐文宗可谓恭俭慈仁勤于致理之主当是时李徳裕在其庭而不用裴度捐于外而不使乃览贞观政要而叹息又曰吾视开元天寳事则气拂吾膺然则文宗所以忧勤尽心者徒虚器尔伏惟陛下法成汤髙宗文王公聴广取以为法鉴文宗舍本忧末以为戒独观昭旷之道驱驰域外之议不论隐显不间内外不异逺近不殊明晦才之当者取之徳之宜者予之可大者治大可小者治小则天下之才继踵而出凡陛下所举而询于臣者不治而自治矣陛下有为之术何以先此古人有言曰言切直而不用则身危不切直则不可以明道苟求所以明道又避于危身此势之不可并者也说不由道忧也由道而不合非忧也苟求所以由道又希于必合此理之不可兼者也臣学术浅陋言论狂鄙罪当万死无所敢恨幸陛下察焉臣昧死谨对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九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一百九十一
(明)贺复征 编
○制策七
弘治壬戌科殿试策【明康海】
制曰朕膺天命承祖宗列圣之统以临天下于兹十有五年夙夜兢兢思弘化理非法诸古而不可然尝考之前代继统之君守成称贤莫盛于夏之启商之中宗髙宗周之成康之数君者治绩之美具在方册果何道以致之近世儒为之论谓圣王以求任辅相为先又谓君之圣者以辨君子与小人数君子之致治也其亦有待于是邪且辅相之贤否君子小人之情状未易知也兹欲简贤为辅用君子不惑于小人将安所据邪天下之务固非一端以今日之所急者言之若礼乐若教化若选才课绩征赋之法兵刑之令皆斟酌于古然行之既久不能无弊焉祛其弊而救之欲化行政举如祖宗创制之初比隆前代何施何为而得其道邪子诸生积学明经通于古今之冝其具实以对毋隐言毋泛论朕将采而行之
臣对臣闻天下有不可易之道而常获于人主有不敢易之心盖天下之事未有舍道而能集者而道固不可易也心之所向道之弘否所关一有所易则所以修于身者必不能实用其力而道之在我知之不眀守之不固甫迁于此或转于彼虽欲勤励以求治而弛张予夺一无所据窥伺媒孽之辈共起而乗之虽有贤人君子立于其朝漫不相信甚者或斥谴罢去不为之所天下之治将焉所赖而成乎惟有以真知道之不可易其心常忧勤惕厉而不敢以一毫茍且轻率之意杂之于中择之必精执之必固使用人取善各有定则贤否莫吾乱而君子小人不相尤既得其人而任之以事则政无不举而法无不振天下治宜无有不成者矣古之人君未有不达于是而能致其治者也亦未有徒达于是其心终有易焉而能以无弊者也洪惟皇帝陛下以至圣之徳抚盈成之运十五年来民安物阜虽尧舜禹汤文武之业亦不过此而策士之诏乃犹惓惓焉以化之不弘治之不洽为念陛下岂诚有未达于是而犹待于问哉臣有以仰窥圣心之于道固有不自易焉者也臣尝谓古今豪杰之士不得所遇虽子思孟轲之流亦且徒尔而臣之庸昧乃际遇若此臣敢有所讳而不言哉臣惟天下之深患在于久安极治而机括所不见者莫为之虞陛下夙夜兢兢思弘化理此固宜也然用于已不若资于人求诸今莫若法乎古古之君心纯乎道未尝敢以为易故其用人行政有非后世之所能及如启当禅授之后继禹之业守之以敬而伯益之用终始无间故道之得于禹者无废坠不举者矣中宗髙宗一切信任陟扈傅说之属而又本以严恭寅畏恭黙思道之心成商之治又岂无所据邪殷之顽民杂于管蔡武庚之手武王之泽未洽也使非悔悟于周公笃信于召奭借有成康继绪不忘之思旌别淑慝之意而礼乐之化岂能如诗书所道哉程頥曰圣人以求任辅相为先欧阳修曰君之圣者以辨君子与小人盖政以人而举人既存则政自无偏陂不举之患而治之在天下者可成也陛下欲求数君致治之绩独可舍此而他务邪亦惟有不敢易之心而已天下之政孰有岀于人主之心者况用人之际又其本原所自之地哉圣制所谓简贤为辅用君子不惑于小人诚灼见其必然而忧勤之心有不能自已者也盖大君为天地之宗子必有大臣为宗子之家相相之职所以辅养君徳而赞成政化天子不可一日无者岂惟夏商周为然皋夔稷契之流虽尧舜之世亦不可无也若其贤与否则必辨之于先而后可任之于后茍辨之不明用之不当则天下之祸反有不可言者矣何者以匹夫之贱而上与天子共事其所为操纵予夺者无一不为天下之所禀受使心术或有不正而学识或有不醇则其所壊非如有司之一节一端而已故必先有不敢易之心然后修之身者无往不实修之身者既实则岀乎我者无乎不正而人之邪正自无所匿于是择其贤者而用之则辅相得矣臣于今日岂以不得为忧特恐所以待之者不至耳臣在草野间闻朝廷用一大臣必极耸动以为谘谋亲信将必有出于恒品之外今一立京师乃或有未然者臣愿陛下为之礼下务得其心而使尽其职凡逺猷大畧不为群议所诎一政一令必与之深言极论而后布则小人虽欲肆其无所忌惮之私以惑吾聴而其情已先觉矣盖小人之情不过趋利避害去其所恶而求其所喜者而已然亦必掩之而不甚露故利之来或逊且谢之害之至或以为所分且蹈之夫辞之不力则得之不固受之不力则去之不决及利害至于必不可已则亟去与取之恐后也方其有所勉而为之也其卒不可掩者已跃然于甘言悦色之间即此试之小人之情可复遁乎既得其情则冝亟去之去之不亟则或为他巧所中而犹未免于有惑随有即觉随觉即去如是而已如是则君子小人不相尤君子小人不相尤则动无所妨而天下之务自无凝滞不举之患矣臣请以圣谕所及数者言之礼乐不可以一日无此万古不易之论然其兴也虽专重其实而亦未尝遂弃其文臣窃见近之所为礼者疎简纵逸虽所谓仪文之末亦未之有所为乐者残缺废壊虽所谓声容之细亦未之备盖不得其本而安于苟且将就之习固如是也苟学校之敎有以振作而兴起之则人心自无不止之欲而其情自无不和之发凡见之宗庙朝廷乡党之际自有以去其疎简纵逸之习而补其残缺废壊之弊将不俟于进退升降而节钟鼓羽钥而和矣礼乐有不兴者乎至夫敎化之所在其机系于人主之心而其应属之天下之广萃英俊之士使之羣逰于学读书穷理且或莫为之变而欲驱天下之愚民使悉归于礼让和乐之域固已难矣莫若先以恭俭忠厚躬行于上不为声色土木货利玩好之所移易而后徐以示于天下天下方以前日之侈纵相安而一旦之所闻见乃如此其心亦必悚然以思冷然以省苟一二大家巨族顿悟而倡改之则人之乐从者众矣选课之法则臣于此有所深惜祖宗之于士养之以道义而信之以赏罚其用也不为之拘而其课之也幽明殿最各为之等故能皆勉于其官而优于其事比者稍有兵荒而纳粟买官之人已满吏部之簿矣虽有才徳滞于所用之期用未及而颠毛已号种种能以壮节自励者曽几人哉况又黜陟之施一惟流品是视苟不本于科甲之选高官重秩未肯轻与则彼无所慕于中者又安有所忌于外哉臣愿严其侥幸觊觎之禁使冗懦不职之徒一一谢去选惟其才而不尽拘流品试之以官而课之以实如苏洵所谓某人亷吏也有某事以知其亷某人能吏也有某事以知其能然后因其最否以加赏罚天下之人望以其才自见者亦将知所变矣征赋之病大抵冗耗过多而司会莫为之省非司会之不省势不得也自京师言之食之仰于江南岁数百万而权势所畜无籍之辈不为国家分寸之益者乃至百千借其空名以耗实费至有水旱饥馑之变则又加倍以取于江南之名臣闻土日窟则陷继之江南之民贫甚则江北可晏然以不顾乎况今边境之扰未甚妥帖前日榆林大同之役马死食匮所费不知几千万而无用之兵又坐食于边山陜之民丁运之法无不备举老幼父子流离移析外患未除而内地已困宁不可为惧耶臣欲去冗耗无用之费而革权门招集之弊息江南之民以固根本边境之扰但以付之良将不用统制之属带挟侥幸之徒以耗军食而又复屯田之实省丁运之苦用固无不足者也兵则先于生养安息之间为之深计使不受役于私门而得给其俯仰奋迅矫烈之气又必常振励之使之无所沮丧今有一级之劳而大家右族诃谴夺去不敢仰视将何所养以自奋乎况夫新旧逃流之兵方以官法逼之复伍釡爨之用俱无可充又其居无亲戚往来之接其心之欲去已甚矣卫所之官又以严刑深计钩取其有彼方有欲去之心而此又逐之使去逐矣而不去岂人情哉欲兵之强而二者特不之详臣所以深虑也用刑之际洞照物情而不为所诳明者皆足为之而法之轻重则有一定之制既得其情必为之断使贵贱无异施豪右寡弱无异决则令之所岀即无不从天下之奸当必随禁而革盖天下皆天子之民刑期于必戮赏期于必得不待命而后知者也豪右之徒有所倚伏得以自脱而寡弱之人骈首就死人之情孰不畏死而不求所以自脱哉此尤陛下之宜置念者也夫数者之务酌之于古而行之于今宜有不可易者而其弊犹若此圣制所谓祛其弊而救之欲化行政举如祖宗创业之初比隆前代者岂有他哉亦取诸人而已孔子曰为政在人启以下数君不过中材之主一得其人且足以为治而况陛下神圣天纵岀于寻常万万者哉然臣于此窃有说焉盖政虽举于有人而身则所以取人之本故孔子有曰取人以身欲得人而不先修乎身是其心之所存轻忽率易不能不累于爱憎之私而用所不当用舍所不当舍者有矣臣愿陛下急于修身以端取人之则然所以修身者又非勉强矫拂之所能致必自君臣父子夫妇昆弟之间以至于动静语黙一事一为之际常加儆畏内省于中果当于理而不悖乎果非其当然之则而狃于外诱乎使天理纯明私欲凈尽则身无有不修而道无有不尽酬酢斟酌自不谬于天下之是非茍用乎人其用必当苟发于政其发必精治功之隆能追配祖宗卓越古昔而有诗书之所不及载者矣彼汉唐宋区区小补之治又恶足论哉然臣又闻治不患于始之不得而难于终之有继伏惟陛下常存不敢易之心以守此不可易之道则国家天下之幸非独臣之幸也臣无任惓惓忠爱之至臣谨对
正徳辛未殿试策【杨慎】
制曰创业以武守成以文昔人有是说也然兵农一致文武同方其用果有异乎文武之分始于何时兵民之判起于何代尝质诸古矣书称尧曰乃武乃文于舜称文明禹称文命而不及武于汤称圣武而不及文周之谟烈各専其一且三代迭尚而不言武周列四民而兵不与焉何也汉唐宋之英君令主或创业而兼乎文或守成而兼乎武或有未备亦足以善治论者又谓天下安注意相又谓天下虽安忘战则危是治兵之道果与治民者同邪异邪我太祖髙皇帝以圣神文武统一天下建官分籍各有定制列圣相承率循是道百五十年治定功成实由于此然承平既久玩愒乗之学校之法具存而士或失业蠲贷之诏屡下而人多告饥流徙之余化为盗贼以遗朕宵旰之忧今赋税馈运民力竭矣而军食尚未给调发战御兵之力亦劳矣而民患尚未除或者官非其人乎而铨选之制黜陟之典赏罚之令亦未始不加之意也兹欲尽修攘之实谨恬嬉之戒文治举而武功成天下兵民相卫相养于无事之天以保我国家久安长治之业宜何如而可子大夫志于用世方策试之日不暇以微辞隐义为问姑举其切于时者其为朕陈之
臣对臣闻帝王之御天下也有岀治之全徳有保治之全功文武并用岀治之全徳也兵农相资保治之全功也于并用而见其同方则天下之政岀于一而徳为全徳如日月之在天凡所以照临者胥天之徳也于相资而见其一致则天下之治岀于一而功为全功如手足之在人凡所以持行者皆人之功也由是聨属天下以成其身纲维其道以适于治体统相承而无偏坠不举之患本末具偹而无罅隙可议之疵放之四海而皆凖传之万世而无弊帝王为治之要孰有加于此哉臣自少读帝王之书讲帝王之道窃有志于当世之事然学焉而不敢言言焉而不得达今幸近咫尺之威立方寸之地制策所及者皆是道与是事也臣敢不罄一得之愚以为万分之助乎伏覩圣问首曰创业以武守成以文而又曰文武同方兵农一致果有异乎臣惟三代而上同一道也勘乱则曰武守成则曰文同一民也无事则为农有事则为兵初未始异也在易明两作离文明之象也上九王用岀征有嘉释之者曰刚明及逺威振而刑不滥斯不亦可见文武之同方乎地中有水师师旅之象也而释之者曰伏至险于大顺藏不测于至静盖寓兵于农之意斯不亦可见兵农之一致乎是故一张一弛号为善道刚克柔克协于皇极周公冢宰实兼东征毕公为公亦总司马武夫堪腹心之寄吉甫有文武之称以天保治内而未尝无武以采薇治外而未尝无文文武固未分也自秦不师古专以武勇立国语诗书者有刑斩首级者进爵民勇于战皆忘生好利之人士贱以拘废干戈羽钥之习至汉袭秦制立丞相将军而将相之职异唐宋以来置中书元帅枢宻而军国之权偏此文武之分出于三代之后也成周之制以田赋岀兵一同之田岀戎马四百匹兵车百乗一封之田岀戎马四千匹兵车千乗畿方千里提封万井岀戎马四万匹兵车万乗自五人为伍积而为两为卒自五卒为旅积而为师为军天子之六乡六军诸侯之大国三军次国二军小国一军而降杀有等焉一方有事则命将岀师迨功成献俘将归于朝即守职之吏兵散于野即縁亩之农兵农固未判也至管仲相齐欲速图霸业乃壊周兵于内政分国中以四乡使国中之民为兵鄙野之民为农兵不服耒耜之勤农不识干戈之具以至勾吴之水犀秦昭之鋭士成周之制变易尽矣此兵农之判出于三代之衰也载质之诗书所称古之帝王未有不兼文武之徳均兵农之功者称帝尧者曰乃武乃文四表之被即所谓文丹水之战则所谓武也舜之诛四凶禹之格有苖固可以武功名而亦文明文命之余事也布昭圣武见于伊训然圣谟嘉言谓非文武之全欤文谟武烈称于君陈然整旅伐崇下车访道二者正未始偏废也三代迭尚曰忠曰质曰文而不及武者盖言忠质文则武固在其中必以武言则是秦之所尚而非三代之治周列四民曰士农商贾而兵不与者即臣前所陈寓兵于农之说专以兵言是为后世之制而非成周之旧矣汉唐宋之君如光武之投戈讲艺太宗之身兼将相庶几创业而兼乎文其未备者如汉髙之不事诗书而规模宏逺盖其寛仁大度暗合乎道况能善陆贾文武并用之言乎孝武之封狼居胥宪宗之平淮西西蜀庶几守成而兼乎武其未备者如仁宗之时西夏猖獗而致四十二年之太平盖其深仁厚泽培植国本况能用韩范儒者之将乎陆贾之言曰天下安注意相则在承平时不可不修文徳故曰人君以论相为职又曰将特大有司耳非相比也司马法曰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则在承平时不可不饬武备故曰君子以除戎器戒不虞又曰圣人贵未然之防是知兵以卫民民以给兵治兵乃所以销兵讲武即所以偃武治兵之与治民亦异而同也汉之军制以南北分南军主环卫王宫北军主巡绰京城有骑士有材官与夫西北之车骑东南之楼船临淄之弩手荆楚之剑客皆仰给于县官而不编于齐民识者惜其去古未逺而不能复此汉之治民与治兵异也唐府兵之立其制最善兵散于府将归于朝所以弭祸乱之原二十为兵六十而免而民无久役之劳三时耕稼一时讲武而兵无常聚之患器甲岀于民衣粮岀于民而国无养兵之费治民与治兵同而论者许其为近古良有以也宋之制有三衙四厢诸司緫管钤辖诸将然终宋之世国威不振者殆兵权失之轻而兵民分之过也由是言之文武者其名也兵农者其实也三代而上兵岀于农而文武不得不合三代而下兵判于农而文武不得不分夫苟知文武之所以同则所以治民与兵者不容以异矣洪惟我太祖髙皇帝独禀睿智首出庶物扫开辟所未有之污复帝王所自立之地武功之盛无以加矣整人伦于用夏变夷之余兴文教于拨乱反正之始文徳之隆又何如哉当时之建官也科目则有文举武举官聨则有文班武班部属则有文选武选当时之定籍也常产则有屯田民田户籍则有军籍民籍官署则有州县卫所干刚独断无威柄下移之失犬牙相制无尾大不掉之患有事则共与机密之谋无事则各掌兵民之寄在京有司马以提督军营在外有宪臣以緫制边务臬司有兵备之权县吏専巡捕之职名若分而实则相属职若判而任则相维保治之法盖与三代而符也至若太宗表章经籍而外清朔漠之尘宣宗崇重儒臣而出平汉邸之变列圣相继益懋益敦百五十年来固皆以文致治而庙筭无遗神武不杀伟烈宏功照耀简册寿国脉于箕翼安国势于盘石斯世斯民盖有由之而不知者恭惟皇帝陛下保富有之业思日新之图阅歴熟而见理明涵养深而持志定垂衣拱手而天下向风动颜变色而海内震恐疆场之虞扑之于方炽萧墙之梗消之于未形君子洗心以承休徳小人延颈以望太平而皇心谦冲谓承平既久玩愒随之臣伏读至此有以知陛下出治之全徳保治之全功可因此一念而举矣臣窃以为陛下求治之心甚至而奉行者或有所未至焉夫学校者风俗之首也程颢谓治天下以正风俗得贤才为本使主学校者皆得其人教之之法悉如阳城之在国学胡瑗之在湖学一道徳以明礼义尊经术以定习尚不荒于嬉而毁于随则淳厚之风可臻而士之失业者非所忧矣民者国本所系邵雍谓寛一分则民受一分之赐所以寛之者在朝廷而近民者莫切于守令使为守令者皆得其人养之之法悉如黄霸之在颍川张咏之在益州遵奉诏条宣布徳意不以茧丝先保障不以抚字后催科则殷阜之俗可期而民之告饥者非所忧矣流徙之余聚为盗贼亦由教之无法养之无素故也以人情言之盗贼亦人耳人莫不爱其筋力肌肤也莫不爱其父母妻子也莫不爱其田庐赀产也在上者不以无益之工役苦其筋力不以不中之刑罚残其肌肤不以流离病其父母妻子不以诛求损其田庐赀产则彼之所爱者皆为所有矣不幸而死犹不舍其所爱况舍所爱以蹈必死之地哉今潢池弄兵緑林称号者在在有之赋税之过春支秋粮馈运之弊十室九空农事在所当重也迩者出内帑银二十万两以济西蜀之军储爱民可谓深矣臣愚以为本土之蓄积宜自足用昔人有言兵务精不务多今为将者兵每务多而财馈毎患其寡兵既多则财馈不得不多财馈既多则民力不容以不屈是民以养兵而亦不可反为兵困也调发之伍动以千百战御之功十无二三兵政尤所当急也迩者发京营兵三千骑以平山东之反侧御患可谓切矣臣愚以为本土之壮士宜自可用昔汉击匈奴用六郡良家子盖其熟知险易力卫桑梓比之他方所调发一可当百况京兵一出既有行积居饷之劳亦有居重驭轻之戒固可权其宜于一时而非可继于旬月是兵以卫民而亦不可过为民驱也圣问又谓或者官非其人臣愚以为一代之才自足以周一代之用特患用之不得其道耳用之诚得其道则贪可使也诈可使也况藴徳行而志功名者乎选举之制公矣宁无腐儒而当事局歴济而投散地者乎黜陟之典当矣宁无冗食备员之辈隐贤遗才之叹乎赏罚之令明矣宁无滥竽而受赏戴盆而免罚者乎诚使官各尽其人才各尽其用人人有忘私之忠事事有爱国之诚彻桑土于未阴之时徙积薪于未火之日一郡有警则旁郡切震邻之忧一时有警则先时思噬脐之悔敌至不惧敌去不侮不因人成事而老吾之师不旷日持久而匮吾之财内修外攘之实必曲尽于条教之外文恬武嬉之弊必振起于玩习之余则文徳之敷云行雨施武功之建雷厉风行逺可以复帝王之善治上可以光祖宗之谟烈国家亿万年之歴可以配天地于无穷矣臣愿陛下益崇此徳益保此功存无怠无荒之心为可久可大之道惟万几之暇少留意焉则凡所以策臣者可次第而举矣何暇于多言为哉臣干冐天威不胜战栗之至臣谨对
嘉靖壬辰殿试策【林大钦】
制曰朕惟人君奉天命以统亿兆而为之主必先之以咸有乐生俾遂其安欲然后庶几尽父母斯民之任为无愧焉夫民之所安者所欲者必首之以衣与食使无衣无食未免有冻馁死亾流离困苦之害夫匪耕则何以取食弗蚕则何以资衣斯二者亦王者之所念而忧者也今也耕者无几而食者众蚕者甚稀而衣者多又加以水旱虫蝗之为灾游惰冗杂之为害边有烟尘内有盗贼无怪乎民受其殃而日甚一日也固本朕不类寡昧所致上不能参调化机下不能作兴治理实忧而且愧焉然时有今昔权有通变不知何道可以致雨旸时若灾害不生百姓足衣足食力乎农而务乎职顺乎道而归乎化子诸士明于理识夫时藴抱于内而有以资我者亦既久矣当直陈所知备述于篇朕亲览焉勿惮勿隐
臣对臣知识愚昧学术疎浅不足以奉大问窃惟陛下当亨泰之交抚盈成之运天下皆已大治四海皆已无虞而乃拳拳于百姓之未得所为忧是岂非文王视民如伤之心邪甚大美也然臣之所惧者陛下负聦明神智之资秉刚睿明圣之徳举天下之事无足以难其为者而微臣所计议复不能有所补益于万一陛下岂能以其言为未可尽弃而有所取之耶陛下临朝策士凡有几矣异时莫不光扬其名声宠绥其禄秩然未闻天下之人有曰天子某日降某策问某事因某策济某功者是岂策策士之言皆无可适于用者邪抑亦其言或有可适于用而未暇采之邪是臣之所惧也臣方欲为根极政要之说明切时务之论而不敢饰为迂阔空虚无用之文以罔陛下陛下若以其言为可信而不悉去之试以臣之策付之有司责其可行则臣终始之愿毕焉如或言不适用则臣有瞽愚欺天之罪俯伏以待罪谴诚所甘心而不辞也臣伏读圣策有以见陛下拳拳以民生冻馁流离为忧以足民衣食为急此诚至诚恻怛以恵元元之念天下之所愿少须臾无死以待徳化之成者然臣谓陛下诚懐爱民之心而未得足衣食之道诚见百姓冻馁流离之形而未知百姓冻馁流离之实也夫陛下苟诚见夫百姓冻馁流离之实则必思所以富足衣食之道未有人主忍见夫民之冻馁流离而不思所以救援之者未有人主救援夫民之冻馁流离而天下卒坐于冻馁流离而不可救者也今夫匹夫之心可行于一家千乗之心可行于一国何者以一家一国固吾属也曽谓万乗属天下者有救援天下真实恳切之诚而顾不效于天下者哉是臣所未信也臣观陛下临朝凡十九余年于此矣异时劝农蠲租之诏一下天下莫不延颈以望更生然而恵民之言不絶夫口而利民之实惠至今犹未见者臣是以妄论陛下未见斯民冻馁流离之实未得足民衣食之道也臣闻之仁以政行政以诚举王者富民非能家衣而户食也心政具焉而已矣夫有其心而无其政则天下将以我为徒善有其政而无其心则天下将以我为徒法徒法者化滞徒善者恩塞心法兼备此先王所以富足人之大略也臣观史策见三代以后之能富其民者于汉得一人焉曰文帝当秦乱干戈之后当时之民盖日不暇给矣文帝视当时之坐于困寒者盖甚于涂炭也育之以春风沐之以甘雨煦煦然与天下相为休息之政而涂炭者袵席矣故后世称富民者以文帝配成康亦诚有以致之也然而文帝固非纯王者窃王者之似焉犹足以尊称于后世而况夫诚于王者而顾有坐视天下于冻馁流离者哉臣窃谓今日陛下忧民之心不为不切爱民之政不为不行然臣所以敢谓陛下于斯民之冻馁流离而未见其实于足民之衣食而未得其道者窃恐陛下有爱人之仁心而未能如王者之诚怛恳至有爱人之仁政而未能如王者之详悉光明臣是以敢妄论陛下而云云也然臣所望仁政于陛下者非欲尽变天下之俗也非欲复井天下之田也亦曰宜时顺情而为之制而不失先王之意耳臣请因圣策所及而条对之陛下策臣曰夫民匪耕则何以取食弗蚕则何以资衣斯二者亦王者之所念而忧者也今耕者少而食者众蚕者稀而衣者多又加之水旱虫蝗之为灾游惰冗杂之为病边有烟尘内有盗贼何怪乎民受其殃日复甚一日也此见陛下痛念生民之病深揆困乏之本而极思所以拯救之也臣谓民之所以耕蚕稀而日甚其殃者游惰起之也冗杂病之也若夫水旱虫蝗之灾则虽数之所不能无然君人之忧不在焉何者恃吾耕蚕之具素修而无所耗则虽有水旱虫蝗而无所害臣闻有道之国天不能灾地不能阨敌国盗贼不能困以恒职修而本业固仓廪实而备御先也臣闻立国有三计有万世不易之计有终岁应办之计有因时苟且之计万世不易之计者大学所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者也故王制三年耕则有一年之积例之则九年当有三年之豫其终岁所入盖足以自给而三年之蓄恒可以豫待不虞者如此所谓天不能灾地不能阨夷狭盗贼不能困臣前所谓王者之政陛下今日所方切求而欲励行之者所谓终岁应办之计者葢生财之道未甚周节财之道未甚尽一歳之入仅足以充一岁之用其平居无事犹未见其甚敝偶有凶荒盗贼之变则未免厚敛重取以至于困败而不能自振若此者盖素备不修因时权设汉唐宋以下治天下之大率而非我陛下之所以奉天理物而深厚国脉者其所谓因时苟且之计者盖平时之用以敛散于民者颇无其度而取民惟畏其不多用财惟畏其不广方其无事百姓已不能自给迨其有变则不可复为之计矣此则制国无纪溃乱不时盖昏乱衰世之政焉臣前所谓起于游惰病于冗杂之弊亦略有同于是陛下今所方欲改辙而易海内之观者臣谓今日游惰之弊有二冗杂之弊有三此天下之所以常坐于困乏而志士至今愤惋而叹息者也其所谓游惰之弊二者一曰游民二曰异端游民众则力本者少异端盛则务农者稀夫民所以乐于游惰者何也盖起于不均不平之横征病于豪强之兼并小民无所利于农也以为逐艺而食犹可以为苟且求生之计且夫均天下之田然后可以责天下之耕今夫里闬之小民剥于污吏豪强者深矣散食于四方者众也大率计今天下之民其有田者一二而无田者常八九也以八九不耕之民坐食一二之粟其势不得不困然而散一二有田之业以为八九自耕之养其势未尝不足议者病游民之众也或有逐商之说然臣以为游民之商本于不得已也而又无所变置而徒为之逐臣惧夫商之不安于商也臣窃谓今日之弊源已深更化者当端其绪而缓理之理而无绪势将驱力农之民而商而又将驱力商之民而盗也天下为盗国不可久其便莫若颁限田之法严兼并之禁而又择循良仁爱恻怛之吏以抚劳之法以定其世业禁以防其奸贪吏以时其安缉游民其时归乎若夫异端者葢本无超俗利世之智而徒窃其减额逃刑之利不工不商不农不士以自便其身且其倡无父无君之教于天下将使流风之未可已焉此其为害甚明故臣不待深辨然臣窃悼俗之方弊也秃首黄冠充斥道路珠宫琼宇照耀云汉此风未艾效慕者众非所以令众庶见也非所以端正风纪之要体也故臣请陛下严异端之禁斥道佛之说敕令此辈悉归之农其有不如令者许有司罪治不赦盖非惟崇力本之风抑且施教化之道此臣拳拳所望于陛下之至意也其所谓冗杂之弊三者一曰冗员二曰冗兵三曰冗费冗员之弊必澄冗兵之弊必汰冗费之弊必省三冗去而财裕矣夫圣人所以制禄以养天下之吏与兵者何也吏有治人之明则食之也兵有敌人之勇则食之也是其食之者以其明且勇也其或有不明不勇者则非耕不得食非蚕不得衣何者无事而禄亦先王之所俭也今天下之吏与兵何如也臣非欲尽天下之吏与兵而不禄之也臣徒见任州县者固有软罢不胜而坐禄者焉隶兵籍者固有老弱不胜而滥食者焉且入赀之途太多任子之官太众简稽之责不严练选之道有亏臣是以欲于此辈一澄且汰焉其所以去冗滥而寛民赐者不少也若夫冗费之弊不能悉举即其大而著者论之后宫之燕赐不可不节也异端之奉不可太过也土木之役不可不裁也陛下端身以率物节已而居俭其于三者固未可议焉然窃见天下之大民物之众九州岛四海之贡尺帛粒米之赋山林川泽之税日夜合萃以输太仓可谓盛矣而国计未甚足以为必有所以耗之者矣且夫上之赋其下者以一而下之所以供夫上者常以十盖道路之耗漕挽之费京师之一金田野之百金也内府之百金民家之万金也以百万民家之资费之于一燕飨一赐子一供玩者何限臣故曰冗费在今日亦有未尽节者盖臣闻之以天下所有之财赋为天下人民之供养未有不足者特其有以冗而费之者则其势将横征极取天下不至于饥寒涷馁大败极弊而不已臣读史记见周文王方其受命之时地方不过百里而四方君长交至于其国其所以燕飨劳来之典不容终无然而当时百姓各足饥寒不病故民诵之诗曰勉勉我王纲纪四方盖庆之也传至于其子孙以八百国之财赋自养一人宜其甚裕而无忧而民反流离困苦至于黄鸟此邦之咏作焉臣于此见君人节已以利人则易为功广费以厚敛则难为力臣是以拳拳以省冗费为陛下告也陛下策臣曰固本朕不类寡昧所致上不能参调化机下不能作兴治理实忧而且愧焉此乃陛下忧勤之言禹汤罪已之辞也然臣谓陛下非徒为是言也须欲励是行也夫君人之言与士庶不同一或不实天下玩之后虽有美意善政人且骇疑不信陛下往年尝有恤农之诏矣然而天下皆以为陛下之虚言何者诚见其言若是马而未见其惠也今陛下复策臣若是焉臣以为亦致忧勤之实而已欲致忧勤之实须速行臣之言然臣前所陈者皆因圣策所及条对要之所以振弊利世之道犹有未尽于此臣请终之夫山泽之利未尽垦则天下固有无田之忧今夫京师以东蔡邓齐鲁之间古称富庶强国三代财赋多出于此汉唐以来名臣贤守其所以兴田利而禆国用者沟洫川浍之迹犹存而今悉为空虚茅苇之地此古人所谓地利犹有遗者而陛下所使守此土者一切苟且应职而无能为任此忧者此北人所以长坐仰给于东南小有凶荒不继辄辗转沟洫而不能自给以生者地利未尽也臣意陛下莫若严其守令重选有力量才干忠诚为国之士使守其地而专一以兴田利为事朝廷寛其禁限聴其便宜而惟以此为田利课则海内当有赵过者出焉不数十年之后则江北之田应与江南类可省江淮数百万之财赋而舒北人饥寒冻馁之急一举而利二焉大恵也陛下能断而行之大勇也或曰非不欲行也如东南异宜何臣请有以析之夫今日所谓空虚荒瘠无用之地者非向时所谓富实而所托赖以兴起之本区乎昔以富实今以荒虚臣诚未喻其说亦曰存夫人尔魏人许下之屯可见矣方枣祗为屯许之画也当时亦诚见其落落难合洎其成也操终赖之省粟数万今天下之大又安知其无能为枣祗者乎臣是以愿陛下以此为田利课则山泽垦臣又闻之山泽不征市梁无禁王者所以通天下大公大同之制也自汉桑弘羊以剥刻之术媚上而征榷之法始详歴代因之而不革大公之制未闻也然臣终以此为后世衰乱苟且之政今朝廷之取民茶有征酒有榷山泽有租鱼盐有课自一草木以上之利莫不悉笼而归之公其取下悉矣夫上取下悉则其势穷夫兽穷则逐人穷则诈今陛下之民将诈矣司国议者非不知其势之不可以久也然而明知其弊而冐之者诚曰国家利权之所在也臣以为利不胜义义苟未安利之何益况又有不利者在乎臣闻之王者所以总制六合而正服民心张大国体者固在道徳之厚薄不问财赋之有无臣观征利之说不岀于丰大之国恒岀于衰乱之世纎纎然与民争利者匹夫之事也万乗而下行匹夫之事则其国辱非丰大之时所尚也陛下何不旷然为人所难思大公之法去衰乱之政令天下之士争言曰惜乎汉唐宋不能舍匹夫之利以利人至我明天子然后能以天子之大体镇服民心焉陛下何苦于此焉不为也臣愿陛下息山林关市之征焉使大圣人所作为过于人万万也若夫悉推富民之术则平籴之法不可不立也常平之仓不可不设也奢侈之禁不可不严也凡若此者史册之载可考陛下可能举而行之成典具在故臣不必深论之也由臣前所陈而言之均田也择吏也去冗也省费也由臣后所陈而言之辟土也薄征也通利也禁奢也田均而业厚吏良而俗阜冗去而蠧除费省而用裕土辟而地广征薄而息寛利通而财流奢禁而富益八政立而制备矣陛下果能行臣之言又何忧于百姓之冻馁流离又何至于有盗贼之警又何患乎不顺夫道而归乎化哉通变宜时之道其或悉备于此然臣以为此数者皆不足为陛下之难所患人主一人不能清虚寡欲以为寛民养物之要则虽有善政美令未暇及行盖崇高富贵之地固易为骄奢淫逸之所是故眀主重内治也故古之贤王遐观逺虑居尊而虑其危处富而惧其溢履满而防其倾诚以定志虑而节逸欲固寅畏而禁诐邪也故尧日兢舜日业禹日孜汤日检臣以为数圣人固得治心之要矣臣尝读汉书见汉武帝之为君方其临轩策士奋志六经也虽三代之英主不能过焉洎其中年多欲一念不能自胜公孙弘桑弘羊张骞卜式文成五利之辈各乗其隙而售之卒使更变纷然天下坐是大患臣是以知人主一心不可使有所嗜好形于外少有沉溺为祸必大故愿陛下静虚恬虑以为清心节欲之本毋以深居无事而好逸豫毋以海宇平清而事逺畧毋以物力丰实而兴土木毋以聦明英断而尚刑名毋以财赋富盛而事奢侈毋羡邪说而惑神仙澄心正极省虑虚涵心澄则日明虑省则日精精眀之运旁烛无疆举天下功业惟吾所建者岂止以富民生足衣食而已哉臣始以治弊治法为陛下告终以虚心寡欲为陛下勉盖非有惊世絶俗之论以警动陛下然直意以为陛下之所以策臣者盖欲闻剀切时病之说故略敢尽其私忧过计之辞衷情所激诚不知其言之犹有所惮亦不知其言之犹有所隐惟陛下寛其狂易谅其朴直而一赐览之天下幸甚臣谨对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九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一百九十二
(明)贺复征 编
○试策
宋理宗试策【宋陈成甫】
对国势有所恃而重则地势与之俱重国势无所恃而轻则地势与之俱轻势之重者用其国而有余势之轻者保其国而不足愚尝泛观立国之规模矣将有勇怯兵有强弱财有丰匮器有坚朽此势属于国而无常形者也崇冈复岭扃钥严固惊涛怒波舟楫利便此险设于地而有定势者也自古及今同是国也则亦同是地也同是地也则亦同是险也然固有善用其国而无敌于天下者亦有仅保其国而左支右吾之不暇者此无他系于国势之重轻耳夫地势之险易与国而存亾国势之重轻随时而轩轻问其将果勇欤兵果强欤财果丰而器果备欤是之谓国势有所恃而重若然者进可以攻退可以守表里山河惟吾地势之所便耳故曰用其国而有余问其将果怯欤兵果弱欤财果匮而器果乏欤是之谓国势无所恃而轻若然者以战不胜以守不固金城汤池适足为冦敌之资耳故曰保其国而不足感时抚事慨念兴哀盖尝求齐之所以立国者矣始之陵驾方城震薄汉水者此齐也后之困于易水役于函关者亦此齐也岂地势不如昔哉有威公管仲则国势重无威公管仲则国势轻此用国之効所以不同也又甞求晋之所以立国者矣始之伐楚救宋俘曹执卫者此晋也后之分于六卿辱于秦楚者亦此晋也岂地势不如昔哉有文公舅犯则国势重无文公舅犯则国势轻此用国之効又所以不同也大抵地有常形国无定势其有常者在乎择险而知所守其无定者作之则兴委之则衰振之则强玩之则弱而要其所以为兴衰强弱者尤系乎立国之重轻也执事先生据今援古即国势之所宜谨者何先地势之所冝备者孰急发为问目下策末学愚窃谓地势之险易未有不恃国势之重轻以为存亾者也江左之事亦陋矣然其有所恃以立者可不推求其故乎赤壁之役人皆谓吴所以胜魏者黄盖之一炬也殊不知斫案之顷孙权何所激而奋怒宻表之后周瑜何所见而请行则吴之立国必阴有足恃者矣国险民附贤能効用其大势之重若此则赤壁之险非地势之险有所恃而能险也淮淝之役人皆谓晋之所以却秦者朱序之一呼也殊不知别墅之逰安石何所见而不惧渡涧之击牢之何所顾而敢前则晋之立国必阴有足恃者矣指授余闲部陈严整其大势之重若此则淮淝之险非地势之险有所恃而能险也乃若雍丘之屯将无尺兵军无斗粮乃能扼石勒之强而夺之气是国势之所恃以为重者祖逖主之也及夫代以若思则自轻其势而雍丘非晋有矣关中之入君无素谋国无素备乃能捣姚秦之墟而馘其首是国势之所恃以为重者刘裕张之也及夫付以孺子则自轻其势而关中反为赫连所有矣参考而并观之未有国势重而地势不与之俱重亦未有国势轻而地势不与之俱轻者也然则今日亦将为国势广乎抑将为地势广乎愚甞合东南大势观之窃谓全蜀之地天下之头目也东晋不能有而我宋有之荆襄之地天下之要害也孙权不能有而吾宋有之以昔人之所不能有而吾独据其全以扼其险是宜立国之势必有非江左所能及者而今日之弊乃盻盻然疑于弱矣何欤呜呼盍亦即其平日之所恃者观之矣愚不知今日之所恃者何哉果恃吾爪牙之将足以重北门之钥乎何饕帅之纷纷也果恃吾貔虎之士足以重三边之屯乎何虚籍之总总也抑恃吾腐红之粟犀利之器増重大山四维之基乎则又未能财货山积而戈甲霜明也惟其无所恃以为重也故鞑骑再驱而全蜀危庸将一呼而荆襄溃地势之险昔人之所愿而不可得者殆将非吾有矣世之搤腕而谈抵掌而议者未尝不以地势之存亾为虑也愚则曰国势之重轻尤所当虑今日积轻之弊非一日矣端平以来名曰更化而举动之轻甚于前日帅阃之谋始轻于战复轻于和朝廷之令始轻于行复轻于改名器轻于亵赏罚轻于戱为仕者轻庙堂为兵者轻将帅为民者轻其长上此其积轻之势将恐国不足以为国而奚止地势险要之足备哉然则如之何而国势重曰君上有大权则国势重朝廷有公论则国势重天下有君子则国势重以之张国威则将勇而兵强以之裕国计则财丰而器备轻重之机形于内而兴衰强弱之证着于外在吾君一举措间耳独不以家法观之乎我朝廷立国以来重相臣以一事权防専窃也重台諌以司言责防壅蔽也重给舍以主王命防私谒也重监司以察州县防末大也惟其有所恃以为重故强蕃悍然于西陲而屈服于王文正公之一言契丹桀骜于北境而俛首于司马公之一相西川之盗闻张忠定之威声而投戈陜西之兵闻韩忠献之复帅而増气呜呼必有若人者庶乎其足以重吾国矣迩日梅鼎易调台躔改色必有任新责者胶庠诸生懐恤纬之忧久矣故因明问而吐其狂【沈芬曰原集有试策一种蔓靡之格俨然今日墨裁耳聊存一首以志其体】
上舍试策【王十朋】
举国皆儒则儒者之名不闻为吏皆循则吏之名不闻为士皆纯徳野无遗贤则独行逸民之名不闻为子皆孝为臣皆忠则忠臣孝子之名不闻愚甞读浑浑之书而得九官十二牧之为人读灏灏之书而得伊尹伊陟傅说之为人读噩噩之书而得周公闳夭之徒之为人彼皆大儒也当时不称其为儒彼皆治致循良之治也当时不目之曰循吏彼皆为忠为孝也当时不指之曰某为忠臣某为孝子下至于乡党庠序之间不闻其有独行山林草野之间不闻其有逸民自鲁国之人以儒称则儒道衰于周矣自郑相子产楚相孙叔敖以循吏闻则吏治始衰于列国矣自伯夷栁下恵以独行着则天下之士始有尚偏之弊矣自长沮桀溺之徒以逸民而长往则韬光铲采于渔樵之间者多逸民矣自子胥以忠称于吴曽参以孝称于鲁则忠臣孝子稀疎寥絶如参辰之相望矣呜呼士以一行得名于时彼亦何等时邪西汉之有儒林有循吏非西汉之美事盖自髙祖见儒服而慢骂而儒服不振申韩之术行于世而吏治多岀于刑名班固作西京一书表儒林循吏而出之所以伤汉之儒与吏也东汉之有独行逸民非东汉之美事盖自矫激之俗兴士始流为厓异斩絶之行自廉耻之风丧时始贵髙举逺蹈之人范晔作东都一书表独行逸民而出之亦伤士之少纯全时之多独善也李唐之有孝友有忠义非李唐美事盖自髙祖变节于晋阳而唐无忠义之风文皇行亏于闺门之内而唐无孝友之俗秉史笔者表孝友忠义而出之盖伤当时忠孝之难能而仅有为足贵也夫天下皆有则所有者不胜书天下皆无则仅有者斯可书且西汉有商山之四皓非无逸民也有矫世之杨王孙非无独行也而班固不立逸民独行传者盖以当时之士廉退者尚多无贵乎逸民行之全纯者犹众无取乎独行其不以是立传盖不欲使当时有逸民独行之名也东汉有江革申屠蟠之类非不甚孝有李固杜乔之徒非不甚忠而范晔不立忠义孝友之传者盖以当时俗多孝友则孝友不可悉书人多忠义则忠义殆不一传二传之不立盖不欲使当时有孝友忠义之名也若夫居儒林者二十有三人经术渊源者孔安国为之最安国得圣人家传之学非渊源乎在循吏者六人政治忠厚者蜀文翁为之伯文翁兴学校以化民非忠厚乎以独行显者二十有四愚窃有取于范式式以信义行于朋友时人知其可以托死是固本诸贤圣而不为矫激也以隐逸称者十有七愚窃有取于严陵陵髙尚其志卒不为光武用议者谓其得圣人之清是故乐在山林而不盗声名也言言之烈史臣之所以赞颜叚蒸蒸之善栁宗元之所以铭李兴然真卿秀实行非一端而不列于忠义愚独于忠义三十七人之中深喜全节之张巡李兴割股肉以进其亲非名敎之所贵愚独于孝友十人之中深喜义门之李知本若夫四百年之汉三百年之唐洪儒硕学将相名臣皆繇此途出不列于数者之目非为不足列也正以其全徳备行不可列于一端以小之耳且西京儒者莫如扬雄氏讵可列雄于儒林乎东都循吏莫如卓鲁二子讵可列卓鲁于循吏乎李唐忠孝莫如狄仁杰讵可列仁杰于孝友忠义乎推此则知以一行而得名者不如不列于是科之为美史臣去取端有旨哉虽然班史之去取固善矣张汤杜周以残忍深刻著名者也而不列于酷吏则何以衰残刻之风范史之去取固善矣蔡琰失节于胡行非不丑也乃以其文采之故而传诸列女则何以励天下之妇节唐史之去取固善矣裴延龄奸佞之雄者也而不列于奸臣则又非春秋斧钺之诛矣呜呼自古名士多史才少班范诸子皆有良史之才而去取犹未尽当潜徳之幽馨未必尽发已死之奸谀未必尽诛此韩退之所以有人祸天刑之畏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九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一百九十三
(明)贺复征 编
○进策一
审势【宋苏洵】
治天下者定所尚所尚一定至于万千年而不变使民之耳目纯于一而子孙有所守易以为治故三代圣人其后世逺者至七八百年夫岂惟其民之不忘其功以至于是盖其子孙得其祖宗之法而为据依可以永久夏之尚忠商之尚质周之尚文视天下之所宜尚而固执之以此而始以此而终不朝文而暮质以自溃乱故圣人者出必先定一代之所尚周之世盖有周公为之制礼而天下遂尚文后世有贾谊者出说汉文帝亦欲先定制度而其说不果用今者天下幸方治安子孙万世帝王之计不可不预定于此时然万世帝王之计当先定所尚使其子孙可以安坐而守其旧至于政弊然后变其小节而其大体卒不可革易故享世长逺而民不茍简今也考之于朝野之间以观国家之所尚者而愚犹有惑也何则天下之势有强弱圣人审其势而应之以权势强矣强甚而不已则折势弱矣弱甚而不已则屈圣人权之而使之甚不至于折与屈者威与惠也夫强甚者威竭而不振弱甚者惠亵而下不以为德故处弱者利用威而处强者利用惠乘强之威以行惠则惠尊乘弱之惠以养威则威发而天下震栗故威与惠者所以裁节天下强弱之势也然而不知强弱之势者有杀人之威而下不惧有生人之惠而下不喜何者威竭而惠亵故也故有天下者必先审知天下之势而后可与言用威惠不先审知其势而徒曰我能用威我能用惠者末也故有强而益之以威弱而益之以惠以至于折与屈者是可悼也譬之人身将欲饮药饵石以养其生必先审观其性之为阴其性之为阳而投之以药石药石之阳而投之阴药石之阴而投之阳故阴不至于涸而阳不至于亢茍不能先审观已之为阴与已之为阳而以阴攻阴以阳攻阳则阴者固死于阴而阳者固死于阳不可救也是以善养身者先审其阴阳而善制天下者先审其强弱以为之谋昔者周有天下诸侯太盛当其盛时大者已有地五百里而畿内反不过千里其势为弱秦有天下散为郡县聚为京师守令无大权柄伸缩进退无不在我其势为强然方其成康在上诸侯无大小莫不臣伏弱之势未见于外及其后世失德而诸侯禽奔兽逃各固其国以相侵攘而其上之人卒不悟区区守姑息之道而望其能以制服强国是谓以弱政济弱势故周之天下卒毙于弱秦至孝公其势固已骎骎焉日趋于强大及其子孙已并天下而亦不悟专任法制以斩挞平民是谓以强政济强势故秦之天下卒毙于强周拘于惠而不知权秦勇于威而不知本二者皆不审天下之势也吾宋制治有县令有郡守有转运使以大系小丝牵绳聨总合于上虽有地在万里外方数千里拥兵百万而天子一呼于殿陛间三尺竖子驰传捧诏召而归之京师则解印趋走惟恐不及如此之势秦之所恃以强之势也势强矣然天下之病常病于弱噫有可强之势如秦而反陷于弱者何也习于惠而怯于威也惠太甚而威不胜也夫其所以习于惠而惠太甚者赏数而加于无功也怯于威而威不胜者刑弛而兵不振也由赏与刑与兵之不得其道是以有弱之实着于外焉何谓弱之实曰官吏旷惰职废不举而败官之罚不加严也多赎数赦不问有罪而典刑之禁不能行也冗兵骄狂负力幸赏而维持姑息之恩不敢节也将帅覆军疋马不返而败军之责不加重也羌戎强盛凌压中国而邀金缯増币帛之耻不为怒也若此类者太弱之实也久而不治则又将有大于此而遂浸微浸消释然而溃以至于不可救止者乘之矣然愚以为弱在于政不在于势是谓以弱政败强势今夫一舆薪之火众人之所惮而不敢犯者也举而投之河则何热之能为是以负强秦之势而溺于弱周之弊而天下不知其强焉者以此也虽然政之弱非若势弱之难治也借如弱周之势必变易其诸侯而后强可能也天下之诸侯固未易变易此又非一日之故也若夫弱政则用威而已矣可以朝改而夕定也夫齐古之强国也而威王又齐之贤王也当其即位委政不治诸侯并侵而人不知其国之为强国也一旦发怒裂万家封即墨大夫召烹阿大夫与常誉阿大夫者而发兵击赵魏赵魏尽走请和而齐国人人震惧不敢饰非者彼诚知其政之弱而能用其威以济其弱也况今以天子之尊藉郡县之势言脱于口而四方响应其所以用威之资固已完具且有天下者患不为焉有为而不可者今诚能一留意于用威一赏罚一号令一举动无不一切出于威严用刑法而不赦有罪力行果断而不牵众人之是非用不测之刑用不测之赏而使天下之人视之如风雨雷电遽然而至截然而下不知其所从发而不可逃遁朝廷如此然后平民益务检慎而奸民猾吏亦常恐恐然惧刑法之及其身而敛其手足不敢輙犯法此之谓强政政强矣为之数年而天下之势可以复强愚故曰乘弱之惠以养威则威发而天下震栗然则以当今之势求所谓万世为帝王而其大体卒不可革易者其尚威而已矣或曰当今之势事诚无便于尚威者然孰知夫万世之间其政之不变而必曰威邪愚应之曰威者君之所恃以为君也一日而无威是无君也久而政弊变其小节而参之以惠使不至若秦之甚可也举而弃之过矣或者又曰王者任德不任刑任刑覇者之事也非所宜言此又非所谓知理者也夫汤武皆王也桓文皆霸也武王乘纣之暴出民于炮烙斩刖之地苟又遂多杀人多刑人以为治则民之心去矣故其治一出于礼义彼汤则不然桀之恶固无以异纣然其刑不若纣暴之甚也而天下之民化其风淫惰不事法度书曰有众率怠弗协而又诸侯昆吾氏首为乱于是诛锄其强梗怠惰不法之人以定纷乱故记曰商人先罚而后赏至于桓文之事则又非皆任刑也桓文用管仲管仲之书好言刑故桓文之治常任刑文公长者其佐狐赵先魏皆不说以刑法其治亦未尝以刑为本而号亦为伯而谓汤非王而文非霸也得乎故用刑不必霸而用德不必王各观其势之何所宜用而已然则今之势何为不可用刑用刑何为不曰王道彼不先审天下之势而欲应天下之务难矣
审敌【苏洵】
中国内也四裔外也忧在内者本也忧在外者末也夫天下无内忧必有外惧本既固矣盍释其末以息肩乎曰未也古者之忧忧在外今者之忧忧在内释其末可也而愚不识方今之所忧者为末也古者四裔之势大弱则臣小弱则遁大盛则侵小盛则掠吾兵良而食足将贤而士勇则患不在中原如是而曰外忧可也今之契丹姑无望其臣与遁求其志止于侵掠而不可得也契丹骄恣为日久矣岁邀金缯以数十万计曩者幸吾有西羌之变出不逊语以撼中国天子不忍使边民重困于锋镝是以彼日益骄而贿日益増迨今凡数十百万而犹歉然未满其欲视中国如外府然则其势又何止数十百万也夫贿益多则赋敛不得不重赋敛重则民不得不残故虽名为息民而其实爱其死而残其生也名为外忧而其实忧在内也外忧之不去圣人犹且耻之内忧而不为之计愚不知天下之所以久安而无变也古者匈奴之强不过冒顿当暴秦刻剥刘项战夺之后中国溘然矣以今度之彼宜遂入践中原如决大河溃蚁壤然卒不能越其疆以有吾尺寸之地何则中原之强固皆百倍于匈奴虽积衰新造而犹足以制之也五代之际中原无君晋瑭茍一时之利以子行事契丹割幽燕之地以资其强大孺子继立大臣外叛契丹扫境来冦兵不血刃而京师不守天下被其祸契丹自是始有轻中原之心以为可得而取矣及吾宋景德中大举来冦章圣皇帝一战而却之遂与之盟以和夫人之情胜则狃狃则败败则惩惩则胜契丹狃石晋之胜而有景德之败惩景德之败而愚未知其所胜甚可惧也虽然数十年之间能以无大变者何也契丹之谋必曰我百战而胜人人虽屈而我亦劳驰一介入中国以形凌之以势邀之岁得金钱数十百万如此数十岁我益数百千万而中原捐数百千万吾日以富中国日以贫然后足以有为也故边境之上岂无可乘之隙使之来冦大足以夺一郡小亦足以杀掠数千人而彼不以动其心者此其志非小也将以蓄其鋭而伺吾隙以伸其所大欲故不忍以小利而败其逺谋古人有言曰为虺弗摧为虵奈何契丹之势日长炎炎今也柔而养之以冀其卒无大变其亦惑矣且今中国之所以竭生民之力以奉其所欲而犹恐之焉惧一物之不称其意者非谓中国之力不足以支其怒也然以愚度之当今中国虽万无有如石晋可乘之势者契丹之力虽足以犯边然今十数年间吾可以必无犯边之忧何也非畏吾也其志不止犯边也其志不止犯边而力又未足以成其所欲为则其心惟恐吾之一旦絶其好以失吾之厚赂也然而骄傲不肯少屈者何也其意曰邀之而后固也鸷鸟将击必匿其形昔者冒顿欲以攻汉汉使至輙匿其壮士徤马故兵法曰辞卑者进也辞强者退也今匈奴之君臣莫不张形势以夸我此其志不欲战明矣阖闾之入楚也因唐蔡句践之入吴也因齐晋契丹诚欲与吾战耶曩者陜西有元昊之叛河朔有王则之变岭南有智髙之乱此亦可乘之势矣然终以不动则其志之不欲战又明矣吁彼不欲战而我遂不与战则彼既得其志矣兵法曰用其所欲行其所能废其所不能于敌反是今无乃于此异乎且契丹之力既未足以伸其所大欲而夺一郡杀掠数千人之利彼又不以动其心则我勿赂而已勿赂而彼以为辞则对曰尔何功于吾岁欲吾赂吾有战而已赂不可得也虽然天下之人必曰此愚人之计也天下孰不知赂之为害而勿赂之为利顾势不可耳愚以为不然当今外忧之势如汉七国之势昔者髙祖急于灭项籍故举数千里之地以王诸将项籍死天下定而诸将之地因遂不可削当是时非刘氏而王者八国髙祖惧其且为变故大封吴楚齐赵同姓之国以制之既而信越布绾皆诛死而吴楚齐赵之强反无以制当是时诸侯王虽名为臣而其实莫不有帝制之心胶东胶西济南又从而和之于是擅爵人赦死罪戴黄屋刺客公行匕首交于京师罪至彰也势至逼也然当时之人犹且徜徉容与若不足虑月不图岁朝不计夕循循而摩之煦煦而吹之幸而无大变以及于孝景之世有谋臣曰鼌错始议削诸侯地以损其权天下皆曰诸侯必且反错曰固也削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则反疾而祸小不削则反迟而祸大吾惧其不及今反也天下皆曰鼌错愚吁七国之祸期于不免与其发于逺而祸大不若发于近而祸小以小祸易大祸虽三尺童子皆知其当然而其所以不与错者彼皆不知其势将有逺祸与知其势将有逺祸而度已不及见谓可以寄之后人以茍免吾身者也然则错为一身谋则愚而为天下谋则知人君又安可舍天下之谋而用一身之谋哉今者契丹之强不减于七国而天下之人又用当时之议因循维持以至于今方且以为无事而愚以为天下之大计不如勿赂勿赂则变疾而祸小赂之则变迟而祸大畏其疾也不若畏其大乐其迟也不若乐其小天下之势如坐弊船之中骎骎乎将入于深渊不及其尚浅也舍之而求所以自生之道而以濡足为解者是固夫覆溺之道也圣人除患于未萌然后能转祸而为福今也不幸养之以至此而近忧小患又惮而不决则是逺忧大患终不可去也赤壁之战惟周瑜吕蒙以为胜伐吴之役惟羊祜张华以为是然则宏逺深切之谋固不能合庸人之意此鼌错所以为愚也虽然错之谋犹有遗憾何者错知七国必反而不为备反之计山东变起而关内骚动今者匈奴之祸又不若七国之难制七国反中原半为敌国匈奴叛中国以全制其后此又易为谋也然则谋之奈何曰契丹之谋不过三一曰声二曰形三曰实契丹谓中国怯久矣以吾为终不敢与之抗且其心常欲固前好而得厚赂以养其力今也遽絶之彼必曰战而胜不如坐而得赂之为利也华人怯吾可以先声胁之彼将复赂我于是宣言于逺近我将以某日围某所以某日攻某所如此谓之声命边郡休士卒偃旗鼓寂然若不闻其声声既不能动则彼之计将出于形除道翦棘多为疑兵以临吾城如此谓之形深沟固垒清野以待寂然若不见其形形又不能动则技止此矣将遂练兵秣马以出于实实而与之战破之易耳彼之计必先出于声与形而后出于实者出于声与形期我惧而以重赂请和也出于实不得已而与我战以幸一时之胜也夫勇者可以施之于怯不可以施之于知今夫呌呼跳踉以气先者世之所谓善鬬者也虽然蓄全力以待之则未始不胜彼呌呼者声也跳踉者形也无以待之则声与形者亦足以乘人于卒不然徒自弊其力于无用之地是以不能胜也韩许公节度宣武军李师古忌公严整使来告曰吾将假道伐滑公曰尔能越吾界为盗邪有以相待无为虚言滑帅告急公使谓曰吾在此公安无恐或告除道翦棘兵且至矣公曰兵来不除道也师古诈穷迁延以遁愚故曰彼计出于声与形而不能动则技止此矣与之战破之易耳方今匈奴之君有内难新立意其必易与邻国之难伯王之资也且天与不取将受其弊贾谊曰大国之王幼弱未壮汉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数年之后大抵皆冠血气方刚汉之傅相以病而赐罢当是之时而欲为安虽尧舜不能呜呼是七国之势也
策断上【苏轼】
二方为中国患至深逺也天下谋臣猛将豪杰之士欲有所逞于西北者久矣闻之兵法曰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向者臣愚以为西北虽有可胜之形而中国未有不可胜之备故窃尝以为可特设一官使独任其责而执政之臣得以专治内事茍天下之弊莫不尽去纪纲修明食足而兵强百姓乐业知爱其君卓然有不可胜之备如此则臣固将备论而极言之夫天下将兴其积必有源天下将亡其发必有门圣人者唯知其门而塞之古之亡天下者四而天子无道不与焉盖有以诸侯强偪而至于亡者周唐是也有以匹夫横行而至于亡者秦是也有以大臣执权而至于亡者汉魏是也有以蛮夷内侵而至于亡者二晋是也使此七代之君皆能逆知其所由亡之门而塞之则至于今可以不废惟其讳亡而不为之备或备之而不得其门故祸发而不救夫天子之势蟠于天下而结于民心者甚厚故其亡也必有大隙焉而日溃之其窥之甚难其取之甚密旷日持久然后可得而间盖非有一日卒然不救之患也是故圣人必于其全盛之时而塞其所由亡之门盖臣以为当今之患外之可畏者西戎北狄而内之可畏者天子之民也西戎北狄不足以为中国之大忧而其动也有以召内之祸内之民实执存亡之权而不能独起其发也必将待外之变先之以戎狄而继之以吾民臣之所谓可畏者在此而已昔者敌国之患起于多求而不供供者有倦而求者无厌以有倦待无厌而能久安于无事天下未尝有也故夫二国之患特有逺近耳而要以必至于战敢问今之所以战者何也其无乃出于仓卒而备于一时乎且夫兵不素定而出于一时当其危疑扰攘之间而吾不能自必则权在敌国权在敌国则吾欲战不能欲休不可进不能战而退不能休则其计将出于求和求和而自我则其所以为媾者必重军旅之后而继之以重媾则国用不足国用不足则加赋于民加赋而不已则凡暴取豪夺之法不得不施天下一动变生无方国之大忧将必在此盖尝闻之用兵有权权之所在其国乃胜是故国无大小兵无强弱有小国弱兵而见畏于天下者权在焉耳千钧之牛制于三尺之童弭耳而下之曽不如狙猿之奋掷于山林此其故何也权在人也我欲则战不欲则守战则天下莫能支守则天下莫能窥昔者秦尝用此矣开关出征以攻诸侯则诸侯莫不愿割地而求和诸侯割地而求和于秦秦人未尝急于割地之利若不得已而后应故诸侯常欲和而秦常欲战如此则权固在秦矣且秦非能强于天下之诸侯秦惟能自必而诸侯不能是以天下百变而卒归于秦诸侯之利固在从横也朝闻陈轸之说而合为从暮闻张仪之计而散为横秦则不然横人之欲为横从人之欲为从皆使其自择而审处之诸侯相顾而终莫能自必则权之在秦不亦宜乎向者寳元庆歴之间河西之役可以见矣其始也不得已而后战其终也逆探其意而与之和又从而厚馈之惟恐其一日复战也如此则贼常欲战而我常欲和贼非能常胜也特持其欲战之形以乘吾欲和之势屡用而屡得志是以中国之大而权不在焉欲天下之安则莫若使权在中国欲权之在中国则莫若先发而后罢示之以不惮形之以好战而后天下之权有所归矣今夫庸人之论则曰勿为祸始古之英雄之君岂其乐祸而好杀唐太宗既平天下而又岁岁出师以从事于外域盖晚而不倦暴露于千里之外亲击髙丽者再焉凡此者皆所以争先而处强也当时羣臣不能深明其意以为敌国无衅而我则发之夫为国者使人备已则权在我而使已备人则权在人当太宗之时边庭震恐以备中国故中国之权重茍不先之则彼或以执其权矣而我又鳃鳃焉恶战而乐罢使敌国知吾之所忌而以是取必于吾如此则虽有天下吾安得而为之唐之衰也惟其厌兵而畏战一有败衂则兢兢焉缩首而去之是故奸臣执其权以要天子及至宪宗奋而不顾虽小挫而不为之沮当此之时天下之权在于朝廷伐之则足以为戚舍之则足以为恩臣故曰先发而后罢则权在我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九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一百九十四
(明)贺复征 编
○进策二
其一自断【宋苏轼】
天下治乱皆有常势是以天下虽乱而圣人以为无难者其应之有术也水旱盗贼人民流离是安之而已也乱臣割据四分五裂是伐之而已也权臣专制擅作威福是诛之而已也四夷交侵边鄙不宁是攘之而已也凡此数者其于害民蠧国为不少矣然其所以为害者有状是故其所以救之者有方也天下之患莫大于不知其然而然不知其然而然者是拱手而待乱也国家无大兵革几百年矣天下有治平之名而无治平之实有可忧之势而无可忧之形此其有未测者也方今天下非有水旱盗贼人民流离之祸而咨嗟怨愤常若不安其生非有乱臣割据四分五裂之忧而休养生息常若不足于用非有权臣专制擅作威福之弊而上下不交民臣不亲非有四夷交侵边鄙不宁之灾而中国皇皇常有外忧此臣所以大惑也今夫医之治病切脉观色聴其声音而知病之所由起曰此寒也此热也或曰此寒热之相抟也及其它无不可为者今且有人恍然而不乐问其所苦且不能自言则其受病有深而不可测者矣其言语饮食起居动作固无以异于常人此庸医之所以为无足忧而扁鹊仓公之所以望而惊也其病之所由起者深则其所以治之者固非卤莽因循茍且之所能去也而天下之士方且掇拾三代之遗文补葺汉唐之故事以为区区之论可以济世不已疎乎方今之势茍不能涤荡振刷而卓然有所立未见其可也臣尝观西汉之衰其君皆非有暴鸷淫虐之行特以怠惰弛废溺于晏安畏期月之劳而忘千载之患是以日趋于亡而不自知也夫君者天也仲尼赞易称天之德曰天行徤君子以自强不息由此观之天之所以刚徤而不屈者以其动而不息也惟其动而不息是以万物杂然各得其职而不乱其光为日月其文为星辰其威为雷霆其泽为雨露皆生于动者也使天而不知动则其块然者将腐壊而不能自持况能以御万物者哉茍天子一日赫然奋其刚明之威使天下明知人主欲有所立则智者愿效其谋勇者乐致其死纵横颠倒无所施而不可茍人主不先自断于中羣臣虽有伊吕稷契无如之何故臣特以人主自断而欲有所立为先而后论所以为立之要云
其二任人【苏轼】
圣王之治天下使天下之事各当其处而不相乱天下之人各安其分而不相躐然后天子得优游无为而制其上今也不然边境不宁本非中国之大患而每以累朝廷是以徘徊扰攘卒不能有所立今委任而责成使西北不过为未诛之冦则中国固吾之中国而安有不可为哉于此之时臣知天下之不足治也请言当今之势夫天下有二患有立法之弊有任人之失二者疑似而难明此天下之所以乱也当其法之弊也其君必曰吾用某也而天下不治是某不可用也又从而易之不知法之弊而移咎于其人及其用人之失也又从而尤其法法之变未有已也如此则虽至于覆败死亡相继而不悟岂足怪哉昔者汉兴因秦以为治刑法峻急礼义消亡天下荡然恐后世无所执守故贾谊董仲舒咨嗟叹息以立法更制为事后世见二子之论以为圣人治天下凡皆如此是以腐儒小生皆欲妄有所变改以惑世主臣窃以为当今之患虽法令有所未安而天下之所以不大治者失在于任人而非法制之罪也国家法令凡几变矣天下之不大治其咎果安在哉曩者大臣之议患天下之士其进不以道而取之不精也故为之法曰中年而举取旧数之半而复明经之科患天下之吏无功而迁取髙位而不让也故为之法曰当迁者有司以闻而自陈者为有罪此二者其名甚美而其实非大有益也而议者欲以此等致天下之大治臣窃以为过矣夫法之于人犹五声六律之于乐也法之不能无奸犹五声六律之不能无淫乐也先王知其然故存其大畧而付之于人茍不至于害民而不可强去者皆不变也故曰失在任人而已夫有人而不用与用而不行其言行其言而不尽其心其失一也古之兴王二人而已汤以伊尹武王以太公皆捐天下以与之而后伊吕得捐其一身以经营天下君不疑其臣功成而无后患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行其所欲用虽其亲爱可也其所欲诛虽其雠隙可也使其心无所顾忌故能尽其才而责其成功及至后世之君始用区区之小数以绳天下之豪杰故虽有国士而莫为之用夫贤人君子之欲有所树立以着不朽于后世者甚于人君顾恐功未及成而有所夺祗以速天下之乱耳鼌错之事断可见矣夫奋不顾一时之祸决然徒欲以身试人主之威者是亦其所挟者不甚大也斯固未足与有为而沈毅果敢之士又必有待而后发茍人主不先自去其不可测而示其可信则彼孰从而发哉庆歴中天子急于求治擢用元老天下日夜望其成功方其深思逺虑而未有所发也虽天子亦迟之至其一旦发愤条天下之利害百未及一二而举朝喧哗以至于逐去曽不旋踵此天下之士所以相戒而不敢深言也居今之势而欲纳天下于至治非大有所矫拂于世俗不可以有成也何者天下独患柔弱而不振怠惰而不肃茍且偷安而不知长久之计臣以为宜如诸葛亮之治蜀王猛之治秦使天下悚然人人不敢饰非务尽其心凡此者皆庸人之所大恶而谗言之所繇兴也是故先主拒关张之间而后孔明得以尽其才苻坚斩樊世逐仇腾黜席寳而后王猛得以毕其功夫天下未尝无二子之才也而人主思治又如此之勤相须甚急而相合甚难者独患君不信其臣而臣不测其君而已矣惟天子一日慨然明告执政之臣所以欲为者使知人主之深知之也而内为之信然后敢有所发于外而不顾不然虽得贤人千万一日百变法天下益不可治岁复一岁而终无以大慰天下之望岂不亦甚可惜哉
其三破庸人之论【苏轼】
天子与执政之大臣既已相得而无疑可以尽其所懐直已而行道则夫当今之所宜先者莫如破庸人之论以开功名之门而后天下可为也夫治天下譬如治水方其奔冲溃决腾涌漂荡而不可禁止也虽欲尽人力之所至以求杀其尺寸之势而不可得及其既衰且退也骎骎乎若不足以终日故夫善治水者不惟有难杀之忧而又有易衰之患导之有方决之有渐疏其故而纳其新使不至于壅阏腐败而无用嗟夫人知江河之有水患也而以为沼沚之可以无忧是乌知舟楫灌溉之利哉夫天下之未平英雄豪杰之士务以其所长角奔而争利惟恐天下一日无事也是以人人各尽其才虽不肖者亦自淬砺而不至于怠废故其勇者相吞智者相贼使天下不安其生为天下者知夫大乱之本起于智勇之士争利而无厌是故天下既平则削去其具抑逺天下刚徤好名之士而奬用柔懦谨畏之人不过数十年天下靡然无复徃时之喜事也于是能者不自激发而无以见其能不能者益以废弛而无用当是之时人君欲有所为而左右前后皆无足使者是以纲纪日壊而不自知此其为患岂特英雄豪杰之士趦趄而已哉圣人则不然当其久安于逸乐也则以术起之使天下之心翘翘然常喜于为善是故能安而不衰且夫人君之所恃以为天下者天下皆为而已不为夫使天下皆为而已不为者开其利害之端而辨其荣辱之等使之踊跃奔走皆为我役而不自知夫是以坐而收其功也如使天下皆欲不为而得则天子谁与共天下哉今者平治之日久矣天下之患正在此也臣故曰破庸人之论开功名之门而后天下可为也今夫庸人之论有二其上之人务为寛深不测之量而下之士好言中庸之道此二者皆庸人相与议论举先贤之言而猎取其近似者以自解说其无能而已矣夫寛深不测之量古人所以临大事而不乱者以镇世俗之躁盖非以隔絶上下之情养尊而自安也誉之则劝非之则沮闻善则喜见恶则怒此三代圣人之所共也而后之君子必曰誉之不劝非之不沮闻善不喜见恶不怒斯以为不测之量不已过乎夫有劝有沮有喜有怒然后有间而可入有间而可入然后智者得为之谋才者得为之用后之君子务为无间夫天下谁能入之古之所谓中庸者尽万物之理而不过故亦曰皇极夫极尽也后之所谓中庸者循循焉为众人之所能为斯以为中庸矣此孔子孟子之谓乡原也一乡皆称原人焉无所往而不为原人同乎流俗合乎污世曰古之人何为踽踽凉凉生斯世也为斯世也善斯可矣谓其近于中庸而非故曰德之贼也孔子孟子恶乡原之贼夫德也欲得狂者而见之狂者又不可得见欲得獧者而见之曰狂者进取獧者有所不为也今日之患惟不取于狂者獧者皆取于乡原是以若此靡靡不立也若孔子子思之所从受中庸者也孟子子思之所授以中庸者也然皆欲得狂者獧者而与之然则淬砺天下而作其怠惰莫如狂者獧者之贤也臣故曰破庸人之论开功名之门而后天下可为也
策别厉法禁【苏轼】
昔者圣人制为刑赏知天下之乐乎赏而畏乎刑也是故施其所乐者自下而上民有一介之善不终朝而赏随之是以上之为善者足以知其无有不赏也施其所畏者自上而下公卿大臣有毫发之罪不终朝而罚随之是以下之为不善者亦足以知其无有不罚也诗曰刚亦不吐柔亦不茹夫天下之所谓权豪贵显而难令者此乃圣人之所借以徇天下也舜诛四凶而天下服何也此四族者天下之大族也夫惟圣人为能系天下之大族以服小民之心故其刑罚至于措而不用周之衰也商鞅韩非峻刑酷法以督责天下然所以为得者用法始于贵戚大臣而后及于疎贱故能以其国霸由此观之商鞅韩非之刑非舜之刑而所以用刑者舜之术也后之庸人不深原其本末而猥以舜之用刑之术与商鞅韩非同类而弃之法禁之不行奸宄之不止由此其故也今夫州县之吏受赂以鬻狱其罪至于除名而其官不足以赎则至于婴木索受笞棰此亦天下之至辱也而士大夫或冒行之何者其心有所不服也今夫大吏之为不善非特簿书米盐出入之间也其位愈尊则其所害愈大其权愈重则其下愈不敢言幸而有不畏强御之士出力而排之又幸而不为上下之所抑以遂成其罪则其官之所减者至于罚金盖无几矣夫过恶暴着于天下而罚不伤其毫毛卤莽于公卿之间而纎悉于州县之小吏用法如此宜其天下之不心服也用法而不服其心虽刀锯斧钺犹将有所不避而况木索笞棰哉方今法令至繁观其所以防奸之具一举足且入其中而大吏犯之不至于可畏其故何也天下之议者曰古者之制刑不上大夫大臣不可以法加也嗟夫刑不上大夫者岂曰大夫以上有罪而不刑欤古之人君责其公卿大臣至重而待其士庶人至轻也责之至重故其所以约束之者愈寛待之至轻故其所以堤防之者甚密夫所贵乎大臣者惟其不待约束而后免于罪戾也是故约束愈寛而大臣益以畏法何者其心以为人君之不我疑而不忍欺也茍幸其不疑而轻犯法则固以不容于诛矣故夫大夫以上有罪不从于讯鞫论报如士庶人之法斯以为刑不上大夫而已矣天下之吏自一命以上其莅官临民苟有罪皆书于其所谓歴者而至于馆阁之臣出为郡县者则遂罢去此真圣人之意欲有以重责之也奈何其与士庶人较罪之轻重而又以其爵减耶夫律有罪而得以首免者所以开盗贼小人自新之途而今之卿大夫有罪亦得以首免是以盗贼小人待之欤天下惟无罪也是以罚不可得而加如知其有罪而特免其罚则何以令天下今夫大臣有不法或者既以举之而诏曰勿推此何为者也圣人为天下岂容有此暧昩而不决故曰厉法禁自大臣始则小臣不犯矣
其二无沮善【苏轼】
昔者先王之为天下必使天下欣欣然常有无穷之心力行不倦而无自弃之意夫惟自弃之人则其为恶也甚毒而不可解是以圣人畏之设为髙位厚禄以待能者使天下皆得踊跃自奋扳援而来惟其才之不逮力之不足是以终不能至于其间而非圣人塞其门絶其涂也夫然故一介之贱士闾阎之匹夫莫不奔走于善至于老死而不知休息此圣人以术驱之也天下茍有甚恶而不可忍也圣人既已絶之则屏之逺方终身不齿此非独不仁也以为既已絶之彼将一旦肆其忿毒以残害吾民是故絶之则不用用之则不絶既已絶之又复用之则是驱之于不善而又假之以其具也无所望而为善无所爱惜而不为恶者天下一人而已矣以无所望之人而责其为善以无所爱惜之人而求其不为恶又付之以人民则天下知其不可也世之贤者何常之有或出于贾竖贱人甚者至于盗贼往往而是而儒生贵族世之所望为君子者或至于放肆不轨小民之所不若圣人知其然是故不逆定于其始进之时而徐观其所试之効使天下无必得之由亦无必不可得之道天下知其不可以必得也然后勉强于功名而不敢侥幸知其不至于必不可得也然后有以自慰其心久而不懈嗟夫圣人之所以鼓舞天下之人日化而不自知者此其为术欤后之为政者则不然与人以必得而絶之以必不可得此其意以为进贤而退不肖然天下之弊莫甚于此今夫制策之及等进士之髙第皆以一日之间而决取终身之富贵此虽一时之文人而未知其临事之能否则其用之不已太遽乎天下有用人而絶之者三州县之吏茍非有大过而不可复用则其它犯法皆可使竭力为善以自赎而今世之法一陷于罪戾则终身不迁使之不自聊赖而疾视其民肆意妄行而无所顾惜此其初未必小人也不幸而陷于其中途穷而无所入则遂以自弃府史贱吏为国者知其不可阙也是故岁久则补以外官以其所从来之卑也而限其所至则其中虽有出羣之才终亦不得齿于士大夫之列夫人出身而仕者将以求贵也贵不可得而至矣则将惟富之求此其势然也如是则虽至于鞭笞僇辱而不足以禁其贪故夫此二者茍不可以遂弃则宜有以少假之也入赀而仕者皆得补郡县之吏彼知其终不得迁亦将逞其一时之欲无所不至夫此诚不可以迁也则是用之之过而已臣故曰絶之则不用用之则不絶此三者之谓也
其三均戸口【苏轼】
夫中国之地足以食中国之民有余也而民常病于不足何哉地无变迁而民有聚散聚则争于不足之中而散则弃于有余之外是故天下常有遗利而民用不足昔者三代之制度地以居民民各以其夫家之众寡而受田于官一夫而百亩民不可以多得尺寸之地而地亦不可以多得一介之民故其民均而地有余当周之时四海之内地方千里者九而京师居其一有田百同而为九百万夫之地山林陵麓川泽沟渎城郭宫室涂巷三分去一为六百万夫之地又以上中下田三等而通之以再易为率则王畿之内足以食三百万之众以九州岛言之则是二千七百万夫之地也而计之以下农夫一夫之地而食五人则是万有三千五百万人可以仰给于其中当成康刑措之后其民极盛之时九州岛之籍不过千三万四千有余夫地以十倍而民居其一故谷常有余而地力不耗何者均之有术也自井田废而天下之民转徙无常惟其所乐则聚以成市侧肩蹑足以争寻常挈妻负子以分升合虽有丰年而民无余蓄一遇水旱则弱者转于沟壑而强者聚为盗贼地非不足而民非加多也盖亦不得均民之术而已夫民之不均其弊有二上之人贱农而贵末忽故而重新则民不均夫民之为农者莫不重迁其坟墓庐舍桑麻果蔬牛羊耒耜皆为子孙百年之计惟其百工伎艺游手浮食之民然后可以懐轻赀而极其所徃是故上之人贱农而贵末则农民舍其耒耜而游于四方择其所利而居之其弊一也凡人之情怠于久安而谨于新集水旱之后盗贼之余则必省刑罚薄税敛轻力役以懐逋逃之民而其久安而无变者则不肯无故而加恤是故上之人忽故而重新则其民稍稍引去聚于其所重之地以至于众多而不能容其弊二也臣欲去其二弊而开其二利以均斯民昔者圣人之兴作也必因人之情故易为功必因时之势故易为力今欲无故而迁徙安居之民分多而益寡则怨谤之门盗贼之端必起于此未享其利而先被其害臣愚以为民之情莫不懐土而重去惟士大夫出身而仕者狃于迁徙之乐而忘其乡昔汉之制吏二千石皆徙诸陵为今之计可使天下之吏仕至某者皆徙荆襄唐邓许汝陈蔡之间今士大夫无不乐居于此者故恐独往而不能济彼见其侪类等夷之人莫不在焉则其去惟恐后耳此其所谓因人之情夫天下不能岁岁而丰也则必有饥馑流亡之所民方其困急时父子且不能相顾又安知去乡之为戚哉当此之时募其乐徙者而使所过廪之费不甚厚而民乐行此其所谓因时之势然此二者皆授其田贷其耕耘之具而缓其租然后可以固其意夫如是天下之民其庶乎有息肩之渐也
其四倡勇敢【苏轼】
战以勇为主以气为决天子无皆勇之士而将军无皆勇之士是故致勇有术致勇莫先乎倡倡莫善乎私此二者兵之微权英雄豪杰之士所以阴用而不言于人而人亦莫之识也臣请得以备言之夫倡者何也气之先也有人人之勇怯有三军之勇怯人人而较之则勇怯之相去若莛与楹至于三军之勇怯则一也出于反复之间而差于毫厘之际故其权在将与君人固有暴猛兽而不操兵出入于白刅之中而色不变者有见虺蜴而却走闻钟鼓之声而战栗者是勇怯之不齐至于如此则闾阎之小民争斗戏笑卒然之间而不至于杀人当其发也其心飜然其色勃然若不可以已者虽天下之勇夫无以过之及其退而思其身顾其妻子未始不恻然悔也此非必勇者也气之所乘则夺其性而忘其故故古之善用兵者用其翻然勃然于未悔之间而其不善者沮其翻然勃然之心而开其自悔之意则是不战而先自败也故曰致勇有术致勇莫先乎倡均是人也皆食其食皆任其事天下有急而有一人焉奋而争先而致其死则翻然者众矣弓矢相及剑楯相交胜负之势未有所决而三军之士属目于一夫之先登则勃然者相继矣天下之大可以名刦也三军之众可以气使也谚曰一人善射百夫决拾茍有以发之及其飜然勃然之间而用其锋是之谓倡倡莫善乎私天下之人怯者居其百勇者居其一是勇者难得也捐其妻子弃其身以蹈白刅是勇者难能也以难得之人行难能之事此必有难报之恩者矣天子必有所私之将将军必有所私之士视其勇者而阴厚之人之有异材者虽未有功而其心莫不自异自异而上不异之则缓急不可以望其为倡故凡缓急而肯为倡者必其上之所异也昔汉武帝欲观兵于四夷以逞其无厌之求不爱通侯之赏以招勇士风吿天下以求奋击之人然卒无有应者于是严刑峻法致之死地而聴其以深入赎罪使勉强不得已之人驰骤于死亡之地是故其将降而兵破败而天下几至于不测何者先无所异之人而望其为倡不已难乎私者天下之所恶也然而为已而私之则私不可用为其贤于人而私之则非私无以济盖有无功而可赏有罪而可赦者凡所以媿其心而责其为倡也天下之祸莫大于上作而下不应上作而下不应则上亦将穷而自止方西戎之叛也天子非不欲赫然诛之而将帅之臣谨守封畧外视内顾莫有一人先奋而致命而士卒亦循循焉莫肯尽力不得已而出争先而归故西戎得以肆其猖狂而吾无以应则其势不得不重赂而求和其患起于天子无同忧患之臣而将军无腹心之士西师之休十有余年矣用法益密而进人益难贤者不见异勇者不见私天下务为奉法循令要以如式而止臣不知其缓急将谁为之倡哉
其五练军实【苏轼】
三代之兵不待择而精其故何也兵出于农有常数而无常人国有事要以一家而备一正卒如斯而已矣是故老者得以养疾病者得以闲为民而役于官者莫不皆其壮子弟故其无事而田猎则未尝发老弱之民兵行而馈粮则未尝食无用之卒使之足轻险隘手易器械聪明足以察旗鼓之节强鋭足以犯死伤之地千乘之众而人人足以自捍故杀人少而成功多费用省而兵卒强盖春秋之时诸侯相并天下百战其经传所见谓之败绩者如城濮鄢陵之役皆不过犯其偏师而猎其游卒敛兵而退未有僵尸百万流血于江河如后世之战者何也民各推其家之壮者以为兵则其势不可得而多杀也及至后世兵民既分兵不得复而为民于是始有老弱之卒夫既已募民而为兵其妻子屋庐既已托于营伍之中而其姓名既已书于官府之籍行不得为商居不得为农而仰给于官至于衰老而无归则其道诚不可以弃去是故无用之卒虽薄其资粮而皆廪之终身凡民之生自二十以上至于衰老四十余年之间勇鋭强力之气足以犯坚冒刅者不过二十余年今廪之终身则是一卒凡二十年无用而食于官也自此而推之养兵十万则是五万人可去也屯兵十年则是五年为无益之费也民者天下之本而财者民之所以生也有兵而不可使战是谓弃财不可使战而驱之战是谓弃民臣观秦汉之后天下何其残败之多耶其弊皆起于分民而为兵兵不得休使老弱不堪之卒拱手而就戮故有以百万之众而见屠于数千之兵者其良将善用不过以为饵委之啖贼嗟夫三代之衰民之无罪而死者其不可胜数矣今天下募兵至多往者陜西之役举籍平民以为兵加之明道寳元之间天下旱蝗以及近岁青齐之饥与河朔之水灾民急而为兵者日以益众举籍而按之近岁以来募兵之多无如今日者然皆老弱不教不能当古之十五而衣食之费百倍于古此甚非所以长久而不变者也凡民之为兵者其类多非良民方其少壮之时博奕饮酒不安于家而后能捐其身至其少衰而气沮盖亦有悔而不可复者矣臣以谓五十已上愿复为民者宜聴自今以往民之愿为兵者皆三十以下则收限以十年而除其籍民三十而为兵十年而复归其精力思虑犹可以养生送死为终身之计使其应募之日心知其不出十年而为十年之计则除其籍而不怨以无用之兵终日坐食之费而为重募则应者必众如此县官长无老弱之兵而民之不任战者不至于无罪而死彼皆知其不过十年而复为平民则自爱其身而重犯法不至于呌呼无赖以自弃于凶人今夫天下之患在于民不知兵故兵常骄悍于民常怯贼盗攻之而不能御戎狄掠之而不能抗今使民得更代而为兵兵得复还而为民则天下之知兵者众而盗贼戎狄将有所忌然犹有言者将以为十年而代故者已去而新者未教则缓急有所不济夫所谓十年而代者岂其举军而并去之有始至者有既久者有将去者有当代者新故杂居而教之则缓急可以无忧矣
文章辨体彚选卷一百九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九十五
(明)贺复征 编
○进策三
君术察情【宋苏辙】
臣闻将求御天下之术必先明于天下之情不先明于天下之情则与无术何异夫天下之术臣固已畧言之矣而又将窃言其情今使天子皆得贤人而任之虽可以无忧乎其为奸然犹有情焉而不可以不知盖臣闻之人有好为名髙者临财推之以让其亲见位去之以让其下进而天子礼焉则以为欢进而不礼焉则虽逼之而不食其禄方为亷耻之节以高天下若是而天子不知焉而豢之以厚利则其心赧然有所不平人有好为厚利者见禄而就之以优其身见利而取之以丰其家良田大产惟其与之则可以致其才如是而天子不知焉而强之以名髙则其心缺然有所不悦人惟无好自胜也好自胜而不少柔之则忿斗而不和人惟无所相恶也有所相恶而不为少避之则事其私怒而不求成功素刚则无折之也素畏则无强之也强之则将不胜而折之则将不振凡此数者皆所以求用其才而不伤其心也然犹非所以驭天下之奸雄盖臣闻之天下之奸雄其为心也甚深而其为迹也甚微将营其东而形之于西将取其右而击之于左古之人有欲得其君之权者不求之其君也优游翱翔而聴其君之所欲为使之得其所欲而油然自放以释天下之权天下之权既去其君而无所归然后徐起而收之故能取其权而其君不之知古之人有为之者李林甫是也夫人既获此权也则思专而有之专而有之则常恐天下之人从而倾之夫人惟能自固其身而后可以谋人自固之不暇而欲谋人也实难故古之权臣常合天下之争天下且相与争而不解则其势无暇及我是故可以久居而不可去古之人有为之者亦李林甫是也世之人君茍无好善之心幸而有好善之心则天下之小人皆将卖之以为奸何者有好善之名而不察为善之实天下之善固有可以谓之恶者天下之恶固有可以谓之善者彼知吾之欲为善也则或先之以善而终之以恶或有指天下之恶而饰之以善古之人有为之者石显是也人之将欲为此衅也将欲建此事也必先得于其君欲成事而君有所不悦则事不可以成故古之奸雄刼之以其所必不能其所必不能者不可为也则将反而从吾之所欲为古之人有为之者骊姬之说献公使之老而避祸是也此数者天下之至情故圣人见其初而求其终闻其声而推其形盖惟能察人于无故之中故天下莫能欺何者无故者必有其故也古者明王在上天下之小人伏而不见夫小人者岂其能无意于天下也举而见其情发而中其病是以愧耻退缩而不敢进臣欲天子明知君子之情以养当世之贤公名卿而深察小人之病以絶其自进之渐此亦天下之至明也
其二观势【苏辙】
臣闻事有若缓而其变甚急者天下之势是也天下之人幼而习之长而成之相咻而成风相比而成俗纵横颠倒纷纷而不知以自定当此之时其上之人刑之则惧驱之则聴其势若无能为者然及其为变常至于破壊而不可御故夫天子者观天下之势而制其所向以定其所归者也夫天下之人弛而纵之拱手而视其所为则其势无所不至其状如长江大河日夜浑浑趋于下而不能止抵曲则激激而无所泄则咆勃溃乱荡然而四出壊堤防包陵谷汗漫而无所制故善治水者因其所入而导之则其势不至于激怒坌涌而不可收既激矣又能徐徐而泄之则其势不至于破决荡溢而不可止然天下之人而常狎其安流无事之不足畏也而不为去其所激观其激作相蹙溃乱未发之际而以为不至于大惧不能徐泄其怒是以遂至横流于中原而不可卒治昔者天下既安其人皆欲安坐而守之循循以为敦厚黙黙以为忠信忠臣义士之气愤闷而不得发豪俊之士不忍其郁郁之心起而振之而世之士大夫好勇而轻进喜气而不慑者皆乐从而羣和之直言忤世而不顾直行犯君而不忌今之君子累累而从事于此矣然天下犹有所不从其余风故俗犹众而未去相与抗拒而胜负之数未有所定邪正相抟曲直相犯二者溃溃而不知其所终极盖天下之势已少激矣而上之人不从而遂决其壅臣恐天下之贤人不胜其忿而自决之也夫惟天子之尊有所欲为而天下从之今不为决之于上而聴其自决则天下之不同者将悻然而不服而天下之豪俊亦将奋踊不顾而力决之发而不中故大者伤小者死横溃而不可救譬如东汉之士李膺杜密范滂张俭之党慷慨议论本以矫拂世俗之弊而当时之君不为分别天下之邪正以决其气而使天下之士发愤而自决之而天下遂以大乱由此观之则夫英雄之士不可以不少遂其意也是以治水者惟能使之日夜流注而不息则虽有蛟龙鲸鲵之患亦将顺流奔走奋迅悦豫而不暇及于为变茍其潴畜浑乱壅闭而不决则水之百怪皆将悖然放肆求以自快其意而不可御故夫天下亦不可不为少决以顺适其意也
臣事用重臣【苏辙】
臣闻天下有权臣有重臣二者其迹相近而难明天下之人知恶夫权臣之专而世之重臣亦遂不容于其间夫权臣者天下不可一日而有而重臣者天下不可一日而无也天下徒见其外而不察其中见其皆侵天子之权而不察其所为之不类是以举皆嫉之而无所喜此亦已太过也今夫权臣之所为者重臣之所切齿而重臣之所取者权臣之所不顾也将为权臣耶必将内悦其君之心委曲聴顺而无所违戾外窃其生杀予夺之柄黜陟天下以见已之权而没其君之威惠内能使其君欢爱悦怿无所不顺而安为之上外能使其公卿大夫百官庶吏无所不归命而争为之腹心上爱下顺合而为一然后权臣之势遂成而不可拔至于重臣则不然君有所为不可以必争争之不能而其事有所必不可聴则专行而不顾待其成败之迹着则上之心将释然而自解其在朝廷之中天子为之踧然而有所畏士大夫不敢安肆怠惰于其侧爵禄庆赏已得以议其可否而不求以为已之私惠刀锯斧钺已得以参其轻重而不求以为已之私势要以使天子有所不可必为而羣下有所震惧而已不与其利何者为重臣者不待天下之归已而为权臣者亦无所事天子之畏已也故各因其行事而观其意之所在则天下谁可欺者臣故曰为天下安可一日无重臣也且今使天下而无重臣则朝廷之事惟天子之所为而无所可否虽天子有纳谏之明而百官畏惧战栗无平昔尊重之势谁肯触忌讳冒罪戾而为天下言者惟其小小得失之际乃敢上章讙哗而无所惮至于国之大事安危存亡之所系则将巻舌而去谁敢发而受其祸此人主之所大患也悲夫后世之君徒见天下之权臣出入唯唯以为有礼而不知此乃所以潜溃其国徒见天下之重臣刚毅果敢喜逆其意则以为不逊而不知其有社稷之虑二者淆乱于心而不能辨其邪正是以丧乱相仍而不悟何足伤也昔者卫太子聚兵以诛江充武帝震怒发兵而攻之京师至使丞相太子相与交战不胜而走又使天下极其所徃而剪灭其迹当此之时茍有重臣出身而当之拥护太子以待上意之少解徐发其所蔽而开其所怒则其父子之际尚可得而全也惟无重臣故天下皆知之而不敢言臣愚以为凡为天下宜有以养其重臣之威使天下百官有所畏忌而缓急之间能有所坚忍持重而不可夺者窃观方今四海无变非常之事宜其息而不作然及今日而虑之则可以无异日之患不然者谁能知其果无有也而不为之计哉抑臣闻之今世之弊在于法禁太密一举足不如律令法吏且以为言而不问其意之所属是以虽天子之大臣亦安敢有所为于法律之外以安天下之大事故为天子之计莫若少寛其法使大臣得有所守而不为法之所夺昔申屠嘉为丞相至召天子之幸臣邓通立之堂下而诘责其过是时通几至于死而不救天子知之亦不以为怪而申屠嘉亦卒非汉之权臣由此观之重臣何损于天下哉
其二守法【苏辙】
臣闻仲尼之称管仲曰夺伯氏骈邑三百饭蔬食没齿无怨言又读蜀志其言诸葛孔明迁李平殛廖立及孔明既死而此二人皆哭泣有至死者臣每读其书至此未尝不嗟叹古人之不可及也夫为天下国家惟刚者能守其法而公者能以刚服天下天下者天下之天下也赏罚之柄予夺之事其出于天子本无敢言者惟其不公故有一人焉受戮而去虽其当罪而亦勃然有不服之心而上之人虽其甚公于此而亦畏其不服而不敢显然明斥其罪故夫天下之不公足以败天下之至刚而天下之不刚亦足以破天下之至公臣尝窃悲唐季五代之乱外有执兵强忿之臣威盖天下而以其力内胁天子天子不敢輙忤其意意有所不悦则其上下不能自保当此之时人主务为安身之政不敢以其刚心而守其公事此其势不得不然耳方今海内治安外无诸侯之虞而内无执政之患然臣切观之于政令刑赏之际常若有所畏而不敢自必者此其故何也夫朝廷之臣无罪而留有罪而黜此为臣之常也故其有罪以为当黜则官必削以为不当黜则无故而置之外地犹为不可今有罪而推之于外反从而増其爵秩是将以为赏耶为刑耶是不可得而知也盖曰姑以镇抚其耿耿之意彼其失为近臣而去也虽赐之千金而犹有所慊然于其心且天下之罪人而皆欲满其所懐则为天子安可以有所刑戮哉然而事之所不平者又非特如此也黜之者一人则必有排而辨之者一人以为黜之者之有所不悦乎其辨之者也而使与之皆黜夫此二人其罪果谁在乎以其言而黜人亦以其言而黜之是为黜者报仇耳是以天下虽无强臣之灾而臣下窃揣天子之心皆有所持而邀之此其弊始于执之不刚而成于守之不公夫朝廷之事臣安得知其有所不公者然窃怪毎有所除吏民间莫不切切口语以为此谁人之亲戚故旧而得之者每有所措置亦莫不以为此谁人之所欲而行之者使上之人凡果如此则宜乎人之受罪而不服而吾亦不敢以加于人也诗云人亦有言柔则茹之刚则吐之唯仲山甫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不侮鳏寡不畏强御夫人唯能不侮鳏寡也而后能不畏强御臣故曰唯公者能以刚服天下此其势然也且夫古之为君者有所大乐而今世不知也人君之乐非乐夫有天下而乐得与天下去恶而奬善以快吾志今使天下有不义之臣诛之不获又从而尊之尊之不足以为悦而又从而黜其所怨以慰其盛怒此三事者夫岂为君之乐哉盖事有所不可并从而欲不可以皆得今夫人之有所私爱而不公者是亦人之所乐焉耳然其为乐有所害于为君之乐是以不若弃彼而全此也且事之利害有知之而患不可为者有患不知之而知之则可行者今欲洁然无私而行吾法之所至有罪而黜黜而无所姑息使天下皆知赏之为赏罚之为罚此非有所勤苦而难成者而顾患不肯为夫管仲孔明惟其为之而已矣
其三委兵权【苏辙】
臣闻天下之患无常处也惟见天下之患而去之就其所安而从之则可久而无忧有浅丈夫见其生于东也而尽力于东以忘其西见其起于外也而鋭意于外以忘其中是以祸生于无常而变起于不测莫能救也昔者西汉之祸当文景之世天下莫不以为必起于诸侯之太强也然至武帝之时七国之余日以渐衰天下坦然四顾以为无虞而陵夷至于元成之间朝廷之强臣实制其命而汉以不祀世祖显宗既平天下以为世之所患莫不在乎朝廷之强臣矣而东汉之亡其祸乃起于宦官由此观之则天下之患安在其防之哉人之将死也或病于大劳或病于饮酒天下之人见其死于此也而曰必无劳力与饮酒则是不亦拘而害事哉昔唐季五代之乱果何在也海内之兵各隶其将大者数十万人而小者不下数万抚循鞠养美衣丰食同其甘苦而顺其好恶甚者养以为子而授之以其姓故当是时军旅之士各知其将而不识天子之惠君有所令不从而聴其将而将之所为虽有大奸不义而无所违拒故其乱也奸臣擅命拥兵而不可制而方其不为乱也所攻而必降所守而必固良将劲兵徧于天下其所摧败破灭足以上快天子郁郁之心而外抗敌国窃发之难何者兵安其将而乐为用命也然今世之人遂以其乱为戒而不收其功举天下之兵数百万人而不立素将将兵者无腹心亲爱之兵而士卒亦无附着而欲为之效命者故命将之日士卒不知其何人皆莫敢仰视其面夫莫敢仰视是祸之本也此其为祸非有胁从骈起之殃缓则畏而怨之而有急则无不忍之意此二者用兵之深忌而当今之人盖亦已知之矣然而不敢改者畏唐季五代之祸也而臣窃以为不然天下之事有此利也则必有此害天下之无全利是圣人之所不能如之何也而圣人之所能要在不究其利利未究而变其方使其害未至而事已迁故能享天下之利而不受其害昔唐季五代之法岂不大利于世惟其利已尽而不知变是以其害随之而生故我太祖太宗以为不可以长久而改易其政以便一时之安为将者去其兵权而为兵者使不知将凡此皆所以杜天下之私恩而破其私计其意以为足以变五代豪将之风而非以为后世之可长用也故臣以为当今之世不变其法无以求成功且夫邀天下之大利则必有所犯天下之危欲享大利而顾其全安则事不可成而方今之弊在乎不欲有所摇撼而徒得天下之利不欲有所劳苦而遂致天下之安今夫欲人之成功必先捐兵以与人欲先捐兵以与人则先事于择将择将而得之茍诚知其忠虽捐天下以与之而无忧而况数万之兵哉昔唐之乱其为变者非其所命之将也而皆其盗贼之人所不得已而以为将者故夫将帅岂必尽疑其为奸要以无畏其择之劳而遂以破天下之大利盖天下之患夫岂必在此也
其四养兵【苏辙】
臣闻天下之勇士可使用兵而不可使主兵天下之智士可使主兵而不可使养兵养兵者君子之事也故用兵难而养兵为尤难何者士气之难伏也举兵而征行三军之士其心在号令而其气在战息兵而为营三军之士其心在垒壁而其气在御陈兵而遇敌三军之士其心在白刃而其气在胜气之所在者毒之所向也故兵在外士气在敌而不在其上不在其上是故抚之而易悦予之而易足诛之而易定动之而易使其上之人御之以勇而驱之以智则百万之众可以无足忧者及夫天下既安三军之士各反其室家美衣甘食优游无为投石超距不足以泄其怒而各求其上之所短当此之时军中之士圜视四顾而始不可忍矣是故久于不用则其意不欲复战久于不使则其意不欲复役夫惟不欲而强使之与之出战则不乐而与之从役则为乱此必然之势也夫古者兵出于农其欲动之尤难然当周之季诸侯之强天下之民日起而操兵齐晋秦楚以其兵车徜徉天下万里而后反而天下之民不敢言病至于后世平居无事常竭天下以养士卒一旦有急当得其力乃反傲睨邀赏不肯即去夫其平时衣食其上有难而起起而斗死有事而役役而尽力此其势宜若愈于三代之农夫矣而当今方病其不然此岂非其养之之过欤臣观天下之兵其数莫如京师之多而士卒之趦趄难制亦莫如京师之甚何者天子在位以仁御兵士不知战而狃于赏令之稍急则瞋目攘臂而言不逊此甚可恶也且京师宗庙禁闱之所在而使不义之徒周环布列于其左右而尚何以为安臣闻养兵而兵骄戾其责在将方今京师之将所任者谁乎匹夫小人以次当迁而为之什百之长此其为名尚未离乎卒伍也而其上之所统独有三太尉推而上之则至于枢密使如此四大臣者非在什伍部曲之间以日夕训练之者也且夫卒未亲附而罚之则不服不服则难用也今使大臣独制其上恩意不交而徳泽不洽上下不相信特以势相从而无以义附者则是未可以法治也使朝廷大臣而曲躬伛偻亲问疾苦如异时出兵行陈之间此则其势有所不给矣古者南北军有监军御史有护军诸校各有军正正丞是以任安胡建之徒忠信守节之士得以出入军中获其欢心而后训之以礼绳之以法有以诛灭而士卒皆服如此而后兵可用也今奈何独使狼戾之人自相临御而天子独以贪暴无知之匹夫为左右之卫哉臣愚以为畧如汉制设为诸校使常处军中既以抚之且渐诛戮其豪横而训之知礼传曰晋悼公知栾纠之能御以知于政也以为戎御使训诸御知义知荀宾之有力而不暴也以为戎右使训勇力之士时使故军中之吏非其近之则不能得其欢心不得其心则虽有法而不能用有法不能用则士不可以劳苦而兵不可以应卒有兵不可以应卒而有将不能以使众此最天下之大患也
其五用人【苏辙】
臣闻天下惟其有权者可以使人有利者可以得众权者天下之所为去就也利者天下之所为奔走也能是非可否者之谓权能贫富贵贱者之谓利天子者收天下之权而自执之敛天下之利而亲用之者也故天下之人上自公卿大夫之尊而下至于闾阎匹夫之贱府史胥徒僮仆奴妾以次相属而相役至于疲弊劳苦老死而不去缓急可以使之相救危难可以使之相死蹈白刃赴深谷可使用命而不敢辞何者彼利于人者固役于人也千金之家持其赢余以匄贷邻里之贫民薄息缓取而可以豪横于乡党刺客武士为之效死而莫之能制此权利之所致也臣闻天子者执天下之权而擅四海九州岛之利爵禄庆赏金玉钱币此其富非特千金之利也予夺可否刑戮诛灭此其势非特千金之权也古之人君得天下之权利而专之是故所为而成所欲而就谋臣猛将为之尽力有死而无二社稷之臣可使死宗庙郡县之臣可使死封疆文吏可使死其职武吏可使死其兵天下之人其存心积虑皆以为当然是以冦至而不惧难生而无变方其平居无事之际天子衣食而养之以待天下之事故有事而死亦其势然也然当今天下之人食天子之禄被天子之爵衣青紫佩印绶从吏卒纵横赫奕者常徧天下一旦有急皆莫肯死者此甚可怪也徃年广南之乱大吏据城拥兵贼至而莫敢击逃遁奔窜伏于草莽之间以避兵革之祸至使蛮夷之人得以横行于中原人民流离方数千里几为丘墟而无一死战之吏国家每岁收天下之士士之发于饥寒取官而去者动以数百为軰六年之间考足而无过则又为之改爵而増其禄秩幸而有超羣拔类之才则公卿大臣又得荐之于天子而特宠贵之翱翔朝廷之间不出十年可以安坐谈笑而为两制此其为法尚何所负于天下而士大夫终莫肯奋而为之用何也夫明哲之君以其法邀天下今天下之人反以其法邀之故邀在我则奔走者人也邀在人则奔走者我也今世之法夫岂不欲以邀人哉莅官六七考求举者五六人凡此皆备具而无所过失然后为之改爵而増其禄秩夫此岂诚足以邀人哉为法而不足以邀人则人将反以吾法而相邀今之官吏考足而无过且有举者则天子宁有以却之耶是不得不从而予之矣如此则是天子之爵禄非天子之惠而天下之势也士大夫以势取爵禄是以举皆不徳其上凡今天下之权反而入于下而天子之利变而为轻取易得之物矣盖臣闻天下有二弊有法乱之弊有法弊之弊法乱则使人纷纷而无所执法弊则使人牵制而不自得古之圣人法乱则以立法救之而法弊则受之以无法夫无法者非纵横放肆之谓也上之人投弃规矩而使天下无所执以邀其君是之谓无法今夫官吏之法其亦无自举者与考而已使一二大臣得详其才与不才举者具而考足才者与之而不才者置之虽有考不足而举者不具其可与者则亦与之也凡皆务与天下为所不可测使吏无所执吾法以邀我收天子之权利而归之于上如此则议者将以为荡然无法则大吏易以为奸臣闻人惟不为奸也而后任以为大吏茍天下之广而无一二大臣可信者则国非其国矣且自唐季以来世之设法者始皆务以防其大臣盖唐之盛时其所以试天下之士与调天下之选人者皆无一定之法而惟有司之为聴夫是以下不得邀其上而上有以役其下臣故曰惟有权者可以使人有利者可以得众此不可不深察也
民政设三老【苏辙】
臣闻王道之至于民也其亦深矣贤人君子自洁于上而民不免为小人朝廷之间揖让如礼而民不免为盗贼礼行于上而淫僻邪放之风起于下而不能止此犹未免为王道之未成也王道之本始于民之自喜而成于民之相爱而王者之所以求之于民者其粗始于力田而其精极于孝悌亷耻之际力田者民之最劳而孝弟亷耻者匹夫匹妇之所不悦强所最劳而使之有自喜之心劝所不悦而使之有相爱之意故夫王道之成而及其至于民其亦深矣古者天下之灾水旱相仍而上下不相保此其祸起于民之不自喜于力田天下之乱盗贼放恣兵革不息而民不乐业此其祸起于民之不相爱而弃其孝弟亷耻之节夫自喜则虽有大劳而其事不迁相爱则虽有强狠之心而顾其亲戚之乐以不忍自弃于不义此二者王道之大权也方今天下之人狃于工商之利而不喜于农惟其最愚下之人自知其无能然后安于田畆而不去山林饥饿之民皆有盗跖趦趄之心而闺门之内父子交忿而不知反朝廷之上虽有贤人而其教不逮于下是故士大夫之间莫不以为王道之逺而难成也然臣切观三代之遗文至于诗而以为王道之成有所易而不难者夫人之不喜乎此是未得为此之味也故圣人之为诗道其耕耨播种之勤而述其岁终仓廪丰实妇子喜乐之际以感动其意故曰畟畟良耜俶载南亩播厥百谷实函斯活或来瞻女载筐及筥其饟伊黍其笠伊纠其鏄斯赵以薅荼蓼当此时也民既劳矣故为之言其室家来馌而慰劳之者以勉卒其事而其终章曰荼蓼朽止黍稷茂止获之秷秷积之栗栗其崇如墉其比如栉以开百室百室盈止妇子宁止杀时犉牡有捄其角以似以续续古之人当此之时岁功既毕民之劳者得以与其妇子皆乐于此休息闲暇饮酒食肉以自快于一岁则夫勤者有以自忘其勤尽力者有以轻用其力而狼戾无亲之人有所慕悦而自改其操此非独于诗云尔导之使获其利而教之使知其乐亦如是也且民之性固安于所乐而悦于所利此臣所以为王道之无难者也盖臣闻之诱民之势逺莫如近而近莫如其所与竞今行于朝廷之中而田野之民无迁善之心此岂非其逺而难至者哉明择郡县之吏谨法律之禁刑者布市而顽民不悛夫乡党之民其视郡县之吏自以为非其比肩之人徒能畏其用法而袒背受笞于其前不为之愧此其势可以及民之明罪而不可以及其隠慝此岂非其近而无所与竞者邪惟其里巷亲戚之间幼之所与同戏而壮之所与共事此其所与竞者也臣愚以谓古者郡县有三老啬夫今可使推择民之孝弟无过力田不惰为民之素所服者为之无使治事而使讥诮教诲其民之怠惰而无良者而岁时伏腊郡县颇置礼焉以风天下使慕悦其事使民皆有愧耻勉强不服之心今不从民之所与竞而教之而从其所素畏夫其所素畏者彼不自以为伍而何敢求望其万一故教天下自所与竞者始而王道可以渐至于下矣
其二使人【苏辙】
臣闻三代之盛时天下之人自匹夫以上莫不务自修洁以求为君子父子相爱兄弟相悦孝弟忠信之美发于士大夫之间而下至于田畆朝夕从事终身而不厌至于战国王道衰息秦人驱其民而纳之于耕耘战斗之中天下翕然而从之南畆之民而皆争为干戈旗鼓之事以首争首以力搏力进则有死于战退则有死于将其患无所不至夫周秦之间其相去不数十百年周之小民皆有好善之心而秦人独喜于战攻虽其死亡而不肯以自存此二者臣窃知其故也夫天下之人不能尽知礼义之美而亦不能奋不自顾以陷于死伤之地其所以能至于此者上之人实使之然也然而闾巷之民刼而从之则可以与之侥幸于一时之功而不可以望其久逺而周秦之风俗皆累世而不变此不可不察其术也盖周之制使天下之士孝弟忠信闻于乡党而达于国人者皆得以登于有司而秦之法使其武徤壮勇能斩捕甲首者得以自复其役上者优之以爵禄而下者皆得役属其邻里天下之人知其利之所在则皆争为之而尚安知其它然周以之兴而秦以之亡天下遂皆尤秦之不能而不知秦之所以使天下者亦无以异于周之所以使天下何者至便之势所以奔走天下万世之所不易也而特论其所以使之者何如焉耳今者天下之患实在于民昏而不知教然臣以谓其罪不在于民而上之所以使之者或未至也且天子之所求于天下者何也天下之人在家欲得其孝而在国欲得其忠兄弟欲其相与为爱而朋友欲其相与为信临财欲其思亷而患难欲其思义此诚天子之所欲于天下者古之圣人所欲而遂求之求之以势而使之自至是以天下争为其所求以求称其意今有人使人为之牧其牛羊将责之以其牛羊之肥则因其肥瘠而制其利害使夫牧者趋其所利而从之则可以不劳而坐得其所欲今求之以牛羊之肥瘠而乃使之尽力于樵苏之事以其薪之多少而制其赏罚之轻重则夫牧人将为牧耶将为樵耶为樵则失牛羊之肥而为牧则无以得赏故其人举皆为樵而无事于牧吾之所欲者牧也而反樵之为得此无足怪也今夫天下之人所以求利于上者果安在哉士大夫为声病剽畧之文而治茍且记问之学曳裾束带俯仰周旋而皆有意于天子之爵禄夫天子之所求于天下者岂在是也然天子之所以求之者唯此而人之所繇以有得者亦唯此是以若此不可知也嗟夫欲求天下忠信孝弟之人而求之于一日之试天下尚谁知忠信孝弟之可喜而一日之试之可耻而不为者诗云无言不酬无徳不报臣以为欲得其所求宜遂以其所欲而求之开之以利而作其怠则天下必有应者今间岁而取天下之才奇人善士固宜有起而入于其中然天下之人不能深明天子之意而以为所为求之者止于其目之所见是以尽力于科举而不知自反于仁义臣欲复古者孝弟之科使州县得以与今之进士同举而皆进使天下之人时获孝弟忠信之利而明知天子之所欲如此则天下宜可渐化以副上之所求然臣非谓孝弟之科必多得天下之贤才而要以使天下知上意之所在而各趋于其利则庶乎不待教而忠信之俗可以渐复此亦周秦之所以使人之术欤
其三屯田【苏辙】
臣闻近代以来天下之变备矣世之君子随其破败而为之立法补苴缺漏疏剔棼秽其为法亦已尽矣而后世之弊常不为之少息其法既立而旋亡其民暂享其利而不能久因循维持至于今世承百王之弊而独受其责其病最为繁多而古人已行之遗策又莫不尽废而不举是以为国百有余年而不至于治平者由此之故也盖天下之多虞其始自井田之亡田制一败而民事大壊纷纷而不可止其始也兼并之民众而贫民失职贫者无立锥之地而富者连阡陌以势相役收大半之税耕者穷饿而不耕者得食以为不便故从而为之法曰限民名田贵者无过若干而贫者足以自养此董生之法也天下之人兼并而有余则思以为骄奢骄奢之风行于天下则富者至有破其赀畜而贫者处于不若以争为盗而不知厌民皆有为盗之心则为之上者甚危而难安故为之法曰立制而明等使多者不得过而少者无所慕也以平风俗此贾生之法也民之为性丰年则食之而无余饥年则转死于沟壑而莫之救富商大贾乘其不足而责卖之以重其灾因其有余而贱取之以待其弊予夺之柄归于豪民而上不知收粒米狼戾而不为敛藜藿不继而不为发故为之法曰贱而官为籴之以无伤农贵而官为发之以无伤民小饥则发小熟之敛中饥则发中熟之敛大饥则发大熟之敛此李悝之法也古者三代之兵出而为兵入而为农出事大壊纷纷而不可止其始也兼并之民众而贫民失职贫者无立锥之地而富者连阡陌以势相役收大半之税耕者穷饿而不耕者得食以为不便故从而为之法曰限民名田贵者无过若干而贫者足以自养此董生之法也天下之人兼并而有余则思以为骄奢骄奢之风行于天下则富者至有破其赀畜而贫者处于不若以争为盗而不知厌民皆有为盗之心则为之上者甚危而难安故为之法曰立制而明等使多者不得过而少者无所慕也以平风俗此贾生之法也民之为性丰年则食之而无余饥年则转死于沟壑而莫之救富商大贾乘其不足而责卖之以重其灾因其有余而贱取之以待其弊予夺之柄归于豪民而上不知收粒米狼戾而不为敛藜藿不继而不为发故为之法曰贱而官为籴之以无伤农贵而官为发之以无伤民小饥则发小熟之敛中饥则发中熟之敛大饥则发大熟之敛此李悝之法也古者三代之兵出而为兵入而为农出兵临敌则国有资粮之储而兵罢役休则无复养兵之费及至后世海内多故而征伐不息以为害农故特设兵以办天下之武士其始若不伤农者而要其终衣食之奉农亦必受其困故为之法曰不战则耕以自养而耕之闲暇则习为击刺以待冦至此赵充国之法也盖古之遗制其可以施于今者甚多而臣不敢复以为说而此四者皆天下之所共知而不行者也夫知之而不行此其故何欤臣闻事固有可以无术而行者有时异事变无术而不可行者均民以名田齐众以立制是无术而可以直行者也平籴以救灾屯田以寛农是无术而不可行者也古者贤君在上用度足而财不竭损其有余以备民之所不足而不害于岁计今者岁入不足以为出国之经费犹有所不给而何暇及于未然之备古者将严而兵易使其兵安于劬劳故虽使为农而不敢辞今者天下之兵可使执劳者皆不知战而可与战者皆骄而不可使衣食丰溢而筋力疲惫且其平居自处甚倨而安肯为农夫之事乎故屯田平籴之利举世以为不可复者由此之故也盍亦思其术矣臣尝闻之贾人之治产也将欲有为而无以为资者不以其所以谋朝夕之利者为之也盖取诸其不急之处而日蓄之徐徐而为之故其业不伤而事成夫天子之道食租衣税其余之取于民者亦非其正矣茶盐酒铁之类此近世之所设耳夫古之时未尝有此四物者之用也而其为国亦无所乏絶臣愚以为可于其中择取一焉而置之用度之外岁以为平籴之资且其既已置之用度之余则不复有所顾惜而发之也轻发之也轻而后民获其利其与今之所谓常平者亦已大异矣抑尝闻之尝已牧马者不可使之畜豚彘马彘之相去未能几也而犹且不可使今世之兵以为兵募之而欲强之以为农此其不从固无足怪者今欲以兵屯田盖亦告之以将屯田而募焉人固有无田以为农而愿耕者从其愿而使之则虽劳而无怨茍屯田之兵既多而可用则夫不耕而食者可因其死亡而勿复补以待其自衰矣嗟夫古之人其制天下之患其亦已略尽矣而其守法者常至于怠惰而不举是以世之弊常若近起于今者而不求古之遗法而依之以为治可不大悲矣哉
其四役游民【苏辙】
臣闻三代之时无兵役之忧降及近世有养兵之困而无兴役之患至于今而养兵兴役之事皆不得其当而可为之深忧盖古者兵出于农而役出于民有农则不忧无兵而有民则不忧无役五口之家常有一人之兵而二十岁之男子岁有三日之役故其兵强而费不増役起而人素具虽有大兵大役而不忧事之不集至于兵罢役休而无日夜不息之费其后周衰井田破壊陵夷至于末世天下无复天子之田皆民之所自有天下之民不食天子之田是故独赋其税而不任之以死伤战斗之患天子有养兵之忧而天下无攻守劬劳之民以为大忧故调其财以为养兵之用而天下之役凡其所以转输漕运营建兴筑之事又皆出于民当此之时民之所以供上之令者三曰租曰调曰庸租者地之所当出调者兵之所当费庸者岁之所当役也故使之纳粟于官以为田之租人入布帛以为兵之调岁役其力不役则出其力之所直以为役之庸此三者农夫皆兼为之而游惰末作之民亦不免于庸调运重漕逺天子不知其费而一出于民民岁役二旬而不役者当帛六十尺民亦不至于大苦故隋唐之间有养兵之困而无兴役之患此其为法虽不若三代之兵不待天子之养然天下之役犹有可頼者皆民为之也及其后世又不能守乃始变法而为两税以至于今天下非有田者不可得而使而有田者之役亦不过奔走之用而不与天下之大事天下有大兴筑有大漕运则常患无以为使故广募冗兵以供力役之急不知击刺战陈之法而坐食天子之俸由是国有武备之兵而又有力役之兵此二者其所以奉养之具皆出于农也而四海之游民无尺寸之庸调为农者常使阴出古者游民之所入而天子亦常兼任养兵兴役之大患故夫兵役之弊当今之世可谓极矣臣愚以为天子平日无事而养兵不息此其事出于不得已惟其干戈旗鼓之攻而后可使任其责至于力役之际挽车船筑宫室造城郭此非有死亡陷败之危天下之民诚所当任而不辞不至以累兵革之人以重费天子之廪食然当今之所谓可役者不过曰农也而农已甚困盖常使尽出天下之费矣而工商技巧之民与夫游闲无职之徒常徧天下优游终日而无所役属盖周官之法民之无职事者出夫家之征今可使尽为近世之法皆出庸调之赋庸以养力役之兵而调以助农夫养武备之士而力役之兵可因其老死疾亡遂勿复补而使游民之丁代任其役如期而止以除其庸之所当入而其不役者则亦收其庸不使一日而阙盖圣人之于天下不惟重乎茍亷而无所求唯其能缓天下之所不给而节其太幸则虽有取而不害于为义今者虽能使游民无劳苦嗟叹之声而常使农夫独任其困天下之人皆知为农之不便则相率而事于末末众而农衰则天子之所独任者愈少而不足于用故臣欲收游民之庸调使天下无侥幸茍免之人而且以纾农夫之困茍天下之游民自知不免于庸调之劳其势不耕则无以供亿其上此又可驱而归之于南畆要之十岁之后必将使农夫众多而工商之类渐以衰息如此而后使天下举皆从租庸调之制而去夫所谓两税者而兵役之忧可以稍缓矣
其五制外兵【苏辙】
臣闻天下有二病好战则财竭而民贫畏战则多辱而无威欲民之无贫则无疾夫无威欲君之无辱则无望乎财之不竭此二患者天下未尝兼有也古之人君各从其所安而处其偏是以不获全享其利而亦未尝兼受其病者昔匈奴之于汉可以见矣文景之世天下治安民至老死不知征役之劳府库盈溢其赋于民者三十而取一可谓至盛矣然而匈奴傲慢侵侮至甚不逊输金缯纳锦绣天子之至辱也而文景不以为意以求全其民至于武帝不忍数世之忿尽天下之鋭而攻之辟地千里斩馘百万匈奴之民死者大半洗除先帝之宿耻而夸大中国之气得志满意无以加矣而内自疲弊中民之家大抵皆破无复千金之戸此二者皆有所就其成功是以有所忍而不顾而智者之论已谓非中国之长筭矣今者中国之弊在于畏战畏战故多辱矣而民又不免于贫无就其利而偏被其害重赋厚敛以为二边之赂国辱而民困盖今世之病已极矣贤人君子竭其智虑以求安其民而常为追呼之所扰天子欲使其泽下布四海而海内常为转输之所困此其弊盖有原矣二边之赂不絶是以天下之赋敛虽知其甚重而不可轻天下之赋敛甚重而不可轻是以天下之民虽知其甚困而不可得而安也故臣于民政之终而特备论其要云盖方今天下之议莫不以为二边之赂不可去也独其勇者则曰宁战而无赂战未必败而赂必至于困乏臣窃以为此古之汉武帝唐太宗坚忍而不顾者足以行之然亦有所犯天下之至危何者吾民之不战久矣用不战之民而待必战之敌窃恐世俗之难之也夫古者霸王之臣因败而成功转祸而为福若反复手之间耳桓公见胁于曹沬欲背其盟管仲因而信之以自结于诸侯桓公袭蔡本以诛少姬之罪管仲因而伐楚责包茅之不入而诸侯大服臣窃韪之方今二邉之赂虽有所不得已而然者然其势偶有似夫战国之际以谋相倾而阴相溃者是故臣欲因而成之以潜破二邉之国古语有之曰将欲取之必固予之昔者晋之取虞越之取吴冒顿之取东胡石勒之取王俊此四者皆其予之之力也夫邻国之患唯其相忌而相伺以不敢相易是以其虑详密而难图今夫中国之不竞亦已久矣彼其相视以为无能为者非一日也然犹未肯释然而无疑夫惟释然而无疑而后其国可取今吾犹有所龃龉于其间彼以吾为犹有不服之心是以君臣相视而未敢懈盖古之英雄能忍一朝之忿而全百世之利臣以为当今之计礼之当加恭待之当加厚使者之往无求以言胜之而其使之来者亦无求以言犯之凡皆务以无逆其心而阴惰其志使之深乐于吾之贿赂而意不在我而吾亦自治于内搜兵■〈扌东〉马择其精鋭而损其数以外见至弱之形而内收至强之实作内政以寓军令凡皆务以自损吾强大之势而见吾衰弱之状使之安然无所顾忌而益以怠傲不过数年彼日以无备而吾日以充实彼犹将以吾为不足与也而有无厌之求彼怠而吾愤彼骄而吾怒及此而与之战此所谓败中之胜而弱中之强者也嗟夫方今之事其势亦有二而已矣能奋一朝之劳而尽力以攻之则其后可以大安而其始也不免有岁月之勤能忍一朝之辱而自损以骄之则其后可以骤胜而其始也不免有岁月之耻此二策者皆足以谋人之国败人之兵而有胜矣而臣窃谓今世之所安者必其予之而骄之者也嗟夫智能攻之则以洗天下之大惭不能攻之则骄之而图其后未有不能攻之又不能骄之而拱手以望其成功者方今每岁委百万之资以予人而不能使人无疑其有不服之心罄竭四海而其终不能以成事特幸其一时之安而欲得其间隙之际以治天下天下安可得而治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九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九十六
(明)贺复征 编
○进策四
叙燕【宋尹洙】
战国世燕最弱二汉叛臣持燕挟虏蔑能自固以公孙伯珪之强卒制于袁氏独慕容乘石虎乱乃并赵虽胜败异术大概论其强弱燕不能加赵赵魏一则燕固不敌唐三盗连衡百余年敌未尝越燕侵魏赵是燕独能支敌也自燕覆于敌敌日炽大显德世虽复三关尚未尽燕南地国初敌与并合势益张然止命偏师备御师伐蜀伐吴泰然不以两河为顾是赵魏足以制敌明矣并冦既平悉天下鋭专力于敌不能攘尺寸地顷尝以百万众驻赵魏讫敌退莫敢抗世多咎其不战然我众负城有内顾心战不必胜不胜则事亟矣故不战未当咎也原其弊在兵不分设兵为三壁于争地掎角以疑其兵顿坚城之下乘间夹攻无不胜矣盖兵不分有六弊使敌畜勇以待战无他支梧一也我众则士怠二也前世善将兵者必问几何今以中才尽主之三也大众傥北彼遂驱逐无复顾忌四也重兵一属根本虚弱纎人易以干说五也虽委大柄不无疑贰复命贵臣监督进皆繇中御失于应变六也兵分则尽易其弊是有六利也胜败兵家常势悉内以击外失则举所有以弃之苻坚淝水哥舒翰潼关是也是则制敌在谋不在众以赵魏燕南益以山西民足以守兵足以战分而帅之将得专制就使偏师挫衂它众尚奋讵能系国安危哉故师覆于外而根本不摇者善败也昔者六国有地千里师败于秦散而复振几百战犹未及其都守国之固也陈胜项梁举关东之众朝败而夕灭新造之势也以天下之广谋其国不若千里之固而袭新造之势徼幸于一战庸非惑哉兵久弭士大夫诵圣谓百世不复用非甚妄者不谈然兵果废则已倘后世复用之鉴此少以悟世主故迹其胜败云
兵制【尹洙】
今之契丹地兼燕凉然强大之势未过乎前世中国士卒专力武事非若古者藉兵于民农战兼用者也是中国兵胜于古契丹不胜于古也古者中国臣服四裔而役属者有之给缯帛以懐来者有之与之战或胜或负者有之今厚赂以厌其求惟恐不及或与之较未尝一胜焉其故何哉非敌人之兵强非中国之兵弱法制之失也何谓法制之失以吏事而制戎事也为今而言策之长在战与守策之失在御与救废策之长用策之失所以亟败也假以敌事言之若闻其将冦我境我之大将不计敌众寡之势不论战迟速之利必分兵御之御之不胜制令者曰吾知出兵而已行者曰吾知奋命而已朝廷必薄其责议者亦置其罪茍不御之虽全其师朝廷诛其逗留议者称其畏懦此所以必御之也若闻一城被围不计受攻之急缓不论城垒之坚脆必尽鋭救之救之不胜制令者曰吾知救之而已行者曰吾知死之而已朝廷必薄其责议者亦置其罪茍不救之虽城获全朝廷咎其不进议者言其坐观此所以必救之也御与救非将之罪也以吏事制戎事法制之失也或曰御亦战也救亦战也御与救皆为失策何谓战为长策也夫御与救非利战不得已而战也非我利则敌之利也所谓战者我利则战不利则不战先计而后战者也先计而后战鲜不胜矣不幸而不胜者将之罪也然则中国之为守备久矣何得谓守为长策而废不用也所谓守者方面之守非一堡一障之守也非尺寸之地之守也今敌入吾地不计众寡利害而御之敌围吾城不计坚脆急缓而救之御之必败救之必败兵溃于外民溃于内失所以为守矣守方面者异于是使城自守毋望救兵之出盖兵不出则势不分势不分则有以待之夫待之者不战则敌疑作战则敌惧必战则敌北能守所以办战能战所以济守明战守之利而不得志于夷狄者未之有也
资格【孙洙】
三代而下选举之法何纷纷乎其法始得者终必失也故孝亷之始得也人务本行也其终失也计口缪举也辟署之始得也人乐自修也其终失也流竞成俗也限年之始得也敦德养器也其终失也少成不贵也九品之始得也家举人与也其终失也爱憎在吏也清议之始得也名实相尚也其终失也浮伪相沮也铨选之始得也权不外假也其终失也美恶同流也故孝亷失之缪辟举失之诡限年失之同九品失之伪清议失之浮铨选失之杂是六者之法皆足以救一时而不足以通百世也故始终而各有得失焉今始终一切皆失者其国家资格之法乎臣请言其弊今贤材之伏于下者资格阂之也职业之废于官者资格牵之也士之寡亷鲜耻者争于资格也民之困于虐政暴吏资格之人众也万事之所以抏弊百吏之所以废弛法制之所以颓烂决溃而不之救者皆资格之失也惟天之生大贤大徳也非以私厚其人将使之辅生民之治者也惟人之有大材大智者非以独乐其身将以振生民之穷者也今小人累日而取贵仕君子侧身而困卑位贤者戴不肖于上而愚者役智者于下也爵不考徳禄不授能故曰贤材之伏于下者资格阂之也才足以堪其任小拘岁月而防之矣力不足以称其位増累考给而得之矣所得非所求也而求非所任也位不度力功不索实故曰职业之废于官者资格牵之也今夫计岁阀而争年劳者日夜相斗也有司躐一名差一级则摄衣而羣争愬矣其甚者或懐黄勅而置于丞相之前也其行义去市贾者亡几耳故曰士之寡亷鲜耻者争于资格也来而暴一邑既岁满矣又去而虐一州也非以赃败至死不黜虎吏劘牙而食于民贤者郁死于岩穴而赤子不得爱其父母也故曰民之困于虐政暴吏者资格之人众也夫资格之法也起于后魏崔亮而复行之于唐之裴光庭是二子者其当世固以罪之不待后世之讥矣然而行之前世不过数十年者也后得称职者矫而更之故其患不大今资格之弊流漫根结踵为常法方且世世而遵行之矣徃者不知非来者不知矫故曰万事抏弊百吏废弛法制颓烂决溃而不之救也虽然不无小利也小便也利之者蠢愚而废滞者也便之者耄老而庸昏者也而于天下国家焉则大失也大害也然而提选部者亦以是法为简而易守也百品千羣不复铨叙人物而综核功实一吏在前勘簿呼名而授之矣坐庙堂者亦以是法为要而易行也大官大职列籍书氏差第日月沓然而登之矣上下相冒而贤材去愈逺可为太息也为今之急诚宜大蠲弊法简拔异能爵以功为先后用以材为序次无以积勤累劳者为高叙无以深资久考者为优选智愚以别善否陈前而万事不治庶功不熈者臣愚未尝闻者也
严宗庙【孙洙】
臣尝考洪范五行传曰简宗庙废祭祀则水不润下国家比年以来京师仍岁大水百川暴溢变异甚大臣伏思之窃恐陛下承事宗庙之礼及四时之祭有未合古制者也臣闻古者宗庙四时之祭礿祠蒸尝禘祫皆天子所自亲享不使有司摄事也盖圣人内自竭尽以承其亲者惟祭祭非自外至由中出生于心也古者宗庙之祭君亲牵牲执鸾刀以割冕而总干以乐皇尸其躬自力以致其诚心如此之尽一也及周衰礼壊乐崩典籍皆灭弃汉兴草创礼之存者才十二三事而宗庙之礼盖阙如也然犹四时车驾间出享庙及八月饮酎以尽孝思继汉而下荒乎无以礼乐为也唐之盛时可以制作矣而宗庙之祀亦踵习旧常开元之礼虽有天子四时亲享太庙之制而行之盖阙帝王之亲享庙者一世不过再三焉岂三代祭法终不可复也而百世莫之行者相循而失也今国家宗庙之事每岁四孟及季冬凡五享三年一祫五年一禘皆有司侍祠而天子未尝亲事也唯三岁亲郊一行告庙之礼而已而五神御殿酌献一岁徧焉是失礼经之意而相循近世之失也夫四时宗庙之祭大事也神御别殿酌献小礼也大事不正其本而委之有司小礼烦而车驾数出不合礼意矣夫王者卜宅都邑营建神位而左立七庙诚宜世世子孙严祗而奉承之瞻视梁栋而时思之以永念王业之艰难也今春秋霜露之感禘祫昭穆之序礼之最所重者一诿于祠官矣而神御酌献三岁告谒礼之轻者而天子躬焉非敬祖尊考之义也非事神训民之意也呜呼宗庙之事王者不自亲由汉氏以来失之矣而百世之君曽不知复也今京师浮图老子塔庙或遇水旱陛下皆亲祷祠之及岁时游幸亦至焉而祖宗神灵之庙貌四时唯有司侍祭三岁郊见而才一至也岂陛下孝思之至乎夫使有司侍祠则牺牲醴酪或不能致其洁容服礼器或不能竭其恭此神灵所以未降福也陛下与其修祈禳于浮图老子之祠曷若尽孝思于祖宗之庙也与其岁行酌献之小礼曷若以四时亲享而示大孝于天下也臣窃思陛下至孝蒸蒸非不能也直以礼久不讲而大费不可省尔臣谓今之吉礼在典籍者盖粲然矣而享祭之礼又磅礴大备以陛下之明圣举而措之非甚难也然而议者谓法驾一动大费不可赀臣又谓议者之过忧也国家之礼常病于吝小费而失大典文采繁而诚质薄故朝廷每举一废礼若籍田明堂之类观聴者以为异则内外厚冀赉赐百官过幸増秩盖国家议礼太繁名物太缛故百礼常病不能举也今若诏太常礼官约其礼简其仪尽去繁饰大驾不动卤簿不设如唐之礼享庙拜陵皆用小驾今且如常日行幸罢每岁神御别殿酌献而以四时亲荐享庙前期斋于路寝以其日质明车驾谒太庙亲享七室以尽陛下敬祖尊考事神训民之诚心岂不美哉夫礼简则诚至仪略则易行传曰礼与其恭不足而礼有余也曷若礼不足而恭有余也祖宗唯享陛下之诚百姓唯乐陛下之孝不在乎礼文之繁具也陛下起百王之废典绍三代之坠礼使大孝塞乎天地而横乎四海又以答塞洪范传大水之异何则四时亲享庙前世未有行者由陛下而立制使万世子孙承之是天下之盛福也臣愚妄议大礼惟陛下少留圣意而幸择
举士【王安国】
朝廷间岁下诏自进士等而至明法聴其以状来谒既贡于乡而礼部又加之以升黜然后第之于廷宰相百执事之选概出于此而臣愚窃敢议其不然者夫待之无其礼则不足以养有耻之俗取之无其实则不足以得可用之才其进也未尝知其行于畴昔而一日使之更相保任贤否于以类致则保任之不足恃也固可知矣惰游茍贱见弃于闾巷而得与豪杰之士驰骋上下有司以一吏谁何于前而擎跽俯伏聴命于后其试也守之以吏卒而讥诃搜索恣所欲陵有司以其混淆而不欲寛以绳墨率以谓上无求于彼而彼有利于仕也待之以此足矣彼习于耳目之久而既仕之后其能撄以亷耻而不侥幸于声利乎所谓诗赋策论章句律令之艺不足以为天下之用而徒以弊学者精鋭之志限以礼部之格而可否出于数人之断设尽如其格固不足善又况取舍未能无谬于好恶乎古之人陈力就列不能者止今之人常患乎好自私也为有司者未闻自以不能求止者于是宜有幸得之士也彼既幸矣一日必任有司而如其类者能勿取乎此所以溃溃然不知劝沮而无以抑其求也又所谓贤良茂才之学其弊尤甚者自六经史氏百子之说而兼之以传注乖离精粗无所不记然后能应有司之问虽使聪明捷敏之资而所阅如此之博则理必不能深探熟考以得圣贤之意虽无声病之拘牵而擿抉名数难其中选未尝试其一言之效而卒所以得者不过善其记问文辞而已此推恩与进士之上第者皆计日以致高位朝廷患其然也故稍裁之虽徒能见于此而其弊有不尽革者此臣之所未谕也议者方且谓今贤不乏于朝廷而其法亦足以得人矣何必易哉孰知夫此盖得于万一之幸耳以今天下选用之不一而任事者常患乎不学也昔郑以尹何为邑而子产卒不之与曰学而后入政未闻以政学也彼以一邑而犹不可以用不学之人又况任有大于此者乎诗赋章句律令非古之所谓学也徒可以求举于今尔施之行治而茫然如未尝读书也虽策论稍异于此然亦取辞而已且设法欲四方万里之材一切无所遗逸以今观之其能无所遗逸乎臣固知其不能也其甚则患夫有道徳者往往耻于求举而俛俛以为贫者又多困于不售夫不售者古以为有司之罪而今之操升黜者反咨嗟叹息以为彼有所制而吾亦无如之何为天下而使有道徳者耻不愿仕有司不得行其志而归之于命然则法之弊也可谓极矣幸今君圣臣贤一时之盛能相与博尽羣臣之谋而究极其本又何患乎不可革哉臣以为宜使为进士者人占二经策以古今之治乱而使傅经以对反复于一二日而用此易其诗赋贤良茂才宜罢勿试勅近臣得荐士之材行尤异者聚之京师而数使预朝廷之议论实可用则宠之官卓荦者待以台阁之选而其下则使内外之官辟为其属如不称所闻则坐其荐者律令之学可废勿举学究则去其贴经墨义而责以大旨不必规规然蔽于传注也此庶几得可用之材矣而欲养之以亷耻而使其不自列也则宜勅内外设学校而士无不学于其中则任事者可以察其行而不必使之类相保任也此固未足以为成法于万世然朝廷能继之以悃悃不倦之意而讨论已熟为之以渐则三代之法自此有不复者乎在君臣之际力行何如尔
明责【李清臣】
今天下之势如何哉君仁而民不被泽兵多而夷狄骄时平而生民困土广而中国之气常屈灾岁少而财益匮文法备而吏多奸时之多敝也如此而已天下之人万官之富卒未见奋然而大有为能一刬当世之弊致吾君复之乎前古之治者何其乏人如是耶岂治平之世无所施其才耶将用之非其道有才而不克施耶谓世之乏人则古未尝有无人之世谓治平之世无施其才则多敝又如前所陈者夫阴阳之英气天地之醇灵生而为贤智之士阴阳之英气天地之醇灵未闻有时而歇故天下未尝无贤也议者患治道之不及于古则曰天下无贤不知有贤而不能用也夫用贤而非其道瑰杰豪伟之才皆化为偷懦循缩而亡能为矣则以谓无人焉此可为悼叹者也亦尝闻古者之用人矣视成不视始责大而不责细过一而功百则忘其缺而图其效心至而迹未至则优暇而待其所施茍付之以事固弗屑其余也今者之用人较小罪而不观大节恤浮语而不究实用虽有稷契周召之佐类以一言一事而为之进退迹稍出于庭坛畦陇之外志不获就业不能讫而去矣惟固已持禄避事随时之人乃无谴而得安焉故庸平者安步而进忠愤者半涂而气折大臣慑怯小臣凌竞而天下之事靡靡日入于衰敝其所以然者有其人而不能用用其人而不能尽之之失也今夫拔一臣而加之百官之上以为辅相非求其谨洁而无过将任之以天下之责拔一士而加之一郡一邑之上以为守令非求其能自全将任之以一郡一邑之责也拔一夫而加之万众之上以为将帅非求其循法而不失小行将任之以安危胜负之责也故古者责宰相必曰广教化和阴阳使百官各任其职责郡守县令必曰使豪强沮服盗贼不作百姓安业境内大治责将帅必曰士卒乐为用敌国不敢谋下此则凡执事者莫不皆有责焉故上下自任其责而天子无为矣今则不然罢退宰相皆攻其疵瑕而未尝指天下之不治为宰相之罪纠刻守令者皆以小法而未尝指郡邑之不治为守令之罪迁谪将帅者以庖厨宴馈之间微文细故之末未尝以蛮夷骄横兵气弗强为将帅之罪故上下莫自任其责局局自守惟求不入于罪而朝廷大计生民实患卒无有任者是故以天下之大万官之富而常若无其人尊官厚禄者相继而英绩伟烈寂寂于数十载资格之所羁缚文法之所躏跞抱才负志不得有为而老死沈没者相望于下可不惜哉夫人臣之奸身安于宠形无可罪而实不任责是为大奸张禹之所以黙黙而亡汉李林甫之所以守格令而亡唐也今皆重夫寡过者以为贤而嫉夫敢为者以为生事一落陷穽没齿不复言故猾民悍吏得以轻罪把持其上游士谈客得以口舌恐吓内外之臣而招其资胥吏得以挟簿书执格例而争于庙堂之前当其任者知奸而或不敢除见贤而或不敢用天下之害不得亟罢天下之务不敢亟为因仍茍且相顾腹议名曰至公而万事益病其弊莫甚于今之世者欲救斯弊是亦非难寛小过而责大体而已矣
盗贼【秦观】
臣闻治平之世内无大臣擅权之患外无诸侯不服之忧其所事乎兵者夷狄盗贼而已夷狄之害士大夫讲之详论之熟矣至于盗贼之变则未尝有言之者夫岂知之不及哉其意以为不足恤也天下之祸尝生于不足恤昔秦既称帝以为六国已亡海内无足复虑为秦患者独胡人耳于是使蒙恬北筑长城却匈奴七百余里然而陈胜吴广之乱乃起于行伍阡陌之间由此言之盗贼未尝无也夫平盗贼与攘夷狄之术异何则夷狄之兵甲马如云矢石如雨牛羊槖驼转输不絶其人便习而整其器犀利而精故方其犯边也利速战以折其气盗贼则不然险阻是凭抄夺是资亡命是聚胜则乌合非有法制相縻败则兽遯非有恩信相结然掲竿持梃郡县之卒或不能制者人人有必死之心而已故方其羣起也速战以折其气勿迫以携其心盖非速战以折其气则缓而势纵非勿迫以携其心则急而变生今夫虎之为物啸则风生怒则百兽震恐其气暴悍可杀而不可辱故捕虎之术必先设机穽旁置网罟撞以利戟射以强弓鸣金鼓而乘之不旋踵而亡虎矣至蛇与鼠则不然虽其毒足以害人而非有风生之勇其贪足以蠧物而非有震恐百兽之威然不可以骤而取者以其急则入于窟穴而已故捕蛇鼠之术必环其窟穴而伺之薫以艾注以水彼将无所得食而出焉则尺梃可以制其命夷狄者虎也盗贼者蛇鼠也虎不可以艾薫而水注蛇鼠不可以弓射而戟撞故曰平盗贼与攘夷狄之术异也虽然盗贼者平之非难絶之为难平而不絶其弊有二不可不知也盖招降与穷治是已夫患莫大于招降祸莫深于穷治何则凡盗贼之起必有枭桀而难制者追讨之官素无竒畧不知计之所出则往往招其渠帅而降之彼奸恶之民见其负罪者未必死也则曰与其俛首下气以甘饥寒之辱孰若剽攘攻刦而不失爵禄之荣由此言之是乃诱民以为乱也故曰患莫大于招降凡盗贼之首既已伏其辜矣而刀笔之吏不能长虑却顾简节而疎目则往往穷支党而治之迫胁之民见被污者必不免也则将曰与其婴锢金木束手而受毙孰若遯逸山海脱身而求生由此言之是驱民以为乱也故曰祸莫深于穷治且王者所以感服天下者惠与威也仁及有罪则伤惠僇及不辜则损威威惠两失而欲天下心畏而力服尧舜所不能也夏书曰殱厥渠魁胁从罔治旧染污俗咸与维新盖渠魁尽杀而不赦则足以夺奸雄之气胁从污染不治而许其自新则足以安反侧之心夫如是天下之人孰肯舍生之途而投必死之地哉呜呼先王已乱之道可谓至矣
任臣【秦观】
臣闻人主之于谏诤之臣非独聴其言之难也取其大节而畧其小过是为难矣夫骨鲠自信以身许国不为利害之所挠屈者谓大节也材智之不周思虑之不密学术之不至聴闻之不审所谓小过也必有大节而无小过者然后得为谏诤之臣则穷年没世不可得其人矣如或不然则与其无一时之小过孰若有终身之大节哉昔汲黯通经术则不如平津侯恢武功则不如大将军明习法令则不如张汤文章儒雅则不如司马相如谨厚自全则不如石庆术畧横出则不如主父偃然淮南王谋反惟惮曰黯好直谏守节死义说平津侯等如发蒙耳繇是言之谏诤之臣其功在于任纲纪立风宪通上下之情使乱臣贼子顾惮而不敢发如此而已一举之不当理一发之不中节曽何足以深咎耶陛下即位以来首下明诏使中外大臣保任谏官御史盖充职者百有余人其见用者十数人耳选择既精人颇自重皆毅然有仗节死谊之心兴利除害甚于嗜欲攘击奸恶如报私雠首尾数年之间遂成冠古之治虽神功圣化敏妙自然亦此曹献替可否之力也然比者尝以所言不效谏官御史接迹引去或迁他官或补外郡台省为之一空臣愚疎逺不知朝廷之事窃惟陛下何取之之难而去之之易也且人非蓍龟不无过误顾其设心措意何如耳昔汉郦食其有挠楚之非唐魏郑公有纵薛延陀之过本朝赵中令有遣赵保忠之失此三人者皆天下之豪杰一时之名臣也犹有非谬过失如此又况不及于三人者乎臣愿陛下鉴师古始追御来今重谏官之进退谨御史之升黜取其大节而畧其小过使天下之士得以尽忠毕力于前则神功圣化又将有新于此矣或谓臣曰古者谏诤之臣职于广聪明除壅蔽成徳业而已后世狂夫小子狡猾不道之人或假其名以资盗窃其器以售奸如谷永者王凤之客也而讥斥帷幄刘栖楚者李逢吉之党也而额叩龙墀阳为矫拂之迹阴成附丽之谋以此言之小过其可畧乎畧其小过则成其大恶矣臣应之曰不然夫药石所以愈病因而致病者有矣然自古及今未有废药石者何哉以其所愈者众所害者寡也谏诤之臣惟器有逺迩才有修短大抵搢绅之选也安可尽诬以谷永刘栖楚之徒欤就使有一二人焉则去其一二人者可也何至空台省而逐之耶陆贽曰天不以地有恶木而废发生天子不以时有小人而废聴纳又曰谏者多表我之能好谏者直示我之能贤谏者之狂诬明我之能恕谏者之漏泄彰我之能从有一于斯皆为盛徳呜呼人主用谏诤之臣贽之论尽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九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一百九十七
(明)贺复征 编
○进策五
治势【宋叶适】
欲治天下而不见其势天下不可治矣昔之论治天下者以为三代之时其君各有所尚夏之忠商之质周之文数百年而不变其后周之失弱秦之失强故忠质文相代若循环而无穷而或者又曰弱之失在于惠也则莫若济之以威强之失在于威也则莫若反之以惠惠止于赏威止于刑故赏不至于滥而无所劝刑不至于玩而无所惧盖其意以为治天下之势无出于此矣夫一弛一张者弓也而羿之能不与焉虚而欹满而覆者器也而垂之巧不与焉故三代非忠质文之尚而周秦无强弱之失治天下者姑舍是乎古之人君若尧舜禹汤文武汉之高祖光武唐之太宗此其人皆能以一身为天下之势虽其功徳有厚薄治效有浅深而要以为天下之势在已不在物夫在已不在物则天下之事惟其所为而莫或制其后导水土通山泽作舟车剡兵刃立天地之道而列仁义礼乐刑罚庆赏以纪纲天下之民至于宾饯日月秩序寒暑而禽兽草木之类不能逃于运化之外此皆上世之所未有而圣人自为之者也及其后世天下之势在物而不在已故其势之至也汤汤然而莫能遏反举人君威福之柄以佐其锋至其去也不能止而国家随之以亡夫不能以一身为天下之势而用区区之刑赏以就天下之势而求安其身者臣未见其可也盖天下之势有在于外戚者矣吕霍上官非不可以监也而王氏卒以亡汉有在于权臣者矣汉之曹氏魏之司马氏至于江南之齐梁皆亲见其簒夺之祸习以其天下与人而不怪而其甚也宦官之微匹夫之奋呼士卒之擅命而天下之势无不在焉若夫五胡之乱西晋之倾覆此其患特起于公卿子弟里巷书生游谈聚论沈湎淫佚而已而天地为之分裂者数十世呜呼势在天下而人君以其身求容焉犹豫反侧而不能以自定其或在于宦官或在于士卒而举威福之柄以尽寄之者此甚可叹也臣尝怪唐末五代之衰皆以列校之卑易置人主如反掌之易而周世宗一日临大位北威契丹南服李璟法度修举文武并用太祖皇帝践祚十年之间不耀兵甲俘取僣伪之君若拾遗而天下为一身致太平为子孙万世之计向之衰败圮缺者二百余年英武之君忠智之臣图回收拾不能什一而孱王幼主俯首服从相顾愤发以至流涕痛哭莫敢谁何者一朝翕然皆在把握之内何其速也此无他能以其身为天下之势则天下之势亦环向而从已其必然而无疑者矣且均是人也而何以相使均是好恶利欲也而何以相治智者岂不能自谋勇者岂不能自卫一人刑而天下何必畏一人赏而天下何必慕而刑赏生杀岂以吾能为之而足以制天下者虽然鸟髙飞于重云之上鱼深游于潜渊之下而皆不免有鼎俎之忧天下之人所以奔走后先维附聫络而不敢自弃者诚以势之所在也故夫势者天下之至神也合则治离则乱张则盛弛则衰续则存絶则亡臣尝考之载籍自有天地以来其合离张弛絶续之变凡几见矣知其势而以一身为之此治天下之大原也
财计【叶适】
理财与聚敛异今之言理财者聚敛而已矣非独今之言理财者也自周衰而其义失以为取诸民而供上用故谓之理财而其善者则取之巧而民不知上有余而下不困斯其为理财而已矣故君子避理财之名而小人执理财之权夫君子不知其义而徒有仁义之意以为理之者必取之也是故避之而弗为小人无仁义之意而有聚敛之资虽非有益于已而务以多取为悦是故当之而不辞执之而弗置而其上亦以君子为不能也故举天下之大计属之小人虽明知其负天下之不义而莫之恤以为是固当然而不疑也呜呼使君子避理财之名小人执理财之权而上之任用亦出于小人而无愧民之受病国之受谤何时而已夫聚天下之人则不可以无衣食之具或此有而彼亡或此多而彼寡或不求则伏而不见或无节则散而莫收或消剥而浸微或少竭而不继或其源虽在而浚导之无法则其流壅遏而不行是故以天下之财与天下共理之者大禹周公是也古之人未有不善理财而为圣君贤臣者也若是者其上之用度固已沛然清足而不匮矣后世之论则以小人善理财而圣贤不为利也圣贤诚不为利也上下不给而圣贤不知所以通之徒曰我不为也此其所以使小人为之而无疑欤当熈宁之大臣慕周公之理财为市易之司以夺商贾之赢分天下以债而取其什二之息曰此周公泉府之法也天下之为君子者又从而争之曰此非周公之法也周公不为利也其人又从而解之曰此真周公之法也圣人之意六经之书而后世不足以知之以此嗤笑其辨者然而其法行而天下终以大弊故今之君子真以为圣贤不理财言理财者必小人而后可矣夫泉府之法敛市之不售货之滞于民用者以其贾买之其賖者祭祀丧纪皆有数而以国服为之息若此者真周公之所为也何者当是时天下号为齐民未有持富者也开阖敛散轻重之权一出于上均之田而使之耕筑之室而使之居衣食之具无不毕举然而祭祀丧纪犹有所未足而取于常数之外若是者周公不予则谁予之将无以充其用而遂予之也则民一切仰上而其费无名故賖而贷之使以日数偿而以其所服者为息且其市之不售货之滞于民用者民不足于此而上不敛之则为不仁然则二者之法非周公谁为之盖三代固行之矣今天下之民不齐久矣开阖敛散轻重之权不一出于上而富人大贾分而有之不知其几千百年也而遽夺之可也嫉其自利而欲为国利可乎呜呼居今之世周公固不行是法矣夫学周公之法于数千载之后世异时殊不可行而行之者固不足以理财也谓周公不为是法而以圣贤之道不出于理财者是足为深知周公乎且使周公为之固不以自利虽百取而不害而况尽与之乎然则奈何君子避理财之名茍欲以不言利为义坐视小人为之亦以为当然而无怪也徒使其后颦蹙而议之厉色而争之然则仁者固如是耶今天下之财亦可得而畧计矣黄帝尧舜以来财之在天下今其不知取者几也秦汉之后创取于民后世日以増益今其弃而不求者几也天下之遗利天下之所不知不得而用之者几也抑犹有上之所未敛者乎抑已尽敛而不可复加欤然则有民而后有君有君而后有国有君有国而后有君与国之用非民之不以与其上也而不足者何说今之理财者自理之欤为天下理之欤今有十子阖其大门日取其子而不计其后将以富其父欤抑爱其子者必使之与其父欤抑孝其亲固将尽困其子欤抑其父固共其子之财欤然则今之开阖敛散轻重之权有余不足之数可以一辞而决矣何以聚敛为理财而其上至于吏小人君子以为不当理财而聴其絶而不继若是者何以为君子哉
察情【辛弃疾】
曩者乌珠之死固尝嘱其徒使与我和曰韩张刘岳近皆习兵恐非若辈所敌则是其情真欲和矣然而未尝不进而求战者计出于忌我而要我也刘豫之废亶尝虑无以守中原则请割三京亶之弑亮常惧吾有问罪之师则又谋割三京而还梓宫亮之殒褒又尝缓我追北之帅则复谏割白沟河以丈人行事我是其情亦真欲和矣非诈也未几亶之所割视吾所守之人非其敌则不旋踵而复取之亮之所谋窥吾遣贺之使知其无能为则中辍而萌辛已之逆褒之所谋悟吾有班师之失无意于袭则又反复而有意外之请夫既云和矣而复中辍者盖用其狎而谋胜于我也今日之事揆诸虏情是有三不敢必战二必欲尝试何以言之空国之师商鉴不逺彼必不肯再用危道万一猖獗特不过调沿边戍卒而戍卒岂有能必其胜此一不敢必战也海泗唐邓等州吾既得之彼用师三年而无成则我有攻守之士而敌人已非前日之比此二不敢必战也契丹诸胡侧目于其后中原之士扼腕于其前令之虽不得不从从之未必不反此三不敢必战也有三不敢必战之形惧吾之窥其弱而絶岁币则其势不得不张大以要我此一欲尝试也贪而志欲得求不能充其所欲心惟务于侥幸谋不暇于万全此二欲尝试也且彼诚欲战耶则必不肯张皇以速我之备且如逆亮始谋南冦之时刘麟蔡松年一探其意而导之则麟逐而松年鸩恶其露机也今诚必战岂欲人遂知之乎彼诚不敢必战耶贪残无义忿不顾败彼何所恤以母之亲兄之长一忤其意一利其位亮犹弑之何有于我况今沿海造舰沿淮治具包藏祸心有隙皆可投敢谓之终遂不战乎大抵今彼虽无必敢战之心而吾亦不可不防其欲尝试之举彼于髙丽西夏气足以吞之故于其使之至也坦然待之而无它惟吾使命之去则多方腆鲜曲意防备如人见牛羊未尝作色而遇虎豹则厉声奋臂以加之此又足以见其深有忌于我也彼知有忌我独无忌哉我之所忌不在于敌欲必战而在于敌幸胜以踰淮而遂守淮以困我则吾受其病矣昔者黥布之心为身而不顾后必出下策薛公知之以告髙祖而布遂成擒先零之心恐汉而疑■〈罒干〉开解仇结约充国知之以告宣帝而先零自速败薛公充国非有风角鸟占之胜枯茎朽骨之技亦惟心定而虑审耳朝廷心定而虑审何情不可得何功不可成不求敌情之知而观彼虚声诡势以为进退者非特重困吾力且失夫制胜之机为可惜
详战【辛弃疾】
今日中原之地其形易其势重者果安在哉曰山东是也不得山东则河北不可取不得河北则中原不可复此定势非臆说也古人谓用兵如常山之蛇击其首则尾应击其尾则首应击其身则首尾俱应臣窃笑之夫击其尾则首应击其身则首尾俱应固也若夫击其首则死矣尾虽应其庸有济乎方今山东者金人之首而京洛关陜则其身其尾也由泰山而北不千二百里而至燕燕者金人之巢穴也自河失故道河朔无浊流之沮所谓千二百里者从枕席上过师也山东之民劲勇而喜乱金人有事常先穷山东之民天下有变而山东亦常首天下之祸至其所谓备边之兵较之它处山东号为简畧且其地与燕为近而其民素喜乱彼方穷其民简其备岂真识天下之势也哉故臣以谓兵出淮阳则山东可指日而下山东已下则河朔必望风而震河朔已震则燕山者臣将使之塞南门而守请试言其说金人列屯置戍自淮阳以西至于汧陇杂女真渤海契丹之兵不满十万关中洛阳京师三处彼以为形势最重之地防之为甚深备之为甚密可因其为重大为之名以信之扬兵于川蜀则曰关陇秦汉故都百二之险吾不可以不争扬兵于襄阳则曰洛阳吾祖宗陵寝之旧废祀久矣吾不可以不取扬兵于淮西则曰京师吾宗庙社稷基本于此吾不可以不复多为旌旗金鼓之形阳为志在必取之势已震关中又骇洛阳已骇洛阳又声京师彼见吾形忌吾势必以十万之兵而聚三地且沿边郡县亦必皆守而后可是谓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如此则燕山之卫兵山东之戸民中原之签军精甲鋭兵必悉举以至吾乃以形耸之使不得遽去以势留之使不得遂休则山东之地固虚邑也山东虽虚窃计青密沂海之兵犹有数千我以沿海战舰驰突于登莱沂密淄潍之境彼数千兵者尽分于屯守矣山东诚虚盗贼必起吾诱羣盗之兵使之溃裂四出而陛下徐择一骁将以兵五万步骑相半鼓行而前不三日而至兖郓之郊山东诸郡将谁为王师敌哉山东已定则休士秣马号以忠义教以战守然后传檄河朔诸郡徐以兵蹑其后此乃韩信所以破赵而举燕也天下之人知王师恢复之意坚金人破灭之形着则契丹诸国如窝干鹧巴之事必有相轧而起者此臣所以使燕山塞南门而守也彼金人三路备边之兵将北归以自卫耶吾已制其归路彼又虞淮西襄阳川蜀之兵未可释而去也抑为战与守耶腹心已溃人自解体吾又将突出其背而夹击之当此之时陛下筑城而降其兵亦可驱而之北反用其锋亦可纵之使归不虞而后击之亦可臣知天下不足定也然海道与三路之兵将不必皆勇士不必皆鋭盖臣将以海道三路之兵为正而以山东为奇奇者以强正者以弱弱者牵制之师而强者必取之兵也古之用兵者唐太宗其知此矣尝曰吾观行陈形势每战必使弱常遇强强常遇弱敌遇吾弱追奔不过数十百步吾击敌弱常突出自背反攻之以是必胜然此特太宗用之于一陈间耳臣以为天下之势避实击虚不过如是茍曰不然必将驱坚悉鋭由三路以进寸攘尺取为恢复之谋则吾兵为金弱久矣骤而用之未尝不败近日符离之战是也假设陛下一举而取京洛再举而复关陜彼将南絶大河下燕蓟之甲东逾泗水漕山东之粟陛下之将帅谁与守此曩者三京之役是也借能守之则河北犹未病河北未病则雌雄犹未决也以是策之陛下其知之矣昔韩信请于高祖愿以三万人北举燕赵东击齐南絶楚之粮道而西会于荥阳耿弇言于光武欲先定渔阳取涿郡还收富平而东下齐皆越人之都而谋人之国二子不以为难能而高祖光武不以为可疑卒藉之以取天下者见之明而策之熟也虽然臣又有一说焉臣前所谓兵出山东则山东之民必叛敌以为我应是不战而可定也议者必曰辛已之岁山东之变亦大矣然终无一人为朝廷守尺寸土以基中兴者何也臣之说曰北方郡县可使为兵者皆锄犁之民可使以用此兵而成事者非军府之黥卒则县邑之弓兵也何则锄犁之民寡谋而易聚惧败而轻敌使之坚战而持久则败矣若夫黥卒之与弓兵彼皆居行伍走官府皆知其指呼号令之不可犯而为之长者更战守其部曲亦稔熟其赏罚进退之权建炎之初如孔彦舟李成辈杀长吏驱良民胶固而不散者皆此辈也然辛已之岁何以不变曰东北之俗尚气而耻下人当是时耿京王友直辈奋臂陇畆已先之而起彼不肯俛首聴命以为农夫下故宁婴城而守以颁王师而自为功也臣尝揣量此曹间有豪杰可与立事者然敌人薄之而不以战自非土木之兴筑官吏之呵卫皆不复用彼其思一旦之故以逞夫平昔悒怏勇悍之气抑甚于锄犁之民然而计深虑逺非见王师则未肯轻发陛下诚以兵入其境彼将开门迎降惟恐后耳得民而可以使之将得城而可以使之守非于此焉择之未见其可也
富国【李觏】
古人有言曰谷甚贱则伤农贵则伤末为农常粜而末常籴也此一切之论也愚以为贱则伤农贵亦伤农贱则利末贵亦利末盖农不常粜有时而籴也末不常籴有时而粜也以一岁之中论之大抵敛时多贱而种时多贵矣夫农劳于作剧于病也爱其谷甚于生也不得已而粜者则有繇焉小则具服器大则营婚丧公有赋役之令私有称贷之责故一糓始熟腰镰才解而日输于市焉粜者既多其价不得不贱贱则贾人乘势而罔之轻其币而大其量不然则不售矣故曰敛时多贱贱则伤农而利末也农人仓廪既不盈窦窖既不实多或数月少或旬时而用度竭矣土将生而或无种也耒将执而或无食也于是乎日取乎市焉籴者既多其价不得不贵贵则贾人乘势而闭之重其币而小其量不然则不予矣故曰种时多贵贵亦伤农而利末也农之粜也或阖顷而收连车而出不能以足用及其籴也或倍称贱卖毁室伐树不能以足食而坐贾常规人之余幸人之不足所为甚逸而所得甚饶此农所以困穷而末所以兼恣也易系辞曰何以聚人曰财理财正辞禁民为非曰义财者君之所理也君不理则蓄贾专行而制民命矣上之泽于是不下流而人无聊矣此平籴之法有为而作也管仲行于齐李悝行于魏耿寿昌行于汉国不失实人获其利自晋迄隋时或兴废厥闻未昭唐天寳中天下平籴殆五百万斛兹全盛之事也大宋受命将百年矣谷入之藏所在山积平籴之法行之久矣盖平籴之法行则农人秋粜不甚贱春籴不甚贵大贾蓄家不得豪夺之矣而官之出息常什一二民既不困国且有利兹古圣贤之用心也然其所未至则有三焉数少也道逺也吏奸也一郡之籴不数千万其余毕入于贾人至春当粜寡出之则不足于饥也多出之则可计日而尽也于是贾人深藏而待其尽尽则权归于贾人矣是数少之弊也仓储之建皆在郡治县之逺者或数百里其贫民多籴则无资少籴则非可朝行而暮归也故终弗得而食之矣是道逺之弊也举掌之人政或以贿概量不均冒滥时有及其出也或减焉或杂焉名曰裁价实则贵矣是吏奸之弊也今若广置本原増其籴数则蓄贾无所专利矣仓储之建各于其县则逺民可以得食矣申命州郡必使亷能则奸吏无以侵刻矣如此利国便人事可经久是谓通轻重之权不可不察
安民【李觏】
或曰今兹京师首善毎岁论秀士矣转而从德行其可也而州郡之学亡荐引之文欲一取之何如曰教而用之学校之兴于古也不教而用之选举之隆于今也教则易为善善而从政国之所以治也不教而易为恶恶而得位民之所以殃也试者其言也用者其行也言有伪善则取之矣行有真恶弗可得而知也然而授以操柄加之人上是以赤子之肉投畀虎穴也况绣缋琱琢之文又不足以为善言乎则其畴昔之志夙夜之学沥尽于数刻之试而胷中未始有一毫可为效官之资也礼仪则习于同列政体则咨于老吏自受爵之日为学制之始奈何欲致治兴化也惟今太学论士既不观徳行矣而学士之版徒记姓名而已求试而来报罢而去以天子之辟雍与诸生假道而过焉郡国虽或兴学而士之进取罔繇于此是皆存学之名失学之实也按唐制自京师郡县皆有道焉每岁仲冬课试其成者长吏会属僚设宾主陈俎豆备管弦牲用少牢行乡饮酒礼歌鹿鸣之诗召耆艾叙少长而观焉既饯而与计偕其不在学而举者谓之乡贡此近古旁求之法也而一出课试不繇行实亦同归于弊矣为朝家之计莫若斥大七馆使荐绅之族咸造焉増修州学使士庶人之秀咸在焉择贤以为之师分经以为之业限以积久毋得擅去日观其徳月课其艺贤耶非一时之贤久居而不变乃其贤也能耶非一时之能歴试而如一乃其能也如是而得人不精未之信也其有急于耕养或素已成就不在学者则循旧贡举先其名誉后其课试举之非一人之举必乡曲共举也用之非一人之用必天下共享也如是而得人不精亦未之信也古者诸侯贡士一适谓之好徳再适谓之贤贤三适谓之有功乃加九锡不贡士一则绌爵再则削地三则绌爵削地毕矣诚能以得士为赏失贤为罚则羣下孰不一意于察举乎尚虑有遗则莫若使大臣得举所知汉法三公大将军皆开府辟召岂虚言哉或曰向者亦尝先名誉而改课试矣以其进者滥而取者私也今而复之其可乎曰进皆有滥取皆有私顾其利害何如耳糊其名而易其书有司不得轻重为是吏之公也君子之道不逞于童子之雕虫是法之私也以名取之则亦反是矣吏之私者则刑可速也法之私者虽圣人因之末如之何矣此贤者所以日削教法所以不竞也惟解而更张之乃为邦之盛节也
国用【李觏】
大司徒以保息六养万民六曰安富谓平其繇役不专取也大哉先王之法其所以有天下而民不斁者乎孔子谓既庶矣富之既富矣教之管子有言仓廪实知礼节衣食足知荣辱然则民不富仓廪不实衣食不足而欲教以礼节使之趋荣而避辱学者皆知其难也及其为国家则有反是者矣田皆可耕也桑皆可蚕也材皆可饬也货皆可通也独以是富者心有所知力有所勤夙兴夜寐攻苦食淡以趣天时聴上令也如此而后可以为人之民反疾恶之何哉疾恶之则任之重求之多劳必于是费必于是富者几何其不黜而贫也使天下皆贫则为之君者利不利乎故先王平其繇役不专取以安之也汉武帝时算贾人之缗匿不自占占不悉戍边一岁没入缗钱有能告者以其半畀之即治郡国缗钱得民财物以亿计奴婢千万数田大县数百顷小县百余顷宅亦如之商贾中家以上大抵破民偷甘食好衣不事畜藏之业当是之时天下何如其不亡者幸也世俗不辨是非不别淑慝区区以击强为事富者乃强耳彼椎埋而诛者果何人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九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九十八
(眀)贺复征 编
○符命
刘勰曰兹文为用盖一代之典章也构位之始宜眀大体树骨于训典之区选言于宏冨之路使意古而不晦于深文今而不坠于浅义吐光芒辞成亷锷则为伟矣虽复道极数殚终然相袭而日新其来者必超前辙焉
封禅书【汉司马相如】
伊上古之初肇自颢穹生民歴选列辟以迄于秦率迩者踵武逖听者风声纷纶葳蕤湮灭而不称者不可胜数也继昭夏崇号谥畧可道者七十有二君罔若淑而不昌畴逆失而能存轩辕之前遐哉邈乎其详不可得闻也五三六经载籍之传维可观也书曰元首眀哉股肱良哉因斯以谈君莫盛于唐尧臣莫贤于后稷后稷创业于唐公刘发迹于西戎文王改制爰周郅隆大行越成而后陵夷衰微千载无声岂不善始善终哉然无异端慎所由于前谨遗教于后耳故轨迹夷易易遵也湛恩蒙涌易丰也宪虔着眀易则也垂统理顺易继也是以业隆于襁褓而崇冠于二后揆厥所元终都攸卒未有殊尤絶迹可考于今者也然犹蹑梁父登泰山建显号施尊名大汉之德熢涌原泉沕潏漫衍旁魄四塞云搏雾散上畅九垓下泝八埏怀生之类沾濡浸润恊气横流武节飘逝迩陿游原逈阔泳沫首恶湮没闇昧昭晰昆虫闿泽回首面内然后囿驺虞之珍羣徼麋鹿之怪兽导一茎六穗于庖牺双觡共抵之兽获周余珍放龟于岐招翠黄乘龙于沼鬼神接灵圉宾于闲馆竒物谲诡俶党穷变钦哉符瑞臻兹犹以为薄不敢道封禅盖周跃鱼陨杭休之以燎微夫斯之为符也以登介丘不亦恧乎进譲之道何其爽欤于是大司马进曰陛下仁育群生义征不憓诸夏乐贡百蛮执贽德侔徃初功无与二休烈浃洽符瑞众变期应绍至不特创见意者泰山梁父设坛场望幸盖号以况荣上帝垂恩储祉将以荐成陛下谦譲而弗发挈三神之驩缺王道之仪羣臣恧焉或谓且天为质闇示珍符固不可辞若然辞之是泰山靡记而梁父靡几也亦各并时而荣咸济厥世而屈说者尚可称于后而云七十二君乎夫修德以锡符奉符以行事不为进越故圣王弗替而修理地祗谒欵天神勒功中岳以彰至尊舒盛徳发号荣受厚福以浸黎元皇皇哉此天下之壮观王者之丕业不可贬也愿陛下全之而后因杂荐绅先生之畧术使获曜日月之末光絶炎以展采错事犹兼正列其义祓饰厥文作春秋一艺将袭旧六为七摅之无穷俾万世得激清流扬微波蜚英声腾茂实前圣之所以永保鸿名而常为称首者用此宜命掌故悉奏其义而览焉于是天子沛然改容曰愉乎朕其试哉乃迁思逥虑总公卿之议询封禅之事诗大泽之慱广符瑞之冨乃作颂曰自我天覆云之油油甘露时雨厥壌可游滋液渗漉何生不育嘉谷六穗我穑曷蓄非唯雨之又润泽之非唯徧之汜布濩之万物熈熈怀而慕思名山显位望君之来君乎君乎侯不迈哉般般之兽乐我君囿白质黑章其仪可嘉■〈日攵〉■〈日攵〉睦睦君子之态盖闻其声今观其来厥涂靡从天瑞之征兹亦于舜虞氏以兴濯濯之麟游彼灵畤孟冬十月君徂郊祀驰我君舆帝用享祉三代之前盖未尝有宛宛黄龙兴德而升采色炫耀焕炳辉煌正阳显见觉寤黎蒸于传载之云受命所乘厥之有章不必谆谆依类托寓喻以封峦披艺观之天人之际已交上下相发允荅圣王之徳兢竞翼翼故曰于兴必虑衰安必思危是以汤武至尊严不失肃祇舜在假典顾省厥遗此之谓也
剧秦美新【扬雄】
诸吏中散大夫臣雄稽首再拜上封事皇帝陛下臣雄经术浅薄行能无异数蒙渥恩拔擢伦比与羣贤并愧无以称职臣伏惟陛下以至圣之德龙兴登庸钦眀尚古作民父母为天下主执粹精之道镜照四海听聆风俗愽览广包参天贰地兼并神眀配五帝冠三王开辟以来未之闻也臣诚乐昭著新徳光之罔极往时司马相如作封禅一篇以彰汉氏之休臣常有颠眴病恐一旦先犬马填沟壑所怀不章长恨黄泉敢竭肝胆写腹心作剧秦美新一篇虽未究万分之一亦臣之极思也臣雄稽首再拜以闻曰
权舆天地未祛睢睢盱盱或玄而萌或黄而牙玄黄剖判上下相呕爰初生民帝王始存在乎混混茫茫之时亹闻罕漫而不昭察世莫得而云也厥有云者上罔显于羲皇中莫盛于唐虞迩弥着于成周仲尼不遭用春秋因斯发言神眀所祚兆民所托罔不云道徳仁义礼智独秦崛起西戎邠荒岐雍之疆因襄文宣灵之僣迹立基孝公茂惠文奋昭荘至政破从擅衡并吞六国遂称乎始皇盛从鞅仪韦斯之邪政驰骛起剪恬贲之用兵刬灭古文刮语烧书弛礼崩乐涂民耳目遂欲流唐漂虞涤殷荡周■〈难上灬下〉除仲尼之篇籍自勒功业改制度轨量咸稽之于秦纪是以耆儒硕老抱其书而逺逊礼官愽士巻其舌而不谈来仪之鸟肉角之兽狙犷而不臻甘露嘉醴景曜浸潭之瑞潜大茀经霣巨狄鬼信之妖发神歇灵绎海水羣飞二世而亡何其剧欤帝王之道竞竞乎不可离已夫能贞而眀之者穷祥瑞回而昧之者极妖愆上览古在昔有慿应而尚缺焉坏彻而能全故若古者称尧舜威侮者陷桀纣况尽汛扫前圣数千载功业専用已之私而能享佑者哉会汉祖龙腾丰沛奋迅宛叶自武关与项羽戮力咸阳创业蜀汉发迹三秦克项山东而帝天下擿秦政惨酷尤烦者应时而蠲如儒林刑辟歴纪图典之用稍増焉秦余制度项氏爵号虽违古而犹袭之是以帝典阙而不补王纲弛而未张道极数殚闇忽不还逮至大新受命上帝还资后土顾懐玄符灵契黄瑞涌出滭浡沕潏川流海渟云动风偃雾集雨散诞弥八圻上陈天庭震声日景炎光飞响盈塞天渊之间必有不可辞譲云尔于是乃奉若天命穷宠极崇与天剖神符地合灵契创亿兆规万世竒伟倜傥谲诡天祭地事其异物殊怪存乎五威将帅班乎天下者四十有八章登假皇穹铺衍下土非新室其畴离之卓哉煌煌真天子之表也若夫白鸠丹乌素鱼断虵方斯蔑矣受命甚易格来甚勤昔帝纉王皇纉帝随前踵古或无为而治或损益而亡岂知新室委心积意储思垂务旁作穆穆眀旦不寐勤勤恳恳者非秦之为与夫不勤勤则前人不当不恳恳则觉徳不剀是以发秘府览书林遥集乎文雅之囿翱翔乎礼乐之场胤殷周之失业绍唐虞之絶风懿律嘉量金科玉条神卦灵兆古文毕发焕炳照耀靡不宣臻式軨轩旗旗以示之掦和鸾肆夏以节之施黼黻衮冕以昭之正嫁娶送终以尊之亲九族淑贤以穆之夫改定神祇上仪也钦修百祀咸秩也眀堂雍台壮观也九庙长寿极孝也制成六经洪业也北怀单于广徳也若复五爵度三壤经井田免人役方甫刑匡马法恢崇祇庸烁徳懿和之风广彼搢绅讲习言谏箴诵之途振鹭之声充庭鸿鸾之党渐阶俾前圣之绪布濩流衍而不韫椟郁郁乎焕哉天人之事盛矣鬼神之望允塞羣公先正罔不夷仪奸宄冦贼罔不振威绍少典之苗着黄虞之裔帝典阙者已补王纲弛者已张炳炳麟麟岂不懿哉厥被风濡化者京师沈潜甸内匝洽侯卫厉揭要荒濯沐而术前典廵四民迄四岳増封泰山禅梁父斯受命者之典业也盖受命日不暇给或不受命然犹有事矣况堂堂有新正丁厥时崇岳渟海通渎之神咸设坛场望受命之臻焉海外遐方信延颈企踵回面内向喁喁如也帝者虽勤恶可以已乎宜命贤哲作帝典一篇奋三为一袭以示来人摛之罔极令万世常戴巍巍履栗栗臭馨香含甘实镜纯粹之至精聆清和之正声则百工伊凝庻绩咸熈荷天衢提地厘斯天下之上则已庶可试哉
典引【班固】
臣固言永平十七年臣与贾逵传毅杜矩展隆郗萌等召诣云龙门小黄门赵宣持秦始皇帝本纪问臣等曰太史迁下赞语中宁有非耶臣对此赞贾谊过秦篇云向使子婴有庸主之才仅得中佐秦之社稷未宜絶也此言非是即召臣入问本闻此论非耶将见问意开悟耶臣具对素闻知状诏因曰司马迁著书成一家言扬名后世至以身陷刑之故反微文刺讥贬损当世非谊士也司马相如洿行无节但有浮华之辞不周于用至于疾病而遗忠主上求取其书竟得颂述功徳言封禅事忠臣効也至是贤迁逺矣臣固常伏刻诵圣论昭眀好恶不遗微细缘事断谊动有规矩虽仲尼之因史见意亦无以加臣固被学最旧受恩浸深诚思毕力竭情昊天罔极臣固顿首顿首伏维相如封禅靡而不典扬雄美新典而亡实然皆游掦后世垂为旧式臣固才朽不及前人盖咏云门者难为音观随和者难为珍不胜区区窃作典引一篇虽不足雍容眀盛万分之一犹启发愤懑觉悟童蒙光扬大汉轶声前代然后退入沟壑死而不朽臣固愚戆顿首顿首曰
太极之元两仪始分烟烟煴煴有沈而奥有浮而清沉浮交错庻类混成肇命民主五徳初起同于草昧玄混之中踰绳越契寂寥而亡诏者系不得而缀也厥有氏号绍天阐绎莫不开元于太昊皇初之首上哉夐乎其书犹得而修也亚斯之代通变神化凾光而未曜若夫上稽干则降承龙翼而炳诸典谟以冠徳卓絶者莫崇乎陶唐陶唐舎胤而禅有虞有虞亦命夏后稷契熈载越成汤武股肱既周天乃归功元首将授汉刘俾其承三季之荒末值亢龙之灾孽悬象闇而恒文乖彝伦斁而旧章缺故先命玄圣使缀学立制宏亮洪业表相祖宗赞掦迪喆备哉灿烂真神眀之式也虽皋陶衡旦宻勿之辅比兹褊矣是以高光二圣宸居其域时至气动乃龙见渊跃拊翼而未举则威灵纷纭海内云蒸雷动电熛胡缢莽分尚不莅其诛然后钦若上下恭揖羣后正位度宗有于徳不台渊穆之譲靡号师矢敦奋撝之容盖以膺当天之正统受克譲之归运蓄炎上之烈精藴孔佐之弘陈云尔洋洋乎若徳帝者之上仪诰誓所不及已铺观二代洪纎之度其赜可探也并开迹于一篑同受侯甸之服奕世勤民以方伯统牧乘其命赐彤弧黄钺之威用讨韦顾黎崇之不恪至于叅伍华夏京迁镐亳遂自北面虎螭其师革灭天邑是故谊士华而不敦武称未尽濩有惭徳不其然与亦犹于穆猗那翕纯缴绎以崇严祖考殷荐宗配帝发祥流庆对越天地者舄奕乎千载岂不克自神眀哉诞略有常审言行于篇籍光藻朗而不渝耳矧夫赫赫圣汉巍巍唐基泝测其源乃先孕虞育夏甄殷陶周然后宣二祖之重光袭四宗之缉熈神灵日照光被六幽仁风翔乎海表威灵行乎鬼区慝亡回而不冺微胡琐而不頥故夫显定三才昭登之绩匪尧不兴铺闻遗策在下之训匪汉不弘厥道至于经纬乾坤出入三光外运浑元内沾毫芒性类循理品物咸亨其巳乆矣盛哉皇家帝世徳臣列辟功君百王荣镜宇宙尊无与亢乃始虔巩劳谦兢兢业业贬成抑定不敢论制作至于迁正黜色宾监之事涣扬■〈宀禹〉内而礼官儒林纯用笃诲之士不传祖宗之髣髴虽云优慎无乃蕙与于是三事岳牧之寮佥尔而进曰陛下仰监唐典中述祖则俯蹈宗轨躬奉天经惇睦辨章之化洽巡靖黎蒸懐保鳏寡之惠浃燔瘗县沉肃祗羣神之礼备是以来仪集羽族于观魏肉角驯毛宗于外囿扰缁文皓质于郊升黄辉采鳞于沼甘露宵零于丰草三足轩翥于茂树若乃嘉谷灵草竒兽神禽应图合牒穷祥极瑞者朝夕垧牧日月邦畿卓荦乎方州洋溢乎要荒昔姬有素雉朱乌玄秬黄■〈婺,麦代女〉之事耳君臣动色左右相趋济济翼翼峨峨如也盖用昭眀寅畏承聿怀之福亦以宠灵文武贻燕后昆覆以懿铄岂其为身而有颛辞也若然受之亦宜勤恁旅力以充厥道启恭馆之金縢御东序之秘寳以流其占夫圗书亮章天哲也孔繇先命圣孚也体行徳本正性也逢吉丁辰景命也顺命以创制因定以和神答三灵之蕃祉展放唐之眀文兹事体大而允寤寐次于圣心瞻前顾后岂蔑清庙惮勅天命乎伊考自遂古乃降戾爰兹作者七十有四人有不俾而假素罔光度而遗章今其如台而独阙也是时圣上固已垂精游神苞举艺文屡访群儒谕咨故老与之斟酌道徳之渊源肴核仁义之林薮以望元符之臻焉既感羣后之谠辞又悉五繇之硕虑矣将絣万嗣扬洪辉奋景炎扇遗风播芳烈乆而愈新用而不竭汪汪乎丕天之大律其畴能亘之哉唐哉皇哉皇哉唐哉
大唐封禅文【唐张说】
皇唐六叶开元神武皇帝再受命致太平乃封岱宗禅社首凿石纪号天文焕发儒臣志美立碣祠坛曰天之赞唐不惟旧矣溥有形而归景罄无外而宅心百有八年于兹矣皇帝攘内难而启新命戴睿宗而纉旧服宇宙更辟朝廷始位盖羲轩氏之造皇圗也九族敦序百姓昭明万邦咸和黎人于变立土圭以步歴革铜浑以正天盖唐虞氏之张帝道也天地四时六官着礼井田三壌五圻成赋广九庙以尊祖定六律以和神盖三代之设王制也王公卿士俨然进曰休哉陛下孝至于天政合乎道前年祈后土人获大穣间歳祀圜丘日不奄朔感祥以祈圣因事以观天天文交合其则不逺意者乔丘埽路望翠华之来上帝储恩俟苍璧之礼乆矣焉可专譲而废旧勋羣臣固言勤帝知罪至于再至于三帝乃挹之曰钦崇天道俯率佳话恐徳不类敢惮于勤其撰廵狩之仪求封禅之故既而礼官不戒而备军政不谋而辑天姥练日雨师洒道六甲按队八阵警跸孟冬仲旬乘舆乃出千旗云引万戟林行霍濩磷烂飞熖扬精原野为之震动草木为之风生歴羣县省謡俗问百年举百祀兴坠典葺阙政攸徂之人室家相庆万方纵观千里如堵城邑连欢丘陵聚舞其中垂白之老乐过以泣不圗蒿里之魂复见干封之事尧云往舜日还神华灵鬰熳烂乎穹壌之间庶官百辟羌夷蛮貊褒城之后譲王之客序立于礼神之场髦头弩牙铁马金簇介胄如云旗帜如火逺布于清禁之野于是乎以天正上元法驾徐进屯千乘于平路留群臣于谷口皇帝御六龙陟万仭独与一二元老执事之人出天门临日观次沆瀣宿巉巗赤霄可接白云在下庚寅祀高祖于上封以配上帝命众官于下位以享众神皇帝冕裘登坛奠献俯偻叶金奏佾羽舞撞黄钟扬大吕开阊阖与天语清将信公奉斗布度懋建皇极勤恤苍生昭嘏乎未兆禳灾乎未萌上下传节而礼成乐遍福寿同□而帝赐神策乃检玉牒于中顶扬柴燎于高天庻□诚之上逹若慿焰而驾烟日辔方旅神心余眷五色云起拂马以随人万歳山呼从天而至地越翌日尊睿宗侑地祇而礼社首遂张大乐觐东后国风惟旧无黜幽削爵之诛王泽惟新有眚灾大赉之庆不浃日至化洽于人心不崇朝景福遍于天下然后藏金匮于祏室逥玉鸾于上都煌煌乎真圣朝之能事而高代之盛节者也于斯之时华戎殊俗异音同叹曰丘合多雨山峻多云岂有大举百万之师克期千里之外及行事之日则天无点翳地无纎尘严冬变为韶景寒风鬰为和气非至徳其孰能动天如此其顺者乎或曰祭泰圻主先后非礼欤曰是礼也非宜也王者父事天母事地侑神崇孝无嫌可也且无柴瘗外事帝王主之蒸尝内事后妃助之是开元正人伦革弊礼起百王之法也故令千载睋末光聆絶韵咀甘实潄芳润烁玄妙之至精流不已之淑声臣说作□吿于神眀四皇坟而六帝典虽吉甫亦莫能名徒采彼与人之诗曰大矣哉惟天为大惟皇则之率我万国受天之祺子孙百代人神共保绥之云尔而已矣
贞符【桞宗元】
负罪臣宗元惶恐言臣所贬州流人吴武陵为臣言董仲舒对三代受命之符诚然非耶臣曰非也何独仲舒尔自司马相如刘向掦雄班彪彪子固皆沿袭嗤嗤推古瑞物以配天命其言类淫巫瞽史诳乱后代不足以知圣人立极之本显至徳掦大功甚失厥趣臣为尚书郎时尝着贞符言唐家正徳受命于生人之意累积厚乆宜享无极之义本末闳阔会贬逐中辍不克备究武陵即叩头邀臣此大事不宜以辱故休■〈垂夬〉使圣王之典不立无以抑诡类拔正道表核万代臣不胜奋激即具为书念终泯没蛮夷不闻于时独不为也茍一眀大道施于人世死无所憾用是以决宗元稽首拜手以闻曰孰称古初朴蒙空侗而无争厥流以讹越乃奋敓鬬怒振専动肆为淫威曰是不知道惟人之初总总而生林林而羣雪霜风雨雷雹暴其外于是乃知架巢空穴挽草木取皮革饥渴牝牡之欲驱其内于是乃知噬禽兽咀果谷合偶而居交焉而争暌焉而鬬力大者搏齿利者啮爪刚者决羣众者轧兵良者杀披披藉藉草野涂血然后强有力者出而治之往往为曹于险阻号令起而君臣什伍之法立徳绍者嗣道怠者夺于是有圣人焉曰黄帝逰其兵车交贯乎其内一统类齐制量然犹大公之道不克建于是有圣人焉曰尧置州牧四岳持而纲之立有徳有功有能者叅而维之运臂率指屈伸把握莫不统率尧年老举圣人而禅焉大公乃克建由是观之厥初罔匪极乱而后稍可为也非徳不类故仲尼叙书于尧曰克眀峻徳于舜曰浚哲文眀于禹曰文命祗承于帝于汤曰克寛克仁彰信兆民于武王曰有道曽孙稽揆典誓贞哉惟兹徳实受命之符以奠永祀后之妖淫嚚昬好怪之徒乃始陈大电大虹玄鸟巨迹白狼白鱼流火之乌以为符斯为诡谲阔诞其可羞也而莫知本于厥贞汉用大虔克懐于有氓登贤庸能濯痍煦寒以瘳以熈兹其为符也而其妄臣乃下取虺蛇上引天光推类号休用夸诬于无知氓増以驺虞神鼎胁驱怂惥俾束之泰山石闾作大号谓之封禅皆尚书所无有莽述承効卒奋骜逆其后有贤帝曰光武克绥天下复承旧物犹崇赤伏以玷厥徳魏晋而下尨乱钩裂厥符不贞邦用不靖亦罔克乆驳乎无以议为也积大乱至于隋氏环四海以为鼎跨九垠以为垆爨以毒燎煽以虐焔其人沸涌灼烂号呼腾蹈莫有救止于是大圣有起丕降霖雨浚涤荡沃蒸为清氛疎为冷风人皆漻然休然相晞以生相持以成相弥以宁琢斮屠剔膏流节离之祸不作而人乃克完平舒愉尸其肌肤以逹于夷途焚坼扺掎奔走转徙之害不作而人乃克鸠类集族歌舞悦怿用祇于元徳徒奋袒呼犒迎义旅讙动六合至于麾下大盗豪据阻命遏徳义威殄戮咸坠厥绪无刘于虐人乃并受休嘉去隋氏克归于唐踯躅讴歌灏灏和宁帝庸威栗惟人之为敬奠厥赋积藏于下是谓丰国乡为义廪敛发谨饬歳丁大侵人以有年简于厥刑不残而惩是谓严威小属而支大生而孥恺悌祇敬用底于理凡其所欲不谒而获凡其所恶不祈而息四夷稽服不作兵革不竭货力丕掦于后嗣用垂于帝式十圣济厥理孝仁平寛惟祖之则泽乆而逾深仁増而益高人之戴唐永永无穷是故受命不于天于其人休符不于祥于其仁惟人之仁匪祥于天匪祥于天兹惟贞符哉未有丧仁而乆者也未有恃祥而寿者也商之王以桑谷昌以雉雊大宋之君以法星寿郑以龙衰鲁以麟弱白雉亡汉黄犀死莽恶在其为符也不胜唐徳之代光绍眀浚深鸿龎大保人斯无疆宜荐于郊庙文之雅诗祇吿于徳之休帝曰谌哉乃黜休祥之奏究贞符之奥思徳之所未大求仁之所未备以极于邦治以敬于人事其诗曰
于穆敬徳黎人皇之惟贞厥符浩浩将之仁凾于肤刅莫毕屠泽熯于爨■〈沸上鬲下〉炎以澣殄厥凶徳乃驱乃夷懿其休风是煦是吹父子熈熈相宁以嬉赋彻而藏厚我糗粻刑轻以清我肌靡伤贻我子孙百代是康十圣嗣于理仁后之子子思孝父易患于已拱之戴之神具尔宜载扬于雅承天之嘏天之诚神宜鍳于仁神之曷依宜仁之归濮沿于北祝栗于南幅员西东祇乃一心祀唐之纪后天罔坠祝皇之寿与地咸乆曷徒祝之心诚笃之神恊人同道以告之俾弥亿万年不震不危我代之延永永毗之仁増以崇曷不尔思有号于天佥曰呜呼咨尔皇灵无替厥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九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一百九十九
(眀)贺复征 编
○上寿辞
贺复征曰上寿辞者群臣宴上之辞也有规有诵如越群臣祝辞则悲愤填膺矣录之以备一体
越群臣祝辞
越王句践五年与大夫种范蠡入臣于吴群臣皆送至浙江之上临水祖道军阵固陵大夫前为祝其辞曰
皇天佑助前沈后扬祸为徳根忧为福堂威人者灭服从者昌王离牵致其后无殃君臣生离感动上皇众夫悲哀莫不感伤臣请薄脯酒行二觞
其二
大王徳寿无疆无极乾坤受灵神祇辅翼我王厚之祉佑在侧徳销百殃利受其福去彼吴庭来归越国
祝越王辞
越王既灭吴霸诸侯置酒文台群臣为乐大夫种进祝酒其辞曰
皇天佑助我王受福良臣集谋我王之徳宗庙辅政鬼神承翼君不忘臣臣尽其力上天苍苍不可掩塞觞酒二升万福无极
其二
我王仁贤怀道抱徳灭雠破吴不忘返国赏无所恡群邪杜塞君臣同和福佑千亿觞酒二升福岁难极
上天子寿【汉东方朔】
臣闻圣王为政赏不避仇雠诛不择骨肉书曰不偏不党王道荡荡此二者五帝所重三王所难也陛下行之是以四海之内元元之民各得其所天下幸甚臣朔奉觞昧死再拜上万歳辞
上寿谢过【东方朔】
臣闻乐太甚则阳溢哀太甚则阴损阴阳变则心气动心气动则精神散精神散而邪气反销忧者莫若酒臣朔所以上寿者眀陛下正而不阿因以止哀也愚不知忌讳当死
内宴请上寿酒辞【唐杜牧】
具官臣某等言伏惟圣敬神思和武光孝皇帝陛下天覆地容尧仁舜孝四海波静三春物华故于彤庭大开锡宴窃以三事大僚百司庶府愿持玉巵上千万岁未敢专擅伏俟徳音轻渎宸严无任战越之至
内宴毕殿前谢辞【杜牧】
文章辨体彚选巻一百九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
(眀)贺复征 编
○致语
贺复征曰致语始于宋人盖内庭宴飨侍御优伶之辞皆词臣拟撰今制因之录数则以备一体
内中侍御已下贺皇帝冬至词语【宋苏轼】
伏以日合天统时推建子之正律中黄锺气验微阳之应徳施自上惠均于民伏惟皇帝陛下道配皇王化行夷夏观其来复见乎天地之心静以无为待此阴阳之定云物告瑞宫声恊和岂惟至治之祥自得上天之佑一人有庆万寿无疆妾等蒙被天光叨尘妇职敢献如山之祝庶同率土之讙
贺皇太后【苏轼】
伏以候气葭灰喜律筒之已应课功彩线知宫日之初长品物向荣掖廷胥悦恭惟皇太后殿下母临四海妇应东朝求贤审官但有忧勤之志躬俭节用岂忘澣濯之衣宜福禄之日康乐宫闱之无事妾等滥尘女职获奉慈颜愿先柏酒以称觞更指椿年而献寿
元夕节宴奉皇上致语【明程敏政】
伏以时分四季惟春季当和乐之时节有三元惟上元乃繁华之节宜张御宴末奉宸欢况一岁之丰登有先朝之故事恭惟皇帝陛下秉寛仁恭俭之徳爰高眀睿哲之姿天纵多能上师孔子日新旧学逺慕汤王祥刑不及于非辜恤典屡施于无告南郊礼备特牲才胙于尚方北塞尘清虎旅又归于宿卫调春台之玉烛实在此时放夜禁之金吾岂妨正务银花玉树彻应鳌山鼍鼓龙笙少延鳯驾侍臣立红云之殿尚食进紫霞之觞圣龄愿保于万年健随天运节假已开于十日乐与人同盼眀月之光辉喜良宵之未艾臣等猥以末技叨预伶官礼太乙贵神于六宫之中想周旋于达旦献升平妙曲于两阶之下愧声调之入云欲罄下情敬陈俚语寳歴初开二十廵上元风景一回新千株火树连西苑万点星球拥北辰金剖黄柑传令节调翻白雪应阳春圣心愿比光眀烛满赐余辉及庶民
元夕节宴奉皇太后致语【程敏政】
伏以时当泰运重三五之佳辰孝奉慈闱祝万千之圣寿瑞腾鹤禁喜溢龙颜恭惟皇太后陛下受性弘仁贻谋髙逺庆覃孙子比周室之邑姜福备天人类瑶池之王母制不称于宫壸化已洽于家邦矧四方书大有之年式光寳训冝九重庆上元之节先进霞觞朱弦缭亮恊应韶钧御烛荧煌昭回星斗山形葱蒨驾海上之六鳌烟影逥环走人间之八骏清歌妙舞以次而迭奏境隔仙凡玉馔珍羞杂然而前陈味穷水陆极天下一人之养奉内前一日之欢臣等粗以贱工叨居法部窥月中之火树疑新开不夜之天分霜后之黄柑知乐共长春之宴欲宣胜事敢贡刍言长乐宫中起御筵六鳌山下拥祥烟三春景重元宵节四海人歌大有年彩伩近移风力软珠帘初卷月华圎霞杯满献观灯酒乐奏升平第一篇
端阳节宴皇太后致语【董越】
伏以阶蓂舒五叶一年佳节又中天慈算祝千春万口欢声齐动地中外仰鸿钧大造臣工沾燕锡深恩冝逸豫之无期真孝慈之兼尽恭惟皇太后陛下仁慈恭俭中正齐荘震肃储祥启圣眀以继统坤元肖徳同厚载以资生有娀旧国实生商渭水大邦真有子配二仪以正位无贰无虞有万乘以承欢何思何虑维此歳逢柔兆式当节届端阳菖蒲酒泛玉斚金尊喜见一人献寿萧艾叶挿琼楼朱戸又看九御迎祥香风先播于浴兰炎暑顿消于赐葛幻术系淮南之蝇虎覃恩颁大内之枭羮五兵符皆佩赤灵九子糭并联彩缕冝春苑里纷纷骠骑连营太液波心两两龙舟竞渡不必铸青铜于扬子已无邪僻动天心何须饲灵药于守宫自有圣慈严内则眷此馨香令徳何难感格上天看三阶平而风雨时定五谷熟而人民育至养备九州岛四海慈龄过万岁千秋愿金门暂驻宫车看众技演鱼龙曼戏勅辇路且停警跸听洞箫传鸾凤仙音不尽下情再陈口号中天佳节月蕤宾天上年年乐事新竞渡波揺金线桞追风蹄蹴软香尘蒲觞泛玉称三寿氷片堆盘送八珍愿祝圣慈长不老小臣末技岁来陈
中秋节奉皇上致语【董越】
伏以秋色两平分万里寂无声之风露圎光正东满一轮悬有影之山河良宵美景莫蹉跎人意天心正和恊但得永清欢于宸极何妨催缓箭于宫壶乐已同人年方大有恭惟皇帝陛下恩同覆载眀并照临育物对时识大造方以敛藏为徳重农务本知小人惟于稼穑是依吹豳方见于迎寒抚景忽惊于徂暑睠此蓐収司令正欣皓魄当空惟一罅必有容光信大眀本无私照霓裳纷舞袖悠扬法曲献仙音桂子落天香缥渺夹城通御气辇路动雍容仙跸寿杯浮潋灔朝霞仰天欲问来几时嫦娥不语捣药不知在何许杵臼无声披绣闼俯雕甍纔见镜光闪烁转琼楼入朱戸忽惊轮影逶迤望蓬莱且莫乘风待灵槎犹堪泛斗岂必假知微道术已长如天柱峯头又何须公逺仙桥便如在广寒宫里谩言今夕复何夕不烦灯烛之光管取今年胜旧年长看鱼龙之戏愿停法部试听颂声一年月色是中秋桂子香清爽气浮大地有光归毕照九重无事乐宸逰星辰北拱瞻黄道乌鹊南飞向畵楼愿祝年年当此夜八荒黎庻尽歌讴
紫宸殿正旦教坊词【宋苏轼】
教坊致语
臣闻行夏之时正莫加于人统采周之旧王方在于镐京惟吉月之布和休庶工而未作使华逺集邻好交修萃簮笏于九门来车书于万里将兴嗣岁以乐太平恭惟皇帝陛下躬履至仁诞膺眷命法天地四时之运民日用而不知传祖宗六圣之心我无为而自化九徳咸事三年有成始御八音之以临元日之会人神相庆夷夏来同臣等忝与贱工得亲壮观知舆情之愿颂顾盛徳之难形不度荒芜敢进
口号
口号九霄清跸一声雷万物欣荣意已开晓日自随天仗出春风不待斗杓回行看菖叶催耕籍共喜椒花暎寿杯欲识太平全盛事振振鹓鹭满云台
勾合曲
东风应律南钥在庭饯腊迎春方庆三朝之会登歌下管愿闻九奏之和上悦天颜教坊合曲
勾小儿队
工师奏技咸踊跃以在庭穉孺闻音亦回翔而赴节方资共乐岂间微情上奉宸欢教坊小児入队
队名
仙山来綘节云海戏羣鸿
问小儿队
六乐充庭九宾在列何彼垂髫之侣欲陈振袂之能必有来诚少前敷奏
小児致语
臣闻正月上日万彚所以更新群臣嘉宾四方于是观礼雪方占于上瑞风已告于先春及此良辰设为高会恭惟皇帝陛下子来九有天覆兆民焕乎其有文章昭然若掲日月安西都护来输八国之琛南极老人出效万年之寿还圭璋于都使受圗籍于春朝击石摐金奏钧天之广乐跳球舞索戏平乐之都场臣等沐浴太平咏歌新岁鼔舞咸韶之韵跄扬鸟兽之间未敢自専伏候进止
勾杂剧
以雅以南既毕陈于众技载色载笑期有悦于威颜舞缀暂停优词间作金丝徐韵杂剧来欤
放小児队
酒阑金殿既均湛露之恩漏减铜壶曲尽流风之妙望彤墀而申祝整翠袖以言归再拜天阶相将好去
文章辨体彚选卷二百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一
(眀)贺复征 编
○故事
贺复征曰按故事者借事阐忠则法语而有巽言之听夫国家大关键大补救处今必有与古相合者进告者当知所取类矣
故事【宋真徳秀】
国语吴王夫差【夫差吴王名】起师伐越越王勾践【勾践越王名】起师逆之江【逆谓迎而拒之也】大夫种献谋【种越大夫】曰王其无庸战【言不必战也】不如设戎【言备兵自守也】约辞行成【约辞谓卑下其词行成犹求和也】以喜其民【民谓吴国之人】以广侈吴王之心吾以卜之于天天若弃吴必许吾成而不吾足也【不吾足谓不以为可忧也】将必寛然有伯【音霸】诸侯之心焉【寛然闲暇之意】既罢【音疲】弊其民而天夺之食安受其烬【烬谓灰烬言乘其弊也】乃无有命矣【谓絶吴之命也】越王许诺乃命【诸稽郢行成于吴诸稽郢越大夫】曰寡君勾践使下臣郢不敢显然布币行礼敢私告于下执事昔者越国见祸【犹言被祸】得罪于天王【天王天子也】天王亲趋玉趾以心孤勾践【孤犹外也】而又宥赦之【先是吴伐越许之平勾践栖于会稽之上】君王之于越也繄起死人而肉白骨也【言吴有全活之恩也】孤不敢忘天灾其敢忘君王之大赐乎今勾践申祸无良【申重也良善也】草鄙之人敢忘君王之大德而思边垂之小怨以重得罪于下执事勾践用帅二三之老【老家臣也】亲委重罪顿颡于边今君王不察盛怒属兵【属兵犹连兵也】将残伐越国越国固贡献之邑也君王不以鞭棰使之而辱军士使冦令焉【言不以鞭棰指麾之而辱遣军士也】勾践请盟一介【音果】嫡女【一介一人也】执箕箒以赅姓于王公【箕箒洒埽之具赅备也】一介嫡男奉盘匜以随诸御【盘匜二器也御谓侍御之人】春秋贡献不觧于王府【觧与懈同】天王岂辱裁之亦征诸侯之礼也【言此征取诸侯之常礼也】敢使下臣尽辞唯天王秉利度义焉【秉执也利谓便也度量也义谓宜也】
吴王夫差乃告诸大夫曰孤将有大志于齐【言欲伐齐】吾将许越成而无拂吾虑【言欲许与越和免婴拂思虑也】若越既改吾又何求若其不改反行吾振旅焉【谓自齐还整兵伐之也】申胥谏曰【申胥即伍子胥也】不可许也夫越非实忠心好吴也又非慑畏吾甲兵之强也大夫种勇而善谋将还玩吴国于掌股之上【还反也玩犹侮也弄也】以得其志夫固知君王之盖威以好胜【盖犹尚也】故婉约其辞【婉顺也】以从逸王志【从随也】使淫乐于诸夏之国以自伤也使吾甲兵钝弊民人离落而日以憔悴然后安受吾烬夫越王好信以爱民四方归之年谷时熟日长【上声】炎炎及吾犹可以战也为虺弗摧为蛇将若何【虺小蛇大】吴王曰大夫奚隆于越【隆盛也不必以越为盛】越曽足以为大虞乎【不足以为大虑也】若无越则吾何以春秋曜军士【言无越则兵无所振辉】乃许之成【二文已载下编故不复评】
臣按三代王者之师一于仁义而已未始有诈谖之谋也周衰而敌国相吞于是舎仁义用诈谋以徼一旦之胜方吴之攻越也越欲出师以拒之其臣大夫种以为是不必战也不如婉约其辞以行成于吴行成云者即后世讲和之谓也吾之辞卑且屈则吴人必喜而许吾成则吾事济矣于是勾践从之使其臣诸稽郢求成焉尊之曰君王天王者所以启吴王之骄心也曰亲委重罪顿颡于边者所以杀吴王之怒心也使其女执箕箒之役其男奉盘匜之御以臣妾之礼自处以贡献之邑自名者所以动吴王之喜心也故虽夫差之悍一入其言果以越为易而许之成焉善哉子胥之谏也曰彼非实忠心好吴也又非慑畏吾甲兵之强也大夫种勇而善谋将还玩吴国于股掌之上故婉约其辞以从逸王志呜呼若胥者可谓得敌国之情矣盖吴有胥越有种皆谋臣也智士也惟谋臣能察敌之谋惟智士能知敌之智使夫差从胥之谏而谨为之备虽百越其如吴何惟其诱于卑辞而置越于防虑之表方且伐齐会晋以争霸于北方曽未几时而越入吴矣盖卑辞之能误人也如此厥后祖其遗智者何世蔑有以中国言之则如韩魏之并智伯以夷狄言之则如冒顿之灭东胡皆用骄之之术故曰始如处女敌人开戸后如脱兔敌不及拒此兵家之秘谋百试而百中者也吾观女真崛起海岛其吞辽人陵我国大抵假和之一字以为悞敌之资甚至兵已登城而和不絶口此靖康之事所以遗悔于无穷也女真之先世以此绐人今其后裔又以此受绐蒙古窃闻蒙古取西夏取金国也皆先之以议和之使而随之以侵伐之师未有不堕其术中者呜呼敌情多诈一至于此吾其可以不监乎夫以蹶起之强敌骤得志于诸国骄蹇踞肆乃其情也而我小行人之至彼也其主见之温其言怡其色酌之酒而劳之我何以得此于彼也报使遄至无要索之辞有恭顺之礼又何以得此于彼也襄汉之行人未返而两淮之王师已动取其三都据其诸郡彼未尝有诘问之辞也我既举兵彼宜絶好而王檝之来则自若也我既攻彼彼宜我忿而东门之役何为莫之报也□物之警彼宜秘宻而宣之于言不忌吾之得其情也回回之征彼宜隠讳而猥以见告不虞我之乘其隙也凡若是者又何以得此于彼也其忠心爱我耶抑畏吾甲兵之强耶其亦有臣如种者将以玩吾国于股掌之上耶是不可以不察也先之以议和之使随之以征伐之兵彼尝施之二国矣又安知不欲施于我耶是尤不可以不备也言辞之甘藏锋刅于饴蜜也礼貌之卑设机穽于康庄也敛兵逺去鸷鸟将击之形也委地弗争芳饵致鱼之术也伏惟圣眀之君忠智之臣相与亟圗之无以三代仁义望乎彼而以末世诈谖虞乎彼大为之备以措四海于安毋受其欺以遗千载之悔实天下幸甚
故事【真徳秀】
通鉴唐德宗纪初安史之随机数年间天下戸口什亡八九州岛县多为藩镇所据贡赋不入朝廷府库耗竭中国多故戎狄毎歳犯边所在宿重兵仰给县官所费不赀皆倚办于刘晏晏以为户口滋多则赋税自广故其理财常以养民为先诸道各置知院官每旬月具州县雨雪丰歉之状白使司丰则贵籴歉则贱粜或以谷易杂货供官用及于丰处卖之知院官始见不稔之端先申至某月须如干蠲免某月须如干救助及期晏不俟州县申请即奏行之应民之急未尝失时不待其困弊流亡饿殍然后赈之也繇是民得安其居业戸口蕃息晏始为转运使时天下见戸不过二百万其季年乃三百余万其初财赋岁入不过四百万缗季年乃千余万缗
臣闻诸大学曰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德者本也财者末也外本内末争民施夺是故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自古迄今未有人心失而财可恃者亦未有不恤其民而可以丰财者圣贤之言炳若星日万世不能易也刘晏在唐虽未足以语此然犹知养民为理财之本出入敛散亦皆有法岁丰谷贱则伤农故必高其价以籴岁饥谷贵则伤民故必下其价以粜凶荒始兆先期赈恤用物虽约所济者多以故民生安业戸口蕃息岁入之赋至于数倍夫晏以一有司粗知财用之本末犹能致利若此况为天下者诚能究大学生财之义一意务德以养民其效可胜计哉臣观近世所谓善理财者何其懵乎此也元元已病而科敛日兴不知皮将尽而毛无所附也出新巧以笼愚民苟邀倍称之入不知朝四暮三之亡益也孟子曰我能为君实仓廪充府库今之所谓良臣古之所谓民贼也夫以刘晏之术而槩诸孟子之言已未免为圣贤罪人矣而今之有司则又晏之罪人也惟圣眀之君忠智之臣亟思其本而改图之实天下幸甚
故事【真德秀】
高宗日歴建炎三年六月二日已酉宰执进呈次上曰太史奏乆阴霖雨不止占为阴盛下有阴谋霖雨者人怨所致早晩差寒天道不顺寒阴反节朕观晋史天文志备言其证恐失其当以召天变
臣闻灾异者天地之戒也古先哲王严于自儆故其遇灾也常以为人事之所召后世之君乐于自恕故其遇灾也常以为天数之适然治乱存亡之分未有不基于此者恭惟高宗皇帝勤劳恭俭绍开中兴忧闵元元力行仁政求诸当时未见阙失而乆阴霖雨之变惕然自省遽以为人怨之所致大哉圣言可谓深知天人相与之际矣臣伏观春夏以来淫雨过度都城之内细民失业近畿诸邑山裂水涌沦胥以死者不可胜计仰惟陛下畏天敬民无愧前圣固宜殊祥异瑞史不絶书而谴告谆谆乃与事戾何耶臣伏而思之此殆吏刻急而民怨咨之所致也夫朝廷张官置更凡以为民改法易令亦以为民而今长人之官能布宣德意勤恤民隠者何其甚寡而依势作威倚法以削者何其纷纷也假称提楮币之令而科率齐民借摧抑兼并之名而破坏富室期会峻于星火争利极于锥刀于是掊敛兴而民始怨矣不穷告讦之虗实而广事株连不原情犯之重轻而例行拘籍甚而父子衔寃赴井相踵丘坟何辜亦没县官于是刑戮繁而民始怨矣夫天之与人本同一气故有匹妇非辜而赤地千里者况民生嗸嗸如此天岂不为之动乎臣愿陛下以昊天孔眀为不可忽以皇祖有训为不可忘日与辅弼之臣讲求广大之政亟下眀诏申敇有司蠲除繁苛与民休息若是而灾害弗除嘉祥弗应者非所闻也臣不胜惓惓
文章辨体彚选卷二百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二百二
(眀)贺复征 编
○说书
徐师曽曰按说书者儒臣进讲之词也人主好学则观览经史而儒臣因说其义以进之谓之说书唯蘓文忠公集有迩英进读数条而文鉴取以为说书题今制经筵进讲亦有讲章首列训诂次陈大义而以规风终焉欲其易晓故篇首多用俗语与此类所载者夐异
问大夫无遂事【宋苏轼】
对春秋之书遂一也而有善恶存焉君子观其当时之实而已矣利害出于一时而制之于千里之外当此之时而不遂君子以为固上之不足以利国下之不足以利民可以复命而后请当此之时而遂君子以为专专者固所贬也而固者亦所讥也故曰春秋之书遂一也而有善恶存焉君子观其当时之实而已矣公子结媵陈人之妇于鄄遂及齐侯宋公盟公羊传曰媵不书此何以书以其有遂事书大夫无遂事此其言遂何大夫出疆有可以安国家利社稷则専之可也公子遂如京师遂如晋公羊亦曰大夫无遂事此其言遂何公不得为政也其书遂一也而善恶如此之相逺岂可以不察其实哉春秋者后世所以学为臣之法也谓遂之不讥则愚恐后之为臣者流而为专谓遂之皆讥则愚恐后之为臣者执而为固故曰观乎当时之实而已矣西汉之法有矫诏之罪而当时之名臣皆引此以为据若汲黯开仓以赈饥民陈汤发兵以诛郅支若此者专之可也不然获罪于春秋矣谨对进读
汉高祖赦季布唐突屈通不降高祖【蘓轼】
轼以谓汉高祖唐高祖皆创业之贤君季布屈突通皆一时之烈丈夫唯烈丈夫故能以身殉主有死无二唯贤君故能推至公之心不以私怨杀士此可以为万世臣主之法
狄山论匃奴和亲【蘓轼】
轼谨按汉制博士秩皆六百石耳然朝廷有大事必与丞相御史九卿列侯同议可否盖亲儒臣尊经术不以小臣而废其言故狄山得与张汤争议上前此人臣之所甚难而人主之所欲闻也温颜以来之虗怀以受之犹恐不敢言况如武帝作色凭怒致之于死乎故汤之用事至使盗贼半天下而汉室几乱盖起于狄山之不容也
颜真卿守平原以抗禄山【苏轼】
轼以谓古者仕人无内外轻重之异故虽汉宣之急贤萧望之之得君犹更出治民然后大用非独以歴试人材亦所以维持四方均内外之势也唐开元天寳间重内轻外当时公卿名臣非以罪责不出守郡虽藩镇帅守自以为不如寺监之僚佐故郡县多不得人禄山之乱河北二十四郡一朝降贼独一颜真卿而眀皇初不识也此重内轻外之弊可以为鍳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三
(眀)贺复征 编
○义
徐师曽曰按字书云义者理也本其理而疏之亦谓之义若礼记所载冠义祭义射义诸篇是已文鉴所列其体有二一则如古冠义之类一则如今眀经之词自唐取士有眀经一科而宋因之神宗时王安石撰周礼诗书三经义颁行试士厥后安石之义废格不用张庭坚经义二篇岂其遗式欤
公食大夫义【宋刘敞】
食礼公养宾国养贤一也亲之故爱之爱之故养之养之故食之食而弗爱犹豢之也爱而弗敬犹畜之也飨礼敬之至也食礼爱之至也飨为爱弗胜其敬食为敬弗胜其爱文质之辨也公使大夫戒必以其爵恭也已轻则卑之已重则是以其贵临之也宾三辞听命言是礼之贵弗敢当也弗敢当故难进也公迎宾于大门内非不能至于外也所以待人君之礼也臣之意欲尊其君子之意欲尊其父故迎宾于大门内所以顺其为尊君之意也三揖至于阶三譲而升堂充其意谕其诚也于庙用祭器诚之至也君子于所尊敬不敢狎不敢狎故神眀之故忠臣嘉宾乐尽其心也大夫立于东夹南西面北上士立于门东北面西上小臣东堂下南面西上宰东夹北西面北上内官之士在宰东北面南上百官有司备以乐养贤也设筵加席几致安厚之仪也公设酱然后宰夫荐豆俎醢士设俎公设大羮然后宰夫设铏启簋言以身亲之也宾徧祭公设梁宰夫膳稲士膳庶羞为殷勤也宾三饭饭粱以湆酱此君之厚已也宾必亲彻有报之道也庭实乘皮侑以束帛虽备物尤欲其加厚焉者也公拜送终之以敬也有司巻三牲之俎归于宾馆不敢亵其余也上大夫八豆八簋六铏九俎庶羞二十其余衰是见德之杀也君子之言曰爱人者使人爱之者也敬人者使人敬之者也亲人者使人亲之者也自卑者使人尊之者也是故公养宾国养贤其义一也未有爱之敬之亲之尊之而其位不安者也未有不爱不敬不亲不尊而能长有国者也将由乎好德之君则将饴焉惟恐其不足于礼将繇乎骄慢之君则将曰是食于我而已矣故礼君子所不足小人所泰也孔子食于少施氏将祭主人辞曰不足祭也将飱主人辞曰不足飱也孔子退曰吾食而饱少施氏有礼哉故君子难亲也将亲之舎礼何以哉
自靖人自献于先王【张庭坚】
君子之去就死生其志在于天下国家而不在于一身故其死者非沽名其生者非惧祸而引身以求去者非要利以忘君也仁之所存义之所主鬼神其知之矣昔商之三仁或生或死或为之奴而皆无愧于宗庙社稷岂非谋出于此欤故其相戒之言曰自靖人自献于先王盖于是时纣欲亡而未悟也其臣若飞亷恶来者皆道王为不善而不与图存若伯夷太公天下可谓至贤者则洁身退避而义不与俱亡夫为商之大臣而且于王为亲惟王子比干箕子微子也三人者欲退而视其败则不忍欲进而与王图存则不可与言虽有忠孝诚悫之心其谁达之哉顾思先王创业垂统以遗其子孙设为职业禄位以处天下之贤俊俾相与左右而扶持之期不至于危亡而后已子孙弗率亡形既见而忠臣义士之徒犹不忘先王所以为天下后世之意以为志不上逹道与时废乱者非可治也倾者弗可支也而臣子所以报先王者惟各以其能自献可也虽然君子之志不同而欲死生去就各当于义不获罪于先王非人所能为之谋其在于自靖乎盖若商祀之颠隮则微子以为心忧而辱于臣仆不与其君俱亡者箕子比干之所羞为也微子抱祭器适周以请后则奉先王之孝得矣比干谏不从故继以死则事君之节尽矣箕子以父师为囚奴犹眷眷不去则爱君之仁至矣其死者若愚其囚者若污而其辄去者若背叛非忠也然三子皆安然行之不以所不能为自愧而亦不以所能为愧人更相劝勉以求合于义而不期于必同夫谓先王所以望于后世臣子者惟忠与孝也故微子之去自献以其孝比干以谏死箕子以正囚则自献以其忠则是三子之非苟为也处垂亡之世犹眷眷乎天下国家而不在一身故其志之所谋各出其所欲为以期先王之知耳古所谓较然不欺其志者非斯人之谓乎虽然书载微子与箕子相告戒之辞而比干不与焉何哉人臣之义莫易眀于死节莫难眀于去国而屈辱用晦者亦所难辩者也比干以死无足疑故不必以告人而箕子微子不免云云者重去就之义而厚之故也不然安得并称三仁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四
(眀)贺复征 编
○连珠
吴纳曰按晋傅玄曰连珠兴于汉章帝之世班固贾逵亦尝受诏作之蔡邕张华又尝广焉考之文选止载陆士衡五十首而曰演连珠言演旧义以广之也大抵连珠之文穿贯事理如珠在贯其辞丽其言约不直指事情必假物陈义以达其旨体虽对偶有合古诗风兴之美録之以着四六之所始云 复征曰按连珠始必曰臣闻者似亦告上之辞録于章奏之后以备一体焉
仿连珠二首【魏王粲】
臣闻眀主举贤不待近习圣君用人不拘毁誉故吕尚一见而为师陈平乌集而为辅
臣闻记功志过君臣之道也不念旧恶贤人之业也是以齐用管仲而霸功立秦任孟眀而晋耻雪演
连珠三十首【晋陆机】
臣闻日薄星逥穹天所以纪物山盈川冲后土所以播气五形错而致用四时违而成岁是以百官恪居以赴八音之离眀君执契以要克谐之会
臣闻任重于力才尽则困用广其器应愽则凶是以物胜权而衡殆形过镜则照穷故眀主程才以效业贞臣底力而辞丰
臣闻髦俊之才世所希乏丘园之秀因时则扬是以大人基命不擢才于后土眀主聿兴不降佐于昊苍
臣闻世之所遗未为非寳主之所珍不必适治是以俊乂之薮希蒙翘车之招金碧之岩必辱凤举之使
臣闻禄収于宠非隆家之举官私于亲非兴邦之选是以三卿世及东国多衰弊之政五侯并轨西京有陵迟之祸
臣闻鉴之积也无厚而照有重渊之深目之察也有畔而视周天壌之际何则应事以精不以形造物以神不以器是以万邦凯乐非悦钟鼔之娱天下归仁非感玉帛之惠
臣闻应物有方居难则易藏器在身所乏者时是以充堂之芳非幽兰所难绕梁之音实萦弦所思
臣闻智周通塞不为时穷才经夷险不为世屈是以凌颷之羽不求反风曜夜之目不思倒日
臣闻忠臣率志不谋其报贞士发愤期在眀贤是以桞荘黜殡非食瓜衍之赏禽息碎首岂要先茅之田
臣闻郁烈之芳出于委灰繁会之音生于絶弦是以贞女要名于没世烈士赴节于当年
臣闻良宰谋朝不必借威贞臣卫主修身则足是以三晋之强屈于齐堂之俎千乘之势弱于阳门之哭
臣闻赴曲之音洪细入韵蹈节之容俯仰依咏是以言苟适事精麤可施士苟适道修短可用
臣闻览影偶质不能解独指迹慕逺无救于迟是以循虚器者非应物之具翫空言者非致治之机
臣闻鑚燧吐火以续旸谷之晷挥翮生风而继飞亷之功是以物有微而毗着事有琐而助洪
臣闻春风朝煦萧艾蒙其温秋霜宵坠芝蕙被其凉是故威以齐物为肃德以普济为弘
臣闻巧尽于器习数则贯道系于神人亡则灭是以轮匠肆目不乏奚仲之妙瞽叟清耳而无伶伦之察
臣闻性之所期贵贱同量理之所极卑高一归是以准月禀水不能加凉晞日引火不必増辉
臣闻絶节高唱非凡耳所悲肆义芳讯非庸听所善是以南荆有寡和之曲东野有不释之辩
臣闻寻烟染芬熏息犹芳征音録响操终则絶何则垂于世者可继止乎身者难结是以玄晏之风恒存动神之化已灭
臣闻飞辔西顿则离朱与蒙瞍収察悬景东秀则夜光与珷玞匿耀是以才换世则俱困功偶时而并劭
臣闻弦有常音故曲终则改镜无畜影故触形则照是以虚已应物必究千变之容挟情适事不观万殊之妙
臣闻放身而居体逸则安肆口而入属厌则充是以王鲔登俎不假吞波之鱼兰膏停室不思衔烛之龙
臣闻冲波安流则龙舟不能以漂震风洞发则夏屋有时而倾何则牵乎动则静凝系乎静则动贞是以淫风大行贞女蒙冶容之诲淳化殷流盗跖挟曽史之情
臣闻触非其类虽疾弗应感以其方虽微则顺是以商颷漂山不兴盈尺之云谷风乘条必降弥天之润故闇于治者唱繁而和寡审乎物者力约而功峻
臣闻烟出于火非火之和情生于性非性之适故火壮则烟微性充则情约是以殷墟有感物之悲周京无伫立之迹
臣闻适物之技俯仰异用应事之器通塞异任是以鸟栖云而缴飞鱼藏渊而网沉贲鼓密而含响朗笛疎而吐音
臣闻理之所守势所常夺道之所闭权所必开是以生重于利故据图无挥剑之痛义贵于身故临川有投迹之哀
臣闻情见于物虽逺犹疎神藏于形虽近则密是以仪天步晷而修短可量临渊揆水而浅深难察
臣闻足于性者天损不能入贞于期者时累不能淫是以迅风陵雨不谬晨禽之察劲阴杀节不雕寒木之心
演连珠八首【明宋濓】
盖闻鹰鹯巢林鸟雀为之不栖松栢在冈蒿艾为之不植是以君子居乡憸壬草面正士立朝奸雄敛迹
盖闻事贵审机行当寡尤大易慎辨早之诫春秋严谨始之谋微必训于显极鸿每事于纎求是以蜰■〈虫遗〉一出濳鱼尽怖霜钟初动巢鸟咸忧
盖闻体微而劲者或足以交戕形龎而武者或失于见制小大每出于相刑刚弱乃拘于所畏是以豺舌虽狭而有杀虎之能鼠牙虽尖而有害象之技
盖闻外味不加则形气日削内养有道则神眀自腴苟譬诸物若契以符是以脾析一停犘牛即仆中夷既涸鱴刀成枯
盖闻赏物在精取财有道毫髪异观天渊殊造是以峄阳之桐惟伯牙能知其良乌号之弓必由基方领其妙苟徒妄鬻而暗投曷若藏音而収耀
盖闻负道推公者欲举善以同人挟智自私者恒患贤之压已以其量之隘弘验其人之臧否是以五弓之陵莫齐泰华之岗一蹄之涔难嫓沧溟之水
盖闻正色在廷固资于謇谔婉容而谏尤贵于优柔盛怒无逆鳞之批易志有觧頥之休是以叔向善辞故不杀抟鷃之竖晏婴能讽故卒有斩竹之囚
盖闻善行兴邦嘉言作则法缘之以革奸人依之而建极是以闻一言之当如得万人之兵获一士之贤如得千乘之国
演连珠八首【王祎】
臣闻圆穹垂象列宿昭符北辰天枢至尊而不动中宫天极泰乙之常居是以人君居正所以建皇极王者宅中所以恢帝图
臣闻圣不自圣学焉是资说命肇逊敏之告周颂载缉熈之辞是以广厦细旜引文儒而共讲左图右史舍古训其奚师
臣闻臣有尽言必因君之善听君将致理必頼臣之忠告盖下之于上所要则微上之于下所求宜笃是以尧问衢室仄陋之谋是咨舜访总章刍荛之语俱録大禹一馈而十起周公一沐而三握
臣闻赤子无他欲而必遂其所有欲赤子有不言而必会其所无言是以圣人之宰万民务在通其志圣人之制万物贵乎全其天
臣闻事以顺为便物以适为安为猿赐者非负之而升木为鱼德者非挈之而入渊是以夏耕冬繇民不以为怨春贷秋赋民常以为恩
臣闻网以纲为总服以领为尊纲举而目自张领振而裔乃循是以道者政之领圣人修道不修政更者民之纲圣人治吏不治民
臣闻调弓者必弛张其弦鼔瑟者必推移其柱是以因时制宜将以通于俗观变立法不徒泥于古三王殊事名施于后世五帝异道德覆于天下
臣闻以色物毛泽买马而不论其足力则廐无絶地以大小径广售玉而不论其质美则箧无连城是以以德求士致士之实效以才取士得士之虚名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五
(明)贺复征 编
○书一
刘勰曰按扬雄曰言心声也书心画也声画形君子小人可见矣故书者舒也舒布其言陈之简牍也详总书体本在尽言言以散郁陶托风采故宜条畅以任气优柔以怿懐亦心声之献酬也 呉讷曰按昔臣僚敷奏朋旧徃复皆总曰书近世臣僚上言名为表奏惟朋旧之间则曰书而已盖论议知识人岂能同苟不具之于书则安得尽其委曲之意哉书记之用广矣考其杂名古今多品是故有书有奏记有启有简有尺牍有状有疏有笺有札而书记则其总称也
与赵宣子书【郑公子归生】
晋侯搜于黄父遂复合诸侯于扈晋侯不见郑伯以为贰于楚也郑子家使执讯而与之书以告赵宣子
寡君即位三年召蔡侯而与之事君九月蔡侯入于敝邑以行敝邑以侯宣多之难寡君是以不得与蔡侯偕十一月克减侯宣多而随蔡侯以朝于执事十二年六月归生佐寡君之嫡夷以请陈侯于楚而朝诸君十四年七月寡君又朝以蒇陈事十五年五月陈侯自敝邑徃朝于君徃年正月烛之武徃朝夷也八月寡君又往朝以陈蔡之宻迩于楚而不敢贰焉则敝邑之故也虽敝邑之事君何以不免在位之中一朝于襄而再见于君夷与孤之二三臣相及于绛虽我小国则蔑以过之矣今大国曰尔未逞吾志敝邑有亡无以加焉古人有言曰畏首畏尾身其余几又曰鹿死不择音小国之事大国也徳则其人也不徳则其鹿也铤而走险急何能择命之罔极亦知亡矣将悉币赋以待于鯈唯执事命之文公二年六月壬申朝于齐四年二月壬戌为齐侵蔡亦获成于楚居大国之间而从于强令岂其罪也大国若弗图无所逃命晋巩朔行成于郑赵穿公壻池为质焉
论重币书【公孙侨】
宣子为政诸侯之币重郑人患之子产寓书于子西以告宣子
子为晋国四邻诸侯不闻令徳而闻重币侨也惑之侨闻君子长国家者非无贿之患而无令名之难夫诸侯之贿聚于公室则诸侯贰若吾子赖之则晋国贰诸侯贰则晋国壊晋国贰则子之家壊何没没也将焉用贿夫令名徳之舆也徳国家之基也有基无壊无亦是务乎有徳则乐乐则能久诗云乐只君子邦家之基有令徳也夫上帝临汝无贰尔心有令名也夫恕思以明徳则令名载而行之是以逺至迩安毋寜使人谓子子实生我而谓子浚我以生乎象有齿以焚其身贿也
论铸刑书书【晋羊舌肸】
始吾有虞于子今则已矣昔先王议事以制不以刑辟惧民之有争心也犹不可禁御是故闲之以义纠之以政行之以礼守之以信奉之以仁制为禄位以劝其从严断刑罚以威其淫惧其未也故诲之以忠耸之以行敎之以务使之以和临之以敬莅之以强断之以刚犹求圣哲之士明察之官忠信之长慈恵之师民于是乎可任使也而不生祸乱民之有辟则不忌于上并有争心以征于书而徼幸以成之弗可为矣夏有乱政而作禹刑商有乱政而作汤刑周有乱政而作九刑三辟之兴皆叔世也今吾子相郑国作封洫立谤政制参辟铸刑书将以靖民不亦难乎诗曰仪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又曰仪刑文王万邦作孚如是何辟之有民知争端矣将弃礼而征于书锥刀之末将尽争之乱狱滋丰贿赂并行终子之世郑其败乎肸闻之国将亡必多制其此之谓乎
为齐献穰侯书【周苏代】
陉山之事赵且与秦伐齐齐惧令田幸以阳武合于赵而以顺子为质赵王喜乃按兵告于秦曰齐以阳武赐敝邑而纳顺子欲以解戈敢告下吏秦王使公子佗之赵谓赵王曰齐与大国救魏而倍约不可信恃大国不义以告敝邑而赐之二社之地以奉祭祀令又案兵且欲合齐而受其地非使臣之所知也请益甲四万大国裁之蘓代为齐献书穰侯
臣闻徃来者之言曰秦且益赵甲四万人以伐齐臣窃必之敝邑之王曰秦王明而熟于计穰侯智而习于事必不益赵甲四万人以伐齐是何也夫三晋相结秦之深雠也三晋百背秦百欺秦不为不信不为无行今破齐以肥赵赵秦之深雠不利于秦一也秦之谋者必曰破齐敝晋而后制晋楚之胜夫齐罢国也以天下击之譬犹以千钧之弩溃痈也秦王安能制晋楚哉二也秦少出兵则晋楚不信多出兵则晋楚为制于秦齐恐则不走于秦且走晋楚三也齐割地以实晋楚则晋楚安齐举兵而为之顿剑则秦反受兵四也是晋楚以秦伐齐以齐破秦何晋楚之智而齐秦之愚五也秦得安邑善齐以安之亦必无患矣秦有安邑则韩魏必无上党矣夫取三晋之肠胃与出兵而惧其不反也孰利故臣窃必之敝邑之王曰秦王明而熟于计穰侯智而习于事必不益赵甲四万人以伐齐矣
遗燕将书【齐鲁仲连】
齐襄王时燕将攻下聊城聊城人或谗之燕燕将惧诛因保守聊城不敢归齐田单攻聊城岁余士卒多死而聊城不下鲁连乃为书约之矢以射城中
吾闻之知者不倍时而弃利勇士不怯死而灭名忠臣不先身而后君今君行一朝之忿不顾燕王之无臣非忠也杀身亡聊城而威不信于齐非勇也功废名灭后世无称非智也故智者不再计勇士不怯死今死生荣辱尊卑贵贱此其一时也愿公之详计而无与俗同也且楚攻南阳魏攻平陆齐无南面之心以为亡南阳之害不若得济北之利故定计而坚守之今秦人下兵魏不敢东面横秦之势合则楚国之形危且弃南阳断右壤存济北计必为之今楚魏交退燕救不至齐无天下之规与聊城共据朞年之敝即臣见公之不能得也齐必决之于聊城公无再计彼燕国大乱君臣过计上下迷惑栗腹误以十万之众五折于外万乘之国被围于赵壤削主困为天下僇公闻之乎今燕王方寒心独立大臣不足恃国敝祸多民心无所归今公又以聊城之民距全齐之兵期年不解是墨翟之守也食人炊骨士无反北之心是孙膑呉起之兵也能已见于天下已故为公计不如罢兵休士全车甲归报燕王燕王必喜士民见公如见父母交游攘臂而议于世功业可明矣上辅孤主以制群臣下养百姓以资说士矫国革俗于天下功名可立也意者亦捐燕弃世东游于齐乎请裂地定封富比陶卫世世称寡与齐久存此亦一计也二者显名厚实也愿公熟计而审处一也且吾闻効小节者不能行大威恶小耻者不能立荣名昔管仲射桓公中钩簒也遗公子纠而不能死怯也束缚桎梏辱身也此三行者乡里不通也世主不臣也彼管仲终穷抑幽囚而不出惭耻而不见穷年没寿不免为辱人贱行矣然管子并三行之过据齐国之政一匡天下九合诸侯为五伯首名髙天下光照邻国曺沫为鲁君将三战三北而丧地千里使曹子之足不离陈计不顾后出必死而不生则不免为败军禽将曹子以败军禽将非勇也功废名灭后世无称非智也故去三北之耻退而与鲁君计也曹子以为遭齐桓公有天下朝诸侯曹子以一剑之任刦桓公于坛坫之上颜色不变而辞气不悖三战之所丧一朝而反之天下震动惊骇威信呉楚传名后世若此二公者非不能行小节死小耻也以为杀身絶世功名不立非智也故去忿恚之心而成终身之名除感忿之耻而立累世之功故业与三王争流名与天壤相敝也公其图之
诣丞相公孙弘记室书【董仲舒】
江都相董仲舒叩头死罪再拜上言君侯以周召自然休质擢升三公统理海内总缉百僚未有半言之敎郡国翕然望风更思改新以助至治郡众所占必有成功仲舒叩头死罪仲舒愚戅素无治名大汉之检式数蒙君侯哀怜之恩悞被非任无以称职仲舒窃见宰职任天下之重羣心所归惟须贤佐以成圣化愿君侯大开萧相国求贤之路广选举之门既得其人接以周公下士之义即竒伟隠世异伦之人各思竭愚归往盛徳英俊满朝百能备具即君侯大立则道徳弘通化流四极仲舒愚陋经术浅薄所识褊陋不能赞扬万分君侯所弃捐窃闻春秋曰贤圣博观以章其名择善者从之无所不听又曰近而不言为谄逺而不言为怨故辄披心陈诚仲舒叩头死罪死罪夫尧舜三王之业皆由仁义为本仁者所以理人伦也故圣王以为治首或曰发号出令利天下之民者谓之仁政疾天下之害于人者谓之仁心二者备矣然后海内应以诚惟君侯深观徃古思本仁义至诚而已方今闗东五榖咸贵家有饥饿其死伤者半盗贼并起流亡不止良民被害为圣主忧咎皆由仲舒等典职防禁无素当先坐仲舒叩头死罪死罪仲舒至愚以为扶衰止奸本在吏耳宜一考察天下领民之吏留心署置以明消灭邪枉之迹使百姓各安其产业无有冦盗之患以蠲主忧仲舒叩头死罪谨奉春秋署置术再拜君侯足下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六
(明)贺复征 编
○书二
报任少卿书【汉司马迁】
太史公牛马走司马迁再拜言少卿足下曩者辱赐书敎以顺于接物推贤进士为务意气懃懃恳恳若望仆不相师而用流俗人之言仆非敢如此也仆虽罢驽亦尝侧闻长者之遗风矣顾自以为身残处秽动而见尤欲益反损是以独郁悒而谁与语谚曰谁为为之孰令听之盖锺子期死伯牙终身不复鼓琴何则士为知巳者用女为悦己者容若仆大质巳亏缺矣虽才懐随和行若由夷终不可以为荣适足以见笑而自点耳书辞宜答会东从上来又迫贱事相见日浅卒卒无须臾之间得竭志意今少卿抱不测之罪涉旬月迫季冬仆又薄从上雍恐卒然不可为讳是仆终已不得舒愤懑以晓左右则长逝者魂魄私恨无穷请畧陈固陋阙然久不报幸勿为过仆闻之修身者智之符也爱施者仁之端也取与者义之表也耻辱者勇之决也立名者行之极也士有此五者然后可以托于世而列于君子之林矣故祸莫憯于欲利悲莫痛于伤心行莫丑于辱先诟莫大于宫刑刑余之人无所比数非一世也所从来逺矣昔卫灵公与雍渠同载孔子适陈商鞅因景监见赵良寒心同子叅乘袁丝变色自古而耻之夫中材之人事有闗于宦竖莫不伤气而况于慷慨之士乎如今朝廷虽乏人奈何令刀锯之余荐天下之豪俊哉仆赖先人绪业得待罪辇毂下二十余年矣所以自惟上之不能纳忠效信有竒策才力之誉自结明主次之又不能拾遗补阙招贤进能显岩穴之士外之不能备行伍攻城野战有斩将搴旗之功下之不能积日累劳取尊官厚禄以为宗族交游光宠四者无一遂茍合取容无所短长之效可见于此矣向者仆亦尝厕下大夫之列陪奉外庭末议不以此时引纲维尽思虑今已亏形为扫除之隶在闟茸之中乃欲仰首伸眉论列是非不亦轻朝廷羞当代之士耶嗟乎嗟乎如仆尚何言哉尚何言哉且事本末未易明也仆少负不覊之行长无乡曲之誉主上幸以先人之故使得奏薄伎出入周卫之中仆以为戴盆何以望天故絶宾客之知亡室家之业日夜思竭其不肖之才力务一心营职以求亲媚于主上而事乃有大谬不然者夫仆与李陵俱居门下素非能相善也趋舍异路未尝衔杯酒接殷勤之余欢然仆观其为人自守奇士事亲孝与士信临财亷取与义分别有让恭俭下人常思奋不顾身以狥国家之急其素所畜积也仆以为有国士之风夫人臣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赴公家之难斯以竒矣今举事一不当而全躯保妻子之臣随而媒糵其短仆诚私心痛之且李陵提步卒不满五千身践戎马之地足厯王庭垂饵虎口横挑强胡卬亿万之师与单于连战十有余日所杀过当虏救死扶伤不给毡裘之君长咸震怖乃悉征其左右贤王与引弓之人一国共攻而围之转斗千里矢尽道穷救兵不至士卒死伤如积然李陵一呼劳军士无不起躬自流涕沬血饮泣更张空弮冐白刃北向争死敌者陵未没时使有来报汉公卿王侯皆奉觞上寿后数日陵败书闻主上为之食不甘味听朝不怡大臣忧惧不知所出仆切不自料其卑贱见主上惨怆怛悼诚欲效其欵欵之愚以为李陵素与士大夫絶甘分少能得人之死力虽古之名将不能过也身虽陷败彼观其意且欲得其当而报于汉事已无可柰何其所摧败功亦足以白于天下矣仆懐欲陈之而未有路适会召问即以此指推言陵之功欲以广主上之意塞睚眦之辞未能尽明明主不晓以为仆沮贰师而为李陵游说遂下于理拳拳之忠终不能自列因为诬上卒从吏议家贫货赂不足以自赎交游莫救视左右亲近不为一言身非木石独与法吏为伍深幽囹圄之中谁可告愬者此真少卿所亲见仆行事岂不然乎李陵既生降颓其家声而仆又佴之蚕室重为天下观笑悲夫悲夫事未易一二为俗人言也仆之先非有剖符丹书之功文史星厯近乎卜祝之间固主上所戏弄倡优所畜流俗之所轻也假令仆伏法受诛若九牛亡一毛与蝼蚁何以异而世俗又不能与死节者次比特以为智穷罪极不能自免卒就死耳何也素所自树立使然也人固有一死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趣异也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辞令其次屈体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闗木索被棰楚受辱其次剔毛髪婴金鐡受辱其次毁肌肤断支体受辱最下腐刑极矣传曰刑不上大夫此言士节不可不勉励也猛虎在深山百兽震恐及在槛穽之中揺尾而求食积威约之渐也故士有画地为牢势不可入削木为吏议不可对定计于鲜也今交手足受木索暴肌肤受榜棰幽于圜墙之中当此之时见狱吏则头抢地视徒隶则心惕息何者积威约之势也及以至是言不辱者所谓强颜耳曷足贵乎且西伯伯也拘于羑里李斯相也具于五刑淮阴王也受械于陈彭越张敖南面称孤系狱抵罪绛侯诛诸吕权倾五伯囚于请室魏其大将也衣赭衣闗三木季布为朱家钳奴灌夫受辱于居室此人皆身至王侯将相声闻邻国及罪至罔加不能引决自裁在尘埃之中古今一体安在其不辱也由此言之勇怯势也强弱形也审矣何足怪乎夫人不能早裁绳墨之外以稍陵迟至于鞭棰之间乃欲引节斯不亦逺乎古人所以重施刑于大夫者殆为此也夫人情莫不贪生恶死念父母顾妻子至激于义理者不然乃有所不得已也今仆不幸早失父母无兄弟之亲独身孤立少卿视仆于妻子何如哉且勇者不必死节怯夫慕义何处不勉焉仆虽怯懦欲茍活亦颇识去就之分矣何至自沈溺缧绁之辱哉且夫臧获婢妾犹能引决况仆之不得已乎所以隐忍茍活幽于粪土之中而不辞者恨私心有所不尽鄙陋没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世也古者富贵而名磨灭不可胜纪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葢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徃事思来者乃如左丘无目孙子断足终不可用退而论书策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仆窃不逊近自托于无能之辞网罗天下放失旧闻畧考其事综其终始稽其成败兴坏之纪上计轩辕下至于兹为十表本纪十二书八章世家三十列传七十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草创未尽会遭此祸惜其不成是以就极刑而无愠色仆诚已着此书藏之名山传之其人通邑大都则仆偿前辱之责虽被万戮岂有悔哉然此可为知者道难为俗人言也且负下未易居下流多谤议仆以口语遇遭此祸重为乡里所戮笑以污辱先人亦何面目复上父母之丘墓乎虽累百世诟弥甚耳是以肠一日而九廽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其所徃毎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身直为闺合之臣寜得自引深藏岩穴耶故且从俗浮沉与时俯仰以通其狂惑今少卿乃教以推贤进士无乃与仆私心刺谬乎今虽欲自雕琢曼辞以自饰无益于俗不信祇足取辱耳要之死日然后是非乃定书不能尽意畧陈固陋谨再拜
荅蘓武书【李陵】
子卿足下勤宣令徳策名清时荣问休畅幸甚幸甚逺托异国昔人所悲望风怀想能不依依昔者不遗逺辱还荅慰诲勤勤有踰骨肉陵虽不敏能不慨然自从初降以至今日身之穷困独坐愁苦终日无覩但见异类韦鞴毳幕以御风雨膻肉酪浆以充饥渴举目言笑谁与为欢胡地玄冰边土惨裂但闻悲风萧条之声凉秋九月塞外草衰夜不能寐侧耳逺听胡笳互动牧马悲鸣吟啸成羣边声四起晨坐听之不觉泪下嗟乎子卿陵独何心能不悲哉与子别后益复无聊上念老母临年被戮妻子无辜并为鲸鲵身负国恩为世所悲子归受荣我留受辱命也如何身出礼义之乡而入无知之俗违弃君亲之恩长为蛮夷之域伤已令先君之嗣更成夷狄之族又自悲矣功大罪小不蒙明察孤负陵心区区之意每一念至忽然忘生陵不难刺心以自明刎颈以见志顾国家于我已矣杀身无益适足増羞故每攘臂忍辱辄复茍活左右之人见陵如此以为不入耳之欢来相劝勉异方之乐祗令人悲増忉怛耳嗟乎子卿人之相知贵相知心前书仓卒未尽所怀故复畧而言之昔先帝授陵歩卒五千出征絶域五将失道陵独遇战而裹万里之粮帅徒歩之师出大漠之外入强胡之域以五千之众对十万之军策疲乏之兵当新覊之马然犹斩将搴旗追奔逐北灭迹扫尘斩其枭帅使三军之士视死如归陵也不才希当大任意谓此时功难堪矣匈奴既败举国兴师更练精兵强踰十万单于临阵亲自合围客主之形既不相如歩马之势又甚悬絶疲兵再战一以当千然犹扶创乘痛决命争首死伤积野余不满百而皆扶病不任干戈然陵振臂一呼创病皆起举刅指虏胡马奔走兵尽矢穷人无尺鐡犹复徒手奋呼争为先登当此时也天地为陵震怒战士为陵饮血单于谓陵不可复得便欲引还而贼臣教之遂使复战故陵不得免耳昔高皇帝以三十万众困于平城当此之时猛将如云谋臣如雨然犹七日不食仅乃得免况当陵者岂易为力哉而执事者云云茍怨陵以不死然陵不死罪也子卿视陵岂偷生之士而惜死之人哉寜有背君亲捐妻子而反为利者乎然陵不死有为也故欲如前书之言报恩于国主耳诚以虚死不如立节灭名不如报徳也昔范蠡不殉会稽之耻曹沫不死三败之辱卒复勾践之雠报鲁君之羞区区之心窃慕此耳何圗志未立而怨已成计未从而骨肉受刑此陵所以仰天椎心而泣血也足下又云汉与功臣不薄子为汉臣安得不云尔乎昔萧樊囚絷韩彭葅醢晁错受戮周魏见辜其余佐命立功之士贾谊亚夫之徒皆信命世之才抱将相之具而受小人之谗并受祸败之辱卒使怀才受谤能不得展彼二子之遐举谁不为之痛心哉陵先将军功畧葢天地义勇冠三军徒失贵臣之意刭身絶域之表此功臣义士所以负戟而长叹者也何谓不薄哉且足下昔以单车之使适万乗之虏遭时不遇至于伏剑不顾流离辛苦几死朔北之野丁年奉使皓首而归老母终堂生妻去帷此天下所希闻古今所未有也蛮貊之人尚犹嘉子之节况为天下之主乎陵谓足下当享茅土之荐受千乘之赏闻子之归赐不过二百万位不过典属国无尺寸之封嘉子之勤而妨功害能之臣尽为万户侯亲威贪佞之类悉为廊庙宰子尚如此陵复何望哉且汉厚诛陵以不死薄赏子以守节欲使逺听之臣望风驰命此实难矣所以每顾而不悔者也陵虽孤恩汉亦负徳昔人有言虽忠不烈视死如归陵诚能安而主岂复能眷眷乎男儿生以不成名死则葬蛮夷中谁复能屈身稽颡还向北阙使刀笔之吏弄其文墨邪愿足下勿复望陵嗟乎子卿夫复何言相去万里人絶路殊生为别世之人死为异域之鬼长与足下生死辞矣幸谢故人勉事圣君足下胤子无恙勿以为念努力自爱时因北风复惠徳音李陵顿首
报李陵书【蘓武】
曩以人之奉使方外至使遐夷作逆封豕造悖豺狼出爪摧辱王命身幽于无人之处迹戢于胡塞之地歃朝露以为饮茹田鼠以为粮穷目极望不见所识侧耳逺听不闻人声当此之时生不足甘死不足恶所以忍困强存徒念忠义虽诱仆以隆爵厚宠万金之利不以滑其虑也迫以白刅在颈鐡锧在喉不以动其心也何则志定于不回期誓于没命幸頼圣明逺垂拯赎得使入汤之禽复假羽毛刖断之足复蒙连续每念足下才为世英器为时出语曰夜行被绣不足为荣况于家室孤灭弃在絶域衣则异制食味不拘弃捐功名虽尚视息与亡无异向使君服节死难书功竹帛传名千代茅土之封永垂不朽不亦休哉嗟乎李卿事已去矣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将复何言所贶重遗义当承顺本为一体今为异俗余归汉室子留彼国臣无境外之交故不当受乖离邈矣相见未期国别俗殊死生隔絶代马越鸟能不依依谨奉荅报并还所赠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七
(明)贺复征 编
○书三
报祁侯臝葬书【汉杨贵】
葢闻古之圣王縁人情不忍其亲故为制礼今则越之吾是以臝葬将以矫世也夫厚葬诚无益于死者而俗人竞以相高靡财单币腐之地下或乃今日入而明日发此真与暴骸于中野何异且夫死者终生之化而物之归者也归者得至化者得变是物各反其真也反真冥冥亡形亡声乃合道情夫饰外以华众厚葬以隔真使归者不得至化者不得变是使物各失其所也且吾闻之精神者天之有也形骸者地之有也精神离形各归其真故谓之鬼鬼之为言归也其尸块然独处岂有知哉裹以币帛鬲以棺椁支体络东口含玉石欲化不得欝为枯腊千载之后棺椁朽腐乃得归生就其真宅繇是言之焉用久客昔帝尧之葬也窽木为椟葛垒为缄其穿下不乱泉上不泄殠故圣王生易尚死易葬也不加功于亡用不捐财于亡谓今费财厚葬留归鬲至死者不知生者不得是谓重惑于戏吾不为也
报孙会宗书【杨恽】
恽材朽行秽文质无所底幸頼先人余业得备宿卫遭遇时变以获爵位终非其任卒与祸会足下哀其愚蒙赐书教督以所不及殷勤甚厚然窃恨足下不深惟其终始而猥随俗之毁誉也言鄙陋之愚心则若逆指而文过黙而息乎恐违孔氏各言尔志之义故敢畧陈其愚唯君子察焉恽家方隆盛时乗朱轮者十人位在列卿爵为通侯总领从官与闻政事曽不能以此时有所建明以宣徳化又不能与羣僚同心并力陪辅朝廷之遗忘已负窃位素餐之责久矣怀禄贪势不能自退遂遭变故横被口语身幽北阙妻子满狱当此之时自以夷灭不足以塞责岂意得全首领复奉先人之丘墓乎伏惟圣主之恩不可胜量君子逰道乐以忘忧小人全躯说以忘罪窃自思念过已大矣行已亏矣长为农夫以没世矣是故身率妻子戮力耕桑灌园治产以给公上不意当复用此为讥议也夫人情所不能止者圣人弗禁故君父至尊亲送其终也有时而旣臣之得罪已三年矣田家作苦歳时伏腊烹羊炰羔斗酒自劳家本秦也能为秦声妇赵女也雅善鼔瑟奴婢歌者数人酒后耳热仰天抚缶而呼呜呜其诗曰田彼南山芜秽不治种一顷豆落而为萁人生行乐耳须富贵何时是日也拂衣而喜奋袖低昻顿足起舞诚荒淫无度不知其不可也恽幸有余禄方籴贱贩贵逐什一之利此贾竖之事污辱之处恽亲行之下流之人众毁所归不寒而栗虽雅知恽者犹随风而靡尚何称誉之有董生不云乎明明求仁义常恐不能化民者卿大夫之意也明明求财利常恐困乏者庶人之事也故道不同不相为谋今子尚安得以卿大夫之制而责仆哉夫西河魏土文侯所兴有段干木田子方之遗风凛然皆有节槩知去就之分顷者足下离旧土临安定安定山谷之间昆夷旧壤子弟贪鄙岂习俗之移人哉于今乃覩子之志矣方当盛汉之隆愿勉■〈施,冉代也〉无多谈
与王根论灾异书【李寻】
书云天聪明葢言紫宫极枢通位帝纪太微四门广开大道五经六纬尊术显士翼张舒布烛临四海少微处士为比为辅故次帝廷女宫在后圣人承天贤贤易色取法于此天官上将上相皆颛面正朝忧责甚重要在得人得人之效成败之机不可不勉也昔秦穆公说諓諓之言任仡仡之勇身受大戮社稷几亡悔过自责思惟黄髪任用百里奚卒覇西域徳列王道二者祸福如此可不慎哉夫士者国家之大寳功名之本也将军一门九侯二十朱轮汉兴以来臣子贵盛未尝至此夫物盛必衰自然之理唯有贤友强辅庶几可以保身命全子孙安国家书曰厯象日月星辰此言仰视天文俯察地理观日月消息候星辰行伍揆山川变动参人民謡俗以制法度考祸福举错誖逆咎败将至征兆为之先见明君恐惧修正侧身博问转祸为福不可救者即蓄备以待之故社稷亡忧窃见徃者赤黄四塞地气大发动土竭民天下扰乱之征也彗星争明庶雄为桀大冦之引也此二者已颇效矣城中讹言大水奔走上城朝廷惊骇女孽入宫此独未效间者重以水泉涌溢旁宫阙仍出月太白入东井犯积水缺天渊日数湛于极阳之色羽气乗宫起风积云又错以山崩地动河不用其道盛冬靁电潜龙为孽继以陨星流彗维填上见日蚀有背乡此亦高下易居洪水之征也不忧不改洪水乃欲荡涤流彗乃欲埽除改之则有年亡期故属者颇有变改小贬邪猾日月光精时雨气应此皇天右汉无已也何况致大改之宜急愽求幽隐拔擢天士任以大职诸阘茸佞讇抱虚求进及用残贼酷虐闻者若此之徒皆嫉善憎忠坏天文败地理涌趯邪阴湛溺太阳为主结怨于民宜以时废退不当得居位诚必行之凶灾销灭子孙之福不旋日而至政治感阴阳犹鐡炭之低卬见效可信者也及诸蓄水连泉务通利之修旧堤防省池泽税以助损阴邪之盛案行事考变易讹言之效未尝不至请征韩放掾周敞王望可与图之
与扬雄求方言书【刘歆】
歆叩头昨受诏宓五官郎中田仪与官婢陈征骆驿等私通盗刷越巾事即其夕竟归府诏问三代周秦轩车使者遒人使者以歳八月巡路□代语童謡歌戱欲得其最目因从事郝隆□之有日篇中但有其目无见文者歆先君数为孝成皇帝言当使诸儒共集训诂尔雅所及五经所诂不合尔雅者诂■〈鞠〉为病及诸经氏之属皆无证验博士至以穷世之博学者偶有所见非徒无主而生是也会成帝未以为意先君又不能独集至于歆身修轨不暇何偟更创属闻子云独采集先代絶言异国殊语以为十五巻其所解略多矣而不知其目非子云澹雅之才沈鬰之思不能经年鋭精以成此书良为勤矣歆虽不遘过庭亦克识先君雅训三代之书藴藏于家直不计耳今闻此甚为子云嘉之已今圣朝留心典诰发精于殊语欲以验考四方之事不劳戎马高车之使坐知謡俗适子云攘义之秋也不以是时发仓廪以振赡殊无为明语将何独挈之寳上以忠信明于上下以置恩于罢朽所谓知蓄积善布施也盖萧何造律张仓推厯皆成之于帷幕贡之于王门功列于汉室名流乎无穷诚以隆秋之时收藏不殆饥春之歳散之不疑故至于此也今谨使宻入奉手书愿颇与其最目得使入録令圣朝留明明之典歆叩头叩头
答刘歆书【杨雄】
雄叩头赐命谨至又告以田仪事事穷竟白案显出甚厚甚厚田仪与雄同乡里幼稚为邻长艾相爱视觊动精采似不为非者故举至之雄之任也不意迹污暴于官朝今举者怀赧而低眉任者含声而寃舌知人之徳尧犹病诸雄何惭焉叩头叩头又勅以殊言十五巻君何由知之谨归诚底里不敢违信雄少不师章句亦于五经之训所不解常闻先代輶轩之使奏籍之书皆藏于周秦之室及其破也遗弃无见之者独蜀人有严君平临卭林闾翁孺者深好训诂犹见輶轩之使所奉言翁孺与雄外家牵连之亲又君平过误有以私遇少而与雄也君平财有千言耳翁孺梗概之法畧有翁孺徃数歳死妇蜀郡掌氏子无子而去而雄始能草文先作县邸铭王佴颂阶闼铭及成都城四隅铭蜀人有杨庄者为郎诵之于成帝成帝好之以为似相如雄遂以此得外见此数者皆都水君常见故不复奏雄为郎之歳自奏少不得学而心好沈博絶丽之文愿不受三歳之奉且休脱直事之繇得肆心广意以自克就有诏可不夺奉令尚书赐笔墨钱六万得观书于石渠如是后一歳作绣补灵节龙骨之铭诗三章成帝好之遂得尽意故天下上计孝亷及内郡卫率会者雄常把三寸弱翰赍油素四尺以问其异语归即以鈆摘次之于椠二十七歳于今矣而语言或交错相反方覆论思详悉集之燕其疑张伯松不好雄赋诵之文然亦有以竒之常为雄道言其父及其先君喜典训属雄以此篇目颇示其成者伯松曰是县诸日月不刋之书也又言恐雄为太玄经由鼠坻之与牛场也如其用则实五稼饱邦民否则为抵粪弃之于道矣而雄般之伯松与雄独何徳慧而君与雄独何譛隙而当匿乎其不劳戎马高车令人君坐帷幙之中知絶遐异俗之语典流于昆嗣言列于汉籍诚雄心之所絶极至精之所想遘也扶圣朝逺照之明使君求此如君之意诚雄散之之会也死之日则今之荣也不敢有贰不敢有爱少而不以行立于乡里长而不以功显于县官着训于帝籍但言词博览翰墨为士诚欲崇而就之不可以遗不可以怠即君必欲胁之以威陵之以武欲令入之于此此又未定未可以见今君又终之则缢死以从命也且寛假延期必不敢有爱雄之所为得使君辅贡于明朝则雄无恨何敢有匿唯执事图之长监所规绣之就死以为小雄敢行之谨因还使雄叩头叩头
与葢寛饶书【王生】
明主知君洁白公正不畏强御故命君以司察之位擅君以奉使之权尊官厚禄已施于君矣君宜夙夜惟思当世之务奉法宣化忧劳天下虽日有益月有功犹未足以称职而报恩也自古之治三王之术各有制度今君不务循职而已乃欲以太古久逺之事匡拂天子数进不用难听之语以摩切左右非所以扬令名全寿命者也方今用事之人皆明习法令言足以饰君之辞文足以成君之过君不惟蘧氏之高踪而慕子胥之末行用不訾之躯临不测之险窃为君痛之夫君子直而不挺曲而不诎大雅云既明且哲以保其身狂夫之言圣人择焉唯裁省览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八
(明)贺复征 编
○书四
辞隗嚣书【汉方望】
足下将建伊吕之业弘不世之功而大事草创英雄未集以望异域之人疵瑕未露欲先从郭隗想望乐毅故钦承大旨顺风不让将军以至徳尊贤广其谋虑动有功发中权基业已定大勲方缉今俊乂并会羽翮比肩望无耆耉之徳而猥托宾客之上诚自愧也虽怀介然之节欲洁去就之分诚终不背其本贰其志也何则范蠡收责勾践乗偏舟于五湖咎犯谢罪文公亦逡巡于河上夫以二子之贤勒铭两国犹削迹归愆请命乞身望之无劳盖其宜也望闻乌氏有龙池之山微陉南通与汉相属其傍时有竒人聊及闲暇广求其真愿将军勉之
与隗嚣书【申屠刚】
愚闻专已者孤拒諌者塞孤塞之政亡国之风也虽有明圣之姿犹屈已从众故虑无遗策举无过事夫圣人不以独见为明而以万物为心顺人者昌逆人者亡此古今之所共也将军以布衣为乡里所推廊庙之计既不豫定动军发众又不深料今东方政教日睦百姓平安而西州发兵人人怀忧骚动惶惧莫敢正言羣众疑惑人怀顾望非徒无精锐之心其患无所不至夫物穷则变生事急则计易其势然也夫离道徳逆人情而能有国有家者古今未有也将军素以忠孝显闻是以士大夫不逺千里慕乐徳义今茍欲决意徼幸此何如哉夫天所佑者顺人所助者信如未蒙佑助令小人受涂地之祸毁坏终身之徳败乱君臣之节污伤父子之恩众贤破胆可不慎哉
与隗嚣将牛邯书【王遵】
遵与隗王歃盟为汉自经厯虎口践履死地已十数矣于时周洛以西无所统一故为王策欲东收闗中北取上郡进以奉天人之用退以惩外夷之随机数年之间冀圣汉复存当挈河陇奉旧都以归本朝生民以来臣人之势未有便于此时者也而王之将吏羣居穴处之徒人人抵掌欲为不善之计遵与孺卿【孺卿邯字】日夜所争害几及身者岂一事哉前计抑絶后策不从所以吟啸■〈扌戹〉腕垂涕登车幸蒙封拜得延论议每及西州之事未尝敢忘孺卿之言今车驾大众已在道路吴耿骁将云集四境而孺卿以奔离之卒拒要■〈扌戹〉当军冲视其形势何如哉夫智者覩危思变贤者泥而不滓是以功名终申策画复得故夷吾束缚而相齐黥布杖剑以归汉去愚就义功名并着今孺卿当成败之际遇严兵之锋可为怖栗宜断之心胸参之有识
与杨广书【马援】
春卿无恙【春卿广字】前别冀南寂无音驿援间还长安因留上林窃见四海已定兆民同情而季孟闭拒背畔【季孟嚣字】为天下表的常惧海内切齿思相屠裂故遗书恋恋以致恻隐之计乃闻季孟归罪于援而纳王游翁謟邪之说【游翁王元字】自谓函谷以西举足可定以今而观竟何如邪援间至河内过存伯春【嚣子恂字】见其奴吉从西方还说伯春小弟仲舒望见吉欲问伯春无它否竟不能言晓夕号泣婉转尘中又说其家悲愁之状不可言也夫怨雠可刺不可毁援闻之不自知泣下也援素知季孟孝爱曾闵不过夫孝于其亲岂不慈于其子可有子抱三木而跳梁妄作自同分羮之事乎季孟平生自言所以拥兵众者欲以保全父母之国而完坟墓也又言欲厚士大夫而已而今所欲全者将破亡之所欲完者将毁伤之所欲厚者将反薄之季孟尝折愧子阳而不受其爵今更共陆陆欲徃附之将难为颜乎若复责以重质当安从得子主给是哉徃时子阳独欲以王相待而春卿拒之今者归老更欲低头与小儿曹共槽枥而食并肩侧身于怨家之朝乎男儿溺死何伤而拘游哉今国家待春卿意深宜使牛孺卿与诸耆老大人共说季孟若计划不从则可引领去矣前披舆地图见天下郡国百有六所柰何欲以区区二邦以当诸夏百有四乎春卿事季孟外有君臣之义内有朋友之道言君臣邪固当諌争语朋友邪应有切磋岂有知其无成而但萎腇咋舌叉手从族乎及今成计殊尚善也过是欲少味矣且来君叔天下信士朝廷重之其意依依常独为西州言援商朝廷尤欲立信于此必不负约援不得久留愿急赐报
与隗嚣书【窦融】
伏惟将军国富政修士兵怀附亲遇戹会之际国家不利之时守节不回承事本朝后遣伯春委身于国无疑之诚于斯有效融等所以欣服高义愿从役于将军者良为此也而忿悁之间改节易图君臣分争上下接兵委成功造难就去从议为横谋百年累之一朝毁之岂不惜乎殆执事者贪功建谋以至于此融窃痛之当今西州地势局廹人兵离散易以辅人难以自建计若失路不返闻道犹迷不南合子阳则北入文伯耳夫负虚交而易强御恃逺救而轻近敌未见其利也融闻智者不危众以举事仁者不违义以要功今以小敌大于众何如弃子徼功于义何如且初事本朝稽首北面忠臣节也及遣伯春垂涕相送慈父恩也俄而背之谓吏士何忍而弃之谓留子何自兵起以来转相攻击城郭皆为丘墟生人转于沟壑今其存者非锋刅之余则流亡之孤迄今伤痍之体未愈哭泣之声尚闻幸頼天运少还而大将军复重于难是使积痾不得遂瘳幼孤将复流离其为悲痛尤足愍伤言之可为酸鼻庸人且犹不忍况仁者乎融闻为忠甚易得宜实难忧人大过以徳取怨知且以言获罪也区区所献唯将军省焉
与刘龚书【蘓竟】
君执事无恙走昔以磨研编削之才与国师公从事出入校定秘书窃自依依末由自逺盖闻君子愍同类而伤不遇人无智愚莫不先避害然后求利先定志然后求名昔智果见智伯穷兵必亡故变名逺逝陈平知项王为天所弃故归心髙祖皆智之至也闻君前权时屈节北面延牙乃后觉悟栖迟养徳先世数子又何以加君处阴中土多贤士若以须臾之间研考异同揆之图书测之人事则得失利害可陈于目何自负畔乱之困不移守恶之名乎与君子之道何其反也世之俗儒末学醒醉不分而稽论当世疑误视听或谓天下迭兴未知谁是称兵据土可图非兾或曰圣王未启宜观时变倚强附大顾望自守二者之论岂其然乎夫孔丘秘经为汉赤制玄包幽室文隐事明且火徳承尧虽昧必亮承积世之祚握无穷之符王氏虽乗间偷簒而终婴大戮支分体解宗氏屠灭非其效与皇天所以眷顾踟蹰忧汉子孙者也论者若不本之于天参之于圣猥以师旷杂事轻自眩惑说士作书乱夫大道焉可信哉诸儒或曰今五星失晷天时谬错辰星久而不効太白出入过度荧惑进退见态镇星绕带天街歳星不舍氐房以为诸如此占归之国家盖灾不徒设皆应之分野各有所主夫房心即宋之分东海是也尾为燕分渔阳是也东海董宪迷惑未降渔阳彭宠逆乱拥兵王赫斯怒命将并征故荧惑应此宪宠受殃太白辰星自亡新之末失行算度以至于今或守东井或没羽林或裴回藩屏或踯躅帝宫或经天反明或潜藏久沈或衰微闇昧或煌煌北南或盈缩成钩或偃蹇不禁皆大运荡除之祥圣帝应符之兆也乱臣贼子徃徃错互指麾妄说传相坏误由此论之天文安得遵度哉乃者五月甲申天有白虹自子加午广可十丈长可万丈正临倚弥倚弥即黎丘秦丰之都也是时月入于毕毕为天网主网罗无道之君故武王将伐纣上祭于毕求助天也夫仲夏甲申为八魁八魁上帝开塞之将也主退恶攘逆流星状似蚩尤旗或曰营头或曰天枪出奎而西北行至延牙营上散为数百而灭奎为毒螫主库兵此二变郡中及延牙士众所共见也是故延牙遂之武当托言发兵实避其殃今年比卦部歳坤主立冬坎主冬至水性灭火南方之兵受歳祸也徳在中宫刑在木木胜土刑制徳今年兵事毕已中国安寜之效也五七之家三十五姓彭秦延氏不得豫焉如何怪惑依而恃之葛藟之诗求福不回其若是乎图谶之占众变之验皆君所明善恶之分去就之决不可不察无忽鄙言夫周公之善康叔以不从管蔡之乱也景帝之悦济北以不从吴濞之畔也自更始以来孤恩背逆归义向善臧否粲然可不察欤良医不能救无命强梁不能与天争故天之所坏人不得支宜宻与太守刘公共谋降议仲尼栖栖墨子遑遑忧人之甚也屠羊救楚非要爵禄茅焦千秦岂求报利尽忠愽爱之诚愤懑不能已耳
为幽州牧与彭宠书【朱浮】
盖闻智者顺时而谋愚者逆理而动常窃悲京城太叔以不知足而无贤辅卒自弃于郑也伯通以名字典郡有佐命之功临民亲职爱惜仓库而浮秉征伐之任欲权时救急二者皆为国耳即疑浮相谮何不诣阙自陈而为灭族之计乎朝廷之于伯通恩亦厚矣委以大郡任以威武事有柱石之寄情同子孙之亲匹夫媵母尚能致命一餐岂有身帯三绶职典大邦而不顾恩义生心外叛者乎伯通与吏民语何以为颜行歩拜起何以为容坐卧念之何以为心引镜窥形何以施眉目举措建功何以为人惜乎弃休令之嘉名造枭鸱之逆谋捐传业之庆祚招破败之重灾高论尧舜之道不忍桀纣之性生为世笑死为愚鬼不亦哀乎伯通与耿侠逰俱起佐命同被国恩侠逰谦让屡有降挹之言而伯通自伐以为功高天下徃时辽东有豕生子白头异而献之行至河东见羣豕皆白怀惭而还若以子之功论于朝廷则为辽东豕也今乃愚妄自比六国六国之时其势各盛扩土数千里胜兵将百万故能据国相持多厯年所今天下几里列郡几城奈何以区区渔阳而结怨天子此犹河滨之人捧土以塞孟津多见其不知量也方今天下适定海内愿安士无贤不肖皆乐立名于世而伯通独中风狂走自捐盛时内听骄妇之失计外信谗邪之谀言长为羣后恶法永为功臣鉴戒岂不误哉定海内者无私雠勿以前事自疑愿留意顾老母少弟凡举事无为亲厚者所痛而为见雠者所快
说东平王荐士书【班固】
将军以周召之徳立乎本朝承休明之策建威灵之号昔在周公今也将军诗书所载未有三此者也传曰必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士然后有非常之功固幸得生于清明之世豫在视聴之末私以蝼蚁窃观国政诚美将军拥千载之任蹑先圣之踪体弘懿之姿据高明之势博贯庶事服膺六萟白黑简心求善无厌采择狂夫之言不逆负薪之议窃见幕府新开广延羣俊四方之士颠倒衣裳将军宜详唐殷之举察伊皋之荐令逺近无偏幽隐必达期于总揽贤才收集明智为国得人以寜本朝则将军养志和神优游庙堂光明宣于当世遗烈着于无穷窃见故司空椽桓梁宿儒盛名冠徳州里七十从心行不踰矩盖清庙之光辉当世之俊彦也京兆祭酒晋冯结髪修身白首无违好古乐道玄黙自守古人之美行世俗所莫及扶风掾李育经明行着教授百人客居杜陵茅室土阶京兆扶风二郡更请徒以家贫数辞病去温故知新论议通明亷清修洁行能纯备虽前世名儒国家所器韦平孔翟无以加焉宜令考绩以参万事京兆督邮郭基考行着于州里经学称于师门政务之绩有絶异之効如得及明时秉事下僚进有羽翮奋翔之用退有杞梁一介之死凉州从事王雍躬卞严之节文之以术艺凉州冠盖未有宜先雍者也昔者周公一举则三方怨曰奚为而后已宜及府开以慰逺方弘农功曹史殷肃达学洽闻才能絶伦诵诗三百奉使专对此六子者皆有殊行絶才徳隆当世如蒙征纳以辅高明此山梁之秋夫子所为叹也昔卞和献寳以离断趾灵均纳忠终于沈身而和氏之璧千载垂光屈子之篇万世归善愿将军隆照微之明信日昃之听少屈威神咨嗟下问令尘埃之中永无荆山汨罗之恨
诈为郭况与东海王书【广陵王荆】
君王无罪猥被斥废而兄弟至有束缚入牢狱者太后失职别守北宫及至年老逺斥居边海内深痛观者酸鼻及太后尸柩在堂洛阳吏以次捕斩宾客至有一家三尸伏堂者痛甚矣今天下有丧弓弩张设甚备间梁松勅虎贲史曰吏以便宜见非勿有所拘封侯难再得也郎官切悲之为王寒心累息今天下争欲思刻贼王以求功寜有量邪若归并二国之众可聚百万君王为之主鼔行无前功易于泰山破鸡子轻于四马载鸿毛此汤武兵也今年轩辕星有白气星家及喜事者皆云白气者丧轩辕女主之位又太白前出西方至午兵当起又太子星色黑至辰日辄变赤夫黒为病赤为兵王努力卒事高祖起亭长陛下兴白水何况于王陛下长子故副主哉上以求天下事必举下以雪除沉没之耻报死母之雠精诚所加金石为开当为秋霜无为槛羊虽欲为槛羊又可得乎窃见诸相工言王贵天子法也人主崩亡闾阎之伍尚为盗贼欲有所望而况王耶夫受命之君天之所立不可谋也今新帝人之所置强者为右愿君王为高祖陛下所志无为扶苏将闾呌呼天也【锺惺曰存此文以见广陵王之险恶不忠不友而文辞健甚何其戾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九
(明)贺复征 编
○书五
诫窦宪书【汉崔骃】
骃闻交浅而言深者愚也在贱而望贵者惑也未信而纳忠者谤也三者皆所不宜而或蹈之者思效其区区愤盈而不能已也窃见足下体淳淑之姿躬高明之量意美志厉有上贤之风骃幸得充下馆序后陈是以竭其拳拳敢进一言传曰生而富者骄生而贵者傲生富贵而能不骄傲者未之有也今宠禄初隆百僚观行当尧舜之盛世处光华之显时岂可不庶几夙夜以永终誉弘申伯之美致周召之事乎语曰不患无位患所以立昔冯野王以外戚居位称为贤臣近阴卫尉克已复礼终受多福郯氏之宗非不尊也阳侯之族非不盛也重侯累将建天枢执斗柄其所以获讥于时垂愆于后者何也盖在满而不挹位有余而仁不足也汉兴以后迄于哀平外家二十保族全身四人而已书曰鉴于有殷可不慎哉窦氏之兴肇自孝文二君以淳淑守道成名先日安丰以佐命着徳显自中兴内以忠诚自固外以法度自守卒享祚国垂祉于今夫谦徳之光周易所美满溢之位道家所戒故君子福大而愈惧爵隆而益恭逺察近览俯仰有则铭诸几杖刻诸盘杅兢兢业业无怠无荒如此则百福是荷庆流无穷矣
规窦武书【卢植】
植闻嫠有不恤纬之事漆室有倚楹之戚忧深思逺君子之情夫士立争友义贵切磋书陈谋及庶人诗咏询于刍荛植诵先王之书久矣敢爱其瞽言哉今足下之于汉朝犹旦奭之在周室建立圣主四海有系论者以为吾子之功于斯为重天下聚目而视攒耳而聴谓凖之前事将有景风之祚寻春秋之义王后无嗣择立亲长年均以徳徳均则决之卜筮今同宗相后披图案牒以次建之何勲之有岂横叨天功以为己力乎宜辞大赏以全身名又比世祚不竞仍求外嗣可谓危矣而四方未寜盗贼伺隙恒岳勃碣特多奸盗将有楚人胁比尹氏立朝之变宜依古礼置诸子之官征王侯爱子宗室贤才外崇训道之义内息贪利之心简其良能随用爵之强干弱枝之道也
戒子益恩书【郑玄】
吾家旧贫不为父母羣弟所容去厮役之吏逰学周秦之都徃来幽并兖豫之域获觐乎在位通人处逸大儒得意者咸从捧手有所受焉遂博稽六萟粗览传记时覩秘书纬术之奥年过四十乃归供养假田播殖以娱朝夕遇阉尹擅势坐党禁锢十有四年而蒙赦令举贤良方正有道辟大将军三司府公交车再召比牒并名早为宰相惟彼数公懿徳大雅克堪王臣故宜式序吾自付度无任于此但念述先圣之元意思整百家之不齐亦庶几以竭吾才故闻命罔从而黄巾为害萍浮南北复归邦乡入此歳来已七十矣宿素衰落仍有失误案礼典便合传家今我告尔以老归尔以事将闲居以安徃覃思以终业自非拜国君之命问族亲之忧展敬坟墓观省野物胡尝扶杖出门乎家事大小汝一承之咨尔茕茕一夫曽无同生相依其朂求君子之道研赞勿替敬慎威仪以近有徳显誉成于僚友徳行立于已志若致声称亦有荣于所生可不深念邪可不深念邪吾虽无绂冕之绪颇有让爵之高自乐以论赞之功庶不遗后人之羞末所愤愤者徒以亡亲坟垄未成所好羣书率皆腐敝不得于礼堂冩定传与其人日西方暮其可图乎家今差多于昔勤力务时母恤饥寒菲饮食薄衣服节夫二者尚令吾寡恨若忽忘不识亦已焉哉
勅子胤遗书【赵咨】
夫含气之伦有生必终盖天地之常期自然之至数是以通人达士鉴兹性命以存亡为晦明生死为朝夕故其生也不为娱亡也不为戚夫亡者元气去体贞魂逰散反素复始归于无端既已消仆还合粪土土为弃物岂有性情而欲制其厚薄调其燥湿邪但以生者之情不忍见形之毁乃有掩骼埋窆之制易曰古之葬者衣以薪藏之中野后世圣人易之以棺椁棺椁之造自黄帝始爰有陶唐逮于虞夏犹尚简朴或瓦或木及至殷人而有加焉周室因之制兼二代复重以墙翣之饰表以铭旌之仪招复含敛之礼殡葬宅兆之期棺椁周重之制衣衾称袭之数其事烦而害实品物碎而难备然而秩爵异级贵贱殊等自成康以下其典稍乖至于战国渐至颓陵法度衰毁上下僣离终使晋侯请隧秦伯殉葬陈大夫设参门之木宋司马造石椁之奢爰暨暴秦违道废徳灭三代之制兴淫邪之法国赀縻于三泉人力殚于骊墓玩好穷于粪土伎巧费于窀穸自生民以来厚终之敝未有若此者虽有仲尼重明周礼墨子勉以古道犹不能御也是以华胄之士争相陵尚违礼之本事礼之末务礼之华弃礼之实单家竭财以相营赴废事生而营终亡替所养而为厚葬岂云圣人制礼之意乎记曰丧虽有礼哀为主矣又曰丧与其易也寜戚今则不然并棺合椁以为孝恺丰赀重禭以昭恻隐吾所不取也昔舜崩苍梧二妃不从岂有匹配之会守常之所乎圣主明王其犹若斯况于品庶礼所不及古人时同即会时乖则别动静应礼临事合宜王孙裸葬墨夷露骸皆达于性理贵于速变梁伯鸾父没巻席而葬身亡不反其尸彼数子岂薄至亲之恩亡忠孝之道邪况我鄙闇不徳不敏薄意内昭志有所慕上同古人下不为咎果必行之勿生疑异恐尔等目厌所见耳讳所议必欲改殡以乖吾志故逺采古圣近揆行事以悟尔心但欲制坎令容棺椁棺归即葬平地无坟勿卜时日葬无设奠勿留墓侧无起封树于戱小子其勉之哉吾蔑复有言矣
遗黄琼书【李固】
闻已度伊洛近在万歳亭岂即事有渐将顺王命盖君子谓伯夷隘栁下惠不恭故传曰不夷不惠可否之间盖圣贤居身之所珍也诚遂欲枕山栖谷拟迹巢由斯则可矣若当辅政济民今其时也自生民以来善政少而乱俗多必待尧舜之君此为士行其志终无时矣尝闻语曰峣峣者易缺皦皦者易污阳春之曲和者必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近鲁阳樊君被征初至朝廷设坛席犹待神明虽无大异而言行所守亦无所缺而毁谤布流应时折减者岂非观听望深声名太盛乎自顷征聘之士胡元安薛孟尝朱仲昭顾季鸿等其功业皆无所采是故俗论皆言处士纯盗虚声愿先生弘此逺谟令众人叹服一雪此言耳
与梁冀议嗣书【李固】
天下不幸仍遭大忧皇太后圣徳当朝摄统万机明将军体履忠孝忧存社稷而频年之间国祚三絶今当立帝天下重器诚知太后垂心将军劳虑详择其人务存圣明然愚情眷眷窃独有怀逺寻先世废立旧仪近见国家践祚前事未尝不访询公卿广求羣议令上应天心下合众望且永初以来政事多谬地震宫庙彗星竟天诚是将军用情之日传曰以天下与人易为天下得人难昔昌邑之立昏乱日滋霍光忧愧发愤悔之折骨自非博陆忠勇延年奋发大汉之祀几将倾矣至忧至重可不熟虑悠悠万事唯此为大国之兴衰在此一举
与申屠蟠书【黄忠】
大将军幕府初开征辟海内并延英俊虽有高名盛徳不获异遇至如先生特加殊礼优而不名设几杖之坐引领东望日夜以冀弥秋厯冬经迈二载深拒以疾无惠然之顾重令袁中郎昭畅殷懃至于再三而先生抗志弥高所执益固将军于是怃然失望而有愧色自以徳薄深用咎悔仆窃论之先生高则有余智则不足当今西戎作乱师旅在外军国异客动有刑宪今颍川荀爽舆病在道北郡郑玄北面受署彼岂乐覊牵者哉知时不可佚豫也且昔人之隐虽遭其时犹放声絶迹巢栖茹薇其不遇也则裸身大笑被髪狂歌今先生处平壤游人间吟典籍袭衣裳行与昔人谬而欲蹈其迹拟其事不亦难乎仆愿先生优游俯仰贵处可否之间孔氏可师何必首阳备托臭味庶同休戚是以假飞书以喻左右
与曹操论盛孝章书【孔融】
歳月不居时节如流五十之年忽焉已至公为始满融又过二海内知识零落殆尽惟会稽盛孝章尚存其人困于孙氏妻孥湮没单孑独立孤危愁苦若使忧能伤人此子不得复永年矣春秋传曰诸侯有相灭亡者桓公不能救则桓公耻之今孝章实丈夫之雄也天下谈士依以扬声而身不免于幽执命不期于旦夕是吾祖不当复论损益之友而朱穆所以絶交也公诚能驰一介之使加咫尺之书则孝章可致友道可弘矣今之少年喜谤前辈或能讥评孝章孝章要为有天下大名九牧之人所共称叹燕君市骏马之骨非欲以骋道里乃当以招絶足也惟公匡复汉室宗社将絶又能正之正之之术实须得贤珠玉无踁而自至者以人好之也况贤者之有足乎昭王筑台以尊郭隗隗虽小才而逄大遇竟能发明主之至心故乐毅自魏徃剧辛自赵徃邹衍自齐徃向使郭隗倒悬而王不解临溺而王不拯则士亦将高翔逺引莫有北首燕路者矣凡所称引自公所知而复有云者欲公崇笃斯义也因表不悉
报皇甫规书【赵壹】
君学成师范缙绅归慕仰高希骥厯年滋多旅辕兼道渇于言侍沐浴晨兴昧旦守门实望仁兄昭其悬迟以贵下贱握髪垂接高可敷玩坟典起发圣意下则抗论当世消弭时灾岂悟君子自生怠倦失恂恂善诱之徳同亡国骄惰之志盖见几而作不俟终日是以夙退自引畏使君劳昔人或厯说而不遇或思仕而无从皆归之于天不尤于物今壹自谴而已岂敢有猜仁君忽一匹夫于徳何损而逺辱手笔追路相寻诚足愧也壹之区区曷云量已其嗟可去谢也可食诚则顽薄实识其趣但闗节疢动膝炙坏溃请俟他日乃奉其情辄诵来贶永以自慰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十
(明)贺复征 编
○书六
与公孙瓒书【汉袁绍】
孤与足下既有前盟旧要申之以讨乱之誓爱过夷叔分着丹青谓为戮力同仇足踵齐晋故解印释绂以北带南分割膏腴以奉执事此非孤赤情之明验邪岂寤足下弃烈士之高义寻祸亡之险踪辍而改虑以好易怨盗遣士马犯暴豫州始闻甲卒在南亲临战阵惧以飞矢迸流狂刅横集以重足下之祸徒増孤子之咎衅也故为荐书恳恻冀可改悔而足下超然自逸矜其威诈谓天罔可呑豪杰可灭果令贵弟殒于锋刅之端斯言犹在于耳而足下曽不寻讨祸源克心罪已茍欲逞其无疆之怒不顾逆顺之津匿怨害民骋于余躬遂跃马控弦处我泜上毒徧生民辜延白骨孤辞不获已以有界桥之役是时足下兵气霆震骏马电发仆师徒肇合机械不严强弱殊科众寡异伦假天之助小战大克遂陵蹑奔北因垒馆谷此非天威棐谌福丰有礼之符表乎足下志犹未厌乃复纠合余烬率我蟊贼以焚爇渤海孤又不获寜用及龙河之师羸兵前诱大军未济而足下胆破众散不鼓而败兵众扰乱君臣并奔此又足下之为非孤之咎也自此以后祸隙弥深孤之师旅不胜其忿遂至积尸为京头颅满野愍彼无辜未尝不慨然失涕也后比得足下书辞义婉约有改徃修来之言仆既欣于旧好克复且愍兆民之不寜每辄引师南驾以顺简书弗盈一时而北边羽檄之文未尝不至孤是用痛心疾首靡所错情夫处三军之师当列将之任宜令怒如严霜喜如时雨臧否好恶坦然可观而足下二三其徳强弱异谋急则曲躬缓则放逸行无定端言无质要为壮士者固若此乎既乃残杀老弱幽土愤怨众叛亲离孑然无党又乌桓濊貊皆足下同州仆与之殊俗各奋迅激怒争为锋锐又东西鲜卑举踵来附此非孤徳所能招乃足下驱而致之也夫当荒危之世处干戈之险内违同盟之誓外失戎狄之心兵兴州壤祸发萧墙将以定覇不亦难乎前以西山陆梁出兵平讨会曲义余残畏诛逃命故遂住大军分兵扑荡此兵孤之前行乃界桥搴旗拔垒先登制敌者也始闻足下镌金纡紫命以元帅谓当因兹奋发以报孟明之耻是故战夫引领竦望旌斾怪遂含光匿影寂尔无闻卒臻屠灭相为惜之夫有平天下之志希长世之功权御师徒带养戎马叛者无讨服者不收威怀并丧何以立名今旧京克复天罔云补罪人斯亡忠干翼化华夏俨然望于穆之作将戢干戈放散牛马足下何独守区区之土保军内之广甘恶名以速朽亡令徳之长久壮而筹之非良策也宜释憾除嫌敦我旧好若斯言之玷皇天是闻
答陈琳书【臧洪】
洪隔阔相思发于寤寐幸相去歩武之间耳而以趣舍异规不得相见其为怆恨可为心哉前日不遗比辱雅贶述叙祸福公私切至所以不即奉荅者既学薄才钝不足塞诏亦以吾子携负侧室息肩主人家在东州仆为仇敌以是事人虽披中情堕肝胆犹身疏有罪言甘见怪方首尾不救何能恤人且以子之才穷该典籍岂将闇于大道不达余趣者哉然犹复云云者仆以是知足下之言信不由衷固将以救祸也必欲算计长短辩谘是非是非之论言满天下陈之更不明不言无所损又言伤告絶之义非吾所忍行也是以捐弃纸笔一无所荅亦冀遥忖其心知其计定不复渝变也重获来命援引古今纷纭六纸虽欲不言焉得已哉仆小人也本因行役冦窃大州恩深分厚寜乐今日自还接刅每登城勒兵望主人之旗鼓感故友之周旋抚弦搦矢不觉涕流之覆面也何者自以辅佐主人无以为悔主人相接过絶等伦当受任之初自谓究竟大事共尊王室岂悟天子不恱本州岛见侵郡将遘牖里之厄陈留克创兵之谋谋计栖迟丧忠孝之名杖策携背亏交友之分揆此二者与其不得已丧忠孝之名与亏交友之道轻重殊涂亲踈异画故便收泪告絶若使主人少垂念故人往者侧席去者克已不汲汲于离友信刑戮以自辅则仆抗季札之志不为今日之战矣何以效之昔张景明亲登坛歃血奉辞奔走卒使韩牧让印主人得地然后但以拜章朝主赐爵获传之故旋时之间不蒙观过之贷而受夷灭之祸吕奉先讨卓来奔请兵不获告去何罪复见斫刺滨于死亡刘子璜奉使踰时辞不获命畏威怀亲以诈求归可谓有志忠孝无损霸道者也然辄僵毙麾下不蒙捐除仆虽不敏又素不能原始见终覩微知着切度主人之心岂谓三子宜死罚当刑中哉实且欲一统山东増兵讨雠惧战士狐疑无以沮劝故抑废王命以崇承制慕义者蒙荣待放者被戮此乃主人之利非游士之愿也故仆鉴戒前人困穷死战仆虽下愚亦尝闻君子之言矣此实非吾心也乃主人招焉凡吾所以背弃国民用命此城者正以君子之违不适敌国故也是以获罪主人见攻踰时而足下更引此义以为吾规无乃辞同趋异非吾子所为休戚者哉吾闻之也义不背亲忠不违君故东宗本州岛以为亲援中扶郡将以安社稷一举二得以徼忠孝何以为非而足下欲使吾轻本破家均君主人主人之于我也年为吾兄分为笃友道乖告去以安君亲可谓顺矣若子之言则包胥宜致命于伍员不当号哭于秦庭矣茍区区于攘患不知言乖乎道理矣足下或者见城围不觧救兵未至感婚姻之义惟平生之好以屈节而茍生胜守义而倾覆也昔晏婴不降志于白刅南史不曲笔以求生故身着图象名垂后世况仆挟金城之固驱士民之力散三年之蓄以为一年之资匡困补乏以恱天下何图筑室反耕哉但惧秋风扬尘伯珪马首南向张扬飞燕膂力作难北鄙将告倒县之急股肱奏乞归之诚耳主人当鉴我曹辈反旌退师治兵邺垣何宜久辱盛怒暴威于吾城下哉足下讥吾恃黒山以为救独不念黄巾之合从邪如飞燕之属悉以受王命矣昔髙祖取彭越于巨野光武创基兆于緑林卒能龙飞中兴以成帝业茍可辅主兴化夫何嫌哉况仆亲奉承玺书与之从事行矣孔璋足下徼利于境外臧洪受命于君亲吾子托身于盟主臧洪策名于长安子谓余身死而名灭仆亦笑子身死而无闻焉悲哉本同而末离努力努力夫复何言
责袁术书【孙策】
盖上天垂司过之星圣主建敢諌之鼓设非谬之备急箴阙之言何哉凡有所长必有所短也去冬传有大计无不悚惧旋知供备贡献万夫觧惑顷闻建议复欲追遵前图即事之期便有定月益使怃然想是流妄设其必尔民何望乎曩日之举义兵也天下之士所以响应者董卓擅废置害太后弘农王掠烝宫人发掘园陵暴逆至此故诸州郡雄豪闻声慕义神武外振卓遂内殱元恶既毙幼主东顾俾保傅宣命欲令诸军振旅于河北通谋黒山曹操放毒东徐刘表称乱南荆公孙瓒炰烋北幽刘繇决力江浒刘备争盟淮隅是以未获承命櫜弓戢戈也今备繇既破操等饥馁谓当与天下合谋以诛丑类舍而不图有自取之志非海内所望一也昔成汤伐桀称有夏多罪武王伐纣曰殷有罪罚重哉此二王者虽有圣徳宜当君世如使不遭其时亦无由兴矣幼主非有恶于天下徒以春秋尚少胁于强臣若无过而夺之惧未合于汤武之事二也卓虽狂狡至废主自与亦犹未也而天下闻其桀虐攘臂同心而疾之以中土希战之兵当边地劲悍之虏所以斯须逰魂也今四方之人皆玩敌而便战鬬矣可得而胜者以彼乱而我治彼逆而我顺也见当世之纷若欲大举以临之适足趣祸三也天下神器不可虚干必须天赞与人力也殷汤有白鸠之祥周武有赤乌之瑞汉高有星聚之符世祖有神光之征皆因民困瘁于桀纣之政毒苦于秦莽之役故能芟去无道致成其志今天下非患于幼主未见受命之应验而欲一旦卒然登即尊号未之或有四也天子之贵四海之富谁不欲焉义不可势不得耳陈胜项籍王莽公孙述之徒皆南面称孤莫之能济帝王之位不可横冀五也幼主岐嶷若除其偪去其鲠必成中兴之业夫致主于周成之盛自受旦奭之美此诚所望于尊明也纵使幼主有他改异犹望推宗室之谱属论近亲之贤良以绍刘统以固汉宗皆所以书功金石图形丹青流庆无穷垂声管弦舍而不为为其难者想明明之素必所不忍六也五世为相权之重势之盛天下莫得而比焉忠贞者必曰宜夙夜思维所以扶国家之踬顿念社稷之危殆以奉祖考之志以报汉室之恩其忽履道之节而强进取之欲者将曰天下之人非家吏则门生也孰不从我四方之敌非吾匹则吾役也谁能违我盍乗累世之势起而取之哉二者殊数不可不详察七也所贵于圣哲者以其审于机宜慎于举措若难图之事难保之势以激群敌之气以生众人之心公义固不可私计又不利明哲不处八也世人多惑于图纬而牵引非模拟合文字以恱所事茍以阿上惑众终有后悔者自徃迄今未尝无之不可不深择而熟思九也九者尊明所见之余耳庶备起予补所遗忘忠言逆耳幸留神聴
諌袁术僣号书【孙策】
董卓无道陵虐王室祸加太后暴及弘农天子播越宫庙焚毁是以豪杰发愤沛然俱起元恶既毙幼主东顾乃使王人奉命宣明朝恩偃武修文与之更始然而河北异谋于黒山曹撡毒被于东徐刘表僣乱于南荆公孙叛逆于朔北正礼阻兵玄徳争盟是以未获从命櫜弓戢戈当谓使君与国同规而舍是弗恤宛然有自取之志惧非海内企望之意也成汤讨桀称有夏多罪武王伐纣曰殷有重罚此二王者虽有圣徳假使时无失道之过无由逼而取也今主上非有恶于天下徒幼小胁于强臣异于汤武之时也又闻幼主明智聪敏有夙成之徳天下虽未被其恩咸归心焉若辅而兴之则旦奭之美率土所望也使君五世相承为汉宰辅荣宠之盛莫与为比宜效忠守节以报王室时人多惑图纬之言妄牵非类之文茍以悦主为美不顾成败之计古今所慎可不熟虑忠言逆耳驳议致憎茍有益于尊明无所敢辞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十一
(明)贺复征 编
○书七
献书袁谭【后汉审配】
春秋之义国君死社稷忠臣死王命茍有图危宗庙败乱国家王纲典律亲踈一也是以周公垂泣而毙管蔡之狱季友歔欷而行针叔之鸩何则义重人轻事不得已也昔卫灵公废蒯瞶而立輙蒯瞶为不道入戚以簒卫师伐之春秋传曰以石曼姑之义为可以拒之是以蒯瞶终获叛逆之罪而曼姑永享忠臣之名父子犹然岂况兄弟乎昔先公废绌将军以续贤兄立我将军以为适嗣上告祖灵下书谱牒先公谓将军为兄子将军谓先公为叔父海内逺近谁不备闻且先公即世之日我将军斩衰居庐而将军斋于垩室出入之分于斯益明是时凶臣逢纪妄画蛇足曲辞謟媚交乱懿亲将军奋赫然之怒诛不旋时将军亦奉命承旨加以淫刑自是之后痈疽破溃骨肉无丝髪之嫌自疑之臣皆保生全之福故悉遣强胡简命名将料整器械选择战士殚府库之财竭食土之实其所以供奉将军何求而不备君臣相率共卫旌麾战为鴈行赋为币主虽倾仓覆库剪剥民物上下欣戴莫敢告劳何则推恋恋忠赤之情尽家家肝脑之计唇齿辅车不相为赐谓为将军心同意合混齐一体必当并威偶势御冦寜家何图凶险谗慝之人造饰无端诱导奸利致令将军翻然改图忘孝友之仁聴豺狼之谋诬先公废立之言违近者在丧之位悖纲纪之理不頋逆顺之节横易冀州之主欲当先公之继遂放兵钞拨屠城杀吏交尸盈原裸民满野或有髠■〈髟上剔下〉髪肤割絶支体寃魂痛于幽冥创痍号于草棘又乃图获邺城许赐秦胡财物妇女豫有分界或闻告令吏士云孤虽有老母辄使身体完具而已闻此言者莫不惊愕失气悼心挥涕使太夫人忧哀愤懑于堂室我州君臣士友假寐悲叹无所措其手足念欲静思恭嘿以聴执事之图则惧违春秋死命之节贻太夫人不测之患陨先公高世之业且三事愤慨人怀我怒我将军辞不获已以及馆陶之役是时外为御难内实乞罪既不见赦而屠辱二三其心临阵叛戾我将军进退无功首尾受敌引军犇避不敢告辞亦谓将军当少垂亲亲之仁贶以缓追之惠而乃寻踪蹑轨无所逃命困兽必斗以干严刑而将军师旅土崩瓦觧此非人力乃天意也是后又望将军改徃修来克己复礼追还孔怀如初之爱而纵情肆怒輙破家门企踵鹤立连结外仇散锋放火播増毒螫烽烟相望渉血千里遗城厄民引领悲怨虽欲勿救恶得已哉故遂引军东辕保正疆场虽近郊垒未侵境域然望旌旄能不永叹配等备先公家臣奉废立之命而图等干国乱家礼有常刑故奋弊州之赋以除将军之疾苦乃天启于心早行其诛则我将军匍匐悲号于将军股掌之上配等亦袒躬布体以待斧钺之刑若必不悛有以国毙图头不县军不旋踵愿将军详度事宜锡以环玦
为刘表与袁尚书【王粲】
表顿首顿首将军麾下勤整六师芟讨暴虐戎马厮养罄无不宜甚善甚善河山阻限狼虎当路虽遣驿使或至或否使引领告而莫达初闻郭公则辛仲治通内外之言造交构之隙使士民不恊奸衅并作闻之愕然为増忿怒校尉刘坚皇河田买等前后到荆得二月六日所起书又得贤兄贵弟显雍及审别驾书陈叙事变本末之理乃知变起辛郭祸结同生追阏伯实沈之踪忘棠棣死丧之义亲寻干戈僵尸流血闻之哽咽若存若亡乃追案书传思与古比昔轩辕有涿鹿之战周公有商奄之军皆所以剪除灾害而定王业者也非强弱之争喜怒之忿也是故虽灭亲不为尤诛兄不伤义也今二君初承洪业纂继前轨进有国家倾危之虑退有先公遗恨之负当唯曹氏是务不争雄雌之势唯国是康不计曲直之利虽蒙尘诟罪下为隶圉析入污泥犹当降志辱身才以定事为计何者夫金木水火以刚柔相济然后克得其和能为民用若使金与金相迕火与火相烂则燋然摧折俱不得其所也今青州天情峭急迷于目前曲直是非昭然可见仁君智敷弘大绰有余裕当以大包小以优容劣归是于此乃道教之和义士之行也縦不能尔有难忍之忿且当先除曹操以卒先公之恨事定之后乃议兄弟之怨使记注之士定曲直之评不亦上策耶且初天下起兵以尊门为主是以众寡喁喁莫不乐袁氏之大也今虽分裂有存有亡向然景附未有革心若仁君兄弟能悔前之缪克己复礼以从所驩则弱者自以为强危者自以为寜诚欲戮力长驱共奬王室虽亡之日犹存之愿则伊周不足参五覇不足六也若使迷而不返遂而不改则戎狄蛮夷将有诮让之言况我同盟复能戮力为君之役哉则是太公坟垄将有污池之祸夫人弱小将有灭族之变彼之与此岂可同日而论之哉且行违道以自存尚忍不可况失义以自亡而遗敌之禽哉此韩庐东郭自困于前而遗田父之获也昔齐公孙灶卒晏子知子期之不免也故曰二惠竞爽犹可又弱一个姜氏危哉与刘左将军及北海孙公佑共说此事未尝不痛心入骨相为悲伤也今整勒士马愤踊鹄立冀闻和同之声约一举之期故复遣信并与青州书若其泰也则袁族其与汉升降乎若其否也则同盟永无望矣临书怆恨不知所言刘表顿首
为刘表与袁谭书【王粲】
天降灾害祸难殷流初交殊族卒成同盟使王室震荡彛伦攸斁是以智达之士莫不痛心入骨伤时人不能相忍也然孤与太公志同愿等虽楚魏絶邈山河逈逺戮力乃心共奬王室使非族不干吾盟异类不絶吾好此孤与太公无贰之所致也功绩未卒太公殂殒贤胤承统以继洪业宣奕世之徳履丕显之祚摧严敌于邺都扬休烈于朔土顾定疆宇虎视河外凡我同盟莫不景附何悟青蝇飞于竿旌无忌游于二垒使股肱分成二体匈膂絶为异身初闻此问尚谓不然定闻信来乃知阏伯实沈之忿已成弃亲即雠之计已决旃斾交于中原暴尸累于城下闻之哽咽若存若亡昔三王五伯下及战国君臣相弑父子相杀兄弟相残亲戚相灭盖时有之然或欲以成王业或欲以定覇功皆所谓逆取顺守而徼富强于一世也未有弃亲即异兀其根本而能全于长世者也昔齐襄公报九世之雠士匄卒荀偃之事是故春秋美其义君子称其信夫伯游之恨于齐未若太公之忿于曹也宣子之臣承业未若仁君之继统也且君子违难不适雠国交絶不出恶声况忘先人之雠弃亲戚之好而为万世之戒遗同盟之耻哉蛮夷戎狄将有诮让之言况我族类而不痛心邪夫欲立竹帛于当时全宗祀于一世岂宜同生分谤争较得失乎若冀州有不弟之慠无惭顺之节仁君当降志辱身以济事为务事定之后使天下平其曲直不亦为高义邪今仁君见憎于夫人未若郑庄之于姜氏昆弟之嫌未若重华之于象敖然庄公卒崇大隧之乐象敖终受有鼻之封愿捐弃百痾追摄旧义复为母子昆弟如初今整勒士马瞻望鹄立
为曹公与孙权书【阮瑀】
离絶以来于今三年无一日而忘前好亦犹姻媾之义恩情已深违异之恨中间尚浅也孤怀此心君岂同哉每览古今所由改趣因缘侵辱或起瑕衅心忿意危用成大变若韩信伤心于失楚彭宠积望于无异卢绾嫌畏于已隙英布忧廹于情漏此事之縁也孤与将军恩如骨肉割授江南不属本州岛岂若淮阴捐旧之恨抑遏刘馥相厚益隆寜放朱浮显露之奏无匿张胜贷故之变匪有阴构贲赫之告固非燕王淮南之衅也而忍絶王命明弃硕交实为佞人所构会也夫似是之言莫不动听因形设象易为变观示之以祸难激之以耻辱大丈夫雄心能无愤发昔苏秦说韩羞以牛后韩王按剑作色而怒虽兵折地割犹不为悔人之情也仁君年壮气盛绪信所嬖既惧患至兼怀忿恨不能复逺度孤心近虑事势遂赍见薄之决计秉翻然之成议加刘备相扇扬事结衅连推而行之想畅本心不愿于此也孤以薄徳位高任重幸蒙国朝将泰之运荡平天下怀集异类喜得全功长享其福而姻亲坐离厚援生隙常恐海内多以相责以为老夫包藏祸心阴有郑武取胡之诈乃使仁君翻然自絶以是忿忿怀惭反侧常思除弃小事更申前好二族俱荣流祚后嗣以明雅素中诚之効抱怀数年未得散意昔赤壁之役遭离疫气烧船自还以避恶地非周瑜水军所能抑挫也江陵之守物尽谷殚无所复据徙民还师又非瑜之所能败也荆土本非已分我尽与君冀取其余非相侵肌肤有所割损也思计此变无伤于孤何必自遂于此不复还之髙帝设爵以延田横光武指河而誓朱鲔君之负累岂如二子是以至情愿闻徳音徃年在谯新造舟船取足自载以至九江贵欲观湖漅之形定江滨之民耳非有深入攻战之计也将恐议者大为已荣自谓策得长无西患重以此故未肯回情然智者之虑虑于未形达者所规规于未兆是故子胥知姑蘓之有麋鹿辅果识智伯之为赵禽穆生谢病以免楚难邹阳北游不同吴祸此四士者岂圣人哉徒通变思深以微知着耳以君之明观孤术数量君所据相计土地岂势少力乏不能逺举割江之表晏安而已哉甚未然也若恃水战临江塞要欲令王师终不得渡亦未必也夫水战千里情巧万端越为三军吴曽不御汉潜夏阳魏豹不意江河虽广其长难卫也凡事有宜不得尽言将修旧好而张形势更无以威胁重敌人之心然有所恐恐书无益何则徃者军逼而自引还今日在逺而兴慰纳辞逊意狭谓其力尽适以増骄不足相动但明效古当自图之耳昔淮南信左吴之策隗嚣纳王元之言彭宠受亲吏之计三夫不寤终为世笑梁王不受诡胜窦融斥逐张玄二贤既觉福亦随之愿仁君少留意焉若能内取子布外击刘备以效赤心用复前好则江表之任长以相付高位重爵坦然可观上令圣朝无东顾之劳下令百姓保安全之福君享其荣孤受其利岂不快哉若忽至诚以处侥幸婉彼二人忍不加罪所谓小人之仁大人之贼大雅之人不肯为此也若怜子布愿言俱存亦能倾心去恨顺君之情更与从事取其后善但禽刘备亦足为效开设二者审取一焉闻荆扬诸将并得降者皆言交州为君所执豫章距命不承执事疫旱并行人兵损减各求进军其言云云孤闻此言未以为悦然道路既逺降者难信幸人之灾君子不为且又百姓国家之有加怀区区乐欲崇和庶几明徳来见昭副不劳而定于孤益贵是故案兵守次遣书致意古者兵交使在其中愿仁君及孤虚心回意是以应诗人补衮之叹而慎周易牵复之义濯临清流飞翼天衢良时在兹朂之而已
为曹洪与曹丕书【陈琳】
十一月五日洪白前初破贼情侈意奢说事颇过其实得九月二十日书读之喜笑把玩无厌亦欲令陈琳作报琳顷多事不能得为念欲逺以为欢故自竭老夫之思辞多不可一二粗举大纲以当谈笑汉中地形实有险固四岳三涂皆不及也彼有精甲数万临高守要一夫挥戟万人不得进而我军过之若骇鲸之决细网奔兕之触鲁缟未足以喻其易虽云王者之师有征无战不义而强古人常有故唐虞之世蛮夷猾夏周宣之盛亦雠大邦诗书叹载言其难也斯皆慿阻恃逺故使其然是以察兹地势谓为中才处之殆难仓卒来命陈彼妖惑之罪序王师旷荡之徳岂不信然是夏殷所以丧苖扈所以毙我之所以克彼之所以败也不然商周何以不敌哉昔鬼方聋昧崇虎谗凶殷辛暴虐三者皆下科也然高宗有三年之征文王有退修之军盟津有再驾之役然后殪戎胜殷有此武功未有星流景集飙奋霆击长驱山河朝至暮捷若今者也内此观之彼固不逮下愚则中才之守不然明矣在中才则谓不然而来示乃以为彼之恶稔虽有孙田黒牦犹无所救窃又疑焉何者古之用兵敌国虽乱尚有贤人则不伐也是故三仁未去武王还师宫竒在虞晋不加戎季梁犹在强楚挫谋暨至众贤奔绌三国为墟明其无道有人犹可救也且夫墨子之守萦帯为垣高不可登折箸为械坚不可入若乃距阳平据石门摅八阵之列骋奔牛之权焉肯土崩鱼烂哉设令守无巧拙皆可攀附则公输已陵宋城乐毅已拔即墨矣墨翟之术何称田单之智何贵老夫不敏未之前闻盖闻过高唐者效王豹之讴游睢涣者学藻缋之彩间自入益郡仰司马杨王之遗风有子胜斐然之致故颇奋文辞异于他日怪乃轻其家丘谓为倩人是何言欤夫騄骥垂耳于垧牧鸿雀戢翼于污池亵之者因以为园囿之凡鸟外廐之下乗也及其整兰筋挥劲翮陵厉清浮顾盼千里岂可谓其借翰于晨风假足于六驳哉恐犹未信丘言必大噱也洪白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十二
(明)贺复征 编
○书八
魏文帝与吴质书
二月三日丕白岁月易得别来行复四年三年不见东山犹叹其逺况乃过之思何可支虽书疏徃返未足解其劳结昔年疾疫亲故多离其灾徐陈应刘一时俱逝痛可言邪昔日游处行则连舆止则接席何曽须臾相失每至觞酌酒行丝竹并奏酒酣耳热仰而赋诗当此之时忽然不自知乐也谓百年已分可长共相保何图数年之间零落略尽言之伤心顷撰其遗文都为一集观其姓名已为鬼録追思昔游犹在心目而此诸子化为粪壤可复道哉观古今文人类不护细行鲜能以名节自立而伟长独懐文抱质恬淡寡欲有箕山之志可谓彬彬君子者矣着中论二十篇成一家之言辞义典雅足传于后此子为不朽矣徳琏常斐然有述作之意其才学足以著书美志不遂良可痛惜间者歴览诸子之文对之抆泪既痛逝者行自念也孔璋章表殊徤微为繁富公干有逸气但未遒耳其五言诗之善者妙絶时人元瑜书记翩翩致足乐也仲宣独自善于辞赋惜其体弱不足起其文至于所善古人无以逺过昔伯牙絶弦于锺期仲尼覆醢于子路痛知音之难遇伤门人之莫逮诸子但为未及古人亦自一时之儁也今之存者已不逮矣后生可畏来者难诬恐吾与足下不及见也年行已长大所懐万端时有所虑至通夜不瞑志意何时复类昔日已成老翁但未白头耳光武有言年已三十余在兵中十岁所更非一吾徳不及之年与之齐矣以犬羊之质服虎豹之文无众曐之明假日月之光动见瞻观何时易乎恐永不复得为昔日游也少壮真当努力年一过徃何可攀援古人思秉烛夜游良有以也顷何以自娱颇复有所述造否东望于邑裁书叙心丕白
又
五月十八日丕白季重无恙涂路虽局官守有限愿言之懐良不可任足下所理僻左书问致简益用増劳每念昔日南皮之逰诚不可忘既妙思六经逍遥百氏弹棊间设终以六博髙谈娱心哀筝顺耳驰骋北场旅食南馆浮甘瓜于清泉沈朱李于寒水白日既匿继以朗月同乗并载以游后园舆轮徐动叅从无声清风夜起悲笳微吟乐徃哀来怆然伤懐余顾而言斯乐难常足下之徒咸以为然今果分别各在一方元瑜长逝化为异物每一念至何时可言方今蕤宾纪时景风扇动天气和暖众果具繁时驾而游北遵河曲从者鸣笳以启路文学托乗于后车节同时异物是人非我劳如何今遣骑到邺故使枉道相过行矣自爱丕白
与杨徳祖书【魏曹植】
植白数日不见思子为劳想同之也仆少小好为文章迄至于今二十有五年矣然今世作者可畧而言也昔仲宣独步于汉南孔璋鹰扬于河朔伟长擅名于青土公干振藻于海隅徳琏发迹于北魏足下髙视于上京当此之时人人自谓握灵虵之珠家家自谓抱荆山之玉吾王于是设天网以该之顿八纮以掩之今悉集兹国矣然此数子犹复不能飞骞絶迹一举千里也以孔璋之才不闲于辞赋而多自谓能与司马长卿同风譬画虎不成反为狗者也前有书嘲之反作论盛道仆讃其文夫锺期不失聴于今称之吾亦不能妄叹者畏后世之嗤余也世人著述不能无病仆尝好人讥弹其文有不善应时改定昔丁敬礼甞作小文使仆润饰之仆自以才不过若人辞不为也敬礼谓仆卿何所疑难文之佳恶吾自得之后世谁相知定吾文者邪吾常叹此达言以为美谈昔尼父之文辞与人通流至于制春秋游夏之徒乃不能措一辞过此而言不病者吾未之见也盖有南威之容乃可以论于淑媛有龙渊之利乃可以议于断割刘季绪才不能逮于作者而好诋诃文章掎摭利病昔田巴毁五帝罪三王訾五伯于稷下一旦而服千人鲁连一说使终身杜口刘生之辨未若田氏今之仲连求之不难可无叹息乎人各有好尚兰茝荪蕙之芳众人所好而海畔有逐臭之夫咸池六茎之发众人所共乐而墨翟有非之之论岂可同哉今徃仆少小所著辞赋一通相与夫街谈巷说必有可采击辕之歌有应风雅匹夫之思未易轻弃也辞赋小道固未足以揄扬大义彰示来世也昔扬子云先朝执戟之臣耳犹称壮夫不为也吾虽薄徳位为藩侯犹庶几戮力上国流恵下民建永世之业流金石之功岂徒以翰墨为勲绩辞赋为君子哉若吾志未果吾道不行则将采庶官之实録辩时俗之得失定仁义之衷成一家之言虽未能藏之于名山将以传之于同好非要之皓首岂今日之论乎其言之不惭恃恵子之知我也明早相迎书不尽懐曹植白
与吴季重书【曹植】
植白季重足下前日虽因常调得为宻坐虽燕饮弥日其于别逺会稀犹不尽其劳积也若夫觞酌凌波于前箫笳发音于后足下鹰扬其体鳯观虎视谓萧曹不足俦卫霍不足侔也左顾右盼谓若无人岂非吾子壮志哉过屠门而大嚼虽不得肉贵且快意当斯之时愿举泰山以为肉倾东海以为酒伐云梦之竹以为笛斩泗濵之梓以为筝食若填巨壑饮若灌漏巵其乐固难量岂非大丈夫之乐哉然日不我与曜灵急节面有逸景之速别有参商之阔思抑六龙之首顿羲和之辔折若木之华闭蒙汜之谷天路髙邈良无由縁懐恋反侧如何如何得所来讯文采委曲晔若春荣浏若清风申咏反复旷若复面其诸贤所著文章想还所治复申咏之也可令憙事小史讽而诵之夫文章之难非独今也古之君子犹亦病诸家有千里骥而不珍焉人懐盈尺和氏而无贵矣夫君子而不知音乐古之达论谓之通而蔽墨翟不好伎何为过朝歌而回车乎足下好伎而正值墨氏回车之县想足下助我张目也又闻足下在彼自有佳政夫求而不得者有之矣未有不求而自得者也且改辙易行非良乐之御易民而治非楚郑之政愿足下勉之而已矣适对嘉宾口授不悉徃来数相闻曹植白
答临菑侯书【杨修】
不侍数日若弥年载岂独爱顾之隆使系仰之情深耶损辱嘉命蔚矣其文诵读反复虽风雅颂不复过此若仲宣之擅江表陈氏之跨冀域徐刘之显青豫应生之发魏国斯皆然矣至如修者聴采风声仰徳不暇目周章于省览何惶骇于髙视哉伏惟君侯少长贵盛体发旦之资有圣善之教逺近观者徒谓能宣昭懿徳光赞大业而已不谓复能兼览传记留思文章今乃舎王超陈度越数子观者骇视而拭目聴者倾首而耸耳非夫体通性达受之自然其谁能至于此乎又甞亲见执事握牍持笔有所造作若成诵在心借书于手曽不斯须少留思虑仲尼日月无所踰焉修之仰望殆如此矣是以对鹖而辞作暑赋弥日而不献见西施之容归憎其貌者也伏想执事不知其然猥受顾赐教使刋定春秋之成莫能损益吕氏淮南字直千金然而弟子箝口市人拱手者圣贤卓荦固所以殊絶凡庸也今之赋诵古诗之流不是孔公风雅无别耳修家子云老不晓事强着一书悔其少作若此仲山周旦之徒则皆有愆乎君侯忘圣贤之显迹述鄙宗之过言窃以为未之思也若乃不忘经国之大美流千载之英声铭功景钟书名竹帛此自雅量素所蓄也岂与文章相妨害哉辄受所恵窃备蒙瞍歌诵而已敢忘恵施以忝庄氏季绪琐琐何足以云
答东阿王植书【吴质】
质白信到奉所恵贶发函伸纸是何文采之巨丽而慰喻之绸缪乎夫登东岳者然后知众山之逦迤也奉至尊者然后知百里之卑微也自旋之初伏念五六日至于旬时精散思越惘若有失非敢羡宠光之休慕倚顿之富也诚以身贱犬马徳轻鸿毛至乃歴玄阙排金门升玉堂伏虚槛于前殿临曲池而行觞既威仪亏替言辞漏渫虽恃平原养士之懿愧无毛遂脱颕之才深蒙薛公折节之礼而无冯谖三窟之效屡获信陵虚左之徳又无侯生可述之美凡此数者乃质之所以愤积于胸臆懐眷而悁邑者也若追前宴谓之未究欲倾海为酒并山为肴伐竹云梦斩梓泗濵然后极雅意尽欢情信公子之壮观非鄙人之所庶几也若质之志实在所天思投印释黻朝夕侍坐鑚仲父之遗训览老氏之玄言对清酤而不酌抑嘉肴而不享使西施出帷嫫母侍侧斯盛徳之所蹈明哲之所保也若乃近者之观实荡鄙心秦筝发徽二八迭奏埙箫激于华屋灵鼓动于座左耳嘈嘈而无闻情踊跃于鞍马谓可北慑肃慎使贡其楛矢南震百越使献其白雉又况权备夫何足视乎还治讽咏所著观省英玮实赋颂之宗作者之师表也众贤所述亦各有志昔赵武过郑七子赋诗春秋载列以为美谈质小人也无以承命又所答贶辞丑义陋申之再三赧然汗下此邦之人闲习辞赋三事大夫莫不讽诵何但小史之有乎重恵苦言训以政事恻隠之恩形乎文墨墨子回车而质四年虽无徳与民式歌且舞儒墨不同固以久矣然一旅之众不足以扬名歩武之间不足以骋迹若不改辙易御将何以效其力哉今处此而求大功犹绊良骥之足而责以千里之任槛猿猴之势而望其巧捷之能者也不胜见恤谨附遣白答不敢繁辞吴质白
与山巨源絶交书【嵇康】
康白足下昔称吾于颍川吾甞谓之知言然经怪此意尚未熟悉于足下何从便得之也前年从河东还显宗阿都说足下议以吾自代事虽不行知足下故不知之足下旁通多可而少怪吾直性狭中多所不堪偶与足下相知耳间闻足下迁惕然不喜恐足下羞庖人之独割引尸祝以自助手荐鸾刀漫之膻腥故具为足下陈其可否吾昔读书得并介之人或谓无之乃今信其真有耳性有所不堪真不可强今空语同知有达人无所不堪外不殊俗而内不失正与一世同其波流而悔吝不生耳老子庄周吾之师也亲居贱职栁下恵东方朔达人也安乎卑位吾岂敢短之哉又仲尼兼爱不羞执鞭子文无欲卿相而三登令尹是乃君子思济物之意也所谓达能兼善而不渝穷则自得而无闷以此观之故尧舜之君世许由之岩栖子房之佐汉接舆之行歌其揆一也仰瞻数君可谓能遂其志者也故君子百行殊途而同致循徃而动各拊所安故有处朝廷而不出入山林而不反之论且延陵髙子臧之风长卿慕相如之节志气所托不可夺也吾每读尚子平台孝威传慨然慕之想其为人少加孤露母兄见骄不涉经学性复疎懒筋驽肉缓头面常一月十五日不洗不大闷痒不能沐也每常小便而忍不起令胞中略转乃起耳又纵逸来久情意傲散简与礼相背懒与慢相成而为侪类见寛不攻其过又读老庄重増其放故使荣进之心日颓任实之情转笃此由禽鹿少见驯育则服从教制长而见羁则狂顾顿缨赴蹈汤火虽饰以金镳飨以嘉肴愈思长林而志在丰草也阮嗣宗口不论人过吾每师之而未能及至性过人与物无伤唯饮酒过差耳至为礼法之士所绳疾之如雠幸大将军保持之耳以不如嗣宗之贤而有慢弛之阙又不识人情闇于机宜无万石之慎而有好尽之累久与事接疵衅日兴虽欲无患其可得乎又人伦有体朝廷有法自惟至熟有必不堪者七甚不可者二卧喜晚起而当闗呼之不置一不堪也抱琴行吟弋钓草野而吏卒守之不得妄动二不堪也危坐一时痹不得摇性复多虱把搔无已而当裹以章服揖拜上官三不堪也素不便书不喜作书而人间多事堆案盈几不相酬答则犯教伤义欲自勉强则不能久四不堪也不喜吊丧而人道以此为重已为未见恕者所怨至欲见中伤者虽瞿然自责然性不可化欲降心顺俗则诡故不情亦终不能获无咎无誉如此五不堪也不喜俗人而当与之共事或宾客盈坐鸣声聒耳嚣尘臭处千变百伎在人目前六不堪也心不耐烦而官事鞅掌机务纒其心世故繁其虑七不堪也又每非汤武而薄周孔在人间不止此事会显世教所不容此甚不可一也刚肠疾恶轻肆直言遇事便发此甚不可二也以促中小心之性统此九患不有外难当有内病宁可久处人间乎又闻道士遗言饵术黄精令人久寿意甚信之逰山泽观鱼鸟心甚乐之一行作吏此事便废安能舎其所乐而从其所惧哉夫人之相知贵识其天性因而济之禹不偪伯成子髙全其节也仲尼不假盖于子夏护其短也近诸葛孔明不偪元直以入蜀华子鱼不强幼安以卿相此可谓能相终始真相知者也足下见直木不可以为轮曲者不可以为桶盖不欲以枉其天才令得其所也故四民有业各以得志为乐唯达者为能通之此足下度内耳不可自见好章甫强越人以文冕也己嗜臭腐养鸳雏以死鼠也吾顷学养生之术方外荣华去滋味游心于寂漠以无为为贵纵无九患尚不顾足下所好者又有心闷疾顷转増笃私意自试不能堪其所不乐自卜已审若道尽涂穷则已耳足下无事寃之令转于沟壑也吾新失母兄之欢意常凄切女年十三男年八岁未及成人况复多病顾此悢悢如何可言今但愿守陋巷教养子孙时与亲旧叙离阔陈说平生浊酒一杯弹琴一曲志愿毕矣足下若嬲之不置不过欲为官得人以益时用耳足下旧知吾潦倒麤疎不切事情自惟亦皆不如今日之贤能也若以俗人皆喜荣华独能离之以此为快此最近之可得言耳然使长才广度无所不淹而能不营乃可贵耳若吾多病困虽欲事自全以保余年此真所乏耳岂可见黄门而称贞哉若趣欲共登王涂期于相致时为欢益一旦迫之必发其狂疾自非重怨不至于此也野人有快炙背而美芹子者欲献之至尊虽有区区之意亦已疏矣愿足下勿似之其意如此既以解足下并以为别嵇康白
与许靖书【王朗】
文休足下消息平安甚善甚善岂意脱别三十余年而无相见之縁乎诗人比一日之别于岁月岂况悠悠歴累纪之年者哉自与子别若没而复浮若絶而复连者数矣而今而后居升平之京师攀附于飞龙之圣主侪辈畧尽幸得老与足下并为遗种之叟而相去数千里加有邅蹇之隔时闻消息于风声托旧情于思想眇眇异处与异世无以异也徃者随军到荆州见邓子孝桓元将粗闻足下动静云夫子既在益州执职领郡徳素规矩老而不墯是时侍宿武皇帝于江陵刘景升厅事之上共道足下于通夜拳拳饥渇诚无已也自天子在东宫及即位之后每会群贤论天下髦俊之见在者岂独人尽易为英士鲜易取最故乃猥以原壤之朽质感夫子之情聴每叙足下以为谋首岂其注意乃复过于前世书曰人惟求旧易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刘将军之与大魏兼而两之总此二义前世邂逅以同为暌非武皇帝之旨顷者蹉跌其泰而否亦非足下之意也深思书易之义利结分于宿好故遣降者送吴所献致名马貂罽得因无嫌道初开通展叙旧情以达声问久阔情慉非夫笔墨所能写陈亦想足下同其志念今者亲生男女凡有几人年并几何仆连失一男一女今有二男大男名肃年二十九生于会稽小儿裁岁余临书怆恨有懐缅然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十三
(明)贺复征 编
○书九
遗王妃书【晋愍怀太子】
鄙虽顽愚心念为善欲尽忠孝之节无有恶逆之心虽非中宫所生奉事有如亲母自为太子以来敕见禁检不得见母自宜城君亡不见存恤恒在空室中坐去年十二月道文疾病困笃父子之情实相怜愍于时表国家乞加徽号不见聴许疾病既笃为之求请恩福无有恶心自道文病中宫三遣左右来视云天教呼汝到二十八日暮有短函来题言东宫发疏云言天教欲见汝即便作表求入二十九日早入见国家须臾遣至中宫中宫左右陈舞见语中宫旦来吐不快使住空屋中坐须臾中宫遣陈舞见语闻汝表陛下为道文乞王不得王是成国耳中宫遥呼陈舞昨天教与太子酒枣便持三升酒大盘枣来见与使饮酒噉枣尽鄙素不饮酒即便遣舞启说不堪三升之意中宫遥呼曰汝常陛下前持酒可喜何以不饮天与汝饮当使道文差也便答中宫泾下会同一日见赐故不敢辞通日不饮三升酒也且实未食恐不堪又未见殿下饮此或至颠倒陈舞复传语曰不孝耶天与汝酒饮不肯饮中有恶物耶遂可饮二升余有一升求持还东宫饮尽逼迫不得已更饮一升饮已体中荒迷不复自觉须臾有一小婢持封箱来云诏使写此文书鄙便惊起视之有一白纸一青纸催促云陛下停待又小婢承福持笔砚墨黄纸来使写急疾不容复视实不觉纸上语轻重父母至亲实不相疑事理如此实为见诬想众人见明也
答卢谌书【刘琨】
琨颊首损书及诗备辛酸之苦言畅通经之逺旨执玩反复不能释手慨然以悲欢然以喜昔在少壮未甞捡括逺慕老庄之齐物近嘉阮生之放旷怪厚薄何从而生哀乐何由而至自顷辀张困于逆乱国破家亡亲友凋残块然独坐则哀愤两集负杖行吟则百忧俱至时复相与举觞对膝破涕为笑排终身之积惨求数刻之暂欢譬由疾疢弥年而欲一丸销之其可得乎夫才生于世世实须才和氏之璧焉得独曜于郢握夜光之珠何得専玩于随掌天下之寳固当与天下共之但分析之日不能不怅恨耳然后知聃周之为虚诞嗣宗之为妄作也昔騄骥倚辀于吴阪鸣于良乐知与不知也百里奚愚于虞而智于秦遇与不遇也今君遇之矣朂之而已不复属意于文二十余年矣久废则无次想必欲其一反故称指送一篇适足以彰来诗之益美耳琨顿首顿首
遗石勒书【刘琨】
将军发迹河朔席巻燕豫饮马江淮折冲汉沔虽自古名将未足为谕所以攻城而不有其人畧地而不有其土翕尔云合忽复星散将军岂知其然哉存亡决在得主成败要在所附得主则为义兵附逆则为贼众义兵虽败而功业必成贼众虽克而终归殄灭昔赤眉黄巾横逆宇宙所以一旦败亡者正以兵出无名聚而为乱将军以天挺之质威振宇内择有徳而推崇随时望而归之勲义堂堂长享遐贵背聪则祸除向主则福至采纳徃诲翻然改图天下不足定蚁寇不足扫今相授侍中持节车骑大将军领护匈奴中郎将襄城郡公总内外之任兼华戎之号显封大郡以表殊能将军其受之副逺近之望也自古以来诚无戎人而为帝王者至于名臣建功业者则有之矣今之迟想盖以天下大乱当须雄才遥闻将军攻城野战合于机神虽不视兵书闇与孙吴同契所谓生而知之者上也但得精骑五千以将军之才何向不摧至心实事皆张儒所具
重与陶侃书【温峤】
仆谓军有进而无退宜増而不可减近已移檄逺近言于盟府克后月半大举南康建安晋王三郡军并在路决同赴此会惟须仁公所统至便齐进耳仁公今召军还疑惑逺近成败之由将在于此仆才轻任重实凭仁公笃爱逺禀成规至于首启戎行不敢有辞仆与仁公当如常山之■〈施,虫代方〉首尾相卫又唇齿之喻也恐惑者不达髙旨将谓仁公缓于讨贼此声难追仆与仁公并受方岳之任安危休戚理既同之且自顷之顾绸缪徃来情深义重着于人士之口一旦有急亦望仁公悉衷见救况社稷之难惟仆偏当一州州之文武莫不翘企假令此州不守约峻树置官长于此荆楚西逼强胡东接逆贼因之以饥馑将来之危乃当甚于此州之今日也以大义言之则社稷颠覆主辱臣死公进当为大晋之忠臣叅桓文之义开国承家铭之天府退当以慈父雪爱子之痛约峻凶逆无道囚制人士裸其五形近日来者不可忍见骨肉生离痛感天地人心齐一咸皆切齿今之进讨若以石投卵耳今出军既缓复召兵还人心乖离是为败于机成愿深察所陈以副三军之望
遗殷浩书【庾翼】
当今江东社稷安危内委何褚诸君外托庾桓数族恐不得百年无忧亦朝夕而弊足下少标令名十余年间位经内外而欲潜居利贞斯理难全且夫济一时之务须一时之胜何必徳均古人韵齐先达耶王夷甫先朝风流士也然吾薄其立名非真而始终莫取若以道非虞夏自当超然独徃而不能谋始大合声誉极致名位正当抑扬名教以静乱源而乃髙谈庄老说空终日虽云谈道实长华竞及其末年人望犹存思安惧乱寄命惟务而甫自申述徇小好名既身囚胡虏弃言非所凡明徳君子遇会处际宁可然乎而世皆然之益知名实之未定弊风之未革也
劝桓大司马伐蜀书【袁乔】
夫经略大事故非常情所具知者了于胷心然后举无遗算耳今天下之难二寇而已蜀虽险固方胡为弱将欲除之先从易者今泝流万里经歴天险彼或有备不必可克然蜀人自以斗絶一方恃其完固不修攻战之具若以精卒一万轻军速进比彼闻之我已入其险要李势君臣不过自力一战擒之必矣论者恐大军既西胡以窥觎此又似是而非何者胡闻万里征伐以为内有重备必不敢动纵使越逸江渚诸军足以守境此无忧矣蜀土富贵号称天府昔诸葛武侯欲以抗衡中国今诚不能为害然势据上流易为寇盗若袭而取之者有其人众此国之大利也
遗殷浩书【王羲之】
知安西败丧公私惋怛不能须臾去懐以区区江左所营综如此天下寒心固已久矣而加之败丧此可熟念徃事岂复可追愿思宏将来今天下寄命有所自隆中兴之业政以道胜寛和为本力争武功作非所当因循所长以固大业想识其由来也自寇乱以来处内外之任者未有深谋逺虑括囊至计而疲竭根本各从所志竟无一功可论一事可记忠言嘉谋弃而莫用遂令天下将有土崩之势何能不痛心悲慨也任其事者岂得辞四海之责追咎徃事亦何所复及宜更虚己求贤当与有识共之不可复令忠允之言常屈于当权今军破于外资竭于内保淮之志非复所及莫过还保长江都督将校各复旧镇自长江以外羁縻而已任国钧者引咎责躬深自贬降以谢百姓更与朝贤思布平正除其烦苛省其赋役与百姓更始庶可以允答群望救倒悬之急使君起于布衣任天下之事尚徳之举未能事事允称当重统之任而丧败至此恐阖朝羣贤未有与人分其谤者今亟修徳补阙广延群贤与之分任尚未知获济所期若犹以前事为未工故复求之于分外宇宙虽广自容何所知言不必用或取怨执政然当情慨所在正自不能不尽懐极言若必亲征未达此旨果行者愚智所不解也愿复与众共之复被州符増运千石征役兼至皆以军期对之丧气罔知所厝自顷年割剥遗黎刑徒竟路殆同秦政惟未加叅夷之刑耳恐胜广之忧无复日矣
与吏部谢万书【王羲之】
古之辞世者或被髪徉狂或污身秽迹可谓艰矣今仆坐而获免遂其宿心其为庆幸岂非天赐违天不祥顷东逰还修植桑果今盛敷荣率诸子抱弱孙游观其间有一味之甘割而分之以娱目前虽植徳无殊邈犹欲教养子孙以敦厚退让无有轻薄庶令举策数马彷佛万石之风君谓此何如比当与安石东游山海并行田视地利頥养闲暇衣食之余欲与亲知时共欢燕虽不能兴言髙咏衔杯引满语田里所行故以为抚掌之资其为得意可胜言邪常依陆贾班嗣杨王孙之处世甚欲希风数子老夫志愿尽于此也
答桓玄论四皓书【殷仲堪】
隠显黙语非贤达之心盖所遇之时不同故所乗之涂必异道无所屈而天下以之获宁仁者之心未能无感若夫四公者养志岩阿道髙天下秦纲虽虐游之而莫惧汉祖虽雄请之而弗顾徒以一理有感汛然而应事同宾客之礼言无是非之对孝恵以之获安莫由报其徳如意以之定藩无所容其怨且争夺滋生主非一姓则百姓生心祚无常人则人皆自贤况夫汉以剑起人未知义式遏奸邪特宜以正顺为寳天下大器也茍乱亡见惧则沧海横流原夫若人之振策岂为一人之废兴哉苟可以畅其仁义与夫仗节委质可荣可辱者道迹悬殊理势不同君何疑之哉又谓诸吕强盛几危刘氏如意若立必无此患夫祸福同门倚伏万端又未可断也于时天下新定权由上制髙祖分王子弟有盘石之固社稷深谋之臣森然比肩岂琐琐之禄产所能倾夺之哉此或四公所预于今亦无以辨之但求古贤之心宜存之逺大耳端本正原者虽不能无危而其危易持茍启竞津虽未必不安而其安难保此最有国之要道古今贤哲所同惜也
与范寗书【徐邈】
知足下遣十五议曹各之一县又吏假归白所闻见诚足下留意百姓故广其视聴吾谓劝导以实不以文十五议曹欲何所敷宣邪庶事辞讼足下聴断允塞则物理足矣上有理务之心则下之求理者至矣日昃省览庶事无滞则吏慎其负而人聴不惑岂须邑至里诣饰其游声哉非徒不足致益乃是蚕渔之所资又不可纵小吏为耳目也岂有善人君子而干非其事多所告白者乎君子之心谁毁谁誉如有所誉必由歴试如有所毁必以着明托社之鼠政之甚害自古以来欲为左右耳目者无非小人皆先因小忠而成其大不忠先藉小信而成其大不信遂使君子道消善人舆尸前史所书可为深鉴足下选纲纪必得国士足以摄诸曹诸曹皆是良吏则足以掌文案又择公方之人以为监司则清浊能否与事而明足下但平心居宗何取于耳目哉昔明徳马后未甞顾与左右言可谓逺识况大丈夫而不能免此乎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十四
(明)贺复征 编
○书十
诈彭城王义康与丹阳尹徐湛之书【宋范蔚宗】
吾凡人短才生长富贵任情用己有过不闻与物无恒喜怒违实致使小人多怨士类不归祸败已成犹不觉悟退加寻省方知自招刻肌刻骨何所复补然至于尽心奉上诚贯幽显拳拳谨慎惟恐不及乃可恃宠骄盈实不敢故为欺罔也岂包藏逆心以招灰灭所以推诚自信不复防护异同率意信心不顾万物议论遂致谗巧潜构众恶归集甲奸险好利负吾事深乙凶愚不齿扇长无赖丙丁趋走小子唯知谄进伺求长短共造虚说致令祸陷骨肉诛戮无辜凡在过衅竟有何征而刑罚所加同之元恶伤和枉理感彻天地吾虽幽逼日苦命在漏刻义慨之士时有音信每知天文人事及外间物情土崩瓦解必在朝夕是为衅起羣贤滥延国家夙夜愤踊心腹交战朝之君子及士庶白黒懐义秉理者宁可不识时运之会而坐待横流耶除君侧之恶非唯一代况此等狂乱辜憝终古所无加之剪戮易于摧朽耶可以吾意宣示众贤若能同心奋发族裂逆党岂非功均剏业重造宋室乎但兵凶战危或致侵滥若有一毫犯顺诛及九族处分之要委之群贤皆当谨奉朝廷动止闻启徃日嫌怨一时豁然然后吾党谢辠北阙就戮有司茍安社稷瞑目无恨勉之勉之
与始兴王浚书【袁淑】
袁司直之视馆敢寓书于上国之宫尹日者猥枉泉赋降委弊邑弊邑敬事是遑无或违贰惧非郊赠之礼觐飨之资不虞君王恵之于是也是有懵焉弗图旦夕发咫尺之记藉左右而请以为胥授失旨爰速先币曽是附庸臣委末学孤闻者如之何勿疑且亦闻之前志曰七年之中一与一夺义士犹或非之况宻迩旬次何其裒益之亟也藉恐二三诸侯有以观大国之政是用敢布腹心弊室弱生砥节清亷好是洁直以不邪之故而贫闻天下宁有昧夫嗟金者哉不腆供赋束马先璧以俟命唯执事所以图之
报何偃书【王微】
卿昔称吾于义兴吾甞谓之见知然复自怪鄙野不参风流未有一介熟悉于事何用独识之也近日何见绰送卿书虽知如戏知卿固不能相哀茍相哀之未知何相期之可论卿少陶玄风淹雅修畅自是正始中人吾真庸性人耳自然志操不倍王乐小儿时尤麤笨无好常从博士读小小章句竟无可得口吃不能剧读遂絶意于寻求至二十左右方复就观小说徃来者见床头有数秩书便言学问试就检当何有哉乃复持此拟议人邪尚独愧笑扬子之褒赡犹耻辞赋为君子若吾篆刻菲亦甚矣卿诸人亦当尤以此见议或谓言深博作一段意气鄙薄人世初不敢然是以每见世人文赋书论无所是非不解处即日借问此其本心也至于生平好服上药起年十二时病虚耳所撰服食方中麤言之矣自此始信摄养有征故门冬昌术随时叅进寒温相补欲以扶护危羸见冀白首家贫乏役至于春秋令节辄自将两三门生入草采之吾实倦逰医部颇晓和药尤信本草欲其必行是以躬亲意在取精世人便言希仙好异矫慕不羁不同家颇有骂之者又性知画缋盖亦鸣鹄识夜之机盘纡紏纷或记心目故兼山水之爱一徃迹求皆仿像也不好诣人能忘荣以避权右宜自宻应对举止因巻惭自保不能勉其所短耳由来有此数条二三诸贤因复架累致之髙尘咏之清壑瓦砾有资不敢轻厕金银也而顷年婴疾沈沦无已区区之情愒于生存自恐难复而先命猥加魂气褰薾常人不得作常自处疾苦正亦卧思已熟谓有记自论既仰天光不天庶类兼望诸贤共相哀体而卿首唱诞言布之翰墨万石之慎或未然邪好尽之累岂其如此绰大骇叹便是阖朝见病者吾本儜人加疹意惛一旦闻此便惶怖矣五六日来复苦心痛引喉状如胸中悉肿甚是忧力作此答无复条贯贵布所懐落莫不举卿既不可解立欲便别且当笑微
与江湛书【王微】
弟心病乱度非但蹇躄而已此处朝野所共知驺会忽扣荜门闾里咸以为祥怪君多识前世之载天值何其易倾弟受海内骇笑不过如燕石秃鹙邪未知君何以自解于良史邪今虽王道鸿鬯或有激朗于天表必欲探援潜寳倾海求珠自可卜肆巫祠之间马栈牛口之下赏剧孟于博徒抜卜式于刍牧亦有西戎孤臣东都戒士上穷范驰之御下尽诡遇之能兼鳞杂袭者必不乏于世矣且庐于承明署乎金马皆明察之官又贤于管库之末何为刼勒通家疾病人尘秽难甚之选将以靖国不亦益嚣乎书云任官维贤才而君擢士先疹废芃芃棫朴似不如此且弟旷违兄姊迄将十载时姊归来终不任舆曳入阁兄守金城永不堪扶抱就路若不惫疾非性癖而何比君曰表里无假长目飞耳也常谓生遭太公将即华士之戮幸遇管叔必蒙僻儒之养光武以冯衍才浮其实故弃而不齿诸葛孔明云来敏乱羣过于孔文举况无古人之才槩敢干周汉之常刑彼二三英贤足为晓治与否恐君逢此时我亦不免髙阁乃复假名不知己者岂欲自比卫赐邪君欲髙斆山公而以仲容见处徒以槌提礼学本不参选鄙夫瞻彼固不任下走未知新沓何如州陵耳而作不师古坐乱官政诬饰蚯蚓冀招神龙如复托以真素者又不宜居华留名有害风俗君亦不至期人如此若交以为人赐举未以已劳则商贩之事又连所不忍闻也岂谓不肖易擢贪者可诱凡此数者君必居一焉虽假天口于齐骈藉鬼说于周季公孙碎毛髪之文庄生纵漭瀁之极终不能举其契为之辞矣子将明魂必灵咍于万里汝颕余彦将拂衣而不朝浮华一开风俗或从此而爽鬼谷以揣情为最难何君忖度之轻谬今有此书非敢叨拟中散诚不能顾影负心纯盗虚声所以绵络累纸本不营尚书虎爪板也成童便徃来居舎晨省复经周旋加有诸甥亦何得顿絶庆吊然生平之意自于此都尽君平公云生我名者杀我身天爵且犹灭名安用吏部郎哉其举可陋其事不经非独缙绅者不道仆妾皆将笑之忽忽不乐自知寿不得长且使千载知弟不诈谖耳
诫子书【王僧虔】
知汝恨吾未许汝学欲自悔厉或以阖棺自欺或更择美业且得有慨亦慰穷生但亟闻斯唱未覩其实请从先师聴言观行冀此不复虚身吾未信汝非徒然也徃年有意于史取三国志聚置床头百日许复徙业就玄自当小差于史犹未近彷佛曼倩有云谈何容易见诸玄志为之逸肠为之抽専一书转诵数十家注自少至老手不释巻尚未敢轻言汝开老子巻头五尺许未知辅嗣何所道平叔何所说马郑何所异指例何所明而便盛于麈尾自呼谈士此最险事设令袁令命汝言易谢中书挑汝言庄张吴兴叩汝言老端可复言未甞看邪谈故如射前人得破后人应解不解即输赌矣且论注百氏荆州八表又才性四本声无哀乐皆言家口实如客至之有设也汝皆未经拂耳瞥目岂有庖厨不修而欲延大宾者哉就如张衡思侔造化郭象言类悬河不自劳苦何由至此汝曽未窥其题目未辨其指归六十四卦未知何名庄子众篇何者内外八表所载凡有几家四本之称以何为长而终日欺人人亦不受汝欺也由吾不学无以为训然重华无严父放勲无令子亦各由己耳汝辈窃议亦当云阿越不学在天地间可嬉戏何忽自课谪幸及盛时遂岁暮何必有所减汝见其一耳不全尔也设令吾学如马郑亦必甚胜复倍不如今亦必大减致之有由从身上来也汝今壮年自勤数倍许胜劣及吾耳世中比例举眼是汝足知此不复具言吾在世虽乏徳素要复推排人间数十许年固是一旧物人或以比数汝等耳即化之后若自无调度谁复知汝事者舎中亦有少负令誉弱冠越超清级者于时王家门中优者则龙鳯劣者犹虎豹失荫之后岂龙虎之议况吾不能为汝荫政应各自努力耳或有身经三公蔑尔无闻布衣寒素卿相屈体或父子贵贱殊兄弟声名异何也体尽读数百巻书耳吾今悔无所及欲以前车诫尔后乗也汝年入立境方应从宦兼有室累牵役情性何处复得下帷如王郎时邪为何作世中学取过一生耳试复三思勿讳吾言犹捶挞志軰冀脱万一未死之间望有成就者不知当有益否各在尔身已切身岂复闗吾邪鬼惟知爱深松茂栢宁知子弟毁誉事因汝有感故畧叙胷懐
与尚书令袁粲书【丘巨源】
民信理推心闇于量事庶谓丹诚感达赏报孱期岂虞寂寥忽焉三稔议者必云笔记贱伎非杀活所待开劝小说非否判所寄然则先声后实军国旧章七徳九功将名当世仰观天纬则右将而左相俯察人序则西武而东文固非胥祝之伦伍巫匠之流匹矣去昔竒兵变起呼吸虽凶渠即剿而人情更迷茅恬开城千龄出叛当此之时心膂胡越奉迎新亭者士庶填路投名朱雀者愚智空闺人惑而民不惑人畏而民不畏其一可论也临机新亭独能抽刃斩贼者惟有张敬儿而中书省独能奋笔弗顾者惟有丘巨源文武相方诚有优劣就其死亡以决成败当崩天之敌抗不测之祸请问海内此胆何如其二可论也又尔时颠沛普唤文士黄门中书靡不毕集摛翰振藻非为乏人朝廷洪笔何故假手凡贱若以此贼强盛胜负难测群贤怯不染毫者则民宜以勇获赏若云羽檄之难必须笔杰群贤推能见委者则民宜以才赐列其三可论也窃见桂阳贼赏不赦之条凡二十五人而李恒锺爽同在此例战败后出罪并释然而吴迈逺族诛之罚则操笔大祸而操戈无害论以赏科则武人超越而文人埋没其四可论也且迈逺置辞无乃侵慢民作符檄肆言詈辱放笔出手即就虀粉若使桂阳得志民若不轘裂军门则应腰斩都市婴孩脯脍伊可熟念其五可论也徃年戎旅万有余甲十分之中九分冗隶可谓众矣攀龙附麟翻焉云翔至若民狂夫可谓寡矣徒闗勅旨空然泥沈讵其荷瞂尘末皆是白起操牍事始必非鲁连邪民侦国算迅足驰烽斾之机帝择逸翰赴罻罗之会既能陵敌不殿争先无负宜其微赐存正少沾饮龁遂乃弃之沟间如蜉如蚁掷之言外如土如灰絓隶帖战无拳无勇并随资峻级矣凡豫台内不文不武已坐拱清阶矣抚骸如此瞻例如彼既非草木何能弭声
与齐髙祖萧道成书【沈攸之】
吾闻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彼我可谓通矣大明之中谬奉圣主忝同侍卫情存契阔义着断金乃分帛而衣等粮而食值景和昏暴心烂形燋若斯之苦宁可言尽吾自分碎首于阁下足下亦惧灭族于舎人尔时盘石之心既固义无二计■〈戚〉迫时难相引求全天道矜喜此理不空结姻之始实闗于厚及明帝龙飞诸人皆为鬼矣吾与足下得蒙大造亲过夙眷遇若代臣録其心迹复忝驱使临崩之日吾豫在遗托加荣受宠恩深位髙虽复情谢古人粗识忠节誓心仰报期之必死此诚志竟未申遂先帝登遐微愿永夺自尔已来与足下言面始絶非唯分张形迹自然至此脱枉一告未甞不对纸流涕岂愿相诮于今哉茍有所懐不容不白初得贤子讳疏云得家信云足下有废立之事安国宁民此功巍巍非吾等常人所能信也俄奉皇太后殿令云足下潜构深畧独断懐抱一何能壮但冠虽弊不可承足盖共尊髙故耳足下交结左右亲行杀逆以免身患卿当谓龙逢比干痴人耳凡废立大事不可广谋但袁褚遗寄则又国之近戚数臣地藉实为膏腴人位并居时望若此不与议复谁可得共披心胸者哉昏明改易自古有之岂独大宋中屯邪前代盛典焕盈篇史请为足下言之羣公共议宜启太后奉令而行当以王礼出第足下乃可不通大理要聴君子之言岂可罔灭天理一何若兹孝经云资于事父以事君纵为宗社大计不尔宁不识有君亲之意邪乃复虑以家为啖以爵赏小人无状遂行弑害吾虽寡识窃从古比岂有为臣而有近日之事邪使一旦荼毒身首分离生自可恨死者何罪且有登赍之赏此科出于何文凡在臣隶谁不惋骇华夷扣心行路泣血乃至不殡使流虫在尸自古以来此例有几卫国微小故有弘演不图我宋独无其人抚膺惆怅不能自已足下与向之杀者何异人情易反还成嗟悲为子君者无乃难乎蹊田之譬岂复有异管仲有言君善未甞不谏足下谏诤不闻甘崔杼之罪何恶逆之甚昔太甲还位伊不自疑昌邑之过不可胜数霍光荷托尚共议于朝班然后废之犹有汤沐之施论者不以刼主为名桓温之心未忘于簒海西失道人伦顿尽废之以公犹礼处之当温强盛谁能相抗尚畏惧于形迹四海不惬未甞有乐推之者伊尹霍光名髙于臣节桓氏亦得免于胁夺凡是诸事布于书策若此易晓岂待指掌卿常言比迹夷叔如何一旦行过桀跖邪圣明启运苍生重造普天率土谁不歌抃实是披心罄节奉公忘私之日而卿大收宫妓刼夺天藏器械金寳必充私室移易朝旧布置私党被甲入殿内外宫阁管钥悉闗家人吾不知子孟孔明遗训如此王谢陶庾行此举止且诸方帝乡非亲不授足下非国戚也一旦専纵自树云是儿守台城父居东府一家两録何以异此知卿防固重复猜畏万端言以御逺实为防内若徳允物望夷貊犹可推心共处如其失理乖道金城汤池无所用也文长以戈戟自卫何解灭亡吴起有云礼义不修舟中之人皆雠也足下既无伍员之病苟懐贪惏而有贼宋之心吾宁捐申包之节邪闻求忠臣者必出孝子之门卿忠孝于斯尽矣今窃天府金帛以行奸恵盗国权爵以结人情且授非其理合我则赏此事复不可恒用用之既讫恐非忠策且受者不感识者不知不能遏奸折谋诫节慨惋隔硋数千无因自对不能知复何情颜当与足下叙平生旧欵吾闻前哲絶交不出恶言但此自陈名节于胸心因告别于千载放笔増叹公私澘泪想不深怪徃言然天下耳目岂伊可诬抑亦当自知投杖无强为必先及
与子侄书【雷次宗】
夫生之修短咸有定分定分之外不可以智力求但当于所禀之中顺而勿率耳吾少婴嬴患事锺养疾为性好闲志栖物表故虽在童稚之年已懐逺迹之意暨于弱冠遂托业庐山逮事释和尚于时师友渊源务训宏道外慕等夷内懐悱发于是洗气神明玩心坟典勉志勤躬夜以继日爰有山水之好悟言之欢实足以通理辅性成夫亹亹之业乐以忘忧不知朝日之晏矣自逰道餐风二十余载渊匹既倾良朋凋索续以衅逆违天备甞荼蓼畴昔诚愿顿尽一朝心虑荒散情意衰损故遂与汝曹归耕垄畔山居谷饮人理久絶日月不处忽复十年犬马之齿已踰知命崦嵫将迫前涂几何实逺想尚子五岳之举近谢居室琐琐之勤及今耄未至惛衰不及顿尚可厉志于所期纵心于所托栖诚来生之津梁専气莫年之摄养玩岁月于良辰偷余乐于将除在心所期尽于此矣汝等年各成长冠娶已毕修饰衡泌吾复何忧但愿守全所志以保令终耳自今以徃家事大小一无见闗子平之言可以为法
与何胤论止杀书【齐周颙】
普通年中何胤侈于味食必方丈后稍欲去其甚者使门人议之学士锺岏曰■〈鱼且〉之就捕骤于屈伸蟹之将糖躁扰弥甚仁人用意深懐如怛且不悴不荣曽刍荛之不若无馨无臭与瓦砾其何算有汝南周颙贻胤书曰丈人所以未极遐蹈惑在不近全菜耶剉折之升鼎爼网罟之兴载册其来实逺谁敢干议观圣人之设膳羞乃复为之品节盖以茹毛饮血与生民共始纵而勿裁将无崖畔善为士者岂不以恕己为懐是各静封疆罔相陵轹况乃变之大者莫过死生生之所重无过性命性命之于彼极切滋味之于我可賖而终身朝晡资之以永岁彼就怨酷莫能自伸我业长久吁哉可畏且区区微卵脆薄易矜歂彼弱麑顾步宜愍观其饮啄飞沈使人怜悼况可甘心扑搋加复恣意吞嚼至乃野牧成群闲豢重圈量肉揣毛以俟支剥如土委地佥谓常理可为怆息事岂一途若云三世理诬则幸矣良快如使此道果然而受形未息一徃一来生死常事杂报如家人天如客过客日少在家日多吾修信业未足长免则伤心之惨行亦自念丈人于血气之类虽不身残至于升鳬沈鲤不能不取备屠门财贝之一经盗手犹为廉士所弃生性之一启鸾刀宁复慈心所忍驺虞虽饥非自死之草不食闻其风岂不使人多愧耻
与沈约论四声书【陆厥】
范詹事自序性别宫商识清浊特能适轻重济艰难古今文人多不全了斯处纵有会此者不必从根本中来沈尚书亦云自灵均以来此秘未覩或闇与理合匪由思至张蔡曹王曽无先觉潘陆颜谢去之弥逺大旨欲使宫羽相变低昻舛节若前有浮声则后须切响一简之内音韵尽殊两句之中轻重悉异辞既美矣理又善焉但观歴代众贤似不都闇此处而云此秘未覩近于诬乎案范云不从根本中来尚书云匪由思至斯可谓揣情谬于元黄擿句差其音律也范又云时有会此者尚书云或闇与理合则美咏清讴有辞章调韵者虽有差谬亦有会合推此以徃可得而言夫思有合离前哲同所不免文有开塞即事不得无之子建所以好人讥弹士衡所以遗恨终篇既曰遗恨非尽美之作理可诋诃君子执其诋诃便谓合理为闇岂如指其合理而寄诋诃为遗恨邪自魏文属论深以清浊为言刘桢奏书大明体势之致龃龉妥帖之谈操末续颠之说兴元黄于律吕比五色之相宣茍此秘未覩兹论为何所指邪故愚谓前英已早识宫征但未屈曲指的若今论所申至于掩瑕藏疾合少谬多则临淄所云人之著述不能无病者也非知之而不改谓不改则不知斯曹陆又称竭情多悔不可力强者今许以有病有悔为言则必自知无悔无病之地引其不了不合为闇何独诬其一合一了之明乎意者亦质文时异古今好殊将急在情物而缓于章句情物文之所急美恶犹且相半章句意之所缓故合少而谬多义兼于斯必非不知明矣长门上林殆非一家之赋洛神池鴈便成二体之作孟坚精正咏史无亏于东主平子恢富羽猎不累于凭虚王粲初征他文未能称是杨修敏捷暑赋弥日不献率意寡尤则事促乎一日翳翳愈伏而理賖于七步一人之思迟速天悬一家之文工拙壤隔何独宫商律吕必责其如一邪论者乃可言未穷其致不得言曽无先觉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十五
(明)贺复征 编
○书十一
梁武帝答陶弘景论书书
又省别疏云故当宜微以着赏此既胜事虽风训非嫌然非所习聊试畧言夫运笔邪则无芒角执手寛则书缓弱点掣短则法臃肿点撆长则法渐澌画促则字横画疎则字形漫拘则乏势放又少则纯骨无媚纯肉无力少墨浮涩多墨笨钝比并皆然任意所之自然之理也若抑扬得所趋舎无违随笔连断触势峯郁扬波折节中规合矩分间下注浓纎有方肥瘦相和骨力相称婉婉暧暧视之不足棱棱凛凛常有生气适眼合心便为甲科众家可识亦当复贯串耳六义可工亦当复繇习耳一闻能持一见能记且古且今不无其人大抵为论终归是习程邈所以能变书体为之旧也张芝所以能善书工学之积也既旧且积方可以肆其谈吾少来乃至不能甞画甲子无论于篇纸老而言之亦复何谓正足见嗤于当今贻笑于后代遂有独冠之言览之背热隠真于是乎累真矣此直一艺之精非吾所谓胜事此道心之尘非吾所谓无欲也
与徐勉书【梁沈约】
吾弱年孤苦傍无期属徃者将坠于地契阔屯邅困于朝夕﨑岖薄宦事非为己望得小禄傍此东归岁逾十稔方忝襄阳县公私情计非所了具以身资物不得不任人事永明末出守东阳意在止足而建武肇运人世胶加一去不还行之未易及昏猜之始王政多门因此谋退庶几可果托卿布懐于徐令想记未忘圣道聿兴谬逢嘉运徃志宿心复成乖爽今岁开元礼年云至悬车之请事由恩夺诚不能宏宣风教光阐朝猷尚欲讨寻文簿时议同异而开年以来病増虑切当由生灵有限劳役过差总此凋竭归之暮年牵策行止努力祗事外观傍览尚似全人而形体力用不相综摄常须过自束持方可僶俛解衣一卧支体不复相闗上热下冷月増日笃取暖则烦加寒必利后差不及前差后剧必甚前剧百日数旬革带常应移孔以手握臂率计月小半分以此推算岂能支久若此不休日复一日将贻圣主不追之恨冒欲表闻乞归老之秩若天假其年还得平徤才力所堪惟思是策
答陆厥问声韵书【沈约】
宫商之声有五文字之别累万以累万之繁配五声之约髙下低昻非思力所学又非止若斯而已也十字之文颠倒相配字不过十巧歴已不能尽何况复过于此者乎灵均以来未经用之于懐抱固无从得其髣髴矣若斯之妙而圣人不尚何邪此盖曲折声韵之巧无当于训义非圣哲立言之所急也是以子云譬之雕虫篆刻云壮夫不为自古辞人岂不知宫羽之殊商征之别虽知五音之异而其中参差变动所昧实多故鄙意所谓此秘未覩者也以此而推则知前世文字便未悟此处若以文章之音韵同弦管之声曲则美恶妍媸不得顿相乖戾譬犹子野操曲安得忽有啴缓失调之声以洛神比陈思他赋有似异手之作故天机启则律吕自调六情滞则音律顿舛也士衡虽云炳若缛锦宁有濯色江波其中复有一片是卫文之服此则陆生之言即复不尽者矣韵与不韵复有精麤轮扁不能言之老夫亦不尽辨此
报袁叔明书【江淹】
仆知之矣髙皋为别执手未期浮云色晓怅然魂飞前辱赠书知命仆息心越地采药稽山友人幸甚去岁迫名茂才冬尽不获有报引领于邑情讵可及足下推仆者不一二谈也仆闻狂士之行有三窃甞志之其竒者则以紫天为宇环海为池倮身大笑被髪行歌其次则坚坐崩岸僵卧深窟朝餐松屑夜诵仙经其下则辞荣城市退耕岩谷寒径絶宾杜墙不出然者皆羞为西山之饿夫东国之黜臣而况其乡党乎或有社稷之士入而忘归则争论南宫之前卫主于邪伏身北阙之下纳君于治至乃一说之竒惊畏左右一剑之功震栗邻国夫能者惟横议汉庭怒髪燕路且犹不数而况于邻里乎若仆之行止已无可言矣材不肖文质无所直徒以结髪游学备闻士大夫言曰在国忠处家孝取与廉交友义故拂衣于梁齐之馆抗手于楚赵之门且十年矣容貌不能动人智谋不足自逺竟惭君子之恩卒离饥寒之祸近亲不言左右莫教凉秋阴阴独立闲馆轻尘入户飞鸟无迹命保琴书而守妻子其可得哉故国史小官也而子长为之执戟下位也而子云居之仆非有轻车骠骑之略交河云险之功幸以盗窃文史之末因循卜祝之间故俛首求衣敛眉寄食耳若十口之隶去于饥寒从疾旧里斥归故乡箕坐髙视举酒极望虽五侯交书羣公走币仆亦在南山之南矣此可为智者道难与俗士言也方今仲秋风飞平原彯色水鸟立于孤洲苍葭变于河曲寂然渊视忧心辞矣独念贤明蚤世英华殂落仆亦何人以堪久长一旦松柏被地坟垄刺天何时复能衔杯酒者乎忽忽若狂愿足下自爱也
与交友论隠书【江淹】
淹者海濵窟穴弋钓为伍自度非竒力异才不足闻见于诸侯每承梁伯鸾卧于会稽之墅髙伯达坐于华阴之山心常慕之而未能及也甞感子路之言不拜官而仕无青组紫绂龟纽虎符之志但欲史歴巫卜为世俗贱事耳而飘然十载竟不免衣食之败何则性有所短不可韦弦者有五一则体本疲缓卧不肯起二则人事应修酷懒作书三则宾客相对口不能言四则性甚畏动事絶不行五则愚婞妄发辄被口语有五短而无一长岂可处人间邪知短而不可易者所谓轮椎分定也犹如鸡鹜之有毛不能得鸾鳯之光彩矣况今年已三十白髪渐生长夜辗转乱忧非一以溘至之命如星殒天促光半路不攀长意徒自欺取筋驽髓冷殊多灾恙心顽质坚偏好冥黙既信神农服食之言久固天竺道士之说守清净炼神丹心甚爱之行善业度一世意甚美之今但愿拾薇藿诵诗书乐天理性敛骨折步不践过失之地耳以妻孥未夺桃李须阴望在五畆之宅半顷之田鸟赴檐上水匝阶下则请从此隠长谢故人若乃登峨嵋度流沙餐金石读仙经甞闻其验非今日之所言也谁谓难知青鸟明之贵布笔墨然亦焉足道哉
诫子书【徐勉】
吾家本清亷故常居贫素至于产业之事所未甞言非直不经营而已薄躬遭逢遂至今日尊官厚禄可以备之每念叨窃若斯岂由才致仰藉先门风范及以福庆故臻此尔古人所谓以清白遗子孙不亦厚乎吾虽不敏实有本志庶得遵奉斯义不敢坠失所以显贵以来将三十载门人故旧承荐便宜或使创辟田园或劝兴立邸店又欲舳舻运致亦令货殖聚敛若此众事皆距而不纳非谓拔葵去织且欲省息纷纭中年聊于东田开营小园者非存播艺以要利政欲穿池种树少寄情赏又以郊际闲旷终可为宅傥获悬车致事实欲歌哭于斯慧日十住等既应营昏又须住止吾清明门宅无兼容处所以尔者亦复有以前割西边施宣武寺既失西厢不复方幅意亦谓此逆旅舎尔何事须华常恨时人谓是我宅古徃今来豪富继踵髙门甲第连闼洞房宛其死矣定是谁室但不能不为培塿之山聚石移果杂以花卉以娱休沐用托性灵随便架立不存广大唯功徳处小以为好所以内中逼促无复房宇近修东边儿孙二宅乃藉十住南还之资其中所须犹为不少既牵挽不至又不可中途而辍郊间之园遂不办保货与韦黯乃获百金成就两宅已消其半寻园价所得何以至此由吾经始歴年粗已成立桃李茂宻桐竹成阴塍陌交通渠畎相属华楼回榭颇有临聎之美孤峯丛薄不无纠纷之兴渎中并饶荷■〈艹役〉湖里殊富芰莲虽云人外城阙宻迩韦生欲之亦雅有情趣追述此事非有吝心盖是事意所至尔噫谢灵运山家诗云中为天地物今成鄙夫有吾此园有之二十载今为天地物物之与我相校几何哉此直所余今以分女营小田舎亲累既多理亦须此且释氏之教以财物为之外命外典亦称何以聚人曰财况汝常情安得忘此闻汝所买湖熟田地甚为舄卤弥复可安所以如此非物竞故也虽事异寝丘聊可髣髴孔子曰居家理事可移于官既已营之宜使成立进退两亡更贻齿笑若有所収获汝可自分赡内外大小宜令得所非吾所知又复应沾之诸女尔汝既居长故有此令凡为人长殊复不易当使中外咸缉人无间言先物后已然后可贵老子云后其身而身先汝当自朂见贤思齐不宜忽畧以弃日也弃日乃是弃身身名美恶岂不大哉可不慎与今之所勅略言此意政谓为家以来不事资产暨立墅舎似乖旧业陈其始末无愧懐抱兼吾年时朽暮心力稍单牵课奉公略不克举其中余暇裁可自休或复冬日之阳夏日之阴良辰美景文案闲隟负杖蹑履逍遥陋馆临池观鱼披林聴鸟浊酒一杯弹琴一曲求数刻之暂乐庶居常以待终不宜复劳家间细务汝交闗既定此书又行凡所资须付给如别自兹以后吾不复言及田事汝亦勿复与吾言之也记云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今且望汝汝全吾此志则无所恨矣
戒何敬容书【谢郁】
草莱之人闻诸道路君侯已得瞻望多士出入禁门醉尉将不敢呵灰然不无其渐甚休甚休敢贺于前又将吊也昔流言裁作公旦东奔燕书始来子孟不入夫圣贤被虚过以自斥未有婴时衅而求亲者也且曝鳃之鳞不念杯杓之水云霄之翼岂顾笼樊之粮何者所托已盛也昔君侯纳言加首鸣玉在要回丰貂以步文昌耸髙蝉而趋武帐可谓盛矣不以此时荐才拔士少报圣主之恩今卒如爰丝之说受责见过方复欲更窥朝廷觖望万分窃不为左右取也昔窦婴杨恽亦得罪明时不能絶谢宾客独交党援卒无后福终益前祸仆之所吊实在于斯人人所以颇犹有踵君侯之门者未必皆感恵懐仁有灌夫任安之义乃戒翟公之大署冀君侯之复用也夫在思过之日而挟复用之意未可为智者说矣君侯宜杜门念失无有所通筑茅茨于钟阜聊优游以卒岁见可怜之意着待终之情复仲尼能改之言惟子贡更也之譬少戢言于众言微自救于竹帛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如此令明主闻知尚有冀也仆东皋鄙人入穴幸无衔窭耻天下之士不为执事道之故披肝胆示情素君侯岂鉴焉
与兄子秀书【陈陈暄】
旦见汝书与孝典陈吾饮酒过差吾有此好五十余年昔吴国张长公亦称耽嗜吾见张时伊已六十自言引满大胜少年时吾今所进亦多于徃日老而弥笃惟吾与张季舒耳吾方与此子交欢于地下汝欲笑吾所志耶昔阮咸阮籍同游竹林宣子不闻斯言王湛能玄言巧骑武子呼为痴叔何陈留之风不嗣太原之气岿然翻成可怪吾既寂莫当世朽病残年产不异于颜原名未动于卿相若不日饮醇酒复欲安归汝以饮酒为非吾不以饮酒为过昔周伯仁渡江惟三日醒吾不以为少郑康成一饮三百杯吾不以为多然洪醉之后有得有失成厮养之志是其得也使次公之狂是其失也吾甞譬酒之犹水亦可以济舟亦可以覆舟故江咨议有言酒犹兵也兵可千日而不用不可一日而不备酒可千日而不饮不可一饮而不醉美哉江公可与共论酒矣汝惊吾堕马侍中之门陷地武陵之第徧布朝野自言焦悚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吾生平所愿身没之后题吾墓云陈故酒徒陈君之神道若斯志意岂避南征之不复贾谊之恸哭者哉何水曹眼不识杯铛吾口不离瓢杓汝宁与何同日而醒与吾同日而醉乎政言其醒可及其醉不可及也速营糟丘吾将老焉尔无多言非尔所及
谏陈寳应书【虞寄】
东山居士虞寄致书于明将军使君节下寄流离世故漂寓贵乡将军待以上宾之礼申以国士之眷意气相感何日忘之而寄沈痼弥留愒阴将尽常恐卒填沟壑涓尘莫报是以敢布腹心冒陈丹欵愿将军留须臾之虑少思审之则瞑目之日所懐毕矣夫安危之兆祸福之机匪独天时亦由人事失之毫厘差以千里是以明智之士据重位而不倾执大节而不失岂惑于浮词哉将军文武兼资英威不世徃因多难仗剑兴师援旗誓众抗威千里岂不以四郊多垒共谋王室匡时报主宁国庇民乎此所以五尺童子皆愿荷戟而随将军者也及髙祖武皇帝肇基草昧初济艰难于时天下沸腾民无定主豺狼当道鲸鲵横击海内业业未知所从将军运洞微之鉴折从衡之辨策名委质自托宗盟此将军妙算逺图发于衷诚者也及主上继业钦明睿圣选贤与能羣臣缉睦结将军以维城之重崇将军以裂土之封岂非宏谟庙略推赤心于物者也屡申文诏欵笃殷懃君臣之分定矣骨肉之恩深矣不意将军惑于邪说遽生异计寄所以疾首痛心泣尽继之以血万全之策窃为将军惜之寄虽疾寝髦及言无足采千虑一得请陈愚管愿将军少戢雷霆賖其晷刻使得尽狂瞽之说披肝胆之诚则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也自天厌梁徳多难荐臻寰宇分崩英雄互起龙战虎争窃号假名锐精持铉不可胜纪人人自以为得之然夷凶剪乱拯溺扶危四海乐推三灵眷命楫让而居南面者陈氏也岂非歴数有归惟天所在当璧应运其事甚明一也主上承基明徳逺被天纲再张地维重纽夫以王琳之强侯瑱之力进足以摇荡中原争衡天下退足以屈强江外雄长偏隅然或命一旅之师或资一士之说琳则瓦解氷泮投身异国瑱则厥角稽颡委命阙庭斯又天假之威而除其患其事甚明二也今将军以藩戚之重拥东南之众尽忠奉上戮力勤王岂不勲髙窦融宠过吴苪折珪判野南面称孤其事甚明三也且圣朝弃瑕忘过寛厚待人改过自新咸加叙擢至如余孝顷潘纯陀李孝钦欧阳頠等悉委以心腹任以爪牙胸中豁然曽无纎芥况将军舋非张绣罪异卢谋当何虑于危亡何失于富贵此又其事甚明四也方今周齐邻睦境外无虞并兵一向匪朝伊夕非有刘项竞逐之机楚赵连从之势可得雍容髙拱坐论西伯其事甚明五也且留将军狼顾一生亟经摧衂声实亏丧胆气衰沮髙瓖向文政留瑜黄子玉此数人者将军所亲信首鼠两端唯利是视其余将帅亦可见矣孰能披坚执锐长驱深入击马埋轮奋不顾命以先士卒者乎此又其事甚明六也且将军之势孰如侯景将军之众孰如王琳武皇灭侯景于前今上摧王琳于后此乃天时非复人力且兵革已后民皆厌乱其孰能弃坟墓捐妻子出万死不顾之计从将军于白刃之间乎此又其事甚明七也歴观前古鉴之徃事子阳季孟倾没相寻余善右渠危亡继及天命可畏山川难恃况将军欲以数郡之地当天下之兵以诸侯之资拒天子之命强弱逆顺可得侔乎此又其事甚明八也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爱其亲岂能及物留将军身縻国爵子尚王姬犹且弃天属而弗顾背明君而孤立危急之下岂能同忧共患不背将军者乎至于师老力屈惧诛利赏必有韩智晋阳之谋张陈井陉之事此又其事甚明九也且北军万里逺斗锋不可当将军自战其地人多顾后梁安背向为心修旿匹夫之力众寡不敌将率不侔师以无名而出事以无机而动以此称兵未知其利夫以汉朝吴楚晋室颕颙连城数室长戟百万拔本塞源自家图国其有成功者乎此又其事甚明十也为将军计者岂若不逺而复絶亲留氏秦郎快郎随遗入质释甲偃兵一遵诏旨且朝廷许以铁劵之要申以白马之盟朕不食言誓之宗社寄闻明者鉴未形智者不再计此成败之效将军勿疑吉凶之机间不容髪方今藩维尚少皇子幼冲凡预宗枝皆蒙宠树况以将军之地将军之才将军之名将军之势而能克修藩服北面称臣者乎宁与刘泽同年而语其功业哉岂不身与山河等安名与金石相敝愿加三思虑之无忽寄气力绵微余隠无几感恩懐徳不觉狂言鈇钺之诛其甘如荠
与子宇文护书【北周阎姬】
天地隔塞子母异所三十余年存亡断絶肝肠之痛不能自胜想汝悲思之懐复何可处吾自念十九入汝家今已八十矣既逢丧乱备甞艰阻恒冀汝等长成得见一日安乐何期罪衅深重存没分离吾凡生汝辈三男三女今日目下不覩一人兴言及此悲纒肌骨赖皇齐恩恤差安衰暮又得汝杨氏姑及汝叔母纥干汝嫂刘新妇等同居颇亦自适但为微有耳疾大语方闻行动饮食幸无多恙今大齐圣徳逺被特降鸿慈既许归吾于汝又聴先致音耗积稔长悲豁然获展此乃仁侔造化将何报徳汝与吾别之时年尚幼小以前家事或不委曲昔在武川镇生汝兄弟大者属鼠次者属兔汝身属蛇鲜于修礼起日吾之合家大小先在愽陵郡住相将欲向左人城行至唐河之北被定州官军打散汝祖及二叔时俱战亡汝叔母贺拔及儿元寳汝叔母纥干及儿菩提并吾与汝六人同被擒捉入定州城未几间将吾及汝送与元寳掌贺拔纥干各别分散寳掌见汝云我识其祖翁形状相似时寳掌营在唐城内经停三日寳掌所掠得男夫妇女可六七十人悉送向京吾时与汝同被送限至定州城南夜宿同乡人姬库根家茹茹奴望见鲜于修礼营大语吾云我今走向本军既至营遂告吾辈在此明旦日出汝叔将兵邀截吾及汝等还得向营汝时年十二共吾并乗马随军可不记此事縁由也于后吾共汝寿阳住时元寳菩提及汝姑儿贺兰盛洛并汝身四人同学博士姓成为人严恶汝等四人谋欲加害吾与汝叔母等闻之各捉其儿打之惟盛洛无母独不被打其后尔朱天柱亡岁贺拔阿斗泥在闗西遣人迎家累时汝叔亦遣奴来富迎汝及盛洛等汝时着绯绫袍银装带盛洛着紫织成缬通身袍黄绫里并乗骡同去盛洛小于汝汝等三人并呼吾作阿摩敦如此之事当分明记之耳今又寄汝小时所著锦袍衣一领至宜检看知吾含悲戚多歴年祀属千载之运逢大齐之徳矜老开恩许得相见一闻此言死犹不朽况如今者势必聚集禽兽草木母子相依吾有何罪与汝分离今复何福还望见汝言此悲喜死而更苏世间所有求皆可得母子异国何处可求假汝贵极王公富过山海有一老母八十之年飘然千里死生旦夕不得一朝暂见不得一日同处寒不得汝衣饥不得汝食汝虽穷荣极盛光耀世间汝何用为于吾何益吾今日之前汝既不得申其供养事徃何论今日以后吾之残命惟系于汝尔戴天履地中有鬼神勿云冥昧而可欺负汝杨氏姑今虽炎暑犹能先发闗河阻逺隔絶多年书依常体虑汝致惑是以每存欵质兼亦载吾姓名当识此理不以为怪
为侯景报齐文襄书【北魏王伟】
仆乡曲布衣本乖艺用出身为国绵歴二纪犯危履难岂避风霜遂得富贵当年荣华身世一旦举旗斾援鼓枹北面相抗者何哉实以惧危亡恐招祸害故耳徃年之暮尊王遘疾神不佑善祈祷莫瘳遂使嬖幸弄权心腹离贰妻子在宅无事见围及回归长社希自陈状简书未遣斧钺已临既旌旗相对咫尺不逺飞书每奏冀申鄙情而群帅恃雄眇然弗顾运戟推锋専欲屠灭掘围堰水仅存三版举目相看命县漏刻不忍死亡出战城下拘秦送地岂乐为之但禽兽恶死人伦好生仆实不辜桓庄何罪且尊王平昔见与比肩戮力同心共奨帝室虽复权势参差寒暑小异丞相司徒鴈行而已福禄官荣自是天爵劳而后授理不相干欲求吞炭何其谬也然窃人之财犹谓之盗禄去公室抑谓不取今魏徳虽衰天命未改拜恩私第何足闗言赐嗤不能东封函谷受制于人当似教仆贤祭仲而褒季氏无主之国在礼未闻动而不法将何以训窃以分财养幼事归令终舎宅存孤谁云隙末复言仆众不足以自强身危如累卵然亿兆夷人卒降十乱纣之百克终自无后颍川之战即是殷监轻重由人非鼎在徳茍能忠信虽弱必强殷忧启圣处危何苦况今梁道邕熈招携以礼被我虎文縻之好爵方欲苑五岳而池四海扫氛秽以拯黎元东羁瓯越西通汧陇吴越悍劲带甲千羣秦兵冀马控弦十万大风一振枯干必摧凝霜暂落秋蔕自殒此而为弱谁足称雄又见诬两端受疑二国斟酌物情一何太甚昔陈平背楚归汉则强百里出虞入秦斯覇盖昏明由主用舎在人奉礼而行神其吐邪书称士马精新克日齐举夸张形势必欲相灭窃以寒胶白露节候乃同秋风扬尘马首何异徒知北方之力争未识西南之合从茍欲徇意于前涂不觉坑穽在其侧去危就安今归正朔转祸为福已脱网罗彼当嗤仆之过迷此亦笑君之晦昧今引二邦扬旌北讨熊虎齐奋克复中原荆襄广颍已属闗右项城县瓠亦奉江南幸自取之何劳恩赐然权变非一理有万涂为君计者莫若割地两河三分鼎峙燕卫赵晋足相俸禄齐曹宋鲁悉归大梁使仆得输力南朝北敦姻好束帛自行戎车不驾仆立当世之功君卒父祢之业各保强垒聘享岁时百姓乂宁四民安堵孰若驱农夫于垄亩抗勍敌于三方避干戈于首尾当锋镝于心腹纵太公为将不能获存归之髙明何以克济来书曰妻子老幼悉在司寇以此见要庶其可反当是见疑褊心未识大趣昔王陵附汉母在不归太上囚楚乞羹自若矧伊妻子而可介意脱谓诛之有益欲止不能杀之无损徒复坑戮家累在君何闗仆也遵道所说颇亦非虚故重陈辞更论欵曲昔与盟主事等琴瑟谗人间之翻为雠敌抚弦搦矢不觉伤懐裂帛还书其何能述
报母书【北周宇文护】
区宇分崩遭遇灾祸违离膝下三十五年受形禀气皆知母子谁同萨保如此不孝宿殃积戾惟应赐锺岂悟网罗上婴慈母但立身立行不负一物明神有识宜见哀怜而子为公侯母为俘隶热不见母热寒不见母寒衣不知有无食不知饥饱泯如天地之外无由暂闻昼夜悲号继之以血分懐寃酷终此一生死若有知冀奉见于泉下尔不谓齐朝解网恵以徳音摩敦四姑并许矜放初闻此旨魂爽飞越号天叩地不能自胜四姑即蒙礼送平安入境以今月十八日于河东拜见遥奉颜色崩动肝肠但离絶多年存亡阻隔相见之始口未忍言惟叙齐朝寛宏毎存大徳云与摩敦虽处宫禁常蒙优礼今日来邺恩遇弥隆矜哀聴许摩敦垂勅曲尽悲酷备述家事伏读未周五情屠割书中所道无事敢忘摩敦年尊又加忧苦常谓寝膳贬损或多遗漏伏奉论述次第分明一则以悲一则以喜当乡里破败之日萨保年已十余岁邻曲旧事犹自记忆况家门祸难亲戚流离奉辞时节先后慈训刻肌刻骨常纒心腑天长丧乱四海横流太祖乗时齐朝抚运两河三辅各值神机原其事迹非相负背太祖升遐未定天保萨保属当犹子之长亲受顾命虽身居重任职当忧责至于岁时称庆子孙在庭顾视悲摧心情断絶胡颜履戴负愧神明霈然之恩既以沾洽爱敬之至施及傍人草木有心禽鱼感泽况在人伦而不铭戴有家有国信义为本伏度来期已应有日一得奉见慈颜永毕生愿生死骨肉岂过今恩负山戴岳未足胜荷二国分隔理无书信主上以彼朝不絶子母之恩亦赐许奉答不期今日得通家问伏纸呜咽言不宣心蒙寄萨保别时所留锦袍表年岁虽久宛然犹识抱此悲泣至于拜见事归忍死知复何心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十六
(明)贺复征 编
○书十二
答冯子华处士书【唐王绩】
乖别甫尔已十余年诵采葛之诗増其慨咏夫人生一世忽同过隙合散消息周流不居偶逄其适便可卒岁陶生云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又云盛夏五月跂脚北牕下有凉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嗟乎适意为乐雅会吾心吾河渚间有先人故田十五六顷河水四遶东西趋岸各数百歩古人云河济之濵宜黍况中州之腴乎家兄鉴裁通照知吾纵恣散诞不闲拜揖糠粃礼义锱铢功名亦以俗外相待不拘以家务至于乡族庆吊闺门婚冠寂然不与者已五六歳矣亲党之际皆以山麋野鹿相畜性嗜琴酒得尽所怀幸甚幸甚近复都卢弃家独坐河渚结构茅屋并厨厩总十余间奴婢数人足以应役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耕耘蔍蓘黍秫而已春秋歳时以酒相续兼多飬鳬鴈广收鸡豚黄精白术枸杞薯蓣朝夕采掇以供服饵床头素书数帙庄老及易而已过此以徃罕尝或披忽忆弟兄则渡河归家维舟岸侧兴尽便返毎遇天地晴朗则于舟中咏大谢乱流趋孤屿之诗眇然尽陂泽山林之思觉瀛洲方丈森然在目前或时与舟人渔子方潭并钓俛仰极乐戴星而归歌咏以会意为巧不必与夫悠悠闲人相唱和也孤住河渚傍无四邻闻犬声望烟火便知息身之有地矣近复有人见赠五品地黄酒方及种薯蓣枸杞等法用之有効力省功倍不能暇修混沌并常行之裴孔明虽是异名教物然风月之际徃徃有高人体气兼特受巧性思若有神自作素琴一张云其材是峄阳孤桐也近携以相过安轸立柱龙唇凤翮实与常琴不同发音吐韵非常和朗吾家三兄生于隋末伤世扰乱有道无位作汾亭操盖孔子龟山之流也吾尝亲受其调颇为曲尽近得裴生琴更习共操洋洋乎觉声器相得今便留之恨不得使足下为锺期良用耿然吾所居南渚有仲长先生结庵独处三十载非其力不食傍无侍者虽患瘖疾不得交语风神肃肃可无俗气携酒对饮尚有典刑先生又作独游颂及河渚先生传开物寄道悬解之作也时取翫读便复江湖相忘吾徃见薛收白牛溪赋韵趣高竒词义旷逺嵯峨萧瑟真不可言壮哉邈乎扬班之俦也高人姚义常语吾曰薛生此文不可多得登大行俯沧海高深极矣吾近作河渚独居赋为仲长先生所见以为可与白牛连类今亦写一本以相示可与清溪诸贤共详之也乱极则治王途渐亨天灾不行年谷丰熟贤人充其朝农夫满于野吾徒江海之士击壌鼓腹输太平之税耳帝何力于我哉又知房李诸贤肆力廊庙吾家魏学士亦申其才公卿勤勤有志于礼乐元首明哲股肱为良何庆如之也夫思能独放湖海之士才堪济世王者所须所恨姚义不存薛生已殁使云罗天网者有所不该以为叹恨耳吾比风痹发动常劣劣不能住然烟霞山水性之所适琴歌酒赋不絶于时时游人间出入郊郭暮春三月登于北山松栢羣吟藤萝翳景意甚乐之箕踞散髪与鸟兽同羣醒不乱行醉不干物赏洽与穷还归河渚蓬室瓮牖弹琴诵书优哉游哉聊以卒歳首夏渐热足下何如也愿动息多宜黄颊之聚何时暂忘偶因南风畧示所怀敬愿珍厚不一一王君白
与魏居士书【王维】
足下太师之后世有明德宜其四代五公克复旧业而伯仲诸昆顷或早世唯有寿光复遭播越幼生弱侄藐然诸孤布衣徒歩降在皂隶足下不忍其亲杖策入闗降志屈体托于所知身不衣帛而于六亲孝慈终日一饭而以百口为累攻苦食淡流汗霡霂为之驱驰仆见足下裂裳毁冕二十余季山栖谷饮高居深视造次不违于仁举止必由于道高世之德欲葢而彰又属圣主搜扬仄陋束帛加璧被于岩穴相国急贤以副旁求朝闻夕拜片善一能垂章拖组况足下崇德荗绪清节冠世风高于黔娄善卷行独于石门荷莜朝廷所以超拜右史思其入践赤墀执牍珥笔羽仪当朝为天子文明且又禄及其室飬及昆弟免于负薪樵苏晚爨柴门闭于积雪藜状穿而未起若有称职上有致君之盛下有厚俗之化亦何顾影踞歩行歌采薇是怀寳迷邦爱身贱物也岂谓足下利锺釡之禄荣数尺之绶虽方丈盈前而蔬食菜羹虽高门甲第而毕竟空寂人莫不相爱而观身如聚沫人莫不自厚而视财若浮云于足下实何有哉圣人知身不足有也故曰欲洁其身而乱大伦知名无所著也故曰欲使如来名声普闻故离身而返屈其身知名空而返不避其名也古之高者曰许由挂瓢于树风吹瓢恶而去之闻尧譲临水而洗其耳耳非驻声之地声无染耳之迹恶外者垢内病物者自我此尚不能至于旷士岂入道者之门欤降及嵇康亦云顿缨狂顾逾思长林而忆丰草顿缨狂顾岂与免受维絷有异乎长林丰草岂与官署门阑有异乎异见起而正性隠色事碍而慧用微岂等同虗空无所不遍光明遍照知见独存之旨邪此又足下之所知也近有陶潜不肯把板屈腰见督邮解印绶弃官去后贫乞食诗云叩门拙言词是屡乞而多惭也尝一见督邮安食公田数顷一惭之不忍而终身惭乎此亦人我攻中忘大守小不鞭其后之累也孔宣父云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可者适意不可者不适意也君子以布仁施义活国济人为适意纵其道不行亦无意为不适意也茍身心相离理事俱如则何徃而不适此近于不易愿足下思可不可之旨以种类俱生无行作以为大依无守嘿以为絶尘以不动为出世也仆年且六十足力不强上不能原本理体禆补国朝下不能殖货聚榖愽施穷窘偷禄茍活诚罪人也然才不出众德在人下存亡去就如九牛一毛耳实非欲引尸祝以自助求分谤于高贤也畧陈起予惟审图之
上安州裴长史书【李白】
白闻天不言而四时行地不语而百物生白人焉非天地安得不言而知乎敢剖心析肝论举身之事便当谈笑以明其心而粗陈其大纲一快愤懑惟君侯察焉白本家金陵世为右姓遭沮渠蒙逊之难奔流咸秦因官寓家少长江汉五岁诵六甲十歳观百家轩辕以来颇得闻矣常横经籍诗书制作不倦迄于今三十春矣以为士生则桑弧蓬矢射乎四方故知大丈夫必有四方之志乃仗剑去国辞亲逺幼南穷苍梧东渉溟海见乡人相如大夸云夣之事云楚有七泽遂来观焉而许相公家见招妻以孙女便憇迹于此至移三霜焉曩昔东游维扬不逾一年散金三十余万有落魄公子悉皆济之此则是白之轻财好施也又昔与蜀中友人呉指南同逰于楚指南死于洞庭之上白■〈衤覃〉服恸哭若丧天伦炎月伏尸泣尽继之以血行路闻者悉皆伤心猛虎前临坚守不动遂权殡于湖侧便之金陵数年来观筋骨尚在白雪泣持刄躬申洗削裹骨徒歩负之而趋寝兴携持无辍身手遂丐贷营塟于鄂城之东故乡路遥魂魄无主礼以迁窆式昭朋情此则是白存交重义也又昔与逸人东严子隠于岷山之阳白巢居数年不迹城市飬竒禽千计呼皆就掌取食了无惊猜广汉太守闻而异之诣庐亲覩因举二人以有道并不起此则白飬高忘机不屈之迹也又前礼部尚书苏公出为益州长史白于路中投刺待以布衣之礼因谓羣寮曰此子天才英丽下笔不休虽风力未成且见専车之骨若广之以学可以相如比肩也四海明识具知此谭前此郡督马公朝野豪彦一见尽礼许为竒才因谓长史李京之曰诸人之文犹山无烟霞春无草树李白之文清雄奔放名章俊语络绎间起光明洞彻句句照人此则故交元丹亲接斯议若苏马二公愚人也复何足陈傥贤贤也白犹可尚夫唐虞之际于斯为盛有妇人焉九人而已是知才难不可多得白野人也颇工于文惟君侯顾之无按剑也伏惟君侯贵而且贤鹰扬虎视齿若编贝肤如凝脂昭昭乎若玉山上行朗然映人也而高义重诺名飞天京四方诸侯闻风暗许倚剑慷慨气干虹蜺月费千金日宴羣客出跃骏马入罗红颜所在之处朋友成市故时人歌曰宾朋何喧喧日夜裴公门愿得裴公之一言不须驱马埒华轩白不知君侯何以得此声于天壤之间岂不由重诺好贤谦以下士得也而晩节改操栖情翰林天才超然度越作者屈佐郧国时惟清哉棱威雄雄下慑羣物白窃慕高义已经十年云山间之造谒无路今也运会得趋末尘承颜接辞八九度矣常欲一雪心迹﨑岖未便何图谤言忽生众口攅毁将恐投杼下客震于严威然自明无辜何忧悔吝孔子曰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过此三者鬼神不害若使事得其实罪当其身则将浴兰沐芳自屏于烹鲜之地惟君侯死生不然投山窜海转死沟壑岂能明目张胆托书自陈耶昔王东海问犯夜者曰何所从来答曰从师受学不觉日晩王曰吾岂可鞭挞寗越以立威名想君侯通人必不尔也愿君侯恵以大遇洞开心颜终乎前恩再辱英眄白必能使精诚动天长虹贯日直度易水不以为寒若赫然作威加以大怒不许门下逐之长途白即膝行于前再拜而去西入秦海一观国风永辞君侯黄鹄举矣何王公大人之门不可以弹长铗乎
与韩荆州书【李白】
白闻天下谈士相聚而言曰生不愿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何令人之景慕一至于此耶岂不以有周公之风躬吐握之事使海内豪俊奔走而归之一登龙门则声价十倍所以龙盘凤逸之士皆欲收名定价于君侯愿君侯不以富贵而骄之寒贱而忽之则三千宾中有毛遂使白得脱颕而出即其人焉白陇西布衣流落楚汉十五好剑术徧干诸侯三十成文章歴抵卿相虽长不满七尺而心雄万夫王公大臣许与气义此畴曩心迹安敢不尽于君侯哉君侯制作侔神明德行动天地笔参于造化学究于天人幸愿开张心颜不以长揖见拒必若接之以高宴纵之以清谈请日试万言倚马可待今天下以君侯为文章之司命人物之权衡一经品题便作佳士而君侯何惜阶前盈尺之地不使白扬眉吐气激昂青云耶昔王子师为豫章未下车即辟茍慈明既下车又辟孔文举山涛作冀州甄拔三十余人或为侍中尚书先代所羙而君侯亦荐一严恊律入为秘书郎中间崔宗之房习祖黎昕许莹之徒或以才名见知或以清白见赏白毎观其衔恩抚躬忠义奋发白以此感激知君侯推赤心于诸贤腹中所以不归它人而愿委身国士傥急难有用敢効微躯且人非尧舜谁能尽善白谟猷筹划安能尽矜至于制作积成巻轴则欲尘秽视听恐雕虫小技不合大人若赐观刍荛请给以纸笔兼人书之然后退归闲轩缮冩呈上庶青萍结緑长价于薛卞之门幸惟下流大开奬饰惟君侯图之
谢杜相公论房杜二相书【柳冕】
冕再拜上书相公阁下昨得蒋起居书伏承相公以冕论房杜二相书并答江西刑政论共四本以付史馆冕惕然自失惧辱相公之厚意遂取旧本删改数处愧无运斤之妙徒有伤手之责谨随状献上退而自惭去年又续奉相公手疏以国家承文弊之后房杜为相不能反之于质诚如高论又以文章承徐庾之弊不能反之于古愚以为不然故追而论之以献左右且今之文章与古之文章立意异矣何则古之作者因治乱而感哀乐因哀乐而为咏歌因咏歌而成比兴故大雅作则王道盛矣小雅作则王道缺矣雅变风则王道衰矣诗不作则王泽竭矣至于屈宋哀而以思流而不反皆亡国之音也至于西汉杨马已降置其盛明之代而习亡国之音所失岂不大哉然而武帝闻子虚之赋叹曰嗟乎朕不得与此人同时故武帝好神仙相如为大人赋以讽上读之飘飘然反有凌云之志子云非之曰讽则讽矣吾恐不免于劝也子云知之不能行之于是风雅之文变为形似比兴之体变为飞动礼义之情变为物色诗之六义尽矣何则屈宋唱之两汉扇之魏晋江左随波而不反矣故萧曹虽贤不能变滛丽之体二茍虽盛不能变声色之辞房杜虽明不能变齐梁之弊是则风俗好尚系在时王不在人臣明矣故文章之道不根教化别是一技耳当时君子耻为文人语曰德成而上艺成而下文章技艺之流也故夫子末之是以四杨荀陈以徳行经术名震海内门生受业皆一时英俊而文章之士不得行束修之礼非夫两汉近古由有三代之风乎惜也系士风而不本于王化至若荀孟贾生明先王之道尽天人之际意不在文而文自随之此真君子之文也然荀孟之学困于儒墨贾生之才废于绛灌道可以济天下而莫能行之文可以变风雅而不能振之是天下皆惑不可以一人正之今风俗移人久也文雅不振甚矣茍以此罪之即萧曹軰皆罪人也岂独房杜乎相公如变其文即先变其俗文章风俗其弊一也变之之术在教其心使人日用而不自知也伏惟尊经术卑文士经术尊则教化羙教化羙则文章盛文章盛则王道兴此二者在圣君行之而已冕再拜
与滑州卢大夫论文书【柳冕】
顿首别后九年年已老大平生好文老亦兴尽日为外事所挠有笔语两大卷或不得巳而为之或有为而为之既为颇近教化谨録呈上望览讫一笑夫文生于情情生于哀乐哀乐生于治乱故君子感哀乐而为文章以知治乱之本屈宋以降则感哀乐而亡雅正魏晋以还则感声色而亡风教宋齐以下则感物色而亡兴致教化兴亡则君子之风尽故滛丽形似之文皆亡国哀思之音也自夫子至梁陈三变以至衰弱嗟乎闗雎兴而周道盛王泽竭而诗不作作则王道兴矣天其或者肇徃时之乱为圣唐之治兴三代之文者乎老夫虽知之不能文之纵文之不能至之况已衰矣安能鼓作者之气尽先王之教在吾子复而行之鼓而励之冕顿首
再答张仆射书【柳冕】
辱还答知朝廷之事事无小大难易一切言之言之輙从从乃中变故吾子言有进退之心误矣夫言之不入諌而怒之国之患也言之輙从从而中变是可諌也又何患乎故下之说上患其志不固不患无时谋合于天即天为之时谋合于人即人为之时且天不违况于人乎伊尹负鼎爼五干汤其道乃行天为之时也商鞅以强国三说孝公其功乃立人为之时也譬如为山累土过于九仞然后功就茍待天时功不成矣愚公者志欲移山必能移山故天地之心与人不逺人能感天在于心耳昔犬戎灭周申甫复之无知乱齐管仲霸之晋室中絶王导兴之太平干纪姚宋挫之彼谋之如神即用之如神故贤人君子匡救时运有其才必有其志有其言必有其事事至而退君子不为今一言未行其志乃衰是无志也故君子白刅可蹈也鼎镬可赴也其志不可夺也今有其位有其时一不动再言之再不动三四言之即天地可动况于人乎天地气合即君臣气合又何患乎冕白
论史上萧至忠书【刘知几】
仆自策名仕伍待罪朝列至为史臣再入东观竟不能勒成国典贻彼后来者何哉静言思之其不可有五故也何者古之国史皆出一家如鲁汉之丘明子长晋齐之董狐南史咸能立言不朽藏诸名山未闻藉于众功方云絶笔惟彼汉东观大集羣儒而著述无主条章靡立繇是伯度讶其不寔公理以为可焚张蔡二子糺之于当代傅范两家嗤之于后叶今史直取士有倍东京人自以为荀袁家自称为政骏毎欲记一事载一言皆阁笔相视含毫不断故首白可期而汗青无日其不可一也前汉郡国计书先上太史副上丞相后汉公卿所撰始集公府乃上兰台繇是史官所修载事为传爰自近古此道不行史臣编録惟自询探而左右二史阙注起居衣冠百家罕通行状求风俗于州郡视听匪详讨沿革于台阁簿籍难见虽使尼父再出犹且惑于管窥况仆限以中才安能遂其愽物其不可二也昔董狐之书法也以示于朝南史之书弑也执简以徃而近代史局皆通籍禁门幽居九重欲人不见寻其义者盖由杜彼颜面防诸请谒故也然今馆中作者多士如林皆愿长喙无闻齚舌傥有五始初成一字加贬言未絶口而朝野具知笔未涵毫而缙绅咸见夫孙盛实録取嫉权门王韶直书见雠贵族人之情也能无畏乎其不可三也古者刋定一史纂成一家体统各殊指归言别夫尚书之教以疏通知逺为主春秋之义以惩恶劝善为先史记则退处士而进奸雄汉书则抑忠臣而餙主阙斯并曩贤得失之例良史是非之准作者言之详矣顷史官记注多取禀监修杨令公法春秋则云必须直辞宗尚书则曰宜多隠恶十羊九牧其令难行一国三公适从焉在其不可四也窃以史置监修虽无古式寻其名号可得而言夫言监者盖总领之义耳如创纪编年则年有断限革传叙事则事有丰约或可略而不略或应书而不书此失刋削之务也属辞比事劳逸宜均挥毫奋墨勤惰须等某表某篇付之此职某纪某传归之彼官此铨配之理也斯并宜明立科条审定区域傥人思自勉则书可立成今监之者既不指授修之者又无遵奉用使争学茍且务相推避坐变炎凉徒延岁月其不可五也凡此不可其流实多一言以蔽三隅自反而时谈物议焉得笑仆编次无闻者哉比者伏见明公毎汲汲于劝诱勤勤于课绩或云坟籍事重努力用心或云岁序已淹何时辍手窃以纲维不举而督课徒勤虽威以刺骨之刑朂以悬金之赏终不得也论语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仆所以昔者布怀知巳歴诋羣公屡辞载笔之官愿罢记言之职者正为此耳当今朝号得人国称多士蓬山之下良直差肩芸阁之中英竒接武仆既功亏刻鹄笔来获麟徒殚太官之膳虚索长安之米乞以本职还其旧居多谢简书请避言路惟明公足下哀而许之
与吕相公书【元结】
某月日某官某再拜相公阁下某尝见时人不能自守性分俛仰于倾夺之中低佪于名利之下至有伤污毁辱之患灭身亡家之祸则欲剧为之箴于身岂愿踰性分取祸辱而忘自箴者邪某性荒浪无拘限毎不能节酒与人相见适在一室不能无欢于醉醉欢之中不能无过少不学为吏长又著书论自适昔天下太平不敢絶世业亦欲求文学之官职员散冗者为子孙计耳自兵兴以来此望亦絶何哉某一身奉亲奔走万里所望饮喙承欢膝下今则辱在官以逾其性分触祸辱机兆者日未无之某又三世单贫年过四十弱子无母年未十歳孤生嫁娶者一人相公视某敢以身狥名利者乎有如某者以身徇名利齿于奴隶尚可羞而况士君子也欤某甚愚钝又无功劳自布衣歴官不十月官至尚书郎向三歳官未削人多相荣某实自忧相公忍令某渐至畏惧而死甚令必受祸辱而已某前后所言相公似未见信故籍纸笔烦渎门下某再拜
与韦洪州书【元结】
某月日荆南节度判官水部员外郎兼殿中侍御史元结顿首某闻古之贤达居权位也令当世颂其徳后世师其行何以言之在分君子小人察视邪正使无寃滥而无愤痛耳某不能逺取古人请以端公贤公中丞为喻前者获接端公余论某尝议及中丞某以为赏中丞之功未当论中丞之寃至滥端公不知情至泣涕交流岂不为有寃滥未伸而生此愤痛某于端公颇为亲故官又差肩曽不垂问便即责使寃滥者岂独中丞而已乎愤痛者岂独端公而已乎所以至遣使者试以自明端公前谍则请不交兵端公后谍则请速交兵如此岂端公自察辨误耶有小人惑乱端公耶端公又云荆南将士侵暴端公岂能保荆南将士必侵暴乎岂能保淮西将士必不侵暴乎端公少垂察问某又闻泗上邻家之事请说以自喻昔泗上有邻家有朋友游者斗之游东家则曰公之友贤能益主人西家之友愚能损主人逰西家则曰公之友智能誉主人东家之友狡能毁主人见其友亦如斗主人之论于是邻家之友相恶将相害邻家之翁怒将相絶里有正言之士为辨之然后邻家通欢邻友相善荆南与江西犹邻家也某其友乎游者方相斗谁为正信之士一为辩之某敢以此书献端公阁下
上李大夫论古篆书【李阳冰】
阳冰志在古篆殆三十年见前人遗迹羙即羙矣惜其未有点画但傍观模刻而已缅想圣达立制造书之意乃复仰观俯察六合之际焉于天地山川得方圆流峙之形于日月星辰得经纬昭回之度于云霞草木得霏布滋蔓之容于衣冠文物得揖譲周旋之礼于鬓眉口鼻得喜怒惨舒之分于虫鱼禽兽得屈伸飞动之理于骨角齿牙得摆拉咀嚼之势随手万变任心所成可谓通三才之气象偹万物之情状者矣常痛孔壁遗文汲冢旧简年代寖逺谬误滋多蔡中郎以丰同豊李丞相将束为宋鱼鲁一惑泾渭同流学者相承靡所迁复毎一念至未尝不废食雪耻揽笔长叹焉天将未丧斯文也故小子得篆籀之宗旨皇唐圣运逮兹八叶天生克复之主人乐惟新之令以淳古为务以文明为理钦若典谟畴咨故实诚愿刻石作篆偹书六经立于明堂为不刋之典号曰大唐石经使百代之后无所损益仰明朝之洪烈法高代之盛事死无恨矣阳冰年垂五十去国万里家无宿舂之储出无代歩之乘仰望紫极远于丹霄若溘先犬马此志不就必将负于圣朝是长埋于古学矣大夫衔命北阙抚寕南方茍利国家专之可也伏望处分令题简牍及到主人寒天已暮闇烛之下应命书之霜深笔冷未穷体势傥归奏之日一使闻天非小人之已务是大夫之功业可否之事伏惟去就之阳冰再拜
寄李翱书【裴度】
前者唐生至自滑猥辱致书札兼获所贶新作十二篇度俗流也不尽窥见若愍女碑烈妇传可以激扬烈教义焕于史氏锺铭谓以功伐名于器非为铭与弟正辞书谓文非一艺斯皆可谓救文之失广文之用也甚善甚善然仆之知弟也未知其它直以弟敏于学而至于文就六经而正焉故毎遇名軰称弟不容于口自谓称久益无愧词窃料弟亦以直谅见待不以恱媚相容故不唯嗟挹亦欲商度其万一耳若弟摈落今古脱遗经籍斯则如献白豕何足采取若犹有祖述则愿陈其梗槩以相参会耳愚谓三五之代上垂拱而无为下不知其帝力其渐被于天地万物不可得而传也夏殷之际圣贤相遇其文在于盛徳大业又鲜可得而传也厥后周公遭变仲尼不当世其文遗于册府故可得而传也是作周公之文也荀孟之文左右周孔之文也理身理家理国理天下一日失之败乱至矣骚人之文发愤之文也雅多自贤颇有狂态相如子云之文谲諌之文也自为一家不是正气贾谊之文化成之文也铺陈帝王之道昭昭在目司马迁之文财成之文也驰骋数千载若有余力董仲舒刘向之文通儒之文也发明经术究极天人其余擅羙一时流誉千载者多矣不足为弟道焉然皆不诡其词而词自丽不异其理而理自新若夫典谟训诰文言系词国风雅颂经圣人之笔削者则又至易也至直也虽大弥天地细入无间而奇言怪语未之或有意随文而可见事随意而可行此所谓文可文非常文也其可文而文之何常之有俾后之作者有所裁准而请问于弟谓之可哉谓之不可非仆敢言谓之可也则大学之道在明明徳在止至善矣能止乎若遂过之犹不及也观弟近日制作大旨常以时世之文多偶对俪句属缀风云覊束声韵为文之病甚矣故以雄词逺致一以矫之则是以文字为意也且文者圣人假之以达其心达则已理穷则已非故高之下之详之略之也愚欲去彼取此则安歩而不可及平居而不可谕又何必逺闗经术然后骋其材力哉昔人有见小人之违道者耻与之同形貌共衣服遂思倒置眉目反易冠帯以异也不知其倒之反之非也虽失于小亦异于君子矣故文之异在气格之高下思致之深浅不在磔裂章句隳费声韵也人之异在风神之清浊心志之通塞不在于倒置眉目反易冠帯也庶几高明少纳庸妄若以为未幸不以苦言见革其惑惟仆心虑荒散百事罢息然意之所在敢隠于故人邪昌黎韩愈仆识之旧矣中心爱之不觉惊赏然其人信羙材也近或闻诸侪类云恃其絶足徃徃奔放不以文立制而以文为戏可矣乎可矣乎今之作者不及则已及之者当大为防焉尔弟索居多年劳想深至穷阴凝冱动息何如入奉晨昏之欢出叅帷幄之画固多适耳昨弟来欲度及时干进度昔岁取名不敢自高今孤茕若此游宦谓何是不复能从故人之所朂耳但寘力田园茍过朝夕而已然待春气微和农事未动或策蹇谒贤大夫兼与弟道旧未尔间犹希尺牍珍重珍重力书无余从表弟裴度奉简
与外孙崔氏二孩书【李华】
八月十五日翁告崔氏之子两孩省吾出身入仕行四十年晚有汝母已飬汝二人矣吾逮事裴氏郑氐崔氏诸姑于氏堂姑皆贤明淑哲为内外师范意欲与汝言之裴氏始恩慈见吾一善未尝不流涕祝吾成立见吾伯仲书题诲责踈略话及旧事云无此例吾伯仲书题比今日中外书题其间踈宻不啻百千也吾小时犹省长幼毎日两时栉盥起居尊行三时侍食饮食讫然后敢食犹责不如礼今者诸子日出高眠争览盘器何曾有此仪可为叹息世教如此何得不乱妇人亦要读书解文字知今古情状事父母舅姑然可无咎诗序云哀窈窕思贤才而无伤善之心焉是闗雎之义也易曰主中馈无攸遂妇人但当主酒食待宾客而已其余无自専之礼诗云将翱将翔佩玉琼琚此奉舅姑助祭祀之仪也又曰将翱将翔弋鳬与鴈此主酒食待宾客之仪也礼经所载汝其记之又妇人将嫁三月教于公宫祖庙既毁教于宗室嫁则庙见不见庙者不得为妇今此礼凌夷人从茍且妇人尊于丈夫羣阴制于太阳世教沦替一至于此为可堕泪汝等当学读书礼论语孝经此最为要也吾小时南市帽行见貂帽多帷帽少当时旧人已叹风俗中年至西京市帽行乃无帷帽貂帽亦无男子衫袖蒙鼻妇人领巾覆头向有帷帽羃离必为瓦石所及此乃妇人为丈夫之象丈夫为妇人之饰颠之倒之莫甚于此触类而长不可胜言举其一端告及汝耳勿谓幼小不遵训诫所见所闻頺风败俗故申明旧事不能一一也阿马来说汝诵得数十篇诗赋丽丽巳能承顺十五姉颜色十七伯极锺念吾旅病乍闻甚慰意几人不患尊行不慈训患身不能承顺耳汝承十五姉仁慈十七伯训诱又质性承顺当不扶自直吾所告者括羽汝耳不次翁告崔氏二子省
荐杨牢书【李甘】
执事之部孝童杨牢茂卿从田氏府赵军反杀田氏茂卿又牢之兄独三徃索父丧虑死不果至牢自洛阳走常山二千里号伏叛垒委髪羸骸有可怜状雠意感解以丧还之单缞冬月徃来太行间冻肤皲■〈疒豕〉衔哀雨血行路稠人为牢泣归责其子以牢勉之牢为儿践操如此未闻执事问唁而书顕之岂树风扶教意邪且乡人啮疽刳歴急亲之病皆一时决尔犹蒙表其闾脱之徭上有大礼则差问以粟帛今河北骄叛万师不能攘而牢徒歩请尸雠手与夫含腐忍疮者孰多牢絶乳即能诗洛阳儿曹壮于牢者皆出其下闻牢之赎丧潞帅偿其费其葬也滑帅赠之财斯执事之事他人既慕之矣即有称牢于上者执事无能恨其后乎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十七
(明)贺复征 编
○书十三
与于襄阳书【唐韩愈】
七月三日将仕郎守国子监四门博士韩愈谨奉书尚书阁下士之能享大名顕当世者莫不有先达之士负天下之望者为之前焉士之能垂休光照后世者亦莫不有后进之士负天下之望者为之后焉莫为之前虽羙而不彰莫为之后虽盛而不传是二人者未始不相须也然而千百载乃一相遇焉岂上之人无可援下之人无可推欤何其相须之殷而相遇之踈也其故在下之人负其能不肯謟其上上之人负其位不肯顾其下故高材多戚戚之穷盛位无赫赫之光是二人者之所为皆过也未尝干之不可谓上无其人未尝求之不可谓下无其人愈之诵此言久矣未尝敢以闻于人侧闻阁下抱不世之才特立而独行道方而事实卷舒不随乎时文武惟其所用岂愈所谓其人哉抑未闻后进之士有遇知于左右获礼于门下者岂求之而未得邪将志存乎立功而事専乎报主虽遇其人未暇礼耶何其宜闻而久不闻也愈虽不材其自处不敢后于恒人阁下将求之而未得欤古人有言请自隗始愈今者惟朝夕刍米仆赁之资是急不过费阁下一朝之享而足也如曰吾志存乎立功而事専乎报主虽遇其人未暇礼焉则非愈之所敢知也世之龊龊者既不足以语之磊落竒伟之人又不能听焉则信乎命之穷也谨献旧所为文一十八首如赐覧观亦足知其志之所存愈恐惧再拜
上兵部李侍郎书【韩愈】
十二月九日将仕郎守江陵府法曹参军韩愈谨上书侍郎阁下愈少鄙钝于时事都不通晓家贫不足以自活应举觅官凡二十年矣薄命不幸动遭谗谤进寸退尺卒无所成性本好文学因困厄悲愁无所告语遂得究穷于经传史记百家之说沈潜乎训义反复乎句读砻磨乎事业而奋发乎文章凡自唐虞已来编简所存大之为河海高之为山岳明之为日月幽之为鬼神纎之为珠玑华实变之为雷霆风雨竒辞奥旨靡不通达惟是鄙钝不通晓于时事学成而道益穷年老而智益困私自怜悼悔其初心发秃齿豁不见知已夫牛角之歌辞鄙而义拙堂下之言不书于传记齐桓举以相国叔向携手以上然则非言之难为听而识之者难遇也伏以阁下内仁而外义行高而德巨尚贤而与能哀穷而悼屈自江而西既化而行矣今日入守内职为朝廷大臣当天子新即位汲汲于理化之日出言举事宜必施设既有听之之明又有振之之力寗戚之歌鬷明之言不发于左右则后而失其时矣谨献旧文一巻扶树教道有所明白南行诗一巻舒忧娱悲杂以瓌怪之言时俗之好所以讽于口而听于耳也如赐览观亦有可采干渎严尊伏増惶恐愈再拜
与鄂州桞中丞书【韩愈】
淮右残孽尚守巢窟环冦之师殆且十万瞋目语难自以为武人不肯循法度颉颃作气埶窃爵位自尊大肩相摩地相属也不闻有一人援桴鼓誓众而前者但日令走马来求赏给助冦为声势而已阁下书生也诗书礼乐是习仁义是修法度是束一旦去文就武鼓三军而进之陈师鞠旅亲与为辛苦慷慨感激同食下卒将二州之牧以壮士气斩所乘马以祭踶死之士虽古名将何以加兹此由天资忠孝郁于中而大作于外动皆中于机会以取胜于当世而为戎臣师岂常习于威暴之事而乐其闘战之危也哉愈诚怯弱不适于用听于下风窃自増气夸于中朝稠人广众会集之中所以羞武夫之颜令议者知将国兵而为人之司命者不在彼而在此也临敌重慎诫轻出入良食自爱以副见慕之徒之心而果为国立大功也幸甚幸甚
又与鄂州桞中丞书【韩愈】
愈愚不能量事势可否比常念淮右以靡弊困顿三州之地蚊蚋蚁虫之聚感凶竖喣濡饮食之恵提童子之手坐之堂上奉以为帅出死力以抗逆明诏战天下之兵乘机逐利四出侵暴屠烧县邑贼杀不辜环其地数千里莫不被其毒洛汝襄荆许颍淮江为之骚然丞相公卿士大夫劳于图议握兵之将熊罴貙虎之士畏懦■〈戚〉蹜莫肯杖戈为士卒前行者独阁下奋然率先扬兵界上将二州之守亲出入行间与士卒均辛苦生其气势见将军之锋颕凛然有向敌之意用儒雅文字章句之业取先天下武夫闗其口而夺之气愚初闻时方食不觉弃匕箸起立岂以为阁下真能引孤军单进与死冦角逐争一旦侥幸之利哉就令如是亦不足贵其所以服人心在行事适机宜而风采可畏爱故也是以前状輙述鄙诚眷恵手翰还答益増欣竦夫一众人心力耳目使所至如时雨三代用师不出是道阁下果能充其言继之以无倦得形便之地甲兵足用虽国家故所失地旬岁可坐而得况此小冦安足置齿牙间勉而卒之以俟其志幸甚夫逺征军士行者有覊旅离别之思居者有怨旷骚动之忧本军有馈饷烦费之难地主多姑息形迹之患急之则怨缓之则不用命浮寄孤悬形势销弱又与贼不相谙委临敌恐骇难以有功若召募土人必得豪勇与贼相熟知其气力所极无望风之惊爱护乡里勇于自战征兵满万不如召募数千阁下以为何如傥可上闻行之否计已与裴中丞相见行营事宜不惜时赐示及幸甚不宣愈再拜
答李秀才书【韩愈】
愈白故友李观元宾十年之前示愈别吴中故人诗六章其首章则吾子也盛有所称引元宾行峻洁清其中狭隘不能包容于寻常人不肯茍有论说因究其所以于是知吾子非庸众人时吾子在吴中其后愈出在外无因缘相见元宾既殁其文益可贵重思元宾而不见见元宾之所与者则如元宾焉今者辱恵书及文章观其姓名元宾之声容恍若相接读其文辞见元宾之知人交道之不污甚矣子之心有似于吾元宾也子之言以愈所为不违孔子不以琢雕为工将相从于此愈敢自爱其道而以辞譲为事乎然愈之所志于古者不惟其辞之好好其道焉尔读吾子之辞而得其所用心将复有深于是者与吾子乐之况其外之文乎愈顿首
与孟简书【韩愈】
愈白行官自南廽过吉州得吾兄二十四日手书数畨忻悚兼至未审入秋来眠食何似伏惟万福来示云有人传愈近少信奉释氏此传之者妄也潮州时有一老僧号大颠颇聪明识道理逺地无可与语者故自山召至州郭留十数日实能外形骸以理自胜不为事物侵乱与之语虽不尽解要自胸中无滞碍以为难得因与徃来及祭神至海上遂造其庐及来袁州留衣服为别乃人之情非崇信其法求福田利益也孔子云丘之祷久矣凡君子行巳立身自有法度圣贤事业具在方册可效可师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内不愧心积善积恶殃庆自各以其类至何有去圣人之道舍先王之法而从夷狄之教以求福利也诗不云乎岂弟君子求福不回传又曰不为威惕不为利疚假如释氏能与人为祸祟非守道君子之所惧也况万万无此理且彼佛者果何人哉其行事类君子邪小人邪若君子也必不妄加祸于守道之人如小人也其身已死其鬼不灵天地神祗昭布森列非可诬也又肯令其鬼行胸臆作威福于其间哉进退无所据而信奉之亦且惑矣且愈不助释氏而排之者其亦有说孟子云今天下不之杨则之墨杨墨交乱而圣贤之道不明则三纲沦而九法斁礼乐崩而夷狄横几何其不为禽兽也故曰能言距杨墨者皆圣人之徒也扬子云言古者杨墨塞路孟子辞而辟之廓如也夫杨墨行正道废且将数百年以至于秦卒灭先王之法烧除其经坑杀学士天下遂大乱及秦灭汉兴且百年尚未知修明先王之道其后始除挟书之律稍求亡书招学士经虽少得尚加残缺十亡二三故学士多老死新者不见全经不能尽知先王之事各以所见为守分离乖隔不合不公二帝三王羣圣人之道于是大壊后之学者无所寻逐以至于今泯泯也其祸出于杨墨肆行而莫之禁故也孟子虽贤圣不得位空言无施虽切何补然頼其言而今学者尚知宗孔氏崇仁义贵王贱覇而已其大经大法皆亡灭而不救坏乱而不收所谓存十一于千百安在其能廓如也然向无孟氏则皆服左衽而言侏■〈亻离〉矣故愈尝推尊孟氏以为功不在禹下者为此也汉氏以来羣儒区区修补百孔千疮随乱随失其危如一发引千钧绵绵延延寖以微灭于是时也而唱释老于其间鼓天下之众而从之呜呼其亦不仁甚矣释老之害过于杨墨韩愈之贤不及孟子孟子不能救之于未亡之前而韩愈乃欲全之于已坏之后呜呼其亦不量其力且见其身之危莫之救以死也虽然使其道由愈而粗传虽灭死万万无恨天地鬼神临之在上质之在傍又安得因一摧折自毁其道以从于邪也籍湜軰虽屡指教不知果能不叛去否辱吾兄眷厚而不获承命惟増惭愧死罪死罪愈再拜
上张仆射论击球书【韩愈】
以击球事諌执事者多矣諌者不休执事不止此非为其乐不可舍其諌不足听故哉諌不足听者辞不足感心也乐不可舍者患不能切身也今之言球之害者必曰有危堕之忧有激射之虞小者伤面目大者残形躯执事闻之若不闻者其意必曰进若习熟则无危堕之忧避能便捷则免激射之虞小何伤于面目大何累于形躯者哉愈今所言皆不在此其指要非以他事外物牵引相比也特以击球之间之事明之耳马之与人情性殊异至于筋体之相束血气之相持安佚则适劳顿则疲者同也乘之有道歩骤折中少必无疾老必后衰及以之驰球于场荡揺其心腑振挠其骨筋气不及出入走不及廽旋逺者三四年近者一二年无全马矣然则球之害于人也决矣凡五藏之系络甚微坐立必悬垂于胸臆之间而以之颠顿驰骋呜呼其危哉春秋传曰夫有尤物足以移人茍非德义则必有祸虽岂弟君子神明所扶持然广虑之深思之亦养寿命之一端也
重答张籍书【韩愈】
吾子不以愈无似意欲推而纳诸圣贤之域拂其邪心増其所未高谓愈之质有可以至于道者浚其源导其所归溉其根将食其实此盛德者之所辞譲况于愈者哉抑其中有宜复者故不可遂已昔者圣人之作春秋也既深其文辞矣然犹不敢公传道之口授弟子至于后世然后其书出焉其所以虑患之道微也今夫二氏之所宗而事之者下乃公卿辅相吾岂敢昌言排之哉择其可语者诲之犹时与吾悖其声哓哓若遂成其书则见而怒之者必多矣必且以我为狂为惑其身之不能恤书于吾何有夫子圣人也且曰自吾得子路而恶声不入于耳其余辅而相者周天下犹且絶粮于陈畏于匡毁于叔孙奔走于齐鲁宋卫之郊其道虽尊其穷也亦甚矣頼其徒相与守之卒有立于天下向使独言之而独书之其存也可冀乎今夫二氏行乎中土也盖六百年有余矣其植根固其流波漫非可以朝令而夕禁也自文王没武王周公成康相与守之礼乐皆在及乎夫子未久也自夫子而及乎孟子未久也自孟子而及乎扬雄亦未久也然犹其勤若此其困若此而后能有所立吾其可易而为之哉其为也易则其传也不逺故余所以不敢也然观古人得其时行其道则无所为书书者皆所为不行乎今而行乎后世者也今吾之得吾志失吾志未可知竢五六十为之未失也天不欲使兹人有知乎则吾之命不可期如使兹人有知乎非我其谁哉其行道其为书其化今其传后必有在矣吾子其何遽戚戚于吾所为哉前书谓吾与人商论不能下气若好胜者然虽诚有之抑非好已胜也好已之道胜也非好已之道胜也已之道乃夫子孟轲扬雄所传之道也若不胜则无以为道吾岂敢避是名哉夫子之言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则其与众人辨也有矣驳杂之讥前书尽之吾子其复之昔者夫子犹有所戏诗不云乎善戏谑兮不为虐兮记曰张而不弛文武不能也恶害于道哉吾子其未之思乎孟君将有所适思与吾子别庶几一来
答李翊书【韩愈】
六月二十六日愈白李生足下生之书辞甚高而其问何下而恭也能如是谁不欲告生以其道道徳之归也有日矣况其外之文乎抑愈所谓望孔子之门墙而不入于其宫者焉足以知是且非邪虽然不可不为生言之生所谓立言者是也生所为者与所期者甚似而几矣抑不知生之志蕲胜于人而取于人邪将蕲至于古之立言者邪蕲胜于人而取于人则固胜于人而可取于人矣将蕲至于古之立言者则无望其速成无诱于势利飬其根而竢其实加其膏而希其光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晔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抑又有难者愈之所为不自知其至犹未也虽然学之二十余年矣始者非三代两汉之书不敢观非圣人之志不敢存处若忘行若遗俨乎其若思茫乎其若迷当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惟陈言之务去戞戞乎其难哉其观于人不知其非笑之为非笑也如是者亦有年犹不改然后识古书之正伪与虽正而不至焉者昭昭然白黒分矣而务去之乃徐有得也当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汨汨然来矣其观于人也笑之则以为喜誉之则以为忧以其犹有人之说者存也如是者亦有年然后浩乎其沛然矣吾又惧其杂也迎而距之平心而察之其皆醇也然后肆焉虽然不可以不养也行之乎仁义之途游之乎诗书之源无迷其途无絶其源终吾身而已矣气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毕浮气之与言犹是也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者皆宜虽如是其敢自谓几于成乎虽几于成其用于人也奚取焉虽然待用于人者其肖于器耶用与舍属诸人君子则不然处心有道行已有方用则施诸人舍则传诸其徒垂诸文而为后世法如是者其亦足乐乎其无足乐也有志乎古者希矣志乎古必遗乎今吾诚乐而悲之亟称其人所以劝之非敢褒其可褒而贬其可贬也问于愈者多矣念生之言不志乎利聊相为言之愈白
刘正夫书【韩愈】
愈白进士刘君足下辱笺教以所不及既荷厚赐且愧其诚然幸甚幸甚凡举进士者于先进之门何所不徃先进之于后軰茍见其至寜可以不答其意邪来者则接之举城士大夫莫不皆然而愈不幸独有接后軰名名之所存谤之所归也有来问者不敢不以诚答或问为文宜何师必谨对曰宜师古圣贤人曰古圣贤人所为书具存辞皆不同宜何师必谨对曰师其意不师其辞又问曰文宜易宜难必谨对曰无难易惟其是尔如是而已非固开其为此而禁其为彼也夫百物朝夕所见者人皆不注视也及覩其异者则共观而言之夫文岂异于是乎汉朝人莫不能为文独司马相如太史公刘向杨雄为之最然则用功深者其收名也逺若皆与世浮沈不自树立虽不为当时所怪亦必无后世之传也足下家中百物皆赖而用也然其所珍爱者必非常物夫君子之于文岂异于是乎今后进之为文能深探而力取之以古圣贤人为法者虽未必皆是要若有司马相如太史公刘向扬雄之徒出必自于此不自于循常之徒也若圣人之道不用文则已用则必高其能者能者非他能自树立不因循者是也有文字来谁不为文然其存于今者必其能者也顾常以此为说耳愈于足下忝同道而先进者又常从游于贤尊给事既辱厚赐又安得不进其所有以为答也足下以为何如愈白
答尉迟生书【韩愈】
愈白尉迟生足下夫所谓文者必有诸其中是故君子慎其实实之羙恶其发也不揜本深而末茂形大而声宏行峻而言厉心醇而气和昭晰者无疑优游者有余体不偹不可以为成人辞不足不可以为成文愈之所闻者如是有问于愈者亦以是对今吾子所为皆善矣谦谦然若不足而以征于愈愈又敢有爱于言乎抑所能言者皆古之道古之道不足以取于今吾子何爱之异也贤公卿大夫在上比肩始进之贤士在下比肩彼其得之必有以取之也子欲仕乎其徃问焉皆可学也若独有爱于是而非仕之谓则愈也尝学之矣请继今以徃
应科目时与人书【韩愈】
月日愈再拜天地之濵大江之濆曰有怪物焉盖非常鳞凡介之品彚匹俦也其得水变化风雨上下于天不难也其不及水盖寻常尺寸之间耳无高山大陵旷涂絶险为之闗隔也然其穷涸不能自致乎水为獱獭之笑者盖十八九矣如有力者哀其穷而转运之盖一举手一投足之劳也然是物也负其异于众也且日烂死于沙泥吾寜乐之若俛首帖耳揺尾而乞怜者非我之志也是以有力者遇之熟视之若无覩也其死其生固不可知也今又有有力者当其前矣聊试俛首一鸣号焉庸讵知有力者不哀其穷而忘一举手一投足之劳而转之清波乎其哀之命也其不哀之命也知其在命而且鸣号之者亦命也愈今者实有类于是是以忘其踈愚之罪而有是说焉阁下其亦怜察之
与李翔书【韩愈】
使至辱足下书欢愧交并不容于心嗟乎子之言意皆是也仆虽巧说何能逃其责耶然皆子之爱我多重我厚不酌时人待我之情而以子之待我之意使我望于时人也仆之家本穷空重遇攻刼衣服无所得养生之具无所有家累仅三十口携此将安所归托乎舍之入京不可也挈之而行不可也足下将安以为我谋哉此一事耳足下谓我入京城有所益乎仆之有子犹有不知者时人能知我哉持仆所守驱而使奔走伺侯公卿间开口议论其安能有以合乎仆在京城八九年无所取资日求于人以度时月当时行之不觉也今而思之如痛定之人思当痛之时不知何能自处也今年加长矣复驱之使就其故地是亦难矣所贵乎京师者不以明天子在上贤公卿在下布衣韦帯之士谈道义者多乎以仆遑遑于其中能上闻而下达乎其知我者固少知而相爱不相忌者又加少内无所资外无所从终安所为乎嗟乎子之责我诚是也爱我诚多也今天下之人有如子者乎自尧舜以来士有不遇者乎无也子独安能使我洁清不洿而处其所可乐哉非不愿为子之所云者力不足势不便故也仆于此岂以为大相知乎累累随行役役逐队饥而食饱而嬉者也其所以止而不去者以其心诚有爱于仆也然所爱于我者少不知我者犹多吾岂乐于此乎哉将亦有所病而求息于此也嗟乎子诚爱我矣子之所责于我者诚是矣然恐子有时不暇责我而悲我不暇悲我而自责且自悲也及之而后知履之而后难耳孔子称颜回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彼人者有圣者为之依归而又有箪食瓢饮足以不死其不忧而乐也岂不易哉若仆无所依归无箪食无瓢饮无所取资则饿而死其不亦难乎子之闻我言亦悲矣嗟乎子亦慎其所之哉离违久年还侍左右当日欢喜故专使驰此候足下意并以自解愈再拜
与崔羣书【韩愈】
自足下离东都凡两度枉问寻承已达宣州主人仁贤同列皆君子虽抱覊旅之念亦且可以度日无入而不自得乐天知命者固前修之所以御外物者也况足下度越此等百千軰岂以出处近逺累其灵台邪宣州虽称清凉高爽然皆大江之南风土不并以北将息之道当先理其心心闲无事然后外患不入风气所宜可以审偹小小者亦当自不至矣足下之贤虽在穷约犹能不改其乐况地至近官荣禄厚亲爱尽在左右者邪所以如此云云者以为足下贤者宜在上位托于幕府则不为得其所是以及之乃相亲重之道耳非所以待足下者也仆自少至今从事于徃还朋友间一十七年矣日月不为不久所与交徃相识者千百人非不多其相与如骨月兄弟者亦且不少或以事同或以艺取或慕其一善或以其久故或初不甚知而与之已宻其后无大恶因不复决舍或其人虽不皆入于善而于已巳厚虽欲悔之不可凡诸浅者固不足道深者止如此至于心所仰服考之言行而无瑕尤窥之阃奥而不见畛域明白淳粹辉光日新者惟吾崔君一人仆愚陋无所知晓然圣人之书无所不读其精麤巨细出入明晦虽不尽识抑不可谓不渉其流者也以此而推之以此而度之诚知足下出羣拔萃无谓仆何从而得之也与足下情义寜须言而后自明邪所以言者惧足下以为吾所深与者多不置白黒于胸中耳既谓能麤知足下而复惧足下之不我知亦过也比亦有人说足下诚尽善尽羙抑犹有可疑者仆谓之曰何疑疑者曰君子当有所好恶好恶不可不明如清河者人无贤愚无不说其善伏其为人以是而疑之耳仆应之曰凤凰芝草贤愚皆以为羙瑞青天白日奴隶亦知其清明譬之食物至于遐方异味则有嗜者有不嗜者至于稲也粱也脍也■〈炙,肉代火〉也岂闻有不嗜者哉疑者乃解解不解于吾崔君无所损益也自古贤者少不肖者多自省事已来又见贤者恒不遇不贤者比肩青紫贤者恒无以自存不贤者志满气得贤者虽得卑位则旋而死不贤者或至眉寿不知造物者意竟如何无乃所好恶与人异心哉又不知无乃都不省记任其死生寿天邪未可知也人固有薄卿相之官千乘之位而甘陋巷菜羹者同是人也犹有好恶如此之异者况天之与人当必异其所好恶无疑也合于天而乖于人何害况又时有兼得者邪崔君崔君无怠无怠仆无以自全活者从一官于此转困穷甚思自放于伊颍之上当亦终得之近者尤衰惫左车第二牙无故动揺脱去目视昏花寻常间便不分人颜色两鬓半白头髪五分亦白其一须亦有一茎两茎白者仆家不幸诸父诸兄皆康强早世如仆者又可以图于久长哉以此忽忽思与足下相见一道其怀小児女满前能不顾念足下何由得归北来仆不乐江南官满便终老嵩下足下可相就仆不可去矣珍重自爱慎饮食少思虑惟此之望愈再拜
答崔立之书【韩愈】
斯立足下仆见险不能止动不得时颠顿狼狈失其所操持困不知变以至辱于再三君子小人之所悯笑天下之所背而驰者也足下犹复以为可教贬损道德乃至手笔以问之扳援古昔辞义高逺且进且劝足下之于故旧之道得矣虽仆亦固望于吾子不敢望于他人者耳然尚有似不相晓者非故欲发余乎不然何子之不以丈夫期我也不能黙黙聊复自明仆始年十六七时未知人事读圣人之书以为人之仕者皆为人耳非有利乎已也及年二十时苦家贫衣食不足谋于所亲然后知仕之不唯为人耳及来京师见有举进士者人多贵之仆诚乐之就求其术或出礼部所试赋诗策等以相示仆以为可无学而能因诣州县求举有司者好恶出于其心四举而后有成亦未即得仕闻吏部有以博学宏词选者人尤谓之才且得羙仕就求其术或出所试文章亦礼部之类私怪其故然犹乐其名因又诣州府求举凡二试于吏部一既得之而又黜于中书虽不得仕人或谓之能焉退自取所试读之乃类于俳优者之辞颜忸怩而心不寜者数月既已为之则欲有所成就书所谓耻过作非者也因复求举亦无幸焉乃复自疑以为所试与得之者不同其程度及得观之余亦无甚愧焉夫所谓博学者岂今之所谓者乎夫所谓宏辞者岂今之所谓者乎诚使古之豪杰之士若屈原孟轲司马迁相如扬雄之徒进于是选必知其怀惭乃不自进而已耳设使与夫今之善进取者竞于冒昩之中仆必知其辱焉然彼五子者且使生于今之世其道虽不顕于天下其自负何如哉肯与夫斗筲者决得失于一夫之目而为之忧乐哉故凡仆之汲汲于进者其小得盖欲以具裘葛养穷孤其大得盖欲以同吾之所乐于人耳其它可否自计已熟诚不待人而后知今足下乃复比之献玉者以为必竢工人之剖然后见知于天下虽两刖足不为病且无使勍者再克诚足下相勉之意厚也然仕进者岂舍此而无门哉足下谓我必待是而后进者尤非相悉之辞也仆之玉固未尝献而足固未尝刖足下无为我戚戚也方今天下风俗尚有未及于古者邉境尚有被甲执兵者主上不得怡而宰相以为忧仆虽不贤亦且潜究其得失致之乎吾相荐之乎吾君上希卿大夫之位下犹取一障而乘之若都不可得犹将耕于寛闲之野钓于寂寞之濵求国家之遗事考贤人哲士之终始作唐之一经垂之于无穷诛奸谀于既死发潜德之幽光二者将必有一可足下以为仆之玉凡几献而足凡几刖也又所谓勍者果谁哉再克之刑信如何也士固伸于知已微足下无以发吾之狂言愈再拜
与冯宿论文书【韩愈】
辱示初筮赋实有意思但力为之古人不难到但不知直似古人亦何得于今人也仆为文乆每自测意中以为好则人必以为恶矣小称意人亦小怪之大称意即人必大怪之也时时应事作俗下文字下笔令人惭及示人则人以为好矣小惭者亦蒙谓之小好大惭者即必以为大好矣不知古文直何用于今世也然以竢知者知耳昔扬子云着太玄人皆笑之子云之言曰世不我知无害也后世复有扬子云必好之矣子云死近千载竟未有扬子云可叹也其时桓谭亦以为雄书胜老子老子未足道也子云岂止与老子争强而已乎此未为知雄者其弟子侯芭颇知之以为其师之书胜周易然侯之他文不见于世不知其人果如何耳以此而言作者不祈人之知也明矣直百世以竢圣人而不惑质诸鬼神而无疑耳足下岂不谓然乎近李翱从仆学文颇有所得然其人家贫多事未能卒其业有张籍者年长于翱而亦学于仆其文与翱相上下一二年业之庶几乎至也然闵其弃俗尚而从于寂寞之道以之争名于时也久不谈聊感足下能自进于此故复发愤一道
答吕医山人书【韩愈】
愈白恵书责以不能如信陵执辔者夫信陵战国公子欲以取士声势倾天下而然耳如仆者自度若世无孔子不当在弟子之列以吾子自山出有朴茂之美意恐未砻磨以世事又自周后文弊百子为书各自名家乱圣人之宗后生习传杂而不贯故设问以观吾子其已成熟乎将为友也其未成熟乎将以讲去其非而趋是耳不如六国公子有市于道者也方今天下入仕惟以进士明经及卿大夫之世耳其人率皆习熟时俗工于语言识形势善候人主意故天下靡靡日入于衰坏恐不复振起务欲进足下趋死不顾利害去就之人于朝以争救之耳非谓当今公卿问无足下軰文学知识也不得以信陵比然足下衣破衣系麻鞋率然叩吾门吾待足下虽未尽宾主之道不可谓无意者足下行天下得此于人葢寡乃遂能责不足于我此真仆所汲汲求者议虽未中节其不肯阿曲以事人者灼灼明矣方将坐足下三沭三薫之听仆之所为少安无躁愈顿首
代张籍与李浙东书【韩愈】
月日前某官某谨东向再拜寓书浙东观察使中丞李公阁下籍闻议论者皆云方今居古方伯连帅之职坐一方得専制于其境内者惟阁下心事荦荦与俗軰不同籍固已藏之胸中矣近者阁下从事李恊律翱到京师籍于李君友也不见六七年闻其至驰徃省之问无恙外不暇出一言见先贺其得贤主人李君曰子岂尽知之乎吾将尽言之数日籍益闻所不闻籍私独喜常以为自今已后不复有如古人者于今忽有之退自悲不幸两目不见物无用于天下胸中虽有知识家无钱财寸歩不能自致今去李中丞五千里何由致其身于其人之侧开口一吐出胸中之竒乎因饮泣不能语既数日复自奋曰无所能人乃宜以盲废有所能人虽盲当废于俗軰不当废于行古人之道者浙水东七州户不下数十万不盲者何限李中丞取人固当问其贤不贤不当计盲与不盲也当今育于心者皆是若籍自谓独盲于目尔其心则能别是非若赐之坐而问之其口固能言也幸未死实欲一吐出心中平生所知见阁下能信而致之于门邪籍又善于古诗使其心不以忧衣食乱阁下无事时一致之座侧使跪进其所有阁下凭几而听之未必不如听吹竹弹丝敲金击石也夫盲者业专于艺必精故乐工皆盲籍傥与此軰比并乎使籍诚不以蓄妻子忧饥寒乱心有钱财以济医药其盲未甚庶几其复见天地日月因得不废则自今至死之年皆阁下之赐阁下济之以已絶之年赐之以既育之视其恩轻重大小籍宜如何报也阁下裁之度之籍惭再拜
为人求荐书【韩愈】
某闻木在山马在肆遇之而不顾者虽日累千万人未为不材与下乘也及至匠石过之而不睨伯乐遇之而不顾然后知其非栋梁之材超逸之足也以某在公之宇下非一日而又辱居姻娅之后是生于匠石之园长于伯乐之廐者也于是而不得知假有见知者千万人亦何足云今幸頼天子毎岁诏公卿大夫贡士若某等比咸得以荐闻是以冐进其说以累于执事亦不自量已然执事其知某何如哉昔人有鬻马不售于市者知伯乐之善相也从而求之伯乐一顾价増三倍某与其事颇相类是故终始言之耳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十八
(明)贺复征 编
○书十四
与萧翰林俛书【唐柳宗元】
思谦兄足下胙祁县王师范过永州为仆言得张左司书道思谦蹇然有当官之心乃诚助太平者也仆闻之喜甚然微王生之说仆岂不素知也所喜者耳与心恊果于不谬焉尔仆不幸向者进当臲■〈臬兀〉不安之势平居闭门口舌无数况又有久与游者乃岌岌而操其间其求进而退者皆聚为仇怨造作粉餙蔓延益肆非的然昭晰自断于内则孰能了仆于冥冥之间哉然仆当时年三十三甚少自御史里行得礼部员外郎超取显羙欲免世之求进者怪怒媢嫉其可得乎凡人皆欲自达仆先得顕处才不能踰同列名不能压当世世之怒仆宜也与罪人交十年官又以是进辱在附会圣朝弘大贬黜甚薄不能塞众人之怒谤语转移嚣嚣嗷嗷渐成怪民餙智求仕者更言仆以恱雠人之心日为新竒务相喜可自以速援引之路而仆軰坐益困辱万罪横生不知其端伏自思念过大恩甚乃以致此悲夫人生少得六七十者今已三十七矣长来觉日月益促岁岁更甚大都不过数十寒暑则无此身矣是非荣辱又何足道云云不已秪益为罪兄知之勿为他人言也居蛮夷中久惯习炎毒昏眊重膇意以为常忽遇北风晨起薄寒中体则肌革惨栗毛发萧条瞿然注视怵惕以为异候意绪殆非中国人楚越间声音特异鴂舌啅噪今听之怡然不怪已与为类矣家生小童皆自然哓哓昼夜满耳闻北人言则啼呼走匿虽病夫亦怛然骇之出门见适州闾市井者其十有八九杖而后兴自料居此尚复几何岂可更不知止言说长短重为一世非笑哉读周易困卦至有言不信尚口乃穷也徃复益喜曰嗟乎余虽家置一喙以自称道诟益甚耳用是更乐瘖黙思与木石为徒不复致意今天子兴教化定邪正海内皆忻忻愉愉而仆与四五子者独沦陷如此岂非命欤命乃天也非云云者所制余又何恨独喜思谦之徒遭时言道道之行物得其利仆诚有罪然岂不在一物之数耶身被之目覩之足矣何以攘袂用力而矜自我出耶果矜之又非道也事诚如此然居理平之世终身为顽人之类犹有少耻未能尽忘傥因贼平庆赏之际得以见白使受天泽余润虽朽枿败腐不能生植犹足蒸出芝菌以为瑞物一释废锢移数县之地则世必曰罪销解矣然后收召魂魄买土一鄽为耕甿朝夕歌謡使成文章庶木铎者采取献之法宫増圣唐大雅之什虽不得位亦不虗为太平之人矣此在望外然终欲为兄一言焉宗元再拜
寄许京兆孟容书【柳宗元】
宗元再拜五丈伏蒙赐书诲谕微悉重厚欣痛恍惚疑若梦寐捧书叩头悸不自定伏念得罪来五年未尝有故旧大臣肯以书见及者何则罪谤交积羣疑当道诚可怪而畏也以是兀兀忘行尤负重忧残骸余魄百病所集痞结伏积不食自饱或时寒热水火互至内消肌骨非独瘴疠为也忽奉教命乃知幸为大君子所宥欲使膏肓沉没复起为人夫何素望敢以及此宗元早岁与负罪者亲善始竒其能谓可以共立仁义禆教化过不自料懃懃勉厉惟以中正信义为志以兴尧舜孔子之道利安元元为务不知愚陋不可力强其素意如此也末路厄塞臲兀事既壅隔狠忤贵近狂踈谬戾蹈不测之辠羣言沸腾鬼神交怒加以素卑贱暴起领事人所不信射利求进者填门排户百不一得一旦快意更造怨讟以此大罪之外诋诃万端旁午构扇便为敌雠恊心同攻外连强暴失职者以致其事此皆丈人所闻见不敢为他人道说懐不能已复载简牍此人虽万被诛戮不足塞责而岂有赏哉今其党与幸获寛贷各得善地无公事生食俸禄明德至渥也尚何敢更俟除弃废痼以希望外之泽哉年少气锐不识几微不知当不但欲一心直遂果陷刑法皆自所求取得之又何怪也宗元于众党人中罪状最甚神理降罚又不能即死犹对人言语求食自活迷不知耻日复一日然亦有大故自以得姓来二千五百年代为冢嗣今抱非常之罪居夷獠之乡卑湿昏雾恐一日填委沟壑旷坠先绪以是怛然痛恨心骨沸热茕茕孤立未有子息荒陬中少士人女子无与为婚世亦不肯与罪人亲昵以是嗣续之重不絶如缕毎当春秋时享孑立捧奠顾眄无后继者懔懔然欷歔惴惕恐此事便已推心伤骨若受锋刄此诚丈人所共悯惜也先墓所在城南无异子弟为主独托村邻自谴逐来消息存亡不一至乡闾主守者固以益怠昼夜哀愤惧便毁伤松栢刍牧不禁以成大戾近世礼重拜扫今已阙者四年矣毎遇寒食则北向长号以首顿地想田野道路士女遍满皂隶庸丐皆得上父母丘墓马医夏畦之鬼无不受子孙追飬者然此已息望又何以云哉城西有数顷田树果数百株多先人手自封植今已荒秽恐便斩伐无复爱惜家有赐书三千巻尚在善和里旧宅宅今已三易主书存亡不可知皆付受所重常系心腑然无可为者立身一败万事瓦裂身残家破为世大僇复何敢更望大君子抚慰收歔尚置人数中耶是以当食不知辛咸节适洗沐盥潄动逾岁时一搔皮肤尘垢满瓜诚忧恐悲伤无所告愬以至此也自古贤人才士秉志遵分被谤议不能自明者仅以百数故有无兄盗嫂娶孤女云挝妇翁者然頼当世豪杰分明辨别卒光史籍管仲遇盗升为功臣匡章被不孝之名孟子礼之今已无古人之实为而有诟欲望世人之明已不可得也直不疑置金以偿同舍刘寛下车归牛乡人此诚知疑似之不可辨非口舌所能胜也郑詹束縳于晋终以无死锺仪南音卒获返国叔向囚虏自期必免范座骑危以生易死蒯通据鼎耳为齐上客张苍韩信伏斧锧终取将相邹阳狱中以书自活贾生斥逐复召宣室傀寛摈死后至御史大夫董仲舒刘向下狱当诛为汉儒宗此皆瓌伟愽辨竒闳之士能自解脱今以恇怯淟涊下才末技又婴恐惧痼病虽欲慷慨攘臂自同昔人愈踈阔矣贤者不得志于今必取贵于后古之著书者皆是也宗元近欲务此然力薄才劣无异能解虽欲秉笔覼缕神志荒耗前后遗亡终不能成章徃时读书自以不至抵滞今皆顽然无复省録毎读古人一传数纸已后则再三伸巻复观姓氏旋又废失假令万一除刑部囚籍复为士列亦不堪当世用矣伏惟兴哀于无用之地垂德于不报之所但以通家宗祀为念有可动心者操之勿失不敢望归扫茔域退托先人之庐以尽余齿姑遂少北益轻瘴疠就婚娶求胤嗣有可付托即冥然长辞如得甘寝无复恨矣书辞繁委无以自道然即文以求其志君子固得其肺肝焉无任恳恋之至不宣宗元再拜
与杨京兆凭书【柳宗元】
月日宗元再拜献书丈人座前役人胡要返命奉教诲壮厉感发铺陈广大上言推延贤隽之道难于今之世次及文章末以愚蒙剥丧顿无以守宗族复田畆为念忧悯偹极不惟其亲宻故旧是与复有公言顕赏许其素尚而激其忠诚者用是踊跃敬惧类向时所被简牍万万有加焉故敢悉其愚以献左右大凡荐举之道古人之所谓难者其难非茍一而已矣知之难言之难听信之难夫人有有之而耻言之者有有之而乐言之者有无之而工言之者有无之而不言似有之者有之而耻言之者上也虽尧舜难知之孔子亦曰失之子羽下斯而言知而不失者妄矣有之而言之者次也德如汉光武冯衍不用才如王景畧以尹纬为令史是皆终日号鸣大咤而卒莫之省无之而工言者贼也赵括得以代亷颇马谡得以惑孔明今之若此类者不乏于世将相大臣闻其言而必能辨之者亦妄矣无之而不言者土木类也周仁以重臣为二千石许靖以人誉而致位三公近世尤好此类以为长者最得荐宠夫言朴愚无害者其于田野乡闾为匹夫虽称为长者可也自抱闗击柝以徃则必敬其事愈上则及物者愈大何事无用之朴哉今之言曰某子长者可以为大官类非古之所谓长者也则必土木而已矣夫捧土掲木而致之岩廊之上蒙以绂冕翼以徒隶趋走其左右岂有补于万民之劳苦哉圣人之道不益于世用凡以此也故曰知之难孔子曰仁者其言也讱孟子病未同而言然则彼未吾信而吾告之以士必有三间是将曰彼诚知士欤知文欤疑之而未重一间也又曰彼无乃私好欤交以利欤二间也又曰彼不足我而惎我哉兹咈吾事三间也畏是而不言故曰言之难言而有是患故曰听信之难惟明者为能得其所以荐得其所以言得其所以听一不至则不可冀矣然而君子不以言听之难而不务取士士理之本也茍有司之不吾信吾知之不舍其必有信吾者矣茍知之虽无有司而士可以显则吾一旦操用人之柄其必有施矣故公卿之大任莫若索士士不预偹而熟讲之卒然君有问焉宰相有咨焉有司有求焉其无所以应之则大臣之道或阙故不可惮烦今之世言士者先文章文章士之末也然立言存乎其中即末而操其本可十七八未易忽也自古文字之多莫如今今之后生为文希屈马者可得数人希王褒刘向之徒者又可得十人至陆机潘岳之比累累相望若皆为之不已则文章之大盛古未有也后代乃可知之今之俗耳庸目无所取信桀然特异者乃见此耳丈人以文律通流当世叔仲鼎列天下号为文章家今又生敬之敬之希屈马者之一也天下方理平今之文士或能先理理不一断于古书老生直趣尧舜大道孔氏之志明而出之又古之所难有也然则文章未必为士之末独采取何如耳宗元自小学为文章中间幸聨得甲乙科第至尚书郎专百官章奏然未能究知为文之道自贬官来无事读百家书上下驰骋乃少得知文章利病去年呉武陵来羙其齿少才气壮健可以兴西汉之文章日与之言因为之出十数篇书庶几铿锵陶冶时时得见古人情状然彼古人亦人耳夫何逺哉几人可以言古不可以言今桓谭亦云亲见扬子云容貎不能动人安肯传其书诚使博如荘周哀如屈原奥如孟轲壮如李斯峻如马迁富如相如明如贾谊专如扬雄犹为今之人则世之高者至少矣由此观之古之人未必不薄于当世而荣于后世也若吴子之文非丈人无以知之独恐世人之才高者不肯久学无以尽训诰风雅之道以为一世甚盛若宗元者才力阙败不能逺骋高厉与诸生摩九霄抚四海夸耀于后之人矣何也凡为文以神志为主自遭责逐继以大故荒乱耗竭又常积忧恐神志少矣所读书随又遗忘一二年外痞气尤甚加以众疾动作不常眊眊然骚扰内生霾雾填拥惨沮虽有意穷文章而病夺其志矣毎闻人大言则蹶气震怖抚心按胆不能自止又永州多火灾五年之间四为大火所廹徒跣走出坏墙穴牖仅免燔灼书籍散乱毁裂不知所徃一遇火恐累日茫洋不能出言又安能尽意于笔砚矻矻自苦以伤危败之魂哉中心之悃幅鬰结具载所献许京兆丈人书不能重烦于陈列凡人之黜弃皆望望思得効用而宗元独以无有是念自以罪大不可解才质无所入茍焉以叙忧栗为幸敢有他志伏以先君禀孝德秉直道高于天下仕再登朝至六品官宗元无似亦尝再登朝至六品矣何以堪此且桞氏号为大族五六从以来无为朝士者岂愚蒙独出数百人右哉以是自忖官已过矣宠巳厚矣夫知足与知止异宗元知足矣若便止不受禄位亦所未能今复得好官犹不辞譲何也以人望人尚足自进如其不至则故无憾进取之志息矣身世孑然无可以为家虽甚崇宠之孰与为荣独恨不幸获托姻好而早凋落寡居十余年尝有一男子然无一日之命至今无以托嗣续恨痛常在心目孟子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今之汲汲于世者惟惧此而已矣天若不弃先君之德使有世嗣或者犹望延寿命以及大宥得归乡闾立家室则子道毕矣过是而犹竞于宠利者天厌之天厌之丈人旦夕归朝廷复为大僚伏惟以此为念流涕顿颡布之座右不任感激之至宗元再拜
答韦中立论师道书【柳宗元】
二十一日宗元白辱书云欲相师仆道不笃业甚浅近环顾其中未见可师者虽尝好言论为文章甚不自是也不意吾子自京师来蛮夷间乃幸见取仆自卜固无取假令有取亦不敢为人师为众人师且不敢况敢为吾子师乎孟子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由魏晋氏以下人益不事师今之世不闻有师有輙哗笑之以为狂人独韩愈奋不顾流俗犯笑侮收召后学作师说因抗颜而为师世果羣怪聚骂指目牵引而増与为言词愈以是得狂名居长安炊不暇熟又挈挈而东如是者数矣屈子赋曰邑犬羣吠吠所怪也仆徃闻庸蜀之南恒雨少日日出则犬吠予以为过言前六七年仆来南二年冬幸大雪踰岭被南越中数州数州之犬皆苍黄吠噬狂走者累日至无雪乃已然后始信前所闻者今韩愈既自以为蜀之日而吾子又欲使吾为越之雪不以病乎非独见病亦以病吾子然雪与日岂有过哉顾吠者犬耳度今天下不吠者几人而谁敢衒怪于羣目以召闹取怒乎仆自谪过以来益少志虑居南中九年増脚气病渐不喜闹岂可使呶呶者早暮咈吾耳骚吾心则固僵仆烦愦愈不可过矣平居望外遭舌齿不少独欠为人师耳抑又闻之古者重冠礼将以责成人之道是圣人所尤用心者也数百年来人不复行近有孙昌胤者独发愤行之既成礼明日造朝至外庭荐笏言于卿士曰某子冠毕应之者咸怃然京兆尹郑叔则怫然曵笏却立曰何预我耶廷中皆大笑天下不以非郑尹而快孙子何哉独为所不为也今之命师者大类此吾子行厚而辞深凡所作皆恢恢然有古人形貌虽仆敢为师亦何所増加也假而以仆年先吾子闻道著书之日不后诚欲徃来言所闻则仆固愿悉陈中所得者吾子茍自择之取某事去某事则可矣若定是非以教吾子仆材不足而又畏前所陈者其为不敢也决矣吾子前所欲见吾文既悉以陈之非以耀明于子聊欲以观子气色诚好恶何如也今书来言者皆大过吾子诚非侫誉诬谀之徒直见爱甚故然耳始吾幼且少为文章以辞为工及长乃知文者以明道是固不茍为炳炳烺烺务采色夸声音而以为能也凡吾所陈皆自谓近道而不知道之果近乎逺乎吾子好道而可吾文或者其于道不逺矣故吾毎为文章未尝敢以轻心掉之惧其剽而不留也未尝敢以怠心易之惧其弛而不严也未尝敢以昏气出之惧其昩没而杂也未尝敢以矜气作之惧其偃蹇而骄也抑之欲其奥扬之欲其明踈之欲其通亷之欲其节激而发之欲其清固而存之欲其重此吾所以羽翼夫道也本之书以求其质本之诗以求其恒本之礼以求其宜本之春秋以求其断本之易以求其动此吾所以取道之原也参之榖梁氏以厉其气参之孟荀以畅其支参之荘老以肆其端参之国语以博其趣参之离骚以致其幽参之太史以着其洁此吾所以旁推交通而以为之文也凡若此者果是耶非耶有取乎抑其无取乎吾子幸观焉择焉有余以告焉茍亟来以广是道子不有得焉则我得矣又何以师云尔哉取其实而去其名无招越蜀吠怪而为外庭所笑则幸矣宗元复白
答贡士廖有方论文书【柳宗元】
三月宗元白得秀才书知欲仆为序然吾为文非茍然易也于秀才则吾不敢爱吾在京师时好以文宠后軰由吾文知名者亦为不少焉自遭斥逐禁锢益为轻薄小児哗嚣羣朋増餙无状当途人率谓仆垢污重厚举将去而逺之今不自料而序秀才秀才无乃未得向时之益而受后事之累吾是以惧洁然盛服而与负涂者处而又何頼焉然观秀才勤恳意甚久逺不为顷刻私利欲以就文雅则吾曷敢以譲当为秀才言之然而无显出于今之世视不为流俗所扇动者乃以示之既无以累秀才亦不増仆之诟骂也计无宜于此若果能是则吾之荒言出矣宗元白
与韩愈论史官书【柳宗元】
正月二十一日某顿首十入丈退之侍者前获书言史事云具与刘秀才书及今乃见书藳私心甚不喜与退之徃年言史事甚大谬若书中言退之不宜一日在馆下安有探宰相意以为茍以史荣一韩退之耶若果尔退之岂宜虚受宰相荣已而冐居馆下近宻地食奉飬役使掌固利纸笔为私书取以供子弟费古之志于道者不若是且退之以为纪録者有刑祸避不肯就尤非也史以名为褒贬犹且恐惧不敢为设使退之为御史中丞大夫其褒贬成败人愈益显其宜恐惧尤大也则又将扬扬入台府羙食安坐行呼唱于朝廷而已耶在御史犹尔设使退之为宰相生杀出入升黜天下士其敌益众则又将扬扬入政事堂羙食安坐行呼唱于内廷外衢而已耶何以异不为史而荣其号利其禄者也又言不有人祸则有天刑若以罪夫前古之为史者然亦甚惑几居其位思直其道道茍直虽死不可回也如回之莫若亟去其位孔子之困于鲁卫陈宋蔡齐楚者其时暗诸侯不能以也其不遇而死不由作春秋故也当其时虽不作春秋孔子犹不遇而死也若周公史佚虽纪言书事犹遇且显也又不得以春秋为孔子累范晔悖乱虽不为史其族亦赤司马迁触天子喜怒班固不检下崔浩沽其直以斗暴虏皆非中道左丘明以疾盲出于不幸子夏不为史亦盲不可以是为戒其余皆不出此是退之宜乎中道不忘其直无以他事自恐退之之恐惟在不直不得中道刑祸非所恐也凡言二百年文武事多有诚如此者今退之曰我一人也何能明则同职者又所云若是后来继今者又所云若是人人皆曰我一人则卒谁能纪传之耶如退之但以所闻知孜孜不敢怠同职者后来继今者亦各以所闻知孜孜不敢怠则庶几不坠使卒有明也不然徒信人口语每每异辞日以滋久则所云磊磊轩天地者决必不沉没且乱杂无可考非有志者所忍恣也果有志岂当待人督责廹蹙然后为官守耶又凡鬼神事眇茫荒惑无可凖明者所不道退之之知而犹惧于此今学如退之辞如退之好议论如退之慷慨自为正直行行焉如退之犹所云若是则唐之史述其卒无可托乎明天子贤宰相得史才如此而又不果甚可痛哉退之宜更思可为速为果卒以为恐惧不敢则一日可引去又何以云行且谋也今当为而不为又诱馆中他人及后生者此大惑也不勉已而欲勉人难矣哉
与李睦州论服气书【柳宗元】
二十六日宗元再拜前四五日与邑中可与游者逰愚溪上池西小丘坐桞下酒行甚欢坐者咸望兄不能俱以为兄由服气以来貌加老而心少欢愉不若前去年时是时既言皆沮然眄睐思有以已兄用斯术而未得路间一日濮阳呉武陵最轻徤先作书道天地日月黄帝等下及列仙方士皆死状出干余字颇甚快辨伏覩兄貌笑口顺而神不偕来及食时窃睨和粹燥湿与啖饮多寡犹自若是兄阳德其言而阴黜其忠也若古之强大诸侯然负固怙力敌至则诺去则肆是不可变之尤者也攻之不得则宜济师今吴子之师已遭诺而退矣愚敢厉锐擐坚鸣钟鼓以进决于城下惟兄明听之凡服气之大不可者吴子巳悉陈矣悉陈而不变者无他以服气书多羙言以为得恒久大利则又安能弃吾羙言大利而从他人之苦言哉今愚甚呐不能多言大凡服气之可不死欤不可欤寿欤天欤康寕欤疾病欤若是者愚皆不言但以世之两事已所经见者类之以明兄所信书必无可用愚幼时尝嗜音见有学操琴者不能得硕师而偶傅其谱读其声以布其瓜指早起则嘐嘐譊譊以逮夜又増以脂烛烛不足则讽而鼓诸席如是十年以为极工出至大都邑操于众人之座则皆得大笑曰嘻何清浊之乱而疾舒之乖欤卒大惭而归及年少长则嗜书又见有学书者亦不能得硕师独得国故书伏而工之其勤若向之为琴者而年又倍焉出曰吾书之工能为若是知书者又大笑曰是形纵而理逆卒为天下弃又大惭而归是二者皆极工而反弃者何哉无所师而徒状其文也其所不可傅者卒不能得故虽穷日夜弊岁纪愈逺而不近也今兄之所以为服气者果谁师耶始者独见兄传得气书于卢遵所伏读三两日遂用之其次得气决于李计所又参取而大施行焉是书是诀遵与计皆不能知然则兄之所以学者无硕师矣是与向之两事者无毫末差矣宋人有得遗契者宻数其齿曰吾富可待矣兄之术或者其类是欤兄之不信今使号于天下曰孰为李睦州友者今欲巳睦州气术者左袒不欲者右袒则凡兄之友皆左袒矣则又号曰孰为李睦州客今欲已睦州气术者左袒不欲者右袒则凡兄之客皆左袒矣则又以是号于兄之宗族皆左袒矣号姻娅则左袒矣入而号之闺门之内子姓亲昵则子姓亲昵皆左袒矣下而号之臧获仆妾则臧获仆妾皆左袒矣出而号于素为将率胥吏者则将率胥吏皆左袒矣则又之天下号曰孰为李睦州雠者今欲巳睦州气术者左袒不欲者右袒则凡兄之雠者皆右袒矣然则利害之源可知也友者欲久存其道客者欲久存其利宗族姻娅欲久存其戚闺门之内子姓亲昵欲久存其恩臧获仆妾欲久存其生将率胥吏欲久存其势雠欲去其害兄之为是术凡今天下欲兄久存者皆惧而欲兄速去者独喜兄为而不巳则是背亲而与雠夫背亲而与雠不及中人者皆知其为大戾而兄安焉固小子之所懔懔也兄其有意乎卓然自更始雠者失望而栗亲者得欲而抃则愚愿椎肥牛击大豕刲羣羊以为兄忾穷陇西之麦殚江南之稻以为兄寿盐东海之水以为咸酰仓厫之粟以为酸极五味之适致五藏之安心恬而志逸貎羙而身胖醉饱讴歌愉怿欣欢流声誉于无穷垂功烈而不刋不亦旨哉孰与去味以即淡去乐以即愁悴悴焉肤日皱肌日虚守无所师之术尊不可传之书悲所爱而庆所憎徒曰我能坚壁扼境以为强大是岂所谓强而大也哉无任疑惧之甚宗元再拜
与崔连州论石钟乳书【柳宗元】
宗元白前以所致石钟乳非良闻子敬所饵与此类又闻子敬时愦闷动作宜以为未得其粹羙而为麤矿燥悍所中惧伤子敬醇懿仍习谬误故勤勤以云也再获书辞辱征引地理证验多过数百言以为土之所出乃良无不可者是将不然夫言土之出者固多良而少不可不谓其咸无不可也草木之生也依于土然即其类也而有居山之阴阳或近水或附石其性移焉又况钟乳直产于石石之精麤踈宻寻尺特异而穴之上下土之薄厚石之高下不可知则其依而产者固不一性然由其精宻而出者则油然而清烱然而辉其窍滑以夷其肌亷以微食之使人荣华温柔其气宣流生胃通肠寿善康寜心平意舒其乐愉愉由其麤踈而下者则奔突结涩乍大乍小色如枯骨或类死灰淹顇不发丛齿积颣重浊顽璞食之使人偃蹇壅郁泄火生风戟喉痒肺幽闗不聪心烦喜怒肝举气刚不能和平故君子慎焉取其色之羙而不必唯土之信以求其至精凡为此也幸子敬饵之近不至于是故可止御也必若土之出无不可者则东南之竹箭虽旁岐揉曲皆可以贯犀革北山之木虽离竒液瞒空中立枯者皆可以梁百尺之观航千仞之渊冀之北土马之所生凡其大耳短脰拘挛踠趺薄蹄而曵者皆可以胜百钧驰千里雍之块璞皆可以偹砥砺徐之粪壌皆可以封大社荆之茅皆可以缩酒九江之元龟皆可以卜泗濵之石皆可以击考若是而不大谬者少矣其在人也则鲁之晨饮其羊闗毂而輠轮者皆可以为师儒卢之沽名者皆可以为大医西子之里恶而矉者皆可以当侯王山西之冐没轻儳沓贪而忍者皆可以凿凶门制阃外山东之稚騃朴鄙力农桑啖枣栗者皆可以谋谟于庙堂之上若是则反伦悖道甚矣何以异于是物哉是故经中言丹砂者以类芙蓉而有光言当归者以类马尾蚕首言人参者以人形黄岑以腐肠附子八角甘遂赤肤类不可悉数若果土宜乃善则云生某所不当又云某者良也又经注曰始兴为上次乃广连则不必服正为始兴也今再三为言者惟欲得其英精以固子敬之寿非以知药石角技能也若以服饵不必利已姑务胜人而夸辩愽素不望此于子敬其不然明矣故毕其说宗元再拜
贺进士王参元失火书【柳宗元】
得杨八书知足下遇火灾家无余储仆始闻而骇中而疑终乃大喜盖将吊而更以贺也道逺言畧犹未能究知其状若果荡焉泯焉而悉无有乃吾所以尤贺者也足下勤奉养乐朝夕惟恬安无事是望也今乃有焚炀赫烮之虞以震骇左右而脂膏滫瀡之具或以不给吾是以始而骇也凡人之言皆曰盈虗倚伏去来之不可常欲将大有为也乃始厄困震悸于是有水火之孽有羣小之愠劳苦变动而后能光明古之人皆然斯道辽阔诞慢虽圣人不能以是必信是故中而疑也以足下读古人书为文章善小学其为多能若是而进不能出羣士之上以取显贵者盖无他焉京城人多言足下家有积货士之好亷名者皆畏忌不敢道足下之善独自得之心蓄之衘忍而不出诸口以公道之难明而世之多嫌也一出口则嗤嗤者以为得重赂仆自贞元十五年见足下之文章蓄之者盖六七年未尝言是仆私一身而负公道久矣非特负足下也及为御史尚书郎自以幸为天子近臣得奋其舌思以发明足下之鬰塞然时称道于行列犹有顾视而窃笑者仆良恨修巳之不亮素誉之不立而为世嫌之所加常与孟几道言而痛之乃今幸为天火之所涤荡凡众之疑虑举为灰埃黔其庐赭其垣以示其无有而足下之才能乃可以显白而不污其实出矣是祝融回禄之相吾子也则仆与几道十年之相知不若兹火一夕之为足下誉也宥而彰之使夫蓄于心者咸得开其喙发策决科者授子而不栗虽欲如向之蓄缩受侮其可得乎于兹吾有望于子是以终乃大喜也古者列国有灾同位者皆相吊许不吊灾君子恶之今吾之所陈若是有以异乎古故将吊而更以贺也颜曽之养其为乐也大矣又何阙为足下前要仆文章古书极不忘候得数十幅乃并徃耳吴十一武陵来言足下为醉赋及对问大善可寄一本仆近亦好作文与在京城时颇异思与足下軰言之桎梏甚固未可得也因人南来致书访死生不悉宗元白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十九
(明)贺复征 编
○书十五
答韩侍郎书【唐李翶】
还示于贤者汲汲唯公与不材耳此言取人得无太寛否灼然太寛夫又何疑此事汲汲如嗜欲之未得自以为胜茍令君耳目所及书记所载未见其比何意忽然当一时而更有人也故具于后以当讲学且自道无愧兼以为戏耳如愚之于人但患识昏知不足以察人为累耳茍以为贤则不要前人相知相识逢便见机巧有慧辨故身虽否塞而所进达者不为少矣其鉴赏称颂人初未甚信其后卒享盛名为贤士者故陆歙州韦简州皆是也好善太疾智识未精彼胜于此则因而进之或取文词或以言论或以才行或以风标或以政术往往亦有不称于前多矣不可以言其名然亦未尝以为悔也其中亦有痛与置力后因礼节不足或因尽言而诘之前人既非贤良遂反相毁损者亦有其人矣且龎士元云拔十失五犹得其半真大贤之言也如鄙人无位于朝阨摧于时栖栖惶惶奔走耻辱求食不暇自一千年来贤士屈厄未见有如此比者尚汲汲孜孜引荐贤俊如朝饥求飡如久旷思通如见妖丽而不得亲然若使之有位于朝或如兄侪得志于时则天下当无屈人矣如或万一有之若陆歙州韦简州之比犹奔走在泥土则当引罪在已若狂若颠朝虽饥不及求飱旷虽久不敢思通见妖丽闭眼而不观视迁荣如鞭笞宫割之在躬夫又何乐而得安然也不知此心自古已来曾有人如是者否不知代有圣人肩排而生曾有一贤用心近于此者乎若古或有之幸示其人如或无之奈何乃言唯公与不材耳如兄者颇亦好贤必须甚有文词兼能附已顺我之欲则孜孜汲汲无所爱惜引拔之矣如或力不足则分食以食之无不至矣若有一贤人或不能然则将乞丐不暇安肯孜孜汲汲为之先后此秦汉间尚侠行义之一豪俊耳与鄙人似同而其实不同也三五日前京尹从叔云某大官甚知重陆洿当时对云士所贵人知者谓名未闻则导之家之贫则恤之身之贱则进之故也若陆洿之贤彰然矣某官之知既甚矣某官之位日见于天子足以进人矣开幕辟士足以招贤矣而皆未及陆洿若如此之知知与不知果同也若实知乃反不与不如不知也矣京尹不能对也大凡身当位得志于时慎闭口不可以言知人若知人而不能进未得志而气恬体安不引罪在已若颠若狂与夫不知人者何以异也如离娄与瞽夫偕行而同坠沟中或以无目不见坑而坠或以心不在行忧思之病而坠所以坠则殊其所以为坠则同也天下皆离娄也如瞽者鲜矣则其坠者离娄也心不在焉故也乐道此者盖以自励非欲刺乎富贵之人当为再三读之以代击髀而歌焉翱再拜
荐所知于徐州张仆射书【李翱】
翱再拜齐桓公不疑于其臣管夷吾信而霸天下攘戎狄匡周室亡国存荆楚服诸侯无不至焉竖刁易牙信而齐国乱身亡不葬五公子争立兄弟相及者数世桓公之信于其臣一道也所信者得其人则徳格于天地功及于后代不得其人则不能免其身知人不易也岂惟霸者为然虽圣人亦不能免焉帝尧之时贤不肖皆立于朝尧能知舜于是乎驩兠放共工流殛鲧窜三苖举禹稷皋陶二十有二人加诸上位故尧崩三载四海遏密八音后代之人皆谓之帝尧焉向使尧不能知舜而遂尊驩兠共工之党于朝禹稷皋陶之下二十有二人不能用则尧将不得为齐桓公尔岂复得曰大哉尧之为君也管夷吾用所以能继絶世存亡国焉耳竖刁易牙用则不能也向使桓公始不用管夷吾未有竖刁易牙争权不塟而乱齐国则幽厉之诸侯也始用贤而终身讳其恶君子之乐用贤也如此始不用贤以及其终而幸后世之掩其过也则微矣然则居上位流徳泽于百姓者何所劳乎劳于择贤得其人加诸上使天下皆化之焉而已矣兹天子之大臣有土地千里者孰有如执事之好贤不倦者乎盖得其人亦多矣其所可求而不见取者则有人焉陇西李观竒士也伏闻执事知其贤将用之未及而观病死昌黎韩愈得古人之遗风明于理乱根本之所由伏闻执事又知其贤将用之未及而愈为宣武军节度使之所留观愈皆豪杰之士也如此人不时出观自古天下亦有数十年无如其人者焉执事皆得而知之皆不得而用之翱寔为执事惜焉岂唯翱一人而已后之读前载者亦必多为执事惜之矣兹有平昌孟郊贞士也伏闻执事旧知之郊为五言诗自前汉李都尉苏属国及建安诸子南朝二谢郊能兼其体而有之李观荐郊于梁肃补阙书曰郊之五言诗其有髙处在古无上其有平处下顾两谢韩愈送郊诗曰作诗三百首沓然咸池音彼二子皆知言也岂欺天下之人哉郊穷饿不得赡养其亲周天下无所遇作诗曰食荠肠亦苦强歌声无欢出门即有碍谁谓天地寛其穷也甚矣又有张籍李景俭者皆竒士也未闻执事知之凡贤人竒士自以所负不茍合于世是以虽见之难得而知也见而不能知其贤如勿见而已矣知其贤而不能用如勿知其贤而已矣用而不能尽其才如勿用而已矣能尽其才而容谗人之所间者如勿尽其才而已矣故见贤而能知知而能用用而能尽其才而不容谗人之所间者天下一人而已矣兹有二人焉皆来其一人贤士也其一人常常人也待之礼貌不加崇焉则贤者行而常常人日来矣况其待常常之人礼貌加厚则善人何求而来哉孔子述易定礼乐删诗叙书作春秋圣人也奋乎百世之上其所化之者非其道则夷狄人也而孔子之庙存焉虽贤者亦不能日往拜之以其益于人者寡矣故无益于人虽孔子之庙尚不能朝夕而事焉况天下之人乎有待于人而不能得善人良士则不如无待也呜呼人之降年不可与期郊将为他人之所得而大有立功于世与其短命而死皆不可知也二者卒有一于郊之身他日为执事惜之不可既矣执事终不得而用之矣虽恨之亦无可奈何矣翱穷贱人也直词无让非所宜至于此者也为道之存焉耳不直则不足以伸道也非好多言者也翱再拜
论事与宰相书【李翱】
凡居上位之人皆勇于进而懦于退但见已道之行不见己道之塞日度一日以至于黜退奄至而终不能先自为谋者前后皆是也阁下居位三年矣其所合于人情者不少其所乖于物议者亦已多矣奸邪登用而不知知而不能去栁泌为刺史疏而不止韩潮州直谏贬责诤而不得道路之人咸曰焉用彼相矣阁下尚自恕以为犹可以辅政太平虽枉尺犹能直寻较吾所得者不啻补其所失何足遽自为去就也切怪阁下能容忍亦已甚矣昨日来髙枕不寐静为阁下思之岂有宰相上三疏而止一邪人而终不信阁下天资畏慎又不能显辩其事忍耻署勅内愧私叹又将自恕曰吾道尚行吾言尚信我果为贤相矣我若引退则谁能辅太平耶是又不可之甚也当贞观之初房杜为相以为非房杜则不可也开元之初姚宋为相以为非姚宋则不可也房杜姚宋之不为相亦以久矣中书未尝无宰相然则果何必于房杜姚宋况道不行虽皋陶伊尹将何为也房杜姚宋诚贤也若道不行言不信其心所为贤者终不敢不进其心所为邪者终不敢不荐而许敬宗李义府同列用事言信道行又自度智力必不足以排之矣则将自引而止乎将坐而待黜退乎尚自恕茍安于位乎以阁下之明度之当可知矣凡虑已事则不明断他人事则明已私而他人公勇易断也承阁下厚知受奬擢者不少能受阁下徳而献尽言者未必多人幸蒙以国士见目十五年余矣但欲自竭其分耳听与怪在阁下裁之而已
答皇甫湜书【李翱】
辱书览所竒文章辞髙理直欢悦无量有足发予者自别足下来仆口不曾言文非不好也言无所益众亦未信祇足以招谤忤物于道无明故不言也仆到越中得一官三年矣材能寡薄泽不被物月费官钱自度终无补累求罢去尚未得以为愧仆性不解谄佞复不能曲事权贵以故不得齿于士林而足下亦抱屈在外故累有所说凡古贤圣得位于时道行天下皆不著书以其事业存于制度足以自见故也其著书者盖道徳充积阨摧于时身卑处下泽不能润物耻灰泯而烬灭又无圣人为之发明故假空言是非一代以传无穷而自光耀于后或往往有著书者仆近写得唐书史官才薄言辞鄙浅不足以发扬髙祖太宗烈圣明徳使后之观者文采不及周汉之书仆以为西汉十一帝髙祖起布衣定天下豁达大度东汉所不及其余惟文宣二帝为优自惠景已下亦不皆明于东汉明章两帝而前汉事迹灼然传在人口者以司马迁班固叙述髙简之工故学者悦而习焉其读之详也足下读范晔汉书陈寿三国志王隐晋书生熟何如左丘明司马迁班固书之温习哉故温习者事迹彰而罕读者事迹晦读之疎数在辞之髙下理必然也唐有天下圣明继于周汉而史官叙事曾不如范晔陈寿所为况足拟望左丘明司马迁班固之文哉仆所以为耻当兹得于时者虽负作者之材其道既能被物则不肯著书矣仆窃不自度无位于朝幸有余暇而辞句足以称讃明盛纪一代功臣贤士行迹灼然可传于后代自以为能不灭者不敢为让故欲笔削国史成不刋之书用仲尼褒贬之心取天下公是公非以为本羣党之所谓是者仆未必以为是羣党之所谓非者仆未必以为非使仆书成而传则富贵而功徳不著者未必声明于后贫贱而道徳全者未必不烜赫于无穷韩退之所谓诛奸谀于既死发潜徳之幽光是翱心也仆文采虽不足以希左丘明司马子长足下视仆叙髙愍女杨烈妇岂尽出班孟坚蔡伯喈之下邪仲尼有言不有博奕者乎为之犹贤乎已仆所为虽无益于人比之博奕犹为胜也足下以为何如哉古之贤圣当仁不让于师仲尼则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又曰予欲无言天何言哉孟轲则曰予之不遇鲁侯天也臧氏之言安能使予不遇哉司马迁则曰成一家之言藏诸名山以俟后圣人君子仆之不让亦非大过也幸无怪
与陆傪书【李翱】
李观之文章如此官止于太子校书郎年止于二十九虽有名于时俗其率深知其至者果谁哉信乎天地鬼神之无情于善人而不罚罪也甚矣为善者将安所归乎翱书其人赠于兄赠于兄盖思君子之知我也与李观平生不得往来及其死也则见其文尝叹使李观若永年则不逺于杨子云矣书已之文次忽然若观之文亦见于君也故书苦雨赋缀于前当下笔时复得咏其文则观也虽不永年亦不甚逺于杨子云矣书苦雨之辞既又思我友韩愈非兹世之文古之文也非兹世之人古之人也其词与其意适则孟轲既没亦不见有过于斯者当下笔时如他人疾书之写诵之不是过也其词乃能如此当书一章曰获麟词其它亦可以类知也穷愁不能无述适有书寄弟正辞及其终亦自觉不甚下寻常之所为者亦以赠焉亦惟读观愈之词冀一羣焉翱再拜
答开元寺僧书【李翱】
前日见命作开元寺钟铭云欲藉仆之辞庶几不朽而传于后世诚足下相知之心无不到也虽然翱学圣人之心焉则不敢让乎知圣人之道者也当见命时意亦思之熟矣吾之铭是钟也吾将明圣人之道焉则于释氏无益也吾将顺释氏之教而述焉则绐乎下人甚矣何贵乎吾之先觉也吾之辞必传于后后有圣人如仲尼者之读吾辞也则将大责于吾矣吾畏圣人也夫铭古多有焉汤之盘铭其辞云云卫孔悝之鼎铭其辞云云秦始皇帝之峄山铭其辞云云于盘则曰盘铭于鼎则曰鼎铭于山则曰山铭盘之辞可迁之于鼎鼎之辞可移之于山山之辞可书之于碑惟时之所纪尔及蔡邕黄钺铭以纪功于黄钺之上尔或盘或鼎或峄山或黄钺其意与言皆同非如髙唐上林长杨为之作赋云尔近代之文士则不然为铭为碑大抵咏其形容有异于古人之所为其作钟铭则必咏其形与其音声与其财用之多少镕铸之勤劳耳非为勒功徳诫劝于器也推此类而极观之其不知君子之文也亦甚矣然其所为文亦皆有盛名于时天下人咸谓之善焉吾不知吾所独知其能贤于他人之皆不知乎天下人咸以不知者云善则吾之独知又何能云善乎虽然吾亦须吾心以须圣人尔阿俗从时则吾不忍为也故久未承教为其所外也如前所云足下欲吾之必铭是钟也当顺吾心与吾道则足下之铭必传于后代矣如欲从俗之所云则天下属辞之士愿为之者甚众矣何藉于李翱之辞哉幸思之也日中时过淮而南书以通意且为别
答进士王载言书【李翱】
翱顿首足下不以翱卑贱无所可乃陈词屈虑先我以书且曰余之艺及心不能弃于时将求知者问谁则可皆告曰李君乎告足下者过也足下因而信之又过也果若来陈虽道备徳具且犹不足辱厚命况如翱者多病少学其能以此堪足下所望博大而深闳者邪虽然意盛不可以不答故敢畧陈其所闻盖行已莫如恭自贵莫如厚接众莫如弘用心莫如直进徳莫如勇受益莫如择友好学莫如改过此闻之于师者也相人之术有三迫之以利而审其邪正设之以事而察其厚薄问之以谋而观其智与不材贤不肖分矣此闻之于友者也列天地立君臣亲父子别夫妇明长幼浃朋友六经之旨也浩乎若江海髙乎若丘山赫乎若日火包乎若天地掇章称咏津润怪丽六经之词也创意造言皆不相师故其读春秋也如未尝有诗其读诗也如未尝有易其读易也如未尝有书其读屈原庄周也如未尝有六经故义深则意逺意逺则理辨理辨则气厚气厚则词盛词盛则文工如山有恒华焉如渎有济淮河江焉其同者出源到海也其曲直浅深其色黄白不必均也如百品之杂焉其同者饱于肠也其味咸酸苦辛不必均也因学而知者也此创意之大归也天下之语文章有六说焉其尚异者则曰文章辞句竒险而已其好理者则曰文章叙意茍通而已其溺于时者则曰文章必当对其病于是者则曰文章不对其爱难者则曰文章宜深不当易其变易者则曰文章宜通不当难此皆情有所偏滞而不流未识文章之所生也义不主于礼言不在于教劝而辞句怪丽者有之矣剧秦美新王褒僮约是也其理往往有是者而辞章不能工有之矣刘氏人物志王氏中说俗传太公家教是也古之人能极于工而已不知其辞之对与否易与难也诗曰忧心悄悄愠于羣小此非对也又曰遘悯既多受侮不少此非不对也书曰朕疾谗说殄行震惊朕师诗曰菀彼柔桑其下侯旬捋采其刘瘼此下人此非易也书曰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诗曰十畆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旋兮此非难也学者不知其方而称说云云如前所陈者非吾之所敢闻也六经之后百家之言兴老聃列御冦庄周田穰苴孙武屈原宋玉孟轲吴起商鞅墨翟荀况韩非李斯贾谊枚乗司马迁相如刘向扬雄皆足以自成一家之文学者之所归也故义虽深理虽当辞不工者不成为文且不能传也文理义三者兼并乃能独立乎一时而不泯灭于后代能必传也仲尼曰言之不文行之不逺子贡曰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虎豹之鞹犹犬羊之鞹此之谓也陆机曰怵他人之我先韩退之曰唯陈言之务去假令述笑哂之状曰莞尔则论语言之矣曰哑哑则易言之矣曰粲然则谷梁子言之矣曰攸尔则班固言之矣曰冁然则左思言之矣吾复言之与前文何以异也此造言之大归也吾所以不协于时而学古文者悦古人之行爱古人之道也故学其言不可以不行其行行其行不可以不重其道重其道不可以不知其礼古之人相接有等重其义列于经传皆可详别如师之于门人则名之于朋友则字之而不名称之于师虽朋友亦名之子曰吾与回言又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又曰若由也不得其死然是师之名门人验也夫子于郑兄事子产于齐兄事晏平仲传曰子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又曰晏平仲善与人交子夏言游过矣子张曰子夏云何曾子曰堂堂乎张也是朋友字而不名验也子贡曰赐也何敢望回又曰师与商也孰贤子游曰有澹台灭明者行不由径是称于师虽朋友亦名验也孟子曰天下之达尊三曰徳爵年恶得有一而慢其二足下之书曰韦君词杨君潜足下之徳与二君未知前后也而足下齿幼而位卑而皆名之传曰吾见其与先生并行也窃惧足下不思乃陷于此韦践之与翱书亟叙足下之善故敢尽词以复足下之厚意计必不以为犯李翱顿首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二十
(明)贺复征 编
○书十六
答栁子厚书【唐刘禹锡】
禹钖白零陵守以函置足下书爰来屑末三幅小章书仅千言申申亹亹茂勉甚悉相思之苦怀胶结赘聚至是泮然以销所不如晤言者亡几书竟获新文二篇且戏予曰将子为巨衡以揣其钧石铢黍予吟而绎之顾其词甚约而味奫然以长气为干文为支跨跞古今鼓行乗空附离不以凿枘咀嚼不以文字端而曼苦而腴信然以生癯然以清予之衡诚悬于心其揣也如是子之戏予果何如哉夫矢发乎羿彀而中微存乎它人子无曰必我之师而能我衡茍然则誉羿者皆羿也可乎索居三岁理言芜而不治临书轧轧不具
答李生第二书【皇甫湜】
湜白生之书词甚多志气甚横流论说文章不可谓无意若仆愚且困乃生词竞于此固非宜虽然恶言无从不可不卒勿恡夫谓之竒则非正矣然亦无伤于正也谓之竒即非常矣非常者谓不如常者谓不如常乃出常也无伤于正而出于常虽尚之亦可也此统论竒之体耳未以文言之失也夫文者非他言之华者也其用在通理而已固不务竒然亦无伤于竒也使文竒而理正是尤难也生意便其易者乎夫言亦不可通理矣而以文为贵者非他文则逺无文即不逺也以非常之文通至正之理是所以不朽也生何嫉之深邪夫绘事后素既谓之文岂茍简而已哉圣人之文其难及也作春秋游夏之徒不能措一辞吾何敢拟议之哉秦汉已来至今文学之盛莫如屈原宋玉李斯司马迁相如扬雄之徒其文皆竒其传皆逺生书文亦差矣比之数子似犹未胜何必心之髙乎传曰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生自视何如哉书之文不竒易之文可谓竒矣岂碍理伤圣乎如龙战于野其血玄黄见豕负涂载鬼一车突如其来如焚如死如弃如此何等语也生轻宋玉而称仲尼班马相如为文学按司马迁传屈原曰虽与日月争光可矣生当见之乎若相如之徒即祖习不暇者也岂生称误邪将识分有所至极邪将彼之所立卓尔非强为所庶几遂仇嫉之邪其何伤于日月乎生笑紫贝阙兮珠宫此与诗之金玉其相何异天下人有金玉为之质者乎披薜茘兮带女萝此与赠之以芍药何异文章不当如此说也岂谓怒三四而喜四三识出之白而性入之黑乎生云虎豹之文非竒夫长本非长短形之则长矣虎豹之形于犬羊故不得不竒也他皆仿此生云自然者非性不知天下何物非自然乎生又云物与文学不相侔此喻也凡喻必以非类岂可以弹喻单乎是不根者也生称以知难而退为谦夫无难而退谦也知难而退宜也非谦也岂可见黄门而称贞哉生以一诗一赋为非文章抑不知一之少便非文章邪直诗赋不是文章邪如诗赋非文章三百篇可烧矣如少非文章汤之盘铭是何物也孔子曰先行其言既为甲赋矣不得称不作声病文也孔子云必也正名乎生既不以一第为事不当以进士冠姓名也夫焕乎郁郁乎之文谓制度非止文词也前者捧巻轴而来又以浮艳声病为说似商量文词当与制度之文异日言也近风教偷薄进士尤甚乃至有一谦三十年之说争为虚张以相髙自谩诗未有刘长卿一句已呼阮籍为老兵矣笔语未有骆宾王一字已骂宋玉为罪人矣书字未识偏傍髙谈稷契读书未知句度下视服郑此时之大病所当嫉者生美才休似之也传曰惟善人能受善言孔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问于湜者多矣以生之有心也聊有复不能尽不宣湜再拜
上韩舎人行军书【吴武陵】
唐廷命将自数十百年未有此重然始命之重而终责之固重矣今丞相主也刑部以宣慰为名乗生杀之机制善败之略独在阁下阁下可使诸侯尽附余冦必诛以快天子之心哉若曰吾独主降者与其县邑耳则是一王官之事又非相国与朝之大贤所宜降也若曰吾将以法令齐之则是韩弘之法令严肃已过不可加也若曰吾以阙廷之威刼之俾诸将惧而前鬬则在下数行之语决行之耳又不必蹑踵而推捽项而驱也若曰吾亲视其师有不用命者则夺其符而易置幕府则宜有素定不用临事而待闻也若曰吾将将彼三将督进六万以诛冦则其军各从其帅帅之命也吾未尝抚循其人又将何以结其心而求其死哉独曰贼重吾徳义必来降此盖万一也脱不如旨其将何图呜呼国之理乱在此行矣得其画则两河不足平河湟不足复失其策则天下之事自此繁矣岂不惜哉丞相尊重素狎武陵之言轻而不能尽行时益恐不尽愿梗概其旨于阁下夫兵机若神应事立断千里之外必待奏闻而后行事亦变矣诚愿丞相宜密请勅旨事无巨细行而后闻又宜奏取中人尝所不快者为监军以一之即归素所快者于内为吾地则用阴符五贼之术以倾诸侯出绢八九十万以赏给士大夫诚然矣则孰不为丞相之人既获腰领则以朝命命三将为三阵既定则明斥候击牛髙会潜授縁边诸将以实期又阳以三期给贼令辩士持一函书赐元济及其将士以全活彼必降矣适不如料则一日快进必次于城下此大略也夫临机制变又何可数昔司马宣王征孟达则八道急攻征公孙文懿则舍其鋭而趋其虚缓以挠之各从其利也夫禽之制在气顾吾之法令何如耳昔萧王以千人刘牢之以八百人髙隆以三千五百人谢玄以五千人刘裕以二千五百人是皆立鸿勲成大业矣夫就世务者在结人心结人心者在吾所以张其形势也方闻纪纲之仆者三百人军令茍行亦足以塞诸侯之望夺羣冦之心归六万人之志矣使贼不为则已为则必决死于一战以延其命愿阁下无事迫速慎出令拔竒士而已昔先主所以分蜀而帝者独以长短之权倾曹公耳诚使诸侯以严暴吾以寛厚收之诸侯以杀戮吾以礼义怀之彼有所短吾见其长彼有所乏吾施其余则事何不济功何不成书不可尽寻当面策
上门下裴相公书【元稹】
昔者相公之掾洛也稹获陪侍道途不以妄庸语及章句则固窃闻阁下以文皇初起居郎书居安思危四字于笏上为至戒矣今陛下当晋武平吴之后阁下即周公东征而还安孰甚焉思岂可废况今四邸并开扫门之宾竞至碣石余沴束身之欵未坚则阁下推食握髪之意可遽移之于髙枕击锺之逸乎且夫得人则理之谈实老生之常语至于切近犹饥者欲食不可恶熟俗而不言也若稹之末学浅见又安敢引喻古昔于阁下独忆得近日故裴兵部之为人也坚辨清浄号为名流及其为相也构致羣材使栋梁榱桷咸适其用人颇隘之至于激浊扬清亦无所爱吝是以秉政不累月阁下自外寮为起居郎韦相自巴州知制诰张河南自邕慕为御史李西川自饶州为杂端密勿建梁之地半得其人如故韦简州勋及稹等拔于疑碍置之朝行者又十数然后排异已之巨敌引协心之至交当时一二年间几至于奸无蹊隧而政有根本矣及山东沴作上以兵事咨之则对以禁暴息人之外不能有以佐震耀是以樽俎之谋不专于廊庙盖兼善精微之士素熟于心胸而泛驾乗桴之才未尝校量于左右也比于阁下今日之雄材大畧为短矣然而即世之后虽无李严廖立之思而十年之内偹将相号名卿者多其引拔呜呼方鲍叔之功斯不细矣昨者阁下方事淮蔡独当炉锤内藴深谋外排羣议始以追韩信拔吕蒙为急务固非叔孙通荐儒之日也今殊勲既建王化方行亦常念魏郑公守成之难而三复文皇帝思危之诏乎以愚思之欲人之不怨莫若迁授之有常欲人之竭诚莫若援拯于焚溺何谓有常而不怨以省言之由后行为前行以台言之自察院转殿院茍不如是则怨矣茍能如是何恩哉何谓援拯而竭诚某又不敢移之于他人借如小生之庸且昧也固不及班行之中辈又敢自让于郎吏之末者乎向使元和之一年为拾遗二年为补阙不三四年为员外又三四年为正郎则宰物者虽朝许之以纶诰暮许之以专席厚则厚矣遽责其隳肝沥胆同厮养之用力亦难哉及夫为计不良困于沟渎者十年矣茍有舒其胝挛置之趋走者又安敢爱气力吝心髓于和扁邪是犹龟鼍之有泉乌鸟之有林何尝媿于水木茍或絷而笼之鏁而槛之其或放之投之者则必啁啾顾慕以报之报其免于难也今天下病沟渎困笼槛思阁下药之养之投之放之者岂特小生而已哉且曩时之窒阁下及小生者岂不以阁下疏有居安思危之字为抵忌对上以河南县尉非贬官为说乎向非裴兵部一一明之则某终老于穷贱固其宜也倘阁下复二三年迟回于外任则少阳邀望之际固未得奉煌煌之命以周知其巢穴矣当元济讨除之始又安能定已成之策于上前排未亡之疑于众口哉今天下能不有万一于阁下之才略而犹局足帖胁私自怜爱其志力哉况当今陛下在宥四海与人为天特降含垢弃瑕之书且授随才任能之柄于阁下阁下若能荡涤痕累洞开嫌疑弃仇如振尘爱士如救馁使恃才薄行者自赎于烦辱以能见忌者骋力于通衢上以副陛下咸与惟新之怀次有以广阁下好善救人之道从使千百年间谓阁下与裴兵部为交相短长亦足为贤相矣未尽善也且夫当陛下肇临宇宙之初与得天久照之后愈光明矣安有裴兵部拔羣材于前则尽行阁下拔羣材于后则尽废以阁下沐浴恩波之始与徽猷克壮之秋愈汪洋矣又安有救裴寰之罪换禹锡之官则尽易振天下之穷滞行涣汗之条目则尽难某虽至愚未敢然也某自十年遭罹多故每欲发书朋旧尚不敢陈尽其情岂不知干宰相有不测之罪邪熟自计之与其瘴死蛮夷自题不遇之牓比夫尘秽尊重伏危言之刑无异也聊因所善缄献鄙诚翘企刑书不敢逃让
与史馆韩侍郎书【元稹】
侍郎退之足下稹与前襄州文学掾甄逢逰善逢即故刑部员外郎济之子济天宝年隐于卫之青岩山采访使苖公等五人皆以状荐凡十征不起末以左拾遗就拜之适值禄山朝奏京师恳于上前求为宾介玄宗可其奏禄山还至卫县遣太守郑遵意诣山致命辍行信宿以俟之甄生惧及其难俛首从事至天宝十二载禄山反状潜兆虑不得脱乃伪瘖其口复隐青岩踰年而禄山叛即日遣伪节度使蔡希徳缄刃逼召且曰或不可强斩首来狥既而甄生噤闭无言延颈承刃气和色定若甘心然希徳义而舍之禄山亦终不能致庆绪继逆虏而囚之于东都安国观代宗复洛甄生卧匡床诣元帅府至则号摽自治代宗为之动色遂命传至长安肃宗髙其行因授馆于三司治所令从贼官囚惭拜之受污者莫不俯伏仰叹恨不即死于其地且夫辨所从于居易之时坚直操于利仁之世而犹褊浅选懦者之所不为盖怫人之心难而害已之避深也况乎天下乱矣王泽竭矣夫死忠者不必显从乱者不必诛而眷眷本朝甘心白刃难矣哉是以治平则为公为卿为鹓为鹭世变则为虵为豕为獍为枭十恒八九焉若甄生冕弁不加于其身禄养不进于其口于天宝末盖青岩一男子耳及乱则延颈受刃分死不回不以不必显而废忠不以不必诛而从乱叅合古今之士盖万一焉稹尝读注记缺而未书谨备所闻盖欲执事者编此义烈以永永于来世耳子逢始生之岁颜太师崔太傅皆为歌诗以美贤者之有后且序平生之本末云及逢既长耕先人旧田于襄之宜城读书为文不诣州里岁馑则力穑节用以给足亲族岁穰则施余于其邻里乡党之不能自持者前后斥家财排患难于朋友者数四由是以义闻襄之守状为文学始就羁于吏职稹闻风既久因与之游逢每寃其父之名不在于史将欲抱所寃诣京师告诉于司史氏盖行有日矣以愚料之甄生仆短马瘦言简行孤得不为骄阍之所排诃则权力者疑诞以临之固无自而入矣因晓甄生以无自入之势且告以执事者辱与稹游愿得所寃之状告甄生厚相信待由是辍行既而自思滓贱之中犹愿贡所闻于执事得非愚且僣邪然而诮笑之暇幸垂察焉
叙诗寄乐天书【元稹】
稹九歳学赋诗长者往往惊其可教年十五六粗识声病时贞元十年已后徳宗皇帝春秋髙理务因人最不欲文法吏生天下罪过外阃节将动十余年不许朝觐死于其地不易者十八九而又将豪卒愎之处因丧负众横相贼杀告变骆驿使者迭窥旋以状闻天子曰某邑将某能遏乱乱众宁附愿为帅名为众情其实逼诈因而可之者又十八九前置介倅因縁交授者亦十四五由是诸侯敢自为旨意有罗列儿孙以自固者有开导蛮夷以自重者省寺符篆固几阁甚者碍诏旨视一境如一室刑杀其下不啻仆畜厚加剥夺名为进奉其实贡入之数百一焉京城之中亭第邸店以曲巷断侯甸之内水陆腴沃以乡里计其余奴婢资财生生之备称之朝廷大臣以谨慎不言为朴雅以时进见者不过一二亲信直臣义士往往抑塞禁省之间时或缮完隤坠豪家大帅乗声相扇延及老佛土木妖炽习俗不怪上不欲令有司备宫闼中小碎须求往往持币帛以易饼饵吏縁其端剽夺百货势不可禁仆时孩騃不惯闻见独于书传中初习理乱萌渐心体悸震若不可活思欲发之久矣适有人以陈子昻感遇诗相示吟翫激烈即日为寄思玄子诗二十首故郑京兆于仆为外诸翁深赐怜奬因以所赋呈献京兆翁深相骇异袐书少监王表在座顾谓表曰使此儿五十不死其志义何如哉惜吾辈不见其成就因召诸子训责泣下仆亦窃不自得由是勇于为文又久之得杜甫诗数百首爱其浩荡津涯处处臻到始病沈宋之不存寄兴而讶子昻之未暇旁备矣不数年与诗人杨巨源友善日课为诗性复僻懒人事常有闲暇间则有作识足下时有诗数百篇矣习惯性灵遂成病蔽每公私感愤道义激扬朋友切磨古令成败日月迁逝光景惨舒山川胜势风云景色当花对酒乐罢哀余通滞屈伸悲欢合散至于疾恙躬身悼怀惜逝凡所对遇异于常者则欲赋诗又不幸年三十二时有罪谴弃今三十七矣五六年之间是丈夫心力壮时常在闲处无所役用性不近道未能淡然忘怀又复懒于他欲全盛之气注射语言杂糅精粗遂成多大然亦未尝缮写适值河东李明府景俭在江陵时僻好仆诗章谓为能解欲得尽取观览仆因撰成巻轴其中有旨意可观而词近古往者为古讽意亦可观而流在乐府者为乐讽词虽近古而止于吟写性情者为古体词实乐流而止于摹像物色者为新题乐府声势沿顺属对稳切者为律诗仍以七言五言为两体其中有稍存寄兴与讽为流者为律讽不幸少有伉俪之悲抚存感往成数十诗取潘子悼亡为题又有以干教化者近世妇人晕淡眉目绾约头鬓衣服修广之度及匹配色泽尤剧怪艳因为艳诗百余首词有今古又两体自十六时至是元和七年矣有诗八百余首色类相从共成十体凡二十巻自笑冗乱亦不复置之于行李昨来京师偶在筐箧及通行尽置足下仅亦有说仆闻上士立徳其次立事不遇立言凡人急位其次急利下急食仆天与不厚既乏全然之徳命与不遇未遭可为之事性与不慧复无垂范之言兀兀狂痴行近四十徼名取位不过于第八品而冒宪已六七年授通之初有习通之熟者曰通之地湿垫卑褊人士稀少近荒札死亡过半邑无吏市无货百姓茹草木刺史以下计粒而食大有虎貘虵虺之患小有蟆蚋浮尘蜘蛛蛒蜂之类皆能鑚啮肌肤使人疮痏夏多阴霪秋为痢疟地无医巫药石万里病者有百死一生之虑夫何以仆之命不厚也如此智不足也又如此其所诣之忧险也又复如此则安能保持万全与足下必复京辇以须他日立言事之验耶但恐一旦与急食者相扶而终使足下受天下友不如已之诮是用悉所为文留秽箱笥比夫格奕樗塞之戏犹曰愈于饱食仆所为不又愈于格奕樗塞之戏乎昨行巴南道中又有诗五十一首文书中得七年已后所为向二百篇繁乱冗杂不复置之执事前所为寄思玄子者小岁云为文不能自足其意贵其起予之始且志京兆翁见遇之由今亦写为古讽之一移诸左右仆少时受吹嘘之术于郑先生病懒不就今在闲处思欲怡神保和以求其内异日亦不复费词于无用之文矣省视之烦庶亦已于是乎
与微之书【白居易】
四月十日夜乐天白微之微之不见足下面已三年矣不得足下书欲二年矣人生几何离阔如此况以胶漆之心置于胡越之身进不得相合退不得相忘牵挛乖隔各欲白首微之微之如何如何天实为之谓之奈何仆初到浔阳时有熊孺登来得足下前年病甚时一札上报疾状次序病心终论平生交分且云危惙之际不暇及他唯収数帙文章封题其上曰他日送达白二十二郎便请以代书悲哉微之于我也其若是乎又睹所寄闻仆左降诗云残灯无熖影幢幢此夕闻君谪九江垂死病中惊起坐闇风吹雨入寒窗此句他人尚不可闻况仆心哉至今每吟犹恻恻耳且置是事略叙近怀仆自到九江已渉三载形骸且健方寸甚安下至家人幸皆无恙长兄去夏自徐州至又有诸院孤小弟妹六七人提挈同来顷所牵念者今悉置在目前得同寒暖饥饱此一泰也江州风候稍凉地少瘴疠乃至虵虺蚊蚋虽有甚稀湓鱼颇肥江酒极美其余食物多类北地仆门内之口虽不少司马之俸虽不多量入俭用亦可自给身衣口食且免求人此二泰也仆去年秋始游庐山到东西二林间香垆峰下见云水泉石胜絶第一爱不能舍因置草堂前有乔松十数株修竹千余竿青萝为墙垣白石为桥道流水周于舎下飞泉落于檐间红榴白莲罗生池砌大抵若是不能殚记每一独往动弥旬日平生所好者尽在其中不唯忘归可以终老此三泰也计足下久不得仆书必加忧望今故録三泰以先奉报其余事况条写如后云云微之微之作此书夜正在草堂中山窗下信手把笔随意乱书封题之时不觉欲曙举头但见山僧一两人或坐或睡又闻山猿谷鸟哀鸣啾啾平生故人去我万里瞥然尘念此际蹔生余习所牵便成三韵云忆昔封书与君夜金銮殿后欲明天今夜封书在何处庐山庵里晓灯前笼鸟槛猿俱未死人间相见是何年微之微之此夕我心君知之乎乐天顿首
与刘苏州书【白居易】
梦得阁下前者枉手札数幅兼惠答忆春草报白君已下五六章发函披文而后喜可知也又覆视书中有攘臂痛拳之戏笑与抃会甚乐甚乐谁复知之因有所云续前言之戏耳试为留听与阁下在长安时有所著诗数百首题为刘白唱和集巻上下去年冬梦得由礼部郎中集贤学士迁苏州刺史冰雪塞路自秦徂吴仆方守三川得为东道主阁下为仆税驾十五日朝觞夕咏颇极平生之欢各赋数篇视草而别岁月易迈行复周星一往一来忽又盈箧诚知老丑冗长为少年者所嗤然呉宛洛城相去二三千里舎此何以启齿而解頥哉嗟乎微之先我去矣诗敌之勍者非梦得而谁前后赠答彼此非一彼虽无虚可击此亦非利不行但止交绥未尝失律然得隽之句警策之篇多因彼唱此和中得之他人未尝能发也所以輙自爱重今复编而次焉以附前集合前三巻题此巻为下迁前下为中命曰刘白呉洛寄和巻自太和六年冬送梦得之任之作始居易顿首
与田将军书【独孤郁】
天下赏将军之勋自禆校领十万军率给麾幢节符佩黄金印者数四庙祖于京开东第驷门号公侯家子弟姻族以将军故皆为好官将军之勋名可谓盛矣美矣然某闻古人曰成功不久难处且物禁太盛昔者周公以至圣之徳致太平之功以成王幼少不忍而去召公有不悦色何者势逼不能无嫌故也夫以圣处犹难况非圣哉故范蠡留侯知其然去之而逺害昔者李斯为秦破山东从擒诸侯尊秦为天子秦皇以为丞相任事秦廷之贵惟斯耳斯知盛满不行卒为秦擒韩信为汉诛赵魏破齐楚尊汉为天子汉裂土封王于荆汉将之贵惟信耳信不知降挹一旦蜚言被疑卒受吕氏之诛彼二子可为巧于为人拙于为身故二子始有周召勲卒受参夷诛何则由务进而不知退故今上封足下为公为王为十万户侯传子袭孙居为夔为龙出为桓为文且令召公无不悦色足下岂不贤于周公哉夫今之游宦者辛勤数十万言得一官俸不过二三万数从仆不过一二人满当罢恋恋不欲去岂非顾其利邪况夫遭时变即据千里土权杀生柄不觉炎燠更变歌童侍儿俳优不离前为乐万方以娯情惟恐其不欢无纎忧能鑚其胸岂不愿留之邪顾其势不可是以去故尧让天下而长有天下孙叔敖不悔去者三愿将军无受呉张玄之说纳马援邹阳之策思留侯陶朱之举悟韩信李斯之惑立窦融河西之绩览郭马李高数贤之事稽叔敖三去之美昔蔡泽之说范雎也引鞅起种以系夺其位雎受说而归相让泽非不知泽情而受市也盖审理必然今某来非纵横时岂泽之徒欤既非夺位而来又岂欲骋口衒世且以惜贤人之业耳惟将军无猜焉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二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二十一
(明)贺复征 编
○书十七
上泽潞刘司徒书【唐杜牧】
今日轻重望于几人相位将权长材厚徳与轻则轻与重则重将军岂能让焉昔者齐盗坐父兄之旧将七十年来海北河南泰山课赋三千里料甲一百县独据一面横挑天下利则伸钝则满簇而不发约在子孙血絶而已此虽使铁偶人为六军取不孔易况席征蔡之弊天下销耗燕蟠赵伏用齐卜我当此之时一年不能胜则百姓半流二年不能胜则闗东之国孰知其变化也将军一心仗忠半夜兴义昧旦而齐族矣疆土籍口探出僣物重宝仰闗辇上是以赵一摇燕一呼争来汗走一日四海廓廓然无事矣伏惟将军之功徳今谁比哉是以初守滑台为尚书守潞为仆射乃作司空乃作司徒爰开丞相府平章天下越録躐等骤得富贵古今之人亦以为将军止此而已矣将军徳于国家甚信大国家复之于将军雅亦无与为大矣今者上党足马足甲马极良甲极精后负燕前触魏侧肘赵彼三虏屠囚天子耆老刼良民使叛衔尾交颈各蟠千里不贡不觐私赎妻子王者在上此辈何也今者上党驰其精良不三四日与魏击于漳水西不五六日与赵合于泜水东萦太原排飞孤援不二十日与燕遇于易水南此天下之郡国足以事区区于忠烈无如上党者明智武徤忠寛信义知机便多美画攻必巧战不负能使万人乐死赴敌足以事区区于忠烈天下之人无如将军者将号禄位富贵休显宜驱三族上校恩泽宜出万死以副倚注天下之人亦无如将军者是将军负天下三无如之望也始者将军赖齐然后得禄仕入卧内第子弟一身联齐累世之逆卒境上争首其恩甚厚其势甚不便将军以为大仁可杀身大忠不顾细谨终探怀而取之今者将军负三无如之望上戴天子四海之大以为缓急所宜日夜具申喧请今黙而处者四五岁矣负天下之三无如者宜如是邪不宜如是邪是以天下之小人以为将军始者亡齐见利而动今者安潞见义而止若是则天下利无穷义有限走无穷背有限则安可识之哉其有识者则曰不然夫桓文之霸也先修刑政然后事事近者山东士人来者咸道上党之政军士兵吏之详男子亩妇人桑老者养孤者庇上下一切罔有纰事暨乎政庭则将军不知尊布衣不知卑诸侯之骄久矣是以才髙之人不忍及门仁政不施久矣是以暴乱不止若此者将军是符仁政来髙才茍行仁政来髙才若非止暴乱尊九庙峻中兴复何汲汲如是邪在汉伯通在晋牢之二人功力不寡一旦诛死人岂寃之苻秦相猛将终戒视后祸大唐太尉房公忍死表止伐辽此二贤当时徳业不左诸人尚死而不已盖以辅君活人为事非在矜伐邀引为心也伏惟将军思伯通牢之所以不终仰相猛房公之所以垂休则天下之人口祝将军之福寿目覩将军盛徳之形容手足必不敢加不肖于将军之草木此乃上下万世烈丈夫口念心祷而求者今将军能有之岂可容易而弃哉大唐二百年自外叛者三十余种大者三得其二小者亦包裹千里燕赵魏潞齐蔡呉蜀同欢共悲手足相急阵刺死帐下死围悉死伏剑死斩死绞死大者三岁小或一月已至于尽死曰忠曰义则有父子同坛兄弟继踵论罪则曰有某功论功则曰舍某罪伏惟十二圣之仁一何汪汪焉天之校恶灭逆复何切切焉此乃尽将军所识复何云云小人无位而谋当死罪某恐惧再拜
上李中丞书【杜牧】
某入仕十五年间凡四年在京其间卧疾乞假复居其半嗜酒好睡其癖已痼往往闭户便经旬日吊庆参请多亦废阙至于俯仰进趋随意所在希时狥势不能逐人是以官途之间比之辈流亦多困踬自顾自念乎道不病独处思省亦不自悔然分于当路必无知已黙黙成戚守日待月冀得一官以足衣食一自拜谒门馆似蒙奬饰敢以恶文连进几案特遇采録更不因人许可指教实为师资接遇之礼过等询问之辞悉纎虽三千里僻守小郡上道之日气色济济不知沉困之在已不知升腾之在人都门带酒笑别亲戚斯乃大君子之遇难逢世途之不偶常事虽为逺宦适足自寛某世业儒学自髙曽至于某身家风不坠少小孜孜至今不怠性颛固不能通经于治乱兴亡之迹财赋兵甲之事地形之险易逺近古人之长短得失中丞即归廊庙宰制在手或因时事召置堂下坐之与语此时回顾诸生必期不辱恩奬今者志尚未泯齿髪犹壮敢希指顾一罄肝胆无任感激血诚之至某恐惧再拜
上宣州髙大夫书【杜牧】
某顿首再拜自去岁前五年执事者上言云科第之选宜与寒士凡为子弟议不可进熟于上耳固于上心上持下执坚如金石为子弟者鱼潜鼠遁无入仕路某窃惑之科第之设圣祖神宗所以选贤才也岂计子弟与寒士也古之急于士者取盗取雠取于夷狄岂计其所由来况国家设取士之科而使子弟不得由之若以科第之徒浮华轻薄不可任以为治则国朝自房梁公以降有大功立大节率多科第人也若以子弟生于膏粱不知理道不可与美名不令得美仕则自尧以降圣人贤人率多子弟凡此数者进退取舍无所依据某所以愤懑而不晓也言科第浮华轻薄不可任用则国朝房梁公玄龄进士也相太宗凡二十一年为唐宗臣比之伊吕周召者郝公处俊亦进士也为宰相时髙宗欲逊位与武后处俊曰天下者髙祖太宗之天下非陛下之有但可传之子孙不可私以与后髙宗因止来济上官仪李玄义皆进士也后为宰相济助长孙太尉禇河南共摧武后者后突屈入塞免胄战死仪革废武后召玄义助处俊言不可以位与武后娄侍中师徳亦进士也吐蕃强盛为监察御史以红抺额应猛士诏躬衣皮袴率士屯田积谷八百万石二十四年西征兵不乏食荐狄公为相取中宗于房陵立为太子汉阳王张公柬之亦进士也年八十为相驱致四王手提社稷上还中宗郭代公元振亦进士也镇凉州仅十五年北却突厥西走吐蕃制地一万里握兵三十万武氏惕息不敢移唐社稷魏公知古亦进士也为宰相废太平公主谋以佐玄宗及卒也宋开府哭之曰叔向古之遗直子产古之遗爱兼而有者其魏公乎姚梁公元崇登第下笔成章举首佐玄宗起中兴业凡三十年天下几无一人之狱宋开府璟亦进士也与姚唱和致开元太平者刘幽求登制策科与玄宗徒步诛韦氏立睿宗者苏氏父子皆进士也大许公为相于武后朝酷吏中不失其正于中宗朝诛反贼郑普思于韦后党中小许公佐玄宗朝号为苏宋张燕公说登制策科排张易之兄弟赞睿宗请玄宗监国竟诛太平公主招置文学士开内学馆玄宗好书尚古封中泰山祀后土因燕公也张曲江九龄亦进士也排李林甫牛仙客骂张守珪不斩安禄山谪老南服年未七十张巡亦进士也凡三入判等以兵九千守睢阳城凡周岁拒贼十三万兵使贼不能东进尺寸以全江淮元和中宰相河南司徒兼中书令裴公皆进士也裴公仍再得宏辞制策科当贞元时河北叛齐蔡亦叛阶此蜀亦叛呉亦叛它未叛者皆髙下其目熟视朝廷希向强弱而施其所为司空始相宪宗废权幸之机牙令不得张收敛百职归于有司命节度使出朝廷不由兵士拔取沉滞各还其官然后西取蜀东取呉天下仰首始见白日裴公抚安魏博使田氏尽归六州元和中翦蔡剧贼于洛师胁下招来常山质其二子以累其心取十三城使不得与齐交手为冦因诛师道河南尽平当是时天下几至于太平凡此十九公皆国家与之存亡安危治乱者也不知科第之选复何如也至于智効一官忠立一节徳行文学不可悉数董生云春秋之义变古则讥之传说命髙宗曰鉴于先王成宪其以永无愆故殷道复兴鸿雁美宣王能复先王之道西汉魏相佐汉宣帝为中兴但能奉行汉家故事姚梁公佐玄宗亦以务举贞观之法制耳自古及今未有背本弃古而能致治者昨获览三郎秀才新文凡十篇数日在手读之不倦其旨意所尚皆本仁义而归忠信加以辞彩遒茂晈无尘土况有诚明长厚之誉于千人中傥使前五六年得进士第今可以出入谏官御史助明天子为治矣古人云三月不仕则相吊安有凡五六年来选取进士施设网罟如防盗贼言子弟者噎哑抑郁思一解布衣与下士齿厥路无由于古今未前闻也某因览三郎文章不觉发愤略言大槩干触尊重无任惶惧某再拜
与池州李使君书【杜牧】
景业足下仆与足下齿同而道不同足下性俊达坚明心正而气和饰以温慎故处世显明无罪悔仆之所禀阔畧疏易轻微而忽下然其天与其心知邪柔利已偷茍谗谄可以进取知而不能行之非不能行之抑复见恶之不能忍一同坐与之交语故有知之者有怒之者怒不附己者怒不恬言柔舌道其盛美者怒守直道而违已者知之者皆齿少气鋭读书以贤者自许但见古人行事真当如此未得官职不亲形势絜絜小辈之徒也怒仆者足以裂仆之肠折仆之胫知仆者不能持一饭与仆仆之不死已幸况为刺史聚骨肉妻子衣食有余乃大幸也敢望其它然与足下之所受性固不得伍列齐立亦抵足下疆垄畦畔间耳故足下怜仆之厚仆仰足下之多在京城间家事人事终日促束不得日出所怀以自晓白然不敢以辈流间期足下也去岁乞假自江汉间归京乃知足下出官之由勇于为义向者仆之期足下之心果为不谬私自喜贺足下果不负天所付与仆所期向二者所以为喜且自贺也幸甚幸甚夫子曰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复曰不试故艺圣人尚以少贱不试乃能多能有艺况他人哉仆与足下年未三十为诸侯幕府吏未四十为天子廷臣不为甚贱不为不试矣今者齿各甚壮为刺史各得小郡俱处僻左幸天下无事人安谷熟无兵期军须逋负诤诉之勤足以为学自强自勉于未闻未见之间仆不足道虽能为学亦无所益如足下之才之时真可惜也向者所谓俊达坚明心正而气和饰以温慎此才之可惜也年四十为刺史得僻左小郡有衣食无为吏之苦此时之可惜也仆以为天资足下有异日名声绩业光于前后正在今日可不勉之仆常念生百代之下未必为不幸何者以其书具而事多也今之言者必曰使圣人微旨不传乃郑玄辈为注疏之罪仆观解释明白完具虽圣人复生必挈置数子坐于游夏之位若使玄辈解释不足为师安得圣人复生如周公夫子亲授微旨然后为学是则圣人不生终不为学假使圣人复生即亦随而汨之矣此则不学之徒好出大言欺乱常人耳自汉以降其有国者成败兴废事业踪迹一二亿万青黄白黑据实控有皆可图画考其来由裁其长短十得四五足以应当时之务矣不似古人穷天凿玄蹑于无踪算于忽微然后能为学也故曰生百代之下未必为不幸也夫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此乃随所见闻能不亡失而思念至也楚王问萍实对曰吾往年闻童谣而知之此乃以童子为师耳既叅之于上古复酌之于见闻乃能为圣人也诸葛孔明曰诸公读书乃欲为博士耳此盖滞于所见不知适变名为腐儒亦学者之一病仆自元和以来以至今日其所见闻名公才人之所讨论典刑制度征伐叛乱考其当时叅于前古能不忘失而思念亦可以为一家事业矣但随见随忘随闻随废轻目重耳之过此亦学者之一病也如足下天与之性万事与仆相逺仆自知顽滞不能苦心为学假使能学之亦不能出而施之恳恳欲成足下之美异日冀受足下之教于一官一局而无过失而已自古未有不学而能垂名于后代者足下勉之大江之南夏候鬰湿易生百疾足下气俊胸臆间不以悁忿是非贮之邪气不能侵慎防是脱多食大醉继饮其它无所道牧再拜
上周相公书【杜牧】
某再拜伏以大儒在位而未有不知兵者未有不能制兵而能止暴乱者未有暴乱不止而能活生人定国家者自生人已来可以屈指而数也今兵之下者莫若刺伐之法诗大雅维清奏象舞之篇曰维清缉熙文王之典迄用有成维周之祯象者象武王伐纣刺伐之法此乃文王受命【受殷王专征之命也】七年五伐留战阵刺伐之法遗之武王武王用以伐纣而有天下致之清平为周家之祯祥周公居摄祀文武于清庙作此诗以歌舞文武之徳其次兵之尤者莫若钩援冲壁今之一卒之长不肯亲自为之诗大雅周公皇矣美周之诗曰以尔钩援与尔临冲以伐崇墉临冲闲闲崇墉言言此实文王伐崇墉傅于其城以临车冲钩援其城文王亲自为之夫文王何人也周公诗之夫子删而取之列于大雅以美武王之功徳手弦而口歌之不知后代之人何如此三圣人安有谋人之国有暴乱横起戎狄乘其边坐于庙堂之上曰我儒者也不能知兵不知儒者竟不可知兵乎竟可知兵乎长庆兵起自始至终庙堂之上指纵非其人不可一二悉数髙宗朝薛仁贵攻吐蕃大败于大非川仁贵曰今年岁在庚午不当有事于西方此乃锺邓伐蜀身诛不返昨者诛讨党羗征闗东兵用于西方是不知天道也边地无积粟师无见粮不先屯田随日随饷是不知地利也两汉伐虏骑兵取于山东所谓冀之北土马之所生马良而多人习骑战非山东兵不能伐虏昨者以步骑百不当一是不知人事也天时地利人事此三者皆不先计量短长得失故困竭天下不能灭朴■〈木敕〉之虏此乃不学之过也不教人战是谓弃之则谋人之国不能料敌不曰弃国可乎牧所注孙武十三篇虽不能上穷天时下极人事然上至周秦下至长庆宝歴之兵形势虚实随句解析离为三编輙敢献上以备阅览少希鉴悉苦心即为至幸伏增惶惕之至
与人论谏书【杜牧】
某疎愚怠堕不识机括独好读书读之多矣每见君臣治乱之间兴亡谏诤之道遐想其人舐笔和墨则冀人君一晤而至于治平不晤则烹身灭族唯此二者不思中道自秦汉以来凡千百辈不可悉数然怒谏而激乱生祸者累累皆是纳谏而悔过行道者不能百一何者皆以辞语迂险指射丑恶致使然也夫迂险之言近于诞妄指射丑恶足以激怒夫以诞妄之说激怒之辞以卑凌尊以下干上是以諌杀人者杀人愈多谏畋猎者畋猎愈甚谏治宫室者宫室愈崇谏任小人者小人愈宠观其旨意且欲与谏者一鬬是非一决怒气耳不论其它是以每于本事之上尤增饰之今有两人道未相信甲谓乙曰汝好食某物慎勿食果更食之必死乙必曰我食之久矣汝谓我死必倍食之甲若谓乙曰汝好食某物第宜少食茍多食必生病乙必因而谢之减食何者迂险之言则欲反之循常之说则必信之此乃常人之情世多然也是以因谏而生乱者累累皆是也汉成帝欲御楼舩过渭水御史大夫薛广徳谏曰宜从桥陛下不听臣自刎以血污车轮陛下不庙矣上不说张猛曰臣闻主圣臣直乘舩危就桥安圣主不乗危御史大夫言可听上曰晓人不当如是邪乃从桥近者宝歴中敬宗皇帝欲幸骊山时谏者至多上意不决拾遗张权舆伏紫宸殿下叩头谏曰昔周幽之幸骊山为犬戎所杀秦始皇葬骊山国亡玄宗皇帝宫骊山而禄山乱先皇帝幸骊山而享年不长帝曰骊山若此之凶邪我宜一往以验彼言后数日自骊山回语亲幸曰叩头者之言安足信哉汉文帝亦谓张释之曰卑之无甚髙论令可行也今人平居无事友朋骨肉切磋规诲之间尚宜旁引曲释亹亹绎绎使其乐去其不善而乐行其善况于君臣尊卑之间欲因激切之言而望道行事治者乎故礼称五谏而直谏为下前数月见报上披阁下谏疏钖以币帛僻左且逺莫知其故近于逰客处一睹阁下谏草明白辩婉出入有据吾君圣明宜为动心数日在手味之不足且抃且慰三者交并不能自止吾君闻谏既且行之仍复宠钖诱能諌者斯乃尧舜禹汤文武之心也闻于逺地宜为吾君抃也阁下以忠孝文章立于朝廷勇于谏而且深于其道果能辅吾君而光世徳某承阁下之厚爱冀于一时资阁下之知以进尺寸能不为阁下之喜复自喜也吾君今日披一疏而行之明日闻一言而用之贤才忠良之士森列朝廷是以奋起志虑各尽所怀则文祖武宗之业穷天地日出月入皆可扫洒以复厥初某纵不得効用但于一官一局筐箧簿书之间活妻子而老身命焉作为歌诗称道仁圣天子之所为治则为有余能不自慰故获阁下之一疏抃喜慰三者交并真不虚也宜如此也无因面讃其事书纸言诚不觉繁多某再拜
答庄克书【杜牧】
某白庄先辈足下凡为文以意为主以气为辅以辞彩章句为之兵卫未有主强盛而辅不飘逸者兵卫不赫华而庄整者四者髙下圆折步骤随主所指如鸟随鳯鱼随龙师众随汤武腾海潜泉横裂天下无不如意茍意不先立止以文彩辞句绕前捧后是辞愈多而理愈乱如入阛阓纷纷然莫知其谁暮散而已是以意全胜者辞愈朴而文愈髙意不胜者辞愈华而文愈鄙是意能遣辞辞不能成意大抵为文之旨如此观足下所为文百余篇实先意气而后辞句慕古而尚仁义者茍为之不已资以学问则古作者不为难到今以某无可取欲命以为序承当厚意惕息不安复观自古序其文者皆后世宗师其人而为之诗书春秋左氏已降百家之说皆是也古者其身不遇于世寄志于言求言遇于后世也自两汉已来富贵者千百自今观之声势光明孰若马迁相如贾谊刘向扬雄之徒斯人也岂求知于当世哉故亲见扬子云著书欲取覆酱瓿雄当其时亦未尝自有夸目况今与足下并生今世欲序足下未已之文此固不可也茍有志古人不难到勉之而已某再拜
与髙钖望书【孙樵】
文章如面史才最难到司马子长之地千载独闻得扬子云唐朝以文索士二百年间作者数十辈独髙韩吏部吏部修顺宗实録尚不能当班孟坚其能与子长子云相上下乎足下乃小史尚宜世嗣史法矧足下才力雄独意语横阔尝序义复冈及乐武事其说要害在樵宜一二百言者足下能数十字輙尽情状及意穷事际反若有千百言在笔下足下齿髪未及壮其所得如此则不知子长子云当足下年齿时文章果何如也然足下所传史法与樵所闻者异邪古史有直事俚言者有文饰者乃特纪前人一时语以立实録非为俚言竒徤能为史笔精魄故其立言序事及出没得失皆字字典要何尝以俚言汨其间哉今世俚言文章谓得史法因牵韩吏部曰如此如此樵不知韩吏部以此欺后学邪韩吏部亦未知史法邪又史家纪职官山川地理礼乐衣服亦宜直书一时制度使后人知某时如此某时如彼不当以秃屑浅俗则取前代名品以就简蕝夫史家条序人物宜存警训不当徒以官大宠浓讲文张字故大恶大善虽贱必纪尸生浪职虽贵得黜至如司马迁序周缪班孟坚传蔡义尚可用邪为史官者明不顾刑辟幽不见神怪若梗避于其间其书可烧也古者国君不得视史今朝廷以宰相监撰大丈夫当一时宠遇皆欲齐政房杜跻俗太平孰能受恶于不隐乎古者七十子不与笔削今朝廷以史馆丛文士儒家擅一时胸臆皆欲各任憎爱手出白黑孰能专门立言乎樵未知唐史诚何如也樵虽承史法于师又尝熟司马迁杨子云书然才韵枯梗文过乎质尝序庐江何易于首末千言贵文则丧质近质则太秃刮垢磨痕卒不到史独谓足下才力天出最与史近故以樵所授于师者致足下
与贾希逸书【孙樵】
主数足下曩者樵耳足下声愤足下售于时何晩及目足下五通五十篇则足下困十上亦宜矣物之精华天地所秘惜故蒙金以砂锢玉以璞珊瑚之丛必茂重溟夜光之珠必含骊龙抉而不已椟而不知止不穷则祸天地雠也文章亦然所取者廉其得必多取者深其身必穷六经作孔子削迹不粒矣孟子述子车坎轲齐鲁矣马迁以史记祸班固以西汉祸扬雄以法言太玄穷元结以浯溪碣穷陈拾遗以感遇穷王勃以宣尼庙碑穷玉川子以月蚀诗穷杜甫李白王江宁皆相望于穷者也天地其无意乎今足下立言必竒摭意必深抉精剔华期到圣人以此贾于时钓荣邀富犹欲疾其驱而方其轮若曰爵禄不动于心穷达与时上下成一家书自期不朽则非樵之所敢知也呜乎孤进患心不苦及其苦知者何人古人抱玉而泣樵捧足下文能不濡睫惧足下自持也浅且疑其道不固因归五通不得无言
与王霖秀才书【孙樵】
太原君足下雷赋逾六千言推之大易叅之玄象其旨甚微其辞甚竒如观骇涛于重溟徒知禠魄眙目莫得畔岸诚谓足下怪于文方举降旗将大夸朋从间且疑子云复生无何足下继以翼旨及杂题十七篇则与雷赋相阔数百里足下未到其壸则非樵所敢与知既入其城设不如意亦宜上下铢两不当如此悬隔不知足下以此见尝邪抑以背时戾众且欲哺粕啜醨以其茍合耶何自待则浅而狥人反深鸾鳯之音必倾听雷霆之声必骇心龙章虎皮是何等物日月五星是何等象储思必深摛辞必髙道人之所不道到人之所不到趋怪走竒中病归正以之明道则显而微以之扬名则久而传前辈作者正如是譬玉川子月蚀诗杨司城华山赋韩吏部进学解冯常侍清河壁记莫不拔地倚天句句欲活读之如赤手捕长虵不施控骑生马急不得暇莫不捉搦又似逺人入太兴城茫然自失讵比十家县足未及东郭目以极西郭耶樵尝得为文真诀于来无择来无择得之于皇甫持正皇甫持正得之于韩吏部退之然樵未始与人言及文章且惧得罪于时今足下有意于此而自疑尚多其可无言乎樵再拜
与友人论文书【孙樵】
尝与足下评古今文章似好恶不相阔者然不有所竟顾樵何所得哉古今所谓文者辞必髙然后为竒意必深然后为工焕然如日月之经天也炳然如虎豹之异犬羊也是故以之明道则显而微以之扬名则久而传今天下以文进取者岁丛试于有司不下八百辈人人矜执自大所得故其习于易者则斥涩艰之辞攻于难者则鄙平淡之言至有破句读以为工摘俚语以为竒秦汉以降古文所称工而竒者莫若扬马然吾观其书乃与今之作者异耳岂二子所工不及今之人乎此樵所以惑也当元和长庆之间达官以文驰名者接武于朝皆开设户牖主张后进以摩定文章故天下之文熏然归正洎李御史甘以乐进后士飘然南迁由是达官皆阖闗齚舌不敢上下后进宜其为文者得以盛任其意无所取质此诚可悲也足下才力雄徤意语铿耀至于发论尚往往为时俗所拘岂所谓以黄金注者昏邪顾顽朴无所知晓然尝得为文之道于来公无择来公无择得之皇甫公持正皇甫持正得之韩先生退之其所闻者如前所述岂樵所能臆说乎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二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二十二
(明)贺复征 编
○书十八
上李谏议书【唐沈亚之】
月日将仕郎守秘书省正字沈亚之再拜贡书谏议阁下某常有混类之悲不能自致其拙也甚矣故祥禽之类凡羽而凡羽混之神芝之类腐菌而腐菌混之嘉蕙之类棼刍而棼刍混之非独混之而已亦且蒙其芳而夺其美何则善寡而凡多故也况世俗之目几能于此而别白之者寒暑易转是皆非金石安能自永于时哉一失其类以为类混则终从风雨而老矣可不痛之輙假所喻愿赐终说幸甚楚王之鼎食十有余年而王体不肥左右者惧王膳者不能味吾之鼎也国人亦曰膳者不能味王之鼎也更逐膳者凡十辈益不味王耻乃令国中曰有能使吾鼎之味调和以安吾体者寡人爵之三公楚里之处士贤闻之应令而起耆老属袖而送之曰往矣即鼎也然王曰仰味于君君何以塞之对曰王必以鼎授我我力甚优夫治鼎之职约水燥薪爨火以观文武之用而已其辏味则有椒桂梅酰醢盐之品在吾总庶力而调于心此其功也王之体不肥何待楚老曰斯固也夫真伪杂鬻循户而唱祈其售者伪十九焉是椒桂之质类而馨辛不为也梅酰之质类而苦酸不为也盐醢之质类而醝醎不为也皆具而不为滋一旦集而会之鼎则必空虚矣君焉能总是之力以成于王也前膳之所以得逐者由庶品之任非其任欤然则君之明足以察伪惑君之智足以区物才诚能储其真蓄其当以给其用则后之辛馨之才酰醢之具必越海逾岭而趋君之指矣斯百代之准也岂但肥楚王之体然今阁下既以游泳道徳蓄储助味之具必有素也然纷纷之真伪而清悟能无劳乎小子诚不足奉应对不得谒见久矣愿因左右者召稍延于前获进所语幸甚伏惟降察不辜谨再拜
与孺颜上人书【沈亚之】
上人足下辱书指问将望于仆人谓有解达可以为梯进之级必虑过意幸听毕说昔之有善鍜者火五金而别器一日化百状而智用不极然常薄产自窘弟子相率而笑之曰夫子之于业工矣然而市售之富不能当陶之饶何也对曰夫陶者浅劳而薄利与俗相用彼朝市而夕坏坏失其用复从而市之无虚日故能饶且吾之业搜矩而轴模及其成功与世终始彼匹居之人又安能罄其室而市吾之工哉故当饥亚之悞学为黄金鍜且已困矣上人无乃袭饥于此哉非敢自重诚以陷其所从耳幸熟虑焉亚之顿首
与陶进士书【李商隐】
去一月多故不常在故屡辱吾子之至皆不覩昨又垂示东冈记等数篇不惟其辞彩奥大不宜为冗慢无势者所窥见且又厚纸谨字如贡大诸侯卿士及前达有文章积学者何其礼甚厚而所与之甚下耶始仆小时得刘氏六说读之常得其语曰是非系于褒贬不系于赏罚礼乐系于有道不系于有司密记之盖尝于春秋法度圣人纲纪久羡怀藏不敢薄贱聮缀比次手书口咏非惟求以为已而已亦祈以为后来随行者之所师禀已而被乡曲所荐入来京师又亦思前辈达者固已有是人矣有则吾将依之系鞵出门寂寞往返其间数年卒无所得私怪之而比有相亲者曰子之书宜贡于某氏某氏可以为子之依归矣即走往贡之出其书乃复有置之而不暇读者又有黙而视之不暇朗读者又有始朗读而中有失字坏句不见本义者进不敢问退不能解黙黙巳已不复咨难故自大和七年后虽尚应举除吉凶书及人慿倩作笺启铭表之外不复作文文尚不复作况复能学人行巻邪时独令狐补阙最相厚歳歳为写出旧文纳贡院既得引试会故人夏口主举人时素重令狐贤明一日见之于朝揖曰八郎之友谁最善绹直进曰李商隐者三道而退亦不为荐托之词故夏口与及第然此时实于文章懈退不复细意经营述作乃命合为夏口门人之一数耳尔后两应科目者又以应举时与一裴生者善复与其挽拽不得已而入耳前年乃为吏部上之中书归自惊笑又复懊恨周李二学士以大法加我夫所谓博学宏辞者岂容易哉天地之灾变尽解矣人事之兴废尽究矣皇王之道尽识矣圣贤之文尽知矣而又下及虫豸草木鬼神精魅一物已上莫不开会此其可以当博学宏辞者邪恐犹未也设他日或朝廷或持权衡大臣宰相问一事诘一物小若毛甲而时脱有尽不能知者则号博学宏辞者当其罪矣私自恐惧忧若囚械后幸有中书长者曰此人不堪抺去之乃大快乐曰此后不能知东西左右亦不畏矣去年入南场作判比于江淮选人正得不忧长名放耳寻复启与曹主求尉于虢实以太夫人年髙乐近地有山水者而又其家穷弟妹细累喜得贱薪菜处相养活耳始至官以活狱不合人意輙退去将遂脱衣置笏永夷农牧会今太守怜之催去复任径使不为升斗汲汲疲瘁低儽耳然至于文字章句愈怗息不敢惊张常自呪愿得时人曰此物不识字此物不知书是我生获忠肃之谥也而吾子反殷勤如此者岂不知耶岂有意邪不知则可有意则已虚矣然所以拳拳而不能忘者正以往年爱华山之为山而有三得始其卑者朝髙者复得其揭然无拊着而又得其近而能逺思欲究搜极讨洒豁襟抱始以往来番番不遂其愿间者得李生于华邮为我指引巗谷列视生植仅得其半又得谢生于云台观暮留止宿旦相与去愈复记熟后又得吾子于邑中至其所不至者于华之山无恨矣三人力耶今李生已得第而又为老贵人从事云台生亦显然有闻于诸公间吾子之文灿然成就如是我不负华之山而华之山亦将不负吾子之三人矣以是思得聚会话既往探歴之胜至于切磋善恶分擘进趋仆此世固不待学奴婢下人指誓神佛而后已耳吾子何所用意邪明日东去既不得面寓书惘惘九月三日弘农尉李某顿首
上崔华州书【李商隐】
中丞阁下愚生二十五年矣五年诵经书七年弄笔砚始闻长老言学道必求古为文必有师法常悒悒不快退自思曰夫所谓道岂古所谓周公孔子者独能邪盖愚与周孔俱身之耳以是有行道不系今古直挥笔为文不爱攘取经史讳忌时世百经万书异品殊流又岂能意分出其下哉凡为进士者五年始为故贾相国所憎明年病不试又明年复为今崔宣州所不取居五年间未曽衣袖文章谒人求知必待其恐不得识其面恐不得读其书然后乃出呜呼愚之道可谓强矣可谓穷矣宁济其魂魄赡养其气志成其强拂其穷惟阁下可望輙尽以旧所为发露左右恐其意犹未宣泄故复有是说某再拜
复友生论文书【陆龟蒙】
辱示近年作者论文书二篇使仆是非得失于其间仆虽极顽冥亦惴息汗下见诋诃之甚难招祸患之甚易也况仆少不攻文章止读古圣人书诵其言思行其道而未得也每涵咀义味独坐日昃案上有一杯藜羮如五鼎七牢馈于左右加之以撞金石万羽钥也未尝干有司对问希品第未尝歴王公丐贷饰车马故无用文处江湖间不过美泉石则记之耸节槩则传之触离会则序之值巾罍则铭之简散澹诞无所讳避又安知文之是欤非欤生过听徳我太甚茍嘿嘿不应非朋友切切偲偲之义也故扶病把笔一二论之曰我自小读六经孟轲杨雄之书颇有熟者求文之指趣规矩无出于此及子史则曰子近经经语古而微史近书书语直而浅所言子近经近何经近书书则记言之史也史近春秋春秋则记事之史也六籍中独诗书易象与鲁春秋经圣人之手耳礼乐二记虽载圣人之法近出二戴未能通一纯实故时有龃龉不安者盖汉代诸儒争撰而献之求购金耳记言记事叅差前后曰经曰史未可定其体也案经解则悉谓之经区而别之则诗易为经书与春秋实史耳学者不当混而言之且经解之篇句名出于戴圣耳王辅嗣因之以易为经杜元凯因之以春秋为经孔子曰学诗乎学礼乎易之为书也原始要终知我以春秋罪我以春秋未尝称经称经非是圣人旨也盖出于周公谥法经纬天地曰文故也有经书必有纬书圣人既作经亦当作纬譬犹织也经而不纬可成幅乎纬者且非圣人之书则经亦后人名之耳非圣人之旨明矣茍以六籍为之经习而称之可也指司马迁班固之书为之史何不思之甚乎六籍之内有经有史何必下及子长孟坚然后谓之史乎孔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又曰董狐古之良史也此则笔之曲直体之是非圣人悉论而辨之矣岂须班马而后言史哉以诗易为经以春秋为史足矣无待于外也谓经语古而皆微则易曰履霜坚氷至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苦节不可贞之类果纯古而微乎谓史语直而浅则春秋书考仲子之宫初献六羽及齐师战于干时我师败绩辛已有事于太庙仲遂卒于垂壬午犹绎万入去钥之类果纯直而浅乎经不纯微史不纯浅又可见也言文之不可立喻则曰春秋不当言无使滋蔓又云春秋举军旅会盟岂非叙事耶引左氏传语征左氏叙事悉谓之春秋可乎春秋大典也举凡例而褒贬之非周公之法所及者酌在夫子之心故游夏不能措一辞若区区于叙事则鲁国之史官耳孰谓之春秋哉前所自谓读六经颇有熟者求文之指趣规矩不出于此妄矣又一篇曰某文也某辞也文既与辞异是文优而辞劣耳易之系辞曰齐小大者存乎卦辨吉凶者存乎辞故卦有大小辞有险易又曰观其彖辞则思过半矣易之辞非文邪书载帝庸作歌皋陶乃赓载歌又歌五子之歌皆辞也书之辞非文邪属辞比事春秋教也春秋之辞非文邪礼有朝聘之辞娶夫人之辞乐有登歌荐辞礼乐之辞非文邪法言曰往者杨墨塞路孟子辞而辟之廓如也孟轲之辞非文邪太玄之辞也沉以穷乎下浮以际乎上扬雄之辞非文邪是知文者辞之总辞者文之用天之将丧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不当称辞吉人之辞寡躁人之辞多不当称文文辞一也但所适有宜耳何异涂云之哉又曰声病之辞非文也夫声成文谓之音五音克谐然后中律度故舜典曰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声之不知病也去其病则和和则动天地感鬼神反不得谓之文乎犹绘事组绣中有精耳大凡解人之说不敢避墉援肤爪而自矜于堂奥心府也要在引学者当知之事以明之而已矣师道不行后生多昵于所习有陷而溺者力能援之可也如其不同请观近而后罚
请韩文公配飨太学书【皮日休】
于戏圣人之道不过乎用用于生前则一时可知也用于死后则百世可知也故孔子之封赏自汉至隋其爵不过乎公侯至于吾唐乃策王号七十子之爵命自汉至隋或卿大夫至于吾唐乃封公侯曾参之孝道动天地感鬼神自汉至隋不过乎诸子至于吾唐乃旌入十哲噫天地久否忽泰则平日月久昏忽开则明雷霆久息忽震则惊云雾久鬰忽廓则清仲尼之道否于周秦而昏于汉魏息于晋宋而郁于陈隋遇于吾唐万世之愤一朝而释傥死者可作其志可知也今有人身行圣人之道口吐圣人之言行如颜闵文若游夏死不得配食于夫子之侧愚又不知尊先圣之道也夫孟子荀卿翼传圣道以至于文中子文中子之末降及贞观开元其传者醨其继者浅或引刑名以为文或援纵横以为理或作词赋以为雅文中之道旷百祀而得室授者唯昌黎文公之文蹴杨墨于不毛之地蹂释老于无人之境故得孔道巍然而自正夫今之文千百士之作释其巻观其辞无不禆造化补时政繄公之力也公之文曰仆自度若世无孔子仆不当在弟子之列设使公生孔子之时未必不在四科焉国家以二十贤者代用其书垂于国胄并配飨于孔圣庙堂者其为典礼也大矣美矣茍以代用其书不能以释圣人之辞笺圣人之义哉况有身行其道口传其文吾唐以来一人而已不得在二十一贤之列则未已乎典礼为备伏请命有司定其配飨之位则自兹以后天下以文化未必不由夫是也
重与陆宾虞书【刘轲】
别韶卿已逾时虽逰处燕赏不接然予心未尝一日去韶卿也且京洛相去八百里足以絶韶卿车辙马迹矧又自洛南而东渉淮浮江沿洄数千瑞安得不悒悒西望邪比予在辇下五六年始不知韶卿及知韶卿两心始亲而形骸已相逺茍未能忘情忍不酸鼻岀涕为吾友之思邪前陆掾来得韶卿书知韶卿欲屈道以从人求京兆解送知韶卿道在与否固不在首解于京兆也愚尝谓与逰者道韶卿肤未鸡发未鹤然其心甚老脱一旦胁肩低眉与诸子争甲乙于县官岂愚所谓甚老者邪韶卿曾不是思也愚所谓首出者谓四科首颜闵三十世家首太伯七十列传首伯夷其为首出岂不多耶韶卿不首于是而欲首于何哉仆又闻京兆等试试官知与否脱有知韶卿人闻乌有不心躬嘿体灵冠统以待之邪夫然亦何害小伸于知已耳不然则东国绌臣西山饿夫微仲尼何伤为展季伯夷矣韶卿独不见既得者邪岂尽为颜子太伯伯夷然幸韶卿熟思之无以予不食太宰为不知味者也
上宰相书【刘蜕】
天下固有良时既去而悲歌叹泣之不同故当时则叹已去而泣过时而歌然君子居其位则耻闻之不在其位则耻不能言之其为士君子之心不忍闻之与闻之而不忍弃之则一也夫思虑可以精安危步骤可以负戈殳强劲庄勇持久有守临事不乱然而良时不与斯不得不叹既而信不见任智不见谋周游而晩归风雨相半苦其精力良时不集而畏事之不成斯不得不泣及其田园已暮始反乡里白头无事或有自疑斯不得不歌是其为人皆有忧天下而欲用其道者也不私其身之安佚而休者也既不私其身则公于悲歌者叹泣者也而是人岂以富贵而后天下之心哉蜕也歌之则已太早泣之则不得不豫计叹之则正当其时而君子未闻虽然阁下及其少壮而用之无以使后时泣歌耻累君子幸甚太玄曰当时则贵已用则贱其不可后也已矣当今巗无人矣溪无人矣佐王活人之术一皆以文学进茍文学进而君子不动心则蜕也不知其所以得罪也
投知己书【刘蜕】
复何事哉弓矢乎制敌之事今为导卫羽仪金革乎勇众之器今为节奏和声射宫蓬蒿幽燕少年耻蹈其下文之用莫过乎当时文之人莫过乎阁下复何事哉汉既治世诗书礼乐皆已逸坠求亡书者故冬官考工开千金之购议帝制者进退赞拜定茅蕝之中而今河洛塜壁图书编修登降俯仰不倒步序便蕃之仪莫过乎当时优游之学莫过乎阁下复何事哉材力既以相誉忠正得以相扶及秦世为之妖言东汉为之党禁公道畏忌相顾而野死今布衣匹夫得歌王公大人之盛徳先进达生得荐布衣匹夫之事业唯其公当举之不以为疑扶之不以为党无私之道莫过乎当时誉能之心莫过乎阁下呜呼茍有其时而无其人虽有举能之心斯为阁下惜有其人有其时而阁下茍不留意属念斯为来世吊蜕生二十余年已过当时之盛栖迟困辱者过遇当时之人书成而尝乐乎其时出车蒲于道路而才髙于蜕忌蜕侵已才下于蜕畏蜕擅名是以深知之者不得终其朝欲振之者又自无其力也谓其书空为来世吊已矣乎不意得与阁下不为异世同乎文字所谓当时之人斯非阁下者乎则其人未死口能言手能书门下见之复用何礼以接之既接之复用何词以誉之誉之得尽其才接之得尽其礼斯人也读书业文徳有知已居穷守道死且不朽复何事哉
江南论饮酒礼书【刘蜕】
昨日送贡士堂上得观大礼之器见笾豆破折尊盂穿漏生徒倦怠不称其服宾主向背不习其容呜呼天下所以知尊君敬长小所以事大者抑非其道乎天下之用其道不过于一日尚犹偷惰如此况天下尊君敬长能终日者乎是以朝廷时诛不顺邻里日起纷争固当然也夫布衣匹夫始则用其道自达故化耕稼为王侯化陶渔为公卿其变化不测若此然而一旦居上位既不预兴俯拜揖之事尚不能素严有司时阅其威仪乎呜呼则蜕谓王公大人耆老衰罢固当然也然而有擎跽稽首于髠褐之前畏敬戒慎有终日不敢嗜酒肴不敢近妾妇者其于诬惑之道尚能去其情自化之术则不能一日勤其容唯王公大人无惭髠褐乎髠褐尚能自大其法王公大人反以其道信之乎即其奉髠褐能速化其耕稼陶渔者则髠褐者可以有土地而制王公大人矣是不知升乎科者不由夷狄言迁乎资者不由髠褐授昭昭然奈何哉抑不知孔子之道如商君乎以其法自弊也伏惟阁下务速有司按诸礼图修其器服戒将事而隳者时训习之母使每岁临事而隳其容幸甚幸甚蜕再拜
谕江陵耆老书【刘蜕】
太原王生尝移耆老书以江陵故楚也子胥亲逐其君臣夷其坟墓且楚人之所宜怨也而江陵反为之庙世飨其仇谓耆老而忘其君父也吾以为不然楚人之性慓悍世能复其仇雠其后自怀王入武闗楚人怨秦不忘干戈况其人之性能忘胥之能破其国家而事之乎且今江陵之人牵牛羊而祝其庙者将祈年谷而获凶荒祷疾病而获死亡者乎如厚其饩而虚其报则江陵知胥之不可祠而不祀矣若果祈年谷而得丰穰祷疾病而获康强有其饩而夺其报则破人之国而居其土辱人之君而受其飨遇一食而自忘楚人之杀其父兄则胥自为无勇也何独江陵之人而忘习雠乎吾以为其庙申包胥之庙也包胥有复楚之功年代寖逺楚人以子胥尝封诸申故不谓包胥耳不然则子胥何为飨人之食而江陵何为事雠人之神乎耆老得书速易其版曰申胥之庙无使人神皆媿耳
与段校理书【刘岩夫】
人藏其心不可测度也摇舌于口谁不言仁谊哉清浊相混真伪相辨今虽有提其肺肠以呈众某必咲而不谅此亦不足怪也盖伪者繁而真者寡况慿区区文字而能取信于人耶所以某藴蓄斯久不敢轻奋抑为此也今幸因执事稍垂盼睐以不伦众辈故得竭陈其愚惟赐详之某七岁受教诲始学箕裘迄今十六不见成熟性本慵惰强之惟艰不能戮力尽瘁服勤先圣然常谓男子生而悬弧示有事于四方固不得与儿女曹并列依违以没世每欲奋廓埃壒破开涛浪耸翼云汉垂名竹帛谓舒腕可取耳殊不知世道隘局九重阻深不可也又欲藏器弛用洗涤他肠昧旦调甘旨入夜吟编简索圣贤意探情性源白云霏空虚舟泛波尘机不张语嘿自任湜湜然得全其愚为唐一闲人而家世清风祇承严训不可也又欲掉长舌于公卿间籧篨戚施以媚于人拱立下流阿旨从众善者曰善不善者亦曰善巧言如流俾躬处休而愚僻已惯矫之惟病不可也三者之惑心不可屈志不可谐岐路难期岁月易老践履之道伥然自迷执事濯缨清流敏古多识试与指其要路
上招讨宋将军书【罗隐】
朝廷以简陵九年彭虺肆螫而东南一臂为之枯耗其后呉卒以狼山叛则东西浙之筋力殆矣自尔天子不重困百姓由是官未实爵诸葛爽秩安文祏皆自盗而升朝序也所以不幸者江南水锺陵火沿淮饥汴滑以东螟故无赖辈一食之不饱一衣之不覆则磨寸铁梃白棒以望朝廷姑息而王仙芝尚君长等凌突我庐寿燖剥我梁宋天子以虮虱痒痛不足搔爬因处分十二州取将军为节度非方镇之无帅非朝廷之乏人盖以将军跳出陇右不二十余年三拥节旄谓将军必能知恩用命耳今闻羣盗已拔睢阳二城大梁以板筑自固彼之待将军其犹沸之待沃压之待起也而将军朱轮大斾优逰东道抑不知朝廷八十三州奉将军待卫者乎复俾将军诛剪草冦者乎昔韩之医良而性啬故为人治未尝剔去根源所以延其疾而养其财也后有商于韩者以疽见医医且欲大其疽而沽直因以药稔之而疽溃商毙商之家表于韩韩侯尸其族而籍其有无且二贼啮寿春陷颍上刷亳社掠合肥经营于梁宋其为老者杀而少者伤驱人之妇女辇人之财货将军固知之矣自将军受命迄今三月闗东之惨毒不解杀伤驱辇之不已乃将军为之非君长仙芝所为也文皇帝时卫公靖太帝时郑仁泰薛仁贵或戢敛不谨或伺候辎重当时宪司悉以法绳今将军勲业不若卫公靖之多也出师非郑薛之敌也而横拥士伍鞭挞馈运以愚度之将军之行酷于君长仙芝之行也甚为将军忧前者天子虑将军以爱子之念复援禁秩俾在军前则朝廷宠待将军倚望将军也俱不浅矣茍将军戮力以除暴推诚以报国今其时也无使蹑韩之医
与王驾评诗书【司空图】
足下末伎之工虽蒙誉于贤哲未足自信必俟推于其类而后神跃而色扬今之贽艺者反是若即医而靳其病也唯恐彼之善察药之我攻耳以为率人以谩莫能自振痛哉且工之尤者莫若伎于文章其能不死于诗者比他伎尤寡岂可容易校量哉国初主上好文雅风流特甚沈宋始兴之后杰出于江宁宏肆于李杜极矣右丞苏州趋味澄夐若清沅之贯达大歴十数公抑又其次焉力掠而气孱乃市都豪估耳刘公梦得杨巨源亦各有胜会阆仙无可刘得仁辈时得佳致亦足涤烦厥后所闻逾褊浅矣然河汾蟠郁之气宜继有人今王生者寓居其间沉渍益久五言所得长于思与境偕乃诗家之所尚者则前所谓必推于其类岂止神跃色扬哉经乱索居得其所録尚累百篇其勤亦至矣吾适又自编一鸣集且云撑霆裂月劼作者之肝脾亦当吾言之无怍也
与李生论诗书【司空图】
文之难而诗之难尤难古今之喻多矣而愚以为辨于味而后可以言诗也江岭之南凡足资于适口者若酰非不酸也止于酸而已若鹾非不醎也止于醎而已华之人所以充饥而遽辍者知其醎酸之外醇美者有所乏耳彼江岭之人习之而不辨也宜哉诗贯六义则讽谕抑扬渟蓄渊雅皆在其间矣然直致所得以格自竒前辈诸集亦不专工于此矧其下者邪王右丞韦苏州澄澹精致格在其中岂妨于道学哉贾阆仙诚有警句视其全篇意思殊馁大抵附寒涩方可置才亦为体之不备也矧其下者哉噫近而不浮逺而不尽然后可以言韵外之致耳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二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二百二十三
(明)贺复征 编
○书十九
代李煜遗刘伥书【宋潘佑】
某与足下叨累世之睦继祖考之盟情若弟兄义敦交契忧戚之患曷常不同每思会面而论此懐抵掌而谈此事交议其所短各陈其所长使中心释然利害不惑而相去万里斯愿莫伸凡于事机不得欵会屡逹诚素冀明此心而足下视之谓书檄一时之仪近国梗槩之事外貌而待之泛滥而观之使忠告确论如水投石若此则又何必事虚词而劳徃复哉殊非宿心之所望也今则复遣人使罄伸鄙懐又虑行人失辞不致深素是以再寄翰墨重布腹心以代面会之谈与抵掌之议也足下诚听其言如交友諌诤之言视其心如亲戚急难之心然后三复其言三思其心则忠乎不忠斯可见矣从乎不从斯可决矣昨以大朝南伐图复禁疆交兵以来遂成衅隙详观事势深窃忧懐冀息大朝之兵永契亲仁之愿引领南望于今累年昨命使臣入贡大朝皇帝果以此事宣示且彼若以事大之礼而事我则何辞而伐之若欲兴戎而争我则以必取为度矣且今点闸大众仍以上秋为期使人陆昭符奏乞更于未间令敝邑以书复叙前意是用奔走人使遽贡直言深料大朝之心非有唯利之贪葢怒人之不宾而已足下非有不得已之事与不可易之谋殆一时之忿而已观夫古之用武者不顾小大强弱之殊而必战者有四父母宗庙之仇此必战也敌人有进必不舎我求和不得退守无路战亦亡不战亦亡奋不顾身此必战也彼有天亡之兆我懐进取之机此必战也今足下与大朝非有父母宗庙之仇也非同乌合存亡之际也既殊进退不舎奋不顾命也又异乗机进取之时也无故而坐受天下之兵将决一旦之命既大朝许以通好又拒而不从有国家利社稷者当若是乎夫称帝称王角立杰出古今之常事也割地以通好玉帛以事人亦古今常事也盈虚消息取与翕张屈伸万端在我而已何必胶柱而用壮轻祸而争雄哉且足下以英明之姿抚百越之众北拒五岭南负重溟籍累世之基有及民之泽众数十万表里山川此足下所以慨然而自负也然违天不祥好战危事天方相楚尚未可争恭以大朝师武臣力实谓天赞也登太行而伐上党士无难色絶剑阁而举庸蜀役不淹时是知大朝之力难测也万里之境难保也十战而九胜亦一败可忧六竒而五中则一失何补况人人自以我国险家家自以我兵强葢揣于此而不揣于彼经其成而未经其败也何则国莫险于剑阁而庸蜀已亡矣兵莫强于上党而太行不守矣人情端坐而思之意沧海可涉也及风涛骤兴奔舟失驭与夫坐思之时葢有殊矣是以智者虑于未萌机者重其先见图难于其易居存不忘亡故曰计福不及虑祸过之良以福者人之所乐心乐之故其望也过祸者人之所恶心恶之故其思也忽是以福或修于慊望而祸多出于不期又或虑有矜功好名之臣献尊主强国之议者必曰决无和也五岭之险山髙水深辎重不并行士卒不成列髙垒清野而絶其运粮依山阻水而射以强弩使进无所得退无所归此其一也又或曰彼所长者利在平地今舎其所长就其所短虽有百万之众无若我何此其二也其次或曰战而胜则霸业可成战而不胜则泛巨舟而浮沧海终不为人之下此大约皆说士孟浪之谈谋臣捭阖之策坐而论之也则易行之如意者则难何则今湘荆以南庸蜀之地皆是便山习险阻之民不动中国之兵精卒已逾于十万矣况足下与大朝封疆接界水陆同途殆鸡犬之相闻岂马牛之不及一旦缘邉悉举诸道进攻可俱絶其运粮尽保其城壁若诸险悉固诚善莫加焉茍尺水横流则长堤虚设矣其次又或大朝用吴越之众自泉州泛海以趋国都则不数日而至城下矣当人心疑惑兵势动揺岸上舟中皆为敌国忠臣义士能复几人懐进退者步步生心顾妻子者滔滔皆是变故难测须臾万端非惟暂乖始图实恐有没壮志又非巨舟之可及沧海之可游也然此等皆战伐之常事兵家之预谋虽胜负未知成败相半苟不得已而为也固断在不疑若无大故而思之人深可痛惜且小之事大理固然也逺古之例不能备谈本朝当杨氏之建吴也亦入贡庄宗恭自烈祖开基中原多故事大之礼因循未遑以至交兵几成危殆非不欲凭大江之险恃众多之力寻悟知难则退遂修出境之盟一介之使裁行万里之兵顿息惠民和众于今頼之自足下祖徳之开基亦通好中国以阐霸国愿修祖宗之谋以寻中国之好荡无益之忿弃不急之争知存知亡能强能弱屈忍以济亿兆谈笑而定国家至徳大业无亏也宗庙社稷无损也玉帛朝聘之礼纔出于境而天下之兵已息矣岂不易如反掌固如太山哉何必扼腕盱衡履肠疏血然后为勇也故曰徳輶如毛民鲜克举之我仪图之又曰知止不殆可以长久又曰沉潜刚克髙明柔克此圣贤之事业何耻而不为哉况大朝皇帝以命世之英光宅中夏承五运而乃当正统度四方则咸偃下风猃狁太原固不劳于薄伐南辕返斾更属在于何人又方且遏天下之兵锋俟贵国之嘉问则大国之义斯亦以善矣足下之忿亦可以息矣若介然不移有利于宗庙社稷可也有利于黎元可也有利于天下可也有利于身可也凡是四者无一利焉何用弃徳修怨自生仇敌使赫赫南国将成祸机炎炎奈何其可向迩幸而小胜也莫保其后焉不幸而违心则大事去矣复念顷者淮泗交兵疆陲多垒吴越以累世之好遂首厉阶惟有贵国情分逾亲欢盟逾笃在先朝感义情实慨然下走承基理难负徳不能自已又驰此缄近奉大朝论旨以为足下无通好之心必举上秋之役即命敝邑速絶连盟虽善邻之心期于永保而事大之节焉敢固违恐煜之不得事足下也是以恻恻之意所不能忘区区之诚于是乎在又念臣子之情尚不逾于三諌煜之于言于此三矣是为臣者可以逃为子者可以泣为交友者亦惆怅而遂絶矣
答赵元昊书【范仲淹】
正月日具位某谨修诚意奉书于夏国大王伏以先大王归向朝廷心如金石我真宗皇帝命为同姓待以骨肉之亲封为夏王履此山河之大旌旗车服降天子一等恩信隆厚始终如一齐桓晋文之盛无以过此朝聘之使徃来如家牛马驼羊之产金银缯帛之货交受其利不可胜纪塞垣之下逾三十年有耕无战禾黍云合甲胄尘委养生葬死各终天年使蕃汉之民为尧舜之俗此真宗皇帝之至化亦先大王之大功也自先大王薨背今皇震悼累日嘻吁遣使行吊赙之礼以大王嗣守其国爵命崇重一如先大王昨者大王以本国众多之情推立大位诚不获让理有未安而遣行人告于天子又遣行人归其旌节朝廷中外莫不惊愤请収行人戮于都市皇帝诏曰非不能以四海之力支其一方念先帝岁寒之本意故夏王忠顺之大功岂一朝之失而骤絶之乃不杀而还假有本国诸蕃之长抗礼于大王而能含容之若此乎省初念终天子何负于大王哉二年以来疆事纷起耕者废耒织者废杼邉界萧然岂独汉民之劳弊耶使战守之人日夜豺虎竞为吞噬死伤相枕哭泣相闻仁人为之流涕智士为之扼腕天子遣某经度西事而命之曰有征无战不杀非辜王者之兵也汝徃钦哉某拜手稽首敢不夙夜于懐至邉之日见诸将帅多务小功不为大略甚未副天子之意某与大王虽未尝髙会向者同事朝廷于天子则父母也于大王则兄弟也岂有孝于父母而欲害于兄弟哉可不为大王一二而陈之传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大王世居西土衣冠语言皆从本国之俗何独名称与中朝天子侔拟名岂正而言岂顺乎如众情莫夺亦有汉唐故事单于可汗皆本国极尊之称具在方册某料大王必以契丹为比故自谓可行且契丹自石晋朝有援立之功时已称帝今大王世受天子建国封王之恩如诸蕃中有叛朝廷者大王当为霸主率诸侯以伐之则世世有功王王不絶乃欲拟契丹之称究其体势昭然不同徒使疮痍万民拒朝廷之礼伤天地之仁易曰天地之大徳曰生圣人之大寳曰位何以守位曰仁是以天地养万物故其道不穷圣人养万民故其位不倾又传曰国家以仁获之以仁守之者百世昔在唐末天下汹汹羣雄咆哮日寻干戈血我生灵腥我天地灭我礼乐絶我稼穑皇天震怒罚其不仁五代王侯覆亡相续老氏曰乐杀人者不可如志于天下诚不诬矣后唐显宗祈于上天曰愿早生圣人以救天下是年我太祖皇帝应祈而生又歴试诸艰中外欣戴不血一刅受禅于周广南江南荆湖西川有九江万里之阻一举而下岂非应天顺人之至乎繇是罢诸侯之兵革五代之暴垂八十年天下无祸乱之忧太宗皇帝圣文神武表正万邦吴越纳疆并晋受縳真宗皇帝奉天体道清净无为与契丹通好受先大王贡礼自兹四海熈然同春今皇帝坐朝至晏从谏如流有忤雷霆虽死必赦故四海之心望如父母此所谓以仁获之以仁守之百世之朝也某料大王建议之初人有离间妄言邉城无备士心不齐长驱而来所向必下今以强人猛马奔冲汉地二年于兹汉之兵民固有血战而死者无一城一将愿归大王者此可见圣宋仁及天下邦本不摇之验也与夫间者之说无乃异乎今天下久平人人泰然不习战斗不熟纪律刘平之徒忠敢而进不顾众寡自取其困余则或胜或负杀伤俱多大王国人必以获刘平为贺昔郑人侵蔡获司马公子燮郑人皆喜惟子产曰小国无文治而有武功祸莫大焉而后郑国之祸皆如子产之言今邉上训练渐精恩威以立有功必赏败事必诛将帅而下大知纪律莫不各思奋力効命争议进兵如其不然何时可了今招讨司统兵四十万约五路入界着其律曰生降者赏杀降者斩获精强者赏害老幼妇女者斩遇坚必战遇险必夺可取则取可城则城纵未能入贺兰之居彼之兵民降者死者所失多矣是大王自祸其民官军之势不获而已也某又念皇帝有征无战不杀非辜之讨夙夜于懐虽师帅之行君命有所不受奈何锋刄之交相伤必众且蕃兵战死非有罪也忠于大王耳汉兵战死非有罪也忠于天子耳使忠孝之人肝脑涂地积累怨魄为妖为菑大王其可忽诸朝廷以王者无外有生之民皆为赤子何蕃汉之限哉何胜负之言哉某与招讨太尉夏公经畧宻学韩公尝议其事莫若通问于大王计而决之重人命也其美利甚众大王如能以爱民为意礼下朝廷复其王爵承先大王之志天下孰不称其贤哉一也如众多之情三让不获前所谓汉唐故事如单于可汗之称尚有可稽于本国语言为便复不失其尊大二也但臣贡上国存中外之体不召天下之怒不速天下之兵使蕃汉邉人复见康乐无死伤相枕哭泣相闻之丑三也又大王之国府用或阙朝廷每岁必有物帛之厚赐为大王助四也又从来入贡使人止称蕃吏之职以避中朝之尊按汉诸侯王相皆出真拜又吴越王钱氏有承制补官故事功髙者受朝廷之命亦足隆大王之体五也昨有邉臣上言乞招致蕃部首领某亦已请罢大王告谕诸蕃首领不须去父母之邦但回意中朝则太平之乐遐迩同之六也国家以四海之广岂无遗才有在大王之国者朝廷不戮其家安全如故宜善事主以报国士之知惟同心向顺自不失其富贵而宗族之人必更优恤七也又马牛驼羊之产金银缯帛之货有无交易各得其所八也大王从之则上下同其美利生民之患几乎息矣不从则上下失其美利生民之患何时而息哉某今日之言非独利于大王盖以奉君亲之训救生民之患合天地之仁而已乎惟大王择焉不宣某再拜
上时臣议制举书【范仲淹】
天圣八年五月日具位某再拜上书于昭文相公阁下某昨者伏蒙圣恩优赐差任葢钧造之际靡不获所退省踈拙且惊且惧况唐虞旧域风俗淳俭狱无积讼亭鲜过客栖迟偃仰何以报国然尝试思之似有所补敢不冐黩而言之夫善国者莫先育材育材之方莫先劝学劝学之要莫尚宗经宗经则道大道大则才大才大则功大盖圣人法度之言存乎书安危之几存乎易得失之鉴存乎诗是非之辨存乎春秋天下之制存乎礼万物之情存乎乐故俊哲之人入乎六经则能服法度之言察安危之几陈得失之鉴析是非之辨明天下之制尽万物之情使斯人之徒辅成王道复何求哉至于扣诸子猎羣史所以观异同质成败非求道于斯也有能理其书而不深其旨者虽朴愚之心未可与适道然必顾瞻礼义执守规矩不犹愈于学非而博者乎今文庠不振师道久缺为学者不根乎经籍从政者罕议乎教化故文章柔靡风俗巧伪选用之际常患才难某闻前代盛衰与文消息观虞夏之纯则可见帝王之正观南朝之丽则可知国风之衰惟圣人质文相救变而无穷前代之季不能自救则有来者起而救之是故文章以薄则为君子之忧风俗其壊则为来者之资今朝廷思救其弊兴复制科不独振举滞淹询访得失有以劝天下之学育天下之才是将复小为大抑薄归厚之时也斯文丕变在此一举然恐朝廷命试之际谓所举之士皆能熟经籍之大义知王霸之要略则反屏而勿问或将访以不急之务杂以非圣之书辨二十八将之功勲陈七十二贤之徳行如此之类何所补益葢欲伺其所未至误其所常习不以教育为意而以去留为功若如所量恐非朝廷劝学育才之道也何哉国家劝学育才必求为我器用辅我风教设使皆明经籍之旨并练帝王之术问十得十亦朝廷教育之本意也况文有精麤理有优劣明试之下得失尚多何患去留之难乎今或伺其所未至误其所常习则天下贤俊莫知所守将博习非圣旁攻异端圣人之门无复启发逮于后举差之益逺如此则制科之设足以误多士之心不足以救斯文之弊恭惟前圣之文之道昭昭乎为神器于天下得之者昌失之者亡后世圣人开学校设科等率贤俊以趋之各使尽其心就其器将以共理于天下故书曰咸有一徳斯之谓矣愿相府为此一举傥昌言于两制如能命试之际先之以六经次之以正史该之以方畧济之以时务使天下贤俊翕然修经济之业以教化为心趋圣人之门成王佐之器十数年间异人条士必穆穆于王庭矣何患俊乂不充风化不兴乎救文之弊自相公之造也当有吉甫軰颂君之徳吾相之功登于金石永于天地者矣四海幸甚千载幸甚干犯台严无任僣越战汗之至某再拜
与王介甫书【司马光】
光居常无事不敢涉两府之门以是久不得通名于将命者春暖伏惟机政余裕台候万福孔子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光不才不足以辱介甫为友然自接待以来十有余年屡常同僚亦不可谓无一日之雅也虽愧多闻至于直谅不敢不勉若乃便佞则固不敢为也孔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君子之道出处语黙安可同也然其志则皆欲立身行道辅世养民此其所以同也向者与介甫议论朝廷事数相违未知介甫之察不察然于光向慕之心未始变移也切见介甫独负天下大名三十余年才髙而学富难进而易退逺近之士识与不识咸谓介甫不起则已起则太平可立致生民咸被其泽矣天子用此起介甫于不可起之中引叅大政岂非欲望众人之所望于介甫耶今介甫从政始朞年而士大夫在朝廷及自四方来者莫不非议介甫如出一口下至闾阎细民小吏走卒亦切切怨叹人人归咎于介甫不知介甫亦尝闻其言而知其故乎光切意门下之士方日誉盛徳而赞功业未始有一人敢以此闻逹于左右者也非门下之士则皆曰彼方得君而专政无为触之以取祸不若坐而待之不过二三年彼将自败若是者不惟不忠于介甫亦不忠于朝廷若介甫果信此志推而行之及二三年则朝廷之患已深矣安可救乎如光则不然忝备交游之末不敢茍避谴怒不为介甫一一陈之今天下之人恶介甫之甚者设毁无所不至光独知其不然介甫固大贤其失在于用心太过自信太厚而已何言之自古圣贤所以治国者不过使百官各称其职委任而责成功也其所以养民者不过轻租税薄赋敛已逋责也介甫以为此皆腐儒之常谈不足为思得古人所未尝为者而为之于是财利不以委三司而自治之更立制置三司条例司聚文章之士及晓财利之人使之讲利孔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樊须请学稼孔予犹鄙之以为不知礼义信况讲商贾之末利乎使彼诚君子耶则固不能言利彼诚小人耶则惟民是虐以饫上之欲又可从乎是知条例一司已不当置而置之又于其中不次用人徃徃暴得美官是言利之人皆攘臂圜视衒鬻争进各斗智巧以变更祖宗旧法大抵所利不能补其所伤所得不能偿其所亡徒欲别出新意以自为功名耳此其为害已甚矣又置提举勾当常平广意仓使者四十余人使行新法于四方先散青苖钱次欲使比户出助役钱次又欲更捜求农田水利而行之所遣者虽皆选择才俊然其中亦有轻佻狂躁之人陵轹州县骚扰百姓者于是士大夫不服农商丧业故谤议沸腾怨嗟盈路迹其本原咸以此也书曰民不静亦惟在王宫邦君室伊尹为阿衡自一夫不获其所若已推而内之沟中孔子曰君子求诸已介甫亦当自思所以致其然者不可专罪天下之人也夫侵官者乱政也介甫更以为治术而先施之贷息钱鄙事也介甫更以为王政而力行之繇役自古皆从民出介甫更欲敛民钱雇市佣而使之此三者常人皆知其不可而介甫独以为可非介甫之智不及常人也直欲求非常之功而忽常人之所知耳夫皇极之道施之于天地人皆不可须臾离故孔子曰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智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介甫之智与贤者过之及其失也乃与不及之患均此光所谓用心太过者也自古人臣之圣无过周公与孔子周公孔子亦未尝无过未尝无师介甫虽大贤于周公孔子则有间矣今乃自以我之所见天下莫能及人之议论与我合则善之与我不合则恶之如此方正之士何由进谄谀之士何由逺方正日踈谄谀日亲而望万事之得其宜令名之施四逺难矣夫从谏纳善不独人君为美也于人臣亦然昔郑人逰于乡校以议执政之善否或谓子产毁乡校子产曰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薳子冯为楚令尹有宠于薳子者八人皆无禄而多马申叔豫以子南观起之事惊之薳子惧辞八人者而后王安之赵简子有臣曰周舎好直谏日有记月有成岁有效周舎死简子临朝而叹曰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诸大夫朝徒闻唯唯不闻周舎之谔谔吾是以忧也子路人告之以有过则喜鄼文终侯相汉有书过之史诸葛孔明相蜀发教与羣下曰违覆而得中犹弃弊蹻而获珠玉然人心若不能尽惟熏约宰参书七年事有不至至于十反孔明尝自较簿书主簿杨颙諌曰为治有体上下不可相侵请为明公以作家譬之今有人使奴执耕稼婢典爨鸡主司晨犬主吠盗私业无旷所求皆足忽一旦尽欲以身亲其役不复付任形疲神困终无一成岂其知之不如奴婢鸡犬哉失其家主之法也孔明谢之及颙卒孔明垂泣三日吕定公有亲近曰徐原有才志定公荐拔至侍御史原性忠壮好直言定公时有得失原辄諌争又公论之人或以告定公定公叹曰是我所以贵徳渊者也及原卒定公哭之尽哀曰徳渊吕岱之益友今不幸岱复于何闻过哉此数君子者所以能功成名立皆由乐闻直谏不讳过失故也若其余骄亢自用不受忠諌而亡者不可胜数介甫多识前世之载固不俟光言而知之矣孔子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其恕乎诗云伐柯伐柯其则不逺言以其所愿乎上交乎下以所愿乎下事乎上不逺求也介甫素刚直每事于人主前如与朋友争辨于私室不少降辞气视斧钺鼎镬无如也及宾客僚属谒见论事则惟希意迎合曲从如流者亲而礼之或所见小异微言新令之不便者介甫輙艴然加怒或诟骂以辱之或言于上而逐之不待其辞之毕也明主寛容如此而介甫拒谏乃尔无乃不足于恕乎昔王子雍方于事上而好下佞已介甫不幸亦近是乎此光所谓自信太厚者也光昔从介甫游于诸书无不观而特好孟子与老子之言今得君得位而行其道是宜先其所羙必不先其所不美也孟子曰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又曰为民父母使民盻盻然将终岁勤动不得以养其父母又称贷而益之恶在其为民父母也今介甫为政首制置条例大讲财利之事又命薛向行均输法于江淮欲尽夺商贾之利又分遣使者散青苖于天下而收其息使人人愁痛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散此岂孟子之志乎老子曰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又曰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又曰治大国若烹小鲜今介甫为政尽变更祖宗旧法先者后之上者下之右者左之成者毁之弃者取之矻矻焉穷日力继之以夜而不得息使上自朝廷下及田野内起京师外周四海士吏兵农工商僧道无一人得袭故而守常者纷纷扰扰莫安其居此岂老氏之志乎何介甫揔髻读书白头秉政乃尽弃其所学而从今世浅丈夫之谋乎古者国有大事谋及卿士谋及庶人成王戒君陈曰有废有兴出入自尔师虞庶言同则绎诗云先民有言询于刍荛孔子曰上酌民言则下天上施上不酌民言则下不天上施自古立功立事未有专欲违众而能有济者也使诗书孔子之言皆不可信则已若犹可信则岂得尽弃而不顾哉今介甫独信数人之言而弃先圣之道违天下人之心将以致治不亦难乎近者藩镇大臣有言散青苗钱不便者天子出其议以示执政而介甫遽悻悻然不乐引疾卧家光被旨为批荅见士民方不安如此而介甫乃欲辞位而去殆非明主所以拔擢委任之意故直叙其事以义责介甫早出视事更新令之不便于民者以福天下其辞虽朴拙然无一事不得其实者切介甫不相识察被督过之上书自辨至使天子自为手诏以逊谢又使吕学士再三谕意然后乃出视事诚是也然当速改前令之非者以慰安士民报天子之盛徳今则不然更加忿怒行之愈急李正言青苖钱不便诘责使分析吕司封传语祥符知县未散青苖钱劾奏乞行勘会观介甫之意必欲力战天下之人与之一决胜负不复顾义理之是非生民之忧乐国家之安危光切为介甫不取也光近蒙圣恩过听欲使之副贰枢府光切惟居髙位者不可以无功受大恩者不可以不报故輙敢申明去歳之论进当今之急务乞罢制置三司条例司及追还诸路提举常平广惠仓使者主上以介甫为心未肯俯从光切念主上亲重介甫中外羣臣无能及者动静取舍惟介甫之为信介甫曰可罢则天下之人咸被其泽曰不可罢则天下之人咸被其害方今生民之忧乐国家之安危惟系介甫之一言介甫何忍必遂已意而不恤乎夫人谁无过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何损于明介甫诚能进一言于主上请罢条例司追还常平使者则国家太平之业皆复其旧而介甫改过从善之美愈光大于前日矣于介甫何所亏丧而固不移哉光今所言正逆介甫之意明知其不合也然光与介甫趣向虽殊大归则同介甫方欲得位以行其道泽天下之民光方欲辞位以行其志救天下之民此所谓和而不同者也故敢一陈其志以自逹于介甫以终益友之义其舍之取之则在介甫矣诗云周爰咨谋介甫得光书傥未赐弃掷幸与忠信之士谋其可否不可示谄谀之人必不肯以光言为然也彼谄谀之人欲附依介甫因缘改法以为进身之资一旦罢局譬如鱼之失水此所以挽引介甫使不得由直道行者也介甫奈何徇此曹之所欲而不思国家之大计哉孔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彼忠信之士于介甫当路之时或龃龉可憎及失势之后必徐得其力谄谀之士于介甫当路之时诚有顺适之快一旦失势必有卖介甫以自售者矣介甫将何择焉国武子好尽言以招人之过卒不得其死光常自病似之而不能改也虽然于善人亦何忧之有用是故敢妄发而不疑也属以辞避恩命未得请且病膝疮不可出不获亲侍言于左右而布陈以书悚惧尤深介甫其受而听之与罪而絶之或诟骂而辱之与言于上而逐之无不可者光俟命而已
与范景仁论乐书【司马光】
蒙示房生赤法云生尝得古本汉书云度起于黄锺之长以子谷秬黍中者一黍之起积一千二百黍之广度之九十分黄锺之长一为一分今文误脱之起积一千二百黍八字故自前世以来累黍为之纵置之则太长横置之则太短今新尺横置之不能容一千一百黍则大其空径四厘六毫是以乐声太髙又尝得开元中笛及方向校太常乐下五律教坊乐下三律皆由儒者误以一黍为一分其法非是不若以一千二百黍实管中随其短长断之以为黄锺九寸之管九十分其长一为一分取三分以度空径数合则律正矣景仁比来盛称此论以为先儒用意皆不能到可以正积古之谬祛一世之惑光窃思之有所未谕者凡数条敢书布陈幸景仁教之景仁曰房生家有汉书异于今本光按累黍求尺其来久矣生所得书不知传于何世而相承积谬由古至今更大儒甚众曽不寤也又其书既云积一千二百黍之广何必更云一黍之起此四字者将安施设刘子骏班孟坚之书不宜如此冗长也且生欲以黍实中乃求其长何得谓之积一千二百黍之广孔子称必也正名乎必若所云则为新尺一丈二尺得无求合其术而更戾乎景仁曰度量权衡皆生于律者也今先累黍为尺而后制律返生于度与黍无乃非古人之意乎光谓不然夫所谓律者果何如哉向使古之律存则歙其声而知声度其长而知度审其容而知量较其轻重而知权衡今古律已亡矣非黍无以见度非度无以见律律不生于度与黍将何从生耶夫度量衡所以佐律而存法也古人所谓制四器者以相参校以为三者虽亡茍其一存则三者从可推也又谓后世器或壊亡故载之于书形之于物夫黍者自然之物有常不变者也故于此寓法焉今四器皆亡不取于黍将安取之凡物之度其长短则谓之度量其多少则谓之量称其轻重则谓之权衡然量有虚实衡有低昂皆易差而难精等之不若因度求律之为审也房生今欲先取容一龠者为黄锺之律是则生于量也量与度皆非律也舍彼用此将何择焉景仁曰古律法空径三分围九分今新律空径三分四厘六毫此四厘六毫者从何出耶光谓终夫径三分围九分者数家言其大要宜若以宻率言之径七分者二十有二分也古之为数者患其空积微之大烦则上下辈之所为三分者举成数而言耳四厘六毫不及半分故弃之也夫律管至小而黍粒体圎其中岂无负载庣空之处而直欲责其丝忽不差耶景仁曰生以一千二百黍积实于管中以为九寸取其三分以为空径此自然之符也光按量法方尺之量所受一斛此用累黍之法校之则合矣若从生言度法变矣而量法自如则一斛之物岂能满方尺之量乎景仁曰量权衡皆以千二百黍为法何得度法独一黍光按黄锺所生凡有五法一曰备数二曰和声三曰审度四曰嘉量五曰权衡量与衡据其容与其重非千二百黍不可于度法止于一黍为分无用其余若数与声则无所事黍度安在其必以一千二百为之定率也景仁曰生云今乐太髙太常黄锺适当古之仲吕不知生所谓仲吕者果后夔之仲吕耶开元之仲吕耶若开元之仲吕则安知今之太髙非昔之太下耶笛与方向里巷之乐庸工所为岂能尽得律吕之正乃欲取以为法考定雅乐不亦难乎此皆光之所大惑君子之论无固无我惟是之从景仁茍有以解之使莹然明白则敢不敛袵服义岂欲徒为此諓諓也不宣光再拜白
与范景仁书【司马光】
诗云先民有言询于刍荛言人君不以鄙贱废善言也又云心乎爱矣遐不谓矣言人臣不以疎逺忘忠爱也又云彼姝者子何以予之言贤者在位下乐告以善道也又云何以恤我我其收之言贤者得忠信之言无不受也光实何人明主以为臣景仁以为友明主方侧身求谏而景仁以言事为官光又可以黙而已乎光闻古者士传贤谏葢以士贱不能自通于君故因贤卿士大夫以传之光乡者不自知其贱且愚輙以宗庙社稷深逺之计冐闻朝廷诚知位卑而言髙智小而谋大触犯皆死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若忠于国家而死死之荣也是以剖肝沥胆手书缄封而进之庶几得逹法座之前明主或皆听采自以圣意建万世不拔之基则光退就鼎镬如蒙黼黻此光之本心也无何自夏及秋囊书三上皆杳然若投沙砾于沧海之中莫有知其所之者夫以即日明主求諌之切诏书烂然颁于天下而光于言又非琐琐不急之务若幸而得关圣听则光所言是耶当采而行之非耶当明治其罪岂有直加弃置曽不谁何此必所言涉千里之逺歴九阍之深或弃或遗而不得上通也古之人有奏疏而焚稾者葢为言已施行不可掠君之美以为已功也若奏而不通又自焚其稾则与不言何异哉光是用中夜起坐涕泣沾襟窃思当今朝廷谏争之臣忠于国家敢言大事而又周旋日久知光素心事惟景仁而已光之言不因景仁以自通尚谁望哉且景仁以为天子耳目之臣得光之言传于明主天下固莫得而窥也光是敢輙取所上奏稾献于左右伏冀景仁察其所陈果能中于义理合于当今之务则愿因进见之际为明主开陈兹事之大所当汲汲留意不当因循简忽以忘祖宗光美之业及乞取光所上三奏畧赐省览知其可取可舍可矜可罪裁定其一而明赐之无使孤逺之臣徒懐愤黙黙而无所告语也昔樊哙谏汉髙祖留止秦宫奉春君请徙都长安始皆未听得留侯言即日从之葢人主素所信重入其言易故也今光官于千里之外为邉州下吏景仁朝夕出入紫闼登降丹陛天子之责治乱安危者不在于光皆在景仁光虽言之终不能有益于国家止于是而已矣若夫恳恻复熟以感悟明主成圣世无疆之休则在景仁留意而已如此实天下之幸非独光之幸也
答刘蒙书【司马光】
昔张伯松语陈孟公曰人各有性长短自裁子欲为我亦不能吾而效子亦败矣马文渊戒兄子欲其效龙伯髙之周慎谦俭不欲其效杜季良忧人之忧乐人之乐也光愚无似何足以望万一于古人然私心所慕者伯松伯髙而不敢为孟公季良之行也况幼时始能言则诵儒书习谨勅长而为吏则读律令守绳墨龊龊然为鄙细之人侧足于庸俗之间不为雄俊奇伟之士所齿目为日久矣不意去歳足下自大河之北洋洋而来游于京师负其千镒之寳欲求良工大贾而售之乃幸顾于陋巷因得窃读足下之文窥足下志文甚髙志甚大语古则浩博而渊微论今则明切而精至诚不能不口善而心服譬如窭人之子终日环绕爱玩咨嗟传布讫无一钱敢问其直之髙下亦终于无益而已矣今者足下忽以亲之无以养兄之无以葬弟妹嫂侄之无以恤策马裁书千里渡河指某以为归且曰以鬻一下婢之资五十万畀之足以周事何足下见期待之厚而不相知之深也光得不骇且疑乎方今豪杰之士内则充朝廷外则布郡县力有余而人可仰者为不少矣足下莫之取乃独左顾而抵于不肖岂非见期待之厚哉光虽窃托迹于侍从之臣月俸不及数万爨桂炊玉晦朔不相续居京师已十年囊褚旧物已竭安所取五十万以佐从者之蔬粝乎夫君子虽乐施予亦必已有余然后能及人就其有余亦当先亲而后疎先旧而后新光得侍足下纔周歳得见不过四五而遽以五十万奉之其余亲戚故旧不可胜数将何以待之乎光家居食不敢常有肉衣不敢纯衣帛何敢以五十万市一婢乎而足下忽以此责之岂非不相知之深哉光视地而后敢行顾足而后敢立足下一旦待之为陈孟公杜季良之徒光能无骇乎足下服儒衣谈孔颜之道啜粟饮水足以尽欢于亲箪食瓢饮足以致乐于身而遑遑焉以贫乏乞求于人光能无疑乎足下又责以韩退之所为若光者何人敢望韩退之哉韩退之能为文其文为天下贵凡当时王公大人庙碑墓碣靡不请焉故受其厚谢随复散之于亲旧此其所以能行义也若光者何人敢望退之哉光自结髪以来虽能行无所然实不敢锱铢妄取于人此众人所知也取之也亷则其施之人也靳亦其理宜也若既求其取之亷又责其施之厚是二行者诚难得而兼矣足下又欲使光取之于他人其尤不可之大也微生髙乞酰于邻人以应求者孔子以为不直况已不能施而敛之于人以为已惠岂不害于恕乎足下之命既不克承又费辞以释之其为罪尤深足下所称韩退之亦云文章不足以发足下之事业钱财不足以贿左右之匮急捆载而徃垂槖而归足下亮之而已
游嵩山寄梅殿丞【谢绛】
近有使者东来付仆诏书并御祝封香遣告嵩岳太常移文合用读祝捧币二员府以欧阳永叔杨子聪分摄会尹师鲁王几道至自缑氏因思早时约圣俞有太室中峯之行圣俞中春时遂徃为人间事所窘未遑也今幸其便又二三子可以为山水游侣然亟与之议皆喜见颜色不戒而赴十二日昼漏未尽十刻出建春门宿十八里河翼日过缑氏阅游嵩诗碑碑甚大字尚未镌上缑岭寻子晋祠陟轘辕道入登封出北门斋于庙中是夕寝既兴吏由五鼓有司请朝服行事事已谒新治宫拜真宗御容稍即山麓至峻极中院始改冠服却车徒从者不过十数人轻赍遂行是时秋清日阴天未甚寒晩花幽草亏蔽石壁正当人力清壮之际加有朋簮谈燕之适升髙蹑险气豪心果遇盘石过大树必休其上下酌酒饮茗傲然者久之道径差平则腰舆以行嶃崪斗甚则芒蹻以进窥玉女牕捣衣石石诚异牕则亡有迤逦至八仙坛憇三醉石徧视墨迹不复存矣考乎三居所赋亦名过其实午昃方抵峻极上院师鲁体最溢最先到永叔最少最疲于是浣漱食从容间跻封禅坛下瞰羣峯乃向所跂而望之谓非挿翼不可到者皆培塿焉邑居楼观人物之伙视若蚁壤武后封祀碑故存自号大周当时名贤皆姓名于碑阴不虞后代之讥其不典也碑之空无字处覩圣俞记乐理国而下四人同逰镵刻尤精仆意古帝王祀天神纪功徳于此当时尊美甚盛后之君子不必废之壊之也又寻韩文公所谓石室者因尽诣东峯顶是夕宿顶上会几望天无纤翳万里在目子聪疑去月差近令人浩然絶世间虑盘桓立清露下直觉冷透骨髪羸体将不堪可方即舎张烛具丰馔醴五人者相与岸帻禠带环坐满饮赋诗谈道间以谑剧然不知形骸之累利欲之萌为何物也夜分少就枕以息明日访归路步履无苦昔闻鼯鼠穷伎能下而不能上岂近此乎午间至中院邑大夫来逆其体益谨申刻出登封西门道颍阳宿金占十六日晨发据鞍纵望太室犹在后路曲南西则但见少室若夫观少室之美非繇兹路则不能尽诸邑人谓之冠子山正得其状自行七十里出颍阳北门访石堂山紫云洞即邢和璞著书之处初山径极峻扪萝而上者七八里上忽有大洞荫数亩水泉出焉久为道士所店爨烟熏燎又涂塓其内已戒邑宰稍营草屋于侧徙而出之此间峯势危絶大抵相向如巧者为之又峭壁有若四字云神清之洞体法确妙葢薛老峯之北诸君疑古苔藓自成文又意造化者笔焉莫得究其本末少留数十刻会将雨而去犹冒夜行二十五里宿吕氏店马上粗若疲厌则有师鲁语怪永叔子聪歌俚调几道吹洞箫徃徃一笑絶倒岂知道路之短长也十七日宿鼓婆镇遂缘伊流陟香山上下方饮于八节滩上始自峻极中浣来及此凡题名于壁于石于树间者葢十有四处大凡出东门极东而南之自长夏门入绕菘轘一匝四百里可谓穷极胜览切切未满志者圣俞不与焉今既还府恐相次便有尘事侵汩故急冩此奉报庶代一宿之谈
文章辨体彚选卷二百二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二百二十四
(明)贺复征 编
○书二十
答司马君实论乐书【宋范锁】
昨日辱书以为镇不当为议状是房庶尺律法始得书愯然而惧曰镇违羣公之议而下与匹夫合不适中宜获戾于朋友也既读书乃释然而喜曰得君实之书然后决知庶之法是而镇之议为不谬庶之法与镇之议于今之世用与不用未可知也然得附君实之书传于后世之人质之故终之以喜也君实之疑凡五而条目又十数安敢不尽言解之君实曰汉书传于世久矣更大儒甚众庶之家安得善本而有之是必谬为脱文以欺于镇也是大不然镇岂可欺哉示以义理而求之也春秋夏五之阙文礼记玉藻之脱简后人岂知其阙文与脱简哉亦以义理而知之也犹镇之知庶也岂可逆谓其欺而置其义理哉又云一黍之起于刘子骏班孟坚之书为冗长者夫古者有律矣未知其长几何未知其空径几何未知其容受几何岂可直以千二百黍置其间哉宜起一黍积而至一千二百然后满故曰一黍之起积一千二百黍之广其法与文势皆当然也岂得为冗长乎若如君实之说以尺生律汉书不当先言本起黄锺之长而后论用黍之法也若尔是子骏孟坚之书不为冗长而反为颠倒也又云积一千二百黍之广是为新尺一丈二尺者君实之意以积为排积之积广为一黍之广而然耶夫积者谓积于管中也广者谓所容之广也诗云乃积乃仓孟康云空径之广是也又云孔子曰必也正名乎者此孔子教子路以正卫之君臣父子之名分岂积与广之谓耶又云古人制律与尺量权衡四器者以相参较以为三者茍亡得其一存则三者从可推也者是也又云黍者自然之物有常而不变者亦是也古人之虑后世其意或当或是然古以律生尺古人之意既知黍之于后世可以为尺岂不知黍之于后世亦可为律而故于其法为相戾乎若如君实之说则是古人知一而不知二也知彼而不知此也又云径三分围九分者数家之大要不及半分则弃之也者今三分四厘六毫其围十分三厘八毫岂得谓不及半分而弃之哉汉书曰律容一龠得八十一寸谓以九分之围乗九寸之长九九而八十一也今围分之法既差则新尺与量未必是也如欲知庶之量与尺合姑试验之乃可又云权衡与量据其容与其重必千二百黍而后可至于尺法止于一黍为分无用其余若以生于一千二百是生于量也且夫黍之施于权衡则由黄锺之重施于量则由黄锺之龠施于尺则由黄锺之长其实皆一千二百也此皆汉书正文也岂得谓黍而为尺耶岂得谓尺生于量耶又云庶言太常乐太髙黄锺适当古之仲吕不知仲吕者果后夔之仲吕耶开元之仲吕耶若开元之仲吕则安知今之太髙非昔之太下者此正是不知声者之论也无复议也又云方响与笛里巷之乐庸工所为不能尽得律吕之正者是徒知古今乐器之名为异而不知其律与声之同也亦无复议也就使得真黍用庶之法制为律吕无忽微之差乃黄帝之仲吕也岂直后夔开元之云乎书曰律和声方舜之时使夔典乐犹用律而后能和声今律有四厘六毫之差以为适然而欲以求乐之和以副朝廷制作之意其可得乎其可得乎太史公曰不附青云之士则不能成名君实欲成其名而知所附矣惟其是而附之则可其不是而附之安可哉谚曰抱桥柱而浴者必不溺君实之议无乃为浴者类乎君实见咨不敢不为此諓諓也不宣镇再拜
与吴九论武学书【刘敞】
前此有人自京师至言朝廷制作武舞教之庠中者小人窃喜以为太祖太宗功业轶三王徳厚侔天地而庙乐未立雅颂未备公卿大夫乃宜冬不裘夏不葛而日夜谋之所以使名声洋溢与万世无穷百姓有以咏歌四夷有以观听也而阔然寝久功烈掩塞是必天子感焉而作乐崇徳以荐之宗庙肆之上帝矣周家既衰管弦之书遂亡于今千歳焉而吾徒乃且复得阅其蹈厉亲其文物是千一之会也以足下方为学官所以欣然奉书求麤问制度亦欲夸动下国奋扬辉光今辱求讯乃知传者之误而国家自以邉鄙未靖故立武学以挍骁鸷之士孙吴贲育之俦小人失望又重感叹昔三代之王建辟雍成均以敦化者危冠逄掖之人居则有序其术诗书礼乐其志文行忠信是以无鄙倍之色鬬争之声犹惧其未也故贱诈谋爵人以徳褒人以义轨度其信一以待人故曰勇则害上不登于明堂民知所底而无贰心是以其教不肃而成其政不严而治未曽闻夫武学之制也夫缦胡之缨短后之衣瞋目而语难按剑而疾视者此所谓勇力之人也将教之以术而动之以利其可得不为其容乎其容可得无变其俗乎吾恐虽有智者未易善其后也而况建博士之识广弟子之员本之不知教化既寝弱矣夫战国之时天下竞于驰骛于是乎有纵横之师技击之学以相残也虽私议巷说有司不及然风俗由以是薄祸乱由是以长学者之所甚疾仁人之所忧而辨也若之何其效之且昔先王务教胄子以道而不及武者非无外敌之患诚恐示民以佻也今既示之佻矣道其已乎四方之人何观焉且足下预其议而不能救与吾所甚惑也足下书曰时事日新恨不我见此独非新事乎吾既见之矣故聊以裁荅
与王介甫书【刘敞】
见所与曽公亮书论青苖钱大意不觉怅惋仲尼云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听讼而能判曲直岂不为美然而圣人之意以无讼为先者贵息争于未形也今百姓所以取青苖钱于官者岂其人富赡饱足乐输有余于公以为名哉公私债负逼迫取于已无所有故称贷出息以济其急介甫为政不能使民家给人足毋称贷之患而特开设称贷之法以为有益于民不亦可羞哉甚非圣人之意也自三代以来更歴秦汉治道驳杂俗益浇薄其取于民者百头千绪周公之书有之而今无者非实无之也推类言之名号不同而已矣若又取周公所言以为未行而行之吾恐不但重复将有四五倍蓰者矣一部周礼治财者过半其非治财者未闻建行一语独此一端守之坚如金石将非识其小者近者与今郡县之吏方以青苖钱为殿最又青苖钱未足未得催二税郡县吏惧其黜免思自救解其材者犹能小为方畧以强民其下者直以威力刑罚督迫之如此民安得不请安得不纳而谓其愿而不可止者吾谁欺欺天乎凡人臣之纳说于时君劝其恭俭小心所谓道也莫不逆耳难从及至劝其为利取财于民广肆志意不待辞之毕而喜矣故奸臣争以言财利求用不复取逺古事言之在唐之时皇甫镈裴延龄用此术致位公相虽然二人者犹不敢避其聚敛之名不如介甫直以周公圣人为证上则使人主无疑下则使廷臣莫敢非若是乎周公之为桀跖嚆矢桁杨接折也商鞅为秦变法其后夷灭张汤为汉变法后亦杀为法逆于人心未有保终吉者也且朝廷取青苖之息专为备百姓不足至其盈溢能以代贫下赋役乎府库既满我且见其不复为民矣外之则尚武开斥境土内之则广游观崇益宫室鄙语曰富不学奢而奢自至自然之势也介甫一举事其弊至此可无念哉可无念哉
答赵内翰书【蔡襄】
伏蒙示下众荐黄晞奏章晞闽人与之游甚久以书自喜不茍于人诚髙世懐道之士足下荐之于朝庶乎盛时无有遗材足下之存心不特为晞发也然其奏曰石介在国子监时请晞表率生徒晞以介作善不真为事非是遂拒之弗徃乃晞之先见知人识虑髙逺也襄以谓斥介而引晞意所未喻介好论议当时人物故众毁丛至原其所以为心欲君侧无奸邪人人为忠孝百姓无疾苦教化明白信周公孔子之言谓太平可立致而不度世务行之难易此介之所以修诚立节之大畧也所抵牾者夏竦党辈耳一旦介去朝奸人巧伪百端妄造谤毁必欲赤其族然后快意赖天子圣明辨是非故介久而自白嗟乎谓介诈善何也夫诈善者将图富贵取名誉也介生不免寒饥而死几斵棺子孙流离诈善者固如是邪守已信道而不顾世俗者伯夷叔齐是也且数百年孔子称之其论遂定若介信道而守死者也其亦有待于后世乎昔介之存襄以同年进士兄事而友之自介之亡未见有如介之自信者介复生当师事之不暇以茍容无所自立为责况敢毁之晞避介聘为学正不肯为介下耳此特小小者岂足为晞髙识逺虑哉足下与介疎知之不至然天下公议固当有闻足下语论众所瞻望讵可雷同今毁介之人满朝使某箝口固不为少虽开口明介介岂遂明然卖死后以合贵权此襄所不为而足下所见知之者也近为寒气薄中日再食粥者七矣奉教不知疲弊感叹颠倒
与潘大观书【张载】
载启不造诲席逾年仰懐温谕三反朝夕仲冬渐寒恭惟使职公余寝兴百顺辱书惠顾钦佩加恤兼聆被旨邉干行季勤止载抱愚守迷未厌山僻修慝免过弗能固无暇撰述空自言暴鄙谬窃尝病孔孟既没诸儒嚣然不知反约穷源勇于茍作持不迨之资而急知后世明者一览如见肺肝然多见其不知量也方且创艾其弊黙养吾诚所患日久不足而未果他为也辱问及之不识明贤谓之然否更赐提耳幸甚未由前拜恭惟尊所闻力所逮淑爱自厚以需大者之来不胜切切
答横渠张子厚先生书【程颢】
承教谕以定性未能不动犹累于外物此贤者虑之熟矣尚何俟小子之言然尝思之矣敢贡其说于左右所谓定者动亦定静亦定无将迎无内外茍以外物为外牵已而从之是以已性为有内外也且以性为随物于外则当其在外时何者为在内是有意于絶外诱而不知性之无内外也既以内外为二本则又乌可遽语定哉夫天地之常以其心普万物而无心圣人之常以其情顺万物而无情故君子之学莫若扩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易曰贞吉悔亡憧憧徃来朋从尔思茍规规于外诱之除将见灭于东而生于西也非惟日之不足顾其端无穷不可得而除也人之情各有所蔽故不能适道大率患在于自私而用智自私则不能以有为为应迹用智则不能以明觉为自然今以恶外物之心而求照无物之地是反鉴而索照也易曰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孟氏亦曰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与其非外而是内不若内外之两忘也两忘则澄然无事矣无事则定定则明明则尚何应物之为累哉圣人之喜以物之当喜圣人之怒以物之当怒是圣人之喜怒不系于心而系于物也是则圣人岂不应于物哉乌得以从外者为非而更求在内者为是也今以自私用智之喜怒而视圣人喜怒之正为何如哉夫人之情易发而难制者惟怒为甚苐能于怒时遽忘其怒而观理之是非亦可见外诱之不足恶而于道亦思过半矣心之精微口不能宣加之素拙于文辞又吏事忽忽未能精虑当否伫报然举大义亦当近之矣道近求逺古人所非惟聪明裁之
答朱长文书【程颐】
相去之逺未知何日复为会合人事固难前期也中前奉书以足下心虚气损奉劝勿多作诗文而见荅之辞乃曰为学上能探古先之陈迹综羣言之是非欲其心通而黙识之固未能也又曰使后人见之犹庶几曰不忘乎善也茍不如是诚惧没而无闻焉此为学之末宜兄之见责也使吾日闻夫子之道而忘乎此岂不善哉此疑未得为至当之言也頥于朋友间其问不切者未尝輙语也以足下处疾罕与人接渇闻议论之益故因此可论而为吾弟尽其说庶几有小补也向之云无多为文与诗者非止为伤心气也直以不当轻作尔圣贤之言不得已也葢有是言则是理明无是言则天下之理有阙焉如彼耒耜陶冶之器一不制则生人之道有不足矣圣贤之言虽欲已得乎然其包涵尽天下之理亦甚约也后之人始执卷则以文章为先平生所为动多于圣人然有之无所补无之亦无所阙乃无用之赘言也不止赘而已既不得其要则离真失正反害于道必矣诗之盛莫如唐唐人善论文莫如韩愈愈之所称独髙李杜二子之诗存者千篇皆吾弟所见也可考而知矣茍足下所作皆合于道足以辅翼圣人为教于后乃圣贤事业何得为学之末乎頥何敢以此奉责又言欲使后人见其不忘乎善人能为合道之文者知道者也在知道者所以为文之心乃非区区惧其无闻于后欲使后人见其不忘乎善而已此乃世人之私心也夫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疾没世无善可称云尔非谓疾无名也名者可以励中人君子所存非所汲汲又云上能探古先之陈迹综羣言之是非欲其心通黙识固未能也夫心通乎道然后能辨是非如持权衡以较轻重孟子所谓知言是也揆之以道则是非了然不待精思而后见也学者当以道为本心不通于道而较古人之是非犹不持权衡而酌轻重竭其目力劳其心智虽使时中亦古人所谓亿则屡中君子不贵也临纸遽书故言无次序辞过烦矣理或未安却情示下足以代面话
报韩维书【苏舜钦】
蒙开责以兄弟在京师不以义相就独羇外数千里自取愁苦余岂无亲戚之情岂不知会合之乐也安肯舎安逸而甘愁苦哉昨在京师不敢犯人颜色不敢论议时事随众上下心志蟠屈不开固亦极矣不幸适在嫌疑之地不能决然早自引去致不测之祸捽去下吏人无敢言友雠一波共起谤议被废之后喧然未已更欲寘之死地然后为快来者徃徃钩■〈片责〉言语欲以传播好意相恤者几希矣故闭户不敢与相见如避兵冦偷俗如此安可久居其间遂超然逺举羁汨于江湖之上不惟衣食之累实亦稍避机穽也况血属之多资人之薄持国见之矣常相团聚可乏衣食乎不可也可闭关常不与人接乎不可也与人接必与之言与之言必与之还徃使人人皆如持国则可不迨持国者必加酿恶言喧布上下使仆不能自明则前日之事未为重也都无此事亦终日劳苦应接之不暇寒暑奔走尘土泥淖中不能了人事羸马饿仆日栖栖取辱于都城使人指背讥笑哀悯亦何颜面安得不谓之愁苦哉此虽与兄弟亲戚相逺而伏腊稍足居室稍寛无终日应接奔走之劳耳目清旷不设机关以待人心安闲而体舒放三商而眠髙舂而起静院明窓之下罗列图史琴樽以自愉恱有兴则泛小舟出盘阊二门吟啸览古于江山之间渚茶野酿足以销忧莼鲈稻蟹足以适口又多髙僧隠君子佛庙胜絶家有园林珍花竒石曲池髙台鱼鸟留连不觉日暮昔孔子作春秋而夷吴又曰吾欲居九夷观今之风俗乐善好事知余守道好学皆欣然愿来过从不以罪人相遇虽孔子复生是亦必欲居此也以彼此较之孰为然哉人生内有自得外有所适固亦乐矣何必髙位厚禄役人以自奉飬然后为乐今虽侨此亦如仕宦南北安可与亲戚常相守耶余窘迫势不得如持国意必使我尸转沟洫肉馁虎而后以为安所义何其忍耶诗曰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兄弟以恩急难必相拯救后章曰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谓友朋尚义安宁之时以礼义相琢磨余以持国外兄弟也急难不相救又于未安宁之际欲以义相琢磨虽古人所不能受余欲不报虑浅吾持国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二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二十五
(明)贺复征 编
○书二十一
兴髙司谏书【宋欧阳修】
修顿首载拜白司谏足下某年十七时家随州见天圣二年进士及第牓始识足下姓名是时余年少未与人接又居逺方但闻今宋舍人兄弟与叶道卿郑天休数人者以文学大有名号称得人而足下厕其间独无卓卓可道说者余固疑足下不知何如人也其后更十一年余再至京师足下已为御史里行然犹未暇一识足下之面但时时于余友尹师鲁问足下之贤否而师鲁说足下正直有学问君子人也余犹疑之夫正直者不可屈曲有学问者必能辨是非以不可屈之节有能辨是非之明又为言事之官而俯仰黙黙无异众人是果贤者耶此不得使余之不疑也自足下为諌官来始得相识侃然正色论前世事歴歴可听褒贬是非无一谬说噫持此辩以示人孰不爱之虽余亦疑足下真君子也是余自闻足下之名及相识凡十有四年而三疑之今者推其实迹而较之然后决知足下非君子也前日范希文贬官后与足下相见于安道家足下诋诮希文为人余始闻之疑是戏言及见师鲁亦说足下深非希文所为然后其疑遂决希文平生刚正好学通古今其立朝有本末天下所共知今又以言事触宰相得罪足下既不能为辩其非辜又畏有识者之责已遂随而诋之以为当黜是可怪也夫人之性刚果懦软禀之于天不可勉强虽圣人亦不以不能责人之必能今足下家有老母身惜官位惧饥寒而顾利禄不敢一忤宰相以近刑祸此乃庸人之常情不过作一不才谏官耳虽朝廷君子亦将闵足下之不能而不责以必能也今乃不然反昂然自得了无愧畏便毁其贤以为当黜庶乎饰已不言之过夫力所不敢为乃愚者之不逮以智文其过此君子之贼也且希文果不贤耶自三四年来从大理寺丞至前行贠外郎作待制日日备顾问今班行中无与比者是天子骤用不贤之人夫使天子待不贤以为贤是聪明有所未尽足下身为司谏乃耳目之官当其骤用时何不一为天子辨其不贤反黙黙无一语待其自败然后随而非之若果贤耶则今日天子与宰相以忤意逐贤人足下不得不言是则足下以希文为贤亦不免责以为不贤亦不免责大抵罪在黙黙尔昔汉杀萧望之与王章计其当时之议必不肯明言杀贤者也必以石显王鳯为忠臣望之与章为不贤而被罪也今足下视石显王鳯果忠耶望之与章果不贤耶当时亦有諌臣必不肯自言畏祸而不谏亦必曰当诛而不足谏也今足下视之果当诛耶是直可欺当时之人而不可欺后世也今足下又欲欺今人而不惧后世之不可欺耶况今之人未可欺也伏以今皇帝即位以来进用谏臣容纳言论如曹修古刘越虽没犹被褒称今希文与孔道辅皆自諌诤擢用足下幸生此时遇纳谏之圣主如此犹不敢一言何也前日又闻御史台牓朝堂戒百官不得越职言事是可言者惟谏臣尔若足下又遂不言是天下无得言者也足下在其位而不言便当去之无妨他人之堪其任者也昨日安道贬官师鲁待罪足下犹能以面目见士大夫出入朝中称諌官是足下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尔所可惜者圣朝有事谏官不言而使他人言之书在史册他日为朝廷羞者足下也春秋之法责贤者备今某区区犹望足下之能一言者不忍便絶足下而不以贤者责也若犹以谓希文不贤而当逐则余今所言如此乃是朋邪之人尔愿足下直携此书于朝使正余罪而诛之使天下皆释然知希文之当逐亦谏臣之一效也前日足下在安道家召余徃论希文之事时坐有他客不能尽所懐故輙布区区伏惟幸察不宣修再拜
上杜中丞论举官书【欧阳修】
具官修谨斋沐拜书中丞执事修前伏见举南京留守推官石介为主簿近者闻介以上书论赦被罢而台中因举他吏代介者主簿于台职最卑介一贱士也用不用当否未足害政然可惜者中丞之举动也介为人刚果有气节力学喜辨是非真好义之士也始执事举其材议者咸曰知人之明今闻其罢皆谓赦乃天子已行之令非疎贱当有说以此罪介曰当罢修独以为不然然不知介果指何事而言也传者皆云介之所论谓朱梁刘汉不当求其后裔尔若止此一事则介不为过也然又不知执事以介为是为非也若随以为非是大不可也且主簿于台中非言事之官然大抵居台中者必以正直刚明不畏避为称职今介足未履台门之阈而已因言事见罢正可谓正直刚明不畏避矣度介之才不止为主簿直可任御史也是执事有知人之明而介不负执事之知矣修尝闻长老说赵中令相太祖皇帝也尝为某事择官中令列二臣姓名以进太祖不肯用他日又问复以进又不用他日又问复以进太祖大怒裂其奏掷殿阶上中令色不动挿笏带间徐拾碎纸袖归中书他日又问则补缀之复以进太祖大悟终用二臣彼之敢尔者盖先审知其人之可用然后果而不可易也今执事之举介也亦先审知其可举耶是偶举之耶若知而举则不可遽止若偶举之犹宜一请介之所言辩其是非而后已若介虽忤上而言是也当助以辩若其言非也犹宜曰所举者为主簿尔非言事也待为主簿不任职则可罢请以此辞焉可也且中丞为天子司直之臣上虽好之其人不肖则当弹而去之上虽恶之其人贤则当举而申之非谓随时好恶而髙下者也今备官之臣百千邪者正者其糺举一信于台官而执事始举介曰能朝廷信而将用之及以为不能则亦曰不能是执事自信犹不果若遂言他事何敢望天子之取信于执事哉况今斥介而他举必亦择贤而举也夫贤者固好辩若举而入台又有言则又斥而他举乎如此则必得愚闇懦黙者而后止也伏惟执事如欲举愚者则岂敢复云若将举贤也愿无易介而他取也今世之官兼御史者例不与台事故敢布狂言窃献门下伏惟幸察焉
上范司谏书【欧阳修】
月日具官谨斋沐拜书司谏学士执事前月中得进奏吏报云自陈州召至阙拜司谏即欲为一书以贺多事卒卒未能也司谏七品官尔于执事得之不为喜而独区区欲一贺者诚以谏官者天下之得失一时之公议系焉今世之官自九卿百执事外至一郡县吏非无贵官大职可以行其道也然县越其封郡逾其境虽贤守长不得行以其有守也吏部之官不得理兵部鸿胪之卿不得理光禄以其有司也若天下之失得生民之利害社稷之大计惟所见闻而不系职司者独宰相可行之諌官可言之尔故士学古懐道者仕于时不得为宰相必为谏官谏官虽卑与宰相等天子曰不可宰相曰可天子曰然宰相曰不然坐乎庙堂之上与天子相可否者宰相也天子曰是谏官曰非天子曰必行谏官曰必不可行立殿陛之前与天子争是非者谏官也宰相尊行其道谏官卑行其言言行道亦行也九卿百司郡县之吏守一职者任一职之责宰相谏官系天下之事亦任天下之责然宰相九卿而下失职者受责于有司谏官之失职也取讥于君子有司之法行乎一时君子之讥着之简册而昭明垂之百世而不泯甚可惧也夫七品之官任天下之责惧百世之讥岂不重耶非材且贤者不能为也近执事始被召于陈州洛之士大夫相与语曰我识范君知其材也其来不为御史必为谏官及命下果然则又相与语曰我识范君知其贤也他日闻有立天子陛下直辞正色面争庭论者非他人必范君也拜命以来翘首跂足竚乎有闻而卒未也窃惑之岂洛之士大夫能料于前而不能料于后也将执事有待而为也昔韩退之作争臣论以讥阳城不能极諌卒以谏显人皆谓城之不谏葢有待而然退之不识其意而妄讥修独以谓不然当退之作论时城为谏议大夫已五年后又二年始庭论陆贽及沮裴延龄作相欲裂其麻纔两事尔当徳宗时可谓多事矣授受失宜叛将强臣罗列天下又多猜忌进任小人于此之时岂无一事可言而须七年耶当时之事岂无急于沮延龄论陆贽两事也谓宜朝拜官而夕奏疏也幸而城为谏官七年适遇延龄陆贽事一谏而罢以塞其责向使止五年六年而遂迁司业是终无一言而去也何所取哉今之居官者率三歳而一迁或一二歳甚者半歳而迁也此又非一可以待乎七年也今天子躬亲庶政化理清明虽为无事然自千里诏执事而拜是官者岂不欲闻正议而乐谠言乎然今未闻有所言说使天下知朝廷有正士而彰吾君有纳谏之明也夫布衣韦带之士穷居草茅坐论书史常恨不见用及用也又曰彼非我职不敢言或曰我位犹卑不得言矣又曰我有待是终无一人言也可不惜哉伏惟执事思天子所以见用之意惧君子百世之讥一陈昌言以塞重望且解洛之士大夫之惑则幸甚幸甚
投时相书【欧阳修】
某不佞疲软不能强筋骨与工人田夫坐市区服畎亩为力役之劳独好取古书文字考寻前世以来圣贤君子之所为与古之车旗服器名色等数以求国家之治贤愚之任至其炳然而精者时亦穿蠧盗取饰为文辞以自欣喜然其为道闳深肆大非愚且迂所能究及用功益精力益不足其劳反甚于市区畎亩而其所得较之诚有不及焉岂劳力而役业者成功易勤心而为道者至之难与欲悔其所难而返就其易则复惭圣人为山一篑止焉之言不敢叛弃故退失其小人之事进不及君子之文茫然其心罔识所向若弃车川游漫于中流不克攸济回视陆者顾瞻徨徨然复思之人之有材能抱道徳懐知虑而可自肆于世者虽圣与贤未尝无不幸焉禹之偏枯郄克之跛丘明之盲有不幸其身者矣抱闗击柝恓惶奔走孟子之战国扬雄之新室有不幸其时者矣少焉而材学焉而不回贾谊之毁仲舒之禁锢虽有其时有不幸其偶者矣今以六尺可用之躯生太平有道之世无进身毁罪之惧是其身时偶三者皆幸于古人之所有者独不至焉岂天之所予不两足与亦勉之未臻与伏惟明公履道懐正以相天下上以承天子社稷之大计下以理公卿百职之宜贤者任之以能不贤者任之以力由士大夫下至于工商贱技皆适其分而收其长如修之愚既不足任之能亦不堪任以力徒以常有志于学也今幸以文字试于有司因自顾其身时隅三者之幸也不能黙然以自羞谨以所业杂文五轴贽阍人以俟进退之命焉
答范龙图辞辟命书【欧阳修】
修顿首再拜启急步至得七月十九日华州所发书伏审即日尊体动止万福戎狄侵邉自古常事邉吏无状至烦大贤伏惟执事忠义之节信于天下天下之士得一识面者退夸于人以为荣耀至于游谈布衣之贱徃徃窃托门下之名矧今以大谋小以顺取逆济以明哲之才有必成功之势则士之好功名者于此为时孰不愿出所长少助万一得托附以成其名哉况闻狂虏猖獗屡有斥指之词加之轻侮购募之辱至于执戮将吏杀害邉民凡此数事在于修辈尤为愤耻每一思之中夜三起不幸修无所能徒以少喜文字过为世俗见许此岂足以当大君子之举哉若夫叅决军谋经画财利料敌制胜在于幕府茍不乏人则军书奏记一末事耳有不待修而堪者矣由此始敢以亲为辞况今世人所谓四六者非修所好少为进士时不免作之自及第遂弃不复作在西京佐三相幕府于职当作亦不为作此师鲁所见今废已久惧无好辞以辱嘉命此一端也伏见自至闗西辟士甚众古人所与成事必有国士共之非惟在上者以知人为难士虽贫贱以身许人固亦未易欲其尽死必深相知知之不尽士不为用今奇怪豪儁之士徃徃蒙见收择顾用之如何尔然尚虑山林草莽有挺特知义慷慨自重之士未得出于门下也宜少思焉若修者恨无他才以当长者之用非敢效庸人茍且乐安佚也幸察
与石推官第二书【欧阳修】
前同年徐君行因得寓书论足下书之怪时仆有妺居襄城丧其夫匍匐将徃视之故不能尽其所以云者而畧陈焉足下虽不以仆为狂愚而絶之复之以书然果未能喻仆之意非足下之不喻繇仆听之不审而论之之畧之过也仆见足下书久矣不即有云而今乃云者何耶始见之疑乎不能书又疑乎忽而不学夫书一艺尔人或不能与忽不学所不必论是以黙黙然及来京师见二像石本及闻说者云足下不欲同俗而力为之如前所陈者是诚可诤矣然后一进其说及得足下书自谓不能与前所闻者异然后知所听之不审也然足下于仆之言亦似未审者足下谓世之善书者能锺王虞栁不过一艺已之所学乃尧舜周孔之道不必善书又云因仆之言欲勉学之此皆非也夫所谓锺王虞栁之书者非独足下薄之仆固亦薄之矣世之有好学其书而悦之者与嗜饮茗阅画图无异但其性之一僻尔岂君子之所务乎然至于书则不可无法古之始有文字也务乎记事而因物取类为其象故周礼六艺有六书之学其点画曲直皆有其说扬子曰断木为棋梡革为鞠亦皆有法焉而况书乎今虽隶字已变于古而变古为隶者非圣人不足师法然其点画曲直犹有准则如毋毋彳亻之相近易之则乱而不可读矣今足下以其直者为斜以其方者为圎而曰我苐行尧舜周孔之道此甚不可也譬如设馔于案加帽于首正襟而坐然后食者此世人常耳若其纳足于帽反衣而衣坐乎案上以饭实酒巵而食曰我行尧舜周孔之道者以此之于世可乎不可也则书虽末事而当从常法不可以为怪亦犹是矣然足下了不省仆之意凡仆之所陈者非论书之善不但患乎近怪自异以惑后生也若果不能又何必学仆岂区区劝足下以学书者乎足下又云我实有独异于世者以疾释老斥文章之雕刻者此又大不可也夫释老惑者之所为雕刻文章薄者之所为足下安知世无明诚质厚君子之不为乎足下自以为异是待天下无君子之与已同也仲尼曰后生可畏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是则仲尼一言不敢遗天下之后生足下一言待天下以无君子此故所谓大不可也夫士之不为释老与不雕刻文章者譬如为吏而不受货财葢道当尔不足恃以为贤也属久苦小疾无意思不宣
答吴充秀才书【欧阳修】
修顿首白先辈吴君足下前辱示书及文三篇发而读之浩乎若千万言之多及少定而视焉纔数百言尔非夫辞丰意雄霈然有不可御之势何以至此然犹自患伥伥莫有开之使前者此好学之谦言也修材不足用于时仕不足荣于世其毁誉不足轻重气力不足动人世之欲假誉以为重借力而后进者奚取于修焉先辈学精文雄其施于时又非待假誉而为重借力而后进者也然而惠然见临若有所责得非急于谋道不择其人而问焉者与夫学者未始不为道而至者鲜焉非道之于人逺也学者有所溺焉尔葢文之为言难工而可喜易说而自足世之学者徃徃溺之一有工焉则曰吾学足矣甚者至弃百事不闗于心曰吾文士也职于文而已此其所以至之鲜也昔孔子老而归鲁六经之作数年之顷尔然读易者如无春秋读书者如无诗何其用功少而至于斯也圣人之文虽不可及然大抵道胜者文不难而自至也故孟子皇皇不暇著书荀卿葢亦晩而有作若子云仲淹方勉焉以模言语此道未足而强言者也后之惑者徒见前世之文传以为学者文而已故愈力愈勤而愈不至此足下所谓终日不出于轩序不能纵横髙下皆如意者道未足也若道之充焉虽行乎天地入于渊泉无不之也先辈之文浩乎霈然可谓善矣而又志于为道犹自以为未广若不止焉孟荀可至而不难也修学道而不至者然幸不甘于所说而溺于所止因吾子之能不自止又以励修之少进焉幸甚幸甚修白
与郭秀才书【欧阳修】
仆昨以吏事至汉东秀才见仆于叔父家以启事二篇偕门刺先进自西阶拜起旋辟甚有仪坐而语诺甚谨读其辞温宻华富甚可爱视秀才待仆之意甚勤而礼也古人之相见必有欢欣交接之诚而不能逹乃取羔羊雉鹜之类致其意为贽而先既致其意又耻其无文则以虎豹之皮绘画之布以饰之然后意逹情接客既贽而主人必礼以荅之为陈酒殽币篚壶矢燕乐之具将其意又为赋诗以陈其情今秀才好学甚精博记书史务为文词不以羔禽皮布为饰独以言文其身而其贽既美其意既勤矣宜秀才责仆之荅厚也仆既无主人之具以为礼独为秀才赋诗女曰鸡鸣之卒章曰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取其知客之来豫储珩璜琚瑀之美以送客虽无此物犹言之以致其意厚也仆诚无此物可谓空言之尔秀才年且少貌厚色扬志鋭学敏因进其业修其辞暴练缉织之不已使其文采五色润泽炳欝若贽以见当世公卿大人非惟若仆空言以赠也必有分庭而礼加笾豆实币篚延为上宾者惟勉之不已
与蔡君谟求书集古录序书【欧阳修】
修启向在河朔不能自闲尝集录前世金石之遗文自三代以来古文竒字莫不皆有中间虽罪戾摈斥水陆奔走颠危困踣兼之人事吉凶忧患悲愁无聊仓卒未尝一日忘也葢自庆歴乙酉逮嘉佑壬寅十有八年而得千卷顾其勤至矣然亦可谓富哉窃复自念好嗜与俗异驰乃独区区收拾世人之所弃者惟恐不及是又可笑也因輙自叙其事庶以见其志焉然顾其文鄙意陋不足以示人既则自视前所集录虽浮屠老子诡妄之说常见贬絶于吾儒者徃徃取之而不忍遽废者何哉岂非特以其字画之工耶然则字书之法虽为学者之余事亦有助于金石之传也若浮屠老子之说当弃而获存者乃直以字画而传是其幸而得所托尔岂特有助而已哉仆之文陋矣顾不能以自传其或幸而得所托则未必不传也由是言之为仆不朽之托者在君谟一挥毫之顷耳窃惟君子乐善欲成人之美者或闻斯说谓宜有不能却也故輙持其说以进而不疑伏惟幸察
代人上王枢宻求先集序书【欧阳修】
某月日具位某谨斋沐献书枢宻相公阁下某闻传曰言之无文行而不逺君子之所学也言以载事而文以饰言事信言文乃能表见于后世诗书易春秋皆善载事而尤文者故其传尤逺荀卿孟轲之徒亦善为言然其道有至有不至故其书或传或不传犹系于时之好恶而兴废之其次楚有大夫者善文其讴歌以传汉之盛时有贾谊董仲舒司马相如扬雄能文其文辞以传由此以来去圣益逺世益薄或衰下迄周隋其间亦时时有善文其言以传者然皆纷杂灭裂不纯信故百不传一幸而一传传亦不显不能若前数家之焯然暴见而大行也甚矣言之难行也事信矣须文文至矣又系其所载之大小以见其行逺不逺也书载尧舜诗载商周易载九圣春秋载文武之法苟孟二家载诗书易春秋者楚之辞载风雅汉之徒各载其时王声名文物之盛以为辞后之学者荡然无所载则其言之不纯信其传之不久逺势使然也至唐之兴若太宗之政开元之治宪宗之功其臣下又争载之以文其词或播乐歌或刻金石故其间巨人硕士闳言髙论流铄前后者恃其所载之在文也故其言之所载者大且文则其传也章言之所载者不文而又小则其传也不章某不佞守先人之绪余先人在太宗时以文辞为名进士以对策为贤良方正既而守道纯正为贤待制逢时太平奋身扬名宜其言之所载文之所行大而可恃以传也然未能甚行于世者岂其嗣续不肖不能继守而泯灭之抑有由也夫文之行虽系其所载犹有待焉诗书易春秋待仲尼之删正荀孟屈原无所待犹待其弟子而传焉汉之徒亦得其史臣之书其始出也或待其时之有名者而后发其既殁也或待其后之纪次者而传其为之纪次也非其门人故吏则其亲戚朋友如梦得之序子厚李汉之序退之也伏惟阁下学老文巨为时雄人出入三朝其能望光辉接步武者惟先君为旧则亦先君之所待也岂小子之敢有请焉谨以家集若干巻数写献门下惟哀其愚而幸赐之
文章辨体彚选卷二百二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二十六
(明)贺复征 编
○书二十二
上欧阳内翰书【宋苏洵】
内翰执事洵布衣穷居常窃自叹以为天下之人不能皆贤不能皆不肖故贤人君子之处于世合必离离必合徃者天子方有意于治而范公在相府富公为枢宻副使执事与余公蔡公为谏官尹公驰骋上下用力于兵革之地方是之时天下之人毛髪丝粟之才纷纷然而起合而为一而洵也自度其愚鲁无用之身不足以自奋于其间退而养其心幸其道之将成而可以复见于当世之贤人君子不幸道未成而范公西富公北执事与余公蔡公分散四出而尹公亦失势奔追于小官洵时在京师亲见其事忽忽仰天叹息以为斯人之去而道虽成不复足以为荣也既复自思念徃者众君子之进于朝其始也必有善人焉推之今也亦必有小人焉间之今之世无复有善人也则已矣如其不然也吾何忧焉姑养其心使其道大有成而待之何伤退而处十年虽未敢自谓其道有成矣然浩浩乎其胸中若与曩者异而余公适亦有成功于南方执事与蔡公复相继登于朝富公复自外入为宰相其势将复合为一喜且自贺以为道既已粗成而果将有以发之也既又反而思其向之所慕望爱恱之而不得见之者葢有六人焉今将徃见之矣而六人者已有范公尹公二人亡焉则又为之澘然出涕以悲呜呼二人者不可复见矣而所恃以慰此心者犹有四人也则又以自解思其止于四人也则又汲汲欲一识其面以发其心之所欲言而富公又为天子之宰相逺方塞士未可遽以言通于其前而余公蔡公逺者又在万里外独执事在朝廷间而其位差不甚贵可以呌呼扳援而闻之以言而饥寒衰老之病又痼而留之使不克自至于执事之庭夫以慕望爱恱其人之心十年而不得见而其人已死如范公尹公二人者则四人者之中非其势不可遽以言通者何可以不能自徃而遽已也执事之文章天下之人莫不知之然窃自以为洵之知之特深愈于天下之人何者孟子之文语约而意尽不为巉刻斩絶之言而其锋不可犯韩子之文如长江大河浑浩流转鱼鼋蛟龙万怪惶惑而抑遏蔽掩不使自露而人望见其渊然之光苍然之色亦自畏避不敢迫视执事之文纡余委备徃复百折而条达疎畅无所间断气尽语极急言竭论而容与闲易无艰难劳苦之态此三者皆断然自为一家之文也惟李翱之文其味黯然而长其光油然而幽俯仰揖让有执事之态陆贽之文遣言措意切近的当有执事之实而执事之才又自有过人者葢执事之文非孟子韩子之文而欧阳子之文也夫乐道人之善而不为谄者以其人诚足以当之也彼不知者则以为誉人以求其恱已也夫誉人以求其恱已洵亦不为也而其所以道执事光明盛大之徳而不自知止者亦欲执事之知其知我也虽然执事之名满于天下虽不见其文而固已知有欧阳子矣而洵也不幸堕在草野泥涂之中而其知道之心又近而粗成欲徒手奉咫尺之书自托于执事将使执事何从而知之何从而信之哉洵少年不学生二十五歳始知读书从士君子游年既已晩而又不遂刻意励行以古人自期而视与已同列者皆不胜已则遂以为可矣其后困益甚然后取古人之文而读之始觉其出言用意与已大异时复内顾自思其才则又似夫不遂止于是而已者由是尽烧其曩时所为文数百篇取论语孟子韩子及其它圣人贤人之文而兀然端坐终日以读之者七八年矣方其始也入其中而惶然博观于其外而骇然以惊及其久也读之益精而其胸中豁然以明若人之言固当然者然犹未敢自出其言也时既久胸中之言日益多不能自制试出而书之已而再三读之浑浑乎觉其来之易矣然犹未敢以为是也近所为洪范论史论凡七篇执事观其如何噫嘻区区而自言不知者又将以为自誉以求人之知已也惟执事思其十年之心如是之不偶然也而察之
上文丞相书【苏洵】
昭文相公执事天下之事制之在始始不可制制之在未是以君子慎始而无后忧救之于其未而其始不为无谋失诸其始而邀诸其终而天下无遗事是故古者之制其始也有百年之前而为之者也葢周公营乎东周数百年而待乎平王之东迁也然及其収天下之士而责其贤不肖之分则未尝于其始焉而制其极葢尝举之于诸侯考之于太学引之于射宫而试之以弓矢如此其备矣然而管叔蔡叔文王之子而武王周公之弟也生而与之居处习知其性之所好恶与夫居之于太学而习之于射宫者宜愈详矣然其不肖之实卒不见于此时及其出为诸侯监国临大事而不克自定然后败露以见其不肖之才且夫张弓而射之一不失容此不肖者或能焉而圣人岂以为此足以尽人之才葢将为此名以収天下之士而后观其临事而黜其不肖故曰始不可制制之在未于此有人求金于沙敛而扬之惟其扬之也精是责金于扬而敛之则无择焉不然金与沙砾皆不录而已矣故欲求尽天下之贤俊莫若略其始欲求责实于天下之官莫若精其终今者天下之官自相府而至于一县之丞尉其为数实不可胜计然而大数已定余吏溢于官籍大臣建议减任子削进士以求便天下窃观古者之制略于始而精于终使贤者易进而不肖者易犯夫易犯故易退易进故贤者众众贤进而不肖者易退夫何患官冗今也艰之于其始窃恐夫贤者之难进与夫不肖者之无以异也方今进退天下士大夫之权内则御史外则转运而士大夫之间洁然而无过可以任为吏者其实无几且相公何不以意推之徃年吴中复在犍为一月而发二吏中复去职而吏之以罪免者旷歳无有也虽然此特洵之所见耳天下之大则又可知矣国家法令甚严洵从蜀来见凡吏商者皆不征非追胥调发皆得役天子之夫是以知天下之吏犯法者甚众从其犯而黜之十年之后将分职之不给此其权在御史转运而御史转运之权实在相公顾甚易为也今四方之士会于京师口语籍籍莫不为此然皆莫肯一言于其上诚以为近于私我也洵西蜀之人方不见用于当世幸又不复以科举为意是以肆言于其间而可以无嫌伏惟相公慨然有忧天下之心征伐四国以安天子毅然立朝以威制天下名著功遂文武并济此其享功业之重而居富贵之极于其平生之所望无复慊然者惟其获天下之多士而与之皆乐乎此可以复动其志故遂以此告其左右惟相公裁之
上富丞相书【苏洵】
相公阁下徃年天子震怒出逐宰相选用旧臣堪付属以天下者使在相府与天下更始而阁下之位实在第三方是之时天下咸喜相庆以为阁下惟不为宰相也故黙黙在此方今困而复起起而复为宰相而又适值乎此时也不为而何为且吾君之意待之如此其厚也不为而何以副吾望故咸曰后有下令而异于他日者必吾富公也朝夕而待之跂首而望之望望然而不获见也戚戚然而疑呜呼其弗获闻也必其逺也进而及于京师亦无闻焉不敢以疑犹曰天下之人如此其众也数十年之间如此其不变也皆曰贤人焉或曰彼其中则有说也而天下之人则未始见也然而不能无忧葢古之君子爱其人也则忧其无成且尝闻之古之君子相是君也与是人也皆立于朝则使吾皆知其为人皆善者也而后无忧且一人之身而欲擅天下之事虽见信于当世而同列之人一言而疑之则事不可以成今夫政出于他人而不惧事不出于已而不忌是二者惟善人为能然犹欲得其心焉若夫众人政出于他人而惧其害已事不出于已而忌其成功是以有不平之心生夫或居于吾前或立于吾后而皆有不平之心焉则身危故君子之出处于其间也不使之不平于我也周公立于明堂以听天下而召公惑何者天下固惑乎大者也召公犹未能信乎吾之此心也周公定天下诛管蔡告召公以其志以安其身以及于成王故凡安其身者以安乎周也召公之于周公管蔡之于周公是二者亦皆有不平之心焉以为周之天下周公将遂取之也周公诛其不平而不可告语者告其可以告语者而和其不平之心然则非其必不可以告语者则君子未始不欲和其心天下之人从士而至于卿大夫宰相集处其上将有所为何虑而不成不能忍其区区之小忿以成其不平之衅则害其大事是以君子忍其小忿以容其小过而杜其不平之心然后当大事而听命焉且吾之小忿不足以易吾之大事也故宁小容焉使无蔕芥于其间古之君子与贤者并居而同乐故其责之也详不幸而与不肖者偶不图其大而治其细则阔逺于事情而无益于当世故天下无事而后可与争此不然则否昔者诸吕用事陈平忧惧计无所出陆贾入见说之使交欢周勃平用其策卒得绛侯北军之助以灭诸吕夫绛侯木强之人也非陈平致之而谁也故贤者致其不贤者非夫不贤者之能致贤者也曩者陛下即位之初宼莱公为相惟其侧有小人不能诛又不能与之无忿故终以斥去及范文正公在相府又欲以歳月尽治天下事失于急与不忍小忿故羣小人亦急逐去之一去遂不复用以没其身伏惟阁下以不世出之才立于天子之下百官之上此其深谋逺虑必有所处而天下之人犹未获见洵西蜀人也窃有志于今世愿一见于堂上伏惟阁下深思之毋忽
上韩枢宻书【苏洵】
太尉执事洵著书无他长及言兵事论古形势至自比贾谊所献权书虽古人已徃成败之迹茍深晓其义施之于今无所不可昨因请见求进末议太尉许诺谨撰其说言语朴直非有惊世絶俗之谈甚髙难行之论太尉取其大纲而无责其纎悉葢古者非用兵决胜之为难而养兵不用之可畏今夫水激之山放之海决之为沟塍壅之为沼沚是天下之人能之委江河注淮泗汇为洪波潴为太湖万世而不溢者自禹之后未之见也夫兵者聚天下不义之徒授之以不仁之器而教之以杀人之事夫惟天下之未安盗贼之未殄然后有以施其不义之心用其不仁之器而试其杀人之事当是之时勇者无余力智者无余谋巧者无余技故其不义之心变而为忠不仁之器加之于不仁而杀人之事施之于当杀及夫天下既平盗贼既殄不义之徒聚而不散勇者有余力则思以为乱智者有余谋则思以为奸巧者有余技则思以为诈于是天下之患杂然出矣葢虎豹终日而不杀则跳踉大呌以发其怒蝮蝎终日而不螫则噬啮草木以致其毒其理固然无足怪者昔者刘项奋臂于草莽之间秦楚无赖子弟千百为辈争起而应者不可胜数转斗五六年天下厌兵项籍死而髙祖亦已老矣方是时分王诸将改定律令与天下休息而韩信黥布之徒相继而起者七国髙祖死于介胄之间而莫能止也连延及于吕氏之祸讫孝文而后定是何起之易而收之难也刘项之势初若决河顺流而下诚有可喜及其崩溃四出放乎数百里之间拱手而莫能救也呜呼不有圣人何以善其后太祖太宗躬擐甲胄跋涉险阻以斩刈四方之蓬蒿用兵数十年谋臣猛将满天下一旦卷甲而休之传四世而天下无变此何术也荆楚九江之地不分于诸将而韩信黥布之徒无以启其心也虽然天下无变而兵久不用则其不义之心蓄而无所发饱食优游求逞于良民观其平居无事出怨言以邀其上一日有急是非人得千金不可使也往年诏天下缮完城池西川之事洵实亲见凡郡县之富民举而籍其名得钱数百万以为酒食馈饷之费杵声未絶城輙随壊如此者数年而后定卒事官吏相贺卒徒相矜若战胜凯旋而待赏者比来京师游阡陌间其曹徃徃偶语无所忌讳闻之土人方春时尤不忍闻葢时五六月矣会京师忧大水锄耰畚筑列于两河之壖县官日费千万传呼劳问之声不絶者数十里犹且睊睊狼顾莫肯効用且夫内之如京师之所闻外之如西川之所亲见天下之势今何如也御将者天子之事也御兵者将之职也天子者养尊而处优树恩而收名与天下为喜乐者也故其道不可以御兵人臣执法而不求情尽心而不求名出死力以捍社稷使天下之心系于一人而已不与焉故御兵者人臣之事不可以累天子也今之所患大臣好名而惧谤好名则多树私恩惧谤则执法不坚是以天下之兵豪纵至此而莫之制也顷者狄公在枢府号为寛厚爱人狎昵士卒得其欢心而太尉适承其后彼狄公者知御外之术而不知治内之道此邉将材也古者兵在外爱将军而忘天子在内爱天子而忘将军爱将军所以战爱天子所以守狄公以其御外之心而施诸其内太尉不反其道而何以为治或者以为兵久骄不治一旦绳以法恐因以生乱昔者郭子仪去河南李光弼实代之将至之日张用济斩于辕门三军股栗夫以临淮之悍而代汾阳之长者三军之士竦然如赤子之脱慈母之懐而立乎严师之侧何乱之敢生且夫天子者天下之父母也将相者天下之师也师虽严赤子不敢以怨其父母将相虽厉天下不敢以咎其君其势然也天子者可以生人可以杀人故天下望其生及其杀之也天下曰是天子杀之故天子不可以多杀人臣奉天子之法虽多杀天下无以归怨此先王所以威懐天下之术也伏惟太尉思天下所以长久之道而无幸一时之名尽至公之心而无恤三军之多言夫天子推深仁以结其心太尉厉威武以振其惰彼其思天子之深仁则畏而不至于怨思太尉之威武则爱而不至于骄君臣之体顺而畏爱之道立非太尉吾谁望耶
上田枢宻书【苏洵】
天之所以与我者岂偶然哉尧不得以与丹朱舜不得以与商均而瞽瞍不得夺诸舜发于其心出于其言见于其事确乎其不可易也圣人不得以与人父不得夺诸其子于此见天之所以与我者不偶然也夫其所以与我者必有以用我也我知之不得行之不以告人天固用之我实置之其名曰弃天自卑以求幸其言自小以求用其道天之所以与我者何如而我如此也其名曰亵天弃天我之罪也亵天亦我之罪也不弃不亵而人不我用不我用之罪也其名曰逆天然则弃天亵天者其责在我逆天者其责在人在我者吾将尽吾力之所能为者以塞夫天之所以与我之意而求免夫天下后世之讥在人者吾何知焉吾求免夫一身之责之不暇而暇为人忧乎哉孔子孟轲之不遇老于道途而不倦不愠不怍不沮者夫固知夫责之所在也卫灵鲁哀齐宣梁惠之徒不足相与以有为也我亦知之矣抑将尽吾心焉耳吾心之不尽吾恐天下后世无以责夫卫灵鲁哀齐宣梁惠之徒而彼亦将有以辞其责也然则孔子孟轲之目将不瞑于地下矣夫圣人贤人之用心也固如此如此而生如此而死如此而贫贱如此而富贵升而为天沉而为渊流而为川止而为山彼不预吾事吾事毕矣切怪夫后之贤者不能自处其身也饥寒困穷之不胜而号于人呜呼使吾诚死于饥寒困穷耶则天下后世之责将必有在彼其身之责不自任以为忧而吾取而加之吾身不亦过乎今洵之不肖何敢自列于圣贤然其心亦有所甚不自轻者何则天下之学者孰不欲一蹴而造圣人之域然及其不成也求一言之几乎道而不可得也千金之子可以贫人可以富人非天之所与虽以贫人富人之权求一言之几乎道不可得也天子之宰相可以生人可以杀人非天之所与虽以生人杀人之权求一言之几乎道不可得也今洵用力于圣人贤人之术亦已久矣其言语其文章虽不识其果可以有用于今而传于后与否独怪夫得之之不劳方其致思于心也若或启之得之心而书之纸也若或相之夫岂无一言之几于道者乎千金之子天子之宰相求而不得者一旦在已故其心得以自负或者天其亦有以与我也曩者见执事于益州当时之文浅狭可笑饥寒困穷乱其心而声律记问又从而破壊其体不足观也已数年来退居山野自分永弃与世俗日疎阔得以大肆其力于文章诗人之优柔骚人之清深孟韩之温醇迁固之雄刚孙吴之简切投之所向无不如意尝试以为董生得圣人之经其失也流而为迂鼌错得圣人之权其失也流而为诈有二子之才而不流者其惟贾生乎惜乎今之世愚未见其人也作策二道曰审势审敌作书十篇曰权书洵有山田一顷非凶岁可以无饥力耕而节用亦足以自老不肖之身不足惜而天之所与者不忍弃且不敢亵也执事之名满天下天下之士用与不用在执事故敢以所谓策二道权书十篇为献平生之文逺不可多致有洪范论史论十篇近以献内翰欧阳公度执事与之朝夕相从议天下之事则斯文也其亦庶乎得陈于前矣若夫言之可用与夫身之可贵与否者执事事也执事责也于洵何有哉
上王长安书【苏洵】
判府左丞阁下天下无事天子甚尊公卿甚贵士甚贱从士而逆数之至于天子其积也甚厚其为变也甚难是故天子之尊至于不可指而士之卑至于可杀呜呼见其安而不见其危如此而已矣卫懿公之死非其无人也以鹤辞而不与战也方其未败也天下之士望为其鹤而不可得也及其败也思以千乗之国与匹夫共之而不可得也人知其卒之至于如此则天子之尊可以栗栗于上而士之卑可以肆志于下又焉敢以势言哉故夫士之贵贱其势在天子天子之存亡其权在士世衰道丧天下之士学之不明持之不坚于是始以天子存亡之权下而就一匹夫贵贱之势甚矣夫天下之惑也持千金之璧以易一瓦缶几何其不举而弃诸沟也古之君子其道相为徒其徒相为用故一夫不用乎此则天下之士相率而去之使夫上之人有失天下士之忧而后有失一士之惧今之君子幸其徒之不用以苟容其身故其始也轻用之而其终也亦轻去之呜呼其亦何便于此也当今之世非有贤公卿不能振其前非有贤士不能奋其后洵从蜀来明日将至长安见明公而东伏惟读其书而察其心以轻重其礼幸甚幸甚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二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二十七
(明)贺复征 编
○书二十三
应制举上两制书【宋苏轼】
轼闻古者有贵贱之际有圣贤之分二者相胜而不可以相参其势然也治其贵贱之际则不知圣贤之为高行其圣贤之分则不知贵贱之为差昔者子思孟轲之徒不见诸侯而耕于野比闾小吏一呼于其门则摄衣而从之至于齐鲁千乘之君操币执贽因门人以愿交于下风则闭门而不纳此非茍以为异而已将以明乎圣贤之分而不参于贵贱之际故其摄衣而从之也君子不以为畏而其闭门而拒之也君子不以为傲何则其分定也士之贤不肖固有之矣子思孟轲不可以人人而求之然而贵贱之际圣贤之分二者要不可以不知也世道衰丧不能深明于斯二者而错行之施之不得其处故其道两亡今夫轼朝生于艹茆尘土之中而夕与于州县之小吏其官爵势力不足较于世亦明矣而诸公之贵至与人主揖让周旋而无间大车驷马至于门者逡廵而不敢入轼也非有公事而輙至于庭求以宾客之礼见于下执事固已获罪于贵贱之际矣虽然当世之君子不以其愚陋而使与于制举之末朝廷之上不以其疎贱而使奏其猖狂之论轼亦自忘其不肖而以为是两汉之主所孜孜而求之亲降色辞而问之政者也其才虽不足以庶几于圣贤之间而学其道治其言则所守者其分也是故踽踽然而来仰不知明公之尊而俯不知其身之贱不由绍介不待辞让而直言当世之故无所委曲者以为贵贱之际非所以施于此也轼闻治事不若治人治人不若治法治法不若治时时者国之所以存亡天下之所最重也周之衰也时人莫不茍偷而不立周虽欲其立而不可得也故周亡秦之衰也时人莫不贪利而不仁秦虽欲其仁而不可得也故秦亡西汉之衰也时人莫不柔懦而谨畏故君臣相蒙而至于危东汉之衰也时人莫不矫激而奋厉故贤不肖不相容以至于乱夫时者岂其所自为耶王公大人实为之轼将论其时之病而以为其权在诸公诸公之所好天下莫不好诸公之所恶天下莫不恶故轼敢以今之所患二者告于下执事其一曰用法太宻而不求情其二曰好名太高而不适实此二者时之大患也何谓用法太宻而不求情昔者天下未平而法不立则人行其私意仁者遂其仁勇者致其勇君子小人莫不以其意从事而不困于绳墨之间故易以有功而亦易以乱及其治也天下莫不趋于法不敢用其私意而惟法之知故虽贤者所为要以如法而止不敢于法律之外有所措意夫人胜法则法为虚器法胜人则人为备位人与法并行而不相胜则天下安今自一命以上至于宰相皆以奉法循令为称其职拱手而任法曰吾岂得自由哉法既大行故人为备位其成也其败也其治也其乱也天下皆曰非我也法也法之弊岂不亦甚矣哉昔者汉高之时留侯为太子少傅位于叔孙之后而周昌亦自御史大夫为诸侯相天下有缓急则功臣左迁而不怨此亦知其君臣之权不以法而相持也今天下所以任法者何也任法生于自疑自疑生于多私惟天下之无私则能于法律之外有以效其智何则其自信明也夫唐永泰之间奸臣执政政以贿成德宗发愤而用常衮衮一切用法四方奏请莫有获者然天下否塞贤愚不分君子不以为能也崔佑甫为相不至期年而除吏八百多其亲旧或者以为讥崔佑甫曰不然非亲与旧则安得而知之顾其所用如何尔君子以为善用法今天下泛泛焉莫有深思逺虑者皆任法之过也何谓好名太高而不适实昔者圣人之为天下使人各致其能以相济也不一则不专不专则不能自尧舜之时而伯夷后夔稷契之伦皆不过名一艺办一职以尽其能至于子孙世守其业而不迁夔不敢自与于知礼而稷不敢自任于播种至于三代之际亦各输其材而安其习以不相犯躐凡书传所载者自非圣人皆止于名一艺办一职故其艺未尝不精而其职未尝不举后世之所希望而不可及者由此故也下而至于汉其君子各务其所长以相左右故史之所记武宣之际自公孙魏邴以下皆不过以一能称于当世夫人各有才才各有小大大者安其大而无忽于小小者乐其小而无慕于大是以各适其用而不丧其所长及至后世上失其道而天下之士皆有侈心耻以一艺自名而欲尽天下之能事是故丧其所长而至于无用今之士大夫其实病此也仕者莫不谈王道述礼乐皆欲复三代追尧舜终于不可行而世务因以不举学者莫不论天人推性命终于不可究而世教因以不明自许太髙而措意太广太高则无用太广则无功是故贤人君子布于天下而事不立聴其言则侈大而可乐责其效则汗漫而无当此皆好名之过深惟古之圣贤建功立业兴利捍患至于百工小民之事皆有可观不若今世之因循卤莽其故出于此二者欤伏惟明公才畧之宏伟度量之寛厚学术之广博声名之炜煜冠于一时而振于百世百世之所望而正者意有所向则天下奔走而趋之则其愍时忧世之心或有取于斯言也轼将有深于此者而未敢言焉不宣轼再拜
上富丞相书【苏轼】
轼闻之进说于人者必其人之有间而可入则其说易行战国之人贪天下之士因其贪而说之危国之人惧天下之士因其惧而说之是故其说易行古之人一说而合至有立谈之间而取公相者未尝不始于战国危国何则有间而可入也居今之世而欲进说于明公之前不得其间而求入焉则亦可谓天下之至愚无知者矣地方万里而制于一姓极天下之尊而尽天下之富不可以有加矣而明公为之宰四夷不作兵革不试是明公无贪于得而无惧于失也方西戎之炽也契丹乘间以跨吾北中国之大不畏而畏明公之一辞是明公之勇冠于天下也明公居于山东而倾河朔之流人父弃其子夫弃其妻而自归于明公者百余万明公人人而食之旦旦而抚之此百万人者岀于沟壑之中而免于乌鸢豺狼之患生得以养其父母而祭其祖考死得以使其子孙葬埋祭祀不失其故常是明公之仁及于百世也勇冠于天下而仁及于百世士之生于世如此亦足矣今也处于至足之势则是明公无复有所羡慕于天下之功名也五帝三代之事百家之书莫不尽读礼乐刑政之大小兵农财赋之盛衰四海之内地里之逺近山川之险易土物之所宜莫不尽知当世之贤人君子与夫奸伪险诈之徒莫不尽究至于曲学小数茫昧戃怳而不可知者皆猎其华而咀其英泛其流而渉其源虽自为当世之辩不能傲之以其所不知则是明公无复有所畏惮于天下之博学也名为天下之贤人而贵为天子之宰无贪于得而无惧于失无羡于功名而无畏于博学是其果无间而可入也天下之士果不可以进说也轼也闻之楚左史倚相曰昔卫武公年九十有五犹日箴儆于国曰自卿以下至于官师茍在朝者无谓我老耄而舍我朝夕以交戒我犹以为未也而作诗以自戒其诗曰抑抑威仪惟德之隅夫卫武公惟居于至足而自以为不足故其没也谥之曰睿圣武公嗟夫明公岂以其至足而无间以拒天下之士则士之进说者亦何必其间之入哉不然轼将诵其所闻而明公试观之夫天下之小人所为奔走辐凑于大人之门而为之用者何也大人得其全小人得其偏大人得其全故能兼受而独制小人得其偏是以聚而求合于大人之门古之圣人惟其聚天下之偏而各收其用以为非偏则莫肯聚也是故不以其全而责其偏夫惟全者之不可以多有也故天下之偏者惟全之求今以其全而责其偏夫彼若能全将亦为我而已矣又何求焉昔者夫子亷洁而不为异众之行勇敢而不为过物之操孝而不狥其亲忠而不犯其君凡此者皆夫子之全也原宪亷而至于贫公良孺勇而至于斗曽子孝而狥其亲子路忠而犯其君凡此者是数子之偏也夫子居其全而收天下之偏是以若此巍巍也若夫明公其亦可谓天下之全矣亷而天下不以为介直而天下不以为讦刚健而不为强敦厚而不为弱此明公之所得之于天而天下之所不可望于明公者也明公居其全天下効其偏其谁曰不可异时士大夫皆喜为卓越之行而世亦贵狡悍之才自明公执政而朝廷之间习为中道而务循于规矩士之矫饰力行为异者众必共笑之夫卓越之行非至行也而有取于世狡悍之才非真才也而有用于天下此古之全人所以坐而收其功也今天下卓越之行狡悍之才举不敢至于明公之门惧以其不纯而获罪于门下轼之不肖窃以为天下之未大治兵之未振财之未丰天下之有望于明公而未获者其或繇此也欤昔范公收天下之士不考其素茍可用者莫不咸在虽其狂狷无行之徒亦自效于下风而范公亦躬为诡特之操以震之夫范公之取人者是也其自为者非也伏惟明公以天下之全而自居去其短而袭其长以收功于无穷轼也西南之匹夫求斗升之禄而至于京师翰林欧阳公不知其不肖使与于制举之末而发其猖狂之论是以輙进说于左右以为明公必能容之所进策论五十篇贫不能尽冩而致其半观其大略幸甚
上曽丞相书【苏轼】
轼闻之将有求于人而其说不诚则难以望其有合矣世之竒特之士其处也莫不为异众之行而其岀也莫不为怪诡之词比物引类以摇撼当世理不可化则欲以势刼之将以术售其身古之君子有韩子者其为说曰王公大人不可以无贫贱之士居其下风而推其后大其声名而久其传虽其贵贱之阔絶而其相须之急不啻若左右手呜呼果其用是说也则夫世之君子所为老死而不遇者无足怪矣今夫扣之者急则应之者疑其辞夸则其实必有所不副今吾以为王公大人不可以一日而无吾也彼将退而考其实则亦无乃未至于此耶昔者汉高未尝喜儒而不失为明君卫霍未尝荐士而不失为贤公卿吾将以吾之说而彼将以彼之说彼此相拒而不得其欢心故贵贱之间终不可以合而道终不可以行何者其扣之急而其辞夸也鬻千金之璧者不之于肆而愿观者塞其门观者叹息而主人无言焉非不能言知言之无加也今也不幸而坐于五达之衢又呶呶焉自以为希世之珍过者不顾执其裾而强观之则其所鬻者可知矣王公大人其无意于天下后世者亦安以求为也茍其不然则士之过于其前而有动于其目者彼将褰裳疾行而搂取之故凡皇皇汲汲者举非吾事也昔者尝闻明公之风矣以大臣之子孙而取天下之高第才足以过人而自视缺然常若不足安于小官而乐于恬淡方其在太学之中衣缯饭糗若将终身至于德发而不可掩名高而不可抑贵为天子之少宰而其自视不加于其旧之锱铢其度量宏达至于如此此其尤不可以夸辞而急扣者也轼不佞自为学至今十有五年以为凡学之难者难于无私无私之难者难于通万物之理故不通乎万物之理虽欲无私不可得也已好则好之已恶则恶之以是自信则惑也是故幽居黙处而观万物之变尽其自然之理而断之于中其所不然者虽古之所谓贤人之说亦有所不取虽以此自信而亦以此自知其不恱于世也故其言语文章未尝輙至于公相之门今也天子举直谏之士而两制过聴谬以其名闻窃以为与于此者皆有求于吾君吾相者也故亦敢献其文凡十篇而书为之先惟所裁择幸甚
上韩丞相论灾伤手实书【苏轼】
史馆相公执事轼到郡二十余日矣民物椎鲁过客稀少真愚拙所宜久处也然灾伤之余民既病矣自入境见民以蒿蔓裹蝗虫而瘗之道左累累相望者二百余里捕杀之数闻于官者几三万斛然吏皆言蝗不为灾甚者或言为民除草使蝗果为民除草民将祝而来之岂忍杀乎轼近在钱塘见飞蝗自西北来声乱浙江之涛上翳日月下掩草木遇其所落弥望萧然此京东余波及淮浙者耳而京东独言蝗不为灾将以谁欺乎郡已上章详论之矣愿公少信其言特与量蠲秋税或与倚阁青苖钱疎逺小臣腰领不足以荐鈇钺岂敢以非灾之蝗上罔朝廷乎若必不信方且重复检按则饥羸之民索之于沟壑间矣且民非独病旱蝗也方田均税之患行道之人举知之税之不均也久矣然而民安其旧无所归怨今乃用一切之法成于期月之间夺甲与乙其不均又甚于昔者而民之怨始有所归矣今又行手实之法虽其条目委曲不一然大抵特告讦耳昔之为天下者恶告讦之乱俗也故有不干已之法非盗及强奸不得捕告其后稍稍失前人之意渐开告讦之门而今之法揭赏以求人过者十常八九夫告讦之人未有非凶奸无良者异时州县所共疾恶多方去之然后良民乃得为安今乃以厚赏招而用之岂吾君敦化相公行道之本意欤凡为此者欲以均出役钱耳免役之法其经久利病轼所不敢言也朝廷必欲推而行之尚可择其简易为害不深者轼以为定簿便当即用五等古法惟第四等五等分上中下昔之定簿者为役役未至虽有不当民不争也役至而后诉耳故簿不可用今之定簿者为钱民知当户岀钱也则不容有大谬矣其名次细别或未尽其详然至于等第葢已略得其实轼以为如是足矣但当先定役钱所须几何预为至少之数以赋其下五等其余委自令佐度三等以上民力之所任者而分与之夫三等以上钱物之数虽其亲戚不能周知至于物力之厚薄则令佐之稍有才者可以意度也借如其县第一等凡若干户度其力共可以岀钱若干则悉召之庭以其数予之不户别也令民自相差择以次分占尽数而已第二等则逐乡分之凡某乡之第二等若干户度其力可以共出钱若干召而分之如第一等第三等亦如之彼其族居相望贫富相悉利害相形不容独有侥幸者也相推相诘不一二日自定矣若析户则均分役钱典卖则着所割役钱于契要使其子孙与买者各以其名附旧户供官至三年造簿则不复用举从其新如此而朝廷又何求乎所谓浮财者决不能知其数凡告者亦意之而已意之而中其赏不赀不中杖六十至八十极矣小人何畏而不为乎近者军器监须牛皮亦用告赏农民丧牛甚于丧子老弱妇女之家报官稍缓则挞而责之钱数十千以与浮浪之人其归为牛皮而已何至是乎轼在钱塘每执笔断犯盐者未尝不流涕也自到京东见官不卖盐狱中无盐囚道上无迁乡配流之民私窃喜幸近者复得漕檄今相度所谓王伯瑜者欲变京东河北盐阴置市易盐务利害不觉慨然太息也宻州之盐歳收税钱二千八百余万为盐一百九十余万秤此特一郡之数耳所谓市易盐务者度能尽买此乎茍不能尽民肯舍而不煎煎而不私买乎顷者两浙之民以盐得罪者歳万七千人终不能禁京东之民悍于两浙逺甚恐非独万七千人而已纵使官能尽买又须尽卖而后可茍不能尽其存者与粪土何异其害又未可以一二言也愿公救之于未行若已行其孰能已之轼不敢论事久矣今者守郡民之利病其势有以见及又闻自京师来者举言公深有拯救斯民为社稷长计逺虑之意故不自揆复发其狂言可则行之否则置之愿无闻于人使孤老衰废之踪重得罪于世也干冐威重不胜战栗
上刘侍读书【苏轼】
轼闻天下之所少者非才也才满于天下而事不立天下之所少者非才也气也何谓气曰是不可名者也若有鬼神焉而阴相之今夫事之利害计之得失天下之能者举知之而不能办能办其小而不能办其大则气有所不足也夫气之所加则已大而物小于是乎爱其至大而不为之惊纳其至繁而不为之乱任其至难而不为之忧享其至乐而不为之荡是气也受之于天得之于不可知之间杰然有以葢天下之人而出万物之上非有君长之位杀夺施与之权而天下环向而归之此必有所得者矣多才而败者世之所谓不幸者也若无能焉而每以成者世之所谓天幸者也夫幸与不幸君子之论不施于成败之间而施于穷达之际故凡所以成者其气也其所以败者其才也气不能守其才则焉徃而不败世之所以多败者皆知求其才而不知论其气也若夫明公其亦有所得矣轼非敢以虚辞而曲说诚有所见焉耳夫天下有分得其分则安非其分而以一毫取于人则羣起而争之天下有无穷之利自一命以上至于公相其利可爱其途甚夷设为科条而待天下之择取然天下之人翘足跂首而羣望之逡廵而不敢进者何也其分有所止也天下有无功而迁一级者则众指之矣迁者不容于下迁之者不容于上而况其甚者乎明公起于徒歩之中执五寸之翰书方尺之简而列于士大夫之上横翔捷出冠压百吏而为之表犹以为未也而加之师友之职付之全秦之地地方千里则古之方伯连帅所不能有也东障崤渑北跨河渭南倚巴蜀西控戎夏则古之秦昭王商君白起之徒所以殣身残民百战而有之者也奋臂而取两制不十余年而天下不以为速非有汗马之劳米盐之能以擅富贵之美而天下不以为无功抗颜高议自以无前而天下不以为无让此其气固有以大服于天下矣天下无大事也天下而有大事非其气之过人者则谁实办之轼逺方之鄙人逰于京师闻明公之风幸其未至于公相而犹可以诵其才气之盛美而庶几于知言惜其将遂西去而不得从也故请问于门下以愿望见其风采不宣轼再拜
黄州上文潞公书【苏轼】
轼再拜孟夏渐热恭惟留守太尉执事台候万福承以元功正位兵府备物典册首冠三公维曽孙之遇絶口不言而金縢之书因事自显真古今之异事圣朝之光华也有自京师来转示所赐书教一通行草烂然使破甑敝帚复増九鼎之重轼始得罪仓皇出狱死生未分六亲不相保然私心所念不暇及他但顾平生所存名义至重不知今日所犯为已见絶于圣贤不得复为君子乎抑虽有罪不可赦而犹可改也伏念五六日至于旬时终莫能决輙复强颜忍耻饰鄙陋之辞道畴昔之眷以卜于左右遽辱还答恩礼有加岂非察其无他而恕其不及亦如圣天子所以贷而不杀之意乎伏读洒然知其不肖之躯未死之闲犹可以洗濯磨治复入于道德之场追申徒而谢子产也轼始就逮赴狱有一子稍长徒歩相随其余守舍皆妇女幼稚至宿州御史符下就家取文书州郡望风遣吏发卒围船捜取老幼几怖死既去妇女恚骂曰是好著书书成何所得而怖我如此悉取烧之比事定重复寻理十亡其七八矣到黄州无所用心輙复覃思于易论语端居深念若有所得遂因先子之学作易传九巻又自以意作论语说五巻穷苦多难寿命不可期恐此书一旦复沦没不传意欲冩数本留人间念新以文字得罪人必以为凶衰不祥之书莫肯收藏又自非一代伟人不足托以必传者莫若献之明公而易传文多未有力装冩独致论语说五巻公退闲暇一为读之就使无取亦足见其穷不忘道老而能学也轼在徐州时见诸郡盗贼为患而察其人多凶狭不逊因之以饥馑恐其忧不止于窃攘剽杀也轼草具其事上之会有旨移湖州而止家所藏书既多亡轶而此书本以为故纸糊笼箧独得不烧笼破见之不觉惘然如梦中事輙録其本以献轼废逐至此岂敢复言天下事但惜此事粗有益于世既不复施行犹欲公知之此则宿昔之心扫除未尽者也公一读讫即烧之而已黄州食物贱风土稍可安既未得去去亦无所归必老于此拜见无期临纸于邑惟冀以时为国自重
答秦太虚书【苏轼】
轼启五月末舍弟来得子书劳问甚厚日欲裁谢因循至今逓中复辱教感愧益甚比日履兹初寒起居何如轼寓居粗遣但舍弟初到筠州即丧一女而轼亦丧一老乳母悼念未衰又得乡信堂兄中舍九月中逝去异乡衰病触目凄感念人命脆弱如此又承见喻中间得疾不轻且喜复健吾侪渐衰不可复作少年调度当速用道书方士之言厚自养炼谪居无事颇窥其一二已借得本州岛大庆观道堂三间冬至后当入此室四十九日乃出自非废放安得就此太虚他日一为仕宦所縻欲求四十九日闲岂可复得耶当及今为之但择平时所谓简要易行者日夜为之寝食之外不治他事得满此期根本立矣此后纵复出从人事事已则心返自不能废矣此书到日恐已不及然亦不须用冬至也寄示诗文皆超然胜絶亹亹焉来逼人矣如我辈亦不劳逼也太虚未免求禄仕方应举求之应举不可必窃为君谋宜多著书如所示论兵及盗贼等数篇但似此得数十首皆卓然有可用之实者不须及时事也但旋作此书亦不可废应举此书若成聊复相示当有知君者想喻此意也公择近过此相聚数日说太虚不离口莘老未尝得书知未暇通问程公辟须其子履中哀词轼本自求作今岂可食言但得罪以来不复作文字自持颇严若复一作则决坏藩墙今后仍复衮衮多言矣初到黄廪入既絶人口不少私甚忧之但痛自节俭日用不得过百五十每月朔便取四千五百钱断为三十块挂屋梁上平旦用尽乂挑取一块即藏去乂仍以大竹筒别贮用不尽者以待宾客此贾耘老法也度嚢中尚可支一歳有余至时别作经画水到渠成不须豫虑以此胸中都无一事所居对岸武昌山水佳絶有蜀人王生在邑中徃徃为风涛所隔不能即归则王生能为杀鸡炊黍至数日不厌又有潘生者作酒店樊口棹小舟径至店中村酒亦自醇酽柑橘椑柹极多大芋长尺余不减蜀中外县米斗二十有水路可致羊肉如北方猪牛麞鹿如土鱼蟹不论钱岐亭监酒胡定之载书万巻随行喜借人看黄州曹官数人皆家善庖馔喜作会太虚视此数事吾事岂不既济矣乎欲与太虚言者无穷但纸尽耳展读至此想见掀髯一咲也子骏固吾所畏其子亦可喜曽与相见否此中有黄岗少府张舜臣者其兄尧臣皆云与太虚相熟儿子每蒙批问适会葬老乳母今勾当作坟未暇拜书歳晩苦寒惟万万自重李端叔一书托为达之夜中微被酒书不成字不罪不罪不宣轼再拜
上韩魏公乞葬董传书【苏轼】
轼再拜近得秦中故人书报进士董传三月中病死轼徃歳官岐下始识传至今七八年知之熟矣其为人不通晓世事然酷嗜读书其文字萧然有岀尘之姿至诗与楚辞则求之于世可与传比者不过数人此固不待轼言公自知之然传尝望公不为力致一官轼私心以为公非有所爱也知传所禀付至薄不任官耳今年正月轼过岐下而传居丧二曲使人问讯其家而传径至长安见轼于传舍道其饥寒穷苦之状以为几死者数矣頼公而存又且荐我于朝吾平生无妻近有彭驾部者闻公荐我许嫁我其妺若免丧得一官又且有妻不虚作一世人皆公之赐轼既为传喜且私忧之此二事生人之常理而在传则为非常之福恐不能就今传果死悲夫书生之穷薄至于如此其极耶夫传之才器固不通于世用然譬之象犀珠玉虽无补于饥寒要不可使在涂泥中此公所以终荐传也今父子暴骨僧寺中孀母弱弟自谋口腹不暇决不能葬轼与之故旧在京师者数人相与岀钱赙其家而气力微薄不能有所济甚可悯笑公若犹怜之不敢望其它度可以葬传者足矣陈绎学士当徃泾州而宋廸度支在岐下公若有以赐之轼且敛众人之赙并以予陈而致之宋使葬之有余以予其家传平生所为文当使人就其家取之若获当献诸公干冐左右无任战越
与李方叔书【苏轼】
屡获来教因循不一裁答悚息不已比日履兹秋暑起居佳胜録示子骏行状及数诗辞意整暇有加于前得之极喜慰累书见责入不相荐引读之甚愧然其说不可不尽君子之知人务相勉于道不务相引于利也足下之文过人处不少如李氏墓表及子骏行状之类笔势翩翻有可以追古作者之道至若前所示兵鉴则读之终篇莫知所谓意者足下未甚有得于中而张其外者不然则老病昏惑不识其趣也以此私意犹冀足下积学不倦落其华而成其实深愿足下为礼义君子不愿足下丰于财而亷于德也若进退之际不甚慎静则于定命不能有毫髪増益而于道德有丘山之损矣古之君子贵贱相因先后相援固多矣轼非敢废此道平生相知心所谓贤者则于稠人中誉之或因其言以考其实实至则名随之名不可掩其自为世用理势固然非力致也陈履常居都下逾年未尝一至贵人之门章子厚欲一见终不可得中丞傅钦之侍郎孙莘老荐之轼亦挂名其间会朝廷多知履常者故得一官轼孤立言轻未尝独荐人也爵禄乃人主所专宰相犹不敢必而欲责于轼可乎东汉处士私相谥非古也殆似丘明为素臣当得罪于孔门矣孟生贞曜葢亦蹈袭流弊不足法而况相近名字者乎甚不顾足下此等也轼于足下非爱之深期之逺定不及此犹能察其意否近秦少游有书来亦论足下近文益竒明上求人如不及岂有终汨没之理足下但信道自守当不求自至若不深自重恐丧失所有言切而尽临纸悚息未即会见千万保爱近夜眼昏不一不一
答谢举亷书【苏轼】
轼启近奉违亟辱问讯具审起居佳胜感慰深矣轼受性刚简学迂材下坐废累年不敢复齿缙绅自还海北见平生亲旧惘然如隔世人况与左右无一日之雅而敢求交乎数赐见临倾葢如故幸甚过望不敢言也所示书教及诗赋杂文观之熟矣大畧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态横生孔子曰言之不文行之不逺又曰辞达而已矣夫言止于达意则疑若不文是大不然求物之妙如系风捕影能使是物了然于心者葢千万人而不一遇也而况能使了然于口与手者乎是之谓辞达辞至于能达则文不可胜用矣扬雄好为艰深之词以文浅易之说若正言之则人人知之矣此正所谓雕虫篆刻者其太玄法言皆是物也而独悔于赋何哉终身雕虫而独变其音节便谓之经可乎屈原作离骚经葢风雅之再变者虽与日月争光可也可以其似赋而谓之雕虫乎使贾谊见孔子升堂有余矣而乃以赋鄙之至与司马相如同科雄之陋如此比者甚众可与知者道难与俗人言也因论文偶及之耳欧阳文忠公言文章如精金美玉市有定价非人所能以口舌贵贱也纷纷多言岂能有益于左右愧悚不已所须惠力法雨堂字轼本不善作大字强作终不佳又舟中局廹难写未能如教然轼方过临江当徃逰焉或僧欲有所记録当为作数句留院中慰左右念亲之意今已至峡山寺少留即去愈逺惟万万以时自爱不宣
答李端叔书【苏轼】
轼闻足下名久矣又于相识处徃徃见所作诗文虽不多亦足以髣髴其为人矣寻常不通书问怠慢之罪犹可阙略及足下斩然在疚亦不能以一字奉慰舍弟子由至先蒙惠书又复懒不即答顽钝废礼一至于此而足下终不弃絶逓中再辱手书待遇益隆览之面热汗下也足下才高识明不应轻许与人得非用黄鲁直秦太虚辈语眞以为然邪不肖为人所憎而二子独喜见誉如人嗜昌歜羊枣未易诘其所以然者以二子为妄则不可遂欲以移之众口又大不可也轼少年时读书作文专为应举而已既及进士第贪得不已又举制策其实何所有而其科号为直言极谏故每纷然诵说古今考论是非以应其名耳人苦不自知既以此得因以为实能之故譊譊至今坐此得罪几死所谓齐虏以口舌得官真可笑也然世人遂以轼为欲立异同则过矣妄论利害搀说得失此正制科人习气譬之候虫时鸟自鸣自巳何足为损益轼每怪时人待轼过重而足下又复称说如此愈非其实得罪以来深自闭塞扁舟草屦放浪山水间与樵渔杂处徃徃为醉人所推骂輙自喜渐不为人识平生亲友无一字见及有书与之亦不答自幸庶几免矣足下又复创相推与甚非所望木有瘿石有晕犀有通以取妍于人皆物之病也谪居无事黙自观省回视三十年以来所为多其病者足下所见皆故我非今我也无乃闻其声不考其情取其华而遗其实乎抑将又有取于此也此事非相见不能尽自得罪后不敢作文字此书虽非文然信笔书意不觉累幅亦不须示人必喻此意
答刘沔书【苏轼】
轼顿首都曹刘君足下蒙示书教及编録拙书文二十巻轼平生以言语文字见知于世亦以此取疾于人得失相补不如不作之安也以此常欲奋弃笔砚为瘖黙人而习气宿业未能尽去亦谓随手云散乌没矣不知足下黙随其后缀拾编掇略无遗者览之惭汗可为多言之戒然世之蓄轼诗文者多矣率真伪相半又多为俗子所改窜读之使人不平然亦不足怪识真者少葢从古所病梁萧统集文选世以为工以轼观之拙于文而陋于识者莫统若也宋玉赋高唐神女其初略陈所梦之因如子虚亡是公相与问答皆赋矣而统谓之叙此与儿童之见何异李陵苏武赠别长安而诗有江汉之语及陵与武书词句儇浅正齐梁间小儿所拟作决非西汉文而统不悟刘子玄独知之范晔作蔡琰传载其二诗亦非是董卓已死琰乃流落方卓之乱伯喈尚无恙也而其诗乃云以卓乱故流入于胡此岂真琰语哉其笔势乃效建安七子者非东汉诗也李太白韩退之白乐天诗文皆为庸俗所乱可为太息今足下所示二十巻无一篇伪者又少谬误及所示书词清婉雅奥有作者风气知足下致力于斯文久矣某穷困本坐文字葢愿刳形去皮而不可得者然幼子过文益竒在海外孤寂无寥过时出一篇见娯则为数日喜寝食有味以此知文章如金玉珠贝未易鄙弃也见足下词学如此又喜吾同年兄龙图之有后也故勉作报书忽忽不宣
答李昭玘书【苏轼】
轼启向得王子中兄弟书其道足下每相见语輙见及意相予甚厚即欲作书以道区区又念方以罪垢废放平生不相识而相向如此此人必有以不肖欺左右者轼所以得罪正坐名过实耳年大以来平日所好恶忧畏皆衰矣独畏过实之名如畏虎也以此未敢相闻今获来书累幅首尾句句皆所畏者谨再拜辞避不敢当然少年好文字虽自不能工喜诵他人之工者今虽老余习尚在得所示书反复不知厌所称道虽不然然观其笔势俯仰亦足以粗得足下为人之一二也幸甚幸甚比日履兹春和起居何似轼蒙庇粗遣每念处世穷困所向輙値墙谷无一遂者独于文人胜士多获所欲如黄庭坚鲁直晁补之无咎秦观太虚张耒文潜之流皆世未之知而轼独先知之今足下又不见鄙欲相从游岂造物者专欲以此乐见厚也耶然此数子者挟其有余之资而骛于无涯之知必极其所如徃而后已则亦将安所归宿哉惟明者念有以反之鲁直既丧妻絶嗜好蔬食饮水此最勇决舍弟子由亦云学道三十余年今始粗闻道考其言行则信与昔者有间矣独轼伥伥焉未有所得也
答黄鲁直书【苏轼】
轼始见足下诗文于孙莘老之坐上耸然异之以为非今世之人也莘老言此人人知之者尚少子可为称扬其名轼笑曰此人如精金美玉不即人而人即之将逃名而不可得何以我称扬为然观其文以求其为人必轻外物而自重者今之君子莫能用也其后过李公择于济南则见足下之诗文愈多而得其为人甚详意其超逸絶尘独立万物之表驭风骑气以与造物者游非独今之君子所不能用虽如轼之放浪自弃与世疎阔者亦莫得而友也今者辱书词累幅执礼恭甚如见所畏者何哉轼方以此求交于足下而惧其不可得岂意得此于足下乎喜愧之怀殆不可胜然自入夏以来家人軰更卧病忽忽至今裁答甚缓想未深讶也古风二首托物引类真得古诗人之风而轼非其人也聊复次韵以为一咲
谢张太保撰先人墓碣书【苏轼】
伏蒙再示先人墓表特载辨奸一篇恭览涕泗不知所云窃惟先人早歳汨没晩乃有闻虽当时学者知师尊之然于其言语文章犹不能尽而况其中之不可形者乎所谓知之尽而信其然者举世唯公一人虽若不幸然知我者希正老氏之所贵辨奸之始作也自轼与舍弟皆有嘻其盛矣之谏不论他人独明公一见以为与我意合公固已论之先朝载之史册今虽容有不知后世决不可没而先人之言非公表而出之则人未必信信不信何足深计然使斯人用区区小数以欺天下天下莫觉莫知恐后世必有秦无人之叹此墓表之所以作而轼之所以流涕再拜而谢也黄叔度澹然无作郭林宗一言至今以为颜子林宗于人材小大毕取所贤非一人而叔度之贤无一见于外者而后世犹信徒以林宗之重也今公之重不减林宗所贤惟先人而其心迹粗若可见其信于后世必矣多言何足为谢聊发一二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二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二十八
(明)贺复征 编
○书二十四
上两制诸公【宋苏辙】
辙读书至于诸子百家纷纭同异之辨后世工巧组绣钻研离析之学葢尝喟然太息以为圣人之道譬如山海薮泽之奥人之入于其中者莫不皆得其所欲充足饱满各自以为有余而无慕乎其外今夫班输共工旦而操斧斤以逰丛林取其大者以为楹小者以为桷圆者以为轮挺者以为轴长者扰云霓短者蔽牛马大者拥丘陵小者伏榛莽芟夷蹶取皆自以为尽山林之竒怪矣而猎夫渔师结网聚饵左强弓右毒矢陆死则毙象犀水伐则执蛟鳝熊罴虎豹之皮毛鼋龟犀兕之骨草上尽飞鸟下及走兽昆虫之类纷纷籍籍折翅捩足鳞鬛委顿纵横满前肉登鼎爼膏润砧几皮骨齿草披裂四岀被于器用求珠之工隋侯夜光间以颣玭磊落的砾充满其家求金之工辉赫晃荡铿锵交戞遍为天下冠冕佩带饮食之餙此数者皆自以为能尽山海之珍然山海之藏终满而莫见其尽昔者夫子及其生而从之游者葢三千余人是三千人者莫不皆有得于其师是以从之周旋奔走逐于宋鲁饥饿于陈蔡困厄而莫有去之者是诚有得乎尔也葢颜渊见于夫子而出告人曰吾能知之子路子贡冉有岀而告人亦曰吾知之下而至于邽巽孔忠公西舆公西箴此数子者门人之下第者也窃窥于道德之光华而有闻于议论之末皆以自得于一世其后田子方叚干木之徒讲之不详乃窃以为虚无淡泊之说而呉起禽滑厘之类又以猖狂于战国葢夫子之道分散四布后之人得其遗波余泽者至于如此而杨朱墨翟庄周邹衍田骈慎到韩非申不害之徒又不见夫子之大道皇皇惑乱譬如陷于大泽之陂荆榛棘茨蹊隧灭絶求以自致于通衢而不可得乃妄冒蒺藜蹈崖谷﨑岖缭绕而不能自止何者彼亦自以为已之得之也辙尝怪古之圣人既已知之矣而不遂以明告天下而着之六经六经之说皆微见其端而非所以破天下之疑惑使之一见而寤者是以世之君子纷纷至此而不可执也今夫易者圣人之所以尽天下刚柔喜怒之情吉凶得失之际以教天下之趋利避害而世之说者王氏韩氏至以老子之虚无京房焦贡至以阴阳灾异之数言诗者不言咏歌勤苦酒食燕乐之际极欢极戚而不违于道而言五际子午卯酉之事言书者不言其君臣之欢吁俞嗟叹有以深感天下而论其鲁誓秦誓之不当作也夫孔子岂不知后世之至此极欤其意以为后之学者无所据依感发以自尽其才是以说为六经而使之求之葢又欲其深思而得之也是以不为明着其说使天下各以其所长而求之故曰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而子贡亦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夫使仁者效其仁智者效其智贤者推明其大而不遗其小小者乐致其小以自附于大各因其才而尽其力以求其至微至宻之地则天下将有终身于其说而无倦者矣至于后世不明其意患乎异说之多而学者之难明也于是举圣人之微言而折之以一人之私意而传疏之学横放于天下由是学者愈怠而圣人之说益以不明今夫使天下之人因说者之异同得以纵观博览而辨其是非论其可否推其精粗而后至于微宻之际则讲之当益深守之当益固昔者辙之始学也得一书伏而读之不求其传而惟其书之知求之而莫得则反复而思之至于终日而莫见而后退而求其传何者惧其入于心之易而守之不坚也及既长乃观百家之书纵横颠倒可喜可愕无所不读泛然无所适从葢晩而读孟子而后遍观乎百家而不乱也而世之言者曰学者不可以读天下之杂说不幸而见之则小道异术将乗间而入于其中虽扬雄尚然曰吾不观非圣之书以为世之贤人所以自养其心者如人之弱子幼弟不当岀而置之于纷华杂扰此何其不思之甚也古之所谓知道者邪词入之而不能荡诐词犯之而不能诈爵禄不能使之骄贫贱不能使之辱如使深居自闭于闺闼之中兀然颓然而曰知道云者此乃所谓腐儒者也古者伯夷隘柳下惠不恭隘与不恭是君子之所不为也而孔子曰伯夷叔齐不降其志不辱其身柳下惠少连降志而辱身言中伦行中虑至于孟子恶乡愿之败俗而知于陵仲子之不可常也美禹稷之汲汲于天下而知颜氏之自乐之非固也知天下之诸侯其所取之为盗而知王者之不必尽诛也知贤者之不可召而知召之役之为义也故士之言学者皆曰孔孟何者以其知道而已今辙山林之匹夫何敢自附于孟子然其所以泛观天下之异说三代以来兴亡治乱之际而皎然其有以折之者葢其学出于孟子而不可诬也今年春天子将求直言之士而辙适来调官京师舍人杨公不知其不肖取其鄙野之文五十篇而荐之俾与明诏之末伏惟执事方今之伟人而朝之名卿也其德业之所服声华之所耀孰不欲一见以効薄技于左右夫其五十篇之文从中而下则执事亦既见之矣是以不敢复以为献姑述其所以为学之道而执事试观焉
上枢宻韩太尉书【苏辙】
太尉执事辙生好为文思之至深以为文者气之所形然文不可以学而能气可以养而致孟子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今观其文章寛厚弘博充乎天地之间称其气之小大太史公行天下周览四海名山大川与燕赵间豪俊交逰故其文疎荡颇有竒气此二子者岂尝执笔学为如此之文哉其气充乎其中而溢乎其貎动乎其言而见乎其文而不自知也辙生十有九年矣其居家所与逰者不过其邻里乡党之人所见不过数百里之间无高山大野可登览以自广百氏之书虽无所不读然皆古人之陈迹不足以激发其志气恐遂汨没故决然舍去求天下竒闻壮观以知天地之广大过秦汉之故都恣观终南嵩华之髙北顾黄河之奔流慨然想见古人之豪杰至京师仰观天子宫阙之壮与仓廪府库城池苑囿之富且大也而后知天下之巨丽见翰林欧阳公聴其议论之宏辨观其容貎之秀伟与其门人贤士大夫逰而后知天下之文章聚乎此也太尉以才略冠天下天下之所恃以无忧四夷之所惮以不敢发入则周公召公岀则方叔召虎而辙也未之见焉且夫人之学也不志其大虽多而何为辙之来也于山见终南嵩华之髙于水见黄河之大且深于人见欧阳公而犹以为未见太尉也故愿得观贤人之光耀闻一言以自壮然后可以尽天下之大观而无憾辙年少未能通习吏事向之来非有取于斗升之禄偶然得之非其所乐然幸得赐归待选使得优游数年之间将归益治其文且学为政太尉茍以为可教而辱教之又幸矣
上刘长安书【苏辙】
辙闻之物之所受于天者异则其自处必高自处既高则必趯然有所不合于世俗葢猛虎处于深山向风长鸣则百兽震恐而不敢出松栢生于髙岗散柯布叶而草木为之不殖非吾则尔拒而尔则不吾抗也故大才不同则无朋而势逺絶则失众才髙者身之累也势异者众之弃也昔者伯夷叔齐已尝试之矣与其乡人立以其冠之不正也舍而去之夫以其冠之不正也舍之而去则天下无乃无可与共处者耶举天下而无可与共处则是其势岂可以久也茍其势不可以久则吾无乃亦将病之欤其病而后反也不若其素与之之为善也伯夷叔齐惟其徃而不反是以为天下之弃人也以伯夷之不吾屑而弃伯夷者是固天下之罪矣而以吾之洁清而不屑天下是伯夷亦有过耳古语有之曰大辩若讷大巧若拙何者惧天下之以吾辩而以辩乘我以吾巧而以巧困我故以拙养巧以讷养辩此又非独善保身也亦将以使天下之不吾忌而其道可长久也今夫天下之士辙已略观之矣于此有所不足则于彼有所长于此有所蔽则于彼有所见其势然矣仄闻执事之风明俊雄辩天下无有敌者而高亮刚果士之进于前者莫不震栗而自失退而仰望才业之辉光莫不逡廵而自愧葢天下之士已大服矣而辙愿执事有以少下之使天下乐进于前而无恐而辙亦得进见左右以聴议论之末幸甚幸甚
上田正言书【王安石】
正言执事某五月还家八月抵官每欲介西北之邮布一书道区区之怀輙以事废扬东南之吭也舟舆至自汴者日十百数因得问汴事与执事息耗甚详其间荐绅道执事介然立朝无所跛倚甚盛甚盛顾犹有疑执事者虽某亦然某之学也执事诲之进也执事奬之执事知某不为浅矣有疑焉不以闻何以偿执事之知哉初执事坐殿庑下对方正策指斥天下利害奋不讳忌且曰愿陛下行之无使天下谓制科为进取一涂耳方此时窥执事意岂若今所谓举方正者猎取名位而已哉葢曰行其志云尔今联谏官朝夕耳目天子行事即一切是非无不可言者欲行其志宜莫若此时国之疵民之病亦多矣执事亦抵职之日久矣向之所谓疵者今或痤然若不可治矣向之所谓病者今或痼然若不可起矣曽未闻执事建一言寤主上也何向者指斥之切而今之疏也岂向之利于言而今之言不利耶岂不免若今之所谓举方正者猎取名位而已耶人之疑执事者以此为执事解者或造辟而言诡辞而出疎贱之人奚遽知其微哉是不然矣传所谓造辟而言者乃其言则不可得而闻也其言之效则天下斯见之矣今国之疵民之病有滋而无损焉乌所谓言之效耶复有为执事解者曰葢造辟而言之矣如不用何是又不然臣之事君三谏不从则去之礼也执事对策时常用是着于篇今言之而不从亦当不啻三矣虽惓惓之义未能自去孟子不云乎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盍亦辞其言责耶执事不能自免于疑也必矣虽坚强之辩不能为执事解也乃如某之愚则愿执事不矜宠利不惮诛责一为天下昌言以寤主上起民之病治国之疵蹇蹇一心如对策时则人之疑不解自判矣惟执事念之如其不然愿赐教答不宣
答韶州张殿丞书【王安石】
某启伏蒙再赐书示及先君韶州之政为吏民称颂至今不絶伤今之士大夫不尽知又恐史官不能记载以次前世良吏之后此皆不肖之孤言行不足信于天下不能推扬先人之功绪余烈使人人得闻知之所以夙夜愁痛疚心疾首而不敢息者以此也先人之存某尚少不得备闻为政之迹然尝侍左右尚能记诵教诲之余葢先君所存尝欲大润泽于天下一物枯槁以为身羞大者既不得试已试乃其小者耳小者又将泯没而无传则不肖之孤罪大衅厚矣尚何以自立于天地之间耶阁下勤勤恻恻以不传为念非夫仁人君子乐道人之善安能以及此自三代之时国各有史而当时之史多世其家徃徃以身死职不负其意葢其所传皆可考据后既无诸侯之史而近世非尊爵盛位虽雄竒儁烈道德满衍不幸不为朝廷所称輙不得见于史而执笔者又杂岀一时之贵人观其在廷论议之时人人得讲其然否尚或以忠为邪以异为同诛当前而不栗讪在后而不羞茍以餍其忿好之心而止耳而况阴挟翰墨以裁前人之善恶疑可以代褒似可以附毁徃者不能讼当否生者不得论曲直赏罚谤誉又不施其间以彼其私独安能无欺于冥昩之间耶善既不尽传而传者又不可尽信如此唯能言之君子有大公至正之道名实足以信后世者耳目所遇一以言载之则遂以不朽于无穷耳伏惟阁下于先人非有一日之雅余论所及无党私之嫌茍以发潜德为已事务推所闻告世之能言而足信者使得论次以传焉则先君之不得列于史官岂有恨哉
答叚缝书【王安石】
叚君足下某在京师时尝为足下道曽巩善属文未尝及其为人也还江南始熟而慕焉友之乂作文麤道其行惠书以所闻诋巩行无纎完其居家亲友惴畏焉怪某无文字规巩见谓有党果哉足下之言也巩固不然巩文学议论在某交逰中不见可敌其心勇于适道殆不可以刑祸利禄动也父在困厄中左右就养无亏行家事铢髪以上皆亲之父亦爱之甚尝曰吾宗敝所頼者此儿耳此某之所见也若足下所闻非某之所见也巩在京师避兄而舍此虽某亦罪之也宜足下深攻之也于辠之中有足矜者顾不可以书传也事固有迹然而情不至是者如不循其情而诛焉则谁不可诛耶巩之迹固然耳然巩为人弟于此不得无过但在京师时未深接之还江南又既徃不可咎未尝以此规之也巩果于从事少许可时时岀于中道此则还江南时尝规之矣巩闻之輙矍然巩固有以教某也其作怀友书两通一自藏一纳某家皇皇求相切劘以免于悔者略见矣尝谓友朋过差未可以絶固且规之规之从则已固且为文字自着见然后已邪则未尝也凡巩之行如前之云其既徃之过亦如前之云而已岂不得为贤者哉天下愚者众而贤者希愚者固忌贤者贤者又自守不与愚者合愚者加怨焉挟忌怨之心则无之焉而不谤君子之过于聴者又传而广之故贤者常多谤其困于下者尤甚势不足以动俗名实未加于民愚者易以谤谤易以传也凡道巩之云云者固忌固怨固过于聴者也家兄未尝亲巩也顾亦过于聴耳足下乃欲引忌者怨者过于聴者之言悬断贤者之是非甚不然也孔子曰众好之必察焉众恶之必察焉孟子曰国人皆曰可杀未可也见可杀焉然后杀之匡章通国以为不孝孟子独礼貌之以为孝孔孟所以为孔孟者为其善自守不惑于众人也如惑于众人亦众人耳乌在其为孔孟也足下姑自重毋轻议巩
上蔡学士书【曽巩】
庆歴四年五月日南丰曽巩谨再拜上书谏院学士执事朝廷自更两府谏官来言事者皆为天下贺得人而已贺之诚当也顾不贺则不可乎巩尝静思天下之士矣以天子而行圣人之道不古圣贤然者否也然而古今难之者岂无异焉邪人以不已利也则怨庸人以已不及也则忌怨且忌则造饰以行其间人主不寤其然则贤者必疎而殆矣故圣贤之道徃徃而不行也东汉之末是已今主上至圣虽有庸人邪人将不入其间然今日两府谏官之所陈上已尽白而信耶抑未然耶其已尽白而信也尚惧其造之未深临事而差也其未尽白而信也则当屡进而陈之待其尽白而信造之深临事而不差而后已也成此美者其不在于谏官乎古之制善矣夫天子之所尊而聴者宰相也然接之有时不得数且久矣惟谏官随宰相入奏事已奏宰相退归中书葢常然矣至于谏官出入言动相缀接蚤暮相亲未闻其当退也如此则事之失得蚤思之不待暮而以言可也暮思之不待越宿而以言可也不谕则极辨之可也屡进而陈之宜莫若此之详且实也虽有邪人庸人不得而间焉故曰成此美者其不在于谏官乎今谏官之见也有间矣其不能朝夕上下议亦明矣禁中之与居女妇而已尔舍是则寺人而已尔庸人邪人而已尔其于冥冥之间议论之际岂不易行其间哉如此则巩见今日两府諌官之危而未见国家天下之安也度执事亦已念之矣茍念之则在使谏官侍臣复其职而已安有不得其职而在其位者欤噫自汉降戾后世士之盛未有若唐也自唐太宗降戾后世士之盛亦未有若今也唐太宗有士之盛而能成功治今有士之盛能行其道则前数百年之弊无不除也否则后数百年之患将又兴也可不为深念乎巩生于逺阨于无衣食以事亲今又将集于乡学当圣贤之时不得抵京师而一言故敢布于执事并书所作通论杂文一编以献伏惟执事庄士也不拒人之言者也愿赐观览以其意少施焉巩之友王安石者文甚古行称其文虽已得科名然居今知安石者尚少也彼诚自重不愿知于人然如此人古今不常有如今时所急虽无常人千万不害也顾如安石此不可失也执事倘进之于朝廷其有补于天下亦书其所为文一编进左右庶知巩之非妄也
上欧蔡书【曽巩】
巩少读唐书及贞观政要见魏郑公王珪之徒在太宗左右事之大小无不议论谏诤当时邪人庸人相叅者少虽有如封伦李义府軰太宗又能识而疎之故其言无不信聴卒能成贞观太平刑措不以居成康上未尝不反复欣慕继以嗟惜以谓三代君臣不知曽有如此周旋议论否虽皋陶禹稷与唐舜上下谋谟载于书者亦未有若此委曲备具颇意三代唐舜去时逺其时虽有谋议如贞观间或尚过之而其史不尽存故于今无所闻见是不可知所不敢臆定繇汉以降至于陈隋复繇髙宗以降至于五代其史甚完其君无如此谋议决也故其治皆出贞观下理势然尔窃自恨不幸不生于其时亲见其事歌颂推说以饱足其心又恨不得升降进退于其间与之徃复议也自长以来则好问当世事所见闻士大夫不少人人惟一以茍且畏慎阴拱黙处为故未尝有一人见当世事仅计谋有未可立效者其谁肯奋然迎为之虑而已当之耶则又谓所欣慕者已矣类千百年间不可复及昨者天子赫然独见于万世之表既更两府复引二公为谏官见所条下及四方人所传道知二公在上左右为上论治乱得失羣臣忠邪小大无所隐不为缁铢计惜以避怨忌毁骂谗构之患窃又奋起以谓从古以来有言责者自任其事未知有如此周详悃至议论未知有如此之多者否虽郑公王珪又能过是耶今虽事不合亦足暴之万世而使邪者惧懦者有所树矣况合乎否未可必也不知所谓数百千年巳矣不可复有者今幸遇而见之其心欢喜震动不可比说日夜庶几虽有邪人庸人如封李者上必斥而逺之惟二公之聴致今日之治居贞观之上令巩小者得歌颂推说以饱足其心大者得出于其间吐片言半词以托名于千万世是所望于古者不负且令后世闻今之盛疑唐舜三代不及逺甚与今之疑唐太宗时无异虽然亦未尝不忧一日有于冥冥之中议论之际而行谤者使二公之道未尽用故前以书献二公先举是为言已而果然二公相次岀两府亦更改而怨忌毁骂谗构之患一日俱发翕翕万状至于乘女子之隙造非常之谤而欲加之天下之大贤不顾四方人议论不畏天地鬼神之临已公然欺诬骇天下之耳目令人感愤痛切废食与寝不知所为噫二公之不幸实疾首蹙额之民之不幸也虽然君子之于道也既得诸已汲汲焉而务施之于外汲汲焉务施之于外在我者也务施之外而有可有不可在彼者也在我者姑肆力焉至于其极而后已也在彼者则不可必得吾志焉然君子不以必得之难而废其肆力者故孔子之所说而聘者七十国而孟子亦区区于梁齐滕邾之间为孔子者聘六十九国尚未巳而孟子亦之梁之齐二大国不可则犹俯而与邾滕之君谋其去齐也迟迟而后岀昼其言曰王庶几改之则必召予如用予则岂惟齐民安天下之民举安观其心若是岂以一不合而止哉诚不若是亦无以为孔孟今二公固一不合者也其心岂不曰天子庶几召我而用之如孟子之所云乎肆力焉于其所在我者而任其所在彼者不以必得之难而已莫大斯时矣况今天子仁恕聪明求治之心未尝怠天下一归四方诸侯承号令奔走之不暇二公之言如朝得于上则夕被于四海夕得于上则不越宿而被于四海岂与聘七十国游梁齐邾滕之区区艰难比耶姑有待而已矣非独巩之望乃天下之望而二公所宜自任者也岂不谓然乎感愤之不已谨成忆昨诗一篇雅说三篇麤道其意后二篇并他事因亦冩寄此皆人所厌闻不宜为二公道然欲启言觉悟天下之可告者使明知二公志次亦使邪者庸者见之知世有断然自守者不从已于邪则又庶几于天子视聴有所开益使二公之道行则天下之嗷嗷者举被其赐是亦为天下计不独于二公发也则二公之道何如哉尝窃思更举贡法责之累日于学使学者不待乎按天下之籍而盛须土著以待举行悖者不能藉以进此歴代之思虑所未及善乎莫与为善也故诗中善学尤具伏惟赐省察焉
谢杜相公书【曽巩】
伏以昔者方巩之得祸罚于河濵去其家四千里之逺南向而望迅河大淮埭堰湖江天下之险为其阻阨而以孤独之身抱不测之疾茕茕路隅无攀缘之亲一见之旧以为之托又无至行上之可以感人利势下之可以动俗惟先人之医药与凡丧之所急不知所以为頼而旅榇之重大惧无以归者明公独于此时闵闵勤勤营救护视亲屈车骑临于河上使其方先人之病得一意于左右而医药之有与谋至其既孤无外事之夺其哀而毫髪之私无有不如其欲莫大之丧得以卒致而南其为存全之恩过越之义如此窃惟明公相天下之道唫诵推说者穷万世非如曲士汲及一节之善而位之极年之髙天子不敢烦以政岂乡闾新学危苦之情丛细之事宜以彻于视聴而蒙省察然明公存先人之故而所以尽于巩之德如此葢明公虽不可起而寄天下之政而爱育天下之人材不忍一夫失其所之道岀于自然推而行之不以进退而巩独幸遇明公于此时也在丧之日不敢以世俗浅意越礼进谢丧除又惟大恩之不可名空言之不足陈徘徊迄今一书之未进顾其惭生于心无须臾废也伏惟明公终赐亮察夫明公存天下之义而无有所私则巩之所以报于明公者亦惟天下之义而已誓心则然未敢谓能也
寄欧阳舍人书【曽巩】
巩顿首载拜舍人先生去秋人还蒙赐书及所撰先大父墓碑铭反复观诵感与惭并夫铭志之着于世义近于史而亦有与史异者葢史之于善恶无所不书而铭者葢古人之有功德材行志义之美者惧后世之不知则必铭而见之或纳于庙或存于墓一也茍其人之恶则于铭乎何有此其所以与史异也其辞之作所以使死者无有所憾生者得致其严而善人喜于见传则勇于自立恶人无有所纪则以愧而惧至于通材达识义烈节士嘉言善状皆见于篇则足为后世警劝之道非近乎史其将安近及世之衰人之子孙者一欲褒扬其亲而不本乎理故虽恶人皆务勒铭以夸后世立言者既莫之拒而不为又以其子孙之所请也书其恶焉则人情之所不得于是乎铭始不实后之作铭者当观其人茍托之非人则书之非公与是则不足以行世而传后故千百年来公卿大夫至于里巷之士莫不有铭而传者益少其故非他托之非人书之非公与是故也然则孰为其人而能尽公与是欤非蓄道德而能文章者无以为也葢有道德者之于恶人则不受而铭之于众人则能辨焉而人之行有情善而迹非有意奸而外淑有善恶相悬而不可以实指有实大于名有名侈于实犹之用人非蓄道德者恶能辨之不惑议之不狥不惑不狥则公且是矣而其辞之不工则世犹不传于是又在其文章兼胜焉故曰非蓄道德而能文章者无以为也岂非然哉然蓄道德而能文章者虽或并世而有亦或数十年或一二百年而有之其传之难如此其遇之难又如此若先生之道德文章固所谓数百年而有者也先祖之言行卓卓幸遇而得铭其公与是其传世行后无疑也而世之学者每观传记所书古人之事至其所可感则徃徃衋然不知涕之流落也况其子孙也哉况巩也哉其追晞祖德而思所以传之之繇则知先生推一赐于巩而及其三世其感与报宜若何而图之抑又思若巩之浅薄滞拙而先生进之先祖之屯蹷否塞以死而先生显之则世之魁宏豪杰不世岀之士其谁不愿进于门潜遁幽抑之士其谁不有望于世善谁不为而恶谁不愧以惧为人之父祖者孰不欲教其子孙为人之子孙者孰不欲宠荣其父祖此数美者一归于先生既拜赐之辱且敢进其所以然所论世族之次敢不承教而加详焉愧甚不宣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二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二十九
(明)贺复征 编
○书二十五
与王观复书【宋黄庭】
蒲元礼来辱书勤恳千万知其官虽劳勚无日不勤翰墨何慰如之即日初夏便有暑气不审起居何如所送诗皆兴寄髙逺但诗生硬不谐律吕或词气不逮初造意时此病亦只是读书未精博耳长袖善舞多钱善贾至语也南阳刘勰尝论文章之难云意飜空而易竒文征实而难工此语亦是沈谢軰为儒林宗主时好作竒语故后生立论如此好作竒语自是文章病但当以理为主理得而辞顺文章自然出群拔萃观杜子美到夔州后诗韩退之自潮州还朝后文章皆不烦绳削而自合矣徃年尝请问东坡先生作文章之法东坡云但熟读礼记檀弓当得之既而取檀弓二篇读数百过然后知后世作文章不及古人之病如观日月也文章葢自建安以来好作竒语故其气象薾然其病至今犹在唯陈伯玉韩退之李习之近世欧阳永叔王介甫苏子瞻秦少游乃无此病耳公所论杜子美诗亦未极其趣试更深思之若入蜀下峡年月则诗中自可见其曰九鑚巴巽火三蛰楚词雷则徃来两川九年在夔府三年可知也恐更须改定乃可入石适多病少安之余宾客妄谓不肖有果归之期日月到门疲于应接蒲元礼来告行草草具此世俗寒温礼数非公所望于不肖者故皆略之
答洪驹父书【黄庭坚】
驹父外甥教授别来三歳未尝不思念闲居絶不与人事相接故不能作书虽晋城亦未曽作书也专人来得手书审在官不废讲学眠食安胜诸穉子长茂慰喜无量寄诗语意老重数过读不能去手继以叹息少加意读书古人不难到也诸文亦皆好但少古人绳墨耳可更熟读司马子长韩退之文章凡作一文皆须有宗有趣终始闗键有开有阖如四渎虽纳百川或汇而为广泽汪洋千里要自发源江海耳老夫绍圣以前不知作文章斧斤取旧所作读之皆可笑绍圣以后始知作文章但以老病惰懒不能下笔也外甥勉之为我雪耻骂犬文虽雄竒然不作可也东坡文章妙天下其短处在好骂慎勿袭其轨也甚恨不得相见极论诗与文章之善病临书不能万一千万强学自爱少饮酒为佳所寄释权一篇词笔纵横极见日新之效更须治经探其渊源乃可到古人耳青琐祭文语意甚工但用字时有未安处自作语最难老杜作诗退之作文无一字无来处葢后人读书少故谓韩杜自作此语耳古之能为文章者真能陶冶万物虽取古人之陈言入于翰墨如灵丹一粒点鐡成金也文章最为儒者末事然索学之又不可不知其曲直幸熟思之至于推之使髙如泰山之崇崛如埀天之云作之使雄壮如沧江八月之涛海运吞舟之鱼又不可守绳墨令俭陋也
上吕诲叔书【秦观】
五月日进士秦某谨再拜献书知府大资阁下某闻天下之功成于器识来世之名立于学术古之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则止未始有意于功名然其器识学术博大而精微则功名岿然与时自至虽欲深闭固拒挥而去之不可得也昔汉昭宣之时霍光以宿卫之臣任汉室之寄大器将倾徐起而正之神色不变此其器识实有以过人者然操持国柄不知消息盈虚之运身死肉未及寒而宗族灭矣则学术不明之弊也其后顺桓之间李固以一时名儒位居三事抗奸臣之吭而夺其气此其学术真有古之遗风然易举轻发不能定大计于无形至争以口舌申之书幐事固不就身亦随之丧焉则器识不宏之弊也非特二子为如此大抵西汉之士器识优于学术故多成功而名不足东汉之士学术优于器识故多令名而功不成夫君子以器为车以识为马学术者所以驭之耳西汉之士如环人之车驾以鞅騠驱通道上峻岅无所不可然而日暮途逺倒行逆施者有焉东汉之士如豆泰氏持策揽辔圆旋中规方折中矩然而车敝马羸转薄于险阻之间则固已败矣其狂妄尝以此说推论歴世豪杰之士又以黙观当今之时而搢绅先生有告某者以谓器足以任天下之重识足以致无穷之逺学足以探天人之赜术足以偶事物之变如古之所谓大臣非阁下不足以与于此又曰阁下之道如元气行乎浑茫之中其发为风霆雨露者特糟粕耳某时方食闻之投七箸而起遂欲身从服役之后求偹洒扫之列而困于无介绍莫获自通窃伏淮海抱区区之愿缺然未厌者有年矣比者天幸阁下来守是邦而某丘墓之邑实隶麾下是以輙忘贱陋取其不腆之文録在异巻贽诸下执事又述其愿见之说为书先焉夫大冶无弃金大陶无弃土江海不却水王侯不遗士某虽不能亷小谨曲以自托于乡闾然古人所以处废兴而择去就者窃尝讲其一二矣倘阁下不赐拒絶而辱收之请继此以进干冒台严俯伏待命不宣
答外舅兵部杜侍郎书【晁补之】
昨自苏公以尚书召适与左右兵部同事意两公平日未尝相与处徃未必合故尝为苏公极言左右居家行已莅官及物之意苏公固不以补之言为过及辱赐书道联职甚亲逺闻欣喜不已补之于苏公为门下士无所复讃然刚洁寡欲奉已至俭菲而以身任官责嫉邪爱物知无不为尤是不忽细务其有所不得尽视去官职如土芥凡规模大较与左右近者非一事也来书犹怪其尚气好辨此非补之所能知自非圣人各有所长亦有所短然伯夷班圣人之列矣而孟子尚以为伯夷隘君子不由夫孟子所谓君子者必若孔子无可无不可而后可也不然望望然去之若将凂焉者茍病其未和则凡能虑祸忍诟摧刚为柔熟视岀胯下者皆可以免夫此议矣隘者自排而不恭者并获罪见排且获罪矣而不害其并列于圣人则孟子之心葢可见矣西汉名臣惟汲黯郑当时汲黯好直谏多大体而性倨少礼面折不能容人之过士亦以此不附而郑当时性长者常引丞史以为贤于已与官属言惟恐伤之山东翕然称郑庄黯以倨得不附而庄见誉长者似庄胜也然至于淮南有邪谋数汉廷臣惟惮黯而庄乃获讥趋和承意不敢甚斥臧否庄于此不反愧黯哉虽然汲黯为直不为忮郑当时为和不为谀故良史同称推贤则汲黯郑当时此其大体皆有所长而亦皆有所短故补之以谓自非孔子无可无不可未免于见讥者君子以同而异若是可也方今老成言行足以矜式后进者非左右乎俗异教离党同门蠧道真十室皆是补之以谓众贤和于朝则幽逺趣向自一而事无不可为不识左右以为何如复赐一言幸甚幸甚
答李推官书【张耒】
南来多事又废读书昨送简人还忽辱惠及所作病暑赋及杂诗等谓咏爱难既有以起其竭痼之思而又喜世之学者比来稍稍追求古人之文章述作体制徃徃已有所到也耒不才少时喜为文词与人游又喜论文字谓之嗜好则可矣为能文则世自有人决不在我足下与耒平居饮酒笑语忘去屑屑而忽持大轴细书题官位姓名如卑贱之见尊贵此何为者岂妄以耒为知文谬为恭敬若请教者乎欲持纳而贪于爱玩势不可得舍虽怛然不以自宁而既辱勤厚而不敢隐其所知于左右也足下之文可谓竒矣捐去文字常体力为瓌竒险怪务欲使人读之如见数千歳前蝌蚪鸟迹所记弦匏之歌钟鼎之文也足下之所嗜者如此固无不善者抑耒之所闻所谓能文者岂谓其能竒哉能文者固不能以竒为主也夫文者何为而设也知理者不能言世之能言者多矣而文者独传岂独传哉因其能文也而言益工因其言工而理益明是以圣人贵之自六经以下至于诸子百氏骚人辨士论述大抵皆将以为寓理之具也是故理胜者文不期工而工理愧者巧为粉泽而隙开百出此犹两人持牒而讼直者操笔不待累累读之如破竹横斜反复自中节目曲者虽使假词于子贡问字于杨雄如列五味而不能调和食之于口无一可惬何况人玩味之乎故学文之端急于明理夫不知为文者无所复道如知文而不务理求文之工世未尝有是也夫决水于江河淮海也水顺道而行滔滔汨汨日夜不止冲砥柱絶吕梁放于江湖而纳之海其舒为沦涟鼔为涛波激之为风飙怒之为雷霆蛟龙鱼鼋喷薄岀没是水之竒变也而水初岂如此哉顺道而决之因其所遇而变生焉沟渎东决而西碣下满而上虚日夜激之欲见其竒彼其所至者蛙蛭之玩耳江河淮海之水理达之文也不求竒而竒至矣激沟渎而求水之竒此无见于理而欲以言语句读为竒之文也六经之文莫竒于易莫简于春秋夫岂以竒与简为务哉势自然耳传曰吉人之辞寡彼岂恶繁而好寡哉虽欲为繁而不可得也自唐以来至今文人好竒者不一甚者或为缺句断章使脉理不属又取古书训诂希于见闻者衣被而说合之或得其字不得其句不知其章反复咀嚼卒亦无有此最文之陋也足下之文虽不若此然其意靡靡似主于竒矣故预为足下陈之愿无以仆之言质俚而不省也
上曽子固龙图书【张耒】
某尝以谓君子之文章不浮于其德其刚柔缓急之气繁简舒敏之节一岀乎其诚不隐其所已知不强其所不知譬之楚人之必为楚声秦人之必衣秦服也惟其言不浮乎其心故因其言而求之则潜德遁志不可隐伏葢古之人不知言则无以知人而世之惑者徒知夫言与德二者不可以相通或信其言而疑其行呜呼是徒知其行而不知夫君子之文章固出于其德与夫无其德而有其言者异位也某之初为文最喜读左氏离骚之书丘明之文美矣然其行事不见于后不可得而考屈平之仁不忍私其身其气狭其趣髙故其言反复曲折初疑于繁左顾右挽中疑其迂然至诚恻怛于其心故其言周宻而不厌考乎其终而知其仁也愤而非怼也异而自洁而非私也彷徨悲嗟卒无存省之者故剖志决虑以无自显此屈原之忠也故其文如明珠美玉丽而可悦也如秋风夜露凄忽而感恻也如神仙烟云髙逺而不可挹也惟其言以考其事其有不合者乎自三代以来最喜读太史公韩退之之文司马迁竒迈慷慨自其少时周游天下交结豪杰其学长于讨论寻绎前世之迹负气敢言以蹈于祸故其文章疎荡明白简朴而驰骋惟其平生之志有所郁于中故其余章末句时有感激而不泄者韩愈之文如先王之衣冠郊庙之鼎爼至其放逸超卓不可收揽则极言语之瓌巧有不足以过之者嗟乎退之之于唐葢不遇矣然其犯人主忤权臣临义而忘难刚毅而信实而其学又能独行于道德灭裂之后纂孔孟之绪余以自立其说则愈之文章虽欲不如是葢不可得也自唐以来更五代之纷纭宋兴锄叛而讨亡及仁宗之朝天下大定兵戈不试休养生息日趋于富盛之域士大夫之游于其时者谈笑佚乐无复向者幽忧不平之气天下之文章稍稍兴起而庐陵欧阳公始为古文近揆两汉逺追三代而岀于孟轲韩愈之间以立一家之言积习而益髙淬濯而益新而后四方学者姑耻其旧而惟古之求而欧阳公于是时实恃其权以开引天下之豪杰而世之号能文章者其岀欧阳之门若居十九焉而执事实为之冠其文章议论与之上下问之先达以谓公之文其兴虽后于欧公屹然欧公之所畏忘其后来而论及者也某自初读书即知读执事之文既读而思之广求逺访以日揽其变呜呼如公者真极天下之文者欤
上唐运判书【张耒】
某闻昔者三代之时公卿大夫之待其下何其仁爱忠厚发于至诚而能尽下之情也下之事上何其夷易简直各得自献其意无有阻塞不达之恐而不限于势也夫惟上能尽下之情故下不限于势上俯而就之下仰而及之故尊卑之情通而贵贱之志达然某尝疑之天下急于求其上者物理之所当然公卿大夫既贵矣宜其偃然无待于物彼汲汲以求于下茍有善焉如恐失之此其故何也葢天下之位有尊卑贵贱之不同者势之所当然非其事亦判然两为而不相与也今夫贵者止于自安一切无事于功名可也茍有功名之心则贵者之功贱者之力也尊者之名卑者之成也故上之求乎下犹下之求其上也昔周公既尊矣身履天下之富贵而后世称急贤待士者必稽焉故其效也百官庶府莫不修治制度文理莫不彰明周公之身无遗德焉夫岂周公一人之力哉惟其然故古之公卿大夫不敢茍简守常以便其私尊者汲及有求于卑贵者汲汲不遗于贱夫上有至诚恻怛之心不敢遗忘疎逺之士则士之在下者亦不敢复爱其所有至于奋厉岀竒惟恐不逮者繇此故也三代之政既亡公卿大夫无复向者至诚尽天下之意谨身无过自处甚重忘其立功立事之心浸然锄去感发激昂之气以谓无所事于贱微于下者不过言功不幸功不至焉虽有过人拔俗之才不闻之矣其斥而去之不过论罪幸而无过虽天下之冗琐不复问之矣情阻而不合气否而不交下畏其上则有之矣而不爱也下恭其上则有之矣而不忠也贵贱异志尊卑不亲而三代之风泯然矣事功之不立岂不以此哉某尝读西汉见呉公之取贾生田延年之用尹翁归暴胜之礼隽不疑葢尝窃叹三人者犹能降心迹古之义居尊以礼贤致诚以纳士以太守之尊使者之贵亲与匹夫下士相接务尽人之才而忘下之渎之也夫如前三君者未足道也然已能如此然则天下之贤者多矣安知无有慨然能用古义不溺于流俗有功名之心而忘其区区之尊严者耶呜呼安得斯人者而处天下之富贵哉使诚有之天下之遗善潜德庶几乎兴矣
再上邵提举书【张耒】
昔韩退之以书三见宰相以自见其所有至于一再而未售也则又激讦奋厉以动之嗟乎其言亦少诋矣退之平生其有求于人以济所欲者非一也甚哉武夫军师茍有力势可以拯之于贫贱者皆一徃而尝之善词以导其心髙言以动其意挟书怀刺趋走于当事者之门既晩而后少得所欲读其书未尝不悲之夫如愈之文章类非随世汨没待其自达而后见于世者也何其取知于人若是其劳哉至其人之不吾知也以退之之好刚自信有以自乐于道义之际视世之夸者不一动其心宜其邈然自絶与世两忘长徃而不顾夫何其忍耻降志庶几万一之遇又若是其劳且不厌也繇是观之则人之挟其所有无所待而见于世者实难视人之知与不知一不介其意人不吾知而遂止者又难也若人之能薄矣一旦而三号于通衢庶几有闻而或者之车败于奔驰足跅于歩趋败尺而就寸求百而兾一其始也赧然自羞退而观古之君子皆未免乎此则人自恕而有待于功名之会天下之至难也使皆畏劳避辱不肯少抑以有所就则事功之成者或寡矣
上林秀州书【陈师道】
宗周之制士见于大夫卿公介以厚其别词以正其名贽以効其情仪以致其敬四者备矣谓之礼成士之相见如女之从人有愿见之心而无自行之义必有绍介为之前焉所以别嫌而慎微也故曰介以厚其别名以举事词以导名名者先王所以定名分也名正则词不悖分定则民不犯故曰词以正其名言不足以尽意名不可以过情又为之贽以成其终故授受焉介以通名傧以将命勤亦至矣然因人而后达也礼莫重于自尽故祭主于盥婚主于迎宾主于贽故曰贽以効其情诚发于心而谕于身达于容色故又有仪焉词以三请贽以三献三揖而升三拜而出礼烦则泰简则野三者礼之中也故曰仪以致其敬葢以贵不陵贱下不援上谨其分守顺于时命志不屈而身不辱以成其善当是之世岂特士之自贤葢亦有礼为之节也夫周之制礼其所为防至矣及其晚世礼存而俗变犹自市而失身况于礼之亡乎自周之礼亡士知免者寡矣世无君子明礼以正之既相循以为常而史官又载其事故其弊习而不自知也师道鄙人也然有闻于南丰先生不敢不勉也先生谓师道曰子见林秀州乎曰未也先生曰行矣师道承命以来谨因先生而请焉诗文二巻敬以自効不敢以为能也谨偻待命惟阁下赐之
上席侍郎书【唐庚】
某备员学校三载于此在軰流中年齿最为老大词气学术最为浅陋教养训导之方最为疎拙所以未即遂去正頼主人以为重今阁下还朝晓夕大用为执政为宰相为公为师此诚门下小子之所愿闻然孤宦小官遽夺所依此其胸中不能无介然者日夜思虑求所以补报万一而书生门户无有他技因効其所得于古人者惟阁下裁择某初读书时未习时事意谓古之圣贤例须建功立名其后渉世益深更事益多考论前代经史益见首尾乃知古人之心本不如此舟遇险则有功烛遇夜则有功药遇病则有功桔槹遇旱则有功戈弩剑戟临冲兠鍪遇战鬬则有功凡物有功悉非得已龙蛇杂处而禹有功草木障塞而益有功民不粒食而稷有功天秩人伦颠倒失次而契有功夷蛮贼冦干纪乱治而皋陶有功自此以降不可胜举然皆因时立功非圣贤本意伊陟臣扈巫咸相太戊无他竒功以格上帝乂王家为功巫贤甘盘傅说相祖乙武丁不闻有功以保乂有商为功君陈相成王毕公相康王不自立功以循周公之业为功后世知有功之为功而不知无功之为功其去道逺至谓圣贤有心于功名其探圣贤亦浅矣天下承平日久纲纪文章纎悉备具无有毫髪未尽未便一部周礼举行略遍但不姓姬尔窃谓今日正当持循法度不宜复有増广建置歌呼于吏舍者勿问醉吐于车茵者勿逐客至欲有所开说者饮以醇酒勿聴择士惟取通大体知古谊者用之虽不立功功在其中矣某之所得于古人者如此不知其当否也阁下倘以为然归见何丞相其亦以此说告之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二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三十
(明)贺复征 编
○书二十六
贺陈丞相【宋朱熹】
恭闻制书延拜进秉国钧凡在陶镕孰不欣頼伏惟明公以大忠壮节早负天下之望自知政事赞襄宻勿凡所论执皆系安危至其甚者辄以身之去就争之虽未即从而天子之信公也益笃天下之望公也益深凛凛然惟惧其一旦必去而不可留也夫明公所以得此于上下者岂徒然哉今也进而位乎天子之宰中外之望岂不欣然咸曰陈公前日之言天下之言也争之不去危于去矣而今乃为相则是天子有味乎陈公之言而将卒从之也陈公其必以是要谈上前而决辞受之几矣且天下之事其大且急者又不特此陈公果不得谢而立乎其位必且次第为上言之为上行之其不黙然而受兀然而居也明矣熹虽至愚亦有是说然今也聴于下风亦既余月政令之出黜陟之施未有卓然大异于前日则是明公葢未尝以中外之望于公者自任而茍焉以就其位矣熹受知之深窃所愧叹未知明公且将何以善其后也请得少効其愚而明公择焉葢闻古之君子居大臣之位者其于天下之事知之不惑任之有余则汲汲乎及其时而勇为之知有所未明力有所不足则咨访讲求以进其知攀援汲引以求其助如捄火追亡尤不敢以少缓上不敢愚其君以为不足与言仁义下不敢鄙其民以为不足以兴教化中不敢薄其士大夫以为不足共成事功一日立乎其位则一日业乎其官一日不得乎其官则不敢一日立乎其位有所爱而不肯为者私也有所畏而不敢为者亦私也屹然中立无一毫私情之累而惟知为其职之所当为者夫如是是以志足以行道道足以济时而于大臣之责可以无愧不审明公图所以善其后者其有合于此乎其有近于此乎无乃复有进于此者而熹之愚不足以知之乎愿亟图之庶乎犹足以终慰天下之望毋使前日之欣然者更为今日之悒然也抑熹又有请焉葢熹尝辱明公赐之书矣其言有曰前軰为大臣不过持循法度主张公道知无不言复君以德公行赏罚进贤退不肖而已今日事有至难风俗败坏官吏茍且强敌在前边备未立如之何其可为也熹愚不肖深有所疑葢凡明公之所易者皆古人之所难而明公所难者乃古人之所易也反复思虑不得其说将以质之左右而未暇也今者敢因修庆而冒以为请伏惟明公试反诸心而以事理之轻重本末权之诚知夫真难易之所在而有以用其心焉则亦无难之不易矣诗曰伐柯伐柯其则不逺愿明公留意则天下幸甚
与陈侍郎书【朱熹】
昨者伏蒙还赐手书慰藉甚厚拜领感激不知所言而奉祠冐昧之请又蒙台慈引重再三卒以得其所欲所示堂帖谨以秖受仰荷恩眷尤不敢忘而不知所以报也葢熹赋性朴愚惟知自守间一发口枘凿顿乖度终未能有以自振于当世退守丘园坐待沟壑而已今以阁下之力得窃廪假以供水菽之养其为私幸亦已大矣顾于义分犹有幸冒之嫌而阁下推挽之初心犹以为不止于此此则岂熹所敢闻哉又蒙垂喻今日之事慨然有戞戞乎其难哉之叹且承任职以来屡有建白去处之义自处甚明熹也虽未获与闻其详然有以见贤人君子立乎人之本朝未尝一日而忘天下之忧亦不肯以一日居其位而旷其职葢如此然犹不鄙迂愚疎贱之人而语之及此其意岂徒然哉熹诚不足以奉承教令然窃不自胜其慕用之私是以忘其不佞而试効一言焉执事者其亦聴之熹尝闻天下之事有本有末正其本者虽若迂缓而实易为力捄其末者虽若切至而实难为功是以昔之善论事者必深明夫本末之所在而先正其本本正则末之不治非所忧也且以今日天下之事论之上则天心未豫而饥馑荐臻下则民力巳殚而赋敛方急盗贼四起人心动摇将一二以救其弊而求所以为图维之术则岂可以胜言哉然语其大患之本则固有在矣葢讲和之计决而三纲颓万事隳独断之言进而主意骄于上国是之说行而公论郁于下此三者其大患之本也然为是说者茍不乘乎人主心术之蔽则亦无自而入此熹所以于前日之书不暇及他而深以夫格君心之非者有望于明公葢是三说者不破则天下之事无可为之理而君心不正则是三说者又岂有可破之理哉不审阁下前日之论其亦尝及是乎抑又有大于此者而山野之所弗闻弗知者乎阁下诚得其本而论之则天下之事一举而归之于正殆无难者而吾之去就亦易以决矣熹窃不自胜其愤懑之积请复得而详言之夫沮国家恢复之大计者讲和之说也坏边陲备御之常规者讲和之说也内咈吾民忠义之心而外絶故国来苏之望者讲和之说也茍逭目前宵旰之忧而养成异日宴安之毒者亦讲和之说也此其为祸固已不可胜言而议者言之固已详矣若熹之所言则又有大于此者葢以祖宗之雠万世臣子之所必报而不忘者茍曰力未足以报则姑为自守之计而蓄憾积怨以有待焉犹之可也今也进不能攻退不能守顾为卑辞厚礼以乞怜于相凌之强敌幸而得之则又君臣相庆而肆然以令于天下曰凡前日之薄物细故吾既捐之矣欣欣然无复毫分忍痛含寃廹不得已之言以存天下之防者呜呼孰有大于祖宗陵庙之雠者而忍以薄物细故捐之哉夫君臣之义父子之恩天理民彝之大有国有家者所以维系民心纪纲政事本根之要也今所以造端建极者如此所以发号施令者如此而欲人心固结于我而不离庶事始终有条而不紊此亦不待知者而凛然以寒心矣而为此说者之徒惧夫公论之沸腾而上心之或悟也则又相与作为独断之说傅会经训文致奸言以深中人主之所欲而阴以自托其私焉本其为说虽原于讲和之一言然其为祸则又不止于讲和之一事而已是葢将重悞吾君使之傲然自圣上不畏皇天之谴告下不畏公论之是非挟其雷霆之威万钧之重以肆于民上而莫之敢撄者必此之繇也呜呼其亦不仁也哉甚于作俑者矣仁人君子其可以坐视其然而恬然不为之一言以正之乎此则既然矣而旬日之间又有造为国是之说以应之者其欺天罔人包藏险慝抑又甚焉主上既可其奏而羣公亦不闻有以为不然者熹请有以诘之夫所谓国是者岂不谓夫顺天理合人心而天下之所同是者耶诚天下之所同是也则虽无尺土一民之柄而天下莫得以为非况有天下之利势者哉惟其不合乎天下之所同是而强欲天下之是之也故必悬赏以诱之严刑以督之然后仅足以刼制士夫不齐之口而天下之真是非则有终不可诬者矣不识今日之所为若和议之比果顺乎天理否耶合乎人心否耶诚顺天理合人心则固天下之所同是也异论何自而生乎若犹未也而欲主其偏见济其私心强为之名号曰国是假人主之威以战天下万口一辞之公论吾恐古人所谓德惟一者似不如是而于诗所称具曰予圣谁知乌之雌雄者不幸而近之矣昔在熈寜之初王安石之徒尝为此论矣其后章惇蔡京之徒又从而绍述之前后五十余年之间士大夫出而议于朝退而语乎家一言之不合乎此则指以为邦朋邦诬而以四凶之罪随之葢近世主张国是之严凛乎其不可犯未有过于近时者而卒以公论不行驯致大祸其遗毒余烈至今未巳夫岂国是之不定而然哉惟其所是者非天下之真是而守之大过是以上下相狥直言不闻卒以至于危亡而不悟也传曰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况所差非特毫厘哉呜呼其可畏也已柰何其又欲以是重误吾君使之寻乱亡之辙迹而躬驾以随之也呜呼此三说者其为今日大患之本明矣然求所以破其说者则又不在乎他特在乎格君心之非而已明公不在朝廷则已一日立乎其位则天下之责四面而至与其颠沛于末流而未知所济孰若汲汲焉以勉于大人之事而成已成物之功一举而两得之也熹杜门求志不敢复论天下之事久矣于阁下之言窃有感焉不能自已而复发其狂言如此不识髙明以为如何也尚书王公计就职已久方羣邪竞逐正论消亡之际而二公在朝天下望之屹然若中流之砥柱有所恃而不恐虽然时难得而易失事易毁而难成更愿合谋同力早悟上心以图天下之事此非独熹之愿实海内生灵之愿也
与留丞相书【朱熹】
熹輙有愚悃仰陈钧聴孤贱鄙儒迂阔有素中间诸公不知其不肖徃徃误有收拾使令之意而熹方拙不能奉承是以多致龃龉而不能无遗恨于其后爰自戊申之夏狼狈岀关杜门空山葢已无复当世之念矣不意相公曽未识其面目乃于秉钧之初首加拔用熹以衰懒不堪剧部为辞又蒙改命更畀郡符到官一年有请必遂如褒赠漳浦髙公减免经总制钱之属皆前日守臣所屡请而不得者是相公于熹知之不为不深而于漳之士民爱之不为不厚矣至于经界一事乃独屡上而不报至其甚不得已而阳许之矣则又多为疑贰之言以求谗贼之口曽不一年而卒罢之则熹于是始疑相公所以知熹者不若其于乡里小儿之深所以爱夫漳之士民者不如其于琐琐姻娅之厚而匹夫之志固以慨然自知其决不可以复入相公之门矣是以湖南广西再命再辞葢不惟以粗伸己志亦庶几阴以解谢临漳千里狼狈失业之民而于相公则不敢以为恨也今者相公郊居累月一旦来归未遑他事而复首以不肖之姓名言于上前付以湖南一路之寄圣主以相公之言为重即使岀命而相公又申以手札之赐慰喻劝勉礼意勤渥有加于前君相之恩隆厚若此政使贱躯羸顿不堪上道神识昏昧不任治剧亦当黾勉拜命走伏官次以称所蒙而熹之私心反复思之终以前事有未能忘者又窃惟念相公自居大位悉引海内知名之士无一不聚于朝今兹之事虽相公出命于郊不得亲回天意而诸贤在列各摅忠悃并进苦言不遗余力是乃无异出于相公之口相公于此得士之多致君之效其亦以无愧古人矣然则若熹之愚姑亦勿问而置之度外似亦未足以亏盛德之万分而况启拟之恩谦尊之美相公又已行之乎夫宰相以得士为功下士为难而士之所守乃以不自失为贵今相公之得士如此下士如此已为盛美若又能容熹使不自失其所守则是古人所谓人有其寳者亦何必使之回面污行而为终身之羞哉抑今日之势天意虽若暂回而恐未固祸机虽若暂息而恐未除事会之来乃有大于漳州之经界者而恐不但如前日之易平也愿相公深以前事为戒公其心逺其虑毋使天下之士贤于熹者复有所激而不肯出于门墙则熹今日之言犹未为无以报德也区区此意但欲相公知之所有省状公札则不敢尽吐所怀矣倘蒙将上早赐施行勿使至于再渎则熹千万幸甚
与朱元晦秘书【陈亮】
去秋辱答教委曲具尽足见长者教人不倦之意谓亮书中有不平之气则诚有之矣自棘寺归闭门不与人交徃以妻弟之故一岀数日便为凶徒聚数十人而欲杀之一命存亡仅丝发许而告之州县漠然不应不知今年是甚运数事发之五日头重而不可扶眼闭而不可擘冥心静念以一死决不可免矣负一世之谤顽然未尝自辨数死后谁当为我明之明日崛然而兴令小児具纸笔强作长者一书兾死后有能明此心者耳岂愿自敷叙短长于门下者哉书成复就枕又二十日而后动止作息不异于平时丘宗卿亦受羣儿谤伤之言半闲半界州府卒归狱于赵穿亮以此身既存而不复问矣世途日狭亮又一身不着行户宜其宛转陷于榛莽而无已时也今年不免聚二三十小秀才以教书为行户一面治小圃多植竹木起数处小亭子后年随众赴一省试或可徼幸一名目遮蔽其身而后徜徉于园亭之间以待尽矣其它当一切付之能者暇时策杖访长者于武夷之山尽布腹心以求是正留与千百年间做个话说亦庶几不枉此一生一死矣亮旧与秘书对坐处横接一间名曰燕坐前行十歩对柏屋三间名曰抱膝接以秋香海棠围以竹杂以梅前植两桧两柏而临一小池是中真可老矣叶正则为作抱膝吟二首君举作一首词语甚工然犹说长说短说人说我未能尽畅抱膝之意也同床各做梦周公且不能学得何必一一说到孔明哉亮又自不会吟得使此耿耿者无以自发秘书髙情杰句横岀一世为亮作两吟其一为和平之音其一为悲歌慷慨之音使坐此屋而歌以自适亦如常对晤也去仆已别赍五日粮令在彼候五七日不妨千万便为一作至恳至恳抱膝之东侧去五七歩作一杉亭颇大名曰小憩三面临池两傍植以黄菊后植木樨八株四黄四丹更植一大木樨于其中去亭可十歩池之上为桥屋三间两面皆着亮牕名曰舫斋过池可十四五歩地即一大池池上作赤水堂三间又作箔水正临大池池可三十亩池旁又一小池小池之旁即驿路去驿路百歩有一古松甚大而茂当是七八十年之松赤水堂正对之名曰独松堂堂后为宁廊一间中有大李树两旁为小廊分趋舫斋小廊之两旁即植桃堂之两旁为小斋以憩息环植以竹独松堂寻赤水木未足度与舫斋皆至秋可成杉亭之池如偃月西一头既作栢屋东一头当作六柱榧亭一间名曰临野正西岸上稍幽作一小梓亭于其上名曰隐见更去四十歩即作小书院十二间前又临一池以为秀才读书之所度三年皆可成也两池之东有田二百畆皆先祖先人之旧业尝属他人矣令尽得之以畊如此老死亦复何憾田之上有小坡为园二十畆先作小亭临田名曰观稼它时又可作一小圃今且植竹余未有力也此小坡亮所居屋正对之屋之东北又有园二十畆种蔬植桃李而已楼台侧畔杨花过帘幕中间燕子飞可只作富贵者之事业乎魏公座右铭荷见教非欲示人而见者辄夺去岂但妙画为人所寳爱当是荒頼者无分当得此教十六大字不敢强今以妻父之葬辄欲求六大字以光墓上男子不敢犯分以求而荆妇心欲其夫转以为请此于理宜可许也愿得之为祷亮并欲求抱膝燕坐小憩六大字干冒但剧惶恐纳纸六幅恐不中则书室自斥冩之良妙胸中所怀千万而一见终未可期已经新元伏惟燕居有相尊候动止万福前书大略为死计耳纸末之论葢非小故却只略言之而未竟宜烦来教之辨答也朋友之论多教亮以无多聒挠长者虽然怀不尽于长者之前又似不用情理之所在岂宜如此但已愿更一言之昔者三皇五帝与一世共安于无事至尧而法度始定为万世法程禹启始以天下为一家而自为之有扈氏不以为是也启大战而后胜之汤放桀于南巢而为商武王伐纣取之而为周武庚挟管蔡之隙求复故业诸尝与武王共事者欲修德以待其自定而周公违众议举兵而后胜之夏商周之制度定为三家虽相因而不尽同也五覇之纷纷岂无所因而然哉老庄氏思天下之乱无有巳时而归其罪于三王而尧舜仅免耳使若三皇五帝相与共安于无事则安得有是纷纷乎其思非不审而孔子独以为不然三皇之化不可复行而祖述止于尧舜而三王之礼古今之所不可易万世之所当宪章也芟夷史籍之繁词刋削流传之讹谬参酌事体之轻重明白是非之疑似而后三代之文灿然大明三王之心迹皎然不可诬矣后世之君徒知尊慕之而学者徒知诵习之而不知孔氏之劳葢如此也当其是非未大明之时老庄氏之至心岂能遽废而不用哉亮深恐儒者之视汉唐不免如老庄当时之视三代也儒者之说非可废者汉唐之心迹未明也故亮尝有区区之意焉而非其任耳夫心之用有不尽而无尝泯法之文有不备而无常废人之所以与天地并立而为三者非天地常独运而人为有息也人不立则天地不能以独运舍天地则无以为道矣夫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者非谓其舍人而为道也若谓道之存亡非人所能与则舍人可以为道而释氏之言不诬矣使人人可以为尧万世皆尧则道岂不光明盛大于天下使人人无异于桀则人纪不可修天地不可立而道之废亦已久矣天地而可架满过时则块然一物也人心而可牵补度日则半死半活之虫也道于何处而常不息哉惟圣为能尽伦自余于伦有不尽而非尽欺人以为伦也惟王为能尽制自余于制有不尽而非尽罔世以为制也欺人者人常欺之罔人者人常罔之乌有欺罔而可以得人长世者乎不失其驰舍矢如破君子不必于得禽也而非恶于得禽也范我驰驱而能发必命中者君子之射也岂有持弓矢审固而甘心于空返者乎御者以正而射者以手亲眼便为能则两不相值而终日不获一矣射者以手亲眼便为能而御者委曲驰骤以从之则一朝而获十矣非正御之不获一射者之不以正也以正御逢正射则不失其驰而舍矢如破何徃而不中哉孟子之论不明久矣徃徃反用为迂阔不切事情者之地亮非喜汉唐获禽之多也正欲论当时御者之有罪耳髙祖太宗本君子之射也惟御者之不纯乎正故其射一岀一入而终归于禁暴戢乱爱人利物而不可掩者其本领宏大廓开故也故亮尝有言三章之约非萧曹之所能教而定天下之乱又岂刘文靖之所能发哉此儒者之所谓见赤子入井之心也其本领开廓故其发处便可以震动一世不止如赤子入井时微渺不易扩耳至于以位为乐其情犹可以察者不得其位则此心何所从发于仁政哉以天下为己物其情犹可詧者不总之于一家则人心何所底止自三代圣人固已不讳其为家天下矣天下大物也不是本领宏大如何担当开廓得去惟其事变万状而真心易以汨没到得失枝落节处其皎然者终不可诬耳高祖太宗及皇家太祖葢天地頼以常运而不息人纪頼以接续而不坠而谓道之存亡非人之所能预则过矣汉唐之贤君果无一毫气力则所谓卓然不泯灭者果何物耶道非頼人以存则释氏所谓千刼万刼者是真有之矣此论正在于毫厘分寸处较得失而心之本体实非饾饤辏合以成此大圣人所以独运天下者非小夫学者之所能知使两程而在犹当正色明辨比见秘书与叔昌子约书乃言诸贤死后议论蠭起有独力不能支之意伯恭晓人也自其在时固已知之矣天地人为三才人生只要做个好人圣人人之极则也如圣人方是成人故告子路者则曰亦可以为成人来喻谓非成人之至诚是也谓之圣人者于人中为圣谓之大人者于人中为大纔立个儒者名字固不该不尽之处矣学者所以学为人也而岂必其儒哉子夏子张子游皆所谓儒者也学之不至则荀卿有某氏贱儒之说而不及其它论语一书只告子夏以女为君子儒其它亦未之闻也则亮之说亦不为无据矣管仲尽合有商量处其见咲于儒家亦多毕竟总其大体却是个人当得世界轻重有无故孔子曰人也亮之不肖于今世儒者无能为役其不足论甚矣然亦自要做个人非专狥管萧以下规模也正欲搅金银铜鐡镕作一器要以适用为主耳亦非专为汉唐分疏也正欲明天地常运而人为常不息要不可以架满牵补度时日耳夫说话之重轻亦系其人以秘书重德为一世所尊仰一言之岀人谁敢非以亮之不肖虽孔子亲授以其说纔过亮口则弱者疑之强者斥之矣愿秘书平心以聴惟理之从尽洗天下之横竖髙下清浊黒白一归之正道无使天地有弃物四时有剩运人心或可欺而千四五百年之君子皆可葢也故亮尝以为得不传之絶学者皆耳目不洪见闻不惯之辞也人只是这个人气只是这个气才只是这个才譬之金银铜鐡只是金银铜鐡炼有多少则器有精粗岂其于本质之外换岀一般以为絶世之美器哉故浩然之气百炼之血气也使世人争骛高逺以求之东扶西倒而卒不着实而适用则诸儒之所以引之者亦过矣亮方治少屋宇更无举头工夫而新媍急欲为其父遣人仓卒具此又未能究所怀秘书未必肯遽以为然更三五徃复则其论定矣亮亦不敢自以为是也秘书无惜极力铺张以见教论不到底则彼此终有不尽之情耳君举年大而学不止正则学识日以超颕非复向时建寕相见之正则也亮人品庸俗本非山水好乐此间亦无所谓山水可乐者且于平地妆点些子景致所谓随分春光是也徐子才常相见不独有可用之才而为学之意方笃亦甚思得一见长者但要岀不易耳渠本约有便即作一书偶亮遣人仓遽之甚不暇更于五十里外取书亮不敢拜寿之宣教专状计同台眷长少一一安宁过庭以此示之为幸新媍儿女附拜再四起居柑子一庵内有真柑五十枚乃是黄岩柑闻其味颇胜温州者亮亦不能别也大栗干者八斤随至轻凂尚幸笑留石天民此月二十三日赴上未曽得相见其贫日甚而有力者念之不以情今且得全家饱暖也百冗中西望武夷如欲飞动而祠禄之满又恐秘书复被牵岀一见定何时千万为世道崇护不任区区之祷
与杨守三【陆九渊】
违逺色咲倐尔经时洽闻讴谣益用乡德某自省事以来五十年矣不知几易太守其贤而可称者惟张安国赵景明陈时中钱伯同四人殆如晨星之相望可谓难得矣今执事临之又光于诸公邦人何幸虽然属者郡政不竞已甚积弊宿蠧殆难驱除滑吏豪家相为表里根盘节错为民蟊贼质之淳黠势之强弱相去悬絶本非对偶吏胥居府庭司文案宿留于邦君之侧以闲剧劳逸尝吾之喜愠以日月淹速尝吾之忘忆为之先后缓急开阖损益以蔽吾聪明乱吾是非而行其计豪家拥髙赀厚党与附会左右之人创端绪于事外以乱本贽结左证于党中以实伪事工为节目以与吏符合而成其说吾以异乡之人一旦而聴之非素谙其俗而府中深崇闾里之事不接于吾之目涂巷之言不闻于吾之耳被害者又淳厚柔弱类不能自明自达聴断之际欲必得其情而不为所欺此甚明者之所难也吾虽得其情彼尚或能为之牵制以格吾之施行吾断之速则文疎事漏而无以絶其辞吾求其详则日引月长适以生其奸况其是非曲直之未分而常有以贰吾之心疑吾之见变乱其事寔而其情亦未易得也一堕其计奸恶失所畏良善失所恃矣岂不难哉善恶之习犹阴阳之为消长无两大之理一人之身善习长而恶习消则为贤人反是则为愚一国之俗善习长而恶习消则为治国反是则为乱时之所以为否泰者亦在此而已开辟以来羲皇而降圣君贤相名卿良大夫相与扶持封殖者善也其所防闲杜絶者恶也明明在上者明此而已火在天下大有明之至也象曰君子以遏恶扬善顺天休命传亦有之为国家者见恶如农夫之务去草焉芟夷藴崇之絶其本根勿使能植则善者信矣夫子曰聴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使夫子生今之世为今之吏亦岂遽使人无讼哉易有讼卦其来久矣不能无讼岂惟今日若其聴讼之间是非易位善恶倒置而曰自有使人无讼之道无是理也舜之受终必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兠于崇山窜三苖于三危殛鲧于羽山而后天下咸服夫子之得鲁政必诛少正卯于两观之下而后沈犹氏不敢朝饮其羊公镇氏出其妻镇溃氏踰境而徙鲁之鬻牛马者不豫价遏恶扬善顺天休命前圣后圣其揆一也必使无讼之道当于聴讼之间见之矣君子之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遏恶扬善顺天休命此其存心也与后世茍且以逃吏责钩距以立威者岂可同年而语哉举斯心以加诸彼使善习日长恶习日消恶者屈善者信其无讼也必矣蒙照知之素辄効区区以禆万一
上执政书【陆游】
某官阁下文人之在天下用之徒以为用世之观太平之饰不用则亦已耳非如兵刑钱谷之吏不可以一日无也然为国者每每收取不忍弃去岂固为是不急哉葢天下之事惟此为最难非诚好之捐三二十年之勤耗心疲力雕瘁齿发饮食寝梦悲欢得丧一在于是者殆未易可以言工信工矣然且髙不足以为功名下不足以得财利尘编蠧简束而藏之幸世有知此道者叹息称工呜呼可谓钝哉以天下之勤苦为天下之至钝待千万中一二人之知此贤公卿以人物为己任者所以不忍弃也某小人生无他长不幸束髪有文字之愚自上世遗文先秦古书昼夜读思开山破荒以求圣贤致意处虽才识浅闇不能如古人迎见逆决然譬于农夫之辨菽粟葢亦专且久矣原委如是泒别如是机杼如是边幅如是自六经左氏离骚以来歴歴分明皆可指数不附不絶不诬不紊正有岀于竒旧或以为新横骛别驱层岀间见每考观文词之变见其雅文则缨冠肃袵如对王公大人得其怪竒则脱帽大呌如鱼龙之陈前枭卢之方胜也间辄自笑曰以此娯忧舒悲忘其贫病则可耳持以语人几何其不笑且骂哉诚不自意诸公闻之或以为可书生所遭如此虽穷死足以无憾矣然师慕下风而未得一望履舄此心歉然不敢遑寜恭惟明公道德风节师表一世当功名富贵之会而不矜践山林钟鼎之异而不变非大有得于胸中其何以能此夫文章小技耳然与至道同心闗捩惟天下有道者乃能尽文章之妙此某所以忘其贱且贫而愿有闻于左右也
上虞丞相书【陆游】
某闻才而见任功而见録天下以为当君子曰是管仲相齐卫鞅相秦之法耳有人于此才不足任功不足録直以穷故哀之天下且以为过君子则曰是三代之俗周公孔子之政也何也彼有才吾頼其才因以髙位处之彼有功吾藉其功因以厚禄报之上持禄与位以御其下下挟才与功以望其上非市道乎故齐秦用之虽足济一时之急而俗以大坏君子羞称焉若夫三代之俗周公孔子之政则不然无才也无功也是直无所用也无所用之人虽穷而死者百千軰何损于人之国哉自薄者视之尚奚恤君子顾深哀之视其穷若自我推以与之之不敢安也矜怜抚摩衣之食之曰彼有才有功者何适而不遇吾所急者其惟无所用而穷者乎此心父母也推父母之心以及于天下无所用之人非圣贤孰能哉谓之三代之俗周公孔子之政则宜故王覇之分常在于用心之薄厚而昧者不知也恭惟大丞相道学精深力量广大庶几以周公孔子之政而复三代之俗者浑浑巍巍不可窥测平时挟功恃才锱铢较计者皆自失退聴若某之虑不才无功流落十年乘隔万里而终未敢自黙特曰身之穷大丞相所宜哀耳某行年四十有八家世山阴以贫悴逐禄于夔其行也故时交友醵缗钱以遣之硖中俸薄某食指以百数距受代不数月行李萧然固不能归归又无得食一日禄不继则无策矣儿年三十女年二十婚嫁尚未敢言也某而不为穷则是天下无穷人伏惟少赐动心捐一官以禄之使粗可活某则可使具装以归又望外则使可毕一二婚嫁不頼其才不藉其功直以其穷可哀而已此气象自秦以来世以功利相高没不见者累二千年今始见于门下所愿持之不摇行之不疑则岂独某之幸哉
上辛给事书【陆游】
某官阁下君子之有文也如日月之明金石之声江海之涛澜虎豹之炳蔚必有是实乃有是文夫心之所养发而为言言之所发比而成文人之邪正至观其文则尽矣决矣不可复隐矣爝火不能为日月之明瓦釜不能为金石之声潢污不能为江海之涛澜犬羊不能为虎豹之炳蔚而或谓庸人能以浮文炫世乌有此理也哉使诚有之则所可炫者亦庸人耳某闻前軰以文知人非必巨篇大笔苦心致力之辞也残章断藁愤讥戏笑所以娯忧而舒悲者皆足知之甚至于邮传之题咏亲戚之书牍军旅官府仓卒之间符檄书判类皆可以洞见其人之心术才能与夫平生穷达寿夭前知逆决毫芒不失如对棊枰而指黒白如观人面而见其目衡鼻纵不待思虑捜索而后得也何其妙哉故善观晁错者不必待东市之诛然后知其刻深之杀身善观平津侯者不必待淮南之谋然后知其阿谀之易与方发策决科时其平生事业巳可望而知之矣贤者之所养动天地开金石其胸中之妙充实洋溢而后发见于外气全力余中正闳博是岂可容一毫之伪于其间哉某束髪好文才短识近不足以望作者之籓篱然知文之不容伪也故务重其身而养其气贫贱流落何所不有而自信愈笃自守愈坚每以其全自养以其余见之于文文愈自喜愈不合于世夫欲以此求合于世某则愚矣而世遂谓某终无所合某亦不敢谓其言为智也恭惟阁下以皋陶之谟周公之诰清庙生民之诗启廸人主而师表学者虽乡殊壤絶百世之下犹将想望而师尊焉某近在属部而不能承下风望余光则是自絶于贤人君子之域矣虽然非敢以文之工拙为言也某心之为邪为正庶几阁下一读其文而尽得之唐人有曰士之致逺先器识而后文艺是不得为知文者天下岂有器识卑陋而文词超然者哉狂率冐犯死有余罪
与尉论捕盗书【陆游】
某昨暮闻以逐盗遽岀虽小事亦有难处置者此十许人皆负重辟相与窜伏山林中昏夜伺便小刼比官知之则已分散跳匿无次舍旗鼓可以物色求无偏禆部伍可以策画破无粮可烧无巢穴可穷骤集忽散如鬼物然又实小盗官兵计其不能为甚害所以久不获也今未言能万一驯致大盗但无辜之民时时遭刼亦不可云细事方其刼时执缚恐廹计民之寃与遭大盗亦有何异今日偶见一退卒说此事颇若可采不敢效庸人以非职事故黙黙不以告卒言此十许人虽岀没合散不常似难遽获然昼必食夜必息得金帛必卖刼掠徃来至近亦须行四五里岂有都无一人见之之理葢自顷民言见贼官辄意其与贼通捕系笞掠久之无所得始释去是官自塞耳目为贼计则多为捕贼计则疎矣一二年来民间惩创此事虽与贼交臂而过归家噤黙不敢以语比邻而况于告官乎故官兵动息贼皆先知而贼虽近在十歩内官兵终不得知某思其言实中事情亦尝窃度之环三县弓手土兵为人几何逐捕十许贼连歳弗获不可不思其故也四境无事秋稼如云谁肯为贼囊槖者纵有亦不应人人皆然吾軰儒者当有大略愿足下旷然无疑于胸中不当效武夫俗吏但知守故常也夫战而献馘自三代以来用之不可谓非古然近世至贼杀平人以为功靖康建炎间不胜其弊始更制凯还勿献馘使将校列上功最而已繇是妄杀之祸十去八九然则三代圣人之遗法尚可改以便事而况近歳妄庸者所为乎自今有言见盗者当一切慰藉遣去即度其不妄或粗有补则又稍旌别之虽目前未得力但使人人敢言见贼贼踪迹益露势益穷蹙逺不过数月获矣足下试熟策之秋暑夜次自爱
与魏容斋书【谢枋得】
大元制世民物一新宋室逋臣只欠一死上天降才其生也有日其死也有时某愿一死全节久矣所恨时未至耳大元慈仁如天不妄杀一忠臣义士虽曰文天祥被奸民诬告而枉死后来寃状明白奸民亦正典刑其待亡国之逋臣可谓厚矣某虽至愚极闇岂不知恩所以寜为民不为官者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此天地间常道也有伊尹之道有伊尹之志则何事非君何使非民若伯夷柳下惠则自知不能为伊尹决不敢学伊尹矣自丙戍程御史将隆旨宣唤之意今第五次蒙大元以礼招徕上有尧舜下有巢由上有成汤下有随光上有周武下有夷齐其所以效虞人之死而不徃愿学夷齐之死而不仕者正欲使天下万世知大元之量可与为尧舜可与为汤武能使谢某不失臣节视死如归也兹蒙大叅相公拘管周先生道院日夜劳动録事司吏卒十余人乃坊正屋主监守岂非忧某之逃走耶某是男儿死即死耳不可为不义屈何必逃走大叅相公忧虑亦太劳矣先民有言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某兹蒙大叅相公缧绁而到大都以缞绖见留忠齐诸公且问诸公容一谢某聴其为大元闲民于大元治道何损杀一谢某成其为大宋死节于大元治道何益只恐前误大宋后误大元上帝监观必有报应诸公自无面目立于天地间某母丧未葬据礼经不可除服只当缞绖见公卿凶服不可入君如大元有命当歴冩江南官吏贪酷生灵愁苦之状作万年书陛下一聴进退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此其书中第二义也某自九月十一日离嘉禾即不食烟火今则并勺水一果不入口矣惟愿速死与周夷齐汉龚胜同垂青史可以愧天下万世为臣不忠者兹蒙颁赐仰见礼士之盛心某闻之食人之粟者当分人之忧衣人之衣者当任人之劳乘人之车者当载人之难某既以死自处度此生不能报答恩遇矣义不敢拜受所以钧翰台馈事件尽交还来使回纳使帑外郎又传钧旨云欲访问某何事某初志亦愿効一得之愚今则决不敢矣鲁有公甫文伯死其母敬姜不哭室老曰焉有子死而不哭者夫其母曰孔子圣人也再逐于鲁而此子不能从今其死也未闻有长者来内人皆行哭声闺中自杀者二此子也必于妇人厚而于长者薄也吾所以不哭君子曰此言岀于母之口不害其为贤母也若岀于妇人之口则不免为妬妇矣言一也所居之位异则人心变矣某义不岀仕者也今虽有忠谋竒计则人必以为妬妇矣恐徒为天下所笑惟相度容之
却聘书【谢枋得】
夷齐虽不仕周食西山之薇亦当知武王之恩四皓虽不仕汉茹商山之芝亦当知髙帝之恩况蒸藜含粝于大元之名地乎大元之赦某屡矣某受大元之恩亦厚矣若效鲁仲连蹈东海而死则不可今既为大元之游民矣庄子曰呼我为马者应之以为马呼我为牛者应之以为牛世之人有呼我为宋之逋播臣者亦可呼我为大元游惰民者亦可呼我为宋顽民者亦可呼我为大元之逸民者亦可为轮为弹与化徃来虫臂鼠肝随天付予若贪恋官爵昧于一行纵大元仁恕天涵地容哀怜孤臣不忍加戮某有何面目见大元乎某与太平草木同沾圣朝之雨露生称善士死表于道曰宋处士谢某之墓虽死之日犹生之年感恩感德天实临之司马子长有言人莫不有一死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先民广其说曰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公亦可以察某之心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三十
●钦定四库全书文章
辨体彚选巻二百三十一
(明)贺复征 编
○书二十七
与窦先生书【元许衡】
老病侵寻归心急廹思所以上请未得其门也迩来相从实望见教不意复有引荐之言闻之蹴踖且惊且惧邸舍中恳陈所以不可之故至于再三始蒙惠许违别三数日复虑他说间之不终前惠是用喋喋重陈向来恳祷不可意尝谓天下古今一治一乱治无常治乱无常乱乱之中有治焉治之中有乱焉乱极而入于治治极而入于乱乱之终治之始也治之终乱之始也治乱相寻天人交胜天之胜质掩文也人之胜文犯质也天胜不已则复而至于平平则文着而行矣故凡善恶得失之应无妄然者而世谓之治治非一日之为也其来有素也人胜不已则积而至于偏偏则文没不用矣故凡善恶得失之迹若谬焉者而世谓之乱乱非一日之为也其来有素也析而言之有天焉有人焉究而言之莫非命也命之所在时也时之所向势也势不可为时不可犯顺而处之则进退出处穷达得丧莫非义也古之所谓聪明睿知者唯能识此也所谓神武而不杀者唯能体此也或者横加己意欲先天而开之拂时而举之是揠苗也是代大匠斵也揠苗则害稼代匠则伤手是岂成已成物之道哉即其违顺之多寡乃其吉凶悔吝之多寡也生平拙学认此为的信而守之罔敢自易今先生直欲以助长之力挤之伤手之地是果相知者所为耶无益清朝徒重后悔岂交游之沉不足为之虑耶抑真以樗散为可用之材也相爱之深未应乃尔若夫春日池塘秋风禾黍夏未雨蚕老麦收冬将寒囷盈相积门喧童稚架满琴书山色水光诗怀酒兴拙谋或可以办此也是以心思意向日日在此安此乐此言亦此书亦此百周千折爱期得此而后已先生不此之助而彼之助是不可其所可而可其所不可也其可哉将爱之实害之万惟恕察言不能櫽括悚息待罪
与乌叔备书【安熙】
熙顿首再拜上启叔备尊兄侍史一别七年岂胜向仰人来获闻动静聊以为慰又闻春间尝以酒致疾虽已得愈然中情犹不能释然也即辰新秋犹热恭惟调摄有道侍履益以康佳矣然尊兄早亲有道笃志力行人望所属不可不重为此道保惜也愿兄留意更加慎节以迓新祉以慰友朋期望之意幸甚幸甚易说精要想已就绪丁亥集亦当脱藁恨不得陪侍左右侧闻髙论也熈一来此行及三载独学无友益以荒惰然随分读书小作程课玩心观理更于应事接物间体验警省亦略有效但觉悔尤山积日夕増惧耳四书集义精要近因读朱子文集对校一过尚多有疑误别纸録呈幸因书来以一言可否之使得有所据依也疑此书初脱藁先生未使学者校勘故多有此误虽非大义所闗然亦不可不订正也近因看诗传亦欲取朱子文集及语録之言凡渉论诗有与集传相发明者依精要例冩出以便初学亦似有益又尝病读春秋者只知读左氏而不读正经欲节取左氏传文议论叙事本末始终依仿通鉴纲目作小字注之经文之下以类相从各附本句凡左氏浮夸乖戾之语皆删去之秦汉以来大儒先生之言及诸家说可取者亦略节取附注其后庶观春秋者有以考传读左氏者亦知有经其大旨一以朱子为本而达于张程以求圣人之意不审髙明以为如何其它所欲言者甚众千里相望渺不可得极思向来承晤之乐复何时而可遂耶伏纸引领不胜驰情因便不惜痛加鞭策至幸至幸此固惟王仲安时相见渠读四书甚有得处时与之语亦多有警助去歳又得一王仪伯年二十五六曽从董宗道受四书诗书传好学不倦作文字亦可观歳一至中山时来晤语也
上耶律中书书【元好问】
四月二十有二日门下士太原元好问谨斋沐献书中书相公阁下易有之天造草昩君子以经纶伏惟阁下辅佐王室奄有四方当天造草昧之时极君子经纶之道凡所以经造功业考定制度者本末次第宜有成策非门下贱士所敢与闻独有一事系斯文为甚重故不得不为阁下言之自汉唐以来言良相者在汉则有萧曹丙魏在唐则有房杜姚宋数公者固有致太平之功而当时百执事之人毗助赞益者亦不为不多传记具在葢可考也夫天下大器非一人之力可举而国家所以成就人才者亦非一日之事也从古以来士之有立于世必藉学校教育父兄渊源师友讲习三者备而后可喻如修明堂总章必得楩楠豫章节目磥砢万牛挽致之材预为储蓄数十年之间乃能备一旦之用非若起寻丈之屋欂栌椳楔楹杙甍桷杂岀于榆柳槐栢可以朝求而暮足也窃见南中大夫士归河朔者在所有之圣者之后如衍圣孔公者旧如冯内翰叔献梁都运斗南髙户部唐卿王延州从之时軰如平阳王状元纲东明王状元鹗濵人王贲临淄李浩秦人张徽杨奂李庭训河中李献卿武安乐夔固安李天翼沛县刘汝翼齐人谢良弼郑人吕大鹏山西魏璠泽人李恒简李禹翼燕人张圣俞太原张纬李谦冀致君张德辉高鸣孟津李蔚真定李冶相人胡德珪易州敬铉云中李微中山杨果东平李昶西华徐世隆济阳张辅之燕人曹居一王铸浑源刘祁及其弟郁李仝平定贾庭扬杨恕济南杜仁杰洛水张仲经虞卿麻革东明商挺渔阳赵着平阳赵维道汝南杨鸿河中张肃河朔勾龙瀛东胜程思温及其从弟思忠凡此诸人虽其学业操行参差不齐要之皆天民之秀有用于世者也百年以来教育讲习非不至而其所成就者无几丧乱以来三四十人而止矣夫生之难成之又难乃今不死于兵不死于寒饿造物者挈而授之维新之朝其亦有意乎无意乎诚以阁下之力使脱指使之辱息奔走之役聚养之分处之学馆之奉不必尽具饘粥足以糊口布絮足以蔽体无甚大费然施之诸家固已骨而肉之矣他日阁下求百执事之人随左右而取之衣冠礼乐纪纲文章尽在于是将不能少助阁下萧曹丙魏房杜姚宋之功乎假而不为世用此诸人者可以立言可以立节不能泯泯黙黙以与草木同腐其所以报阁下终始生成之赐者宜如何哉阁下主盟吾道吾乐得贤才而教育之一言之利一引手之劳宜不为诸生惜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三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三十二
(明)贺复征 编
○书二十八
答章秀才论诗书【明宋濓】
濂曰三百篇勿论已姑以汉言之苏子卿李少卿非作者之首乎观二子之所著纡曲凄惋实宗国风与楚人之辞二子既没继者絶少下逮建安黄初曹子建父子起而振之刘公干王仲宣力从而辅翼之正始之间嵇阮又疉作诗道于是乎大盛然皆师少卿而驰骋于风雅者也自是厥后正音衰微至太康复中兴陆士衡兄弟则仿子建潘安仁张茂先张景阳则学仲宣左太冲张季鹰则法公干独陶元亮天分之髙其先虽出于太冲景阳究其所自得直超建安而上之髙情逺韵殆犹大羮充铏不缀盐酰而至味自存者也元嘉以还三谢颜鲍为之首三谢亦本子建而杂叅于郭景纯延之则祖士衡明逺则仿景阳而气骨渊然骎骎有西汉风余或伤于刻镂而乏雄浑之气较之太康则有间矣永明而下抑又甚焉沈休文拘于声韵王元长局于褊廹江文通过于摹拟阴子坚渉于浅易何仲言流于琐碎至于徐孝穆庾子山一以婉丽为宗诗之变极矣然而诸人虽或逺式子建越石近宗灵运玄晖方之元嘉则又有不逮者焉唐初承陈隋之弊多尊徐庾遂致颓靡不振张子寿苏廷硕张道济相继而兴各以风雅为师而卢升之王子安务欲凌跨三谢刘希夷王昌龄沈云卿宋少连亦欲蹴驾江薛固无不可者奈何溺于乆习终不能改其旧甚至以法律相髙益有四声八病之嫌矣唯陈伯玉痛惩其弊专师汉魏而友景纯渊明可谓挺然不羣之士复古之功于是为大开元天寳中杜子美复继出上薄风雅下该沈宋才夺苏李气吞曹刘掩颜谢之孤髙杂徐庾之流丽真所谓集大成者而诸作皆废矣并时而作有李太白宗风骚及建安七子其格极髙其变化若神龙之不可羁有王摩诘依仿渊明虽运词清雅而萎弱少风骨有韦应物祖袭灵运能一寄秾鲜于简淡之中渊明以来葢一人而已他如岑参髙达夫刘长卿孟浩然元次山之属或以兴寄相髙取法建安至于大厯之际钱郎逺师沈宋而苗崔卢耿吉李诸家亦皆本伯玉而宗黄初诗道于是为最盛韩柳起于元和之间韩初效建安晩自成家势若掀雷抉电撑决于天地之垠柳斟酌陶谢之中而措辞俊逸清妍应物而下亦一人而已元白近于轻俗王张过于浮丽要皆同师于古乐府贾浪仙独变入僻以矫艳于元白刘梦得歩骤少陵而气韵不足杜牧之沉涵灵运而句意尚竒孟东野阴祖沈谢而流于蹇涩卢仝则又自出新意而渉于怪诡至于李长吉温飞卿李商隠段成式专夸靡蔓虽人人各有所师而诗之变又极矣比之大厯尚有所不逮况厕之开元哉过此以往若朱庆余项子迁李文山郑守愚杜彦之吴子华軰则又驳乎不足议也宋初袭晩唐五季之弊天圣以来晏同叔钱希圣刘子仪杨大年数人亦思有以革之苐皆师于义山全乖古雅之风迨王元之以迈世之豪俯就绳尺以乐天为法欧阳永叔痛矫西昆以退之为宗苏子美梅圣俞介乎其间梅之覃思精微学孟东野苏之笔力横絶宗杜子美亦颇号为诗道中兴至若王禹玉之踵微之盛公量之祖应物石延年之效牧之王介甫之原三谢虽不絶似皆尝得其髣髴者元佑之间苏黄挺出虽曰共师李杜而竞以已意相髙而诸作又废矣自此以后诗人迭起或波澜富而句律踈或煅炼精而情性逺大抵不出于二家观于苏门四学士及江西宗泒诸诗葢可见矣陈去非虽晩出乃能因崔徳符而归宿于少陵有不为流俗之所移易驯致隆兴干道之时尤延之之清婉杨廷秀之深刻范至能之宏丽陆务观之敷腴亦皆有可观者然终不离天圣元佑之故步去盛唐为益逺下至萧赵二氏气局荒颓而音节促廹则其变又极矣由此观之诗之格力崇卑固若随世而变迁然谓其皆不相师可乎苐所谓相师者或有异焉其上焉者师其意辞固不似而气象无不同其下焉者师其辞辞则似矣求其精神之所寓固未尝近也然唯深于比兴者乃能察知之尔虽然为诗当自名家然后可传于不朽若体规画圆凖方作矩终为人之臣仆尚乌得谓之诗哉何者诗乃吟咏性情之具而所谓风雅颂者皆出于吾之一心特因心感触而成非智力之所能増损也古之人其初虽有所沿袭末复自成一家言又岂规规然必于相师者哉呜呼此未易为初学道也近来学者类多自髙操觚未能成章輙阔视前古为无物且扬言曰曹刘李杜苏黄诸作虽佳不必师吾即师吾心耳故其所作往往猖狂无伦以扬沙走石为豪而不复知有纯粹冲和之音可胜叹哉
上侯城先生第二书【王绅】
向者不揣愚惑輙献瞽言于左右葢祈执事立言著书以振天下之聋肓情激于中不觉覼缕执事以为然耶谈笑纳之俾副其望可也以为非耶诃叱而麾斥之不为过也今既不遂其请顾乃赐答以千数百言若有所论辩者尤见执事之徳之弘不以言之不善而遗之独固守其谦撝而不变又且道之使尽其言者是岂绅之所敢望哉然而有不可已于言者故不得不终其说也执事惩扬雄王通之徒未明道而著书为无益于世遂欲躬颜子原宪之行俾黙黙无片简之可传而后已是犹惩人之病风而恶出畏人之溺水而却游也不其矫之太深而过情也哉且天之生圣人也岂特独厚其身邪亦将用其有余以备其不足尔观乎尧舜禹皋陶益之典谟髙宗汤武成康伊傅周召之训诰若孔子之所以删述曾子思孟之所以继绳其大要皆所以成已而成物也以是圣人虽不世出而斯道不终灭者以有斯文之足征也今执事又谓斯道近世大儒剖析刮磨具已明白纵著书不能加于孔孟故辞让不为是尤不可也且所谓成已成物之道六经已具载矣孔子无言可也而犹不忘于弟子之问答孔子大圣也其言该博无遗宜若无以加矣而曾子犹用心于大学子思亲承曾子之授且圣人之泽未逺可以忘言矣亦汲汲于中庸孟子时异端虽起茍举圣人之说而辟之亦可矣乃反复乎七篇之言至周元公道絶千数百载文献昭昭尚在也亦必以心得之妙笔而为书其后若二程子若张子若朱子若吕子軰莫不各以著书为事其余纷然作者不暇论彼诸圣贤者岂不知天下之道一揆也圣贤之至不可等也然且鳃鳃焉若此者所谓畏天命而悲人穷至人之心也今执事言行皆取则于贤哲顾独于斯而避之此绅之所以未晓也且执事之所以修于已者美矣而士之所以望于执事者亦至矣正宜寝不安席食不下咽拳拳夜以继日而图副人之望尚何暇恬居安处而俯与绅论辨去取乎哉惟执事深思而毋忽
与苏先生【方孝孺】
去年得叔度书已知执事念太史潜溪公之徳欲为论次遗事以传私心喜慰继以感泣旋闻从者校文关中不知归期何时而某卧病山中无由过栝苍路使欲致一书达所欲言至今未果自古圣贤君子道徳言行信于天下者如孔子孟子身没而言在者若无待于人之传然由门人弗图其传也后世史官无所凭信往往剿取异闻怪说以实其事或不知其姓字寿年之真读其书者至今以为恨其次若杨雄王通俱号一世大儒咸有所论著以发其藴蓄亦若不待人言而后信矣然雄以作美新媚莽受訾于世或者谓非雄所著殆后人依仿而为之通书称隋唐大臣皆其弟子识者谓多误妄疑非出于通之手若是者使其门人有所述以纪是非之实宁有纷纷异论哉惟其当时以为吾师之徳行文章自足以传而有轻视天下之意故天下之人得持此遗失而议之呜呼天地之大日月之明无所资于人而其行度徐疾盈虚之数犹必俟人纪之而后定彼以圣贤君子为无待于人之言不亦大过矣乎吾太史公逺宗孔孟以为学髙视雄通而有余其著书其制行其事君行道固已暴于四方而信于当时传于蛮夷之国而诵于缙绅当世虽未有发明之者亦无害其不朽也决矣苐其末年遭罹飞语一子一孙死于祸而家迁身放卒于异乡倘不得有道而能言者白其本心告之万世暧昧之谤人将憾之非特忠贤受抑于无穷且俾圣朝有知人未明之损岂细故哉宜乎执事有意于图之也千载之闲士之蒙诬受诳者何限逺则司马子长以言语被刑蔡邕以慨叹受戮近则程叔子有贪黩之谤洓水公遭奸党之名其它挤于险诐之人污于朋党之论生不得诉寃于朝殁不得返葬于里者不可胜计然其心迹卒光明于后世者赖有明士端人断以天下之公是非而不惑于流俗一时之私意大者辩其诬于史策小者表阡铭墓以示将来是以士有就死而不恨挫抑而愈光以有人发扬于后也今执事居与公同乡学与公同道于公有师友之义而公之自朝退休于家也属望于执事者甚厚且执事尝官太史而以论譔之作为已任于公之事而不有述焉何以解后人之疑正流俗之失而慰公之神灵于地下哉虽然公之心不期人之白已也忠义自信而且尝为人言事君犹事父与事天也父不可欺天不可怨顺受之而已矣每论古人遇贬窜而怨诽及为文过于愤激者深鄙薄之以为不达君臣之义其素所存者如此及乎临大故遭大祸视子孙之死夷然不少见颜面窜逐之至若返其乡次于江壖端坐而逝此其心岂以世之荣辱介意哉其信乎已者可以质之幽明而无怍考诸圣贤而不愧其于人之谤且誉若推之以为髙也抑之以为卑也安之而已矣身受其患尚无怨尤而于事行之白不白也复何较焉然而某之有求于执事而欲图公之传者非为公计也为诵公之文尊公之徳而欲尽知其平生之计也是则斯文鸟可已哉自公之亡天下无师后生小子自以为髙而议公者多矣然徐而视之如蚊蚋之羣忽已消而公固自若窃亦见其不量力而徒为尔哓哓也人之贤不肖固有定论文章之髙下亦然近时作者渐以稀阔在东南惟执事及徐教授耳徐公之文简质典重有浑然之气然推赡畅达言极论而不竭者实惟执事某往与太史公论斯事过辱特见许与而前軰三数公复从而推奬之然七八年痛自摧斥向时之可许与者尽矣人持所业殊与相见时异惟以体乎身见乎事有补乎圣贤而传之万世此鄙陋之志而亦太史公夙昔期望之意也执事可无以教我乎士气日卑学术日趋于污下某病废无聊无足负荷斯事矣惟执事善自谋以大宣正学上报国家下慰相知者之望心所欲言者无踰于此而当今可告以此言者惟执事耳故卒一言之
答张廷璧书【方孝孺】
辱寄诗五篇且诱之使决其可否足下之意良厚矣但足下之诗刻削森秀与世俗异味其辞信竒矣而有不然者盖古人之道虽不专主乎为诗而其发之于言未尝不当乎道是以雅颂之辞烜赫若日月雄厉若雷霆变化若鬼神涵蓄同覆载诵其诗也不见其辞而惟见其理不知其言之可喜而惟觉其味之无穷此其为竒也不亦大乎而作之者初非求为如是之竒也本之乎礼义之充养之乎情性之正诗足以昌其言言足以致其志如斯而已耳后世之作者较竒丽之辞于毫末自谓超乎形器之表矣而浅陋浮薄非果能为竒也稚子刻雪以为娱目之具当其前陈非不可喜徐而察之荡而无遗尚焉取其为竒也哉足下之为竒固非此类然旨近味漓乏和平醇厚之韵得非所质之本未甚充而从事于竒丽之末故耶不本之务而求攻于末是犹弃木之根而蟠其枝以为美欲其华泽茂遂弗可得矣故圣贤君子之文发乎自然成乎无为不求工竒而至美自足达而不肆也严而不拘也质而不浅也奥而不晦也正而不窒也变而不诡也辩而理澹而章秩乎其有仪煜乎其不枯而文之竒至矣然圣贤君子曷尝容私于其间哉盈而流激而发不求而自得者也足下于此固已知之矣而出言命意未免有艰苦涩滞之态者求于言而不求于言之所从出无惑乎其难也今天下学者靡靡焉惟习之所同潜窃阳剽无所顾忌以为能诗不可胜数欲其知所趋向由大路而不失驱驰之节者舎足下莫先焉而仆犹僭有所言多见其妄也虽然不知而妄言仆诚过矣使妄言而偶有益于人岂非好古者之所乐闻乎昔有贵人之子病蛊而求药于医医偶出其妻以毒鼠之药付之贵人之子服而且泄既而疾良愈自医者言之其药信妄矣自愈者言之孰知其妄与否乎仆尝怪风俗颓巧相师为佞至于朋友亦以谀恱为忠近得陈元采书殊有箴教之益切中吾病为之喜而不寐
与郑叔度书【方孝孺】
仆闻古之人未尝以文为学也唐虞夏商逺不可征然观于诗书数十篇中纪四代之功徳固若耳闻而目见至周制作大备孔子称其文特言其礼乐宪章之盛耳故雅颂之所陈诰命之所述易礼之所论著崒然而崇渊然而深炳然而章明肆然而易直端大斯谓之文矣而岂有意而为之哉譬如登泰山之巅极乎目之所至而水则江海淮泗山则鳬峄龟蒙周秦齐鲁滕薛梁郑卫赵韩魏人民之繁鲜土地之广狭皆得之于心故言之而不诬问之无不知泽中之夫升寻丈之丘而望焉所见不过东阡北陌鸡犬牛羊踪迹輙逞智以谈于人终不畅达而顺适何者所见髙下之不同也故人有知道与否而文何以异此自汉以来天下莫不学为文若司马相如扬雄亦其特者而无识为已甚夫屈原之离骚忧世愤戚呼天日鬼神至列之辞其语长短舒纵抑扬阖辟辩说恠异杂错而成章皆出乎至性忠厚介洁得风人之义然务以忠情达志非拘拘执笔凝思而为之也至于其徒寖失师意流于淫靡而相如与雄复慕而效之穷幽极逺捜辑艰深之字积累以成句其意不过数十言而衍为浮漫瑰恠之辞多至于数千言以示其博至求其合乎道者欲片言而不可得其至与泽中之夫何异哉自斯以后学者转相袭仿不特辞赋为然而于文皆然迨夫晋宋以后萎弱浅陋不复可诵矣人皆以为六朝之过而安知实相如之徒首其祸哉向非唐韩愈氏洗濯刮磨而力去之文殆未易言也仆少读韩氏文而髙其辞然颇恨其未纯于圣人之道虽排斥佛老过于时人而措心立行或多戾乎矩度不能造颜孟氏之域为贤者指笑目为文人心窃少之从总角輙自誓惩以为虽不易至孔子之堂奥而颜孟之事皆在所愿学者茍循其路而望其庐乌有不至哉复以欲知古人之道必识古人文字故时习章句凡有所感触亦间发之其意在明斯道非为文也而吾子猥誉其文为可观此仆之所深惧而不敢居者也虽然吾子见其可而称之乃爱仆之至而乐其有所成名岂有过哉顾失者仆耳仆奉先人之遗体二十有二年学虽未至而知其味者亦已数年矣而身不能由之口不能以告乃徒假纸笔为事宜乎吾子之以文称我也仆今而后其知过乎夫人不生则止生而不能使君如唐虞致身如伊周宣天地之精正生民之纪次之不能淑一世之风俗掲斯道于无极而窃取于文字间受訾被垢加以文士之号不亦羞圣贤负七尺之躯哉
与王修徳书【阙名】
承寄示古赋及杂诗数篇赋寓意深逺得楚人音节诗亦萧然有出尘之韵讽咏累日喜不自胜某向以安居饱食无毫髪及物之益妄不自度欲搜辑邑里遗事成一小书上以昭扬贤士君子之潜徳下以为劝于将来俾后生小子有所慕而为善葢举古闾师党正之职尔非敢妄窃褒贬之柄而冀其传也夫古人之传世者岂偶然哉其事足传矣其辞不能发之则不可传其辞与事称矣作者之道徳言行不足取信于世则虽传而人不之信今纵使有卓然宏伟可喜之绩付之无闻之人着以不闻之辞亦恐其卒归于泯坠而况耆旧沦丧之余闻其名者不知其事言其事者莫考其实而欲取信于无穷焉可冀乎是以尝为吾兄言其故而乆未成书者此也忠节孝友笃行之人既各为之传其它文学贵显者欲析而二之则其迹虽有隠显之殊而其志行学术初不相逺以仕者为宦达既非所以尊之俱目之曰儒林则亦有以政事称者今不敢僭为区别通谓之先达列传但以时世分先后而不以仕否为重轻窃意如是庶乎不失其序而无抑扬去取之嫌若夫治邑之大夫其有惠政及民如陈长官胡汲仲亦不可使其遗事日就亡失今为立良吏篇以处之凡名姓称于吏民之口者皆得附见焉然宋数百年厯贤令丞多矣世絶无所传闻往时纪风土者俱弃而不録今亦无所征而为之立传使其人皆若洪忠宣者由是而兴处显位立名绩于天下固不待此而传若不幸官仅止此疲其心思智力蕲一闻于来世而又不可得岂非可恨哉前所问数公不知曾得其事状否第宋末为文者矫陈腐之过喜以新竒乱事实如君家太常固未免此近访得太常为郑龙图墓铭至于官位亦以他名易之读之殊不晓其所居为何职所行为何事惟视之太息而已文之为文岂以此等新竒为好哉真不识其何说也夫文辞于学者至为浅事以道言之正不必求其新竒惟发人所未尝言之理则可谓之新非众人思虑之所及则可谓之竒如孔子之大传有圣人以来未之有也子思之中庸孟子之七篇有诸子以来未之有也周子之太极通书张程之西铭易传以至朱子之所论著有经说以来未之有也以其古所未有谓之新竒或可也然圣贤岂务为新竒哉其道明其徳盛其言不得不髙且美耳故夫外道徳以为文辞者皆圣贤之所弃者也近时自悼少时狂谬所好所业者不过记诵文辞而记诵不能博文辞不能工则又仅得其最陋者以是空言寖多絶无自得之味思一屏絶之而以颜曾所以自治者治其心为日稍久觉向时过阙愈众茍不早悟其非几老死瓮盎中与蚊蚋俱尽而不知天地日月之为大深可惧也吾兄前书有学无端绪之叹甚见进学之笃近世之浅陋者正坐易足而自髙耳未能执笔已斥颜柳不知晋人书法未能遣辞已呼苏子瞻为阿轼欲毁弃其文于孔孟之书未尝详读旬日已指程朱说经之误纷然辨驳不自愧耻此其人岂复知有天地日月也哉吾軰当深以之为戒求古人崇大之域而趋焉可也所欲言者无穷不为吾兄发之则无所发矣然不能详畧道一二林嘉猷在此静笃可喜不欲其专意为文辞尝痛与之言凡在此者亦皆知所向方但未知终竟如何耳近鲍民瞻来其为人有意于学俾且读四书以端其本知圣贤所言之要自当知其本末也乡里质美者不为少但不喜学故无由与之言使得数十軰错布一邑岂非美事邪有杂诗数首书遗嘉猷风味出所寄茅栗下如蹲鸱黄独不足适口然或有无味之味也久不执笔不复成字聊发一笑
答刘养浩书【阙名】
一自为别不复以书相问者六年患难忧苦何所不罹形迹几于相忘矣然梦寐中未尝不相会于萝山之下两溪之间也闲居独处追惟昔日贤豪之盛想其仪状言笑宛在目前徐而思之如风花霜叶存者无几吾兄于众人竞进之时虽若少抑而卒以此全人之得丧祸福倚伏之际孰非天哉而彼顾置喜戚于其间非惑耶孝孺出处兄想已知近于此理阅之愈熟居之愈安每观古之名士少遭挫抑则戚嗟怨悼若无所容者深病其无识退之柳侯文章虽髙然于此道未有所得殊可厌薄耳吾兄居得美地义门士友可以往来考质其学必进其视索居无徒者为何如第孝孺近来渐不喜为无用之文人有求者非甚不得已未尝与之于势要人尤不喜见杜门谢事欲成一二小书苦于疾疢未能有成年齿弥长大茍不求古归宿之地而效儿女子涂青抹红以自诳衰老将至矣欲安所之耶患疟患眼难于作字念相与之厚情不可遏聊一言之
答许廷慎书【阙名】
往在京师士人从濠上来者多能诵足下歌诗固已窥见胸中之一二去年在临海遇林左民张廷璧二子问足下言行滋详二子自负为竒才至说足下輙弛然自愧以为莫及也然后益信所窥之不妄近在王修徳所得所録文章数篇及手书深欲读之会仆家难作未果寓目輙引去重入京师道涂所行千余里恒往来于懐及到此获岁寒事记于友人家览数行而大惊喜命意持论卓卓不茍非流俗人所敢望也何足下取于天之厚至是邪斯文世以为细事然最似为天所靳惜其赋于人也铢施两较不肯多与得之稍多者便若为所记忆时时廹蹙督责不使有斯须佚乐意此理絶不可晓岂其可重者果在此耶不然何独忌此而恱彼耶如仆自揣百无所有以粗识数字大为所困当危忧兢悚时自誓欲以所能归诸造物甘为庸人而不可得足下幸安适无所苦而骎骎焉欲抉发竒秘以与造化争也然其取忌亦大甚矣得微亦蹈其所忌乎仆虽为斯文喜然窃以为非计之得也虽然君子顾于道如何耳宁论利害哉自古竒人伟士不屈折于忧患则不足成其学载籍所该大半皆不得意者之辞也然后世卒光明崇大又安知忌之于一时者非所以为无穷之幸而恱之于俄顷者非甚弃之耶此可为足下道聊以发笑且自解耳左民多称王微仲之贤恨无由见之适见其弟冕仲亦雅士当是吾軰之秀大不凡也仆侍祖母故来此其详有所难言
与士修书【阙名】
辱书重以诗集序见属意若罪其逋缓者此诚足罪也然仆于庸众人茍有所求皆不敢拒而亟畀之岂于足下而有所惜邪顾谓凡物处美恶之间者必待人言而后定足下之诗辟之夜光照乘委之道上亦知其为可寳矣茍又从数数然噪于其侧指于人以为寳不亦费于辞乎斯仆所以久而未作者以足下自足取信于世而然耳非果有所惜也今足下乃不以至美自居而若有取于无能之言何所取之异耶虽然世之有求于仆者非能真知斯文之足取也眩于好誉者之云而不自知耳天下之好文章者比肩而知言者无几人以斯文称于人者相望而能言者无几人能言而知人之言者足下是也然则足下虽无待于仆仆固将卒言之而况恳然属之乎仆之狂言今且出矣足下诚知言当有以复我无徒罪其迟而幸其得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三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三十三
(明)贺复征 编
○书二十九
答程伯大论文书【明朱夏】
古今能言之士孰不欲雄峙百代之上而垂声乎百世之下哉然而卒抱竒志而不见泯泯以老死者何其多也岂非才识之不逮故不能成一家之言以至此耳三代之后卓然成一家之言者纔十数人而止其余皆磨灭澌尽则信乎得之于天者非超然而不羣则难乎其以文章自命矣比辱赐书大抵未能达夫雄深雅健之作而务为浮薄靡竟之文而已此甚不可也仆闻古之为文者必本于经而根于道其纪志表传记序铭赞则各有其体而不可以淆焉而莫之辨也至其发言遣辞又奚以剽贼为工哉今不本于经不根于道而杂出于百家传记之说则其立论不自其大而自其细固已自小矣尚何能与古人齐驱并驾哉老蘓之文顿挫曲折苍然郁然巉刻峭厉几不可与争锋然而有识之士犹有讥焉者良以其立论之驳而不能尽合乎圣人之道也今无苏公之才而立论又下苏公逺甚则何望其言之立而不仆焉古之用兵其合散进退出竒制胜固神速变化而不可测也至其部伍行阵之法则绳绳乎其弗可以乱为文而不法是犹用师而不以律矣古之论文必先体制而后工致譬诸梓人之作室也其栋梁榱桷之任虽不能以大相逺也而王公大人之居与浮屠老子之庐官司之署庶民之室其制度固悬絶而不相侔也使记也而与序无异焉则庶民之室将同于浮屠老子之祠亦可乎铸剑而肖于刀且犹不可斵车而肖于舟不尤以为迂且拘乎韩子之于文也惟陈言之务去今虽全未能如韩子亦宜少刋落矣乃悉古书竒字而驯集鳞次焉不几于天吴紫鳯颠倒短褐也耶苏子谓锦绣绮縠服之美者也然尺寸而割之错而钮之以为服则绨缯之不若今先生乃欲集羣英以为华为好其亦异于作者之见矣世有窭人为覩其邻之富也日夜攻钻而剽之幸而得其货宝财贿以为得计矣一日徼者获之则薾然盗也而至死不悟且役役焉割裂而缀缉之则其气固已薾然矣又何能浑浩如江河而有排奡之力哉故夫兰苕翡翠又鸟覩夫掣鲸也且古之为文非有心于文也若风之于水适相遭而文生焉故鼔之而为涛含之而为漪蹙之而为縠澄之而为练激之而为珠玑非水也风也二者适相遭而文生也天之于物也独不然乎纎者秾者丹者垩者莫不极其美丽而造化者岂物物而雕之哉物各付物而天下之巧莫加焉彼有昧于此者三年而刻叶且文犹乐也太古之音和平雅淡而风俗以淳人心以正桑间濮上淫哇烦趣而人心风俗荡而忘返使先生而与闻制作将安取乎则何独疑于文也先生教之曰茍无毛嫱西施之美质则不能不借夫粉黛之假以掩其陋是朽木可得而雕粪土之墙可得而圬矣无塩天下知其恶也被珠玑曳罗绮不足以欺天下之目使天下而皆瞽也则可奈之何天下之不皆瞽也先生殆未覩夫正色也先生又谓吾五常论其犹玄耶太玄拟易而作然易出于造化之自然而玄也者出于智虑之私而已故不能免夫牵合艰难之态先儒固已讥其劳且拙矣故今去雄千余年而卒无好之者今先生乃欲著书以拟玄吾恐其不堪为覆瓿用矣先生又谓吾尝作诗命其集曰胡卢且鲁论诗序言诗之用若彼其博也而先生直以资人之笑视古诗之风亦少贬矣此亦好怪之过也先生卒教之曰其观吾文也还以一言庶有以知君子之是是非非也宋之季年文章败坏极矣遗风余习入人之深若黒之不可以白当此之时非返之则不足追乎古先生之心自以为过之矣而乌知其异于彼也先生之文始欲其竒也而卒以拙始欲其丽也而卒以恶始欲其雄也而卒以弱其风格言论莫不叛于古矣则亦难乎摭而言之矣且先生既与吾异则仆虽言之而无当于其心矣仆欲挽先生于迷途则愿悉吐出其中之藴取韩孟文日夜诵之觉已之见与向者异焉然后一吐其辞庶有合乎仆于学废弃之日常多加以怠惰不力然于作者之风致窃有见焉故敢畧陈其说
答梁孟敬书【刘永之】
仆自屏居山谷絶罕人事乃得留心于经籍而独学之寡陋讲贯之无徒日乃以所为春秋本旨序呈之左右冀有以警策而正诸及奉还示大获所望词累数百言若将有取于愚瞽之作而教以其所弗逮者谨受赐矣然蒙固之见有未尽暴白而明谕之旨有不可不复者敢畧布之以终大贶焉执事之言曰诸如或日或不日称爵称人名之字之王之称天与否诸侯之列序与否大夫之登名与否皆因史之旧非圣人之意之所存三传之要诸说之凿朱子之驳之为善又曰信公榖之过求褒贬之详未免蹈先儒之谬此胡康侯之失也凡此所论度越老生宿儒万万弗疑又曰夫子言知我惟春秋罪我惟春秋知之者知其明王者之法也罪之者罪其彰乱逆之迹也夫春秋之为春秋明王法彰乱逆诚圣人之旨也然谓因鲁史之文而笔之传之其小有乖讹则修之完之使观者有所劝沮而王法由诸而明乱逆由诸而彰则可也若谓损益乎鲁史而明之彰之则弗可也夫圣人者岂尽异于人哉其徳则圣人也其不幸而不得其位则犹夫人之子也时无明王谁知宗予待之者曰季孟之间则犹夫人之臣也而所事之君则荒君也其君之卿大夫则僭室也以犹夫人之臣子而立乎荒君僭室之朝而私损益其国之信史而明王法而彰乱逆无乃弗可乎夫今之与古逺矣而其理弗异也设使有一孔子生乎今之世立乎今之朝非君之命与其职守而取今之国史而损益焉予夺焉褒讥焉而公示之人其乃不为僇民者鲜矣圣人对阳货则谨诺之过宋而微服焉居其邦不非其大夫其自称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夫岂以其圣而傲当世乎哉葢方是时各国之史亦莫不有人焉其立辞亦莫不有法焉赵穿之弑逆也而书曰赵盾弑其君则晋史之良也崔杼之弑逆也太史死者三人而卒书曰崔杼弑其君则齐史之良也之二国者有二良焉而况于鲁有周公之遗制与秉礼之臣者乎是故法之谨严莫过于鲁史其属辞比事可以为训莫过于鲁史其当世之治乱盛衰可以上接乎诗书之迹莫过于鲁史是以圣人有取焉谨録而传焉以寓其伤周之志焉其知者曰是不得已焉耳其不知者曰是匹夫也而暴其君大夫之恶于天下后世故曰知我者将在是罪我者将在是亦圣人之谦辞云耳夫岂曰改周制寓王法而托二百四十二年南面之权之谓哉仆故曰谓因乎鲁史而笔之传之而王法由诸而明乱逆由诸而彰可也谓损益乎鲁史而明之彰之则弗可也言之重辞之复必有大美恶焉此先儒之说也执事取之故曰首止之会盟葵丘之会盟皆再书也是美之大而详其辞也稷之会曰成宋乱刘单以王猛居乎皇尹氏立子朝而先之以王室乱皆复言焉是恶之大而详其辞也抑尝考之葢史策之实録而其纪载之体异焉耳其凡有五有据其事之离合而书之者有重其终而録其始者有重其始而録其终者有承赴告之辞而书之者有非承赴告之辞闻而知之而书之者此五者其凡也而皆所以纪实也或会而盟而同日是会之与盟合而为一事矣或会而盟盟而异日是会之与盟离而为二事矣合而一事则同书离而二事则异书固当然也夫首止之与葵丘也皆夏之会而秋之盟是离而为二事矣故再书焉此据其事之离合而书之者也践土之会美矣而盟不异书同日也平丘之会无美焉而盟则异书异日也皆实之纪也非美之大而详其辞也将书其取鼎也于稷之会则始之以成宋乱此重其终而録其始也既书曰宋灾伯姬卒也于澶渊之会则终之以宋灾故此重其始而録其终也会未有言其故者于之二者而言之特以明其所重也他如书寔来则先言州公如曹书齐侯伐北燕则遂书曁齐平皆是物也子朝之乱叔鞅至自京师而言之未知其孰是焉故曰王室乱此非承赴告之辞闻而知之而书之者也刘单以王猛居于皇则来告矣敬王居翟泉而尹氏立子朝则来告矣此承赴告之辞而书之者也他如程子之传例有曰将卑师少例书人此承赴告者也不知将师名氏多寡亦书人此闻而知之者也皆实之纪也非恶之而详其辞也曰言之重辞之复必有大美恶者焉先儒之过也且夫其名也着乎简册其迹也昭乎万世不必言之重也而皆知夫首止之为美矣不必词之复也而皆知夫稷之为恶矣故曰因乎鲁史而笔之传之而王法由之而明乱逆由之而彰也程子曰春秋大义数十炳如日星乃易见也其微辞隠义时措得宜者为难知也夫所谓炳如易见则然矣其曰隠微而难知果何谓哉圣人将昭大辨于万世顾乃有隠微难知之义是未免蹈前儒之失也杜预曰言髙则旨逺辞约则义微程子韪之则所谓隠微者犹是矣然则易之彖辞将非圣人之制作乎论语之答问将非圣人之言词乎何彼之平易显白而此之微隠难喻仆之愚不敢以为然也虽然程子之传有舎乎褒贬予夺而立言者则非先儒之所及也若胡康侯之学术正矣其议论辨而严矣其失则承乎先儒而甚之者也朱子尝曰有程子之易又曰可自为一书谓虽言理之精而非经之本旨也若胡氏之春秋其自为一书焉可也夫时有逺近则史有详畧史有详畧则辞有同异此甚易晓也若自文以上日食有不书日者文以下悉书日焉自文以前君行八十书至者十七文以后君行九十书至者六十四是也执事所谓随时而观经此诚善也而公羊子曰所见异词所闻异词所传闻异词何休曰所见之世其君父尤厚故多微词焉所闻之世思王父少杀故讳亦少杀焉所传闻之世思髙曾又少杀故弗之讳焉甚乎其陋矣陈傅良曰隠桓庄闵一书法也僖文宣成一书法也襄昭定哀一书法也夫不曰史之有详畧而曰圣人随其时而异其书焉其贤于公羊者几希大较说者之失有三尊经之过也信传之笃也不以诗书视春秋也其尊之也过则曰圣人之作也其信之也笃则曰其必有所受也其视之异乎诗书也则曰此见诸行事也此刑书也夫以为圣人之作而传者有所受则宜其求之益详而傅会之益凿也以为见诸行事以为刑书则宜其言之益刻而煅錬之益深也以为美则强求诸辞曰此予也此予也圣人之微辞也或曰圣人之变文也一说弗通焉又为一说以护之一论少窒焉又为一论以饰之使圣人者若后世之法吏深文而巧诋蔑乎寛厚之意此其失非细故也今仆之愚曰其文则鲁史其义则彰善而瘅恶冀述而传于后则以删诗定书赞易同其狂僭而为传也则直释其义其善者曰如是而善其恶者曰如是而恶无褒讥予夺之说其区别凡例则主程子其纲领大意则主朱子其三传则主左氏以杜预说而时核其谬妄其诸家则无适主取其合者去其弗合者如是而已窃以谓使圣人因乎鲁史焉则愚之说固已得矣使圣人而自作焉亦当据事而直笔之必不如先儒之云则愚之说亦蔑甚乖刺焉其自信者如此然犹以其考之也未浃洽焉其讲之也未贯通焉姑优柔之而姑反复之寛之以岁月而后可就也日序之言不足以尽意而明谕之懃恳不敢不复而辞不可殚也輙言其大都如此于戏舎执事其亦曷言之而曷听之乎超卓之识特达之见尚克示之幸甚
与行在户部诸公书【周忱】
伏闻治民之道在于禁惰游以一其志劝耕稼以敦其本葢惰游禁则土著固而避劳就逸者无所容耕稼劝则农业崇而弃本逐末者不得纵由是赋役可均而国用可足茍或不然则户口耗而赋役不可得而均地利削而国用不可得而给先王制六乡六遂之法以维持其民而均其土地者正谓此也迩者皇上念天下人民有因饥窘逃移者累降勅旨设抚民之官颁寛恤之条令天下郡邑招而抚之诸公颁布奉行克谨无怠天下之民感戴宏恩扶老携幼竞返桑梓惟独苏松之民尚有逺年窜匿未尽复其原额而田地至今尚有荒芜者岂优恤犹未至乎凡招回复业之民既蒙蠲其税粮复其徭役室庐食用之乏者官与赈给牛具种子之缺者官与借贷朝廷之恩至矣尽矣如此而犹不复业者亦必有其说焉葢苏松之逃民其始也皆因艰窘不得已而逋逃及其后也见流寓者之胜于土著故相煽成风接踵而去不复再怀乡土四民之中农民尤甚何以言之天下之农民固劳矣而苏松之民比于天下其劳又加倍焉天下之农民固贫矣而苏松之农民比于天下其贫又加甚焉天下之民常怀土而重迁苏松之民则常轻其乡而乐于转徙天下之民出其乡则无所容其身苏松之民出其乡则足以售其巧忱尝歴询其弊葢有七焉何谓七弊一曰大户苞荫二曰豪匠冒合三曰船居浮荡四曰军囚牵引五曰屯营隠占六曰邻境蔽匿七曰僧道招诱其所谓大户苞荫者豪势富贵之家或以私债凖折人丁男或以威力强夺人子息或全家佣作或分房托居赐之姓而目为义男者有之更其名而命为仆隶者有之凡此之人既得为其役属不复更其粮差甘心倚附莫敢谁何由是豪家之役属日增而南畆之农夫日以减矣其所谓豪匠冒合者苏松人匠丛聚两京乡里之逃避粮差者往往携其家眷相依同往或创造房居或开张铺店冒作义男女壻代与领牌上工在南京者应天府不知其名在北京者顺天府亦无其籍粉壁题监局之名木牌称髙手之作一户当匠而冒合数户者有之一人上工而隠蔽数人者有之兵马司不敢问左右邻不复疑由是豪匠之生计日盛而南畆之农民日以衰矣其所谓船居浮荡者苏松乃五湖三泖积水之乡海洋海套无有涘涯载舟者莫知踪迹近年以来又因各处闗隘废弛流移之人挈家于舟以买卖办课为名冒给邻境文引及河泊所由帖往来于南北二京湖广河南淮安等处停泊脱免粮差长子生孙不识乡里暖衣饱食陶然无忧乡都之里甲无处根寻外处之廵司不复诘问由是船居之丁口日蕃而南畆之农夫日以削矣其所谓军囚牵引者苏松竒技工巧者多所至之处屠沽贩卖莫不能之故其为事之人充军于中外卫所者輙诱乡里贫民为之余丁摆站于各处河岸者又招乡里之小户为之使唤作富户于北京者一家有数处之开张为民种田于河间等处者一人有数丁之子侄且如淮安二卫苏州充军者不过数名今者填街塞巷开铺买卖皆军人之家属矣仪真一驿苏州摆站者不过数家今者连甍接栋造楼居住者皆囚人之户丁矣官府不问其来厯里胥莫究其所从由是军囚之生计日盛而南畆之农夫日以消矣其所谓屯营隠占者太仓镇海金山等卫青村南汇吴淞江等所棋列于苏松之境皆为边海城池官旗犯罪例不调伍因有所恃特赐豪强遂使避役奸氓转相依附或入屯堡而为之布种或入军营而给其使令或窜名而冒顶军伍或更姓而假作余丁遗下粮差负累乡里为有司者常欲挨究矣文书数数行移卫所坚然不答为里甲者常欲根寻矣足迹稍稍及门已遭官旗之毒手由是屯营之藏聚日多而南畆之农夫日以耗矣其所谓邻境蔽匿者近年有司多不得人教导无方禁令废弛遂使蚩蚩之民流移转徙居东乡而藏于西乡者有焉由彼县而匿于此县者有焉畏粮重者必就无粮之乡畏差勤者必投无差之处舎瘠土而就膏腴者有之营新居而弃旧业者有之倐往倐来无有定志官府之勾摄者因越境而有所不行乡村之讥察者每容情而有所不问由是邻境之客户日众而南畆之农夫日以寡矣其所谓僧道招诱者天下之寺观莫盛于苏松故苏松之僧道弥满于四海有名器者因保举而为住持初出家者因游方而称挂■〈土答〉名山巨刹在处有之故其乡里游惰之民率皆相依而为之执役眉目清俊者称为行童年纪强壮者名为善友假服缁黄伪持锡钵或合伴而修建斋醮或沿街而化縁财物南北二京及各处镇市如此等軰莫非苏松之人以一人住持而为之服役者常有数十人以一人出家而与之幇闲者常有三五軰由是僧道之徒侣日广而南畆之农夫日以狭矣凡此七者特举其大畧而天下郡县此弊俱无纵使有之亦未必有如此之甚此等之人善作巧伪变乱版图户口则揑他故而脱漏田粮则挟他名而诡报惰游已乆安肯复归田里从事耕稼况其缺乏税额累累加配见在之户其中颇有智能者见其得计亦思舎畎畆弃耒耜而效其所为惟愚騃无用之人方肯始终从事于农业然坐受其弊亦岂无避免之心乎凡天下之事不可有一人之侥幸茍有一人侥幸而获免则必有一人不幸而受其弊苏松侥幸之民如此其多则不幸而受其弊者从可知矣是宜土著之农夫日减月除而无有底止矣忱尝以太仓一城之户口考之洪武年间见丁授田十六畆二十四年黄册原该六十七里八千九百八十六户今宣徳七年造册止有一十里一千五百六十九户核实又止有见户七百三十八户其余又皆逃絶虚报之数户虽耗而原授之田俱在夫以七百三十八户而当洪武年间八千九百八十六户之税粮欲望其输纳足备而不逃去其可得乎窃恐数岁之后见户皆去而渐至于无征矣是皆游惰不禁耕稼不劝故奸民得以避劳就逸弃本逐末如前之所云者诚宜立法以检制之抚民之官固未易以招之也愚以钝驽之才滥叨重寄昼夜劳心莫知所措伏望该部列位卿相与在朝公卿大臣详加讲究明白奏请将苏松等府逃移人户不拘通例别立一法以清理而检制之庶几户口可增田畆可辟税粮可完忱事出激切不觉覼缕之至惟冀详察而恕其狂妄幸甚
奉少傅东里杨先生书【罗肃】
少傅兼兵部尚书华葢殿大学士东里先生阁下仆闻探虎穴者必犯其怒蹈层渊者必捐其躯此理势之必然古今之通义虽三尺童孩犹知之况于读父书数十行识道理二三事入则侍讲经筵出则职司风纪者乎然志士委沟壑而不顾者由其所守不易故仆至愚至陋虽不能古人志而舎生取义亦所甘心焉此所以虽尝以言事被斥而爱君之心犹不能不惓惓于今日也然论者必将指而议之曰斯人也好竽鼓瑟者与抑亦出位而思者与不然则亦三伏光范门之流也噫是乌足以知汝敬哉夫以太平盛世风雨时人民安海宇宁谧固无可言者矣况乎圣天子具尧舜之资而臣邻弼直皆皋夔之軰又奚俟某一言哉然势有闗于宗社之重事有系于天下苍生之大则亦不敢畏论者之口而避蹈渊探穴之危也用敢熏沐缄辞以致愚衷万一惟先生进而教之窃闻太祖髙皇帝提三尺剑不阶寸土界羣雄以中立处必争之要地间闗展转二十余年于是西举伪汉东殱吴越南狥交广北定中原夫然后受天明命奄有四海开万世太平之基呜呼创业之难夫岂汤武所可拟伦哉自是厥后天无烈风淫雨野有瑞麦嘉禾海岳効灵诸物之福毕至而未闻髙皇帝代天子民之心少有暇豫也迨至太宗文皇帝始之以内难继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栉风沐雨躬擐甲冑一战而幽蓟平再战而齐鲁服三战而淮甸清四战而奸谀就诛反侧以安夫然后大安宗社再造寰区绍开中兴之鸿图弘建无前之伟绩呜呼继统之不易夫岂周宣汉光所能仿佛哉自是厥后四方风动万邦咸宁祥麟贡于南郊龙马产于东海可致之祥毕书诸简亦未闻文皇帝敬天勤民之心少有豫怠也夫以二圣创业垂统如是其盛顾何求不得何欲不遂而兢兢业业惟怀永图穆穆皇皇以成至治是以六七十载间风醇俗厚上下化之圣子神孙得以享太平之福于悠乆也夫何仁宗昭皇帝嗣大宝位未及朞月而奄弃羣臣四海之人若丧考妣衔哀抱痛以迄于今若此者讵天意耶憸邪幸进之徒挟迂怪之术售金石之方以求宠荣冨贵而致是也然而朝廷不知罪台宪不以言遂使此軰得志当时而宾天之诏遽下矣仆闻诏惊怛五内分摧惝怳凄愤不自知其心之恸哀之深也而忠肝义气之激烈斩焉衰服害究厥衷窃思去冬仆愚戆封章应诏言渉不敬正名定罪万死犹轻而昭皇帝念其愚闇怜其孤直以为言虽未足采听而心实可矜怜于是弘天地之量寛雷霆之诛宥其闲散之愆锡以清要之职俾得居言路近耿光以对扬休命厚徳深仁海涵春育抚躬循省思报何由幸赖圣天子以圣继圣恪遵成宪尚冀得少罄蝼蚁之诚薄効犬马之报庶上不负先帝任御史之意下不负平生之愿也然而渉月累旬犹乃缄口结舌卒无所言何哉良由圣徳日新圣化日广深有契于太祖太宗创业垂统之心又有皋夔軰匡直辅翼有如先生者也夫惟皋夔其任则必皋夔其心皋夔其心则必尭舜其君矣当今之时舎先生其谁哉此仆之所以不言者非惟有所不敢亦且恐蹈越爼之诮也及今亟欲以微事上言然又恐终蹈未信而諌之戾是以彷徨彳亍缄封数四几至竟达空函然而愚衷所激终不忍在弦之矢而不发也伏于今年六月覩车驾往天寿山躬谒二陵京师之人无有大小拜手稽首瞻望咨嗟以为圣天子大孝将以称殷礼展明禋而勤孝思也虽仆之愚亦谓谒陵礼毕不过涣发玉音命所司赉徭役勤事工覃恩泽然后整驾遄归以奉皇太后朝夕而慰士庶欢迎之心宁有他事耶既而道路喧传乃谓礼毕即较猎讲武且云先驱未成列车不迨驾而天闲龙马已载道矣若此者岂祖宗之心与又云此时扈从惟额森托噶与其徒数百人肆豺狼之贪争狐兎之利风驰电掣倐去忽来操弓矢纵钳勒以驰逐先后罔知白矢之义不识逐左之恭其气凭陵其势猝勃而狙诈狂狡尤难名状仆闻此言心悸胆落疑信相半而传者如出一口仆以为搜苖狝狩固有国之常经而讲武农隙亦盛世之先务然未闻谒未就工之陵而与降人较猎于山谷间也矧额森托噶者言语之不通衣服之殊制本无干城腹心之可寄又况行止举动之不驯以弧矢为生计以杀戮为耕耘万有一不虞虽悔何及哉且斯人固不可以恩义施若其少知恩义则当亲其族类以居其地矣今既背其所亲捐其所居又乌能保其异日不见背于我哉且其来也非其本心其留也廹于威势夫以形反侧之相袵黠猾之谋安可使之先后疏附耶传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信矣而犹宠异之若是岂非圣天子推赤心置其腹使之渐摩仁义耶然垂堂之戒衔橛之虞在先生则不可不为之深虑也且夫出警入跸岂徒为观美哉先生四朝耆臣二圣元辅于此而不言则谁得而言之此仆所谓势有闗于宗社事有系于天下苍生者正谓此也仆于驭强敌之事尝言之文皇帝文皇帝以为迂又尝陈之昭皇帝昭皇帝以为愚然仆自以为不迂不愚茍循其策而行之则朝家得怀逺之义而逺人拜来归之恩矣怀之将如何亦曰散其部落厚其赐予迁之迤南择便好田地以处之属之卫所解其甲兵而不以事任之夫如是虽突厥之强匈奴之盛獯鬻之大亦不得肆其豺狼之暴矣尚何衔橛之虞垂堂之戒仆尝以为额森托噶者处之京师且不可今乃宠之以扈卫之近以为名之六师且不可今乃赐之弓劔俾得侍卫圣躬于道路此仆之所以亟欲与先生言之而足五及门卒未遂一面虽然方今柱石之臣可言者非一人而皆礼絶百僚且无交际之雅先生尊则师也亲则斯文骨肉也又相从楮研有年故凡忠义所激惟某得以言之于先生惟先生得以所言达之于上也先生茍不鄙弃之仆又尚敢缄嘿有所避忌哉仆知此言达则死罪虽然与其不言而死以同草木朽腐孰若言之而毙之为愈乎况于圣天子至仁至圣或矜其愚直而赐之不死乎此所以于推鞠之顷汲汲然书之灯下以陈先生之前者诚以夜来太阴之薄蚀天意或者垂象以为此等先戒也不然何以变易如是其速哉夫以天象之变异于上者如此人事之乖于下者如彼人皆知惜之岂先生独不知耶昔李文靖公以天子春秋鼎盛日取四方水旱灾异上之其意葢欲致警戒于其君以潜消其土木祷祀之心耳夫以文靖辅导庸主犹若此况于不为文靖者乎而况于圣神在上者乎夫以先生之学该乎古今先生之徳并乎古人而先生之禄之位又称是已于此而不言不可也传曰伊尹耻其君不为尭舜诗曰衮职有阙仲山甫补之先生今之仲山甫也今之伊尹也等而上之实今之皋夔也又安可以古人不相及辞也先生茍不以书付之水火特加茹纳以时言之则岂徒仆之幸而后之人皆将曰仁哉杨少傅之能容物也如此贤哉杨尚书之能忠于其君也如此又将曰汝敬之愚直能忠于所事也如此能不避祸患如此若是则杨氏之忠节不惟有光于将来而仆之家声亦庶几其不堕也若徒缄嘿素餐使后之人谇曰斯人也而有斯职也则弘化寅亮之职固将有负于先生汝敬乌用任御史哉临楮覼缕不胜恳切之至即辰冬冷未间冀为时自爱不具
答髙雪篷书【陈所有】
雪篷来教咏史诸什诚确论也乃谓张浚不可与安石同传此特因袭之见耳岂知春秋大义覆国者罪无赦乎夫安石病在不省事而执拗张浚病在练事而媢嫉执拗者施之平居则蠧政国必削媢嫉者处之艰歩则妨才国必危其殆我子孙黎民埒也雪篷其知医乎医者之术二摄生起死而已矣摄生者主卫元起死者主辟邪宋熈宁间二祖三宗徳泽汪濊如人父母无恙安石不以五榖摄生之物膳也乃进金石燥剂以痿痹四肢而销铄其元气逮建炎绍兴秦桧怀酖汪黄握堇海宇寒心李纲赵鼎宗泽虞允文曲端岳鹏举诸人即起死之扁鹊华陀也浚为赵氏爱子知酖医而不能逐良医在旁又恐其夺吾国手之名顾两谢之闭门自作聪明按方下药其害速于堇酖嗟嗟过江事势如人消渇劳瘵奄奄气息尚能当此冨平淮西符离三剂哉许世子不尝药春秋书弑严诛心也浚不知医又不迎医忌贤能不揣才力急功名不恤利害智闇于知人性坚于拒諌逐李斥赵忌飞杀端刚愎自用引进庸佞出师屡挫益增中国之羞专宠两朝空负长城之寄说者谓渡江士大夫以诸葛公比浚此非南轩之门人则枢府之故吏而优孟拟叔敖曾不足供傍观者之一嗤来教又云方髙宗朝南轩方弱冠如何责以荐贤进能尝考隆兴元年敬夫登朝叅谋幕府符离之役不劝乃公用贤纳策竟用邵宏渊取败敬夫又曰符离师溃惟存帐下十人栻终夕彷徨家君方熟寝鼻息如雷呜呼君父尫羸疾势如此岂臣子从容鼾睡时邪不过以江南块土为功名之孤注奋臂大呼试一掷尔较之志决身殱鞠躬尽瘁者方寸何如胜质之史不攻自破也按戴仲培氏鼠璞载魏公乃黄潜善客胡珵则李纲客也魏公附潜善孙觌奏胡珵笔削陈东书欲使布衣操进退大臣之权几至召乱遂以讽谕狂生规摇国是将珵编斥使建炎果用东言必无渡淮航海之事觌潜善不足道也深为魏公惜之夫仲培宋人也耳之熟矣鼠璞所载当为信史据此一事则其心术之险巇可怖哉大学着个臣度量之寛狭即系国家之兴覆张浚媢嫉自用名虽正而实则邪身虽勤而道则悖冝乎宋事之不终也君子不以成败论人物惟按是非定功罪耳元儒掲徯斯极诋其过朱文公晩年深悔撰状失实葢事乆而论始定执事因袭常谈未究故实谓徳逺愈于王介甫能不为董狐之所诮哉愿反复宋史一细弹之
上陈芳洲执政书【朱鉴】
迩者钦奉明旨天佑下民作之君实遗安于四海父有天下传之子斯固本于万年仆窃闻之有未安者前至尊蒙尘在外宗社危疑之际非得长君人心未定此周公所以辅成王不得已也今而曰长子更封为沂王一节仆未见其可也且太子仁孝天下臣民之所共知公侯驸马伯与夫在廷文武臣僚之所共立布告天下咸使知悉既不能立之以正南面又可易而更封之乎及夫至尊銮舆既归厯数有在论骨肉之亲则当避位居潜以全手足之情论尊卑之分则当固让归藩以尽君臣之义柰何不此之思反为幽闭之计日膳既已节其珍羞宫墙又何增其雉堞意固防微情实违天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论元声书【杨濂】
承惠寄校正两山先生李公律吕书即其黄锺三寸九分筭之由十一月之黄锺至十二月之大吕增六分由大吕至正月之太簇增九分由太簇至二月之夹锺增九分由夹锺至三月之姑洗增九分由姑洗至四月之仲吕增九分由仲吕至五月之蕤宾增九分由蕤宾至六月之林锺减六分由林锺至七月之夷则减九分由夷则至八月之南吕减九分由南吕至九月之无射减九分由无射至十月之应锺减九分由应锺复回十一月之黄锺减九分其所增皆以九分而所减亦皆以九分惟黄锺之于大吕蕤宾之于林锺其所增减比之他律不同然实各有至理葢大吕当五阴之盛一阳始生则是阳虽进而尚弱林锺当五阳之盛一阴始生则是阳虽退而尚强固宜其增减仅得三分之二也律管长短一本阴阳升降之气所谓律厯同道于此乃见执事书序髙文所谓黄锺三寸九分升阳渐益至蕤宾而得九寸归阳渐损至黄锺仍得三寸九分所谓三分损一者以对待言隔八相生者以正征言与夫所谓喉腭舌齿唇之声证宫商角征羽之音凡书之要一一拈出以示人可谓透其闗键而得三昧矣今以司马迁黄锺九寸上下相生损益算之黄锺至大吕减六分竒大吕至太簇减三分竒太簇至夹锺减五分竒夹锺至姑洗减三分竒姑洗至仲吕减五分竒仲吕至蕤宾减三分竒蕤宾至林锺减二分竒林锺至夷则增四分竒夷则至南吕增二分竒南吕至无射增四分竒无射至应锺增二分竒应锺至黄锺增四寸三分竒厯家二十四气每气筭之不差毫忽若一气短二分竒又一气短三分竒又一气短四分竒又一气短五分竒又一气短六分竒又一气短四寸三分竒则月之大者过于三十日月之小者不及二十九日不惟无以成岁而律管候气亦不可用矣阳气自冬至后以渐而升而律反减则气有余而管不足阳气自夏至后以渐而降而律反增则气不足而管有余其亦背驰之甚哉谓司马迁之差其差处正在于此谓李书之得其得处正在于此至于从前宫羽之舛此清浊之逆施正由黄锺一差诸谬所必至者而不俟于言也濂尝见歙人鲍泰希止着天心复要书以明厯大概气朔八十年一齐厯家毎岁二十四气于时之八刻中往来无定鲍书所排节气之交皆有定刻中气之交亦有定刻如冬至乃十一月之中气定在十二时之五刻岁岁如此余气之定在某刻者亦然朱子谓厯有一定之法后人不知只是赶趂天之行度然则鲍书岂非有一定之法而如是哉知厯者得之则亦可以推算矣尝以今厯气朔较之相去特五六时却是亘古亘今如此实万年厯也鲍书谓郭守敬之法未是守敬法即今厯法我朝仍胜国之旧未尝改也厯自汉以来亦皆不得其传审如李书则虽律自汉以来亦皆不得其传而此二人者之独见如此谓非天授不可也方今圣人在上必有轩辕命伶伦放勲命羲和之盛举惜无以二书献之阙下者其所系岂细故哉濂于西山蔡氏书尝为之律吕算例于郭守敬法亦尝为之缀算举例然不过为二家之注脚亦终于聚鐡铸错耳濂于李书窥见一斑半点安敢肆然輙加语于其上哉尚冀执事之见察也鲍书并往执事聪明过人有入手处幸有以教我
与李西涯论歴代通鉴纂要书【谢铎】
夫法古求治固圣主望道未见之盛心稽古陈谟亦人臣纳约自牖之素志而诸老先生乃以编纂之任分委某等此又古者大臣以人事君之义某虽驽下敢不黾勉从事窃尝闻之朱子之言曰古史之体可见者书与春秋而已春秋编年通纪以见事之先后书则每事别纪以具事之首尾葢当时史官既以编年纪事于事之大者则又采合而别纪之若二典所记上下百有余年而武成金縢诸篇其所记载或更数月或歴数年故左氏之于春秋既依经作传而又别为国语以记其事亦此类也某愚窃谓今之纂要合无先为编年略如春秋左传之例而又每事别记以彷佛书与国语之例庶几统绪可正事体不遗葢统绪莫大于创业守成而事体莫要于知人立政一览之余诚知歴代创业之艰难与夫守成之不易凡其统绪所在孰为正而可法孰为不正而可戒某君以用某人行某政而治某君以用某人行某政而乱邪正治乱之间惕若覆车之在前俨乎髙山之可仰则所谓宏纲要义足为监戒可以禆益宸聪恢弘治化者端在是矣若乃编年之书葢必以皇极经世为例而统之分合则又不能不取例于纲目也葢纲目于吕后新莽之年皆冠以甲子而分书之当其时天下之统未尝不合于一特贼后簒臣不可比于正统故不得不分而书之耳贼后簒臣既不可为统而凡类是者独可以为统乎此纲目之所未尝正今日之所当正也昔人尝推亡秦以为闰位以其强暴并吞非若汉唐宋诸君之犹有志于救民者也秦既不得为统之正而司马晋杨隋之簒窃弑逆亦新莽之流亚耳又可以上阶诸君而例以正统予之哉此虽纲目之所已书而义理无穷叅之后贤之论恐亦未必无可议也又孔子删书断自唐虞葢以洪荒世逺不可考信而伏羲神农黄帝继天立极开物成务之功泽流万世凡有血气者所不可忘故于易系下传又推言之是皆圣经之所记载孔子之所尝言者也孔子万代帝王师孔子不言谁敢复言之哉茍于孔子所不言而复言之以是而求治以是而陈谟亦多见其惑矣某愚以为今日之纂要欲自三皇五帝始合亦断自伏羲炎黄庶几上不失易书之旨而近亦经世稽古録之遗意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三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三十四
(明)贺复征 编
○书三十
上西涯相公书【明崔铣】
窃闻忠臣者逺不间其情厚师者微不格其敬君师大伦也颠而能扶为忠爱而能谏为敬铣赵之贱士也待罪侍从坐视时变上未能讼言于君次未能私告于师是天下之大罪顾思不敏中实空然知罔行殆何堪听闻铣是以忧深而醉思剧而颠徘徊门墙进而屡却也伏惟执事好士容污若将弗及寸材尺美未尝遗之岂独铣之弃乎用是敢布腹心焉今有人病羸者精竭而神惫独面人耳然嗜饮好内未已或告之曰子之病也危乆将不起必斥而弗信使其父兄子弟垂泣而告之必惧使国医告之必恍然而泪下矣何则父兄子弟至戚也其言必不罔国医识精也其言必可征今天下之病深矣财殚而用加侈民疲而劳未已赏数而功不劝罚轻而罪不威令下而不循惠施而不沾官肆贪而法废事取具而实亡天下十有三省耳用兵者八朔方之兵敝玩而不力公私以供匮矣若再有啸聚何兵以讨邉或冦入兵马之在内者留之恐邉轻遣之恐盗张庙堂之经营始大也虽然此见事也铣耳不得闻口不敢言者又百此乎今九重及帷幄臣偶未之思耳然惟执事能告之执事自辅先皇泽流而望尊先皇大渐执手流涕付以爱子权重而人服一也执事少秉清节逮贵愈坚相几酌会为国蓍蔡行髙而人信二也是故以戚则子以识则国医故曰惟执事能告之也执事弼亮初政调和瑾虐厘弊庚午入告累矣似犹未饫天下之望也顷闻执事上疏忠恳而中继闻请明农子不云乎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则止执事去之是也然亦有否夫事幼主与成主者不同度而建功处平世与纷世者不合迹而毁绩善始而不完其终犹无始也窃窥执事者盖欲以身示儆云耳夫告人之道三积以诚者要其信也动以容者要其感也示以利害者要其惧且听也文字章奏言者意弗尽而听者情不达效固难获矣窃愿执事时请面对创难而覆易善存而恶败帝王之轨祖宗之典诚于中而征于容因其明而通其蔽上英武冠世深信而改度然后天下可徐理也若一二帷幄臣执事与共政矣昔有二客登舟入舱熟视之世雠也见必以刅接舟及中流风二客骇而共图之卒济非前相怨之深而后相克之力也志诚在于生故彼臣者亦愿执事之善告之也彼诚我听故亦可以有助矣又闻古之君子之事君也智不售则曲势以求成力不施则广谋而获遂夫君以为社稷也吾为固之如盘石然以待君悟举完器而付之而后臣之道不缺不然使至如所谓无如之何者君幸悟奚济也窃意执事之计之不可缓也夫举政以才行介而内信学深而知政艺精而适用才之全也偏得者酌用之毋以科目拘其进毋以浮伪溷其真毋以粗率弃其直毋以小瑕遗其长毋以资格缓其为使部荐其监监荐其守守令各荐其属抑幸治贪厉耻表节严其道核其伪不惟得真才亦可以正士习矣自天子以至于士未有不湏诤士者忠直谋畧者执事宜引以自辅使之怂慂尽其咨议不无禆也周上需系民心财也蓄久者积为力者充食冗者耗费奢者穷贾谊曰一人作之十人食之必饥十人作之不能衣一人必寒今内廷之奉军旅之供者可计乎南以水荒北以盗芜其岁入几何也财不足则民贫民贫则苦生苦生则心离心离则凡可以救死者何不为夫盗者扰始也扰之靡靡英雄因之而起是故乱自财始子曰节用而爱人周礼岁终计入以会王用官以工皆稽业而定饩廪并庶官今皆可行也夫本强者能制弱枝备豫者能当卒变禁兵本也重镇备也两京禁兵伍以内赂而缺操应故事而举治戎者循例犹以纨绮子将之一旦缓急此属可仗乎当燎眉濡髪之时尚修拱手徐行之度非计之得也秦晋两镇地险人勇于今尚安及后可恃选将以练禁卒择人以守秦晋厚结民心精治士马守险广储俾可凭借今议者曰土兵劣于邉兵未知计者也勇不自奋作之斯兴技非自长习之斯熟太祖定中原江上卒耳太宗北伐中土兵耳是故安危在所任倡者利钝之系也夫政贵因时法先救弊出蹇者必求助非深服其心能制其命者否也昔董阏于为赵守过深涧壁峭若墙下瞰百仞问曰婴痴狂悖之人牛马犬豕有误入此者乎乡人对曰无有阏于曰使吾法犹涧也则人莫之敢犯胡不治故不可以弘治之政施之今也是故烹一阿大夫则谀者逺而罚惩封一即墨大夫则谗者逺而功劝无别而缓非所以为政也愚生何足以知国事窃窥天下之势不急救将不可为伏惟执事当国安危攸系故敢俯伏门下
上叔父书【罗伦】
列位叔父列位兄长伦别无他嘱为人祖宗父兄者惟愿有好子弟所谓好子弟者非好田宅好衣服好官爵一时夸耀闾里者也谓有好名节与日月争光与山岳争重与云壤争乆足以安国家足以风四夷足以奠苍生足以垂后世如汴宋之欧阳修如南渡之文丞相者是也若祇求饱暖习势利如前所云则所谓恶子弟非好子弟也此等子弟在家未仕也足以辱祖宗殃子孙害身家出而仕也足以污朝廷祸天下负后世甚至子孙有不敢认如宋之蔡京秦桧此岂父兄祖宗之所愿哉想其势熖官爵冨贵岂止如今日乡里中一二前軰也而今日安在哉前所谓好子弟者亦在父兄有以成就之耳人才之盛乡党为最然非父兄败之则子弟丧之取讥天下贻笑后世甚可恶也载之史书使后世之明君贤主轻弃吾人未必不由此也吾愿叔父听之子侄戒之共怂成我做天地间一个完人盖未有治国不由齐家家不齐而求国治无此理也何谓齐家不争田地不占山林不尚鬬争不肆强梁不欺乡里不陵宗族不扰官府不尚奢侈弟让其兄侄让其叔妇敬其夫奴恭其主只要认得一忍字一让字便齐得家也其要在子弟读书兴礼让若不听吾言譬如争一畆田占一畆住基两邉不让或致人命或告官府或集亲戚所损甚大若以此费置买前物所费几倍若曰住基无卖此又愚也其所以为此计者不过遗自己之子耳父母之心爱子孙一也今夺吾父母之子以与自己之子甚非吾父母之心也父母虽不在逆其心则逆天理矣安知吾子孙不如今日之争哉凡事皆此类也而此尤切故特言之今后若有田地等物不明只许自家明白不许扰及官府我若不仕尤当守此言也其余取债之属民甚贫穷可悯自已少用一分便积得一分徳奴仆放横必不可放起自今以后无片言只字经动府县方好不然外人指议此人要做好人不能齐家世间安有此等好人哉由此得祸不可知也兼我在此国事日在心懐仲淹做秀才时便以天下为己任况今日乎进退得失有义有命吾心视之已如孤云野鹤脱洒无系自古壊事皆是爱官职底人弄得狼狈了脱使根本不安枝叶能自保乎戒之戒之若使我以区区官势来齐家不以礼义相告便成下等人了
与葛侍御【陈献章】
顷者廉宪陶公惠书称执事之命以平后山碑文委仆请畧言之仆每读宋史至曹彬克金陵一事未尝不对巻敛袵而叹赵太祖之仁与曹武惠之不伐也盖自出师以至凯旋士众畏服无敢轻肆克城之日兵不血刃凡所得一十九州岛一百八十县可谓有功矣武惠视之若无有也捷至羣臣称贺太祖泣曰宇县分割民受其祸攻城之际必有横罹锋刄者实可哀也命出米一万赈恤之当是时君不知以得地为喜将不知以克敌为功一念好生之仁洋溢上下自秦汉以来未及见也史臣称武惠位兼将相不以等威自异遇大夫士于涂必引车避之不名下士噫何其谦之至也易曰劳谦君子有终吉武惠有之今后山之役信有功于民矣诸公岂自与耶此贼近之省城民遭其毒者几年于兹前此有司固有任其咎者矣夫以今日平盗之功补前御侮之不及正相乗除在于仁人君子之心视民如伤岂容有彼此先后之间哉夫上之治民当休戚同之夫乆病者不以得一日之安而弃补羸之剂病饥者不以得一饭之饱而忘终岁之忧执事试求之百姓忧乐之情而忘其在已必能以赵太祖之所存者处民以曹武惠之所存者处功则光明者益光明矣
答俞献可知县【魏校】
大丈夫欲致君泽民不为相则莫如为令与守近君者莫如相近民者莫如守令而令弥亲矣痒疴疾痛无一而不相闗也居今之世可以庙食百世者惟守令则然民之思令弥深矣虽然三代封建有君道焉两汉守令有长道焉今之郡县直仆道耳士之雄心者不屑焉谓之雌伏吁何轻民命也贤者所至涂炭者可使之枕席小民戴之如君亲之若父母上之人固将敬之如九鼎大吕山川若増而胜焉然则能重此官者是固在我逺承存问深感不忘故旧之盛情传曰若保赤子心诚求之以此致祝虽则雨露雪霜均之泽物然吾愿故人之为阳春也
上霍兀厓宗伯书【孙存】
日蒙手翰以所与泾野先生寅清之暇商确古今之正论谆谆训诱某何人斯与闻斯教夫泾野醇乎醇者也夫子强哉矫者也以泾野之醇与夫子之矫陶镕变化于大圣之域发之而为论议措之而为事业必灼知乎善恶之几而择守乎时措之宜自不至于贤知之过矣而岂愚不肖如某者所能赞一词哉顷以门下辞受之严仅市婺之朋酒以献而适得败者遂使夫子有感于以名取人之难焉嗟乎某独不类是耶若以言献安知非婺之败酒乎然是酒之初市于兰也价甚廉其不市伪明矣而顾若此则中途所与同处者熏蒸之气败之也嗟乎士修于家而献于天子之庭其所与同处者可不慎乎是酒也必一败一不败今偶酌其败者遂并其不败者弃之毋乃未尽酒之情乎果然则天下多弃物而瑜皆得以瑕掩矣纵使二酒俱败而兰产之正味则不败也他日更取其味之正者不败以气之恶者而酌之则可以荐神明酢宾客而奚遽以一败遂摈不使前乎使当其方败而改作之否则别用之或以为酸酰或以涤药物或以济道暍未甘委之沟壑也存不幸实类于是夫道之中也犹酒之有正味也贤智之过则酒之酽而过于正味者也愚不肖之不及则酒之漓而失其正味者也书曰若作酒醴尔惟曲糵糵多则甘好善之深者似之曲多则苦恶恶之严者似之以某观于夫子其酒之苦者乎苦口者利于病惟量之大者能受之泾野其酒之旨者乎或燕而醉于心则量之小者皆受之矣若以泾野之糵与夫子之曲损益适中以酿之则甘苦调而人皆知酒之正味矣古人有体道之言有知道之言某不能酿酒而能知酒之正味伏惟舎其前日之欺许今所市之真取而酌之则酷暑之气可敌严寒之天可温而和气可致旡妄之疾勿药有喜矣若夫投之江以醉三军赐之食马者可以化暴而为忠良助又其余事耳
与刘徳夫书【王九思】
九思顿首徳夫足下暌违十秋消息阻絶获奉教书如聆晤言幸甚幸甚缅惟往昔翱翔翰墨之林仆本驽下不自量力妄追古作足下不以为狂指迷导轨奉教甚厚其后遭时龃龉丁卯之春足下南归逾三年而仆亦有寿春之役又一年而罢归田里仆于是时有以自惟谓朱游废而易教昌董子退而经训博贾谊忧时新书乃兴王充屏居爰有论衡此数子者皆非有怨于世也盖知夫时之难得而我生之弗可虚也所以阐幽发虑而振藻垂声于无涯也如予不类植徳弗固招尤积毁庸与时违已矣已矣尚何言哉尚何言哉然自六籍以降若孟氏之正大左氏之酝籍屈子之豪宕太史公之洪丽班固之丰厚荘生之竒怪国语之温雅战国策之纵横博以取之满以发之下上千载之余游心觚翰以成一家之言则藜藿终身老死岩石诚能甘心恱意勿有复怨者也此仆之本志也比归于家昊天降割先君不禄礼乐崩壊文藻屏弃嗣以老母贞疾贱躯多疢迎医治药迄无虚日岁月不居遄迈如流五十之年忽焉已至于是而较量往昔勇怯盛衰相去之逺有若两人慨少壮之难恃痛艺业之就芜悯素志之终违惧修名之未立彷徨中夜泣泗涟如嗟乎嗟乎此孔子所谓四十五十无闻而不足畏者也寻又自惟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伏生耋耄犹授尚书伯玉省愆亦在五十武公既老进修弗渝有如予者上之既无以策勲天朝下之又无以潜精艺苑老且倦厌填委沟壑犹足与缙绅齿耶于是强力苦心奋翼渑池以收桑榆之功者此又仆今之志也然丽泽之益贵讲习之勤同心之言有如兰之臭昔曹植饰丁仪之辞韩愈润孟郊之文仆窃慕焉欲奉教于足下不幸南北隔越千里而参商之势违飞潜之途异质疑无从徒兴浩叹而已昔人有言人之相知贵相知心故伯牙毁琴于锺子张华谈剑于雷生盖趣合则易语志戾则难谐也嗟乎情之感人今人岂昔人殊也足下闻仆斯语其亦有以悲乎然将何以教仆也尊公遗诗删定一二览观如何余俟后陈北风倘顺时惠徳音仆之欝欝瞻恋实切九思顿首
答姚元肖吏部【郑善夫】
辱书教以不逮谆谆然所谓启其聋而豁其聪浚其源而导其所归者也走童子时即好为文辞每读大人上林诸赋爱其穷髙极眇铿金戞玉奋然希剽其余声晩遇王伯安于毘陵相语数日始计之心曰雕虫篆刻壮夫不为也乃始改念捃摭羣书而求其键于今三年矣苍蝇红紫未之有别者也深媿知己之辱深媿知己之辱然曰林居有俯仰之累谓走必湏一来固也走家素贫入仕十余年而不家食者纔一年比来八口愈不自支岂故欲为希僻不情之行孑孑然慕巢许之髙哉顾以病骨不可一日留阙庭得归甚快初不计其来之时与势也方今事例凡起废者必亲致词于州县省司上下凡三衙门四邻里正与医学凡三覆结而后得达于铨曹复待命几月而始得一职也乆卧者思起而乃艰其来者非所谓门有噬狗乎今天下好进之士不为少矣其多才善能之集于京师而矫首拳足者亦不为不多矣大臣之随材任役分布内外四方亦岂乏一蛮夷旷莽之区处麋鹿断声息沉溺枯槁之士而皇皇然如恐遗之者哉沉溺枯槁之士不可谓尽不欲仕也仕亦不可以为全为禄也置之百执事之列亦不可谓无毗庻政而但蝗粱黍也走之进退界在两难之间耳昔者韩退之三上宰相书汲汲求进尝窃鄙之而三不报至有周公之说迹其事又不能无悲其心也如其不为禄而有忧天下之心虽孔孟亦尝皇皇焉耳走实匪材而贫乃甚之狂又甚之以退之之贤至于三上书而不报焉不待慧者知时宰之未必贤如周公也今上有周公而走独守株其拙又甚之虽有忧天下之心无怪其顿于万里之外也因闲论径情及此似乎有所要而言之也皇悚皇悚北地早霜惟眠食为道加爱不宣
上杨邃庵书【霍韬】
公硕徳重望天下注仰起佐圣天子所以慰答海内苍赤来苏之望者岂有涯极公之谟画日赞宥宻者固非末学所能窃窥一二于万里之外然韬每中夜耸踊庆跃不寐者盖幸见公以数十年经纶藴蓄一旦可尽见诸实事非如世之士者徒抱负卓越才猷不及竟诸勲业者比又非如世之士者徒负高位虽欲策励勋业而才力不及者比是天将以太平事业遗我公而我祖宗鸿谟旧章所以奠安元元纲维万世者殆将振举修复而莫有遗恨也已是韬所以耸踊喜跃而窃幸之也宋朝士夫动拥虚名动多浮议其未见用人多以大用期之及其见用亦只如此而已矣尝谓宋儒学问动师三代而致君图治之效不及汉唐汉唐宰辅虽不知学犹能相其君以安中夏而制四夷宋人则髙拱浮谈屈事强国竭民产以纳岁币茍延旦夕之安履霜不戒卒覆中夏而后已若此者可诿之天数可徒责徽钦而嘉佑康定以迄元佑之诸君子可独逃责乎夫所贵乎命世豪杰为能见兆未形而先几预策以制数百年未易测识之虞也况于事势显白有必至之危然犹冥乎莫觉者谓国有人也可乎宋朝士夫浮议甚于战国之横议而流祸之烈甚于晋之清谈顾未有名世大儒起而扫之今之士夫动多掇拾其唾去之说以噍嚼之此士习所以益卑政治所以益弛我祖宗之旧章所以日益废格民日益困财日益匮大势日有不测之虞而当事君子莫或之省忧也公际遇圣明言无不听谟无不达时几若此谅不轻易失之世传三杨入阁极一时勋名之盛不知三杨壊我太祖之法已多矣上下宴安茍且度日卒贻正统之乱昔李林甫死然后禄山反明皇卒鞭林甫尸谓其酿乱也三杨肉未寒即有土木之阨律以林甫之刑尚可辩说乎今欲图治非痛洗三杨以后之弊而上复祖宗之旧不可也老臣出处社稷是荷区区洁身一隅之小节则卑官下士之事而非所慕以为荣也韬褊心多病魂夣无复燕蓟之想矣惟念公必有仰赞圣明者故敢附献其狂愚旧进三札録贡倘可采一二亦芹人之忱也照恕狂鄙为幸
与夏公谨书【霍韬】
承惠教拳拳韬谨以所疑请教于执事幸执事终惠教之执事曰紊乱朝政俱自律例一事而言非郊祀大礼之谓也韬则曰皇祖定天下之大本垂万世之大法莫大于郊礼如郊礼可轻易变乱律例无不可变乱者矣政令纪纲无不可变乱者矣变乱律例误一事而已矣罪犹拟斩变乱郊礼不知何以处之也此某所益疑也执事又曰分祀合祀皆皇祖之制也今行分祀复皇祖初制而已矣非变制也某则曰凡国家制度率以后定为善皇祖于前十年行分祀后二十年行合祀太宗迁都率从合祀是合祀者祖宗定制也今假曰复太祖初制以幸脱罪独不犯太宗定制乎太祖又曰自今永为定礼指合祀而言也如曰复太祖初制不亦上诬皇祖乎皇祖在天之灵又可厚诬乎戊申以前国号呉矣更号大明则后之定制也分祀之礼亦呉元年初制也今从分祀曰复初制则国号亦复初制而曰呉也可乎此又韬所益疑也执事曰兆于南郊则礼有据矣至曰祭于北郊则礼所无也如知其为礼所无也勿附会可也乃强以秦汉渎乱不经之说益附之是圣主有复三代之志执事误之行秦汉之礼也不知而附会焉错误之罪也犹可言也知而遂非文过焉欺罔之罪也不可言也韬素亮执事非欺罔者也又所益疑也执事曰天官冢宰兼宫嫔内侍之职古人良有深思此则韬所不知也试自周秦汉唐宋观之宫嫔与外臣交通有不构乱者乎内臣与缙绅交通有不构乱者乎天子宫寝以卿大夫领之有不构乱者乎宋儒之见徒曰天子以一人纵于万民之上防之不可不严也然而防禁天子而束缚其手足钤制其■〈执上目下〉御剪落其肘腋天子固块然不敢恣肆矣不知冢宰恣肆将谁制之乎宋儒之论徒知制天子不知制冢宰也徒知天子易纵于民上不知冢宰易纵恣于天子之上也徒知天子之当防不知冢宰之不可不防也徒知防天子之恶徳不知防冢宰之恶之不可驭也徒知律天子以后代之庸君不知防冢宰为后世之权臣也故曰宋儒之论皆寱语也执事之明乃不察焉韬又所益疑也执事曰韬厚诬周礼关系非细韬则曰执事误用周礼关系非细韬今不暇备举惟述一二执事试虚心察焉如曰禋祀祀昊天上帝禋祀何物也如曰实柴祀日月星辰实柴何物也如曰槱燎祀司中司命槱燎何物也禋柴槱何以异也如曰血祭祭社稷五祀血祭何物也如曰狸沈祭山林川泽狸沉何物也如曰疈辜祭四方百物疈辜何物也疈辜血祭何以异也是皆瞽巫语也试深思焉曰享先王则衮冕享先公则惊冕然则父祖为庻人者祭之皆以庻人之服与试深思马又曰靁鼓靁鼗革之谓也孤竹之管竹之谓也云和之琴瑟丝之谓也八音用其三缺其五十二律用其四缺其八五声用其四缺其一谓作乐之道固如此乎试深思焉韬谓执事读书究理必不如腐儒之浅浅也韬前疏畧举周礼紪缪大节执事乃不深思而诵宋儒寱语以误主上岂执事不明一至此乎抑亦偏之为蔽也又韬所甚疑也执事曰祖宗并配不应经义然则北郊何以为配然后应经义耶北郊之文抑何据耶太宗配明堂果应经义否抑亦自为之说耶执事之始疏也则曰引君法成周也今乃援秦汉为据援叶氏陈氏为据不知叶氏陈氏果有得于周礼否耶抑又自为之说耶盖执事徒诵宋儒寱语然不知宋儒之寱实王莽教之也今夫王莽之学一传而得宇文泰再传而得王安石然而王安石惟能行泉府一法而已矣盖泉府之政即桑弘羊均输之政也安石行焉遂致元丰熈寕棼棼如也犹不如宇文泰焉宇文泰为大冢宰尽行周官之法其嗣遂为周天王然犹不如王莽法行周官身为宰衡遂上兼舜禹而宅帝位故曰敢用周礼王莽其上也宇文泰其次也而安石其下也执事将谁师乎如其无所取师徒慕周礼而习宋儒之寱恐执事之明不至是也又韬所以益疑也执事向建亲蚕之议天下之善政也惟于苑内行焉则至善之术也今必于北郊则皇后出郊自执事启之矣我祖宗闺门之法超越千古执事一举而壊之矣士夫妻女鲜出郊者岂执事妻女皆出郊郭不以为异耶男女内外之闲自执事决溃之矣顾募女轿夫则内郡骚矣一妇应募一夫随之耕织废矣供一日之劳预一月之役贫民告匮矣惟席殿行礼而已矣费且数万若遂兴工费耗不知其纪矣蚕妇未劝闾阎已萧索矣况宫嫔出郊以官军围宿不知官军皆妇人摄事耶抑亦丈夫为之也如曰官军皆丈夫也则何以严外内之防耶故曰执事此举壊尽祖宗闺门之法矣此皆执事所不深思也前日人有尤执事者曰启衅之罪必有归矣韬曰执事急于引君当道未思及此徐当自有处矣不意又启南北郊之说将自是而东西郊建矣将自是而更九庙矣天下之惫自是极矣祖宗纪纲法度极大者郊祀宗庙之礼也因执事而尽更革之矣闻商周哲王亦各守其祖宗家法已矣未闻舎其祖宗之法他有所慕而更革之也凡变礼易乐必改玉改歩而后可不知执事亦静思之否也
与晋溪王先生书【霍韬】
向拜领教翰直气射人未尝不钦服苐恨率直太过恐难乎与今人处也今之人大率取依阿软媚者习遂成俗故凡遇率直者即羣咻焉曰其人粗鄙遇恬静者即羣咻焉曰其人立异遇豪杰者即羣咻焉曰其人胆肝难测皆摈而不用其用者必软熟无气易驾驭听使者也此軰人在太平时极见忠厚可托不幸事变卒至委身冦庭而戈倒内向皆是也今之豪杰伏在林壑岂可数计然而当路者未见引其驰驱何也盖将求其通姓名者与识面者茍不通姓名与识面虽圣贤彼不用也虽有公荐彼犹诿曰子未通名未识面也夫豪杰而必求其识面然后信而任之则夫真豪杰岂可以面至也用世者所以多不得真豪杰也豪杰且不得况于得真圣贤而用之是无怪乎人心世道之不古也圣上极眷注老先生惟当路者不无世俗之见故老先生不见信于世亦以是也生窃谓老先生一代竒杰也今之人未足言伍也小试三邉聊为之兆虽然全陜沃野周以王秦以覇汉唐三四百年基业也外严武备内劝农桑寻秦汉富饶故迹而修焉渐复西周之旧惟老先生兹行是頼闗中故多豪杰荐剡所及谅不求识面与通姓名者报国以进贤为第一重事尚留意不一
复吕泾野书【霍韬】
生敬罗峯者谓其一心忠于朝廷絶纎芥私也主张大礼不悚不慑明千古之谬仲圣主大孝一也辩明大狱捄一家十数寃命破散蔽主之奸党二也在阁九年未尝容内臣私请政本清端三也十年不进一内臣去位后即进一万有竒且革镇守芟百余年积弊四也吏部兵部推选文武官未尝片言干与内臣病故例荫义男义侄家僮挍尉三四十人罗峯削黜之尽五也风宪官皆知警戢省郡有司在京大小官不敢肆滥六也革戚畹滥恩十八侯伯七也门无私谒风清弊絶八也三黜奔归行李惟一二衣箱如寒儒卑官九也在位日只引用外甥一人亦才名不沗余则絶纎芥私党坦坦平平过皆可见心迹至明十也罗峯有此十善生是故敬之也罗峯毒生甚多摧生甚力皆意见不同为异论所激之致生亦未尝毫厘假借遇事争形于色乆则两无后怨盖罗峯乆之知生无憾进之心生知罗峰只见偏度狭终无他也故两无猜忌遇事则争争后释然是生与罗峯相处之迹也今罗峯去世身后之忧非生任而谁任世人忌罗峰者皆私意耳非有为国真心郷人顽薄又何足怪惟生终任之耳执事无为流俗薄惩可也【泾野得书乃曰偶妄发言知过矣谨谢教云亦可谓受善者也韬再识】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三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三十五
(明)贺复征 编
○书三十一
答顾东桥书【明王守仁】
来书云杨墨之为仁义乡愿之乱忠信尧舜子之之禅让汤武楚项之放伐周公莽操之摄辅谩无印正又焉适从且于古今事变礼乐名物未尝考识使国家欲兴明堂建辟雍制歴律草封禅又将何所制其用乎故论语曰生而知之者义理耳若夫礼乐名物古今事变亦必待学而后有以验其行事之实此则可谓定论矣
所喻杨墨乡愿尧舜子之汤武楚项周公莽操之辩与前舜武之论大畧可以类推古今事变之疑前于良知之说已有规矩尺度之喻当亦无俟多赘矣至于明堂辟雍诸事似尚未容于无言者然其说甚长姑就吾子之言而取正焉则吾子之惑将亦可以少释矣夫明堂辟雍之制始见于吕氏之月令汉儒之训疏六经四书之中未尝详及也岂吕氏汉儒之知乃贤于三代之贤圣乎齐宣之时明堂尚有未毁则幽厉之世周之明堂皆无恙也尧舜茅茨土阶明堂之制未必备而不害其为治幽厉之明堂固犹文武成康之旧而无救于其乱何耶岂能以不忍人之心而行不忍人之政则虽茅茨土阶固亦明堂也以幽厉之心而行幽厉之政则虽明堂亦暴政所自出之地耶武帝肇讲于汉而武后盛作于唐其治乱何如耶天子之学曰辟雍诸侯之学曰泮宫皆象地形而为之名耳然三代之学其要皆所以明人伦非以辟不辟泮不泮为重轻也孔子云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制礼作乐必具中和之徳声为律而身为度者然后可以语此若夫器数之末乐工之事祝史之守故曽子曰君子所贵乎道者三笾豆之事则有司存也尧命羲和钦若昊天歴象日月星辰其重在于敬授人时也舜在璇玑玉衡其重在于以齐七政也是皆汲汲然以仁民之心而行其养民之政治歴明时之本固在于此也羲和歴数之学皋契未必能之也禹稷未必能之也尧舜之知而不徧物虽尧舜亦未必能之也然至于今循羲和之法而世修之虽曲知小慧之人星术浅陋之士亦能推歩占候而无所忒则是后世曲知小慧之人反贤于禹稷尧舜者耶封禅之说尤为不经是乃后世佞人谀士所以求媚于其上倡为夸侈以荡君心而靡国费盖欺天罔人无耻之大者君子之所不道司马相如之所以见讥于天下后世也吾子乃以是为儒者所宜学殆亦未之思耶夫圣人之所以为圣者以其生而知之也而释论语者曰生而知之者义理耳若夫礼乐名物古今事变亦必待学而后有以验其行事之实夫礼乐名物之类果有关于作圣之功也而圣人亦必待学而后能知焉则是圣人亦不可以谓之生知矣谓圣人为生知者专指义理而言而不以礼乐名物之类则是礼乐名物之类无闗于作圣之功矣圣人之所以谓之生知者专指义理而不以礼乐名物之类则是学而知之者亦惟当学知此义理而已困而知之者亦惟当困知此义理而已今学者之学圣人于圣人之所能知者未能学而知之而顾汲汲焉求知圣人之所不能知者以为学无乃失其所以希圣之方欤凡此皆就吾子之所惑者而稍为之分释未及乎拔本塞源之论也夫拔本塞源之论不明于天下则天下之学圣人者将日繁日难斯人沦于禽兽悖乱而犹自以为圣人之学吾之说虽或暂明于一时终将冻解于西而冰坚于东雾释于前而云滃于后呶呶焉危困以死而卒无救于天下之分毫也已夫圣人之心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其视天下之人无内外逺近凡有血气皆其昆弟赤子之亲莫不欲安全而教养之以遂其万物一体之念天下之人心其始亦非有异于圣人也特其间于有我之私隔于物欲之蔽大者以小通者以塞各人有心至有视其父子兄弟如仇雠者圣人有忧之是以推其天地万物一体之仁以教天下使之皆有以克其私去其蔽以复其心体之同然其教之大端则尧舜禹之相授受所谓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而其节目则舜之命契所谓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五者而已唐虞三代之世教者惟以此为教而学者惟以此为学当是之时人无异见家无异习安此者谓之圣勉此者谓之贤而背此者虽其启明如朱亦谓之不肖下至闾井田野农工商贾之贱莫不皆有是学而惟以成其徳行为务何者无有闻见之杂记诵之烦辞章之靡滥功利之驰逐而但使之孝其亲弟其长信其朋友以复其心体之同然是盖性分之所固有而非有假于外者则人亦孰不能之乎学校之中惟以成徳为事而才能之异或有长于礼乐长于政教长于水土播植者则就其成徳而因使益精其能于学校之中迨夫举徳而任则使之终身居其职而不易用之者惟知同心一徳以共安天下之民视才之称否而不以崇卑为轻重劳逸为美恶効用者亦惟知同心一徳以共安天下之民茍当其能则终身处于烦剧而不以为劳安于卑琐而不以为贱当是之时天下之人熈熈皡皡皆相视如一家之亲其才质之下者则安其农工商贾之分各勤其业以相生相养而无有乎希髙慕外之心其才能之异若皋夔稷契者则出而各効其能若一家之务或营其衣食或通其有无或备其器用集谋并力以求遂其仰事俯育之愿惟恐当其事者之或怠而重己之累也故稷勤其稼而不耻其不知教视契之善教即已之善教也夔司其乐而不耻于不明礼视夷之通礼即己之通礼也盖其心学纯明而有以全其万物一体之仁故其精神流贯志气通达而无有乎人己之分物我之间譬之一人之身目视耳听手持足行以济一身之用目不耻其无聪而耳之所渉目必营焉足不耻其无执而手之所探足必前焉盖其元气充周血脉条畅是以痒疴呼吸感触有不言而喻之妙此圣人之学所以至易至简易知易从学易能而才易成者正以大端惟在复心体之同然而知识技能非所与论也三代之衰王道熄而覇术倡孔孟既没圣学晦而邪说横教者不复以此为教而学者不复以此为学覇者之徒窃取先王之近似者假之于外以内济其私己之欲天下靡然而宗之圣人之道遂以芜塞相仿相效日求所以冨强之说倾诈之谋攻伐之计一切欺天罔人茍一时之得以猎取声利之术若管商苏张之属者至不可名数既其乆也斗争刼夺不胜其祸斯人沦于禽兽悖乱而覇术亦有所不能行矣世之儒者慨然悲伤搜猎先圣王之典章法制而掇拾修补于煨烬之余盖其为心良亦欲以挽回先王之道圣学既逺覇术之传积渍已深虽在贤知皆不免于习染其所以讲明修餙以求宣畅光复于世者仅足以増覇者之籓篱而圣学之门墙遂不复可覩于是乎有训诂之学而传之以为名有记诵之学而言之以为博有词章之学而侈之以为鹿若是者纷纷藉藉羣起角立于天下又不知其几家万径千蹊莫知所适世之学者如入百戏之场讙谑跳踉骋竒斗巧献笑争妍者四面而竞出前瞻后盼应接不遑而耳目眩瞀精神恍惑日夜遨游淹息其间如病狂丧心之人莫自知其家业之所归时君世主亦皆昏迷颠倒于其说而终身从事于无用之虚文莫自知其所谓间有觉其空踈谬妄支离牵滞而卓然自奋欲以见诸行事之实者极其所抵亦不过为冨强功利五覇之事业而止圣人之学日逺日晦而功利之习愈趋愈下其间虽尝瞽惑于佛老而佛氏之说卒亦未能有以胜其功利之心虽又尝折衷于羣儒而羣儒之论终亦未能有以破其功利之见盖至于今功利之毒沦浃于人之心髓而习以成性也几千年矣相矜以智相轧以势相争以利相高以技能相取以声誉其出而仕也理钱榖者则欲兼夫兵刑典礼乐者又欲与于铨轴处郡县则思藩臬之髙居台谏则望宰执之要故不能其事则不得以兼其官不通其说则不可以要其誉记诵之广适以长其傲也知识之多适以行其恶也闻见之博适以肆其辩也辞章之冨适以饰其伪也是以皋夔稷契所不能兼之事而今之初学小生皆欲通其说究其术其称名借号未尝不曰吾欲以共成天下之务而其诚心实意之所在以为不如是则无以济其私而满其欲也呜呼以若是之积染以若是之心志而又讲之以若是之学术冝其闻吾圣人之教而视之以为赘疣枘凿则其以良知为未足而谓圣人之学为无所用亦其势有所必至矣呜呼士生斯世而欲以为学者不亦劳苦而繁难乎不亦拘滞而险艰乎呜呼可危也已所幸天理之在人心终有所不可泯而良知之明万古一日则其闻吾拔本塞源之论必有恻然而悲戚然而痛愤然而起沛然若决江河而有所不可御者矣非夫豪杰之士无所待而兴起者吾谁与望乎
答聂文豹书【王守仁】
春间逺劳迂途枉顾问证惓惓此情何可当也己期二三同志更处静地扳留旬日少効其鄙见以求切劘之益而公期俗绊势有不能别去极怏怏如有所失忽承笺惠反复千余言读之殊甚浣慰中间推许太过盖亦奬掖之盛心而规砺真切思欲纳之于圣贤之域又托诸崇一以致其勤勤恳恳之怀此非深交笃爱何以及是知感知媿且惧其无以堪之也虽然仆亦何敢不自鞭勉而徒以感媿辞让为乎哉其谓思孟周程无意相遭于千载之下与其尽信于天下不若真信于一人道固自在学亦自在天下信之不为多一人信之不为少者斯固君子不见是而无闷之心岂世之謭謭屑屑者知足以及之乎乃仆之情则有大不得已者存乎其间而非以计人之信与不信也夫人者天地之心天地万物本吾一体者也生民之困苦荼毒孰非疾痛之切于吾身者乎不知吾身之疾痛无是非之心者也是非之心不虑而知不学而能所谓良知也良知之在人心无间于圣愚天下古今之所同也世之君子惟务致其良知则自能公是非同好恶视人犹已视国犹家而以天地万物为一体求天下无治不可得矣古之人所以能见善不啻若已出见恶不啻若己入视民之饥溺犹已之饥溺而一夫不获若已推而纳诸沟中者非故为是而以蕲天下之信己也务致其良知求自慊而已矣尧舜三王之圣言而民莫不信者致其良知而言之也行而民莫不说者致其良知而行之也是以其民熈熈皡皡杀之不怨利之不庸施及蛮貊而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为其良知之同也呜呼圣人之治天下何其简且易哉后世良知之学不明天下之人用其私智以相比轧是以人各有心而偏琐僻陋之见狡伪阴邪之术至于不可胜说外假仁义之名而内以行其自私自利之实诡辞以阿俗矫行以干誉掩人之善而袭以为已长讦人之私而窃以为已直忿以相胜而犹谓之狥义险以相倾而犹谓之嫉恶妬贤忌能而犹自以为公是非恣情纵欲而犹自以为同好恶相陵相贼自其一家骨肉之亲已不能无尔我胜负之意彼此籓篱之形而况于天下之大民物之众又何能一体而视之则无怪于纷纷籍籍而祸乱相寻于无穷矣仆诚頼天之灵偶有见于良知之学以为必由此而后天下可得而治是以每念斯民之陷溺则为之戚然痛心忘其身之不肖而思以此救之亦不自知其量者天下之人见其若是遂相与非笑而诋斥之以为是病狂丧心之人耳呜呼是奚足恤哉吾方疾痛之切体而暇计人之非笑乎人固有见其父子兄弟之坠溺于深渊者呼号匍匐裸跣颠顿扳悬崖壁而下拯之士之见者方相与揖让谈笑于其傍以为是弃其礼貌衣冠而呼号颠顿若此是病狂丧心者也故夫揖让谈笑于溺人之傍而不知救此惟行路之人无亲戚骨肉之情者能之然已谓之无恻隠之心非人矣若夫在父子兄弟之爱者则固未有不痛心疾首狂奔尽气匍匐而拯之彼将陷溺之祸有不顾而况于狂病丧心之讥乎而又况于蕲人之信与不信乎呜呼今之人虽谓仆为病狂丧心之人亦无不可矣天下之人心皆吾之心也天下之人犹有病狂者矣吾安得而非病狂乎犹有丧心者矣吾安得而非丧心乎昔者孔子之在当时有议其为謟者有讥其为佞者有毁其未贤诋其为不知礼而侮之以为东家某者有嫉而沮之者有恶而欲杀之者晨门荷蒉之徒皆当时之贤士且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鄙哉硁硁乎莫己知也斯已而已矣虽子路在升堂之列尚不能无疑于其所见不悦于其所欲徃而且以之为迂则当时之不信夫子者岂特十之二三而已乎然而夫子之汲汲皇皇若求亡子于道路而不暇于暖席者寕以蕲人之知我信我而己哉盖其天地万物一体之仁疾痛廹切虽欲已之而自有所不容已故其言曰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欲洁其身而乱大伦果哉末之难矣呜呼此非诚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者孰能以知夫子之心乎若其遯世无闷乐天知命者则固无入而不自得道并行而不相悖也仆之不肖何敢以夫子之道为己任顾其心亦已稍知疾痛之在身是以彷徨四顾将求其有助于我者相与讲去其病耳今诚得豪杰同志之士扶持匡翼共明良知之学于天下使天下之人皆知自致其良知以相安相养去其自私自利之蔽一洗谗妬胜忿之习以跻于大同则仆之狂病固将脱然以愈而终免于丧心之患矣岂不快哉嗟乎今诚欲求豪杰同志之士于天下非如吾文蔚者而谁望之乎如吾文蔚之才与志诚足以援天下之溺者今又既知其具之在我而无假于外求矣循是而充若决河注海孰得而御哉文蔚所谓一人信之不为少其又能逊以委之何人乎会稽素号山水之区深林长谷信歩皆是寒暑晦明无时不宜安居饱食尘嚣无扰良朋四集道义日新优哉游哉天地之间寕复有乐于是者孔子云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仆与二三同志方将请事斯语奚暇外慕独其切肤之痛乃有未能恝然者輙复云云尔咳疾暑毒书札絶懒盛使逺来迟留经月临岐执笔又不觉累纸盖于相知之深虽已缕缕至此殊觉有所未能尽也
与陆元静书【王守仁】
未发之中即良知也无前后内外而浑然一体者也有事无事可以言动静而良知无分于有事无事也寂然感通可以言动静而良知无分于寂然感通也动静者所遇之时心之本体固无分于动静也理无动者也动即为欲循理则虽酬酢万变而未尝动也从欲则虽槁心一念而未尝静也动中有静静中有动又何疑乎有事而感通固可以言动然而寂然者未尝有增也无事而寂然固可以言静然感通者未尝有减也动而无动静而无静又何疑乎无前后内外而浑然一体则至诚无息之疑不待解矣未发在已发之中而已发之中未尝别有未发者在已发在未发之中而未发之中未尝别有已发者存是未尝无动静而不可以动静分者也凡观古人言语在以意逆志而得其大旨若必拘滞于文义则靡有孑遗者是周果无遗民也周子静极而动之说茍不善观亦未免有病盖其意从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说来太极生生之理妙用无息而常体不易太极之生生即阴阳之生生就其生生之中指其妙用无息者而谓之动谓之阳之生非谓动而后生阳也就其生生之中指其常体不易者而谓之静谓之阴之生非谓静而后生阴也若果静而后生阴动而后生阳则是阴阳动静截然各自为一物矣阴阳一气也一气屈伸而为阴阳动静一理也一理隠显而为动静春夏可以为阳为动而未尝无阴与静也秋冬可以为阴为静而未尝无阳与动也春夏此不息秋冬此不息皆可谓之阳谓之动也春夏此常体秋冬此常体皆可谓之阴谓之静也自元会运世岁月日时以至刻杪忽微莫不皆然所谓动静无端阴阳无始在知道者黙而识之非可以言语穷也若牵文泥句比拟仿像则所谓心従法华转是非转法华矣
答伦彦式书【王守仁】
徃岁仙舟过赣承不自满足执礼谦而下问恳古所谓敏而好学于吾彦式见之别后连冗不及以时奉问极切驰想近令弟过省复承惠教志道之笃趋向之正勤惓有加浅薄何以当此悚息悚息论及学无静根感物易动处事多悔即是三言尤非近时用工之实大抵三言者病亦相因惟学而别求静根故感物而惧其易动感物而惧其易动是故处事而多悔也心无动静者也其静也者以言其体也其动也者以言其用也故君子之学无间于动静其静也常觉而未尝无也故常应其动也常定而未尝有也故常寂常应常寂动静皆有事焉是之谓集义集义故能无祗悔所谓动亦定静亦定者也心一而已静其体也而复求静根焉是挠其体也动其用也而惧其易动焉是废其用也故求静之心即动也恶动之心非静也是之谓动亦动静亦静将迎起伏相寻于无穷矣故循理之谓静从欲之谓动欲也者非必声色货利外诱也有心之私皆欲也故循理焉虽酬酢万变皆静也濂溪所谓主静无欲之谓也是谓集义者也従欲焉虽心斋坐忘亦动也告子之强制正助之谓也是外义者也
与王纯甫书【阙名】
别后有人自武城来云纯甫始到家尊翁颇不喜归计尚多抵牾始闻而惋然已而复大喜乆之又有人自南都来者云纯甫已莅任上下多不相能始闻而惋然已而复大喜吾之惋然者世俗之私情所为大喜者纯甫当自知之吾安能小不忍于纯甫不使动心忍性以大其所就乎譬之金之在冶经烈熖受钳锤当此之时为金者甚苦然自他人视之方喜金之益精炼而惟恐火力锤煅之不至既其出冶金亦自喜其挫折煅炼之有成矣某平日亦每有傲视行辈轻忽世故之心后虽稍知惩创亦惟支持抵塞于外而已及谪贵州三年百难备尝然后能有所见始信孟氏生于忧患之言非欺我也尝以为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冨贵行乎冨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患难行乎患难故无入而不自得后之君子亦当素其位而学不愿乎其外素冨贵学处乎冨贵素贫贱患难学处乎贫贱患难则亦可以无入而不自得向尝为纯甫言之纯甫深以为然不审迩来用力却何如耳近日相与讲学者宗贤之外亦复数人每相聚辄叹纯甫之髙明今复遭时磨励若此其进益不可量纯甫勉之汪景颜近亦出宰大名临行请益某告以变化气质居常无所见惟当利害经变故遭屈辱平时愤怒者到此能不愤怒忧惶失措者到此能不忧惶失措始是能有得力处亦便是用力处天下事虽万变吾所以应之不出乎喜怒哀乐四者此为学之要而为政亦在其中矣景颜闻之跃然如有所得也甘泉近有书来已卜居萧山之湘湖去阳明洞方数十里耳书屋亦将落成闻之喜极诚得良友相聚会共进此道人间更复有何乐区区在外之荣辱得丧又足挂之齿牙间哉
答毛宪副书【阙名】
昨承遣人喻以祸福利害且令勉赴太府请谢此非道谊深情决不至此感激之至言无所容但差人至龙场陵侮此自差人挟势擅威非太府使之也龙场诸夷与之争鬬此自诸夷愤愠不平亦非某使之也然则太府固未尝辱某某亦未尝傲太府何所得罪而遽请谢乎跪拜之礼亦小官常分不足以为辱然亦不当无故而行之不当行而行与当行而不行其为取辱一也废逐小臣所守以待死者忠信礼义而已又弃此而不守祸莫大焉凡祸福利害之说某亦尝讲之君子以忠信为利礼义为福茍忠信礼义之不存虽禄之万锺爵以侯王之贵君子犹谓之祸与害如其忠信礼义之所在虽剖心碎首君子利而行之自以为福也况于流离窜逐之微乎某之居此盖瘴疠蛊毒之与处魑魅魍魉之与逰日有三死焉然而居之泰然未尝以动其中者诚知死生之有命不以一朝之患而忘其终身之忧也太府茍欲加害而在我诚有以取之则不可谓无憾使吾无有以取之而横罹焉则亦瘴疠而已尔蛊毒而已尔魑魅魍魉而已尔吾岂以是而动吾心哉执事之谕虽有所不敢承然因是而益知所以自励不敢茍有所隳堕则某也受教多矣敢不顿首以谢
与安宣慰书【阙名】
减驿事非罪人所敢与闻承使君厚爱因使者至门问及之不谓其遂逹诸左右也悚息悚息然已承见询则又不可黙凡朝廷制度定自祖宗后世守之不可以擅改在朝廷且谓之变乱况诸侯乎縦朝廷不见罪有司者将执法以绳之使君必且无益縦幸免于一时或五六年或七八年虽逺至二三十年矣当事者犹得持典章而议其后若是则使君何利焉使君之先自汉唐以来千几百年土地人民未之或改所以长乆若此者以能世守天子礼法竭忠尽力不敢分寸有所违是故天子亦不得踰礼法无故而加诸忠良之臣不然使君之土地人民富且盛矣朝廷悉取而郡县之其谁以为不可夫驿可减也亦可増也驿可改也宣慰司亦可革也由此言之殆甚有害使君其未之思耶所云奏功升职事意亦如此夫刬除冦盗以抚绥平良亦守土之常职今缕举以要赏则朝廷平日之恩宠禄位顾将欲以何为叅政亦已非设官之旧今又干进不已是无抵极也众必不堪夫宣慰守土之官故得以世有其土地人民若叅政则流官矣东西南北惟天子所使朝廷下方尺之檄委使君以一职或闽或蜀其敢弗行乎则方命之诛不旋踵而至捧檄从事千百年之土地人民非复使君有矣由此言之虽今日之叅政使君将恐辞去之不速其又可再乎凡此以利害言揆之于义反之于心使君必自有不安者夫拂心违义而行众所不与鬼神所不嘉也承问及不敢不以正对幸亮察
其二
阿贾阿札等畔宋氏为地方患传者谓使君使之此虽或出于妬妇之口然阿贾等自言使君尝锡之以毡刀遗之以弓弩虽无其心不幸乃有其迹矣始三堂两司得是说即欲闻之于朝既而以使君平日忠实之故未必有是且信且疑姑令使君讨贼茍遂出军剿扑则传闻皆妄何可以滥及忠良其或坐观逗遛徐议可否亦未为晩故且隠忍其议所以待使君者甚厚既而文移三至使君始出众论纷纷疑者将信喧腾之际适会左右来献阿麻之首偏师出解洪邉之围羣公又复徐徐今又三月余矣使君称疾归卧诸军以次潜回其间分屯寨堡者不闻擒斩以宣国威惟増剽掠以重民怨众情愈益不平而使君之民罔所知识方扬言于人谓宋氏之难当使宋氏自平安氏何与而反为之役我安氏连地千里拥众四十八万深坑絶坉飞鸟不能越猿猱不能攀縦遂髙坐不为宋氏出一卒人亦卒如我何斯言已稍稍传播不知三堂两司已尝闻之否使君诚乆卧不出安氏之祸必自斯言始矣使君与宋氏同守土而使君为之长地方变乱皆守土者之罪使君能独委之宋氏乎夫连地千里孰与中土之一大郡拥众四十八万孰与中土之一都司深坑絶坉安氏有之然如安氏者环四面而居以百数也今播州有杨爱恺黎有杨友酉阳保靖有彭世麒等诸人斯言茍闻于朝朝廷下片纸于杨爱诸人使各自为战共分安氏之所有盖朝令而夕无安氏矣深坑絶坉何所用其险使君可无寒心乎且安氏之职四十八支更迭而为之今使君独传者三世而羣支莫敢争以朝廷之命也茍有可乗之衅孰不欲起而代之乎然则扬此言于外以速安氏之祸者殆渔人之计萧墙之忧未可测也使君冝速出军平定反侧破众谗之口息多端之议弭方兴之变絶难测之祸补既往之愆要将来之福某非为人作说客者使君幸熟思之
寄杨邃庵书【阙名】
前日尝奉启计已上达自眀公进秉机宻天下士夫忻忻然动颜相庆皆谓太平可立致矣门下鄙生独切生忧以为犹甚难也亨屯倾否当今之时舎明公可无以望者则明公虽欲逃避乎此将亦有所不能然而万斛之舵操之非一手则缓急折旋岂能尽如己意临事不得专操舟之权而偾事乃与同覆舟之罪此鄙生之所谓难也夫不专其权而漫同其罪则莫若预逃其任然在明公亦既不能逃矣逃之不能专又不得则莫若求避其罪然在明公亦终不得避矣天下之事果遂卒无所为与夫惟身任天下之祸然后能操天下之权操天下之权然后能济天下之患当其权之未得也其致之甚难而其归之也则操之甚易万斛之舵平时从而争操之者以利存焉一旦风涛颠沛变起不测众方皇惑震丧救死不遑而谁复与争操乎于是起而专之众将恃以无恐而事因以济茍亦从而委靡焉固沦胥以溺矣故曰其归之也则操之甚易者此也古之君子洞物情之向背而握其机察阴阳之消长以乗其运是以动必有成而吉无不利伊旦之于商周是矣其在汉唐盖亦庶几乎此者虽其学术有所不逮然亦足以定国本而安社稷则亦断非后世偷生茍免者之所能也夫权者天下之大利大害也小人窃之以成其恶君子用之以济其善固君子之不可一日去小人之不可一日有者也欲济天下之难而不操之以权是犹倒持太阿而授人以柄希不割矣故君子之致权也有道本之至诚以立其徳植之善类以多其辅示之以无不容之量以安其情扩之以无所竞之心以平其气昭之以不可夺之节以端其向神之以不可测之机以摄其奸形之以必可赖之智以收其望坦然为之下以上之退然为之后以先之是以功盖天下而莫之嫉善利万物而莫与争此皆明公之能事素所蓄而有者惟在仓卒之际身任天下之祸决起而操之耳夫身任天下之祸岂君子之得已哉既当其任知天下之祸将终不能免也则身任之而已身任之而后可以免于天下之祸小人不知祸之不可以幸免而百诡以求脱遂致酿成大祸而已亦卒不能免故任祸者惟忠诚忧国之君子能之而小人不能也某受知门下不能効一得之愚以为报献其芹曝伏惟鉴其忱悃而悯其所不逮幸甚
答方叔贤书【阙名】
昨见邸报知西樵兀崖皆有举贤之书此诚士君子立朝之盛节若干年无此事矣深用叹服但与名其间却有一二未晓者此恐鄙人浅陋未能知人之故然此乃天下治乱盛衰所系君子小人进退存亡之机不可以不慎也此事譬之养蚕但杂一烂蚕于其中则一筐好蚕尽为所壊矣凡荐贤于朝与自已用人又自不同自己用人权度在我故虽小人而有才者亦可以器使若以贤才荐之于朝则评品一定便如白黒其间舍短録长之意若非明言谁复知之小人之才岂无可用如砒硫芒硝皆有攻毒破壅之功但混于参苓茋术之间而进之养生之人万一用之不精鲜有不误者矣仆非不乐二公有此盛举正恐异日或为此举之累故輙叨叨当不以为罪也思田事贵乡往来人当能道其详俗谚所谓生事事生此类是矣今其事体既已坏尽欲以无事处之要已不能只求减省一分则地方亦可减省一分劳攘耳鄙见畧具奏内深知大拂喜事者之心然欲杀数千无罪之人以冀求一已之功仁者之所不忍也赍奏人去凡百望指示之舟次草草未尽鄙懐千万鉴恕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三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三十六
(明)贺复征 编
○书三十二
驳何氏论文书【明李梦阳】
某再拜大复先生足下前屡览君作颇疑有乖于先法淤是为书敢再拜献足下冀足下改玉趋也乃足下不改玉趋也而即擿仆文之乖者以复我其言辩以肆其气傲以豪其旨轩翕而■〈山孝〉嵺仆始而读之谓君我诙也已而思之我规也犹我君规也夫规人者非谓其人卑也人之见有同不同仆之才不高于君天下所共闻也乃一旦不量而虑子乖于先法兹其情无他也子擿我文曰子高处是古人影子耳其下者已落近人之口又曰未见子自筑一堂奥突开一户牖而以何急于不朽此非仲黙之言短仆而谀仲黙者之言也短仆者必曰李某岂善文者但能守古而尺尺寸寸之耳必如仲黙出入由已乃为舍筏以登岸斯言也祸子者也古之工如倕如班堂非不殊户非同也至其为方也圆也弗能舍规矩何也规矩者法也仆之尺尺而寸寸之者固法也假令仆窃古之意盗古之形剪截古辞以为文谓之影子诚可若以我之情述今之事尺寸古法罔袭其辞犹班圆倕之圆倕方班之方而倕之木非班之木也此奚不可也夫筏我二也犹免之蹄鱼之筌舍之可也规矩者方圆之自也即欲舍之乌乎舍子试筑一堂开一户措规矩而能之乎措规矩而能之必并方圆而遗之可矣何有于法何有于规矩故为斯言者祸子者也祸子者祸文之道也不知其言祸已与祸文之道而反规之于法者是攻子亦谓操戈入室者矣子又曰孔曽思孟不同言而同至诚如尺寸古人则诗主曹刘阮陆足矣李杜即不得更登于诗坛诗云人知其一莫知其它予之同法也尧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者也子以我之尺寸者言也览子之作于法焉蔑矣宜其惑之靡解也阿房之巨灵光之岿临春结绮之侈丽杨亭葛庐之幽之寂未必皆倕与班为之也乃其为之也大小鲜不中方圆也何也有必同者也获所必同寂可也幽可也侈以丽可也岿可也巨可也守之不易久而推移因质顺势融镕而不自知于是为曹为刘为阮为陆为李为杜即今为何大复何不可哉此变化之要也故不泥法而法尝由不求异而其言人人殊易曰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谓此也非自筑一堂奥自开一户牖而后为道也故予尝曰作文如作字欧虞颜柳字不同而同笔笔不同非字矣不同者何也肥也瘦也长也短也疏也宻也故六者势也字之体也非笔之精也精者何也应诸心而本诸法者也不窥其精不足以为字而矧文之能为文犹不能为而矧能道之为仲黙曰夫为文有不可易之法辞断而意属聨物而比类以兹为法宜其惑之难解而谀之者易摇也假令仆即今为文一通能使辞不属意不断物聨而模拟矣然于中情思涩促语崄而硬音生节抝质直而麄浅謭露骨爰痴爰枯则子取之乎故辞断而意属者其体也文之势也联而比之者事也柔澹者思也含蓄者意也典厚者义也高古者格也宛亮者调也沉着雄丽清峻闲雅者才之类也而发于辞辞之畅者其气也中和者气之最也夫然又华之以色求之以味溢之以音是以古之文者一挥而众善具也然其翕辟顿挫尺尺而寸寸之未始无法也所谓圆规而方矩者也且士之文也犹医之脉脉之濡弱紧数迟缓相似而实不同前予以柔澹沉着含蓄典厚诸义进规于子而救俊亮之偏而子则曰必闲寂以为柔澹浊切以为沉着艰窒以为含蓄俚辏以为典厚岂惟谬于诸义并俊语亮节悉失之矣吾子于是乎失言矣子以为濡可为弱紧可为数迟可为缓邪濡弱紧数迟缓不可相为则闲寂独可为柔澹浊切可为沉着艰窒可为含蓄俚辏可为典厚邪吁吾子于是乎失言矣以是而论文子于文乎病矣葢子徒以仆规子者过言靡量而遂肆为■〈山孝〉嵺之谈擿仆之乖以攻我而不知仆之心无他也仆之文千疮百孔者何敢以加于子也诚使仆妄自以闲寂浊切艰窒俚辏为柔澹沉着含蓄典厚而为言黯惨有如揺鞞击铎子何不求柔澹沉着含蓄典厚之真为之而遽以俊语亮节自安邪此尤惑之甚者也仆聪明衰矣恒念子负振世之才而仆叨通家骨肉之列于是规之以进其极而复极论以冀其自反实非自高以加于子传曰改玉改行子诚持坚白不相下愿再书以复我
论史荅王监察书【李梦阳】
仆尝思作史之义昭往训来羙恶具列不劝不惩不之述也其文贵约而该约则览者易徧该则毫末弗遗古史莫如书春秋孔子删修篇寡而字严左氏继之辞义精详迁固愽采简帙省缩以上五史读者刻日可了其册可挟而行可箱而徙后之作者本乏三长窃名效芳辄附笔削义非指南辞殊禁脔傅叙繁芜事无断落范晔后汉亦知史不贵繁然剜精铲采着力字句之间故其言枯体晦文之削者也葢不知古史文约而意完非故省之言之妙耳下迨三国南北诸史逺不及晔漫浪难观晋书本出羣手体制混杂俗雅错棼欧阳人虽名世新唐书靡加古今之识者赋古而废新五代史成一家言是矣然古史如画笔形神具出览者踊跃卓如见之欧无是也至于宋元二史第据文移一概抄誊辞义两蔑其书各逾百帙观者无所启发展巻思睡矣得其书者往往束之高阁仆谓诸史他犹可耳晋宋元三史必修之书也若宿学硕儒才敌班马后汉而下种种笔削诚万世弗刋之典或惮其难止取三史约而精之亦弘文之嘉运昭代之景勲管豹井天私蓄素矣幸公有问辄吐布以闻伏俟大君子敎焉
与邃庵先生书【李梦阳】
徐州使至知蒲轮北矣公之出处天下闗之初公之南也愚尝私计出则利国处则利身且今梦傅卜尹之秋孰能使公独以身利哉夫治朝亦有杂进君子不无异同今欲主张国是定杂为一合异为同非公是利而将谁利哉往者公之柄政也议者谓公喜通才奬辩给拔门士优故吏故其显名高位者程事簿书之夫多而雅裕镇俗之徒寡爽快取办之流扬而先忧识微之士抑委曲活变之风行而守死执义之心灰至今言官犹以此病公而不知道以正行事由通济圣人通天下之情达天下之变而后成天下之亹亹夫日有中昃时有孟季愚尝窃观今天下之才正徳不如弘治弘治不如成化岂否泰消长生才有高下邪抑有之而未用邪用之而求尽邪斯非后生小子之所知亦非所宜言者企瞻光范北斗在天斟酌元气霖雨四海畎畆之民伏俟太平
与空同先生论诗书【何景明】
敬奉华牍省诵连日初怃然若遗既涣涣然若有释也发迷彻蔽爱助激成空同子功徳我者厚矣仆自念离析以来单处寡类格人逖听程缺元龟去道符爽是故述作靡式而进退失歩也空同子曰子必有谔谔之评夫空同子何有于仆也然仆所自志者何可弗一质之追昔为诗空同子刻意古范铸形宿镆而独守尺寸仆则欲富于材积领会神情临景构结不仿形迹诗曰惟其有之是以似之以有求似仆之愚也近诗以盛唐为尚宋人似苍老而实踈卤元人似秀峻而实浅俗今仆诗不免元习而空同近作间入于宋仆固蹇拙薄劣何敢自列于古人空同方雄视数代立振古之作乃亦至此何也凡物有则弗及者及而退者与过者焉均谓之不至譬之为诗仆则可谓弗及者若空同求之则过矣夫意象应曰合意象乖曰离是故乾坤之卦体天地之撰意象尽矣空同丙寅间诗为合江西以后诗为离譬之乐众响赴会条理乃贯一音独奏成章则难故丝竹之音要眇木革之音杀直若独取杀直而并弃要眇之声何以穷极至妙感情饰听也试取丙寅作叩其音尚中金石而江西以后之作辞艰者意反近意苦者辞反常色澹黯而中理披慢读之若摇鞞铎耳空同贬清俊响亮而明柔澹沉着含蓄典厚之义此诗家要旨大体也然究之作者命意敷辞兼于诸义不设自具若闲缓寂寞以为柔澹重浊剜切以为沉着艰诘晦塞以为含蓄野俚辏积以为典厚岂惟谬于诸义亦并其俊语亮节悉失之矣鸿荒邈矣书契以来人文渐开孔子斯为折中之圣自余诸子悉成一家之言体物杂撰言辞各殊君子不例而同之也取其善焉已尔故曹刘阮陆下及李杜异曲同工各擅其时并称能言何也词有高下皆能拟议以成其变化也若必例其同曲夫然后取则既主曹刘阮陆矣李杜即不得更登诗坛何以谓千载独歩也仆尝谓诗文有不可易之法者辞断而意属聫类而比物也上考古圣立言中征秦汉绪论下采魏晋声诗莫之有易也夫文靡于隋韩力振之然古文之法亡于韩诗溺于陶谢力振之然古诗之法亦亡于谢比空同尝称陆谢仆叅详其作陆诗语俳体不俳也谢则体语俱俳矣未可以其语似遂得并例也故法同则语不必同矣仆观尧舜周孔子思孟氏之书皆不相沿袭而相发明是故徳日新而道广此实圣圣传授之心法也后世俗儒专守训诂执其一说终身弗解相传之意背矣今为诗不推类极变开其未发冺其拟议之迹以成神圣之功徒叙其已陈修饰成文稍离旧本便自杌棿如小儿倚物能行独趋颠仆虽由此即曹刘即阮陆即李杜且何以益于道化也佛有筏喻言舍筏则达岸矣达岸则舍筏矣今空同之才足以命世其志金石可断又有超代轶俗之见自仆逰从获覩作述今且十余年来矣其高者不能外前人也下焉者已践近代矣自创一堂室开一户牖以传不朽者非空同撰焉谁也易大传曰神而明之存乎徳行成性存存道义之门是故可以通古今可以摄众妙可以出万有是故殊途百虑而一致同归夫声以核生色以质丽虚其窍不假声矣实其质不假色矣茍实其窍虚其质而求之声色之末则终于无有矣北风便冀反复鄙说幸甚
与何粹夫书【何景明】
景明顿首粹夫先生阁下日者先生示以疏归窃与子钟计虑谓冝且止更值时方忌讳虞有触冒且疏而部不可之无益举动古人以礼义制进退进不可茍退岂可轻先生裁之海内友朋属目几何三四君子悉已谢时仲木退耕于高陵献吉寄处于大梁徳涵乆废于岐下子衡伏窜于海濵有忧国伤人之思而寜无云亡殄瘁之叹乎先生乃复欲愤世自遂长往之情得矣恐不免于褊心之讥而或缪于义退之道也夫据世而经施从风而顺化知遇旷代之事也经常以纬变成易以忍难君子随时之用也若稍不可意不能其烦便自委去则天下欲承君子之泽几无时矣仆不肖获听于先生先生服廉守介明徳峻行虽子罕之却璧幼安之挥金闵叔之不食遗蒜无已之不受赠袍何以尚之至其瑰论精识周知曲中略于章句之末而超于尺寸之外可以叅頥济务超逺明微葢仆之所深尚者然数年以来执论究迹似犹独行一节之事而未合于圣人通士之观何也夫狥时就功世不能器秉朴灭华徒饰亡实四者皆非通圣也通士不居器而滞用圣人不专质而丧文故簠簋之器必饰金玉栋梁之匠不雕濩落何也物有所不容而贵有所必须也今先生或者敦质而太略于文器大而人莫能用惟先生少自抑忍顺卑俟时以存人望以慰交游之私夫龙蛇之徳变化之义先生藴之素矣仆恃知爱輙敢既其愚臆惟先生亮之
与寗兵备书【何景明】
日者见执事求退之疏出处大义要宜有此朝廷处执事者善矣执事之情则得矣然地方军民其如何耶仆自愧身处闼阁之内职在书史之艺不亲言责政要徒以口舌私自论列以呻执事于士大夫友朋之间则亦蔑矣更投之于弗合而忌之于必阻无怪乎势之难也夫天下之事百人成之不足一人壊之有余大抵今之人率不察于利害之实而必遂其意见之私畧其所济而惟攻其所不同故泛议者腾无情之谤而中祸者下有隙之毒天下之事奚所救而欲弗壊也仆所愤惜岂独为执事耶夫良吏不媚上而求懐于民特士不求无非于众而欲伸于伟哲不恒之士故其节介而惠遗志逺而名不孤今河南之童黎则念执事矣京师之士有伟哲不恒者于执事又有不俟执手杯酒之交而知之者矣执事何以得此耶亦可以自喜矣夫以位荣人人所乐趋以事责位人所必避是故才者任难于乱而阘茸籍贵于平安今仕宦之情莫能易此平居攘华要以自利有急则避害而罕仕虽在华要将委而去之即使执事他日见用属时无事则不免言者之欲摧败茍稍有事用权力当利害以责一旦之用将必有不舍执事者矣惟执事定志安身勿以时论少自沮易仆之所深望也昔马迁奋格众之见不爱其身以伸李陵陵卒隤其家声以累太史夫陵实国士不能勇于一日之死而欲幸望于不世之图卒之老于异俗而节不立身殒而志不明于人此义夫千载之恨也执事高峻树立非庸可冀其一二然所伸于伟哲不恒之知者仆惓惓望焉惟执事图之
与李献吉论文书【徐祯卿】
足下奉敎幸甚寻已口复卒卒犹不既愚臆也仆少喜声诗麄通于六艺之学观时人近世之辞悉诡于是惟汉氏不逺逾古遗风流韵犹未有艾而郊庙闾巷之歌多可诵者仆以为如是犹可不叛于古乃摅其性情之愚窃比于作者之义今时人喜趋下率不信古与之言不尽解故久不输其说恐为伯牙所笑乃一日遇足下而独有取焉何也足下又谓仆闲于赋颂之文夫赋颂者诚文章之瑰玮予心之所希艶也始吾诵屈平之文以为诗之变也然丽而不淫哀而不怨葢无恶焉及诵司马长卿之言靡丽浩荡不可穷涘虽絶特之观非盛世之所见也雄于长卿何所乐羡乃蹈袭名其文而原何戾忒又作赋以反之此予所未喻者故反之以附于原之意此足下之所见也艺家之风好相夸嫉后世之文不待马扬而好嗤之自护其丑若赵人之持其璧而不肯下也岂不重可笑哉今足下责仆以相丽益此古之道也今何复见之仆愚戅何敢自爱恐不足以承教伤知人之明为足下羞也若反复相示更互详定或大有疵谬輙抵毁去不犹愈于后人之诋笑乎且文辞之贵贱存乎其人雒邑之鼎诸侯争之非鼎之贵周贵其鼎也若徒务雕切之华而不责其实则恐为扬雄之玄徒取病于后世耳楩楠豫章之材所用于世者贵其实也仆虽驽钝窃尝志于是其必本道徳之衷遵作者之度以缫茧襚衣生物而已岂蝉口之所鼔噪乎居之而不疑想足下与吾共之也曩申赠章祗候来答诗曰无言不雠此之谓也
答献吉书【徐祯卿】
某再拜献吉足下省报无恙及所示诗偹绸缪之旨发忞忞之懐转咏微音若扣哀玉即日与羊何宣之莫不欷歔相对辛楚惟昔与子聫蝉裾玉周旋朝寺良时出游则并橜而趋清宵燕寝则共衾而寐谓欢会其可常凋瘁抑何由至何图人事不齐物情难豫三年之内亲友零落各寄一方临北风而依依望大梁而叹息室迩人遐我懐如何又暌絶之后仅收所答济上札自辀张相背中间书问旷絶又复不审洛中人士可悉动静静言思之益用増劳忽奉情曲旷然开慰葢逃虚倾耳于足音季长快心于手迹昔人之情岂戾于今也哉嗟乎献吉子之云违我复何恨君子居易穷且乐天小人侥幸以身殉祸闻子西归藜藿不恶其口家人不见其色既退处原野抱杖行歌沐耳清渠之濵晞发茂阴之下而枕以六经潄以羣籍抚景则悠然赋诗临流则引觞独酌斯亦达士之所希生人之极欢也揆之此懐何必上同三闾下减殷中军邪河清难俟人寿几何愿子朂之而已来命又要以佳期申以古谊夫具茨之埜黄帝之所逰焉南山伊阙大禹之所凿焉固乐道者之所栖壮士之所慕也而翼不我假天路无縁既违命驾之欢徒兴失路之叹长佩金玉以结我心若神感有征则延平之剑必合良辰弗遘则少原之簮永遗矣书不尽言不胜于邑时因风翮努力相闻某再拜
重与献吉书【徐祯卿】
仆以摄提格之岁仲春南徂出齐鲁之郊经淮沛之墟直视平原萧条千里于时雉雊于野麦秀油油瞻日月之勤感东山之叹虽窅眇伤神未足以振心而惕虑也既而道指东吴彷徨故都栖栖焉若仲尼之去鲁也乃遵钱塘薄眺会稽控湖山以为郭环江海以为池昔日神宫峣阙椒房绮榭之余或岿然于鲁甸徒彷佛于丘夷顾瞻周道不能不为之兴衰也傍引桐江之溪遡回富春之渚岂惟望风而思其人抑可以乐焉而终其身矣又西南行渡縠水陟常山越余干沿弋阳山溪涧沚之濵玉水澄澈则有参差之毛丹碧之石游鯈翔泳白鸟栖止可以莹神而悦心也横渉彭蠡仰瞻庐岳其波涛则腾涌奔伏喷薄日月其峰崿则盘回峭絶亘接霄汉香炉五老之形瀑布青峡之观特为卓诡灵芝异草弥山布谷金符玉册穷幽极玄信赤霄之神都老氏之玄宫也又西遡九江南望全楚夫其扼巴蜀之喉舌据吴会之上流通五岭之门户接雍梁之要区此其大势也若乃镇以衡阳之阜表以武当之山五峰森拔三门凌启云霞绚绘紫气烛耀其中四候早暮七曜运行往往与人间殊别爰有黄金之堂白玉之所瑠璃为铺檀桂为柱制侔天居势轹海岳目所希见■〈穴上幻下〉窕难说又有江汉之波沅湘之流洞庭之湖云梦之泽千条万泒混原同涂纵贯脉理经带其间极望浩漫际天薄海阳春献而百草芳凉风至而蒹葭落猿子噭啸鸿雁成羣鱼龙倐忽旸晦互分可以观天地之变化验时序之荣悴也故征水族之饶萃材木之珍论舟檝之利及畋渔之乐九州岛之内未有踰于此者也然其民俗苦瘠尚利薄义户无囷廪之食人无相固之心杂以山夷轻躁易动非久安长治之国也又其山川包络四要固用武之场聚争之地也故东望樊口则慕周瑜之雄西顾岘山则感叔子之惠载观荆门则悲昭烈之绩极眺中原则痛武穆之忠山河犹是人物已非心伤叹矣凄其涟如嗟乎死生命也理乱时也命有涘而志无涯时可遘而身不逮此屈原所以流亡于江夏贾谊所以忧伤于长沙者也所頼豪贤发愤映带砺以垂名章缝乐道假竹帛以昭志生人之业庶为不朽耳仆自惟无卓荦之材寡砺锷之用进不能扬眉于天下退不能甘心于一壑徒放情于江海之间抗志于宇宙之表将以捜竒猎秘咀华纳灵则水土而函藴法景曜以摛文聊希子长之风庶几虞卿之志乃知于役之云豫兹逰之岂徒哉惟是足下与吾同懐遭时龃龉良图弗遂抱膝空林之中栖神穷迹之境虽抢揄之为乐固知大鹏之逍遥也故聊述其畧以当抵掌方有簿牒不尽所言
与郭价夫学士论诗书【王廷相】
廷相稽首杏东学士先生门下比者蒙佳稿见教捧读旬朔若有得于言意之外者见其变化自然如秋云扬空倐成物象浑然天造不烦雕刻见其体质都雅如贵豪公子翠苑春逰冠葢轩挥金相玉润其气韵清絶如石室道人餐霞茹芝滋味冲澹精神独爽嗟乎诗之旨义偹矣哉发我情志示我龟式不啻多矣仆不肖猥于是艺亦尝究心蓄材会调饰章命意求合往古之度用鹜大雅之涂时省一班匪云冥契敢因执事陈之祈为裁教夫诗贵意象透莹不喜事实黏着古谓水中之月镜中之影可以目覩难以实求是也三百篇比兴杂出意在辞表离骚引喻借论不露本情东国困于赋役不曰天之不恤也曰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则天之不恤自见齐俗婚礼废壊不曰婿不亲迎也曰俟我于着乎而充耳以素乎而尚之以琼华乎而则婿不亲迎可测不曰已徳之修也曰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畦留夷与掲车兮杂杜蘅与芳芷则已徳之羙不言而章不曰已之守道也曰固时俗之工巧兮偭规矩以改措背绳墨以追曲兮竞周容以为度则已之守道缘情以灼斯皆包藴本根标显色相鸿才之妙拟哲匠之冥造也若夫子羙北征之篇昌黎南山之作玉川月蚀之词微之阳城之什漫敷繁叙填事委实言多趂帖情出附辏此则诗人之变体骚坛之旁轨也浅学曲士志乏尚友性寡神识心惊目骇遂区畛不能辨矣嗟乎言征实则寡余味也情直致而难动物也故示以意象使人思而咀之感而契之邈哉深矣此诗之大致也然措手施斤以法而入者有四务真积力久以养而充者有三会谓之务者庸其力者也谓之会者待其自至者也何谓四务运意定格结篇练句也意者诗之神气贵圆融而忌闇滞格者诗之志向贵高古而忌芜乱篇者诗之体质贵贯通而忌支离句者诗之肢骸贵委曲而忌直率是故超诣变化随模肖形与造化同工者精于意者也构情古始侵风匹雅不渉凡近者精于格者也比类摄故辞断意属如贯珠累累者精于篇者也机理混含辞尠意多不犯轻佻者精于句者也夫是四务者艺匠之节度也一有不精则不足以轩翥翰涂驰迹古苑终随代汨没耳何谓三会愽学以养才广蓄以养气经事以养道也才不赡则寡陋而无文气不充则思短而不属事不歴则理舛而犯义三者所以弥纶四务之本也要之名家大成罔不具此然非一趋可至也力之久而后得者也故曰会如不期而遇也此工诗之大凢也譬医之治例三焦五脏风气暑湿药有定品方有定拟工医者能循持而守之虽无大益保无大缪矣虽然工师之巧不离规矩画手迈伦必先拟摹风骚乐府各具体裁苏李曹刘辞分界域擅文囿之撰须叅极古之遗调其歩武约其尺度以为我则所不能已也久焉纯熟自尔悟入神情昭于肺腑灵境彻于视听开阖起伏出入变化古师妙拟悉归我闼由是搦翰以抽思则逺古即今高天下地凡具形象之属生动之物靡不综摄为我材品敷辞以命意则凡九代之英三百之章及夫先圣之灵山川之精靡不会恊为我神助此非取自外者也习而化于我者也故能摆脱形模凌虚构结春育天成不犯旧迹矣乃若诸家所谓雄浑冲澹典雅沉着绮丽含蓄飘逸清俊高古旷逸等类则由夫资性学力好尚致然所谓万流宗海异调同工者也究其六辔在手城门之轨则一而已嗟乎择善而广道者贤智之术业也一道以成化者圣神之功用也执事之作固已洞其几微优入阃奥矣而仆鄙陋之见拳拳焉陈之或者道化之妙不无有助于万一尔惟执事教之
与范以载论乐书【王廷相】
承示校定两山李氏律吕元声且以声音之道下询鄙陋然亦骇然有疑矣夫古人制为五音非徒然无所本者宫本喉商本舌牙角本舌征本舌齿羽本唇故凡人呼而出声不论歌唱言说必自宫而征而商而羽而角角者气平之声音之终者也故宫音始而浊羽音极而清落而收于角清浊平焉此声气自然之妙非人力强而能为者今曰黄钟宫为清越之音不知其音出于喉乎出于唇乎意者闽人无喉中之音故遂以唇舌不正之音而杜撰以定之也不然当何所依据而变之惟其以宫为清则黄锺之管九寸重浊而不合故有黄锺三寸九分之说呜呼其大谬甚矣夫上古锺律之调简矣而不求偹也故周礼三宫十二律可足考击若必欲尽五音之调非加以十二子声不可何也清之分数少也故古之编锺编罄有一架二十四枚之设葢通正声子声并击之也晋宋以来十二律之外止加四清以补不及故作征调终不能成何也清之分数少也何者声之道顺而易逆而难者也故浊之役清也常有余清之役浊也常不足故偹清调非子律不可今曰取声不用半律是不用子律矣恐征羽之调终不可成平公欲听清角虽师旷亦难乎其为击矣子律谓可废乎哉夫正变二十四律则五音各五之谓亦庶乎其偹必如京房六十调之说则清律极短其声焦杀亦不成调虽有其名而无实用蔡氏不深致思亦信其说而衍之况后学哉或曰十二律还相为宫然乎曰此亦非六十调之说也凡调以一律为主其余律皆比而和之始终出入不离首律者也故曰还相为宫言各律皆可作首也如黄锺为主律则必以林锺为征太簇为商南吕为羽姑洗为角其音以次而平若以他律杂之元非相次之管必至清浊凌犯而音调不恊由是言之一律主一调合正与子而二十四调生焉五五例之而有缺其一音焉虽然乐之调亦足考矣故自周至汉至唐至宋以雅乐俗乐流传于世者考之大抵宫调独多而商角之多稍次之其征羽二调止三之一而已此足以见声音之道浊者常有余而清者常不足京房氏所谓六十调者论说虽羙而实用则无后学不察而傅衍之谬矣细读两山之论牵合傅会十居八九既不达五音之清浊又不及作乐之节度虽言无声其实无当其律吕职乐乐器声容之考证皆长乐陈氏乐书之绪余也传之域中恐累执事高见不如再加详辩求海内知乐君子如胡瑗阮逸范镇许衡之徒订而正之出以示人可也如仆者鄙陋人也何足以知之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三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三十七
(明)贺复征 编
○书三十三
答李仁夫论转注书【明杨慎】
逺枉书札下问假借之字有限转注之法亦有限邪凡字皆可转邪走近着转注古音一书悉之矣然逺近诸君可观省者皆以寻常韵书视之未有琢磨陶冶洗髓伐毛至此者执事其有意于启诲之乎敢无以复葢转注六书之变也自沈约之韵一出作诗者据以为定若法家之玉条金科而古学遂失传矣故凡见于经传子集与今韵殊者悉谓之古音转注也古音也一也非有二也韩昌黎多用之方樊诸家注之曰古音也至宋吴才老深究其本原作韵补一书程可久又为之说曰才老之说虽多不过四声互用切响通用而已朱子又因可久而衍其说云明乎此古音虽不尽见而可以类推愚谓可久互用通用之说近之类推之说可疑也凡字皆有四声皆有切响如皆可通也皆可互也则为字为音不胜其繁矣原古人转注之法义可互则互理可通则通未必皆互皆通也如天之字有天忝舔鐡是其四声也他年切之外有鐡因切是其切响也其音忝舔鐡三音皆无义而不可转鐡因之切则与方言叶故止有切响可通而四声不互也日之为字有人忍任日是其四声其音若音热是其切响音若者日本于若木故毛诗之音叶之音热者日本阳精而景炎故楚辞之音叶之今楚南方言犹呼日头为热头是其证也四声之平上去皆无义故不互也又如应之为字应影映役有平去二互而无上入中之为字中肿仲竹亦如之此类皆推之则窒矣诗之叶音如易之卦变六十四卦可变为九千四十六卦而孔子彖传取卦变之义者不过讼随以下十余卦葢变而有义则取之无义则弗之取也又考之易之彖象皆韵而其所叶无异于诗诗十五国不同言语而叶音无异也楚逺在江汉数千里外而叶音无异于诗也汉人赋颂史汉叙传扬雄太玄焦贡易林其取韵又何尝异于易诗楚辞哉至于宋人则不然欧阳二苏王介甫皆深于音韵而贤者过之自信谓四声皆可转切音皆可通其所推衍枝叶出于易诗楚辞赋颂玄林之外不啻十之五六如其说也则尽南山之竹不足为其书穷万籁之音不足为其韵矣所谓愽而寡要劳而无功亦何取于古音哉大抵宋人之学失于主张太过而欲尽废古人说理则曰汉唐诸人如说梦说字则曰自汉以下无人识解经尽废毛郑服杜之训而自谓得圣人之心为诗文则弗践韩柳李杜之蹊径而自谓性情之真义理自然也至于音韵之间亦不屑蹈古人之成迹而自出一喉吻焉今举其畧如园之音云鸭之音鹢贫之音便直之音竹求之于古则易诗楚辞所无也求之于今则方言谣俗不叶也如其类而推之则当以呼天为鐡名日为忍矣可乎不可乎故予作古音畧宋人之叶音咸无取焉为是故尔近日宋学王相古学休囚程文之士一经之家尊宋人比于圣人习语録谓之本领一闻有言议及宋人弱者掩耳强者攘臂以旁捜逺绍为玩物丧志以束书不观为用心于内听予此言能无夏虫谣氷乎尚頼一二汲古之士如执事辈此道尚为不坠也执事又谓欲作一序见执事之得才老之失慎也末学岂敢望古人而亦岂敢与古人较得失哉但私心窃病才老之书多杂宋人之作而于经典注疏子史杂字尚多遗逸其显而易见者如左传之鞫音芎毛诗之咥音戏古音有在于是特未押于句杪尔譬则缣縠之未裁曲蘖之未酿也谓刀尺之余为绮丽而遗机杼杯勺之余为酒醴而遗瓮盎可乎予之所著详经典亦犹通鉴之前编其汰宋人者犹文章正宗韩柳而下无取也一得之愚葢在于是亦使好古者勿惑于类推之说而自取不类也其才老所取已偹者不复载间有复者或因其谬音误解改而正之单闻孤证补而广之故非剿说雷同也或曰子之古音遽之合昭韵尝取王岐公铭诗矣下是犹一二曷谓不取宋人也予曰昭遽合韵祖于楚辞是以取之用是见予非不取宋人也不取夫宋人之不师古也著书之大凡如此近接月坞张子尤数数是书予以近世知崇古文而不崇古韵犹清庙之祀去簋爵而用杯盘洞庭张乐废苇钥块桴而进琵琶筝■〈秦〉也亦必不称矣或时于赋颂用韵止以意转小注一叶字问其音解■〈土堂〉然不能答也是不以为钩深致逺之渊而以为御穷剂急之府也岂非宋人之说误之哉张子忻然击节谓子此言惟中溪可与晤语惜也间以山川阻以云泥何日明烛散帙如对点苍坐鹤亭时乎临书于邑许制书序更冀速成翘首嗣音以日为岁时有目眚
答重庆太守刘嵩阳书【杨慎】
走之仰止足下乆矣所传闻于永昌张愈光者尤悉癸卯之秋愈光北上走则暂归约同谒执事于渝此彦会也张以病不果行走以献岁甲之鼌路贯贵治竟逢其违匆匆勿勿留手笔付马生以答前欵区区拳拳未蒇万一童永昌来乃辱赐荡栉丰踰千言始则善诱之泰甚中则相知之已深末复相期之极摰走虽耄昏敢忘酬■〈施,冉代也〉下走赋质愚戆天禀倔强不能以过情接物虚言定交独重钦下风憬睠高躅繄有繇矣自昔文人类畧细谨仰高明则濯缨清冷牵丝壁立不依禾绢不谒黄■〈扁瓜〉不近氷峰此固鄙人之沃闻镂膺者也迩者覇儒创为新学削经刬史驱儒归禅縁其作俑急于呜俦俾其易入而一时奔名走誉者自叩胸臆叵以惊人彪彩罔克自售靡然从之纷其盈矣蜉蝣撼树谓游夏为支离聚蚊成雷以舒雄为小伎豪杰之士陷溺实繁执事则独复不染特立无锱此又鄙人之沃闻镂膺者也走少而多疾长也无竒然窃有狂谈异于俗论谓诗歌至杜陵而畅然诗之衰飒实自杜始经学至朱子而明然经之拘晦实自朱始是非杜朱之罪也玩瓶中之牡丹看担上之桃李效之者之罪也夫鸾辂生于椎轮龙舟起于落叶山则原于覆篑江则原于滥觞今也譬则乞丐沾其剩馥残膏犹之瞽史诵其坠言衍说何惑乎道之日芜而文之日下也窃不自揆欲训诂章句求朱子以前六经永言縁情效杜陵以上四始斐然之志确乎不移而影颓吴泉昏及赵荫迹类愚公力疲夸父矣束髪以还颇厌进取幸兹荒戍瑟居得以息黥补刖固惟千钧之弩一发不鹄则可永谢焉复效枉矢飞流噶箭妄鸣乎故无寜效昔人放于酒放于赏物且又文有仗境生情诗或托物起兴如崔延伯每临阵则召田僧超为壮士歌宋子京修史使丽竖■〈难上灬下〉椽独吴元中起草令逺山磨隃縻是或一道也走岂能执鞭古人亦聊以耗壮心遣余年若所谓老颠欲裂风景不自洗磨者良亦有之不知我者不可闻此言知我者不可不闻此言尊谕托忘讥忌之教则岂敢当也然借以逃寸尺之负俗斯则受贶谅厚不敢文过末复以见志垂载为朂此叔达汲王无功盛心也愈益不敢承焉壮膏之炷欲烬游岱之魂将至捧诵良书深负徳爱尔马生辱不鄙后进置之文翁石室然下走之私不独为一人淑惟渝为郡当蜀之半士子之质冀有可以升君子之堂者亦恐染于新学流之枯禅将至擿埴索涂不特黄茅白苇耳矣回其狂澜是在海若俾石室之风移渝城之境油云普覆时雨树沾马生其乗韦之先乎敢并及之
与彭济物书【康海】
数年不覩光范偶辱过问甚慰甚慰然又倐尔而别此情如何明日逢徳光道及雅爱云云此诚斯文骨肉之至他人谁肯然者感灼累日然窃有所未安者因公知我厚故不避诃责輙布上左右唯公察之听之仆自庚午蒙诏之后即放荡形志虽饮酒不多而日与酩酊为伍人间百事一切置之此不但信于乡人妻子奴仆也葢素性踈懒偶因官秩覊系数年若招豚臂鹰而一旦得此中心之快实有人所不知而已独知之者自东方多事以来闻其骁慠无状如彼即或奋然有攘臂之意随复自笑自詈以为狂奴犹尔不量即又饮酒散髪箕踞林麓此其性习之已成激之不返虽三公之贵刀锯之辱不可夺也况数硕之粟半幅之纸乎仆自幼支谩无状性好是古而非今始仕时望见先皇帝寛仁大度即自私拟以为皋夔稷契之业可以复见于今而狂放易言畧不修饰至皇帝嗣位之后又见其英毅果断益喜益负以为即志当究于此一时交与之士反复轻易不检惟仆言是是故谩论讥说畧无忌畏日就月将几踵竒祸幸免杀身而归而二三者又补砌所无以为真有使仆含垢于有罪者之籍与不肖之人同被驱放上辱两朝作养之恩下累先人蠲介之业生平微志付之秽涂情苦心局不复自爱暇日偶读皇甫规避梁冀之事与蔡邕郄九锡之书喟然叹曰彼何独不得含垢冐污而成致羙节如此也又偶读柳宗元传曰即宗元有不同于叔文然亲与之交而受其职任矣夫身有规雝之操而迹厕宗元于九锡之间仁人志士冝于此何如也今仆之所忧者在忽有犬马之疾死丘壑之下不得伸其宿心原悰耳而区区官秩之事非所念虑也瑾之用事也葢尝数以崇秩诱我矣当是时持数千金寿瑾者不能得一级而彼自区区于我我固能谈笑而郄之使饕虓崄之人卒不敢加于我此其心与事亦雄且甚矣当朝大臣葢皆耳闻目见而熟知其然方台谏论列之际出于一时仓卒未暇差别而今则又数年矣夫伊尹之辅商也一夫之不获则曰时予之辜仆即非贤者然岂少于商之一夫哉大臣者乃忍使之杂于孙聪曹元兴云云之间邪故鄙人之心至此益放益已披髪啸歌至于终身而不敢悔此非甘心为长沮桀溺之徒也公之高义曰古人内举不避亲时之可举不可举非仆所知也而仆之不才污秽亦非公应举之人观近臣者以其所为主于此使识者茍为之言则所系于公者岂细哉今仆之不可于当世者有五而甚不宜出就官职者有二性喜嫉恶而不能加详闻人之恶輙大骂而已今诸公者皆喜明逊而阴讥此一不可翰林虽皆北面事君而勤劬阁老门下者以为贤能仆懒放畏出岁不能一造其户此二不可人皆好修饰文诈伪恭假直而仆喜面讦人未有不怒者此三不可士大夫不务修身法士之业而但呻吟诗文以为高业见其诗若文不能不怒故见輙有言而彼方望我以为羙也我以言加之此四不可与相好者接必因其职事加勉戒之词多忤其所好彼或未从即拒而絶之以此亲踈多怨茍复见其所爱者又不忍不告或又告之彼即又不从而仆又絶之此五不可执徳不弘不能信之于人虽颇自好而当世谈论之士多加诋谤自入有罪者之籍污秽终身莫能自洁使平日所立之志扄闲沦落智高万物之上而名陷九渊之下于中夜窃自叹悔不当轻易效慕世俗科举狥外构此凶溺今又不儆而欲任乎此甚不宜出者一时同黜之人固有不幸而被污者然罪大恶极羞谈于妇人女子之口尚十之九彼岂不觊幸仆出以为先容之地而当时宰执又率崇私爱而乏分别茍欲引其私人必援仆为喻是所以用仆者非必实知其为人而真明其有诬也如此则是以贤者之身而为不肖者之资矣语有曰君子非其招不往以不贤人之招招贤人如之何其可往哉今众人虽以不肖谓仆而仆未尝一日不以贤君子自谓已如此自谓而人以彼谓已葢所谓嘑尔而与乞人不屑者也此甚不宜出者二明公之意特出于一时爱念之笃偶未详究及此然言出乎口通乎心明有日月幽有鬼神此区区平素之忱可一鉴而尽者公如觉之必信其为肝膈之实嘅然怜我体我矣会公甚难既会又复匆匆不得请益而又不能迎候敝邑此甚负公也谅公有以恕之乎临纸惘然春和伏惟保顺幸甚
与李空同【周祚】
夫有倾葢如旧白首如新又云旷世相感对面不相知呜呼嗟夫是亦足悲矣祚于越之人也越俗多士古称五千勾践之遗风焉今而求古之士有不可得也古务知畧足以兴仆起舍而今多诗书之习柔顺和缓拉功名而取卿相拾青紫而享肉酪及执其所攻而读之其辞漫漫其音呜呜未见其如古人也嗟夫予独何心能不悲夫被生于世而不能自立非勇也安乎俗而不能有返非智也非勇非智不可为士我思今人其谁归乎往寓幽燕有携空同集过子者予抱而读之再三而叹之嗟夫世有是人予不得而见之予岂人也哉方时举进士不获自逸后二年出宰东阿又不获自逸每抱其书不置予未逮我当有以遂予之心也居东阿不六月以父忧归越忧中益思见其人而于礼有不可出矣乡里之人见祚如此多购近时鸣世之文相与议论气卑意下祗令人悲悼耳果追空同哉嗟乎予不见其人也而止是书耳追忆予年骎骎乎四十有四矣白日易下逝水不返堕弱茍且以俟其老将奈何也求虞翻赵晔陆佃放翁于乡之遗书而读之吾意未觉其有当也登会稽之山想黄河之流浮云西驰征翼东向又不能不空同之思忼慨几于泣下而左右之人岂复知予者哉诚以惜时不如立名慕徳不如励行追古不如就今执文不如亲炙此王粲有依刘之诚张敏有梦惠之叹古今之所共钦烈士之尤甘心也转展思维莫能为心昔施惠死庄子至寝言子期终伯牙至不弹天下之士岂弟子恨不得师师亦未尝不恨得弟子耳楚国之寳惟下士之爱燕市之石多众人之羞其诚有合不合知不知论衡致推于蔡子玄经式重于侯巴讵无其故哉祚自视世人少有知识霄壤百年忍同蝼蚁男子生不成名丈夫没无所称得不悲矣足下视予其真何如抱兹愤懑莫与告诉出门天地如此之大往来之人若是之多今人为文有复逾空同耶然以衰绖婴已未易奔趋托便鸿而附音因北风而遡告复望恕子皮之狂哀寗戚之志不吝赐敎感惠无穷矣
与吴长史书【文林】
林窃惟足下之人之才不同而所遇亦不能同以大有为之才而适遇小事则将俯焉而善其所小固未尝略其小以为不足为邹阳枚乗相吴而能善其身汲黯以诸侯相而卧治淮阳又若贾谊之于长沙董仲舒之于江都于胶西虽皆未得宰制天下而天下后世未尝少其为人古今称董贾有王佐才岂以其职之末而汨没其相业耶所存所发何如耳先生徳修而学赡言中而行检铨选非常出以相王纡黄曳紫恩及上世朝廷待先生不为不重矣其所以望匡益于王也不为不深矣其欲表仪僚属卫安黔黎也不为不切矣非邹枚草莽之臣之比也贾谊汲黯之左迁于遐方也又遇殿下仁明寛厚言听计从又非董仲舒之两相皆骄主也是先生以有为之才居可为之时岂无是心哉但先生居清重之任不屑于烦琐故惟辅导为急而民事非所关朝廷亦未尝以民事付畀之也故民之结舌不敢言者先生不当与知也非不知也不当问也非不问也不必问也丙吉不治杀人之死而牛喘是问所职者重也林顾不能崇重先生而惓惓以是望之者念今日之事非先生不能达也虽然先生所居者相职也林之所言民事也先生谓民事非相职中事乎林不告先生不必问告之必不忍置矣当是牧民者不以告是逺先生之贤畏先生之威重诬其民而自弃其徳业也居牧民之职尚有所畏规避以罔其上害及其民而况先生者之未尝付畀乎民事也林回视当时牧民者之不告坐视其民之死心窃羞之而忍复自蹈之邪今林尽言于先生矣先生以林之言为不是黜而不听林将乞骸骨于朝廷避贤者路以林之言是而陈诸殿下之前以为不是黜而不听必将达诸朝而又以为不是黜而不听先生所以自处必又高于林一等矣古人有言曰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此之谓也昔汉景帝时田叔为鲁王相初到闻民自言讼王取其财物者田叔取其渠率二十人各笞五十余各搏一十怒曰王非若主邪何自敢言若主鲁王闻之大惭发中府钱使田叔偿之叔云王自夺之使相偿之是王为恶而相为善也叔必不与偿于是王乃尽偿之史记笔之后世传之以为羙谈今殿下爱民修徳实无鲁主取财物之事而使民哀而无告者苦而不知耳先生知而不告非殿下之不明也告之则必听者也况又不必发王府库以偿之也亦不必损岁之常租也但禁侵渔之人使彼此得所愿耳林生居野薮不识时宜谬居邑长惶赧无措敢发狂妄譬犹婴儿羞耻未生一遇疾痛即咆哮大宾席前而不知容貎之丑也伏冀矜悯愚诚不罪直戅念斯民之颠连恤国家之根本勿谓此为小事不足为少舒諌诤之容善解倒悬之急使愽平一县大小男妇世世刻骨镂心念先生之徳泽于不朽使仲舒数子不能専羙于前斯文幸甚
上会议诸公书【文林】
林以菲材荷蒙拔擢尸位校人感愧交并无他自效兹者伏遇圣天子龙飞九五从諌如流林勉陈十事云云真迂踈僻陋不合时宜之论误蒙恩宥复赐会议林惶恐不胜因复思之前日进呈之时颇渉未信而諌之嫌辞不别白不足以动大人君子之听谨择率旧章一条试为明公偹言之林云太祖太宗临朝听政之仪制器仗并皇明祖训等书冀必询之而后明也今已委明公辈会议林敢不竟其说按太祖太宗故事凡临朝听政不御正殿止御奏天门不设高座止设椅案内阁大臣侍立左右六科次之五府六部又次之百官又次之通政司执所受奏状若干一一进呈轮流朗诵事之易而小者面付府部施行大而难者面与大臣议未决退入内阁或召重臣反复思论夜或就寝阁内其判鼔状若召原问官面审而鞫之君臣之间可否相济一虞廷都俞吁咈气象非汉唐宋可比所以近幸之徒不得蒙蔽而天子之权不下移小民疾苦亦可以输达而天下享太平之福近年旧章日废大权尽出司礼监咫尺之间天地悬絶酿成深痼之疾牢不可解如此使立朝大臣如明公辈虽欲辅圣徳修朝政而振纪纲不待智者而知其难矣如林所陈明公虽力赐主张条分缕析以冀其必行岂易得哉或以为事体重大卒难兴复林以为天下万事莫不有大根本有大机会今日之事惟此一条最大根本最大机会根本不立机会又失则人才决不可收拾政事决不可施行奸邪谗说欺负之徒决不可摈斥司礼监之权决不可复如祖训而尧舜之治决不能卒致也况太祖太宗之仪制条训岂有不足法者弃此根本机会而乃如世所论者曰某官未称职某政不可行抑末矣他日蒙蔽之恩又可胜言也哉细而思之其势亦甚易葢非更新创始惊世骇俗之事不过兴复旧章耳况皇上厉精图治之急亦欲亲见大臣而无由者失此机会而不力图之林恐明公辈立于朝廷之上者不将有所负耶况明公乃朝廷所敬畏倚任者也天下拭目仰戴者也与踈逺微贱之臣又不同矣伏惟明公上为社稷下为生灵不以林人微言轻而曲成之请之再三必欲感动使因败以为功化危而为安则林所谓理性情以下数事有不期然而然者矣天下幸甚
上廵抚陈公书【田汝成】
下官无状承乏兹土吏治民风麤觕渉猎窃抱隠忧欲献过计言之则似迂愚不言则失智者未明之覩蹇且病讷孤愤之懐谁与抒者顾明公往矣用是忘踈谬而论记也下官所忧非为二三小吏几微墨守负课程慢期会也乃所忧则长虑一方积弱之弊为梗难支尔今之为贵州者类曰覊縻而治此非高明识治体长者言也乃今所患正坐此尔夫覊縻之令先王所以待夷狄也贡赋不征其国朝聘不列其君是以来则修委积之饩去则申疆圉之守视若牛马然令勿蹏触而已若夫要荒之服时享而岁贡者已有文告之辞征伐之典治之加夷狄一等矣况不为要荒者乎贵州虽絶逺给由入税与内地亡异青褐之使交毂而驰非要荒之服也奈何欲以夷狄之法待之哉善乎诸葛亮之治蜀也曰南中反复非振法不可其时若马忠之守牂牁李恢之参帷幄皆以威棱诛锄豪猾故夜郎终孔明之世不敢称叛近事若马晔顾晟亦以杀伐震慑八畨八畨之民祠而颂悳至今不废未尝以严雠二公也岂非真高明识治体长者哉今夫御驯驷者垂其鞿的騠駻之骑则重勒而复靷中州之民譬则驯驷也垂陲则騠駻之骑也垂鞿以控騠駻之骑鲜不摧辕而覆轨矣夫贵州右引巴岷左属象郡南扼昆明之吭以蔽湖襄四面阻险百夷盘据官吏出入非兵卫不敢輙行鸟道崛鬰溪谷间之毒草蒙宻炎蒸歊臭曽无寻丈之地驰可肩儗卒有椎埋胠箧之奸呼啸跋扈非可走尺檄而械致也又多缦土灌以流泉沃而敏树故四方流冗亡頼匿命此焉逋薮虑不为土著而胥宇者故其心易动缓之则乌集急之则麖骇非有邑里名数按比伍而寻蹑也宣慰安抚长官诸司裂壤而守各私其家豪举鼎立幽明之课不登天府故婪虣者无惩非若中州之吏惮绳墨兢业检束也夫以孔棘之地杂以易动之民统以无严黜陟之官而部刺长吏犹欲一切寛假冀其茍安胡可得也是以魋结之酋睢盱自恣加以逋逃黠桀嗾弄其间箝制官府一有按验輙扬帜而号曰吏激我变其倒行逆施之事胡可长也国初戍卒二十万今物故去者十八九矣其一二存者又直以给负担掫徼廵之役供行李往来非能彀甲而驰击刺素练也指挥使而下又率选耎杂伍庸隶曽无谙韬畧缓急可倚者也夫以缓急无倚之将帅不练之兵强而使之虽五尺之童知其难矣是以一有征剿必籍土兵我军既单土兵益横故非厚赏不足以贾其行幸而凯旋虽卤获载涂莫敢诘问何也我固无以加之也其积弱之形非旦夕矣苏洵有言近之可忧未若逺之可忧也故先王慎择逺方之吏乃今藩臬郡守主上頼以宣威徳而靖逺人者也其所推用大半以失职左迁之人取具名数若下官者固已摈而量移者也彼其处心积虑寜复有永图哉计日而居迁延得代幸顷刻脱去而已休明之世岂乏人而使之独于一方靳惜何也将以恶地难治乎则不当以不齿抡择之人据盘错之任若以为易也则庙谟已舛甚非所以戢外而寜内也土官之家率诟燋淫虐亡亷耻顾爱威之则帖服优之则傲慢上侵譬诸小人未可以慈仁导化也今法令曰土官非徒以上不得参提长吏奉行惮于条奏虽受贿枉法者亦以笞杖出之益以骄玩今纵不能禠爵削地与流官比独不能假律令以屈辱当众薄责消其桀骜之心乎释此不行而姑息因仍是隳法而惠恶也夫上之所用既非其人下之所以制驭者又复失体是以法度日弛威棱弗张奸究公行逆节比起大抵皆覊縻之说壊之也故曰仁者不废法而施恩智者不遗逺而詧近勇者不牵议而愒日葢法废则长奸恩不可得而普也遗逺则忧迨内不可得而敉也牵议则生疑事不可得而举也失斯三者里胥不可以治五家之市而况于逺方易乱之民乎夫贵州之患最大而可忧者莫如水西顷有为水西之谣者曰贵州区区挥沬可濡其誖谩不道一至于此尚可高拱而覊縻哉若其比周之雄声势相倚者则西有芒部南有播州北有酉阳此三四酋帅虑无不欲屠剪颉颃厚自封殖者乃者安氏拥兵不调播州不服节制芒部乌蒙仇杀不可居解酉阳侵乌罗夺麻兎之地幸而国家全盛犹以文移服属脱一方有锋镝之警此辈尚肯帖然俯首而已哉积弱如此而议者犹欲以覊縻临之此下官所以日夕疚心强聒而不舍者也夫法当饬始祸贵塞源今者始已蛊而源已溃矣非卓荦明逹之才不可责以善后之治也明公立节忼慨时论所归诚能采不讳之言画永安之策刬积弱之弊折不轨之萌即使下官永滞炎徼十年不调所以报主恩而酬壮志者亦不虚矣伏乞裁詧无任拳拳
与周克道书【田汝成】
尝谓今之士子不患无论学之名而患无力学之志不患无豁畧之识而患无沉着之功今之教者率又袭为高明广大之谈而不示以切近精微之序乍闻其说非不霅然心怡徐而究之终无依据是之谓躐等而不顾其安凌虚而不跖其实后学薄识愈至迷途终日譊譊卒沦浮伪亦可哀也已夫古今见道之大者莫如孟子而称敎人之善者莫如孔子孔子曰愽之以文约之以礼而孟子曰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夫愽文约礼岂有出于良知之外者哉而圣人不以一言蔽之者诚欲学者随事而认理循序以为功业积徳崇自造乎会归之地尔故当其时为政之对人人殊旨而同归于治为仁之语亦人人殊旨而同归于礼至有二人同问而人异其辞一人屡问而时易其说譬如良医用药审寒燠之宜明标本之治如是而人不受益者鲜矣故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其慎于敎也如是今之敎者率先性命之说号称头脑不问浅深上下概以语人经承之士得其依稀惑于想象遂以随事精察者为逐物而丧心虚衷反照者为致知而率性是孔子之说不几于伤烦而顾不能如孟子之省约也尝谓孟子论道得其高明孔子敎人始于切近孟子论道譬如凌歴泰山周览八极丘陵原隰举圜睫下孔子敎化则自其平陆而引之及麓语麓及椒语椒及于巅则向之丘陵原隰亦一览而无遗矣今之学者不屑循平地麓椒之歩而好为周览八极之观企望云霄终乏羽翼睠睠没齿竟为草莽翳灭而已予尝翫经传之绪余约圣贤之旨趣以为五经四书要其极则一字而兼该条其进为之方则千万言而各得其故方其始也多辟之涂以诱其入其既至也则会于一室而四通八达出入其涂葢就其识见之近而歆其向往之心鼔其才力之宜而策其造诣之极一行一止皆酌诸心一念一言必揆诸理审义利之辩明取舍之权斯之谓以实心弘实见举实歩以歴实地庶几素履不愆而率性之原可悟会尔否则头脑虽明工夫无据名讲身心之学实为口舌之资饰伪长奸论之何益自揣浅陋不能表率即欲聚徒倡说则又倦于鼓唇间以语人则皆黙然而去以为琐琐不知本原殊不可解故直勉勉循循以自修饰不耐言辞譬如方士得服食之法冀以自养而已其深信笃好辟榖而从者不语也安敢望敎化之行哉
寄童内方书【王庭陈】
仆于门下深托志气其合非强赤壁一别忧患相仍兼之阻修缺然礼问顾我同人岂有遐心今知执事暂违供奉展谒桑梓乃敢致书门下谢弛慢之罪复有愤懑之悰冀伸于知已幸毋恶其强聒也去夏顾公以兴都志事见召仆谓斯事体大宜得馆阁载笔之臣名家之彦乃可持衡义例树帜斯文也如仆纎琐除籍放诞废业衰老垂死之人何可与此使者至门闭拒不内作书辞谢颇为哀恳而顾公不释征命屡至且牒责郡邑于是乡里亲知诸父兄辈皆谓东桥巨公自童稚知汝违众怒荐汝汝纵不欲预志事独不可一往候乎不然郡邑当见让其咎由汝非所以事尊贵答知已承邦大夫也仆不得已许之行然犹迟迟度仲秋书且成可往耳比至其书果草创毕矣仆才不逮二子逺甚何敢高议得失破其坚白有所帮助乎况仆私心秪欲如前所陈幸其既就而顾公乃以进书表见委又摘数事令仆缀之数言此外未措一辞矣仆每谓诸师儒曰书上必无署我名我本无劳曷敢分誉但勿祸我此令亲刘子所知也夫书之□□不但圣谕所云体例不合事实差误而已而恩泽横流薄谴而厚赉诚草莱之余润灰烬之惊熖也近闻东桥复有荐疏而当道叅驳谓仆著名贪恶云云吁寃哉东桥果祸我至此也仆之免于狂吠者乆矣而今一旦有此声也何为而至仆哉仆自作吏及被废以来积衅累垢殊诡万状即有智给未能缕数独缺一贪耳而好事黄门为仆补足不意晩路幸有此遭且即书罪之瑕类难穷矣而乃根渊往事造作新评意在重锢密罗絶系出柢而括索未详指其所乏是虽忍心点璧而天下耳目其可涂乎彼之为此岂以仆欲于此因縁出爪觊攘腐鼠乎呜呼误矣凡今不安摈斥而思得振起者亦自有道仆上之不能矜饬名行动流俗之誉下之不能交结要津工鑚刺之术闻谈官府则如爰居听钟鼓骇掉不食或谓仆且复用则如聆诅詈恨不掩耳葢知其愚我也一日之间卧多于坐每春夏之交寒暑之会往往迷节候而诡晦朔至家事综缉一委妻孥所谓婚嫁已毕如我已死无闗世情矣血气既衰心知日塞不敢思其所不及人以文事见属则颦蹙竟日百不一应又覩近者觚翰之流家骥人璧欲应时改辙则故步或失若降心仍贯则前薪见凌故悉置不为也俗好通问而仆独尚神交至于贵人犹惮轻启此非索价为高自絶长者也仆见今之刺谒楮幅广狭称谓重轻皆异往度虽在亲旧秩日进则启益恭如是乃得省览否则必获顿掷然此在仕者不得不然耳仆以田夫而修仕者之事则所不习若恃其素昔新敬不加则虞掷顿不省以故欲作輙辍也干进者然乎此皆不欲违其所便强其不能示自废之迹广谗口之资庶几得比散木保其天年耳昨赴承天旋检敝笥冠舄渍莓家人粗为理致强仆摄之仆临镜自嘲曰沐猴而冠然矣顷刻在躬则手足疾苦不胜拘挛山林之骨曷可移易又世俗喜足恭揖拱不辨委折率至地而仆要领木强极力效之不能肖每不称施而不称施则获罪责不贳欲逃罪责则本性难强强不能乆执事视仆心迹岂不然哉而今乃用此事被口语偶一念及如鲍鱼在鼻鸱枭在耳又如魑魅在目忍之不堪报之无从也奈何奈何夫铩羽之鸟病鹘之所窥也折趾之兎蹇卢之所利也仆固下流易乗柔质可茹而彼也何足称爪牙之利张搏击之威哉虽然业已厕名其末而欲逃其咎茍不得知已如执事者而告之何益于人不听秪以发笑而资嫉者之口耳外答东桥及陈大廵书稿附上以见初志
上宗伯书【金继辉】
朝鲜国差来陪臣刑曹判书金继辉等薫沐再拜谨上书于大宗伯相公阁下兹者寡君之遣鄙人等来也非修乎事之常而事固有得已不得已之疑焉故与国人谋矣其小人者曰国祖蒙被诟诬葢累叶吁雪承列圣之垂永不一不再而足独所稽者新会典之纂完颁示有期耳期至则行李往来相属不必于専也専而期或未至则迟以年时不得留而俟也事宜得已其君子者曰冒以他人之系为诟何如也陷于弑四君之恶为诬何如也诟诬攸集典训是载而流布于天下之耳目为寃何如也惟寃屡号有降兹监讫至今日无遗情矣然典之未新积二百年以有待典之适新将朝暮如不及获亦既窃闻其垂完矣不亟専使以请明示而诿曰往来相属是尚可忍乎况事有闗于父子君臣之故者其在中国非礼政所不及则闻之不容于恝为之辨之不容但已肆天朝之动念于我乆矣籍令専使以俟完典果有年时之留必不拘于故常而莫许也事奚啻不得已寡君于是却小人者而君子之听曰此固寡人之志也葢乏使以命鄙人等而宴赐特厚至于解衣推食遣之日复亲执爵以饮西向拜奏而受之且泣且语曰我祖我考实皆奉有先朝恩勅惟觊新典之快覩无复余憾而溘焉泉壤目且不溟寡人之得圣旨又叮咛矣而独可保其究乎又曰汝等必得事完而还鄙人等泣而辞曰不得事完毋还也小邦虽极区区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义惟不欺负以为恒物今寡君既以事完属鄙人等鄙人等亦以许寡君岂容有二哉顾以新典之完乃我事完之日惟早晩爽于始闻之为虑亦不敢以私情迫切而有所欲速于其间惟不得留俟之为惧耳寡君之衣在身丝缕之命足与同弊寡君之食在腹没齿足以为饱虽十易寒暑无难留也惟难留者在天朝接逺人之故常而不可寛焉即鄙人等有死而已虽欲勿死如毋还何鄙人等既以寡君之咨抵执事者而奏下亦到部伏惟阁下高明仁恕宜无不察其详鄙人等庸敢以赘独恐执事者于鄙人等所以不得不専来不得不留俟者察之或泛而容易于禀覆之际以致万分有一缺误也用是不免披诉惟其専専于无所事言渉猥屑而不能自已伏望阁下兼容而曲遂之毋使小邦小人者言雠君子者言不雠而鄙人等有以还报于寡君则千万之幸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三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三十八
(明)贺复征 编
○书三十四
与华修撰子潜论修史书【明陆粲】
得手书知奉明诏将重修宋元二史甚盛举也粲也闻之君子曰班固死天下不复有良史矣魏晋而下古意寖微然其辞之鄙近猥冗则莫有甚于宋元之为史者夫自孔子修春秋犹援据百二十国寳书马迁为史记既紬金匮石室之秘又旁采羣籍以就之故凡有事于史不先泛观愽取而能成一家言者未之有也今二代之史乃独据其当时所谓实録者云尔而实録所据又不过诸家行状碑志之属行状碑志之辞能尽善乎是非善恶能尽公乎乃至全篇载入不复刋削【如元史赵孟俯传曽祖某宋某官国朝赠某官祖某赠某官父某赠某官直当时志文中语耳此类颇多姑举其一】又不问其人何如凡阶级稍崇者輙为立传其间直叙官职迁转而事迹寂寥如一由状然故其书巻帙虽数倍于前史而文辞乃无一篇可与陈寿以下诸人争衡非但笔力不逮亦以纪载过繁难于捡括故也其它纰缪又不暇悉数今必痛扫去之自立机轴先广开献书之路求诸野史小说杂传记详核其异同之故准司马公通鉴考异例为一书使统体既定然后下笔大抵以正史订杂书之缪以杂书禆正史之阙凡其人之碌碌不足传者事之琐屑者奏疏之冗长而空言无实者皆畧去之期于繁简适中是非不谬而已若秪用旧本窜易首尾姑以了事窃恐后之议今犹今之议昔曽不若姑仍其旧之为愈耳然二书体大自非在上者优假岁月无求速成而诸君子当事者能任为已责不肯虚过日时则未易为矣至其文体且当以平正通达为主不必如今之为古文者务为艰深诡异之辞反使事迹鬰而弗明此最大忌也当圣明在上垂情述作诸君子遭不世之竒会岂徒受大官酒食藉此为升转之计茍且塞责而已哉兄何不与文升辈二三同志以此意昌言于朝使二史之成追纵班马为千载之一快也时难得而易失窃重为诸君子愿之粲病废之余栖伏林壑弗与世事黙黙乆矣偶感触輙为知已者一道惟弗以为迂而俯听之且无使不相恱者知斯言之出于我而重得罪焉受赐多矣
与杨用修太史书【陆粲】
粲自覊贯时诵公文章已深向往及壮登仕与令弟用徳为同年又同入馆每从询公动定之详以不获侍敎为恨其后自諌省谪都匀间于一二士友家覩公手书滇中诸作良用叹服归田以来始得转注古音畧读之为不忍去手窃谓此义自汉迄今学者尊信许氏之说莫觉其非虽赵撝谦尝言之而未尽惟公卓然有见于千载之下独持伟论成此巨编其曰中夹漈之膏肓而起叔仲之废疾者虽自谓可也甚盛甚盛第其间犹颇有可疑者粲也过不自量尝欲书之以请质焉顾先达如公以命世豪杰之才而济以精诣愽学之洽论议所及前无古人其著述岂晩末所当置喙是以迟回未敢遽出其说既而思之此书闗系至大茍纎微不尽便成千载之憾所谓不欲以疑网堕来哲固公之盛心也不胜爱莫助之之愿用敢忘其固陋而卒陈之惟公察焉夫此书既为转注而作则当依许氏说文之例以字之偏傍为主凡其转声皆疏于本字之下庶几纲举目张一览可尽乃今置偏傍而用韵则有难言者矣葢一字而每韵皆见则不胜其烦独于一处说之又未能曲畅如后语所称再转三转以至八九转者今此书能尽之乎令后来者讨寻而莫得其源流恐不免有遗议矣此愚之不能无疑者一也谓傍音叶音皆转注之极此至论也傍音姑弗论若叶音则吴棫韵补具矣其有讹谬阙遗不妨拈出或附见于后知古音余之比可也今摘取其一二以羼入诸韵则未知其义为转注乎为叶音乎其它不録者岂尽无足采乎去取之间当必有意此愚之不能无疑者二也古文竒字如东韵之■〈难,能代隹〉支韵之■〈鱼知〉虞韵之■〈艹品〉■〈囗外无内〉者诸篇中往往见之此等葢不胜纪载诚欲扶微广益自可搜辑别为一书而以杂之转注之列则恐非其伦类也与序文所谓匪徒逞愽■〈麻外分内〉累巻帙者其指得无少异乎此愚之不能无疑者三也其它援证字义或千虑一失尚有可商确者间亦随文笺注别録以偹省览敬托时川公为之先容然粲犹窃愧惧不敢自安深惟著述之功创始者难而求偹之论后出者易矧以粲之謭薄寡闻而輙议及此诚亦僣妄之极矣所敢自同季绪以犯公家听祖璅璅之讥亦恃公旷度高识不啻能为丁敬礼也
与太宰罗公书【陆粲】
鲁斋仕元之非丘文庄公所论殆不可易伯生乃当时人称誉之言恐不足为据近时何侍郎粹夫以乡里之故欲为鲁斋出脱力排文庄之论乃引孔子适楚以比之抑又过矣楚与吴越不得谓絶域先儒谓其上世皆有元徳显功通于周室孔子特恶其僣王故外之耳岂残灭中夏渎乱纲常者之比哉设使孔子得用于楚必革其僣号上尊周室下安生民其施为自有不同者夫孔子岂不欲行道救民然必先顾已之出处得正与否耳乡若楚人簒灭周家而有天下虽尽坑一世之人尽废儒者之道孔子必不肯为此之故而诎身以仕之也如元朝父子兄弟多不相亲逊正所谓彛伦攸斁之世又其开创之时屠戮生民若刈草菅其后君臣率皆好杀此等处鲁斋何尝救正得一分然假使真能救正得而其出处之际已有愧于君子多矣孰若隠居不仕著书讲学以明此道之为愈乎贤如龟山晩年一出犹为晦翁所不取况下此者耶故尝谬谓何公之回护鲁斋正如象山之作荆公祠记虽强为分疏终是费力也
与文征明书【唐寅】
寅白征明君卿窃尝闻之累吁可以当泣痛言可以譬哀故姜氏泣于室而坚城为之隳堞荆轲议于朝而壮士为之征剑良以情之所感木石动容而事之所激生有不顾也昔每论此废书而叹不意今者事集于仆哀哉哀哉此亦命矣俯首自分死丧无日括囊泣血羣于鸟兽而吾卿犹以英雄期仆忘其罪累殷勤敎督罄竭懐素缺然不报是马迁之志不达于任侯少卿之心不信于苏季也计仆少年居身屠酤鼔刀涤血获奉吾卿周旋颉颃婆娑皆欲以功名命世不幸多故哀乱相寻父母妻子蹑踵而没丧车屡驾黄口嗷嗷加仆之宕跌无覊不问生产何有何亡付之谈笑鸣琴在室坐客长满而亦能慷慨然诺周人之急尝自谓布衣之侠私甚厚鲁连先生与朱家二人为其言足以抗世而惠足以庇人愿赍门下一卒而悼世之不尝此士也芜秽日积门户衰废柴车索带遂及篮缕犹幸籍朋友之资乡曲之誉公卿吹嘘援枯就生起骨加肉猥以微名冒东南多士之上方斯时也荐绅交游举手相庆将谓仆滥文笔之纵横执谈论之户輙岐舌而赞并口而称墙高基下遂为祸的侧目在傍而仆不知从容晏笑已在虎口庭无蘩桑贝锦百疋谗舌万丈飞章交加至乎天子震赫召捕诏狱身贯三木卒吏如虎举头抢地洟泗横集而后昆山焚如玉石皆毁下流难处众恶所归积丝成网罗狼众乃食人马牦切白玉三言变慈母海内遂以寅为不齿之士仍拳张胆若赴雠敌知与不知毕指而唾辱亦甚矣整冠李下掇墨甑中仆虽聋盲亦知罪也当衡者哀怜其穷点检旧章责为部邮将使积劳补过循资干禄而籧除戚施俯仰异态士也可杀不能再辱嗟乎吾卿仆幸同心于执事者于兹十五年矣锦带悬髦迨于今日沥胆濯肝明何尝负朋友幽何尝畏鬼神兹所经由惨毒万状眉目改观愧色满面衣焦不可伸履决不可纳僮奴据案夫妻反目旧有狞狗当门而噬反视室中甂瓯破缺衣屦之外靡有长物西风鸣枯萧然覊客嗟嗟咄咄计无所出将春掇桑椹秋拾橡实余者不迨则寄口浮屠日愿一餐葢不谋其夕也呼欷乎哉如此而不自引决抱石就水者良自怨恨筋骨柔脆不能挽强执鋭揽荆吴之士剑客大挟犹当一队为国家出死命使功劳可以纪録乃徒以区区研摩刻削之材而欲周济世间又遭不幸原田无岁祸与命期抱毁负谤罪大罚小不胜其贺矣窃窥古人墨翟拘囚乃有薄丧孙子失足爰着兵法马迁腐戮史记百篇贾生流放文辞卓落不自揆测愿丽其后以合孔氏不以人废言之旨亦将櫽括旧闻总统百氏叙述十经翱翔藴奥以成一家之言传之好事托之高山没身而后有甘鲍鱼之腥而忘其臭者传诵其言探察其心必将为之抚缶命酒击节而歌呜呜也嗟哉吾卿男子阖棺事始定视吾舌存否也仆素宕侠不能及徳欲振谋策操低昂功且废矣若不托笔札以自见将何成哉譬若蜉蝣衣裳楚楚身虽不久为人所怜仆一日得完首领就地下见先君子使世亦知有唐生者岁月不久人命飞霜何所自戮尘中屈身低眉以窃衣食使朋友谓仆何使后世谓唐生何素日轻冨贵犹飞毛今而若此是不信于朋友也寒暑代迁裘葛可继饱则夷犹饥乃乞食岂不伟哉黄鹄举矣华骝奋矣吾卿岂忧恋残豆吓腐鼠邪此外无他谈但吾弟弱不任门户傍无伯叔衣食空絶必为流莩仆素论交者皆负节义幸捐狗马余食使不絶唐氏之祀则区区之懐安矣乐矣
上李崆峒书【黄省曽】
省曽伏迹南海企懐高风久矣念自总髪以来好窥览古坟窃■〈文上巾下〉心于述作之途缘此道丧絶遐阔学士大夫皆安习庸近迷沿瞽袭上者深饾诡结下者纵发放吐此騄骥所以空羣而和玉所以希贵也悲夫悲夫不复古文安复古道哉圣代鸿泽流沛人文大彰故河精岳秀鳯彩星华乃锺萃于先生由是巴曲塞宇而白雪孤扬鄙音弥国而黄锺特奏至勇不摇大智不惑灵珠早握天池独运主张风雅深诣堂室凡正徳以后天下操觚之士咸闻风翕然而新变实乃先生倡兴之力回澜障倾何其雄也即如吴下徐昌糓少综铅椠作赋海濵既而释褐紫庭与先生缔金马之交每闻品论輙终夜不寝以思改旧矩可谓奋厉焦苦矣方得彬彬然高翔艺林惜乎命寿不将未见其止先生铸陶感鼔而倡兴之力昭昭乎布诸耳目者不可纪矣省曽河南汝寜人也国初以武弁家于吴今为吴人少从诸生困踬竒薄无风云之便阻遏攀造然藴心积虑非一朝矣曩时尝谓丈夫生世进不得振耀王庭扬搉治体恢展经济发挥圣谟即当裹粮蹑蹻周逰五岳穷览六合舒豁襟抱选长林庐大壑撰造一家之言以垂托不朽告之交识或笑或赏白岩先生遂呼为五岳山人赋诗宠行将追向平之高踪矣计惟发轫时即遡黄河薄戾宋都登龙门伏下尘以咨叩大君子洪藴究讨文章指归庶几不虚皓首但上恋老亲下顾弱子蹉跎停挠年逐东流夙懐不遂心悰鬰恼惟仰天唏嘘而已兹复不言龄筭曷常恐一旦烬灭则二十年景懐之私徒抱恨玄台尔矣公乌知哉公乌知哉敬因程自邑僣布区区且有请质矣陋昩愚琐尝妄谓诗歌之道天动神解本于情流弗由人造故虞书显为言志泗夏标之嗟叹古人构唱直写厥衷如春蕙秋蓉生色堪把意态各畅无事雕模末世风颓矜虫闘鹤逓相述师如图缯剪锦饰画虽研割强先露故实虽富根荄愈衰千葩万蕊不如一荣之真也是以小夫或夸达士弗尚匪难作者亦鲜赏音岂识鴈唳哀哀而会节鹂鸣响响以成章凡厥有声无非律吕之数也但世人莫察自然咸遵剽假古途虽践而此理未逮艺英虽徧而正轨未开秀句虽多而真机罕悟独见我公天授灵哲大咏小作拟情赋事一切合辙江西以后逾妙而化如玄造范物鸿钧播气种种殊别新新无已而脉理骨力罔不底极岂世之徒尚风容色泽流连光景之作者可得而测公之藩垣哉布贱索处无由多得珍撰每于士绅家借録讽咏洋洋乎古赋骚选乐府古诗汉魏而览眺诸篇逼类康乐近体歌行少陵太白古文竒气俊度跌荡激昂不异司马子长又间似秦汉名流呜呼盛矣盛矣昔李杜诗圣而文格未光柳韩文薮而诗道不粹岂惟聪识之难兼哉日月几何力固有不遑矣何我公凝禀之全而述作之偹也往匠可凌后哲难继明兴以来一人而已公之华名飞照四裔岂待江湖耕钓者之称颂哉亦以见云山烟泽有此好慕鄙生耳不知公果以为然乎今有号称海内名流而乃为论曰文靡于隋其法亡于退之诗溺于陶其法亡于灵运嗟夫嗟夫是何言哉隋不足论至于退之陶谢亦可少寛宥矣独谢集稍不易评愚则以为登渉之言缔构宻致妙絶穷情极态如川月岭云玩之有余即之不得虽骨气稍劣建安而寓目輙书万象罗会使后代擅场之士内无乏思外无遗物皆斯人为之启导也前薪见凌势固宜然文彦无穷不可欺也徒以体语俱俳病之则三百之中往往而是所系于诗者当辩其真不真耳俳不俳又乌足较哉执是而言是贵形肤而畧神髓者也岂不有遗论乎省曽亦焉知是非但于心有所不安悯恻髙贤受诬恐纷乱来者视听聊一请质耳我公其详教之
上大司徒梁公俭庵书【刘绘】
进士绘顿首死罪绘不佞不能敬奉德教以顺下陈之心绘恐以不肖之故有伤于门下之度也绘以进士分大司徒观政国家之法以新进者多下邑草莽之臣不习典章令观大臣举事庶他日有所法程可寡过尔未先授以职事也昨澍雨竟日进士以仆马未便遂未到部随有健吏持札相唤进士方与客对即辞客冲雨沾濡来见初以为必有明训教旨便当勇受之也不意门下据案不答礼声色两厉进士以庶司在列不能当面数之责畧为辨论以为一揖不至未成过也门下何动气若斯此所谓覆羮之失而致翻海之怒毁瓦之咎而发破山之威窃亦为门下不取也门下怒愈甚环视两旁指为悍不识事体公肆傲慢令曹吏勒疏叅劾进士始长揖退见同年友但瞑目沉心而笑曹吏之亡职矣夫进士未受职旷何职也未受事败何事也曹吏锥刀不知所主何意所加何辞所摭何事所议何罪圣王高居法宫宸览诸大臣章奏见大司徒奏囊必虑以为军国何大议边圉何大策内庭何大计象魏何大令发而视之则叅一未到进士尔绘惧此琐细事乃廑圣主当何出丝纶下明诏哉是本欲成进士之材而损门下爱士之徳明进士之过而累门下容人之量绘闻仁不弃物礼先厚施以不肖之始进望门下有以全之不虞其輙弃之也以不肖之狂悖望门下有以敎之不虞其輙摧之也故不敎而怒者礼之暴也不寛而伐者义之惨也且举一言而伤国体之大非忠也薄一士而动羣臣之猜非知也愿门下察之昨闻周司务同郎吏二三人皆短绘于门下谓绘多言戏谍俯仰亢倨出入不循榘度嗟哉以绘之行诚如左右之言但绘且思之以绘之志行欲免于左右之譛必不可得也以左右之志行欲相合而矜之亦必不可得也谚曰女入宫见妬士入朝见忌夫宫妬者必名姝也朝忌者必竒士也绘虽亡竒然自左右抵之必骇顾而叱焉者也昔黄次公郄督邮之譛而全许丞之名龚少卿拒功曹之诽而得王生之力孟公不顾尚书之期而司徒马宫优之位跻列侯士元不理耒阳之事而相国孔明原之权登上将此四人者岂徒以疏阔偷慵哉性有能不能人有遇不遇尔是以孔门设敎列为四科班史论人注为九等善人难以入室狂狷可以成章不有巨徳何以造士也门下又让绘曰观汝年已踰三十何不省事若斯嗟哉嗟哉绘生八九岁时颇具知识能属文乡里缪指为竒今三十一岁矣不能于此时光扬骏业为国家济一事逐队南宫厕于释褐之末尝自愧恨力倦神疲时或目不辨朱紫耳不聆音理随口应答健忘如耄而自不知其故也但仰方今圣主御极六合一家虽有竒杰何能自表此正马卿扬雄所谓仪秦无所骋辩贲黄难以事勇者也故如文子弱龄能御衷甲甘罗十二凭轼下赵子房以童年报韩仲华十九而为佐命古者英哲不尠假并生斯世则亦就抠衣鼔箧之业尔岂能遽奋青霄之上耶绘文不能猎取上第名不能横四海则宜为左右之轻且斥绘亦以此澹荡而困于自悼常恐终无树立而自委于末行也绘且筹之绘居宛汝之间其俗子弟多好猎绘往猎家见名鹰于未猎时凝金眸垂云翮毳毛剥落翛然如鹜徘徊条镞之系若病且死啖以翠鸟之肉不厌也饮以鸟梅之液不甘也一旦脱鞴而扬乗迅风而起也竦翼而翔于碧落其神俊莫能当之于此之时信大鹏避路孔鸾惊举野无狐兎之迹林乏燕雀之羽何也以其才力得纵而精耀气涌也以绘之不肖倘辱纳而敎之当有鸾鳯朝阳之志肯以名鹰自况耶若终不加爱而与进之绘闻志士不违心以干禄烈士不忍诟而丧名高鴈伤空弦而横透云幕神驹惊虚棰而灭影昆仑今九州岛之外五岳之巅可为旷士栖神寄足者无限肯终阻门下之条约而有污印韨哉狂愚敬勒通记外孤鹤赋一篇并见志意览辞喜怒惟其裁察
与张吴县书【皇甫濓】
某无似韬迹山壑未尝轻诣有司昨还自京师企仰芳猷乃一通谒继辱枉顾不以凿坏之节用失倾葢之欢迩者伏闻道体违和偃卧斋合吴民负持槁禾无所控诉憔悴颠顿哀号道路公不强起何以慰之况今岁之旱异于往时赤魃为灾荧惑见象红光夜烛融风昼号烁石流金忽歴三月河干不激井泥无禽七十老人目无所覩窃念公自下车刋除苛法布以仁恩照了庶情泽濡万物道化大行民心允洽灾祥不时其故何耶昔夏桀之虐祸延有商刘英之寃忧在楚相天之积沴既久而民之怨毒已深矣然犹幸其及公之身而降之是天之不即弃民于死亡也何也公之徳在民心民之所与天必享之人之所归神必听之公能强起而为民请祷又何感之不通而请之不得也大雩之说有为神农之书者偹言之矣叅以糓梁之着论仲舒之已行恐无不验也吴有白龙之神载在祀典凡祭守令必亲至其祠后乃遣摄以往至用吏胥不已亵乎王淯南时旱甚躬往亲之见其祠宇倾圯祝曰雨降而新之旋车而龙见入郛而雨沛淯南擢去祠犹昔也人则不信于神何有胡可泉下车适旱令有司畧放神农之法为龙形祠而呼之躬帅吏民徒歩坛社一时户设几筵罂水置蜥儿童旛■〈旛,童代番〉灯香歌呼阗溢应时而雨比之随车今一屠宰而不能断吏则不虔于神何有某又闻郡守有闵雨之诚按公讲救灾之政某妄意今日所急莫大于释系缓刑次之蠲逋次之弛禁次之劝分次之防盗次之六者皆举庶乎其能镇抚之矣葢吴自南岷公为郡讼谍纷积两造摄至抶而囚之踰时歴岁不复讯鞫囹圄之中缧绁成羣府治之前桎梏如市气鬰而不泄疫延而不已京房曰归狱不解兹谓追非南岷虽去其弊犹在故曰莫大于释系理官持法不平恒狥上意以为轻重故情伪不得出入在心非辜而服上刑不道而获平反者有之矣迩乃赤日之下执囚而刑之虽罪在不赦亦足上干天和传曰刑罚妄加羣阴不附则阳气胜而常阳者非耶故曰缓刑次之往令催科无状遗逋积负十有余年肃斋在郡荒歉所停一切亩筭籍登司徒为害莫甚一旦征之民力竭矣值兹灾沴朝夕不给何暇治桔槔哉怨谤之气发于歌谣所谓蜩螗沸羮虚哗积乱失在过差者也故曰蠲逋次之吴人好贷富者利在得息故多赖而不吝贫者利在周给故倍偿而不难负担之子百钱之资可给其饔餐锄犂之夫三时之赖若取诸外府迩者私责之罪重于奸赃偿纳之令严于禁锢民趋一时之法而不知今日之嗷嗷无所顾望者是谁之过与传曰号令不顺人心其罚恒阳此其一耳故曰弛禁次之米价腾踊居贾持赢以射利外郡遏籴以自储三寳不通泉布不流亦以致旱吴郡八州居粟之家红腐于廪积金之室贯朽于囊诚能懐之以仁示之以信十出三四散粟于牙侩平粜乡井而纳其价责金于蓍艾通商逺迩而反其金吏藉收之复归其人使富者之有不失锱铢而贫者之益奚啻千万故曰劝分次之旱伤百糓则有冦盗上下俱忧其极忧也今白昼之中挞小儿而夺之食薄暮之时逢妇女而取其妆盗征见矣星星不扑必燎于原涓涓不塞将成滔天此又有司之责也故曰防盗次之某无徐孺之贤以下陈蕃之榻乏樊英之徳能救成都之灾所以为公喋喋者以公为知言故也公闻某言奋然强起吴民幸甚吴民幸甚
复李验封伯华书【袁袠】
鹏鷃异适小大之情分泾渭殊流清浊之途判是以巢父耻唐尧之聘子陵卑汉祖之官何则性之所安固不可强合也仆于执事曽无一日之素猥辱简书殷勤将收孟明于三败雪曹刿之积耻复欲以朽株枯木荐之清庙广厦之间意良厚也敢不罄竭愚悃一陈其愤懑乎仆贱宗也五龄而诵诗书九龄而娴辞赋上自坟典下逮稗虞亦尝渉其藩域掇其菁华矣顾以家无担石室如悬磬有相如之病而重以原思之贫餬口无谋勉习经义昼诵帖括夕览古文啜菽饮水簟瓢自娱幸得録名于有司接迹乎多士自谓扶摇赤霄一日千里纂言则欲穷天人之奥立业则欲摅霸王之畧高谈阔视无复讳忌又以性本踈迂加之简懒深衣褒袵弗合时制虚名无益谤忌横肆故大学士张公孚敬桂公蕚咸欲缔交絶弗与通逺希长孺之蔑卫青近鉴李彖之逺国忠触怒蓄憾切齿反目而仆屹然自是九死不悔迨乎武库之灾谗言先入械系请室卒校束縳呼声动地搒掠百数自夏歴秋黒索累累坐卧圜上阴霾画晦不见日星命危草露吁天无门而圣上垂恩旷荡宥其大戾投之于越既而雷雨肆赦获遂首丘杜门谢客屏居荒野萧然环堵有同仲蔚薄田百亩足具饘粥躬操钱鏄忘其作苦媿乏井丹之高洁而窃慕徐穉之食力桔槔当户蓑笠在堂于陵虽陋无求于人暇则临流濯足抱瓮灌园钓轻鲤于芳藻弋文雉于丛薮浊酒一壶兀然就醉诵季伦思归之引绎仲生乐志之论蓬首箕踞从吾所好不自知其不可也昔东方生有言筑土为室编蓬为户弹琴其中咏先生之遗风亦可以乐而忘死矣旨哉斯言予复何望嗟乎士安往而不得贫贱哉世不我知则已矣又焉能随时浮沉取容当世局趣效辕下驹规规如裈中虱哉
上大司马増城湛公书【袁袠】
袠闻量才叙职者天子之务也陈力就列者庶官之司也是以诗有伐檀之刺易着渐盘之训尸禄窃位虽下僚不可而况乎论道代工统六师平邦国者乎孔子曰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公今之大臣也道徳简于帝心声名字乎士议正位司马筦吁旧都所宜恢张文敎除饬戎卫销伏祸于履霜固皇图以苞石此公之职也顷者家兄表以不阿贵戚获罪魏公两遭棰扑重以论劾深文巧中捃摭百端天子震怒下之法司祸且不测吁可畏矣哉夫中山之勲英卫不足侔韩彭不足拟是故生享茅土之封没着丹青之誓子子孙孙绳绳继继国家报功之典亦不薄矣茍能懐满盈之惧戒骄侈之萌覩昃日而畏悚寻覆车而知鉴又何危溢之患哉夫魏国元勲之裔而兵马七品之贱官也以贱官而抗元勲之裔此何异奋螳臂以当车辙累九卵以承千钧哉然而官有崇卑効忠则一禄有丰薄尽职则同故忠臣犯逆鳞以输节志士蹈虎尾以受命又焉能畏首畏尾而患得患失者乎仆虽不肖尝粗览古今之槩矣韩彭葅醢岂曰无勲梁窦骈戮良繇不戢周绛侯安刘诛吕一遭变告身系缧绁叹息狱吏之贵几陷虎口霍子孟拥昭立宣为汉伊尹显禹云山邪谋不轨卒罹赤族此古事之明验也暨乎本朝骁如凉国功如武清逆节稍萌参夷立至可不惧哉可不惧哉今天子明并日星威符雷电貂珰妇寺仄足禀命虽议功议贵着之国典岂可不自保全数冀侥幸哉袠天子之旧法官也读书读律葢有年矣未闻以京朝官而可躬加棰挞者也无将之训渐不可长此而不言焉用彼相贾生有言士可杀而不可辱夫京朝官有犯律须奉旨叅问然后加刑此所以养士大夫之亷耻尊朝廷之体统也赫赫王章式如金玉彼何人斯敢自变乱袠又闻之猛兽在山则藜藿不采皎日中天则魑魅屏伏是以淮南寝谋于汲黯王氏敛手于鲍宣正色危言之士固权贵之所望风慑息者也威福陵迟肆无忌惮其所繇来者渐矣在原之急率尔陈告伏惟矜其狂愚而特赐处分幸甚幸甚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三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三十九
(明)贺复征 编
○书三十五
与吕侍御书【明王维桢】
鄙生慕沃州之名尚矣乃今覩沃州之面私其论吐与其在事弛张之畧咸当实不华简而易行有为咸绩乃知沃州固经国之大儒斯文之巨擘矣今世学者侈言无验如画饼胶舟不济于用俗士见其若此遂指而訾之世忌论学以此也仆以为论学如问途所贵能行至之不倦今交游中若赵大洲者高自标植庶几于道而梦披敖子沉毅渊嘿若重溟深谷靡珍弗聚鄙生独私切敬事之恨天资弗类不能逮敖子故敖子实有闳才絶艺而一不暴见今人称敖子为笃厚君子而不知固畧士翰卿也鄙生于流辈中称最下顾能景慕贤哲冀有所表树即如已出亦念世不可无才士大夫而才士大夫在世龃龉者十指而九此其故难言之矣今鄙生既归而敖赵两君与公时出入从游其所陈说相参令上合先王近振时艰在坐快听出门可行即俗士曲意求指安得乎自圣人没道散在诸书求道而不读书犹入暗室辨色也仆齿年逾壮望道逾迷自讼不学故至此今拟退依岩谷搜罗往藉探稽世故求所谓信古振今者即未能伯仲时髦亦庶几无怍于俯仰耳窃又虑五斗相迫复就宦辙则此言虚车矣嗟乎白日易夕逝波难返四十无闻圣人弗畏沃州谅轸此念乆矣幸爱景光各图令名不尽惓惓
答韩苑洛先生书【王维桢】
自洛水南行渡渭抵华下人称百里然逈野荒涂即快骑必竟日诣所止此安止百里也乃翁轻渉逺道枉讯敝庐感激倍于恒情又杪冬严寒氷河雪径此宜居堂奥帷帐中犹有侵冐矧兹外出使者来谂知还居无恙心乃始慰奉敎南辕且淹不发谓以期亲故惟翁重抱沉痛令分国念桢为国之典刑轸虑亦复戚戚今国家大计莫巨于防敌治兵顾惟防敌者多击敌者少治兵者多知兵者少以此两多并此两少此敌小入大入狂驰靡惮南践太原西掠华池惨恶稔毒讵忍言哉执政大臣若图其巨者则必入告天子诏翁还取大司马尊号畀之坐有成功可覩见此非忆想私谀天下诚大人才诚众以指校数与翁等埒者几乎桢发拟在正月下旬葢屡卜屡易沾恋慈闱系不能断无亦去父母国之道宜尔哉自省浅细即就班列万无一禆幸终敎无甚贻乡国羞至望至望后
答张太谷书【王维桢】
张生回具悉屋乌之眷感戢何已北征蹉跎去乡之难如此矧又肩背受患连数月未平可奈何只今强欲出门念破后月即失期吾兄养恬斗城之阴遽蓄真探由此益懋行子诚叹羡焉赐来蒙溪翁集读至再周先是得少华翁集近并二集更读之乃皆婉丽秀俊与太微翁集各立门涂若以命世而传来则一而已可谓接辙钱郎合劵阴何者矣桢才性驽下鲜兼识之力冥捜之鉴然窃观先民有作率非形索象模必积思累纪既已得意会神乃后成章本朝作者空同老翁圣矣即大复犹却数舍葢空同有神交无方之用有精纯不杂之体读一篇诗见一事首终虽纵横竒正弗一其裁而粹羙同也珩琚璜珰弗一其形而温栗同也至若倒揷顿挫之法自少陵善用之者空同一人而已学者未覩其大谩肆丑诋以为空同掠古市羙比之剽虏嗟乎空同富才神解能自作古假令与李杜二豪并生同代二豪当约为兄弟补所未逮増所未能故官帑失金不可疑陶朱也良骥骈足不可谓相肖似也空同生李杜先不为李即为杜若李杜后空同生亦必为空同岂可谓李杜掠人羙哉方匆匆束行李也览艺有触輙出数语恨不与公接朝夕得穷论讨质是非纸上言不多嗣当更布
答许少华书【王维桢】
往奉华牍称物以喻志意隠而词微情伤而旨痛顾出无知之者桢读之为太息焉夫君子之行不同而志各有寄陶之酒阮之琴嵇之鍜王之耽意声乐谢之游瞩山水人固为放浪形骸阔畧礼法矣夫数君子者皆当世所谓贤豪人也彼其始岂不欲为矜矜之行用世之徒哉时有所不可乃退而就此故琴酒鍜乐山水六物者数君子之寄寓乃其情深逺矣惟公壮岁标植皭然而不圬慎修而不爽当是时自谓曽参不杀慈母相信萧曹丙魏之业行可力致此其志岂不贞固哉旋乃苍蝇肆点黄金遘铄遂令韩非孤愤殷浩书空栖李广于南山窜楚平于泽畔百懿不録一眚被放斯足悲矣孔子曰遯世不见知而不悔惟圣者能之言悔贤人犹不免也于是境殊则志迁势阻则情欝故且昵近异物假借荡懐免忧生之嗟耳亦若陶之酒阮之琴嵇之鍜王之声乐谢之山水皆寓也而知者鲜矣今谋人国者不务亮志怜才济时纾患専乃索细瘢摘寸朽遂使全璧受疑合抱见斥公由是不获奋矣桢为之太息者此也强敌数为边害执事者讲武遴才念至恳也然今日用一人焉不能輙去之明日又用一人焉又不能又輙去之官频易而绩隳患渐深而莫之捄药何者用者非才才者未用用者饰名用之者信耳也往桢从朝士间为论真才诚可批难解纷者三数辈不嫌以私其乡听者色骇而意咈以惑于谗口也不见公五六岁矣传言故尝一疾疾已乃尽谢诸累蓄真反初今容髪光光好也意或天佑国家故乃阴诱其衷禆之頥精须用若此得告在家仅八月部檄趣还不得淹卧丘樊遂不能驱马曲江干冈之间攀接颜色一慰夙昔聊布欵曲式答芳讯见太华公为道维桢惓惓
与杨南涧总制书【王维桢】
丁未之春幸获谒公于蒲抵今又三年所矣岁序逝迁而传者言公之体力精采强固如曩时一无少损天之庇佑人国乃故頥养老成而需于用如此顷南京本兵阙有司以翁名请报不可取他氏代之士论以为时非乏才才者弃在草野以故乏也桢闻其言是之窃又叹天下之务至众一夫不能兼长必有所偏乃今之士人人自贤物物皆具畧无引躬让能之风此老成慎重之才湮没而不见甘朽而无闻也日者苑洛韩公致仕归人惜其去者十九独桢以为韩公归之宜夫才之试也犹寳之售也既售不价乃恒暴在外启傍睨者心则宜匣而蓄之韩公审于斯机故輙掉头去不顾可谓上智大勇近时一覩者矣翁居河山之间百年逸逰尽日开口而笑即裴公緑野白氏香山其风槩何多比焉桢华下人也孰知切慕每谓君子茍立勲名于世即安享卒岁可也
答余文献书【王维桢】
自去冬抵今凡两获嘉翰手读之意旨标格咸有踔古絶尘之致方今修词之士充溢宇内若取与九崖埒指亦不三四屈矣顾所论仆者不中仆之悃语曰知面易知心难信信夫夫仆闗以西人也从古以来所产兼材上智寥寥可数而一隅偏能之贤则不可胜道矣夫兼材者与之传经稽理则愽引而约归与之搦管摛词则宏深而奥衍与之应世効用则措注中窽十试十功与之介胄即戎则制驭有术士出死力以扞外患与之校品古今则伦拟殿最足令死者魂惊生者神竦与之论考方域山川险阨风俗移易政化宜否及象纬风角妖祥灾眚之故则种种当实不爽也斯数者仆未能擅而间有一获即自关中士人计之若仆者不可胜道矣夫兼材之人犹大将也偏能犹偏禆也故大将秉钺偏禆分麾各审所长也古以高爵处兼材庶位置偏能偏能之人不敢妄躐高爵自信所具也五味各一嗜五色各一章羣材各一宜其致同也仆窃自循省所具与所任相背逺甚仆所任者笔札之役词章之事然此非可易易言也必愽蓄如帑高览如陟法守如画机圆如丸才决如弩神化变通如云烟禽鱼离合隠见不可测拟乃始搦管登坛千夫辟易矣仆自歴词垣十有六载攻之不入觅之不获间一撰记山夫掲竿野鬪耳非大将之律也故曰所具与所任背也仆有一获则应世効用是矣任者既非具者又不获効乃偷良大庾与鼫鼠伍仆甚赧焉夫効用非难事本之殚厥心耳彼射石没羽挥戈回曜非骇异也殚心之功也仆老髪半改惟是心独赤茍有廉我者视今所具易今所任布在庶位假之柄握责之筭数因言求试计岁考实仆诚驽下然亦沥胆断筋往矣如是则惭退神寜悚却而体快矣然此志又难以语人独嘿嘿摵促终日闭闗忽与王生斛语遂次第及之干唇以自明披肠以见愫王生是之公从王生得闻乃独弗是论辨风刺滚滚千百言卒归之劝沮其言曰古有终身岩廊心冷如氷殆谓仆有热中之想耶不谓知仆者矣仆自结髪读书见孟子持志养气之论輙守以为鹄既幸通籍金闺叨班玉府未之有改兹所愧者才不副授位不量能故时思乞职効用冀得一当以报天子寒热谁计哉夫富厚豪华灾眚之薮势驱威喝殃咎之门也仆何心焉本无异懐反触疑喙乃今回肠返始守此初服感九崖之谕也
驳乔三石论文书【王维桢】
鄙人所撰述窃自知陋以视他人率皆面谩故以投公诚为能指迷发昧令不乖所适也乃今所称予我者一非我所有不副本初就正之意与他诸面谩者未之或殊即公自以为业已命之然不能令仆信也何也今海内翰卿墨士彬彬然兴矣其拟则史迁之作者不可胜数往往籍格袭词犹之画临粉本书摹法帖求一毛之似幸半体之同以为竒絶固未有蜕弃陈骸自标形神者也札称仆云第取其指不袭其迹此神化之道仆安能及之而谩以相加也文章之体有二序事议论各不相淆葢人人能言矣然此乃宋人创为之宋真徳秀读古人之文自列所见岐为二途夫文体区别古诚有之然固有不可岐而别者如老子伯夷屈原管仲公孙弘郑庄等传及儒林等序此皆既述其事又发其义观词之辨者以为议论可也观实之具者以为序事可也变化离合不可名物龙腾虎跃不可缰鎻文而至此即迁史不皆其然乃公亦取之加仆何言之易也晋人刘勰论文偹矣条中有镕裁者正谓此耳夫金锡不和不成器事词不会不成文其致一也文之不易言也若是仆安能及之日来诵览大撰数篇总之整雅完宻厥初营构布置费心力矣因取迁史较之则迁乃踈卤矫健门途虽殊而要妙均也自仆绎思迁史累年■〈礻冀〉矣然或由本以之末或操末以续颠或系条而约言或一传而数事或从中发或从傍入意到笔随思余语止凡若此类不可毛举竟不得其要领乃今观公之撰如此则作者自命可也何必古同哉且公少时即好习古文词到今犹辞云未能也而仆习之又最晩重以性资学识并谢上才岂克有造哉嗟乎已矣初计出城得乗间一语比山游复以赏眺妨焉然中曲念之幸承札谕聊此布复自游归便尔多俗不能更往为别倘轸懐无恡嗣音
与徐御史书【王维桢】
使者以翰札及故人贻来二椷至并受之矣往公以按部出既数日始得闻出不能送于家归当图逆之郊也瞿君书云客自南中来輙言师立已大峻与人不相亲且在彼中安可如此也瞿君于仆有骨肉之痡乃尔见责然仆诚非敢如此也顾仆所由致此者有说四焉仆受性直戆人有不相能不善浮慕之遂与之踈一也平生未尝倒心反舌乱是非淆曲直见乱是非淆曲直者则力争之以为邪口不止则国是不定二也诸所为非其甘意往者即一时雷附然竟作擦眉状昔人直弦曲钩之诫仆亦念之顾卒不能忍三也仆尝见贤士大夫歆艶之即其人不过我我固造其庐请事焉然有造有不造则猜恨生四也斯四者皆仆短仆自不能讳至谓峻处絶物为一切崭嶻之行此凿坏之迂士断席之狭客也仆何敢同之哉公与瞿君连姻缔好瞿君既已披腹肠责我谅公必得闻仆不可竟脉脉也仆闗中人也闗中先辈曽游翰林者若武功康公■〈虖阝〉杜王公皆异产殊尤之材乃皆出门一跌遂止初官不徙竟老死岩穴中取仆与两公较则驱跛驴逐良驷其不相逮逺甚仆安有千里望哉瞿君忧其座主不和光恐及颠仆乃仆则私计审矣夫人生以百岁为期然及期者甚少仆今年四十有七岁矣流光骤骥亦无几何就令仆回心易貌以追逐于世俗之间吾恐老不晓事终遗子云之讥矧矫衡为轮反底作葢卒之弗可能乎亦守其故而已且仆固思去非托之欲逃世也念老母既不耐逺游归而处于乡而仆覊在此仆既鲜兄弟之联又乏粪土之息唯独母子相为命乃分之为两如中情何世未有离背骨肉逐一官之荣得称为人者也故常于邑悲伤而近于病少选之顷将上谒陈乞依老母侧毕菽水之愿焉古人有言斯非相恶一死乃已当其时非不早见求去竟落之坑堑马迁谓非为说难甚具而不能自脱葢诮之也斯固万世厄士之永鉴哉今居南中久幸闻公之贤哲愈详仆固当朝夕见乃顾一月不一遇坐形迹之歉云耳有懐如海思就倾倒不可得回车何日瞻竚瞻竚
答姜佥事书【王维桢】
自鄙人入南中客为称足下贤者葢百数然未有验也居无几何而海冦至所在大城危小城陷靡不得意然惟独海盐完问之海盐所由完则足下在城中运帷幄之筹而又有汤叅将者与之戮力奋驱乗城拒守冦尝三围海盐每围厚集数重期在必拔然竟不能一中高墉之隼则足下之智畧勇力彰矣令他城皆若是则贼锋挫必遁贼见他城悉愞软不与犄角独海盐伉以故数至图伤之奉常郑公海盐人也为鄙人道之甚详故鄙人信客前尝贤足下者果有今验非谩语也初冦侵上海也上海令懐印亡徒扄县门閴无人邑中人见令亡立尽奔窜如云雨散焉贼入以素所闻二大姓尽掠其财而去杀伤数百人已而令还冦复至令辄复亡冦过县门仍扄无人乃始排门入吹火烧廨宇门楼皆空前上海民亡者甫还冦俄复来不及避皆伏在锋刅积尸高者丘陵卑者溪涧为之不流比三至而邑中室屋空冦掲虚囊去矣夫冦三至上海輙得意及三至海盐皆燥唇干喉而归则信乎足下之贤有力也太仓被创在上海后太仓人为鄙人述其事尤可扼腕方贼舰泊海口时才数艘耳其登岸薄太仓城者且不满百人太仓守臣怖于卒至则股栗不能持乃掖而乗城守臣从堞间望见贼锋横厉须臾而三遗矢左右皆笑之其有以事白者第瞪目视口噤噤不能语顷之稍定则又扑击施威用盖其陋若是则太仓奈何不残今太仓三闗皆化为灰刼太仓村落皆为罗鄷鬼区本遗矢守臣故也或言遗矢者为甲又或谓乙乆之当有真归矣当是之时设令足下偹太仓且不啻守海盐其智畧异也今冦留海上业三月余矣诸公贤有力者苐能婴城收保不及百姓于创然未有与冦一创者也其不能创冦者有说四焉夫兵不素习将不知兵一也我众附贼益贼之智而张其胆二也廵视宪臣权拘而封疆逺权拘则不在统辖者不听封疆逺则缓急不相捄三也封内士大夫生长江南不谙兵谋然好鼓喙沮事执役之臣往往摇于邪说悚于后患有作辄辍之四也斯四者冦所以敢犯乆留横行而莫之遏也以予观今日之势参彼已之形冦欲去则去不欲去则听之卒无可奈何至为异日计则鄙人有策三焉而练兵卒筭军食不与也三策者改廵视为廵抚开府于浙之省中而以廵视为带衔以福建附属之既已正名廵抚则藩臭有司咸听期会军饷民兵咸听料理逺征近发咸听区分于计便此一今疏请置总兵叅将是矣而未指其总兵建牙处所愚以为当置之闽越壤接之界海道之冲而诸叅将立訾分屯于海上者散若星罗会若义结有警则督所向分戍叅将击之贼安得登岸然非大破恒调力伸军威则军吏不肃士卒不为奋此二江南法网之弛特甚乃仕者率用寛和为治故至此夫婴儿好弄家大人不痛呵之不止况驭民乎诚取军法戮不轨之民则谁其通夷而跨海不枉三尺务以锄贪暴之吏则民安又谁其甘心弃业而化于夷也此三至若练兵卒筭军食之两者固称要领则既立抚臣抚臣自举之既立总兵总兵自举之此谓溉其根而枝叶自庇者也凡今吴越两地战卒皆闾阎好骋子弟也彼其醉呼于市中舞拳以示力一见勍敌即奉首窜矣不足称侠客乃驱之逐盗适足损众明怯令四方抵掌笑耳非计之得也顷闻冦兵鸟举倐而东倐而西不可得而制要之城守为是下令曰有警至即入收保近者归城逺者屯结幸不使重伤而已若欲创贼令惮不更犯则异日徐议之耳因念鄙人縻公家饩且二十年矣岁守笔砚间蔑尺寸之功方今天下之患北絓强敌南困蠢倭乃不能効请缨之志充负戟之役第块处空谈犹之孤子言孝躄人论歩辨说虽详终非已能有也
答敖祭酒书【王维桢】
初得公成均信輙有书上抵今计必达之然所白者主在辨人才进良抑伪以返敦本之风而已此虽公能事而仆犹云尔者谓败鼓之皮仓公不弃亦药笼中宜有物也仆居南中苐块然独处往来甚稀日惟旧故之思适奉翰札若以仆忘持孤棱益务不可下之节者仆非敢若此也仆犹夫故吾耳顾于南中不宜取南中亦不宜于吾以故人取其近似者以为名曰伉厉守高也且仆戆直朴畧受性已定犹仆之貌修干广颡昻首掀眉扬膺阔歩皆造化陶冶不可移易古之挟仙术者能蜕人骨不能易人貌即学者惟因性而道之因似而成之不能折强为弱反阳为阴今公责仆勿高勿卑择中而居之此乃休戚之情骨肉之痛惧及僵仆故望之若是仆手书三叹焉亦尝有以里妇之效颦闻于公者乎昔有姬曰西子者里之姣好人也一日西子病心疾乃捧心而颦焉观者益以为艶其里妇慕之亦捧心而颦家人见之诧曰此固吾家妇也奈何倐而化为鬼也今令仆守吾素即不投俗好犹自称人变之则化为鬼家人骇矣仆即死不顾也古人直弦曲钩之诫昄昄在策歴有征验仆诵之乆矣华山岩洞足栖吾躯渭水清流足濯吾缨竟托之永毕矣彼其当轴匡世追还古昔则有诸公在焉仆藉是得安枕百年幸尤甚也惟勉策効时慎爱景光至恳至恳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三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四十
(明)贺复征 编
○书三十六
论文书与鹿门【明唐顺之】
尝就文章家论之虽其绳墨布置竒正转折自有专门师法至于中间一段精神命脉骨髓则非洗涤心源独立物表具今古只眼者不足以与此今有两人其一人心地超然所谓具千古只眼人也即使未尝操纸笔呻吟学为文章但直据胸臆信手冩出如冩家书虽或疎卤然絶无烟火酸饀习气便是宇宙间一様絶好文字其一人犹然尘中人也虽其颛颛学为文章其于所谓绳墨布置则尽是矣然翻来覆去不过是几句婆子舌头话索其所谓真精神与千古不可磨灭之见絶无有也则文虽工而不免为下格此文章本色也即如以诗为喻陶彭泽未尝较声律雕字句但信手冩出便是宇宙间第一様好诗何则其本色髙也自有诗以来其较声病雕字句用心最苦而立说最严者无如沈约苦却一生精力使人读其诗祇见其捆縳龌龊满巻累牍竟不曽道出一两句好话何则本色卑也本色卑文不能工也而况非其本色者哉且夫两汉而下文之不如古者岂其所谓绳墨转折之精之不尽如哉秦汉以前儒家者有儒家本色至如老庄家有老庄家本色纵横家有纵横家本色名家墨家阴阳家皆有本色虽其为术也驳而莫不皆有一段千古不可磨灭之见是以老家必不肯剿儒家之说纵横必不肯借墨家之谈各自其本色而名之为言其所言者其本色也是以精光注焉而其言遂不冺于世唐宋而下文人莫不语性命谈治道满纸炫然一切自托于儒家然非其涵养蓄聚之素非真有一段千古不可磨灭之见而影响剿说葢头窃尾如贫人借富人之衣庄农作大贾之饰极力装做丑态尽露是以精光枵焉而其言遂不乆湮废然则秦汉而上虽其老墨名法杂家之说而犹传今诸子之书是也唐宋而下虽其一切语性命谈治道之说而亦絶不传欧阳永叔所见唐四库书目再不存一焉者是也后之文人欲以立言为不朽计者可以知所用心矣
答李中溪书【唐顺之】
且夫抚按之权举劾最重百官之所劝惩公道之所以开塞其系于抚按举劾亦最重然而今世所谓举劾者仆窃异焉仆尝备员郎署矣尝得日闻邸报矣或曰今日某廵抚举劾奏至矣仆不问而知之矣或曰今日某廵按举劾奏至矣仆不问而知之矣何也其所举者可不问而知其必藩臬方面大官也其所劾者可不问而知其必通判县丞小官也其所举者可不问而知其必牵朋联伍不数十人不止也其所劾者可不问而知其必寂乎寥乎纔三两人也如此则是贤者尽大官而不贤者尽小官也则是贤者甚多而不贤者甚少也夫使贤者尽大官又使贤者甚多而不贤者甚少则宜其政平而讼理苞苴不行于上怨毒不结于下天下可以卧而帖帖矣而顾不能然则是大官不能尽贤与贤者不必甚多而不贤者不必甚少也大官不必尽贤而贤者不必甚多不贤者不必甚少则彼举大而劾小者无乃大官则足以树恩而小官无伤于任怨也欤又无乃势弱者易凌而根固者难拔也欤而其所举所劾之多与少又无乃厚市恩而薄引怨也欤如此则人心何以得劝惩公道奚以得不塞也虽然固亦有藩臬方面大官不举或反见劾者矣尝骇而问其人焉则是非能劾藩臬方面大官也亦非其人之果不贤也或负气倔强不善曲媚者也不然则受人指嗾为之快忿者也亦有通判县丞小官不劾或反见举者矣尝骇而问其人焉则非能举通判县丞小官也亦非其人之果贤也或多援善钻最有力者也不然则其亲与故也如此则所劾者纵非小官则必负气倔强与为人快忿者也纵非大官则必多援善鑚与亲且故也然则人心又奚得而劝惩公道又奚得而不塞也由此言之为抚按者固不得以能举人能劾人为荣而必以举劾之不称为可惧矣今兄之所属其为方面大官者谁乎其为州县小官者谁乎仆固不知也贤者多乎少乎不贤者多乎少乎仆固不知也而为是多口者亦据素所疑于人人者言之耳然以兄之志刚而识明秉正而嫉邪固必不同于人人矣必能示劝惩而彰公道矣又何藉于仆之言乎然仆之为是言于兄亦非欲兄之不举大官不劾小官也非欲兄之所举必少而所劾必多也大官果贤矣或矫而不举亦私也贤者果多矣或避收恩之名而欲矫之以少举不贤者果少矣或沽澄清之誉而欲矫之以多劾者亦私也虽然窃以为莫如精举而慎劾则劾者固少而举者固不得多矣或曰举劾皆少则是善有隐而不章恶有微而不屏也是不然矣夫天下中人多而其最贤与最不贤者少矣举劾所以出于常格以待最贤与最不贤之人耳若夫小善小恶则固有考语矣又何虑善有不章而恶有不屏也
答翁东厓总制【唐顺之】
自乙未岁奉别于京师十数年间吾执事设施磊落声望益崇盖尝深谋极虑为天子建南平交夷之绩而又起而膺北伐玁狁之任是天子以方叔召虎属公而公能以方叔召虎自任也三晋连被残破强敌之患一二百年所未有盖有非常之患而后求非常之才有非常之才而后立非常之功公固其人也岂特一时扫荡廓清将来数百年长城保阵之地实于公赖之矣仆窃闻之古者将受命之日则忘其家临桴鼓则忘其身是阃外効忠之道则然军功爵赏皆决于外不从中覆是庙堂委任之道则然不然则锋镝交于原野而决策于庙堂机会变于斯须而制胜于九重此自古豪杰之士所以每患于掣肘而功之难成也今阃外効忠之道在公能自信之而天下亦以此信公矣不识庙堂之所以委任其亦必有以异乎前时所以总制者否也闻前总制在边以请粮一事不合于某阁老遂不乆而去若尔则其所以专行者亦无几矣夫自古未有不得非常之人而能立非常之功亦未有不托以不御之权而能用非常之人者也虽然托之以不御之权而或不能立非常之功则其责固有在矣公务尽其为之在我者而已矣前时为总制者其委任既然至其自为又大率顾忌利害畏缩首尾怵惕讥谗日夜以保功名富贵为事不肯以身蹈天下之难而为茍利社稷生死以之之计是逡廵岁月至于丧其成功而往往被罪以去盖其所以丧功者生于保功之计太重而其所以被罪者生于畏罪之意太深公豪杰也轰轰烈烈做却一场可则进不可则退奚顾虑之有哉仆又闻督府之任不在于自用而在于用人且夫西北边固多沉谋鸷悍之士矣公广询而博咨之使文武长材尽在幕下至于负瑕故将守墩老卒茍有一长亦得自効期于羣策毕举此开府第一义也何如何如宣大与三闗地图敢求见寄为恵往时边关图本大率只是丹青一幅而已试之实用真如画饼近见刘松石公陜西诸镇图稍为精宻古之筹边者敌之所从入与吾之所以制敌皆可以按图而坐筹之是以守固而战克人皆言敌人来去如风雨此亦未必尽然且敌人非万骑不能大举骑不可一日无水草沙碛少水而水草可饮食万骑者尤为难得敌人拥骑南下须是觇得水草便利处然后可入其无水草处敌人亦不能以饥渇致千里也是以边城虽绵亘千万里敌人虽是风雨来去而其所从入大约可以先定其小小隘口零骑可入处虽不可数而其大举之路大约不过数条而已御敌者常患备多而力分苟圗画分明可以必敌之所入与所不入知敌所入与所不入则备可以不多而力可以不分列屯筑堡解粮按伏省却大半气力矣公在广西时仆尝索藤峡图于公后闻屠渐山言公尝寄我藤峡图矣竟不及领教不知当时寄之谁也近日所征材官射士逺及南国此于名则美矣但东南柔脆且素未见敌恐费衣粮无益实事不若以其费募土人之豪勇者则一人逺戍之费可得土丁两三人土丁知险阻识敌情得一人可当戍兵两三人韩退之与栁中丞书曰征兵满万不若召募数人此实语也使鄙言得采俟公破敌成功当以向时雕虫末技作为铙歌鼓吹曲以继采芑江汉之余响以彰我明天子任贤使能之效公其许我乎
与万吏部书【唐顺之】
千里逸足混之皂枥羣伍中虽不待驰骋康庄而精神溢出夐然自别俗眼犹能识之不特孙阳九方也仆甚无似毎窃有感于才难之叹而时物色之但同类多朴■〈木敕〉拘牵謭陋守常之习而少磊落跅■〈也〉可属重事之器汉人所谓羽檄辐辏军书狎至事更有上于此承当几何人今海冦之警未为大变而用兵数年人才大畧见于此矣仆向游南都获见两溪于诸士大夫中所谓精神溢出夐然自别窃自喜俗眼颇能识之而得慰素所欲物色者退而质于大洲大洲云然是以虽相见之日浅而相慕之情深相与之言有尽而相期之意无穷也乆欲作一书道此意以为屏废之人虽遇相知亦宜闭口乃辱来书先施令人深慰仆少不自知驽钝亦不知世间行路之难而妄有四方之志自四十以前虽屡经废锢至于为国为民之念每饭未之敢忘当世之务一切不敢废习逮年近五十衰病逼人精气耗尽料此残躯理无乆生且更事渐深自知迂褊疎僻之性必不可谐于世所谓五十而知四十九年非也于是遂欲逃之方外以毕余齿向来习业一切捐尽向来念头一切扫尽居常兀坐奄奄如墟墓中人每闻人语及世事辄塞耳却走以避咎而已又击壤老人所谓当年志气欲横秋今日看来甚可羞也形既槁矣心亦灰矣前时偶见执事逸气及与执事谈见执事恳恳悱悱忧时感事之意令人壮心顿觉戚戚相与援弓握槊聊为欢笑如磊砢老骨久甘伏枥鞭之不动一旦偶经骏马之枥见其髬■〈髟上思下〉蹀躞腾骧汗血自顾虽足踬而不禁心痒亦蹴蹄鼔噭仰首一鸣以泄其气及退归本枥颓然如故向来激发惛惛都忘之矣相马者以为肉与骨与神三相称也不得其肉当得其骨不得其骨当得其神若灭若没言有神也若仆者纵使骨未朽尽而神已销铄尽矣此岂可复有所驰驱于世哉执事尚有虞于仆也故敢一尽其愚葢骏马亦偶见老马之一鸣以为犹可相与并驰而不知其本枥颓然鞭不能动之状也若果欲异日相与驰驱必并误骏马事矣故不敢不尽其愚也今世事多故摧辀骇驷有甚于上太行之阪其须千里逸足甚急而执事之才又已为世所知千金上价谁能先之仆倘未即老死行将见执事任重致远过都歴块以耀当世仆且啧啧心口相语以为向来所期之不谬亦足快矣亦足快矣更愿执事于此闲时深其养进其学益广大受之地如千里逸足虽自天生而饬其衔勒节其和銮闲其舆卫日慎日习所以自试畜力畜徳所以成骥也愿执事益加意焉异日执事徙官道经毘陵当相邀过山中静坐一两日迂鄙之见更有所欲请教者譬如老马虽已不能与骏马并驰而道路险易山川迂回曲折尝所谙习尝稍有闻者尚当一二为执事言之未必不可为过都歴块之小助也
答王遵岩【唐顺之】
安友为求序得托雄文以不朽甚幸过望仆旧从兄学为文章有一二仅得处尽是兄之指教但才既不长又不能竭精力以从事是以遂成废罢韩子所谓徙业者不哜其胾者也独觉兄之奔逸絶尘而已矣近来自观旧稿支离叛道之言篇篇有之理既不当文亦未工赧然尽欲焚烧而后为快縁颇为人抄録无可奈何盖以吾今日文字伎俩须并却三四年精力专专干此一事自谓可望于古人阃域今自度必无此闲精神可以了此也既自知不了则岂欲以不了者而信今传后乎亦愚矣贵乡洪子因信兄而过信我遂亦以我为可与斯文也与安友谋刻之而请序于兄仆既而闻之愧汗骇愕盖吾文未成吾自知之且不欲此生为言语文字人也吾常以刻文字为无廉耻之一节若使吾身后有闲人作此业障则非吾敢知至于自家子弟则须有遗嘱说破此意不欲其作此业障也仆居闲偶想起宇宙间有一二事人人见惯而絶是可笑者其屠沽细人有一椀饭吃其死后则必有一篇墓志其达官贵人与中科第人稍有名目在世间者其死后则必有一部诗文刻集如生而饭食死而棺椁之不可缺此事非特三代以上所无虽唐汉以前亦絶无此事幸而所谓墓志与诗文集者皆不乆泯灭然其往者灭矣而在者尚满屋也若皆存在世间即使以大地为架子亦安顿不下矣此等文字倘家藏人蓄者尽举视龙手段作用一畨则南山煤炭竹木当尽减价矣可笑可笑仆又何用更置一茎草于邓林棼棼之间哉至于求序于兄仆与兄何等朋友也其有所求吾自求之而何待于人为之媒哉以为吾文茍有成则当求兄不成则不敢以累兄知人之明也及得兄序读之令人益增惭汗吴下自古来文人正不少以为仆葢过二千年吴下词人而接札游之文统既使兄为私于所好又若使仆与人争名争先然者非兄之所以爱仆也使兄今日为仆作序则亦宜道兄与仆昔以文相切磋以才弱志隳几成而罢之意句句道却实事庶使兄为不诬而吾亦可以不愧耳至于兄之雄文则千百年自有定价倘吾文稍进乃敢为兄作序今且不欲羔袖于狐裘也刻板事既已力止兄序遂亦宝藏之未敢示人也
与周中丞论项守【唐顺之】
仆友人有项乔者其人温雅纯实虽自处若谦退而其志常欲为古人虽其貌朴野而其中实耿耿然虽多卧病若不任事而实蹇蹇奉职不肯一日尸乎其官仆于交游中知之最深而资其切磋之益亦最乆矣又自罗翁当国为缙绅所辐辏而永嘉之人根株附丽攫美官鼓声势者尤众乔与罗翁又有葭莩之亲乃独泊然自守不乱于羣甘心隠约不觊非望然此士人居身之常不足以称乔而乔之不茍大率可见也此不惟如仆辈与之素交游者能知乔而士夫亦多知乔者夫以仆素辱明公之知则固可以荐人而不为僣以仆知乔之深则固可以荐之于明公而不为党自乔在属下二三年间仆不敢以一字称乔于左右者岂仆过避嫌疑使乔之名誉不通于上而归朋友之过于仆邪窃以为明公精鉴近世希有又素以汲引人材为心而乔之为人必能在处有所树立则明公自将知乔而乔自足以受知于明公又何藉乎仆为人媒也昨得邸报见明公荐三郡守独不及乔则始怃然异之既而思之何仆所料之不中邪岂乔之失其故步耶或乔之廉靖宜于郎署而不宜于郡守耶抑仆祇见乔前日之善而明公祇见乔今日之未善耶不然则或有间之者耶不然则以明公精鉴照物无遗而乔也日夕在左右而独不得借余光焉岂其命耶夫人情翻覆不常旬日异态固有匿情为善而后或败露者矣亦有始虽强于为善而后不免改节者矣仆又何敢以四五年前所见过信故人耶虽然乔悃愊可信人也以乔之素能蹇蹇奉职则其为郡守不肯阘茸或可知也以乔之素不肯奔竞以觊非望则其在郡不肯自污或可知也又未敢以过疑故人也虽然仆所取信者明公之鉴也明公之黜乔而不举必有说也则是乔果可信者少而可疑者多耶果饰于前而坏于后耶不然何为其见黜于眀公也耶明公非不怜才则是乔果败露与改节也仆之心不能解也使乔之贤而偶未见知于明公则仆固不敢黙矣使乔果不贤以自取戾焉亦宜一请教于明公而与之絶可也是以不量狂妄而有是说焉
答曽石塘总制【唐顺之】
曩者草率奉书未悉所怀兹又辱示大疏并营图则分合进止竒正迭用熊虎之韬如承面授而士马腾跃旗帜精明之状如获目观古所谓节制之兵何以过此真足以立于不败之地以静伺敌人之败发舒挫折之气而平定百余年骚扰之境界有不待捷书之上而知之矣兵家之变不可尽言而疏中所论用间设伏与夜斫营犄角八九条则大约备之用间使其自相疑而自为鬬最是攻夷上策然非深得敌情则不能用间非熟于地形则不可以成犄角之势而夜袭敌营但机巧设伏敌人所长且自我兵形既露敌人亦日夜为备而匿实示虚匿近示逺匿精壮而示羸弱百计以疑我者宜亦深矣则得敌情为难自百余年来我国无一人一骑入敌境者此路闭塞已乆则得地形为难而今之所谓得敌情地形者只是据降人侦卒一二人之口万一实事未必尽传传事未必尽实则听信之际毫髪少有差池至于当机合刃呼吸便有安危此其多方参伍使较若画一全在吾丈胜筭耳虽然此犹是攻战之说而未及乎经营善后之计也大率今日之事不惟一战逐敌消戢兵刃之为难而敌人既遯之后城堡未立之前军士经时旷日野处露宿散布于二千里空虚之地能使残兵败将一无所窥伺突发乘间之为难又非特杜塞敌人窥伺乘间之为难而一时迁徙二千里之军民一时创筑二千里之墙堡以填实二千里百余年空虚之地能使内境一无惫敝骚动之为难故不难于攻而难于守守之所以难者不足虞于敌人而足虞于内境也人谓平吴之后更劳区画今胜敌之后更劳区画耳守之所以难者姑未暇言而攻战之难则敢窃陈迂阔之论或可以少备胜筭之采择大畧以为千里而袭人必潜形匿影乘其不备而后可以得志复套之议两年于兹矣我之兵形既露而彼之为备亦宻我之间谍虽精而彼之窥伺亦熟我能分兵以相攻而彼亦能并兵以相待春夏之敌马以乏草瘠而我马于此时固亦不能藉草于敌敌弓以春夏解胶而春夏多雨湿我之火药火器亦有时而不适于用我恃火器以攻敌而辎车络绎于深草丛莽之间亦宜防敌人火攻之便且夫兵法非十不围非五不攻万一敌人自知不敌结连套外之敌并聚于套中合力以抗我其骑兵必且十余万计而我六万之兵分为五六路彼于地利既熟知其何路为险而于我兵且窥觇其何路为虚彼将空其诸路以疑我而并力一路以邀我是以彼之十万而当我之万据彼之险阻而击我之虚或一路稍有疎虞则诸路闻之揺动如宋人燕云五路之役可虞也或我出则彼遯我归则彼复蹑之如吴人所以疲楚人之术可虞也或彼逺其辎重部落诱我深入如赵信教敌之计可虞也盖必我知敌所以聚兵之处而彼不知我所以出兵之路我能散敌党之合而敌不能乘我兵之散我常得重地可据之利以扼敌人轻地易走之势然机巧设伏之计兵凶战危之虑出于意料之外者殊不止此盖宁可过为多筭而慎之不得少筭而轻之也
与洪郎中方洲【唐顺之】
尝论文章稍不自胸中流出虽若不用别人一字一句只是别人字句差处只是别人的差是处只是别人的是也若皆自胸中流出则炉锤在我金鐡尽镕虽用他人字句亦是自已字句如四书中引书引诗之类是也愿兄且将理要文字权且放下以待养完神明将向来闻见一切扫抹胸中不留一字以待自已真见露出则横说竖说更无依傍亦更无走作也何如何如向与人论文字工拙在心源之说兄曽见之否鄙人毎一奋笔如策跛驴耕石田转觉苦涩复尔罢去念债限已满又无利息何时是了以是蹶然强作数篇虽稍有可意处只是庸浅以非精神所注也然仆以非素所长之材而又当夜气之惰而君以才所素长又当朝气之锐茍见吾文当相与一噱而后信吾自知之不妄也此后尚有文债廿余篇若使了此则四十余岁业障一时顿销昔禅师不受隔宿之约病夫此后更不受文字约矣既不自耕又不读书为文又不教书又以病不能行庆吊应人事自奉侍老亲及与家庭子弟谈说闲话之外悄然更无一事若不唤作一闲道人便当作一瘤赘废物矣可为快哉
上袁元峰相公书【茅坤】
近得翁与浔阳书及他一二相知所口陈翁之不忘故知中为推毂者至于再至于三马仆何人斯而勤翁之注记于心而誉之于口若是也岂非周公为相则九九以上咸为之吐哺握髪而不忍遗之者乎及近闻言者论列督府以不肖雅共之游好并为姗笑甚且横口丑诋吹及毛疵嗟乎此可见仆之获罪于清朝见攻于羣众譬之驰驽骀于峻坂翁虽欲力援而前而他所旁挤而倾跌踣困之者不忘左与右也已矣乎抑可谓坎■〈土禀〉塞阻之至者已虽然仆不足道也独感督府公所遭窃不能不仰天而欷歔者东南数十州郡所罹倭奴之患汉之七国唐之黄巾之变不是过也攻城破邑覆军杀将无岁无之天子亦为震怒征天下之材官宿将以临之然辄败去未闻有俘其一旅摧其一阵者何则彼皆择摧锋之少而又越海而战人皆死鬬故得以一倍百以十倍千而吾官军之前而斗之古所谓驱羊豕而投之饿虎耳当是时冦熟视吾东南数十郡之子女若几上肉一切纨绮玉帛若外库然东南数十州郡恐恐焉家不保旦户不保夕而胡公自御史来即荷圣天子简任被之玺书授戈而战它所俘斩不暇悉数一败之于王江泾再败之于龛山三败之于沈庄所剿首敌不下万计至于麻叶陈东徐海王直辈并海上之枭雄宿猾朝廷故所题覆不靳通侯之爵万金之赏而购之者胡公独能内不顾身家之祸外不顾流口之谗逺遣谍于波涛近用谋于肘腋遂及以次擒缚数十州郡始晏然不闻烽燧嗟乎亦雄矣当其督战之勤往往闻其夜半糒氷草屦而走矢石四集奋不顾身其最为孤危万死一生者方徐海之攻围桐乡时其所拥众分道入冦南掠慈溪北引拓林东并吴淞江西捷瞰浦不下数万而又最悍者海所自部与陈东两壁桐乡而斗而故督府之卒不过千人胡公不得已出为饵贼之策迟戍兵之至以击之当是时仆犹牵文法畏名义力谕之曰与其犯中外之谤以贾没家之祸不如死绥一战以冀十一公独张目据席割冠而奋呼曰贼万不可支吾如此则祸止一家如彼则贻国家数十年东南无穷之祸又左顾一佩刀而曰吾万一天不佑唯以此自尽报主上耳呜呼仆及左右时皆为之引涕已而兵既四集冦卒授首胡公盖誓死殉国故能以其孤危之身横百喙之口出万死之后成一朝之功耳贼没之后朝廷始免南顾之忧而谤讪之臣累累然起而攻之荷圣天子独为悯痛曲赐保全今竟以人告曽参杀人者三不能不投杼而起闻已逮系仆窃痛心茍欲按论胡公之罪杯酒踯躅豪宕自喜大畧汉之列侯将军唐之藩镇节度使者之风是也其所为声色之嬖冠裳之亵众所不得而庇之者然至于长材大畧雄心猛智临敌乘危转败为功亦众所不得而掩之者故律之以庄士之行则世或不与课之以捍国之勲则世不可无传曰马之蹄啮者必善走庙堂之上何忍以尺寸之朽而自毁此栋梁之材也乎圣天子为之独照于上贤公卿为之调护于下当必不令马援堕于薏苡之疑曹彬覆于箧书之谤狄青惑于军情之危所可痛者世道崄巇公论不明始则悬通侯之爵万金之赏以贾其捐身赴难之气终则引其杯酒之过文法之绳以诛其戡乱定难之功恐他日国家有急事属危疑无复敢挺身而前者耳昔者汉李陵降虏而司马迁犹不忘其敢战深入之苦甘陈矫诏诛郅支而刘向犹讼其万里扬威之功正谓此也不肖所请抑非敢以自附榜末阿所私也特以事关国家谊切胸臆不忍不为公议以待之身后耳临风北望不胜哽咽
与蔡白石太守论文书【茅坤】
伏念仆与兄同起湖中先后中明天子甲乙之科当是时仆忘其驽劣而推附于兄兄亦怜其同声而好为游扬于缙绅大夫之间星附泽于月丘附阜于垄遂得并声而驰然尝诵兄之诗读兄之文章窃疑官不称其才位不当其识兄亦顾仆时相笑咤累欷不已也仆今且操县印绶于江海之间者十年于此矣渔石入为吏部尚书大鹤为文选郎偶皆故知始得解去县印绶厕名郎署兄或喜其稍进而亦未必不怜其晩也然竟不能一日安于朝廷之上随被指诃而去其间事机固遭时难然其所阴构力挤则寔起忌于同辈絓怨于显游彼其创谋不过欲搤人之吭而去其食也而其所相与合为萋菲遂至有耳目心思所不逮者悲乎悲乎仆尝读古蜀道难词以为风人之旨喑呜泣洟故亡寔至是今何意驱毂结轸游其间哉虽然仆何尤也仆自罪谴以来以为进不当附当世名公巨人显扬功名退亦当如丘园岩壑之吟自勒一家以遗于世即欲亡去匿身五湖烟霞之间以从所好也然或谓今且罪谴不得遽舎而之者故姑浮湛混浊洛博中山之间然其当昼而思当寝而梦已逃人世乆矣仆尝念春秋以来其贤人君子间遭废斥未尝不即其穷愁自着文采以表见于后何者耻心有所知与腐草同没也然技不能两有所精而学不能两有所逮何者传不云乎倕工于为弓而言天下之善射者必曰羿也奚仲工于为车而言天下之善御者必曰造父也葢万物之情各有其至而人以聪明智慧操且习于其间亦各有所近必专一以致其至而后得以偏有所擅而成其名故世皆随孔氏以非达巷而仆独谓孔氏之言者圣学也今人未能学圣人之道而轻议达巷者皆惑也屈宋之于赋李陵苏武之于五言马迁刘向之于文章传记皆各擅其长以絶艺后代然竟不能相兼者非不欲也力不足也故李杜诗圣而韩欧文匠其间不自量力扬跞蹀躞而进者独魏晋曹刘二陆及唐元白柳宗元之徒稍稍侈心焉然亦疲矣使宗元独以其文与韩昌黎争雄当未辨孰刘孰项而曹刘独纵其诗声于武陵之间又未必降为黄初之音也故曰人各有能有不能仆才乏思涩于两者俱无能者也然问尝从兄学为诗每见兄言笑出金石喷吐倾珠玑数年以来大者王孟小者刘韦矣而独不能睥睨一二其中者不出兄之唾遗其背而驰者尾琐猥陋矣独私叩文章之旨稍得其堂户扄钥而入而自罪黜以来恐一旦露零于茂草之中谁为吊其衷而悯其知以是益发愤为文辞而上采汉马迁相如刘向班固及唐韩愈栁宗元宋欧阳修曾巩苏氏兄弟与同时附离而起所谓诸家之旨而揣摩之大畧琴瑟祝敔调各不同而其中律一也律者即仆曩所谓万物之情各有其至者也近代以来学士大夫之操觚为文章无虑数十百家其以云吻雾噏虎啮鸷攫之材扬声艺林者亦星见踵出然于其所谓万物之情各有其至者或在置而未及也近独从荆川唐司諌上下其论稍稍与仆意相合仆少喜为文每谓当跌宕激射似司马子长字而比之句而亿之一字一句不中其累黍之度即惨恻悲凄也唐以后若薄不足为者独怪荆川疾呼曰唐之韩犹汉之马迁宋之欧曾二苏犹唐之韩子不得至其至而何轻议为也仆闻而疑之疑而不得又蓄之于心而徐求之今且三年矣近乃取百家之文之深者按覆之卧且吟而餐且噎焉然后徐得其所谓万物之情各有其至而因悟曩之所云司马子长者眉也髪也而唐司諌仆所自得始两相印而无复同异今仆不暇博喻姑取司马子长之大者论之今人读游侠篇即欲轻生读屈原贾谊传即欲流涕读庄周鲁仲连传即欲遗世读李广传即欲立斗读石建传即欲俯躬读信陵平原君传即欲好士若此者何哉盖各得其物之情而肆于心故也而固非区区字句之激射者昔人尝谓善诗者画善画者诗仆谓其于文也亦然今夫天地之间山川之所以蕃蘙鼪鼯之所以悲啸九州岛之所以声名文物四裔之所以椎髻被髪以及圣帝明王忠贤孝子羁臣寡妇谗夫佞幸幽人处士释友僊子之异其行礼乐律厯兵革封禅天官卜筮农书稗史之异其术宴歌游览行旅搜狩问释讥嘲咏物适情吊古伤今成败得失之异其感彼皆各有其至而非借耳佣目所可紊乱增葺于其间者学者茍各得其至合之于大道而迎之于中出而肆焉则物无逆于其心心无不解于其物而譬释之说法种种色色愈玄愈化矣呜呼盛矣此庖羲氏画卦以来相传之秘所谓其旨逺其辞文其言曲而中固非专一以致其至者不可与言也近与浔阳书亦论文大较与告兄者互畅其旨而仆亦未敢遽取然诺于兄但操金而求酒不敢不问价于市也并附于浔阳书及所著文数篇幸兄悯而裁教之荷甚荷甚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四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四十一
(明)贺复征 编
○书三十七
上郝南峰吏部书【明卢柟】
柟闻昔者荆轲入秦而白虹贯日白起灭赵师而太白食昴邹衍系燕王之肆而五月飞霜夫精诚变天地奸气拂星辰此皆越等夷之干造盛衰之变关命运之会殆非人人可与揆咎而取征也夫徳肖朝菌形类蟪蛄生如植槁梧亡若覆死灰然向靡延长颈极号呼以求托化育之意弛负担之惫夫谁有蹈赴汤火举手投足拯死亡者哉柟闻荆楚连城之璧隋侯明月之珠于越湛卢之剑屈产啮腾之乘此四者天下之至寳使出自齐秦吴楚大国必将狭重期之观崇华廏以养之累踵曳跗购千金而视矣发迹于三家之市则人之蹑景昂目而观者纔百之二三何则语曰犀象无位出自骄贵蒉莩草屦无然下伍积居袭之渐也今柟本蓬泽枯槁之士奕世编氓业不出丘壑绮缟不曳体粱肉不适唇绳枢瓦缶长大子孙闾巷不闻金玉之声勲业之贵拥貂貐乗鱼轩扬眉阔论视犹土梗草苴斯亦士之至贱者矣尔乃负固陋之质效矫世之志遐思逺举立于百世之下以窃慕于千万世之上诗书饰小愚礼乐诱言志依附处士乖忤权贵雕虫绮篆于辞赋之间衒玉不售置吾家体用不适焉于是乎上不能伏岩穴之侧考泉石之迹以重明主之顾次不能发经射策効纳忠信以拾取绯紫之荣下不能揆卜齮之计逐什一之利致富千金为宗族光宠夫然后张目而剑戟森企足而梁父峙市井都遂之中一陷穽网罗之设矣昔客有鼓瑟于齐王之门者能使鬼神上下县芋不合则人将掩耳而不听宋人资章甫适越虽端凝冕裘断髪文身则人将骇宕顿足走反目而不观谚有之曰众口铄金重毁销骨而柟负违俗之难抱独任之衅挟撮壤而障江河则人有惜狗马之毙痛狐狸之掩靡不爱柟一死者矣况夫潢污渎于鬼神郑声淫于师旷社栎弃于匠石燕砾笑于周观夸渚崕而东面视恶知其不长笑恶于大方也夫柟罪戾如此其大适遭佣奴之变而其家益无赖图致之死要取不訾之贿厚诬抵法之刑尚赖天地日月得自明称贳一年乃复皇网掩其翮周纲缭其肤申索絷其足垣鼠不避囓其发髭柟闻市廛之音商贩歌叹愈于钧天之乐薄解束缚稍置散地躅踯偻俯愈于帝庭之美出槛域寝苫块愈于匡床之安藜藿之饭晨至而晡进试以梃杖后食愈于紫■〈〈駞,去马〉马〉之羮赭衣短裤不掩胫骭畧备燥湿愈于鲁缟之缯吏至喜则屈膝怒则头抢地虽太史公诟辱蚕室王嘉惕于法伍李固毙棰■〈垂夬〉荼毒金鐡俛首垂涎嘑天椎心而流之以血何以踰此柟闻蛟龙失云雨则覂鳞波涛殒骨泥沙士婴祸罗则毁身亡名折节殉死今柟形辱志降长谢洙泗则圣贤之逐客览清圣之鉴则鸱鸢之余肉何地而不可委乎而柟含垢忍耻延一夕之命茍活溷壤溺血之中不能蚤自裁决贻先祖之羞徼乡里之恶者是非祸觊徼幸而利大于偷生耳窃怀蓄恨之积固有不瞑目之行故敢冒死上陈愿执事悯裁听察其至柟闻古人有言曰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趣舎异也何则孝莫大于复雠统莫先于传子士莫重于广业昔者尚子行仁勇之事长驱赴难不能报伍奢之怨穆公属国于宋殇构戚党之祸结怨诸侯不能定子冯之居子推污世主之量髙不赏之节燔炙介山不能树管仲之功也故夫事渉过计于前四马不能捷之于其后矧死生之际得失之大机柟固熟思而详议之矣唯执事推心加听焉曩者柟寘身圜土出归谒先人于淇门敝庐未几而黄池之孽作黒山之贼举抉垣破屋戕先人而火其室先母垂白髪号哭不逾时而逝者岂非悼痛先人不首牖之故哉夫柟孤立无兄弟犬稚甫九岁即亡次子三岁亦殀死寡妻孤女茕然在室族人攘利变易不测窃恐栢舟不可为誓陈人之媵或加于我卢处子矣柟闻墨翟弃室而说诸侯百里奚鬻秦而相戚饭牛以干桓公此三人者岂窃世主权利富贵取声誉于天下哉要之各乘时奋智行义逹道树勲业为不朽耳夫柟自穉齿学章句长而被儒服诵法周公孔子之道思欲附会古人効驽钝之姿蹇步铅割麤有所建明于斯世也然瓦砾之材璞匠所弃制科之不收缙绅士大夫之弗齿中风狂癎触昭宪之网弗出者三年矣奈何遽死而不急声燋呼于执事左右哉繇是观之举子推之隘者则士不宏迹宋穆之谬者则统失绪持尚子之操者则狥近名孝不寛昔曹沬将鲁不死三败之辱于柯之盟则挟匕首刼桓公归鲁之侵地以雪衂师之耻今柟欲包曹沬之羞以反三子者之见而后伏斧锧之刑尸藳街之观歘然长逝少谢造物之私执事胡不少垂怜惜宏天下恢廓之量忘其出身之微越于世俗之恶拯袂水火雪淹滞之寃以成愤抑之志柟即白骨复生戴覆盆而被日月之光者果谁之赐哉
上徐少湖翁师救荒书【杨继盛】
某以言得罪宜絶口不言天下之事但闻穷民贫苦之状若割心肺日夜忧思至废寝食故有欲黙而不容忍者而夫子抱能受言之量居能行言之位而某也极荷相知又有可言之机寜容隠乎谨陈救荒愚见伏请尊裁城中饿殍死亡满道人人惊惶似非太平景象夫京师之民各有身役常业何以顿至于死而所死者皆外郡就食之人也盖縁各处司民牧者无救荒之策之心而京师有舍米舍饭减价卖米之恵故皆闻风而来当其事者又不肯尽心鲜有实恵故每冻饿以至于死是以京师为沟壑诱外郡之民而填之也救荒自有均平普徧之政何必煦煦然为此小恵诱民以至于死乎莫若行令各处抚按有司作急赈济然后出给告示谕以本处赈济之故使各归乡里又将所舍之米预支二三十日以为回家盘费之资则穷民有乡井饱食之乐京师无死亡道路之惨矣连年丰稔止有此岁之饿一郡之粟自足以供一郡之食特在上者区处之无其道耳官仓之粟可赈济也亦可价卖也富室之粟可劝借也亦可责令减价粜也盖官仓除备边急紧不可动支外其余有积至数十年将腐者合暂变卖收价到秋易新似为两便富室有积粟至千万石者皆坐索髙价以邀重利故米价至于腾踊合依少定价裁抑之又当以礼奬劝借官给以帖到秋偿还则米价自可日减穷民自返故乡矣穷民既无处办米或卖产佣工止可得钱乃今分为等类定为价数则钱法纷乱而民益告病矣夫钱法之行也或朝贵而暮贱或此处用而彼处不用若有神以使之虽市人亦不知其所以然也其可以官法定之乎为今之计当为权宜之术不分等类不问大小俱责令折算通行其价数之多寡任从民便官府不得而与焉则钱法可通而商民俱便矣米价腾踊日甚一日今定为官价似为裁抑之术然在京师则有所不能行者盖各铺户之米俱贵价籴买非若外郡富家田内自获然今定为轻价彼岂肯折本粜卖且各处贩米者一闻价轻孰肯再来外米不肯来内米不肯粜不知其将来至于何如也如定米价亦俟春间贩米至者多然后议之北地既荒全赖南米之来使河道阻滞则来者延迟恐缓不济事贼盗甚多或抢掠一船则后者闻风孰肯再来今宜行令各河道官使开河之时先放米船行一遇拥塞则遣官夫拽运一若转运官粮然则米正月终可到矣又行令各处地方官使严加廵捕防守护送则贩者无失米之忧所来者必多矣南米来者既多又何忧米价之不减乎盗生于贫虽势所必至然荒年而至于盗起斯亦可忧矣闻各处抚按分付各属官令其暂寛治盗之法其意惧生变也以故各官于贼盗之获俱姑息寛纵之此端一开为盗者众贫者日至放肆富者日不安生是民之为盗虽起于年凶亦上之人有以教之耳夫济荒自有长策未闻教民为盗以救之也况渐不可长民不可逞恐堤防一撤纪纲遂坏其变有不可胜言者宜行令各处抚按有司使遇贼盗仍治之如法则禁盗乃所以止盗而止盗正乃所以救荒也
答抚台龎惺庵捄侍郎洪朝选书【支大纶】
蒙檄发洪朝选不道欵目命职廉之比者诹诸故老质诸闬闾悉无影响而怨家姓氏皆乌有子虚尤无足据过承重委展转思维弥日亘夜谬谓兹举必不可为亦必不能成请借前箸筹之彼献计者类云分宜之贵也竟以反坐迄无后词奚有于卿贰盖分宜柄国乱政中外侧目仆御充多资产狼借故喑死无词今洪家不过中人门可设雀罗性不近声色左右图史口谈性命亦浊世之矫矫着声者也比淫于色附盗以赇爰书则然乃倚政府结台司诪张变幻炉锤所炼摧方为窳抵金为砾坐反唇以大逆目莞笑为谤讪人命至重鬼神难欺明法幽罚善福恶祸如火就燥如水流湿气类相投而理数有必相值者特善恶之分数有大小故祸福之叅会有乆近俗士狃旦夕而不究终始覩眉睫而不参要领若谓茫茫而徼幸于不必然耳愚闻在昔武安侯以酒过杀灌夫词连魏其俄而武安病呼服谢罪以死车吕希时宰旨诬其帅胡舜陟死不数日胡乃白昼报吕杀之罗汝楫附秦桧诬武穆未几楫以遄死而其子愿亦击死于岳祠王士骊希蔡京旨杀一无辜妇士骊陡死而京及攸翛皆伏诛载在汗竹读之凛凛胡可罔也即迩来路楷赵文华阿党分宜以白莲教杀沈錬以失律杀张经以谤讪杀李黙时迁事改身伏杀人之法而分宜亦以叛诛此耳目之所覩记亦不足信乎彼蚩蚩者又妄谓分宜事败乃尔今兹且有无涯之望不次之荣矣呫呫于陈迹何为也夫王如之隙于王敦也敦欲杀之而无名乃以意阴授王棱棱即酒中舞剑击如反命王敦其希荣匄遇谓交手可得而敦乃阳惊曰如吾懿戚也而棱杀之因杀棱以谢奸雄欺人背面矛盾彼二心者出死力为奸雄资徒召祸而败名耳何荣之可冀哉故守贞蹈义志遂命立即有不偶天日可明若前数子者当其得志含秽资噱奄奄茍全论定祸丛百丑羣凑唁妻孥而拙词对僮役而赧汗矣彼其之子面承风旨力为从谀盖其心不附仁义目不知古今逐金帛而魂迷竞朱紫而神炫如蝇逐臭如蜣弄丸终身愦愦然声利是凭且不识祸福安问名义此宣尼所为叹鄙夫不可与事君也浮云易散驹隙易驰膏粱文绣终餍蝼蚁肌骨毛爪卒归粪壤独三寸简册皎皎耳目千古不磨奈何污之又闻诸司忿职倔强议且移谍外郡以竟斯狱则又舛矣祖宗设推官非若近日之随廵承委尔也念黎庶非法用辟故设法司以平天下之刑设臬司以平一省之刑设推官以平一郡之刑今之推官溺其职矣台司既视推官为私役而奔走之以快一己之喜怒推官亦奔走唯诺以身为台司之私人而罔敢抵牾然非设官意也身对大廷衔皇命持平一郡辟辟宥宥唯三尺是绳即主上有令义且以死争之岂台司所能他委岂外郡所敢擅行哉天下方广万世方逺天命民彛终必显露安能尽涂其耳目也事系纪纲不敢依违附和以伤雅化唯卒全之勿致纷纷
与季朗书【刘鳯】
与兄从事最乆情无不相悉然仆多忽忘愿请者数复不记忆去岁淮北逰时系念况从此浩不可期中夜思之惊叹不寐所共厉者文兄才雄倬衍丽非仆所望若其精理核诣仆尝得质疑焉不可一日离舎此逺去此私所怅怏慨惋不自适者也所欲有谒且摭一二夫经传周秦间书此诠言之轨然意所向何古之法萌动于中茫昧未显非所思存譬水之浸淫因导之流故辞假之手少复综缉而已使坎未盈岂能强决意未蓄手能为之辞乎故肆意而作縁手而奋者善文也规以揣裁合变赴会融络构冶连类错综者文之牵泥未光也所以力去陈袭铲削雕凿必直致飙举云骇霆疾而含混悠逺英嘅静摰未尝有意而法度在焉若庄氏综辞且无所谓而纵横数万言无不灿亮莹洁秦仪雎泽立谈顷刻竒辩藻辞劲气逸彩岂思构组撰哉皆自然得之故敏速仓猝应机蠭涌其斯之贵若其淹缓研唫采摭按覆则虽肆丽而典峭越以谲尚不足难而况彼弛解穉淡散乱拙弱若今之所为者何算也且兄与仆力开新体首辟莽翳有何所藉寄假待而小人大言过不自愧翻谓穿缀又谓多故实夫不能解而妄诋犹之可也谓之易而不为抑何罔之甚哉且假能为何不为仆辈竒姿佚宕而乃守彼区区不足一笑而自谓能将谁欺哉故实者据事陈义固必及之初非藉此而工彼自不学而患其奥僻则必如彼而后善欤仆往为诗颇资淳父未尝忘彼小人者仆辈诲导之多矣每操戈弯弓可鄙之甚兄自今冀共閟之勿轻语人也今天下半为王氏学岂王氏才胜兄与仆哉故藉势位耳兄迩者立致青云驾说海内当复为魏氏学不乆矣魏氏学行亦何异仆哉窃所愤悒不平欲一泄胸抱以寄之无穷者不惜重言之夫涉世取位随时屈伸兄之笃宻亦似太甚虽鉴仆疎诞遭尤招嫉是矣事有固然无足深虑机变权畧辨识筹计神鬼隠幽世岂有能出仆辈度内哉然不能兼得斯亦非虑之所及矣侃侃正议庄色峻严敦重风望不少假徇彼终何所为蝎螫哉得失有分非人能为煦煦和谨徒使渫恶恣嫚侮耳幸无为鉴之过茍未然者愿有所复无惜
拟谢交游书【刘鳯】
吾闻诚无不入义不自疑谓在委心当无复间乃今观之事何大谬不然昔田光伏剑以成死士之气侯嬴自刎以奉公子之事夫殉身何易知人何难藉令髪不指于冠上眦不裂于壁下岂不终受嗤于燕魏哉今申以国士定以石交利征毫末衅成丘山是使轻生者衔悔而论交者泚颜也愿君其熟察之昔夷戎如鲁解衣而僵纪公善艺剜肉而泣是以华元不憾于御者司城舎怨于从亡知不可以隘已遂怒也故愿君之毋忘后门之不肖而先卫人之末行使羊斟子韦复有腼于千载吾闻樗里贸首公仲腐心事一至此私为痛之愿君之深计无自蔽焉语有之曰怨不在小恵不在大期于时与不时而已矣故越王凭轼而武士奋矜荆君拊循而三军挟纩夫虫象非作气之资虚辞无御寒之备也所以成霸越服强晋者义激于感愤利借于嘘妪也是以焦忻水断蛟蜺而意折于要离田开力格虎兕而命殒于樽俎何则诚有以中之也甘茂去秦道遇苏氏而二国迎之以上卿公叔为将战胜韩赵而君赐吴起田二十万何则利谓有所不可忘功谓有所不可居二子诚明于计审于事岂背利而饰让哉故同利者争而分功者在后也同美者嫉而后来者居上也昔召忽任子以图难鲍叔奉令而出传夷吾重生以全国此三人者犹鼎足之并立怀霸王之明畧信执巳之独道故异行而相济也是以成安君身刺于泜水之上孙膑名显于走魏之师彼其初私相慕以死因嫌妬之迹重相夷之祸虽携手而游不旋踵而败故东郭一言而西门忘其荣辱干木偃蹇而穆侯缔以素交此其人者岂以名位为轩轾富厚为媒梯而相与乎寻丈之问哉闳廓深逺邈然自得志意之孚不见其际夫何有于谗慝之人哉故贤者洁行以振疑智者究理而长虑昔申胥流惑于宰嚭子产不全于邓析夫处二子之间异者不得而强同危者不得而茍免何则心怵于两端而势迫于侵殆也苏秦将合从于六国召张仪而激之使西入秦甘氏将收地于宜阳使向寿而返之使重要其主此挟倾狡之变虑因间以执谗口由置构之争事而固结以强主心卒之形反而势禁萌寝而患销故智轧者相示以色季子之使张仪所以侮而易之是矣交踈者明誓以信甘茂之于息壤所以无攻其后是矣今夫二子之明而申反复之计恐开塞之途未容濡足决蟠之耻祸理属然岂及其身而能止之哉是以君子敦道后黄歇之听而不恱瞿氏之宾申如兰之契收比徳之好不贻玷于充诎何则为益无厌也夫宁戚嚄唶为仲父之舌郑侨一言而见然明之心何则匡政平俗小称而逺谋同底于济不可以谀行合也至夫佞巧凌谇驾说以游而不相见情便辟諈诿怯疑并骛以逞其捷术倾而气制自以为辨智微才滑稽无戾是以阳虎树人于鲁亡未出境而袭逐拘执之矣董叔系援于范氏求以自托而纺于庭槐今之为交诚能破胸臆出肠肾厉苦口进逆耳効恳款抒切直终与之竭尽无爱于情则左桃可使馁死而不辞荀伯可使触刃而无悔何况作色于箪食之微睚眦于杯酒之间乎然则虞卿捐印于魏齐祁奚无徳于叔向又何足为道哉且吾闻士不虚附名不虚立譊然其口椟鼠璞以十袭混鱼目于照乘莫不望而珥之者何则鲛人耻而周客走也首山之铜若耶之锡而为万世寳者以陶冶砻错而出其精光也故士屈于不知已而伸于知巳者妄意希冀则燕石珷玞祇开罪于子春俯就镕范则朽柲腐■〈木毕〉风胡薛烛方接踵而翱翔耳今夫闾巷之雄布衣之杰挟王公之权怙青云之势仇景云叔佗羽公子宾客从横游扬为誉人慕其声转相倾动是使恬退揖让之士不得雍容髙步虽欲责善忠告必将效拉胁折齿于范雎说难孤愤于韩子而未有能逥视改听革心易虑者矣是以君子盛饰洁廉常独逺出于名誉之外而不牵于流俗之芜秽以自疏擢乎泥淖之中故迫穷而相拯恤无社号呼于叔展患害而重除怨楚子剑及于窒皇许人而不讫于威解扬死言于无霣居平顾以庇私范宣朝夕于訾佑临利而能推引文子不奸位而受名相先以含垢则疾驱而分谤桓子离闵而不疾则指楹以平憾季孙故曰君子淡以成小人甘以壊何则以其思游于霄雿之野而并包于区域之外独开旷荡之观也今壅优爱孺子之见沉容恱侧媚之习居同闬而犹倨视长者易严重而骄色使贞介之士与柔佞比肩此原宪所以谢于端木子方所以肆于魏击宁忿于世而孤游也吾闻疚于利者毁其信伤于行者危其身公孙不谋于同乘而师以敌挠燕人涕泣于丘陇而言以谲效子木背信于齐盟而躬以逢殆驷带无质于要誓而世以不逮今使笃厚履素之士舍其馨烈之性甘于腥腐之逐瞙■〈耳昏〉于势贵诱夺于名途颠蹶望拜以争鼠肝虫臂之获而自伏于粪壤之下则士有鬄剃巾帼妇饰而逃焉耳安有张目出气而犹强颜对朋友者哉
与戚元戎【李攀龙】
有味乎公之言兵虽稍增而计日可罢者过之财虽暂益而他日所省者倍焉其猷亦何壮哉至谓将官废习技而教流黄铰造之巧以为竒货中动贵人逺事漠北又何痛时弊如此其切也然则天下注意我公而圣天子倚重之者当奈何无已则所谓宁置其身于铄金销骨之乡不枉其道以求恱以求事立云尔斯大忠之定谊矣我公既在久之将习服则自求练卒卒习善则自求利器况志存报主者多其人之为可恃也防秋别议已有成命是又我公之扬韬敷畧之时也边陲甚幸里闬宠光在此举矣
报刘都督【李攀龙】
始刘将军之名满天下不佞愿见其人者十年于此矣未尝不私窃念之挟百战百胜之功者不免自暴其才而中一朝无辜之谤者不免辄挫其志贤者犹难之也乃不佞以摄海之役执事者俨然辱而临焉获承颜色倾盖如故先施自致不鄙下交由衷之谊披沥唯谨有孔明集思广益之风而忼慨以之即过意延款使不佞缱绻重别缅缕舟中不自知其尽境恍然自失如目前者勿论也不佞既东陌落恬然秋毫不犯登场大阅复覩纪律森严士气踊跃技艺精真可蹈水火艨艟便捷投枚记里桨舵之利折旋如飞礟石四兴波涛响应削梯树檄示疑设伏所征叙泸弁旄之步闽粤善游之徒三河挽强之骑辈相扼捥唯敌是求乃日椎牛行犒而帷幄自爱也可暴岂其才可挫岂其志乎天既以虎臣托执事乆矣然犹且有激乎宦成之后者动其所必奋坚其所必立云尔大忠完节愈困愈厉而刘将军之名愈振矣不佞何能赞一辞即有问焉摄海之役不佞所以身觌其美者如此庶取信狂夫以备称述耳于甚盛徳则奚补焉
报刘一丈【宗臣】
数千里外得长者时赐一书以慰长想即亦甚幸矣何至更辱馈遗则不才益将何以报焉书中情意甚殷即长者之不忘老父知老父之念长者深也至以上下相孚才徳称位语不才则不才有深感焉夫才徳不称固自知之矣至于不孚之病则尤不才为甚且今之世所谓孚者何哉日夕策马候权者之门门者拒不入则甘言媚词作妇人状袖金以私之即门者持刺入而主者又不即出见立廏中仆马之间恶气袭衣裾即饥寒毒热不可忍不去也抵暮则前所受赠金者出报客曰相公倦谢客矣客请明日来即明日又不敢不来夜披衣坐闻鸡鸣即起盥栉走马扺门门者怒曰为谁则曰昨日之客来则又怒曰何客之勤也岂有相公此时出见客乎客心耻之强忍而与言曰亡奈何矣姑容我入门者又得所赠金则起而入之又立向所立廏中幸主者出南面召见则惊走匍匐阶下主者曰进则再拜故迟不起起则上所上寿金主者故不受则固请主者故固不受则又固请然后命吏内之则又再拜又故迟不起起则五六揖始出出揖门者曰官人幸顾我他日来幸亡阻我也门者答揖大喜奔出马上遇所交识即扬鞭语曰适自相公家来相公厚我厚我且虚言状即所交识亦心畏相公厚之矣相公又稍稍语人曰某也贤某也贤闻者亦心计交赞之此世所谓上下相孚也长者谓仆能之乎前所谓权门者自歳时伏腊一刺之外即经年不往也间道经其门则亦掩耳闭目跃马疾走过之若有所追逐者斯则仆之褊哉以此常不见恱于长吏仆则愈益不顾也每大言曰人生有命吾惟守分尔矣长者闻此得无厌其为迂乎乡园多故不能不动客子之愁至于长者之抱才而困则又令我怆然有感天之与先生者甚厚亡论长者不欲轻弃之即天意亦不欲长者之轻弃之也幸宁心哉
答殷无美书【王世贞】
昨承足下见示君典学士书知不以不肖而弃之且许春时垂访海上甚感足下道君典新筑所谓伊人宛在水中央令人洒然如梦醒记仆副山东宪时故吴中丞峻伯为学宪尝与诸贤酒间戏言志峻伯谓官辙不必中土即滇蜀闽广须尽厯之饱其山川风物最后亦须坐尚书省狎尺一乃告老耳仆谓鄙愿不及此愿得二顷陂四围列植梧竹垂杨芙蓉之属陂中养鱼数千头中构一岛筑髙阁三间其下左室贮书及金石古文右室尽贮美酒傍一小室具茶灶灊釜兼畜小鲑脯瓜菜阁上一榻两几读书小倦即呼酒数行醉辄假息岛傍维两蜻蜓艇客有问竒善觞咏者以一艇载之来一艇网鱼佐酒不问朝夕饮倦则相对隠几兴尽便复载去若俗客见挠者虽呌呼竟日了不酬应以此终身足矣峻伯问谁可当俗客仆谓坐尚书省狎尺一者公即是也众大噱笑而罢峻伯谢贵州节归病死竟不得如愿而仆幸有园林山池之属然在城市中自贵游以至田父野老皆得狎之不能拒也不意君典一诣便尔苐闻其垂槖恐不能究仆语中境且朝望甫殷宁容于东山坐啸耶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四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四十二
(明)贺复征 编
○书三十八
答两广殷总督【明髙拱】
广东事理前已畧言其意想逹左右兹城池既复剿倭报捷良可喜也然倭尚可平而地方之贼难于卒灭地方之贼不可灭固倭之所以来也而地方之所以多贼者实逼起于有司之贪残而养成于有司之蒙蔽及其势成计无所出乃为招抚之说以茍且于目前于是我以抚款彼而彼亦以抚款我东且抚西且杀人非有抚之实也而徒以冠裳金币羊酒宴犒设金鼓以宠与之有司将领固有称贼首为翁与相对宴饮欢笑为宾主而又投之以侍教生帖者百姓之苦如彼而贼之荣利乃如此斯不亦为贼劝乎奈之何民之不为贼也而广之徧地皆贼实由于此今幸有公在彼必须痛杀一场使诸山洞海洋之贼皆就殄灭然后抚恤疮痍休养生息乃称平定不然而犹徇故事恐日复一日广非国家有矣昨已令本兵覆题发银两招浙兵以赴公之用其伸缩操纵任公便宜为之他人更不得以阻挠其为皇上整顿此方复如当年之旧是不世之功陈奎刘穏已皆用之广东矣苏愚待有副使缺补之其它尚有当更者不妨见教即为处也至于征剿之事尤须将领得人乃可奏功广东自大将偏禆而下果孰可用当留孰不可用当去何人可代孰宜于彼不宜于此孰宜于此不宜于彼所当更调即可奏上当拟行之有将有兵有粮则贼平有日矣然仆所以急急于此者尤有深意夫广东之敝极矣整顿而使之如旧亦甚难矣非公在彼孰能经畧非仆在此孰肯主张故整顿此方必当在此时也过此以往但少一人事必无济广东终无宁日矣公有雄畧成此不难时不再来可不念哉
答贵州阮廵抚【髙拱】
昔执事之赴贵阳也安国亨之事仆曽面语其畧今来谕云云似尚未悉仆意特再为之明其说夫天下之事有必当明正其罪者有罪未必真人臣所当自为处分而不可于君父之前过言之者若中原之民敢行称乱大逆不道此则所谓上告天子发兵征讨灭此而后朝食者也若民夷异类顺逆殊涂虽有衅隙本非叛逆之实则人臣当自处分而不可过言于君父之前何者君父天下之主威在必伸一有叛逆便当扑灭可但已乎而乃事非其真钉入其罪过以言之则将如何处也安氏之乱本是安国亨安智夷族自相仇杀此乃彼之家事非有犯于我者何以谓之叛逆而前此抚臣乃遽以叛逆奏之君父在上既闻叛逆诸说则法所必行岂容轻贷而安国亨本无叛逆之实乃祸在不测且图茍全地方官更复不原其情遂致激而成变乃又即以为叛逆之证可恨也今观安国亨上本诉寃乞哀恳切叛逆者若是耶而地方官仍复不为处分仍以叛逆论之遂使朝廷欲开释而无其由安国亨欲投顺而无其路亦已过矣且安智安国亨之所仇也况非我族类而乃居于省中谓有安智在省则谗言日甚而安国亨之疑畏日深安国亨之疑畏日深则安智之祸愈不可解是挑之使斗而增吾多事也故愚谓安国亨之罪固非轻而叛逆则不然安智当别有安挿而省居则不可惟在处置之得宜耳以朝廷之力即族灭安氏何难者顾事非其实而徒勤兵于逺非所以驭夷狄而安中国也愿执事熟思之也
上徐少湖阁老书【赵贞吉】
贞吉奉违甚乆而通候缺然徒以守逐臣之禁而不敢援师资之谊也往者去国之日覩公有相怜之色已而别去数年皆荷吹嘘枯朽令长华蒂往来于心周旋其事必使仆回视返听得齿章缝之列而相怜之心始遂矣夫仆之于才直菅蒯耳而能得此于公何耶今天下之士云蒸响合各以其才技求售门下易一顾不可骤得而迹之去住情之亲疎随之乃云变响化新新不停也又安能保其一顾而乆不忘哉若仆处放逺之形持乆疎之契而能感翁最专之情比于乆而不忘之数诚不知其所以也语曰人惟求旧抑仆乃我公旧所陶铸期成一割虽先败缺正尔其钟情者耶不然何其在逺不弃而去乆不忘若此也今春唐子应徳来会白下与论本朝知学之相自门下始盖经纶康济前辈不无而孔孟一脉之绪知其说可举而措之天下者尠矣自宋以来讲学明道者皆在末位而门下适当名世之运质邻上智体尚中行心镜内朗机神外圆庄周谓有徳有才殆近之矣举其说而措之天下其不在今乎夫会万物而为一身者圣人之徳也散一身而为万物者圣人之才也才与徳备者道之周也故周于道者天不能害地不能杀而世不能乱也今方隅多警而财用毎空天下嚣然恐卒然之变起而莫之救也独君子以为必不然者非恃有道之在髙位乎哉儒者学道未及圣人故轻去就而薄名位夫名位诚不可薄也传曰鼔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言圣人之忧天地尚不得同而况与小儒谋哉夫天地尚不得与同焉则圣人之忧大矣圣人持此大忧而无位以托焉则皇皇何之哉故知天付公以髙位者乃其畀以大忧也仆云知学之相自门下始者乃以为警而非以为佞也惟冀少逊硕美以安赤舄以系天下之望以酬愿治者之心此固内朗外圎妙应之迹宜尔也仆诚不足深与知此矣仆往承师资之益近领援拔之恩思投短记以答宏慈而率尔有狂霏之言遂大忘其疎贱之体亦以恃盛徳大度而无所挹损也
与髙中玄阁老书【赵贞吉】
仆扺家闭户追思往咎慨然叹曰今之世惟髙公能知我惟公能护我惟公能恕我往者合聚欢若骨肉一旦乖隔即成参商是吉之罪过薄徳甚矣然细思之虽人谋之未工亦似天命之已定奈之何哉吉与公比肩出入者十月未尝有一言之郄吉虽不肖然自谓惟我为能翼助于公尝语公曰大有之世惟匪过于盛可以免咎夫子曰善处此者可谓明辨晢矣夫哲人知几知柔知刚知微知彰逊处雍容上信下从身安而天下国家可保矣又何必极其意之所之而后为快哉又尝语公曰数十年来人臣比党成风其欺罔君上贿赂公行纲纪荡废以致府库空虚边防废溃人才风俗陋弊已甚公禀扶舆清淑之气刚毅爽朗文章藴籍具八面应敌之才居皇上宾友亲臣之任振而新之在此时矣不可让也仆虽庸劣愿効铅刀之割自列于散宜南宫之俦以伫观公勲庸之焯茂矣此二语者仆常常而言之公亦常常而听之今犹在耳也嗟嗟仆欲以此义佐公安知竟以此得罪耶命定故也岂尽由不肖之过乎哉然仆自谢事别来终不敢以纎芥有憾于公其拳拳一念犹虑公举措万一或过则社稷奚赖焉故兹再述前言以献于公前其用意区区迂而可笑又如此韩子曰人臣尚同非国家之利古之君子不尽以同为贵也尝观宋相韩范富三君子在位议政未尝尽合韩范于西事大相矛盾富议髙邮守事有异范公因渐解去韩富议濮事终身不合冨公老犹栗栗焉故知古之君子以不一切扶同为正也仆身已老行将逃禅寂以消余年耳驷马髙盖其忧甚大又岂至借此献谀希他望哉惟念公髙明慈恕必能终始知我又惟善人能受善言惟贤者所当责备故敢援笔不休搪突记室以自附于士君子之义未审公果能亮之否
答王鉴川【张居正】
今之议者皆谓讲和示弱马市起衅为此言者不惟不忠盖亦不智甚矣夫所谓和者谓两敌相角智丑力均自度未足以胜之故不得已而求和如汉之和亲宋之献纳是制和者在边外而不在中国故贾谊以为倒悬冦公不肯主议今则彼称臣纳款效顺乞封制和者在中国而不在边外比之汉宋之事万万不侔独可谓之通贡而不可谓之讲和也至于昔年奏开马市官给马价市易边马彼拥兵压境恃强求市以款段驽罢索我数倍之利市易未终遂行抢掠故先帝禁不复行今则因其入贡之便官为开集市场使与边民质易有无稍为之约束毋得阑出中国财物及应禁者其期或三日或二日而止如辽开原事例耳又岂马市可同语乎且此事有五利焉敌既通贡逻骑自希边鄙不耸穑人成功一利也防守有暇可以修复屯田蓄吾士马之力岁无调援可省行粮数十百万二利也土蛮吉能每借俺酋以为声援俺酋既服则二敌不敢轻动东可以制土蛮西可以服吉能三利也赵全等既戮板升众心已离我因与彼约有愿还者必勿阻之彼既无勾引之利而又知敌之不足恃则数万之众皆可渐次招徕曹川之地可虚矣四利也彼父子祖孙情乖意阻其通将衰兆已先见老酋死家族必分不死必有冐顿呼韩之变我得因其机而行吾之计五利也凡此五利皆古之谋臣策士所为祷祀而求者也而今之议者独以边将不得捣巢家丁不得赶马计私家之害忘公室之利遂失此机会不为国家审图故仆以为为此言者不惟不忠盖亦不智甚矣至于桑土之防戒备之虑此自吾之常事不容一日少懈者岂以彼之贡不贡而有加损乎今吾中国亲父子兄弟相约也而犹不能保其不背况外敌乎但在我制御之策自合如是耳岂能必虑之不吾背乎数十年无岁不掠无地不入岂皆以背盟之故乎即将来背盟之祸又岂有加于此者乎利害之归较若黒白而议者犹呶呶以此为言故仆又以为不智甚矣刘院既知此事颠末又与公同心必能共襄大事幸采取其议及镇守兵备以下所呈折以髙见并图上贡额贡期市易事宜仆与玄老当备闻于上请旨行之浮议虽多不足恤也
答奉常陆五台【张居正】
往丈起山中不一岁而跻九列仆日夜引领望丈之一至者以丈素有超世之识知仆所以肩巨承艰之心为能疏附后先以共济艰危也乃读前后手翰所以教仆者则亦未越于众人之见而与仆之孤耿大谬也丈前书谓仆处余懋学傅应桢为太过恐失士心后书谓救刘台为盛徳至引文潞公之事以相比今海内缙绅之侣投柬于仆者十九为此言也然皆众人也岂意有超世之识又知仆所以肩巨承危之心而所见乃亦止此乎古之贤圣所遇之时不同而处之之道亦异易大过栋挠彖曰刚过乎中当大过之时为大过之事未免有刚过之病然不如是不足以定倾而安国栋挠而本末弱矣伊周当大过之时为大过之事而商周之业赖之以存虽刚而不失为中也仆以一竖儒拥十余龄幼主而立于天下臣民之上威徳未建人有玩心况自隆庆以来议论虽多国是靡定纪纲倒植名实混淆自仆当事始布大公彰大信修明祖宗法度开众正之路杜羣枉之门一切以尊主庇民振举颓废为务天下始知有君也而疾之者乃倡为异说欲以抑损主威揺乱朝政故不得不重处一二人以定国是以一人心盖所谓刚过乎中处大过之时者也而丈乃以为失士心误矣吾但欲安国家定社稷耳怨仇何足惜乎至于潞公之事亦复不伦盖潞公所事者长君而其出处去就未必系宋室之安危子方狂妄后生独持馈锦一事以议论前軰此其失在于不知贤耳故潞公得以包容之仆今所处何时也主上举艰巨之任付之于眇然之身今权珰贵戚奉法遵令俛首贴耳而不敢肆遐方殊俗献琛修贡厥角稽首而惟恐后者独以仆摄持之耳其出处去就所系岂浅浅哉彼谗人者不畏不愧职为乱阶且其蓄意甚深为谋甚狡上不及主上旁不及中贵而独剸刃于仆之身又无所污蔑而独曰专权专权云云欲以竦动幼主阴间左右而疑我于上耳赖天地宗庙之灵黙启宸衷益坚信任不然天下之事岂不为之寒心哉自有此事主上食不甘味寝不安席以痛恨于忌者盖大舜疾谗说之殄行孔子恶利口之覆邦故去此人以安仆也以安社稷也离明允断诚理法之正而仆所以恳恳救之者葢以仰答圣恩下明臣节耳非欲为沽名之事也而丈乃以潞公见讽误矣仆一念为国家为士大夫之心自省肫诚专一其作用处或有不合于流俗者要之欲成吾为国家为士大夫之心耳仆尝有言使我为刽子手吾亦不离法场而证菩提又一偈云髙冈虎方怒深林蟒正嗔世无迷路客终是不伤人丈深于佛学者岂不知此机乎夫士屈于不知已而伸于知已今海内缙绅之侣为此言者甚众仆皆逊而谢之乃于丈哓哓不已者以丈有超世之见知仆所以肩巨承艰之心者也读礼有暇试一思之倘再会有缘尚当刮目相待
答周友山【张居正】
辱华翰佳布之恵深荷雅情且谂宪从即驻宁州因以弹压奸宄拊绥良善甚休甚休盖闻圣王杀以止杀刑期无刑不闻纵释有罪以为仁也茍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此孔子箴病之言是时鲁失其政宠赂滋彰故言此以警之若谓徒不欲可以弭之无是理也夫人之可以纵情恣意有所欲而无不得者莫踰于为盗而秉耒持锄力田疾作束縳以礼法世之所至苦也安于其所至苦无所惧而自不为非者惟夷由曾史为然不曰吾严刑明法之可以制欲禁奸也而徒以不欲率之使民皆释其所乐而从其所至苦是天下皆夷由曽史而后可也舜不欲之君也皋陶不欲之相也蛮夷猾夏冦贼奸宄犹不能无明刑作士以威之况其余乎异日者有司之不敢捕盗也以盗获而未必诛也不诛则彼且剚刃于上以毒其仇而合其党故盗贼愈多犯者愈众今则不然明天子提纲振维于上而执事者持直墨而弹之法在必行奸无所赦论者乃不惟尧舜之所以致理者而独用懦者姑息之说衰季茍且之政以挠之其无乃违明诏而诡国法乎执事当弭盗之任而华翰所云又似不徇俗以为是非者故敢畧陈区区惟髙明裁择焉
答耿楚侗【张居正】
辱华翰并所梓论简彚编惓惓以奉行徳意安民生饬军政为急仰见公之髙明深达治体识时务者也忆昔仆初入政府欲举行一二事吴旺湖与人言曰吾辈谓张公柄用当行帝王之道今观其议论不过富国强兵而已殊使人失望仆闻而笑曰旺湖过誉我矣我安能使国富兵强哉孔子论政开口便说足食足兵舜命十二牧曰食哉惟时周公立政其克诘尔戎兵何尝不欲国之富且强哉后世学术不明髙谈无实剽窃仁义谓之王道纔涉富强便云霸术不知王霸之辨义利之间在心不在迹必仁义之为王富强之为霸耶仆自秉政以来除宻勿敷陈培养冲徳外其播之命令者实不外此二事今已七八年矣而闾里愁叹之声尚犹未息仓卒意外之变尚或难支焉在其为富且强哉公今不以仆为卑陋而留心于此诚生民之福也第须一一核实考成乃可有效若徒腾之文告而已实意且化为虚文矣何如议留入觐正官及澄汰县令二疏俱属所司覆行丈田一事揆之人情必云不便但此中未闻有阻议者或有之亦不敢闻于仆之耳茍利社稷死生以之仆比来唯守此二言虽以此蒙垢致怨而于国家寔为少禆愿公之自信而无畏于浮言也
答吴廵抚【张居正】
公起郡守用治行异等二三年即拜中丞列于九卿开府两浙此主上之殊恩也未有勲庸以报知遇即纳屦而去忠义之士固如是乎古人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朝廷举数千里膏沃之地畀之于公言必行计必用何事不可为何功不可就而必欲去之以为洁岂朝廷有负于公耶或曰公昔以举刺劳方伯事致郄今见劳亦大用内不自安故去者此又非大人之弘度也廉蔺冦贾亦居将相势不相容犹先公后仇以济国事昔公与劳徒争礼让微节非有宿怨深仇不可解之衅也今公处浙劳处闽壤地悬隔画疆而治又非有同居并位不相容之势也萍浮江湖一撞而去即随风分泊矣何嫌何疑而必欲相避耶明主在上方翕受敷施循名核实以兴太平之治愿勉■〈施,冉代也〉毋自损以孤舆望公之简用仆所荐也窃恐执事者不究于忠义之节而湛于世俗之见以扞当时之文网则仆亦将有连坐之累焉书陈惟执事圗之
答应天廵抚宋阳山【张居正】
来翰谓苏松田赋不均侵欺拖欠云云读之使人扼腕公以大智大勇诚心任事当英主综核之始不于此时剔刷宿弊为国家建经乆之策更待何人诸凡谤议皆所不恤即仆近日举措亦有议其操切者然仆筹之审矣孔子为政先言足食管子霸佐亦言礼义生于富足自嘉靖以来当国者政以贿成吏朘民膏以媚权门而继秉国者又务一切姑息之政为逋负渊薮以成兼并之私私家日富公室日贫国匮民穷病实在此仆窃以为贿政之弊易治也姑息之弊难治也何也政之贿惟惩贪而已至于姑息之政倚法为私割上肥已即如公言豪家田至七万顷粮至二万又不以时纳夫古者大国公田三万亩而今且百倍于古大国之数能几万顷而国不贫故仆今约已敦素杜絶贿门痛惩贪墨所以救贿政之弊也查刷宿弊清理逋欠严治侵渔揽纳之奸所以砭姑息之政也上损则下益私门闭则公室强故惩贪吏者所以足民也理逋负者所以足国也官民两足上下俱益所以壮根本之图建安攘之策倡节俭之风兴礼义之教明天子垂拱而御之假令仲尼为相由求佐之恐亦无以踰此矣今议者率曰吹求太急民且逃亡为乱凡此皆奸人鼔说以揺上可以惑愚闇之人不可以欺明达之士也夫民之亡且乱者咸以贪吏剥下而上不加恤豪强兼并而民贫失所故也今为侵欺隠占者权豪也非细民也而吾法之所施者奸人也非良民也清隠占则小民免包赔之累而得守其本业惩贪墨则闾阎无剥削之扰而得以安其田里如是则民将尸而祝之何以逃亡为公博综载籍究观古今治乱兴亡之故曾有官清民安田赋均平而致乱者乎故凡为此言者皆奸人鼔说以揺上者也愿公坚持初意毋惑流言异时宰相不为国家忠虑徇情容私甚者辇十万金入其室即为人穿鼻矣今主上幼冲仆以一身当天下之重不难破家以利国陨首以求济岂区区浮议可得而揺夺者乎公第任法行之有敢挠公法伤任事之臣者国典具存必不容贷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四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四十三
(明)贺复征 编
○书三十九
论三区赋役水利书【明归有光】
有光再拜谨致书明侯执事窃承明侯以本县十一十二十三保之田土荒莱居民逃窜岁逋日积十数年来官于兹土者未甞不深以为忧而不能为吾民终岁之计明侯戚然于此下询刍荛某生长穷乡谈虎色变安能黙然而已窃惟三区虽隶本县而连亘嘉定迤东沿海之地号为冈身田土高阜物产瘠薄不容五谷多种木绵土人专事纺绩周文襄公廵抚之时为通融之法令此三区出官布若干疋毎疋准米一石小民得以其布上纳税粮官无科扰民获休息至弘治之末号称殷富正徳间始有以一人之言而变易百年之法者遂以官布分俵一县夫以三区之布散之一县未见其利而三区坐受其害此民之所以困也夫高阜之地逺不如低洼之乡低乡之民虽遇大水有鱼鳖菱芡之利长流采捕可以度日高乡之民一遇亢旱弥望黄茅白苇而已低乡水退次年以膏沃倍収瘠土之民艰难百倍也前廵抚欧阳公与太守王公行牵耗之法但于二保三保低湮水乡特议轻减而于十一十二十三保高阜旱区却更增赋前日五升之田与槩县七八等保膏腴水田均摊三斗三升五合此盖一时失于精细而遂贻无穷之害小民终岁勤苦私家之収或有不能及三斗者矣田安得不荒逋安得不积此民之所以困也呉淞江为三州太湖出水之大道水之经流也江之南北岸二百五十里间支流数百引以灌溉自顷水利不修经河既湮支流亦塞然自长桥以东上流之水犹驶迨夏驾口至安亭过嘉定青浦之境中间不絶如线是以两县之田与安亭连界者无不荒以三区言之吴淞既塞故瓦浦徐公浦皆塞瓦浦塞则十一十二保之田不収徐公浦塞则十三保之田不収重以五六年之旱沟浍生尘嗸嗸待尽而已此民之所以困也生愚妄为执事者计之其一曰复官布之旧乞查本县先年案巻官布之征于三区在于某年其散于一县在于某年祖宗之成法文襄之旧税一旦可得而轻变独不可以复乎今之赋役册凡县之官布皆为白银矣独不思上供之目为白银乎犹为官布乎如犹以为官布则如之何其不可复也古之善为政者必任其土之所宜以为贡文襄之意盖如此即今常州府有布四万疋彼无从得布也必市之安亭转展折阅公私交敝有布之地不征其布而必责其银无布之地不征其银而必责其布责常州以代输三区之银则常州得其便责三区以代输常州之布则三区得其利此在执事言于巡抚一转移之间也其二曰复税额之旧牵耗之法系苏州一郡之事生愚未敢僭及姑言今日之易行者前王公已定耗法均摊之田三斗三升五合歉薄之田二斗二升既而会计本县薄田太多而三十六万之外乃增余积米数千王公下有司再审歉薄之田均摊叹千之米此王公之意欲利归于下也有司失于奉行如三区者终在覆盆之下而所存余积之米遂不知所归欲乞查出前项余积作为正粮而减三区之额复如其旧此则无事纷更而又有以究王公欲行而未遂之意矣夫加赋至三斗而民逋日积实未甞得三斗也复旧至五升而民以乐输是实得五升也其于名实较然矣既减新额又于逃戸荒田开豁存粮照依开垦荒田事例召募耕种数年之间又必有苏息之渐也其三曰修水利之法呉淞江为三呉水道之咽喉此而不治为吾民之害未有已也先时言水利者不知本原茍狥目前修一港一浦以塞责而已必欲自原而委非开呉淞江不可开呉淞江则昆山嘉定青浦之田皆可垦议者不究其本因见沿江种芦苇之利反从而规取其税自舟直浦索路港诸地悉为豪民之所占向也私占而已今取其税是教之塞江之道也上流既壅下流安得而不阏乎生愚为三区之田而欲开呉淞江似近于迂然恐呉淞江不开数年之后不独三区而三州之民皆病也若夫开瓦浦溉十一十二保之田开徐公浦溉十三保之田此足支持目前下策也生愚闻之古之君子为生民之计必不肯拘挛于世俗之末议而决以敢为之志况此三区本县蕞尔之地在明侯之宇下得斗升之水可以活矣伏愿行此三策庶几垂死而再苏之其有徳于吾民甚大又今旱魃为灾明侯昔日车马所通濒河人迹所至之处禾稼仅有存者至于腹里无复青草近经秋潦往往千畆之田枯苗数茎随水荡漾而已救荒之策免租之议此如拯溺捄焚尤不可缓者又今三区无复富戸所充粮役不及中人之产赔貱之累尤不忍言乞念颠连无告之民照弘治间例及太守南岷王公新行事例免其南北运库子马役解戸之类此亦可以少纾目前之急也唯明侯留意焉
论御倭书【归有光】
某废弃山林之日已久天下之事非分之所宜言者顾自以世受国恩身在江湖不敢一日而忘魏阙之下况今倭奴逆天悖暴实吾父兄子弟百年之仇耻辱明公惓惓下问一得之愚敢不自竭伏见天子哀悯元元诞布徳音明公以股肱耳目之重臣膺兹简命俾执玉帛告祭东海之神精诚昭格百灵効顺龟鳖小丑当知无遁逃之所矣昔裴晋公李中丞甞受视师之命不旋踵而元济就擒刘祯授首克成淮蔡泽潞之功况我圣朝之威灵万万于有唐而明公之所以自待者岂自处裴李之下哉故宜详延博采不遗于刍荛之贱也某不敢为泛说以渎明聴姑就今日用兵之势言之自倭奴入冦于今三年虔刘我人民滛污我妇女焚荡我屋庐有司婴城而自保军卫莫之谁何盻盻焉视彼重装满载得气而去徒诿曰无兵犹可也今各省之兵四集无虑十万屯聚境上区区残息逰魂灭此而朝食可也而至今相持未见有必战之计老子曰师之所处荆棘生焉故善者果而已矣孙子曰久暴师则国用不足钝兵挫鋭屈力殚财则诸侯乗其敝而起故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今若是不几于钝乎岂老子之所谓果乎议者谓此冦不宜与之战在坐而困之此固一说也然穷天下之精兵散甲士于海上旷日弥月而久不决则所谓困者在我矣是不可不察也则今日之计宜于速战而已然兵有分有合徒厚集其众于一而不为之列屯要害广布形势则贼之所出必视吾无备之处而为之走集是宜观地之要以拟其溃呉越之地濒于大海海口之可通者数路而已既不能把扼而使之突入三江五湖之间要害之可守者数处而已又不能按据而使之横溃则将何为而可也某以为贼在川沙兵之所向能保其败于东不溃于西耶政其外不溃于内耶故太湖之口可屯也三泖之口可屯也呉淞江之中道可屯也某甞循行江上问所谓沪渎垒者知昔人御冦之遗迹即如此垒正在苏松二府之中贼得至此则苏州松江诸县无日不危也故为屯垒不独可以拒贼之入路又可以为州县之声援也昨者黄冈泾之捷斩首之多以前所未有然贼复东出则贼锋虽挫于五湖之上而蛮烟复接于九峯之间矣由此言之分屯其可后乎往贼攻州而府不救攻县而州不救刼掠村落而县不救府如无州州如无县县如无村落仅仅自保于一城之中如与人鬬而束其手足絶其党而孤立如之何能自存也幸而此贼在于抄掠而已设有长驱之志孰能御之是唇齿俱亡首尾衡决矣即使徒以保城为功而置百里生民于度外为人父母何以为心况京畿千里之地荡然无藩篱之限兵之失势莫甚于此此其不可一也凡王者之师未有不分别其逆顺离散其党与者今闽浙亡命与诸岛之夷固所必诛若吾民所在被其系累而髠之以为前行以饵吾师甞闻我军斩首冦二百余其间止有一二为真贼者则临阵之际岂可不辨其真伪明购赏格开示丹青生活之信古之用兵能使贼为吾用而今驱之使为贼此其不可二也聚天下之兵而军政不立断斩不行卤掠不禁前者方陷阵后者已奔佚是民有百走退死之心而无一前进生之计且所谓营垒行阵间谍兵械与夫分数形名虚实竒正之说兵家之所常言悉置而不讲此其不可三也故今日之兵在于决机而分屯以佐其势又当戒饬州县之吏不宜以闭塞城闉为上策百姓之逃归者不可逆以奸细而禁锢诛戮之至于诛赏军令之大今之所调杂以中外宜示吾国之纪律不可为敌人所笑如是而战不胜贼不灭者未之有也然今虽以殄灭为期而经畧措置非数十年不能安寜且敌性贪残狃于卤获之利虽有惩艾不能保其不来夫自正统以来殆将百年及今而发如人之疾病一旦发作岂得遽止故宜考求宣徳正统之间前之所以侵盗而无已后之所以顿息而不来则有以知其故矣永乐中广宁伯镇守辽东筑城金线岛之西北夜见东南海岛中火光即知冦至邀击之擒斩无遗以是冦不敢入境盖彼悬度大海经以旬月非风候不行又不能多赍粮饷贼未到岸往往饥罢兵法无负于水而迎客无迎水流独于御倭宜反而用之必迎水逆击不使上岸此必尽之术也舎是则由外海而入内海由海入港由港入城郭如今日必至之害矣谓宜振饬祖宗之法自广闽浙淮以至辽东修沿海列卫之政则兵不必别调也举都司备倭之职则将不必别选也不然而恃客兵客兵不可久居设使撤还贼将复至周旋不已是兵无时而息也而民亦殚矣议者又谓宜开互市弛通畨之禁此尤悖谬之甚者百年之冦无端而至谁实召之元人有言古之圣王务修其徳不贵逺物今又往往遣使奉朝旨飞舶浮海以与外国互市是利于逺物也逺人何能格哉此在永乐之时甞遣太监郑和一至海外然或者已疑其非祖宗禁絶之旨矣况亡命无藉之徒违上所禁不顾私出外境下海之律买港求通勾引外国酿成百年之祸纷纭之论乃不察其本何异扬汤而止沸某不知其何说也唯严为守备雁海龙堆截然中外之防贼无所生其心矣某身罹冦难以与乡邑父老熟计之此言或有近于理幸赐采择而行之
上王相公【赵用贤】
顷读台中二疏端攻李少卿而并中子道纯甫乃独不斥及于贤然贤实为罪首特以稍逺耳目故仅免唇齿耳贤安敢幸一不挂名弹章遂黙黙低头就此笼络耶少卿曩时排击大憝真有社稷之功亦几蹈鼎镬之险及今事成而议其后始见为易耳有如巨铛偃然握柄即诸为富贵计者无不得然成何等朝廷耶少卿之过坐语言不谨急于呈能所坐亦微何至如所云云污蔑已甚宁当为人今或指名故党者輙誓为摉抉隠伏刻削无仁恩何独攻少卿诸人輙以为中窽綮快时论羣起而相然耶少卿今日之事乃起周元孚一疏闻元孚疏出所以构之者百方皆竒诡纵横非控揣所及人盖徒知此为祸始而不知祸实胚胎于司冦公之一论也司冦公果如疏所云耶抑不如疏所云耶先生当有定衡则李少卿犹在可原之列矣至如呉沈二君忠言正色偘偘为国江御史直方蹇蹇真有匪躬之节而皆横被攻谪旁观嬉笑自以为得居此竒货是何心哉诸君之失在持论太露责人太详求治太急自任太过以此责诸君当抑首受罪今徒以隠度论此将张颐颔树党与急得猎进遂握枢要尽剪其所私恶植其所私喜不去私党则是非不分别议论不归一是矣然此亦以隠度论彼皆背公死党感畴昔者之遇而必逞怒于攻畴昔者之人阳阖阴辟指令颐气之间坐幸剽剥之及踪迹往往右袒亦非无据彼以隠论此亦以隠论然则是非议论何从而不纷纷耶夫此诸人悉数之不盈四五易尽也又况孤立一意无奥援于上无私党于下无深思巧术以自固势亦易去也所藉者上之笃信而深维之耳世之侧目而羣诽于此数人者皆曰不能安分不能守黙固诸人之罪然未甞挟名高而营私利也未甞恃意气而肆干托也未甞立门戸而招权宠也即有可否要为正论即有同异要为无私今责以不能安常待时哓哓焉取众尤而无补于事此为诸人自谋诚不可耳昔者范希文自做秀才时便以天下为已任其为小官章疏何止数十至居母忧而犹上陈封事苏子瞻自起圑练入朝又当司马公秉政其所争论不遗纎悉何当时不如今日之非而后世犹有正人君子之褒耶然则诸人或专于报主而拙于谋身乎未可知也且诸人者皆有资望可循又有地位可据岂不知少为濡忍旦夕尊显即用思一展其藴蓄亦岂不知循嘿于斯须者之可得哉乃顾为非分之争而邀立至之祸舎必得之计而营自穷之策诸人虽愚未必至此先生试穷极根株而一照察之策不能逃于至公至明之见也贤谬托平日知爱遂敢极意肆口不知忌讳罪我知我亦惟先生裁量若贤气质之偏不能融化先生固已谂知之而自度非用世之资又有不待世人之共弃而后知者当置勿论可也
与赵侪鹤【赵用贤】
日辱兄遗教谓当陆沉以俟忘仕与止而一付运于天地之亨屯甚善教语敢不刳心以聴苐云陆沉者必有归着处若不得归着此便是心幕荣禄假无不可之说占地歩以自恣耳必非圣贤立心处世一叚真意也方今天下议论一渉利达名场则曰且姑与逶迤勿过激取疑至事渉关系輙又曰须从容隠忍乃所以成事其究不过一依回而旋且脱手此习已入人骨髄往往得利以去弟亦不敢尽辩审如是凡为官者必无一可去之日即有鞠躬尽瘁出身犯难者且当以壊事目之必依阿相仗濡忍回互而后以为任亨屯之运得大人之用耶学术人心至此最高明者亦溺其说弟愚不敢信窃谓吾人行止必当求所自安处欲去必真能忘爵禄欲仕必真能効一职比一官不以负朝廷之任使其得失毁誉一付之造物而吾不置欣戚其中斯为得耳若以大愚大惑自居而待造化之技尽稍一失足便落近来顽钝窟里此弟所以能执硁硁之谅而不欲效世人混托无不可之说也弟非敢愎教自是窃以为今日真有志于为君子者必计得归着何处然后可任运以为仕止耳此意惟熙亭兄得之最真亦惟吾丈可闻此说而不色忤也
寄王相公【冯琦】
自阁下归后世事凡几更矣大抵持正易激持禄易随以激继激益忼慨论列前与后相迸而祸益烈如东汉以杜乔继李固以陈蕃继黄琼是已以随继激惟人主所欲为噤不敢出一语人主以为忠顺无忤遂谓人臣礼合如此而恨前之激者益深如以孔光继王嘉以胡广继杜乔是已自三年以来士大夫遇事輙言甚或求多于事之外及雷霆一摧折而向之激昻者一变为缄黙再变为巽懦缄黙巽懦不过不言而已势又将变而言言则顺人主意向承权贵风旨宇宙之大无所不有矣即如部署执持亦有太过不近人情者执持而见诎亦将变而诡随无复有为国家守法者大畧其言其执皆谓可以得名名可以得官及见摧折不已渐成禁锢名不可以得官则名亦非所恤不在缄口结舌之风成抑且涂面裸形之事出矣往时小臣喜攻大臣大臣急于自保故大臣惟患小臣之有言小臣惟恨大臣之有权今言与权两去小臣与大臣两诎举盘巵而奉之中人谁实为之主上聪明神圣谁敢奸法然上太威严下太隔絶有独断无兼聴五官之计宁能日聴悉览左右乃更阴阳上下而操其从臾激发之术则今日之独断恐更成后日之旁落耳夫破的者矢发矢者弦发弦者决佽决者指弦虽有待而发然矢实出于弦今羣然一词尽归之决与指更不关弦矢事官俨然坐堂皇而谓发踪由吏则官岂有不怒者夫惟怒可以不案事之虚实不论情之轻重使人主自与言者为敌而已之事可以不问不辨故奸人甞欲激人主之怒而言者适中其所深忌此受攻者所以愈急而愈亲攻之者弥众而弥相蹈藉者也往岁阁部相持大臣言官相争一切斥逐禁锢之事浚其流而扬其波今日言官部司几空署矣岂遂无槩其中而仅一疏一揭以塞观聴是众之所非夫众之所摧众之所摧政地不能芘也势不能无借援于内内又借策于外中外之党合结纳之形成将来更进用事事不关决于相虽欲开一言可得乎夫天下未甞无异事也患在以异为常当其异也且疑且骇及其习以为常视为固然而后因循渐渍以至于乱往时中旨用陪推者以为异今以为常徃时一缺迟月余不补以为异今空其官逾年以为常徃时逐一言官羣起而争今连翩去国数十人以为常徃时言官因论人而去所论者踧踖不宁上疏力救今以危词激上怒逐十余人而恬然安之以为常徃时朝政有阙失皆责备辅臣以为不言言矣又以为不力今相习为依阿淟涊容容自保以为常以前可惊可愕今皆以为常事无足异而又有异者继之窃恐后日又以今日为不奇而出于今日之外则愚未敢料事之所竟也上下隔矣政本轻矣言路塞矣法宫之中独有左右左右亦人人自危毛髪淅洒重足而立至尊孤立于上而大臣未有焦劳为国家忠计者近独见一疏耳朝廷置公卿辅弼而直言乃出一中人殆鲁连所谓三晋大臣不如邹鲁之仆妾也要之数年以来前持正而稍激今持禄而稍随今昔相提而论则后弥见其顺而前弥见其忤此所以久安而阁下一去至今未复也自入都来甞懐归计于时事不复措意遂成三缄聊为阁下一吐所见闻亦以当一夕坐谈耳
答吕新吾【冯琦】
不奉翰札三年于兹知门下不欲轻以刺通长安客耳使者来乃知门下不以长安客例视不佞也甚厚甚厚门下荣晋行省俨然尊重矣而羣望未厌士大夫皆望门下即拜中丞而不佞窃以为行省故不减中丞重也古人外台行省皆与内比肩地方事并取裁决即国初亦然自直指出而外台之重损中丞出而行省之职侵且如陜西一省两司之上有巡抚有总督又有经畧大臣不知古人行省原不减中丞昔之总督即今之经畧今以地方官不足信而假中朝之衔以为重久之亦为地方官矣则又出中朝之尊贵者以临之礼节滋繁文移滋费而彼此牵制不得行其意功成则众任之事败而罪亦不独加也彼此相仗相委视荫玩日其原皆出于此如古人凡事皆属二千石而刺史紏弹不法事犹治也今于二千石刺史增官数等而事反不治此其病不在设官矣且论政体原出自行省外台而直指紏察之以其身在事外也今事事皆关白直指则直指反身在事内非紏察之旨而行省外台亦稍失其职矣事相沿已久今虽议亦无所施聊相与论古今任官之体耳来谕问不佞进修之益及胤嗣之兆过许楚録而索近作诚自惭愧未有以复也长安散吏供奉余暇方欲小休而士大夫輙以此相役既为世人不得不为世人语而非其意也藁皆弃去不存且恨不得焚却笔砚耳读风宪约一书尽得情持法体凛然登车揽辔之志此何必减内台重耶我知门下所以为行省矣
拟上督府书【徐渭】
闻贼新来失路期速走脱境宜委狡猾者一二人若逃徙状使其为虏乡导左其路而预伏选兵于阻隘以待此上算也今既已无及矣乃生昨至高埠进舟贼所据之处观览地形及察之人事至熟且悉众以为贼自海边经数百里来入死地无积食利于速战不利于持久不知我兵暴烈日触炎气食宿饭饮浊河衣不解带经六昼夜使舟数日不决强者必病弱者必死且尽卒而萃于一处使他贼至或相应更何以支由此言之则吾兵亦利速战不利持久也众又以为贼据高楼阻林木既逸且险民徙者大家仓卒宜必遗数十石之积使再持数日则我兵自困而瓦解利于持久不利于速战不知我兵入战则阻林木渉污田可以往难以返又法令素弛强者争退弱者毙逐由此言之则我兵亦利持久不利速战也夫共有其害者则必共有其利故不欲速我则已茍欲制速战之利生昨观东北二面阻水甚阔虽南面稍狭而三面水陆之兵分布既宻警戒亦严独西南水甚狭可徒渉而夹岸之林循水而隘且以岸西之田一望不尽出外之水又复阔甚我兵恃此不备而贼据高窥视遂亦无心于西试能乗夜遣壮士三十人衔枚彻首足裹緑衣混草木色匍匐出深苗渡狭水伏西林中却遣壮士三十人从南渡与战徉走而伏发东北二面亦各三十人鼓噪继进彼如空楼而逐北军入据其楼东军横断其归徉走者转戈北向三夹而击蔑不济矣此之谓速战之利故不欲持久则已茍欲制持久之利生昨观坟原之木蔽野斩其干以构架取其叶以为盖四分千人毎一分舟巡则息三分其中舟巡与息者各制四面吹号约某面有警则某面掉击不必驰白中军徒增劳缓而洁食清汲除秽余饵吾千人之名既章即使他贼至宻撤半以往亦无不可至其西方阔逺不烦兵守亦宜遮蔽数十空舟若凉厂然而使一二人乗单舸循岸匿以上下动旗鼓以疑其心不越数日贼必饥疲偷渡让使中流邀而击之亦蔑不济矣此之谓持久之利由前而言则兵法所谓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是也由后而言则兵法所谓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是也此之谓两利不然必有两害惟明公其裁之
与顾益卿【王穉登】
前御史中丞永嘉王公诤清强廉直羔羊素丝潜虬在壑风云自异前观察使督学何公镗抗志岩阿履道敦素白驹致逍遥之慕黄鹄兴横絶之慨山人永嘉康从理高亮明信含贞体和早游京邑索五斗而非愿晩栖畎畮种一顷以自娯温州卫指挥刘懋功经笥与武库齐探儒术将阴符并贮骥未老也长懐伏枥之嗟鱼则枯矣不忘过河之泣永嘉簿晋陵李仕沾沾同于魏其谔谔比之赵舎白地明光袴负版而均惜邯郸材人妇厮养而偕怜此诸君者显隠殊趣荣庳絶等皆可以称清朝之吉士南国之佳人揸梨异味而为果皆珍杞漆别株而论材竞美诚无忝浚邑之干旄不辱酒泉之钟鼓者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四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四十四
(明)贺复征 编
○书四十
与王元美先生【明屠隆】
隆髪未燥即知有呉会王元美先生蹉跎三十年犬马之齿长矣日手大篇耳荣名梦寐玄圃终属隔尘言念喆人临风怅结隆海以东竖儒耳行能无所比数而好古有之毎读古人文章则驰神徃喆恨不得与此人同旹时过其故里经其坟墓考其陈迹或故物从古人之遗或词组出人间之秘輙展然大喜且披且诧想见其人神惝怳乎回翔寥廓之外而驰骛太上之前此何也又如先朝李梦阳先生近世李攀龙先生业已恨余生之晩不得奏薄技挟櫜鞬以一当两公徒负高山之懐抱下泉之戚矣隆赋材故卑抗志颇远不能建标萟坛而徃徃愿北面大雅匪云同志亦其性然矣昔然明倾心于国侨寗越委身于晏子荀爽御车于李君廷尉结袜于王生君山叹息于子云中郎抗节于王粲精之所向九原可以执鞭神之所潜虎贲可以陨涕诚以缁衣之好笃好爵之情縻也嗟乎徃者不可作矣不图隆乃得与元美先生同旹又呉越相去近也而乃空懐佳人竟违良晤河清难俟日月易徂隆支离涉世已见二毛而先生亦垂老倦逰将图五岳恐一朝长毕卒负平生令徃者诸公笑我泉下同天壤者承睫不见慕古何为乎且隆束髪为诸生厌薄制义中艶古雅读广成素问则霄雿欲僊覧竹书元苞则形骸遂徃近探禹穴抽秘金书遥望岱宗覃思玉简又邹鲁悦孔孟之仁义濠梁慕庄老之玄虚之罘诵李斯之古文湘汉懐屈贾之词赋龙门仰太史之跌宕成都爱相如之丽藻大梁艳邹枚之浮华淮南羡八公之鸿烈幽蓟喜邹衍之谈天青齐惊淳于之炙毂稷下服田巴之雄辨灵光覩文考之俊才天台高兴公之逸韵诸图书秘记古文竒字颇尝泛其洪波收其巨丽可谓穷老不厌专精靡他顾生也贫贱僻处东海青山拄屋寒潮在门波臣窃窥鼋鼍相吊客无大雅座鲜高言识比夏虫见同河伯僴然自奓高歩阔视谓于世无双譬如夜郎王之掘强于南徼扶余国之自雄于海中亦可咲矣既而自拔幽囚稍窥玄朗奋然决起欲出而与海内豪俊论文谭萟而天刑不解人事多违始困诸生既束官守玄冬蹑雪仓皇涉淮不屈首苦簿书则折腰趍公府促訾咿■〈口优〉扶伏婉娈丈夫工为蛾眉百炼化为绕指玄鬓儵为朝霜雅志都丧俗情转深旧业尽废寤寐永叹命之不淑安用生为每望呉会云亭亭起如车盖耿耿余懐恨不得即解印绶从先生散步长洲之苑尔近世七子砰隠有声并驱芳轨横行中原茍有遭之人马辟易数十里矣然愚窃谓先生最胜譬诸十雄当为秦楚先生冨才劲力雷动飙驰包络千古吸荡六合固也赤帜徃悊寜独白眉数子乎即如李于鳞雄深竒古非不惊动一世标异将来诗无论论其文信竒矣先生推毂济南亦至而愚以为无当先生何也今夫天有扬沙走石则有和风惠日今夫地有危峯峭壁则有平原旷野今夫江海有浊浪崩云则有平波展镜今夫人物有戈矛叱咤则有俎豆晏笑斯物之固然也藉使天一于扬沙走石地一于危峯峭壁江海一于浊浪崩云人物一于戈矛叱咤好竒不太过乎将习见者厌矣文章大观竒正离合瑰丽尒雅险壮温夷何所不有尝试取先民鸿制大作读之书如盘庚礼如檀弓周礼如考工记亦云竒古近险矣而不过偶一为之其平旷莹彻揭日月而临大道者固多他如穆天子传左国庄骚秦碑吕览诸篇虽云魁垒多竒而其中平易者亦徃徃不少惟扬子云好竒言言艰棘后世而下论者为何平生辛苦虫鱼自况出竒间道终属偏师固未闻独模后人尽掩前悊也先生尝谓李王孙竒过则凡老过则穉嗟嗟独王孙哉于鳞之竒驱骋周汉固非子云敢望然言言若此终堕好竒譬如终南悬崖竒矣然使终日而在目则厌不如日月之光也江上裂石竒矣然使终日而在耳则厌不如云■〈禾龠〉之奏也信如于鳞标异凌厉千古吞掩前后则六藉之粹白汉诏诰之温厚贾长沙之浩荡司马子长之疏朗长卿之词藻王子渊之才俊六朝之语丽不尽废乎即天又奚以和风惠日为也故愚窃不自量谓于鳞虽竒而无当先生先生何所不有也有于鳞有献吉又兼有徃悊而又自有元美广大变化斯其所以极玄也读艺苑巵言辨博哉如涉太湖云梦焉读弇州集魁瑰巨丽和畅雄俊哉如泛大海焉又如观玄造焉其为文包罗左国吐纳庄骚出入扬马鞭棰褒雄其为诗錬楉汉魏僣材六朝同工沈宋登坛李杜诚天府之高华人文之鸿巨作者之极盛矣观止矣然小子隆又窃有疑焉隽永之中不嫌杂俎闳丽之极间出麄华又撰着太多篇章太富宇宙羣品题咏靡遗古今万状搜萝略尽无乃伤于杂乎岂玄造之中本无所不有邪窃意无所不有亦必有所无矣游目羣玉之巅失足阆风之上精昡魂摇迷不知所适何旹抠衣登堂面受大教也隆自知小技不合大方区区之心欲自进门下亦无盐之所以见齐王也然先生广心远识延揽四方豪俊惟恐失之岂可使门下不知有东海屠生哉下邑小吏不当辄以尺一通又不当辄奓口狂言罪僇是惧然隆私度扶伏州郡长吏车下至屏息不敢出声而扬眉先生之前斯其故可知也谨以所为鄙言请教门下生平撰造隆不自知先生云何即为定品南风有便幸惠德音
答刘子威侍御【屠隆】
陆表侄至自金昌奉先生尺牍来累累千言瑰丽闳肆笼罩百氏提挈阴阳抽闗启钥椎破神理夫世不可与庄语不佞何幸而得庄语于先生矣又归美不佞齐物轻外洞览超然则何敢当虽然亦窃尝刳心观化小觑一切虚幻夫溟涬一理混乎真常因形有妄因妄有结大地山河依妄而立胎卵湿化依妄而生于是有生灭起伏得失荣枯是非人我怨亲仇恩妄结中之最小者桃虫食桃壤虫据壤蛀穿蠧蚀蚁夺蜗争蜋勇蛙怒蜣抟蛛网朝生暮死营营何为不佞登乎丘墓旷览平野烟黄日澹牛羊散牧其上盖尝有朱门大第歌钟粉黛焉不佞临大海望白波连山弥天无岸其下隠隠犹见城郭街衢俯仰而叹剖判以来古人无一人在者令古人而有一人在即吾庶几有望焉今何望矣古之人自许豪杰负虚■〈忄髙〉之气骋闪铄之姿殚智毕力规其所图囊括席卷气扬意得方且建万年之策极无穷之驩一朝徂霣槁叶断蓬虽复取人鱼为膏金银为殉设乐置伎铜台上食彼白骨何知悲哉愚鬼推而论之玉阶金埒茅茨席门金张豪华扬雄寂寞王谢鼎盛任昉凋零淮阴王亚夫死陆生贵郦其烹错也东市袁丝纡朱田蚡开第灌夫伏诛路粹倾融绛灌谗贾孟玖陷陆孙秀仇潘当其时举皆锋刅其口辘轳其肠先发者雄后时者凶得则愉快失则悲嗟荣而汰盈瘁而惨沮胜则轩眉吐气败则俛首凄凉转盼之间悉为陈迹东土托意于浮云西方示教于露电旨哉嗟乎粪蛆之甘粪人则秽之牕蝇之触纸人则愚之蛆乎蝇乎固不自知知之则勿复为尔而人劻劻勷勷于百年之内力恒恐其不竭而机恒恐其不深所营几何当其迷时不自知苦瞥焉而悟则向日种种之忧劳焦廹者皆可咲也梦者之得寳也或有所苦也殆不胜其喜惧觉而咄之梦也当其梦时人虽告之梦不信一觉而后知觉举非实境人生百年亦何以异于未觉之梦乎彼夫呶呶分人我修恩怨欲以快其心意丰其口腹荣其妻孥彼方熟在梦乡虽呼之其能醒乎嗟余觉矣又安能与彼夫同梦也不佞少有大志慨然欲以文章事业自表见于世文章视其材力不佞材力浅薄既无当作者方出为外吏辄捐身忘家兾勉竖尺寸命不其然乃有物败之夫殷中军谢太傅其先皆晋室名士系望苍生逮其既起一则勲垂竹帛一则名没蒿莱相距万里夫较长絜短此两人之才伯仲耳谢乗骄敝卒立功名殷当劲雄遂取摧废世人皮相右谢左殷实命不同仆则知之故太公兴周伯夷采薇子房佐刘四皓茹芝元侯绾印狂奴垂竿孔明龙骧龎公豹隠法和助梁通明避世乖崕救火图南栖真丈夫失时则藏得时则驾为龙为蛇各有其时人见列星起版筑昴宿奋功曹应侯本亡命平津登牧豕晋公自饿儒狄青始黥徒咸谓其材能自取之不知是亦有命焉古今躬絶代之姿负盖世之畧而时无根柢白首穷巷者岂尠哉夫神界可探灵踪可蹑素书可读丹检可寻故五湖不必覇越赤松不必封侯华阳不必东都九仙不必一品功名富贵二物时来则为之必待二物而后回首回首无时矣不佞勲业为彼夫所败便当立灰世念撒手烟霞遇境乘流又何顾焉孔明卧龙人亭亭物表彼岂不讲于尊生之道者哉乃为先主簒出竭精尽瘁卒夭天年是老父之所以哭龚生也使其不遭三顾终卧隆中含神葆光似了性命度世何难而以彼易此达者惜之即今日以仆为不幸者众庶之见耳先生玄朗踔絶故宜以贺不以唁仆天性踈澹寡嗜少营然闻之刬物凈根一丝不断犹属牵滞仆百虑尽灰能保无一丝不断乎有不断则非所以了道而归真也是仆之所以日夜疚心也若身外空花泡沬何暇计哉先生爱我教我至矣故敢披露衷言请正有道何以规之敬俟后命
为瞿睿夫讼寃书【屠隆】
夫风蝉雨蚓得其候则鸣过时则世指之曰不祥今某之为黄梅人瞿九思讼寃者此某之候也非以为不祥也某居东海九思居南海惟风马牛之不相及也平生非有期功之亲杯酒接殷勤之欢即问以其人之修短白黒茫然耳古者盖有缇萦朱勃郭亮寒朗刘向其人者能以其言白人沉寃至义声倾动千古彼皆于父师交游之间言其至情情至则切交亲则易阿犹有说也岂某与九思之谓哉风蝉雨蚓彼鸣其候尔无所为无所求也今者某之言瞿九思者亦无所为无所求也故曰此某之候也盖昔者舜为帝禹为司空咎繇为理当其时断狱天下则无一夫称寃者诗书所称盖诚无之非其有之而文之也如使万物沐清和之化而一夫独抱向隅之嗟则大圣贤之所必问何者不欲以一夫而伤清和之化一夫至细而伤清和之化至巨也今夫瞿九思者眇一夫耳束髪以才名耿亮闻江汉之上一旦从吏议罢孝廉徙塞外而非其罪也则天下之人寃之何故岂非舜禹咎繇之世而有此一夫者寃也岂非以一夫者之才名耿亮天下所知也某不敢泛陈今古即以楚徃事言之当楚懐王时王听不明谗夫斗口民之沉于覆盆者或不少矣独一屈子之事不白则天下后世寃焉徃日回风诸作千秋而下读之则凄其酸心又何说也则屈子之丽藻絶代放在江潭令其抱愤懑之气而以雄隽深秀峭絶之语吐之而其徒有宋生者又为之附丽鸿响以砰訇后来故其寃最着也然屈子之所以难者以其当楚懐王时若生舜禹咎繇之世则无此难屈子而当楚王则江潭之累也而生舜禹咎繇之世则记尚书着典谟之史官也今圣明在服大臣忠良九州岛万物欣欣向荣清和之治远驾上古而犹有懐才抱洁如九思沈寃如九思者是圣善所隠也九思之罪盖坐以士民徂击其邑令长禠乃衣冠长流塞下夫使九思所坐诚真是乱民也罪无赦而天下之人辄寃之则恶得真且徂击令长非一手一足之力也令长为天子牧养元元视元元若子则令其慈母也居则戴去则恋久则思何徂击之有即一夫倡难万姓捍焉难何由兴令之不才炰烋其民民不能堪即邑中羣起而仇之岂一夫之以也九思所造其果出一夫徂击如古朱亥博浪之为乎果以一人自作不道乎如出一夫发难则九思之罪何辞以邑人乱则此一令者或者邑人之所同仇也邑人同仇而以一夫独坐可乎且民之所懐其谁能倾民之所仇其谁能庇黄梅之事某以为令实为之必也治其无良则邑人之罪而以鼓众倡乱瞬昧不明之辞坐一书生则何说也某雅闻九思以才名为令所礼平生固了无睚眦之伤何至相仇如此即如杯酒失欢非有深怨又何至遂鼓不好乱之众而一夫奋臂持梃如云也九思所坐无亦名才为祸蛾眉取憎尔固天下所共寃圣君贤相所必察也某与九思何为哉方渔钓海上不过闻滔滔江汉有年少负竒才之瞿九思文掩中州名在南国又未几闻其诖误受恶为塞下迁民心伤其寃而已比以公交车之役薄游长安闻九思方击登闻皷奏书自讼于圣天子丹陛之下有子甲年十三博闻强记落笔如驶才视其父为书累千言歴抵公卿大臣称父寃愿附缇萦之义某闻而壮之相过逆旅劳苦如平生欢见九思温焉醇谨子甲髪纔覆额短衣楚楚可怜试以文章倚马立办的然先秦两汉声某此时忼慨而泣数行即欲为之作一笺投当世之明公大人以大白其事如弦上之矢矣某亦何所为亦何所求哉贱臣陨霜庶女感风匹夫匹妇足闗天道皇皇上帝固不以其微细而遗之也况九思大楚羙才包洞庭云梦之秀撷靡芜兰芷之芳上可石渠东观下犹不失牧伯庶司今陛下梦寐贤哲以兴治理有才若思诚庙廊所急若以无罪见枉卒从吏议而令文藻清誉之士贯木荷殳远投穷边以饲豺虎悲吟于黄沙白骨之场蹢躅乎酸风烈日之下则孤愤之篇且与龙堆马邑同其不朽又令十三童子牵衣卧路吐其少年英词秀句长谣孤儿吟为行道嗟伤见闻扼腕早违严父必至沦落草间文采销灭而无所成此甚非所以爱惜人才培养国脉也区区之愚盖为人才国脉宁讵止为思一夫乎古语云相马失之瘦相士失之贫司马子长之下蚕室亦兴叹于家无货财文游莫捄乃若大挟郭解之徒至使大将军为之言世之常态古今所同方九思为文学有声家席先人之旧业足具饘粥此时交游宾客动引青松指白日执手而称相知今一旦无罪而下于理声名摧损家业荡破父子垢首囚服苍皇百走短褐萧萧泥沙满面平生交亲掉臂不顾某切痛之某与九思父子无一日之雅徒激于气义愍其寃状而冐为之言诚出不肖朴诚又以媿夫交亲而掉臂有凉德者也伏惟明公秀甲河岳德侔造化神明之智烛彼蔀屋阳春之泽下及昆虫县宇戴仰华夷咸颂今九思父子不特一昆虫也其含寃不止一蔀屋也明公调和四海万物欣欣协气流鬯而犹然使一夫向隅明公不忍也特无为明公言之者某海濵一介布衣韦带之士蹑草登朝疎愚罔知忌讳直吐胸臆以进于下执事明公诚亮其无他俯听刍荛雪诬枉起九思父子之白骨而肉之则天下懐才抱义之士有不肝脑涂地而向明公者非夫也惟下执事图之某惶恐死罪
与余君房论文书【孙矿】
昨史鹤亭丈偶过论文曰槐野先生作文但如此作而已沧溟先生则拈笔时先有必使人不易解之意此言良有味子威亦未免犯此恒人无庸欺智者恐终不可欺何作此伎俩为哉李王二公絶相厚然李极髙王极卑正絶不同王根髓原在子瞻稍辅以世说然才正髙后又涉猎左马诸书稍变调是以自谓得之国筴耳汪与王涉未深良是汪字句真工可谓一时絶调其以古语传今事无不浑帖更有今语不能尽而渠用古语却尽之者不可谓不妙然祗是辞命一家耳不是神来之调王之风神殊雅后大有不可及处要之汪终湏让王耳汪刻坟雅似极意在檀弓考工记然渠于二书所得却少若专宗此恐或失之清瘦亦非所谓大家正泒也今时诸名家先生谓于古作者何当韩栁似终不可及王的是一子瞻以好高故面目似过之然综其实恐未易优劣汪则是一刘孝标以不能卑故反让之耳昨奉教谓侪左辅于四公必于泉台有蛮触之战足下岂尚于左辅有不足邪宋人云读栁欧苏文方知韩文不可及矿今尽读沧溟弇州太函文乃益知左辅为不可及诸公集巻虽踰百然求如左辅数行尚不能得来教谓左辅不博不流动诚有然者然亦不至大约大拙稽之前代子厚亦不甚流动而永叔最为不博左辅惟不博故简惟不流动故劲然至若栁滨序及两程策亦何尝不博送石洲鳯泉寿先伯诸序又何尝不流动哉兼美无瑕即古人亦难之故精錬者不轻逸跌宕者不沉欝艰深者涩典实者拙即丘明子长规模且判然别矣今歴下新都可谓博然以较司成公李尚觉涩汪尚觉碎岂得擅流动之誉娄江最流动矣然惟博于说部耳若文则岂可言博过华州哉惟子威可谓博且流动然总论所至又大不及五公此文章所以难言也子威所以居闰位者以无神境耳即燕游记亦祗是偏锋别境大洲有神境然修辞之功未极矿虽独服之岂能协于众心哉大家唐二人宋欧曾王苏氏父子共五人栾城不与矿谓五公为大家止以我朝言也韩栁终不易及前小启固曾言之宋五家正可相当若汉以前大家信更在唐二家上然成一家言与今人又当别论足下谓北地失之模拟世人论亦如此苐以矿素所熟观者言之惟一二篇稍有痕其余亦多系自撰即顷来吾等所收者何篇为大模拟耶所评三公俱确苐汪之袭亦不让后李或有终篇无一语自创者殆如集古句耳鳯洲才信高顾要今所造亦已既竭其才渠语于鳞固云加我十年亦不能长有子境此真是自知之语谓其轻前欺后似犹为不虞之誉近有对奕者数负不服曰我但贪耳应之者曰贪即是汝品下曰但生耳曰生即是汝品下曰速耳曰速即是汝品下曰轻易汝耳曰轻易即是汝品下文亦犹此昔人谓参也鲁故造道深人才各有偏偏即有不至不可谓堂堂者胜啬者也惟左辅四十有九而遭岩墙之阨不究其至真为可惜耳刘庄襄墓志真一好题不知弇州公何为草率如此其为张文忠传亦不称太函与戚将军最厚而于其墓铭亦颇寥寥然则两公所自负为一攀龙者安在哉宋虽有五人然举世以配韩栁者亦止二人我朝空同当其一不待言矣其一人当在两王在矿必以属之槐野在先生必以属之鳯洲然邪否邪前人已矣后起者集数公之成超乘而上必当有人先生幸无让焉昨偶读嘉则五言律漫有所评翰教谓为过苛夫以足下及箕仲夙日推许之盛而顿闻此语冝讶其苛苐丰对楼集见在其第二十二巻柯君房先生起至张司理止共五十首内何首为佳可入选乎前小启固云亦有一二稍可顾犹是常语若在茂秦集中祇下乘耳何足当二先生之溢许谓在于鳞上也记往日白雪楼集初出时矿于先宗伯兄案上见之读一二首觉其佳甚读至数十首更觉竒古高妙反复讽咏手之不能释因检其名氏则标曰于鳞以为岂唐人邪何不见列于十二家及细观其所赠送诸公类皆今人也今旹有如此诗人而柰何不闻谈及乎比先兄自外来问之乃知班孟坚即班固也盖矿是时止晓沧溟名攀龙不识其字耳太函序弇州集冀以不闻闻者我得我心矿之服沧溟得于暗索中此乃所谓真知今丰对楼集以二先生之谆谆提耳而犹不能解以视案上之不知何人集曷若然则其不及于鳞明矣弇州谓嘉则诗是隠逸之冠亦未然以仆所见谢四溟呉芝川陈海樵王百毂軰虽未及细校然似俱不甚让之今先生执椽笔幸慎许可无若太函之许元瑞斯称情矣仆于乐府一泒原未深解故以妄许嘉则所以然者以俚浅率三病在乐府毎有之而无能掩瑜妄意其不恭或得栁士师一体耳我朝诗成弘以前大约沿宋元气习虽格卑语近然道情事亦真率可喜自空同倡为盛唐汉魏之说大歴以下悉捐弃天下靡然从之此最是正路无可议者然天下事但入正路即难即作人亦如此久之觉束缚不堪则逃而之初唐已又进之六朝在嘉靖中最盛然此路实隘而不弘近遂有舍去近体但祖汉魏之论然有言之者鲜行之者则以此一路枯淡且说物情不尽耳近十余年以来遂开乱道一泒昨某某皆此泒也然此泒亦有二支一长吉玉川一子瞻鲁直某近李卢某近苏黄然某犹有可喜以其近于自然某则太矫揉耳文泒至乱道则极不可返迩来作人亦多此泒此实闗系世道良足叹慨然弇州晩年诸作实已透漏乱道端倪盖气数人情至此不得不然亦非二三人之过也
上申阁老书【魏允中】
今天下渐不可长者抑莫甚于人情事有异有常而人情有安有骇天之常日月星辰而孛蚀异人之常君臣父子而乱贼异中国之常礼乐文章而邪慝异官使之常贤智忠良而憸邪异政治之常刚柔正直而偏诐异常则安异则骇人之情未有不然者也窃取近一二事较之或大谬不然春正月日食其月月食夏五月月再食秋八月彗星见九月太白经天三呉大水无年子杀父蓟镇沿邉诸郡地震累日刼掠之冦千百成羣出入城市索民财物吏不得禁此皆耳目所不习非常可异者也而今且安焉主事赵世卿疏时政天子幸不切责吏部黜以为长史御史刘台言事得罪天下悲其忠安福奸民乘间诬奏之进士南企仲乞归终养听抚按勘中外诸上书与诸省程録动称大臣功德言不及君此皆耳目所不习非常可异者也而今且安焉夫安与骇不并行所安在此所骇必在彼孛蚀以为安则见日月星辰而骇乱贼以为安则见君臣父子而骇鄙陋以为安则见礼乐文章而骇憸邪以为安则见贤智忠良而骇偏诐以为安则见刚柔正直而骇夫人之情至于常其异异其常骇其安安其骇此其渐可使长邪不可使长邪所闗于世道理乱得失巨邪细邪窃以为宜及今而矫之尚有可为然而矫世之责实惟门下门下初举进士名在第一十余年进拜宰相位复第一诚于今日察天下异常之势杜人情安骇之渐慨然身任其事为天下国家计而不为已之功名与他人之富贵则相业亦在第一无疑夫人之情彼或导之而吾不能矫之导之过也不能矫之亦过也门下其何辞焉
答陈心谷中丞【邹元标】
先年曾贡荛语请质退而自愧狂诞已而思台下端人也休休者也容人尽言者也必不以我为迂为诞兹奉鼎翰洋洋若将诱不肖尽言而惟恐其言之不尽令人颂服奚胜细绎玄旨台下已闯圣学之窔而卓然先立其大前所赘陈者是何异捧土而塞河也虽然台下示我以圣学之鹄不肖有俗学请质诸前台下云其功在勿忘勿助而吃紧在慎独元标尝用勿忘勿助之功矣勿忘勿助在持志而养气一日忽悟曰暴气固不是而持志亦未为全是夫志即心之神也神无方而易无体非无一日拘拘然执之为已有也故惟恐其忘者非真忘也若真忘则不以生而存不以死而忘虽忘而未尝忘也元标亦尝用慎独之功矣以独为在心从而反求诸心盘桓数年犹自惉懘迩年来始知独非内也心意知虑固独也而鸢飞鱼跃亦独也戒慎恐惧慎也而优游涵泳亦慎也兀坐一室之内慎独也即兵戈抢攘千万人吾往亦此慎独也而庶几孔门慎独之旨虽然元标咸其颊舌孰若台下恂恂躬行之为愈乎然元标亦不敢不勉矣台下征色发声察言观色之语此自圣门视履考祥家法前不肖所陈者盖见今世风会日流忌嫉成风乡评不足据而官声不足以征故常谓士君子真有掀揭宇宙之思自信自考虽一国非之不顾也天下非之不顾也盖若有惩于今之时而不觉其言之过激耳望台下终裁之
上首辅书【伍袁萃】
萃也闻之小臣畏罪而不敢言大臣持禄而不极諌此国家之大患也顷因三王并封之命在廷诸臣相顾骇愕共懐杞虑引经据理而争者疏且数十上矣然而正论未伸圣心难悟新命虽寝储位仍虚萃以为此大臣不极諌之过也汲长孺有言天子置公卿辅弼之臣宁令从谀承意陷主于不义乎斯言也鼎铉之药石庙堂之箴铭也今公卿辅弼之臣受主上之禄不为不厚担主上之爵不为不高蒙主上之恩遇不为不渥休戚与共绳纠是资而当此国家大事宗社安危所系天下理乱所闗曾不闻伏青蒲而泣諌叩玉阶而固争黙黙容容以为持禄之计仅以公疏塞责而已引炬专称于文靖补衮希觏于仲山方且坐视二三小臣贬逐而去也胡颜之厚也夫主上之所改容而礼貌者大臣也则主上之所倾心而听从者必大臣也大臣而不能格君心定国本又谁望焉恐焉用彼相取讥良史矣虽然此犹概而论之也阁下负天下之重望荷明主之殊眷其絶裾而来也先国家之急而后其亲也八袠之慈亲尚且后之而肯逢君以徼宠哉柰何徒知从君之命为顺而不知立君之子为顺徒知并封三王为将顺之忠而不知册立元子为匡救之忠迨廹于公议乃始以错误自居也嗟乎此何等事而可以仓卒错误耶安社稷于俄顷定变故于须臾古人大手叚多自仓卒间见之而阁下不尔耶萃闻大臣处人主骨肉之间危疑之际谠论师石大夫而稍有迁就则中立贻讥婉词法李邺侯而少有迎合则献谀蒙诮阁下之心中立耶献谀耶必不其然而迹则近之矣兹虽言错言误也其谁谅之昔汉高祖之惑戚姬也羣臣不能解而卒悟于四皓之一见唐高宗之立武氏也举朝不肯从而竟决于李绩之一言何则心有所独信机有所独契也今日之事主上不博谋于诸老而独谋于阁下不显谕于公朝而密谕于私室盖国有着蔡非此无以决嫌疑定犹豫也当时阁下能以正对不占险而占易不卜僣而卜信则宗社大计一言定矣君臣相遇千载一时而直为此迁就迎合也惜哉惜哉卒之前星悬而失耀主鬯虚而莫属暂止耦国之嫌狐裘可以不赋终存抱子之逼兔走未为无争阁下处此安得晏然而已乎或为阁下计者曰惟有去而已萃则曰阁下可以徒去哉去就系一身之轻而册立闗国家之重阁下之入京也以力请面君为第一义其入阁也以力请建储为第一义萃尝陈之左右而兹且两失之前时天下所为延颈企足而望者阁下也今日天下所为痛心疾首而恨者阁下也已误之已能挽之然后可以谢天下不然是宗社大计阁下一出而壊之也即速去犹有余责矣故萃谓在诸老固当批龙鳞而极諌期于神器有归而不当以一疏塞责在阁下尤当垂涕泣而导君期于大典复举而不当以一去为解伏为阁下深惟国家根本之虑捐躯报主至诚以感动之竭力以匡正之庶几乎吾君之一悟而元良蚤建也则宗社万年无疆之福阁下实造之矣若夫得君专而回天不易则非萃所能知也萃孤逺贱士通籍十有七年而强半家居虽附梓里未尝请谒特义激于衷故敢以狂瞽之说进子产之谓子皮曰子于郑国栋也栋折榱崩侨将压焉敢不尽言萃于阁下亦云惟阁下执事实重图之
与李义河大司空【沈懋学】
相君之不奔丧固留自朝廷谊不忍恝窃谓伏阙苦陈暂求归葬圣心犹或可回乃请之未恳遽尔辞禄谢恩而七七期中竟于丧次议政相君之心安乎在朝诸臣亦得谓相君之心安乎况台省言官也力能言则言之不能则调停其间私为劝驾又不能则即漫无可否亦庶几足以自全而顾欲交疏留之不佞始闻之唾而不信适于明公所见所为疏大用佗傺于中以脂韦为结纳之计而不顾百代之纲常以职掌为富贵之资而不惜万世之訾议柰何其见之左也相君辅理之忠在人耳目倘一归尽孝将永称天地间完人而已意已不欲归台省诸君复坚其不归在相君固非所以自爱而必欲其留反令白璧蒙瑕亦岂所以爱相君乎不佞谓相君之归必不可无而台省之疏尤冝亟寝诸君即思脔食之斯语终不易矣明公相君所亲信而诸君所矜式者万惟以忠孝相提掖曲为周还显正人心黙维国是盖在此时明公其速图之义切心惶语无伦次死罪死罪
答费学卿【冯梦祯】
足下名家千里驹富有才情何有于老朽而千里贶书孜孜下问至于再三仆愚陋何以仰禆高明万一本朝制举义王文恪公始具堂构顾文僖公继之亲传衣钵门户益辉今传文恪遗稿赝者十五六水中择乳非鹅王不能至所作程文文僖有出蓝之色矣嘉靖以来作者如云当以唐中丞为上首茅鹿门方中丞时业于王摩诘之诗摩诘高秀有之而中丞老成痛快似兼杜陵之长凌铄一代此人而已然惟归田教授时诸稿足以当之元巻亦平平耳至商元巻正德以前醇朴未化嘉靖间许太常精粹温雅足称独步而瞿文懿可以嗣之平中有骨人目之绵里针近代寥寥惟呉因之纵横透彻词场飞将然文体亦一变矣唐中丞外有薛方山诸理斋薛华整诸俊逸足称名家呉因之外陶石篑汤霍林亦后来之秀汤义仍仆识之癸未棘中黄贞父与仆交甚善义仍华秀一时之杰贞父则素法身佛少庄严余则与仆不同道亦不能知之矣近来文体大都失之恢诡浮靡易浮以实易靡以精易恢诡以典雅惟足下勉之近来衡文者俱新进少年见画龙则喜真龙入室反怖而走焉如就试但从纵横挥洒不必求入理不必求合格随例涂脂抺粉目挑心招自然得意不然操瑟以投好竽之主求遇合得乎惟足下详味之仆于诗自入馆后始留心惜乎从唐入十年来始知其误则已晩矣足下见目玄淡雅逸此何敢当欲録旧岁游洞庭两山诗请教而信索报急不及也新题先上论语学庸左太冲三都自足耀世宁烦玄晏序然不敢辞总俟异日课完付别信耳勉旃秋风自爱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四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二百四十五
(明)贺复征 编
○书四十一
与舒司冦【明汤显祖】
吾乡在昔明德未乏迩向阘软明公晶晶雄雄殆欲为后生所仰接手书讽以方壮冝近老成人今满朝斗气者多恶少今幸以为戒无与亲受教无量窃观先师有戒壮在斗而衰在得盖血气有余冝受以不足不足又冝受之以有余自消息自补引亦观其生进退之义也如此然后可以观民诸言者诚好事中多少壮盖少壮多下位与物论近与老成更歴之论远相与党游而执政之游絶故其气英既不习于事又不通于执政之情名位轻而日月长去就不至深护或以此自喜议随意生风以羽成鬬诚有之未足为定也而诸老大臣又多不喜与少年郎吏有风性者游物论既寡所得又进而与执政亲熟其恩礼宴笑因知其所难物盈而虑周中多眷碍如井汲且收不复念瓶羸也故倾朝中尊卑老壮交口相恶莫甚此一二年余人各有心明公以诸言事者多恶少正恐诸言事者闻之又未肯以诸大臣为善老耳以不佞当之与其开而两伤不如交而两成诸少年宜上游于诸老领所宦学时观而勿语以深厚其器而湏厥成诸老亦宜稍进诸年少好事者挹其盛气以自壮自补无为执政者所柔因以益知外事盖不佞窃唯以血气损益相补之宜年少之资于老成人犹老成人之资年少斗在不得得在不斗二也交而用之以二为一盖朝家以斗启壮者之用而壮者故自以不斗资衰者之用朝家以得悬衰者之用衰者又能以不得资壮者之用而后知老与壮交相成也唯血气未定好色之游老成人正无所资之耳如闻更有所近夫亦知好斗之祸烈于好色正不知好得之讥深于好斗耳不佞言若反然卫公九十余求戒卿士自称小子未知臧否谁投以桃报之以李区区有云感于睿圣报李之谊知门下不为谑言抚手一笑
与司吏部【汤显祖】
仆宵貌绰约秉意疏质得幸门下最久徼荣至深去八月中秋奏下覆更与奉陵祠甚幸惠也都下获夕以旁避客有所留言喜兹岁天下复得明选君窃不自疏外宿意得陈仕宦固争浓淡之路矣置之淡则无色与贵人亲易媒远则难致故南郎者仕人所谓迟逥厌怠之者也鳯乗于风龙乗于云仕宦乗于时圣贤亦若而人耳向长安而笑仆岂恶风云之壮捷哉知门下有意留仆内征也虽然仆有私愿而特不愿去南仆之有南如鱼之有水精气之有垠宅也断不可北者有五父母与子异息分身丝忽悬虑纵以受事乏其温凊何得更忍阔离疏隔闻问乎南都去家水行风利可五日所家大人不远一来至月一相闻也北则违絶常百余日子不知父母一也仆亡妇二年矣遗息阿蘧八龄阿耆六周耳推燥分甘用父代母至今两儿尚枕藉懐腕行则牵人衣带引凉避风衣食加损视病汗下非仆不可在北鞅掌何能视儿二也仆纵北徙正可得六品郎歳食钱可四万而所僦门室两进杂籴疏■〈米冓〉买水上而食一马二隶费已不下七万钱人客过饷十三酬折裁足家累衣物岁时伏腊耳其余经纪不能无求南郎多宫舎人从酒米家来三也仆素羸裁过时不得食卧辄病惙数日每自亲择药常叹曰神农于人有功一得其食二得其药徙北则朝请谢谒常尽辰午失食道地精药多不至北取假频数大吏所恶且曹事沓廹宁当舒枕卧邪四也又南北地性暑雨寒风清污既别飞虫之属各有所多南暑可就阴息雨适断客为趣耳吏于北者虽有盲风灰人之面粪人之齿犹将扶马扬呼而造也乃至寒时冰厚六尺雪高三丈明星以朝鼓絶而进折风洞门噫鸣却立沉阴凌竞瘁洒中骨餐煤食炕烁经销液又弱不受秽行见通都道头不清毎为昡顿春深沟发尤甚遂有游光赤疫流行瘇首不避顽俊是生青蝇常白日万口横飞集前意不可忍旧都清丽娯人独夜苦蚉音妨人眠卧至于垂玄幙燧青烟未尝不杳然而去也土风有冝五也凡此五者初非迂远竒怪强有推持凡在通懐所宜并了况夫迩中轴者不必尽人之才游闲外者未足定人之短长安道上大有其人无假于仆此直可为知者道也夫铨人者上体其性下刌其情恐门下牵于眷故未果前诺故复有所云倘得泛散南郎依秣陵佳气与通人秀生相与征酒课诗满捧而出岂失坐啸画诺耶语不云乎斐然成章人各有章偃仰澹淡歴落隠映者此亦鄙人之章也惟明公哀怜成其狂斐
答王澹生【汤显祖】
弟少年无识尝与友人论文以为汉宋文章各极其趣者非可易而学也学宋文不成不失类鹜学汉文不成不止不成虎也因于敝乡帅膳郎舍论李献吉于厯城赵仪郎舎论李于鳞于金坛邓孺孝馆中论元美各标其文赋中用事出处及増减汉史唐诗字面处见此道神情声色已尽于昔人今人更无可雄妙者称能而已然此其大致未能深论文心之一二而已有传于司冦公之座者公微笑曰随之汤生标涂吾文他日有涂汤生文者弟闻之怃然曰王公达人吾愧之矣而当其时门下于弟则有所谓心与而目成者人谁无情而忍不报施乎客曰呉士文而吾乡质文常有余质常不足以不足交有余辨给固不能相当精微亦不能相致无所相益有以相损因自引避不敢再谒尚书之门一参公子之席其风性然也又时知公子之意雅在气节不在文章文章已矣而窃观其时所号气节诸君者弟亦未敢深附易不云乎定其交而后求平其心而后语安其身而后动不然莫益之或击之矣迨其击之也而悔其交容有及乎且门下人地才美固与弟江外枯槁之士去就不同何也今之执政者非异人固门下之父行也执政尚将择疎鄙有才之士而近之况如通家之子也才而好远之岂人情乎夫以门下之才且亲尚负意气不肯自近其疎鄙有才之士负意气者固益以远矣然则肯自近于执政执政因而近之者其人又多非负意气而才者彼其时政公论安得不两而执政者之无所远闻殆非疎鄙寒士之过皆通家戚里子弟高者引嫌卑者昵附无有与言之过也以愚计之门下幸及此时强起除一间署郎得从容间见言事执政有当驩然承之误则愁然而献疑入则尽规出不以语人此亦事父执者礼然而因以阴就天下之大计亦不可谓非名节事也且执政所以不受言事者以为此毁人以自为名莫爱已也若门下以戚里晩进而规随其间又自匿不夺其名执政必以为爱已而不听其言者非人情也然惟门下可以就此正以门下有美才而负意气执政所重重之而不亲此必门下负其人地才美不思以用之或意他有所在先其疑形如此而言不听交不成此如学汉文者讥学宋文者皆未有以极其趣不足相短长也偶感门下推引过至及欲移病塞门似伤于憝世故不惜亹亹言之以门下昔日之心与而目成庶有当于斯言也
答凌初成【汤显祖】
不佞生非呉越通智意短陋加以举业之耗道学之牵不得一意横絶流畅于文赋律吕之事独以单慧涉猎妄意诵计操作层积有窥如暗中索路闯入堂序忽然溜光得自转折始知上自葛天下至前元皆是歌曲曲者句字转声而已葛天短而前元长时势使然总之偶方竒圆节数随异四六之言二字而节五言三七言四歌诗者自然而然乃至唱曲三言四言一字一节故为缓音以舒上下长句使然而自然也独想休文声病浮切发乎旷聪伯琦四声无入通乎朔响安诗填词率履无越不佞少而习之衰而未融乃辱足下流赏重以大制五种缓隠浓淡大合家门至于才情烂熳陆离叹时道古可咲可悲定是名手不佞牡丹亭记大受吕王绳改窜云便呉歌不佞哑然笑曰昔有人嫌摩诘之冬景芭蕉割蕉加梅冬则冬矣然非王摩诘冬景也其中骀荡摇曳转在笔墨之外耳若夫北地之于文犹新都之于曲余子何道哉
答张梦泽【汤显祖】
丈书来欲取弟长行文字以行弟平生学为古人文字不满百首要不足行于世其大致有五弟十七八歳时喜为韵语已熟骚赋六朝之文然亦时为举子业所夺心散而不精乡举后乃工韵语三变而力穷诗赋外无追琢功不足行一也我朝文字宋学士而止方逊志已弱李梦阳而下至琅琊气力强弱巨细不同等赝文尔弟何人能为其真不真不足行二也又其赝者名位颇显而家通都要区卿相故家求文字者道便其文事闗国体得以冠玉欺人且多藏书纂割盈帙亦借以传弟既名位沮落复往临樊僻絶之路间求文字者多邨翁寒儒小墓铭时义序耳常自恨不得馆阁典制着记余皆小文因自頺废不足行三也不得与于馆阁大记常欲作子书自见复自循省必参极天人微窈世故物情变化无余乃可精烱弘丽成一家言贫病早衰终不能尔时为小文用以自嬉不足行四也元以前文字除名人外不可多见颇得天下郡县志读之其中文字不让名人者徃徃而是然皆湮没无能为名名亦命也如弟薄命韵语自谓积精焦志行未可知韵语行无容兼取不行则故命也故时有小文辄不自惜多随手散去在者固不足行五也嗟夫梦泽仆非衰病尚思立言兹已矣微君知而好我谁令言之谁为听之极知知爱无能为报喟然长叹而已
答李乃始【汤显祖】
仆年未及致仕而世弃已久平生志意当遂湮灭无余独丈每见有昵仆之色毎闻有赏仆之音仆万有一中不无私念秋柏之实枯落为陈偶有异人过而餂之曰此不死之饵也则必有采而蓄之以传其人者而自度清羸恐一旦为秋柏之实不能不倚丈为异人也独自循省为文无可不朽者汉魏六朝李唐数名家能不朽者亦或诗赋而已仆于诗赋中所谓万有一当为丈不朽者过而异之文章不得秉朝家经制彛常之盛道旨不为三氏原委所尽复何所厝言而言不朽仆极知俗情之文必朽而时官时人辄干之不置有无可如何者偶而为之实未尝数受朽人之请为朽文也然思之亦无复能不朽者北来人才未有听睹才识如丈年纔不惑庶其图之仆观馆阁之文大是以文懿德第稍有规局不能尽其才久而才亦尽矣然令作者能如国初宋龙门极其时经制彛常之盛后此者亦莫能如其文也习而鬯之道宏以远诚知且朽犹欲逾于莫之示而无所闻者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四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四十六
(明)贺复征 编
○书四十二
答利西泰【明虞淳熙】
不佞熈陈留人也越故有蛮夷之虞而不佞自陈留徙越称中国之虞越人君子数为不佞言利西泰先生非中国人然贤者也又精天文方技握算之术何公露少参得其一二欲传不佞会病结轖眩瞀不果学亦不果来学时时神徃左右恍石交矣既而翁太守周野出畸人十篇令序弁首惭非玄晏妄讥玄白负弩播粃聊尔前引故当转尤酰鸡障耳不佞生三岁许时便知有三圣人之教声和影随至今坐鼎足上不得下侧闻先生降神西域眇少释迦将无类我鲁人诋仲尼东家丘忽于近耶及受读天堂地狱短长之说又似未翻其书未了其义者岂不闻佛书有云入无间地狱穷刼不出他化自在天尊一昼夜为人间一千六百岁乎推此而论定有遗瞩夫不全窥其秘而辄施攻具舍卫之坚宁遽能破敢请徧阅今上所颁佛藏角其同异摘其瑕衅更出一书悬之国门俾左袒瞿昙者恣所弹射万一鹄无饮羽人徒空箙斯非千古一快事哉见不出此仅出謏闻资彼匿笑一何为计之疏也藉令孜孜汲汲日温时习无暇尽阅其书请先阅宗镜録戒疏发隠及西域记神僧传法苑珠林诸书探微稽实亦足开声罪之端不然者但曰我国向轻此人此人生处吾尽识之安知非别一西天别亦释迦如此间三邹二老良史所不辨者乎古今异时方域辽邈未可以一人之疑疑千人之信也原夫白马东来香象西驾信使重译徃来不絶一夫可欺万众难惑堂堂中国贤圣总萃谓二千余年之人尽为五印诸戒所愚有是事哉兹无论其人之轻重直议其书之是非象山阳明传灯宗门列俎孔庙其书近理概可知矣且太祖文皇并崇刹像名卿察相咸峙金汤火书庐居谈何容易幸毋以西人攻西人一遭败蹶教门顿圯天主有灵宁忍授甲推毂于先生自隳圣城失定吉界耶不佞固知先生奉天主戒坚于金石断无倍师渝盟之理第六经子史既足取征彼三藏十二部者其意毎与先生合辙一寓目语便相袭讵知读畸人十篇者掩卷而起曰了不异佛意乎辽豕野芹窃为先生不取也嗟乎羣生蠕蠕果核之内不知有肤安知有殻况复肤殻外事存而不论是或一道惟先生择焉倚枕腾口深愧谦占穹量鸿包应弗标外
与焦弱侯【李贽】
人犹水也豪杰犹巨鱼也欲求巨鱼必须异水欲求豪杰必须异人此的然之理也今夫井非不清洁也味非不甘美也日用饮食非不甚切于人若不可缺以一旦也然持任公之钓者则未尝井焉求之矣何也以井不生鱼也欲求三寸之鱼亦了不可得矣今夫海未尝清洁也未尝甘旨也然非万斛之舟不可入非长生于海者不可以履于海盖能活人亦能杀人能富人亦能贫人其不可恃之以为安倚之以为常也明矣然而鹍鹏化焉蛟龙藏焉万寳之都而吞舟之鱼所乐而游遨也彼但一开口而百丈风帆并流以入曾无所碍则其腹中固已江汉若矣此其为物岂豫且之所能制网罟之所能牵耶自生自死自去自来水族千亿惟有惊怪长太息而已而况人未之见乎予家泉海海邉人谓予言有大鱼入港潮去不得去呼集数十百人持刀斧直上鱼背恣意斫割连数十百石是鱼犹恬然如故也俄而潮至复乗之而去矣然此犹其小者也乗潮入港港可容身则兹鱼亦苦不大也予友有莫姓者住雷海之滨同官滇中亲为我言有大鱼如山初视犹以为云若雾也中午雾尽收果见一山在海中连亘若太行自东徙西直至半月日乃休则是鱼也其长又奚啻三千余里者哉嗟乎豪杰之士亦若此焉尔矣今若索豪士于乡人皆好之中是犹钓鱼于井也胡可得也则其人可谓智者欤何也豪杰之士次非乡人之所好而乡人之中亦不生豪杰古今贤圣皆豪杰为之非豪杰而能为圣贤自古无之矣今日夜汲汲欲与天下之豪杰共为贤圣而乃索豪杰于乡人则非但失却豪杰亦且失却贤圣之路矣所谓北辕而南其辙亦又安可得也吾见其人决非豪杰亦决非有为圣贤之真志者何也若是真豪杰决无有不识豪杰之人若是真志要为圣贤决无有不知贤圣之路者尚安有坐井钓鱼之理也
答冯次牧书【陈继儒】
儒掷青衫以来毎欲絶尘自上从方外异人先生浪游名山神鱼乘浪灵鳌戴岳安徃而不得所之也老亲在侍束脰羁笯强为门生受经博糈以供朝夕于是复买书糈不足取酒于是复卖文亲没营塟偶得数弓地于余峰栉沐风雨栽挿松杉穿坎其侧以附容棺之墟于是复入山结数椽茅屋歌斯哭斯圉圉殆尽非有皇甫著述之癖又非有卢鸿乙草堂司空表圣之王官谷也田牧徃来浪相指目足下排荡先贤且欲引而置之千古竒人之上兹言大非所敢任独所谓不任侠不标榜窃尝劝之同志而鲜有应者夫有教无类非不择其类盖无类聚也危行言逊非危峩之危盖临深履薄之危也儒尝阅徐孺子传本豫章南昌人也徒步走江夏吊太尉黄琼又走太原会塟郭林宗母仆仆千里意欲何为当时标榜之风搀入士大夫膏肓骨髓中东京之祸那得不烈惟袁闳申屠蟠差觉清穏从此长养得管辽东龎襄阳二老出来而二老又絶无毫髪语言文字逗漏人间使后世无声可寻无楷可梯潜龙勿用吾师乎吾师乎食芹而甘愿以分献第足下代兴文苑独步江东丽典新声绎络奔会濯五湖之涛采夺万象之寒芒大业方新修涂伊始俟他年揖让夔龙退寻绮皓仆于此同炊黍未熟蒸梨正香不妨拭冷涕拨寒灰共话出世法于苕帚庵中也笺引记叙弟心口俱折所谓当今不得不以此事推卿懐中一瓣香遥向天益堂礼却其亦收我于懒榜末后否谢忱更具别楮
与孙立亭太宰书【袁宏道】
职以謭劣谬辱老先生知遇天髙地厚未足为比古人云感恩易知已难竭其爝光以助日月之万一职之至愿而故例见格初非本心寸功莫効五内若割一则感时事之多虞一则叹知已之难逢回首国门唯有飞涕而已今正论虽伸阴机犹伏崇正之本在于择人抑阴之道在于速断然以职揆之事理今之急务在补大僚而大僚未可必得莫若委曲补其小而易下者如光禄太仆之类万一有变则其人近而其位次亦相宜犹不至中流乞壶也所谓变者一曰内二曰外在内非臣子之所忍言然不可一日不熟虑也在外则东北之敌是已为今之计莫若起一二晓畅军事曾经战阵者分领蓟辽毋以寸朽为弃而又取监司五品以上才望出类者尽补京卿以实朝廷有阙则实补无阙则添注无补大僚之名而有人贤之实庶几得旨犹易夫添注非旧制也然不愈于国之空虚乎处今日之时正古人所谓权以济事者似亦不当拘拘矣目今考选一事尤为吃紧询之宜周而行之宜速其人当取其心地平而议论正者若但取赫赫之名而不论其心以才济佞其奸乃毒是不可不亟辨也所谓择人者此也今之议论纷纭以极除奸之道在辨其魁而断之独所言为国家者正也所言为家身者奸也论人有实迹不伤厚道者正也论人而牵枝带蔓语幽隠而意倾险者奸也直言时事无所依违者虽偏亦正也假借题目预为迎合者虽正亦奸也所谓抑阴者此也又有一种奸邪本非族类自知弥天之罪不容于世则又强附正论揑造书札以恐吓乡曲其言似忠其计甚诡尤当急辨职言止此临书惆怅不知所云
与友人论时文【袁宏道】
当代以文取士谓之举业士虽借以取世资弗贵也厌其时也走独谬谓不然夫以后视今今犹古也以文取士文犹诗也后千百年安知不瞿唐而卢骆之顾奚必古文词而后不朽哉且公所谓古文者至今日而敝极矣何也优于汉谓之文不文矣奴于唐谓之诗不诗矣取宋元诸公之余沫而润色之谓之词曲诸家不词曲诸家矣大约愈古愈近愈似愈赝天地间真文澌灭殆尽独博士家言犹有可取其体无沿袭其词必极才之所至其调年变而月不同手眼各出机轴亦异二百年来上之所以取士与士子之伸其独往者仅有此文而卑今之士反以为文不类古至摈斥之不见齿于词林嗟夫彼不知有时也安知有文夫沈之画祝之字今也然有伪为呉兴之笔永和之书者不敢与之论高下矣宣之陶方之金今也然有伪为古钟鼎及哥柴等窑者不得与之论轻重矣何则贵其真也今之所谓可传者大抵皆假骨董赝法帖类也彼圣人贤者理虽近腐而意则常新词虽近卑而调则无前以彼较此孰传而孰不可传也哉
与呉敦之书【袁宏道】
东南山川秀媚不可言如少女时花婉弱可爱楚中非无名山大川然终是大汉将军盐商妇耳自春徂夏游殆三月由越返呉山行殆二千余里山则飞来南屏五云南北高峰会稽禹穴青口天目黄山白岳水则西湖湘湖鉴湖钱塘江新安江而五泄为最胜在诸暨县百里外百幅鲛绡自天而挂洞则玉京烟霞水乐呼猿之属玉京竒甚泉则龙井虎跑真珠之属其它不记名者尚多友则陶周望公望虞长孺僧孺王静虚皆禅友也然皆禅而诗汪仲嘉梅季豹潘景升方子公皆诗友也然皆诗而隽就中唯周望与弟相终始相依三月僧则云栖戒山湛然立玉云栖古佛戒山法王湛然立玉禅伯也其它琐琐者固不暇辱纸笔所可喜者过越于乱文集中识出徐渭殆是我朝第一诗人王李为之短气所可恨者杭州假髻太阔绍兴搽粉太多岳坟无十里朱楼兰亭一破败亭子袁中郎趣高而不饮酒潘景升爱客而囊无一钱其浪游之趣非笔所能描冩兄见帖自当会之弟游览诗章近亦成帙其中非惊人语则嗔人语嗔人者为人所嗔也昨长洲公已觅去发刋弟尝谓天下有大败兴事三而破国亡家不与焉山水朋友不相凑一败兴也朋友忙相聚不及二败兴也游非其时或花落山枯三败兴也弟兹游可谓兼之岂非前生报縁哉
与友人论文【焦竑】
窃谓君子之学凡以致道也道致矣而性命之深窅与事功之曲折无不了然于中者此岂待索之外哉吾取其了然者而抒冩之文从生焉故性命事功其实也而文特所以文之而已惟文以文之则意不能无首尾语不能无呼应格不能无结构者词与法也而不能离实以为词与法也六经四子无论已即庄老申韩管晏之书岂至如后世之空言哉庄老之于道申韩管晏之于事功皆心之所契身之所履无丝粟之疑而其为言也如倒囊出物借书于手而天下之至文在焉其实胜也汉世蒯通隋何郦生陆贾游说之文也而宗战国晁错贾谊经济之文也而宗申韩管晏司马相如东方朔吾丘寿王谲諌之文也而宗楚词董仲舒匡衡扬雄刘向说理之文也而宗六经司马迁班固荀悦纪载之文也而宗春秋左氏其词与法可谓盛矣而华实相副犹为近古至于今称焉唐之文实不胜法宋之文法不胜词盖去古远矣而总之实未澌尽也近世之文吾不知之矣彼其所有者道耶德耶事功耶蔑其实而欲妄为之词身居一室而指顾寰海之图家盖屡空而侈谈崇高之飨非独实不中窽乃其中疑似影响方不自快又安能了然于口与手乎夫词非文之急也而古之词又不以相袭为美书不借采于易诗非假涂于春秋也至于马班韩栁乃不能无本祖顾如花在蜜蘖在酒始也不能不藉二物以胎之而脱叶陈骸自标灵采实者虚之死者活之臭腐者神竒之如光弼入子仪之军而旗旌壁垒皆为变色斯不谓善法古者哉近世不求其先于文者而独词之知乃曰以古之词属今之事此为古文云尔韩子不云乎惟古于词必已出降而不能乃剽贼夫古以为贼今以为程故学者类取残膏剰馥以相鳞次天呉紫鳯颠倒短褐而以炫盲者之观可不可也苏子云锦绣绮縠服之美者也然尺寸而割之错维而纽之则绨缯之不若今之敝何以异此以一二陋者为之不足怪也乃悉羣盲以趋之谬种流传浸以成习至有作者当其前反忽视而不顾斯可怪矣学古者知有道而已道之能致文不文皆无意也而况茍以冀人之知乎仆雅不能文又力薄涂远方图其大者而奚暇于此辄因执事之论一出其狂言惟有以教之幸甚
上沈龙江【许獬】
某自少时伏读公为宗伯时所为举业式颁行天下者则已知当朝有沈龙江先生鋭意斯文以世教为已责既壮守其辙不敢变遂叨一售官中秘未数月而公膺天下之新命入赞大政为天下宰某私喜自语贤者固不负其位位宗伯也宗伯主文章风教即以文章风教为已责宰臣知天下政独不以天下政为已责乎而释之乎文章虽系世道污隆于天下之利病安危要不甚急若大政一失则所闗于天下甚大所闗于公之出处亦甚大自古大臣以礼进退始终其节不污者世多有之其去而复起而能厌人望者鲜矣其复起为天子之宰而能厌人望使无憾者则又鲜盖非独任大责重者之未易为力也亦以望方新则难塞一不如意而苛论我者倍常时始爰立之命下人曰上以人望用公有曰非也利其衰且弱不争事可以惟吾所欲为又有非之曰否果若此曷若无之之为愈也阁位阙不偹者乆矣果若此曷为独畀公盖以公忠勤可属又久居田间习知天下人情所苦乐行且视公所引当否为举罢及公之辞也人谓公必不来夫公尝谓上卿致政功立名成年七十余老矣复何求而来有应之曰然公功立名成又老矣复何求而来倘其来必不茍又有曰然来而茍不如不来有谓今天下有一事乃举世所共毒而上心所甚甘曩欲罢而不忍罢也公虽争必不听来何益有谓上久虚大位待公必有以异公且既尝欲罢之矣公争之或听其可以来嗟乎听与不听于公何所重轻独所谓争不争与争之力不力则天下之所为觇公而高下其议者尽在于是昔里革罟正也而断鲁公之罟屠蒯膳夫也而彻晋侯之膳张释之公交车令也追止太子梁王之车且劾治其大不敬状至使人主为屈已谢过而后得释郅郓门尉也死拒车驾毋得夜入所辖门至移从他门乃得入此皆卑官小吏能举其职卒光史籍令名无穷矧上此什伯者乎故职茍举矣虽以罟正膳夫公交车令门尉之官卑宠薄而犹为道行职茍不举虽贵为公相而犹为道不行也茍足以行其道虽以罟正膳夫公交车令门尉之官卑宠薄而人犹愿为之茍不足以行其道虽贵为公相而人犹耻之而不为若曰吾自有潜移黙夺之术无事乎悻悻决去就若小丈夫者之见则非庸愚所能知也某浅陋无知识惟习闻孔子所谓大臣以道事君之义谨拭目观公之所为惟公审所处幸甚
答鹿门先生【黄汝亨】
不肖时有师心之僻每怪世之经生家露才吊诡暗于文章宗匠之旨深悔曩者刻意之误而务思折衷于道其合不合所不敢遽信而明公今且题之以太羮玄酒黄锺大吕有贤子婿之托而宠之登坛盖不胜沾沾而亦不胜次且也已而三复所谕科场应试之文如走马泝流令人应接不暇此属决拾穿杨之策所以爱不肖而妨其过以为贤子婿虑者甚至然不肖有心不敢匿其烱烱一念以诳大贤惟明公垂听大都士之遇不遇有命而天之生才未尝无用人第枉其才而用之用之雕镌用之诡合其意气扬诩差亦胜于声伎狗马纨袴之习总之皆天壤浮游之物昔人所谓异趋均亡羊者殊可痛悼故窃谓父兄之所以教子弟者与先生之所以教门人当以醇静心体为第一义即次明白经术即次博秦汉间之粹而近道者与大苏之流畅程朱之真实而就其才之所近以自求其至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蔂而行故子弟门人有邹鲁之行而卒未尝不收风云之略其罪在有司而不在学士其志虑专一可以成议拟而行变化而其父兄先生第日论其文之是不是不复责其有司之遇不遇如其是也乌能迁心易虑以揣摩不可知之有司如其非是谓之诡遇而他日居官为理亦多有不可踪迹而与草木俱腐贩者其始不可不慎如少陵所谓语不惊人死不休此词人之雄作欺漫一世语而子云之玄也亦子云之所谓寂寂寞寞于世俗人者耳岂道家之所贵哉而柰何以之自好且以尝试于名利之场者乎然欲醇静心体令如水止镜明非少离家系幽栖静室则不可欲明白经书义博覧古人之文而证其旨非良友观摩互生疑辨则不可决不敢以不经之文不类之友为俗师自误而遗门墙之玷也乞明公以广大心采末议而必行之而他有才子弟潜心斯文者即贫士亦为收之为千里道远之具不肖当慨然如命为王守溪为唐荆川为顾中江皆吾家药笼中物矣虽然藉以三子之文而出于诸生未遇者之手恐世亦未必有九方氏也仲尼不云乎狂者进取况既有来约为计良远明公勿以为迂勿以为不逊而熟计审处焉幸甚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四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四十七
(明)贺复征 编
○书四十三
与谭友夏书【明锺惺】
曹始能清深之才也惜其居心稍杂根不甚刚凈是以近日诗文有浅率之病亦是名成后不交胜已之友不闻逆耳之言所致子夏曰我过矣我过矣我离羣而索居亦已久矣然其所谓浅率亦就我法及古法中见之其言我辈诗清新而未免有痕却是极深中微至之言从此公慧根中出有痕非他觉其清新者是也昔人有言其自为谋也则过其为先君谋也则忠曹公之谓矣弟近答友人书亦云我辈诗文到极无烟火处便是机锋此语甚深可思也痕亦不可强融惟起念起手时厚之一字可以救之如我辈数年前诗同一妙语妙想当其离心入手离手入眼时作者与读者有所落然于心目而今反觉味长有所跃然于心目而今反觉易尽者何故落然者以其深厚而跃然者以其新竒深厚者易久新竒者不易久也此有痕无痕之原也恐后之视今犹今之视昔耳此语对浅人则如说梦矣
与高孩之观察【锺惺】
向捧读回示辱谕以惺所评诗归反复于厚之一字而下笔多有未厚者此洞见深中之言非孩之先生不能为此语非弟亦不能为此语然而有说夫所谓反复于厚之一字者心知诗中实有此境也其下笔未能如此者则所谓知而未蹈期而未至望而未之见也何以言之诗至于厚而无余事矣然从古未有无灵心而能为诗者厚出于灵而灵者不即能厚弟尝谓古人诗有两泒难入手处有如元气大化声臭已絶此以平而厚者也古诗十九首苏李是也有如高岩峻壑岸壁无阶此以险而厚者也汉郊祀铙歌魏武帝乐府是也非不灵也厚之极灵不足以言之也然必保此灵心方可读书养气以求其厚若夫以顽冥不灵为厚又岂吾孩之所为厚哉曹能始谓弟与谭友夏诗清新而未免有痕又言诗归一书和盘托出未免有好尽之累夫所谓有痕与好尽正不厚之说也弟心服其言然和盘托出亦一片婆心婆舌为此顽冥不灵之人设至于痕则未可强融须由清新入厚以救之岂有舎其清新而即自谓无痕者哉若夫灵而近于厚惟吾孩之及闽蔡敬夫而已此则风气性灵所具非学之所至也何时得相聚一细论之
寄祈年【袁中道】
自到山中阅藏习静看山听泉不图为乐一至于斯已倾囊市得一峰将于其下建庵而老焉誓毕此生苦心参究了佛祖一大事因縁决不奔波红尘终日为人忙也汝年正少自当向学支持门戸使我得心安为世外闲人即汝至孝吾往时所以不长往者以汝二伯在友于至笃不能相舍耳今何时也匠人辍成风之巧伯子息流波之音立雪无影惆怅何言惟觉青山解语緑水知心伊蒲可以续命贝叶可以忘年暮春三月河渚暂归柴车可驾当一归来旋即入山不停晦朔何者吾赋性坦直不便忍嘿与世人久处必招愆尤不若寂居山中友麋鹿而侣梅鹤此其宜居山者一也又复操心不定朱紫随染近繁华即易入繁华迩清净即易归清净今繁华之习渐消清净之乐方新而青山在目縁与心会此其宜居山者二也兄弟俱阐无生大法而为世縁迫逼不得究竟今居山中一意理会一大事因縁必令微细流注荡然不存此其宜居山者三也骨肉受命悭薄惟尽捐嗜欲可望延年业縁在前未能尽却必居山中乃能扫除此其宜居山者四也生平爱读书但读书之趣须成一片俗客熟友数来嬲扰则入之不深得趣不固深山闭门可遂此乐此其宜居山者五也盖我之往山乃从千思万想中得来誓捐躯命以守此志且鳯凰不与凡鸟同羣麒麟不代凡驷伏枥大丈夫既不能为名世硕人洗荡乾坤即当居高山之顶目视云汉手扪星辰必不随羣逐队自取羞辱也因汝可与言故略及之
答须日华【袁中道】
不肖体中大已复原造物者赉以此生出戸看山闭门读书何所不乐想仁慈亦为欣畅也本拟歳晏一觐清光而寒氛尚重初愈之躯未敢犯之闻沉香亭已有次第冀以元夕前后来侍杖履一笑为乐有羊叔子自不可无邹润甫辈也病中检近年诗文多有遗失不得已寿之于梓已成二卷呈览余者诎于力一时未能卒业不肖谬谓本朝修词歴下诸公力捄后来凡近之习故于诗字字取则盛唐然愈严愈隘廹胁情境使不得畅穷而必变亦其势然先兄中郎矫之多抒其意中之所欲言而刋去套语间入俚易惟自秦中归始云我近来稍悟诗道今华嵩游草是也紧严深厚较徃作又一格矣天假以年进未可量前此诸撰原非税驾之所昔李邕书法谓学我者拙似我者死不肖于中郎之诗亦然总之本朝数百年来出两异人识力胆力逈超世外龙湖中郎非欤然龙湖之后不能复有龙湖亦不可复有龙湖也中郎之后不能复有中郎亦不可复有中郎也至于诗之一道未必有中郎之才之学之趣而轻效其颦似尤不可耳何者言之无文行而不远情虽无所不冩而亦有不必冩之情景虽无所不收而亦有不必收之景色泽神理贵乎相宣三日新妇与野战骄兵等一病也不知明公以为何如偶有臆见信笔书之不觉话长统容面晤不一
与张绍和【方应祥】
舟车草承惠佳叙所以发明文章之变化如披云霞光怪闪倐又如探渊海无所不有而恍惝不测吾兄自冩生平握笔之妙耳伯霖稍当一班弟何堪以其羊质忝冐虎皮哉所发明文章变化之妙三复于斯跃然使人有望三神山而冀飞举之心焉足下冶造之德不敢不膺佩也弟当今拙士之首也呕心斯艺以为宁左一日之遇必不肯佚千古之事与负寸心之知方夫年未满五十而蒲栁之质已凋伯霖从旁怜之遂以其甘易我之苦斯编所列悉伯霖槖钥而鼓舞之每篇之成浮白呌赏弟顾不能自信也徒改寸心而遇仝于左足下又过而许之天下岂有欺人张绍和哉毋亦怜其居常之苦故设此方便以拔济之犹我佛之度难陀耳此意弟又心感之矣五十之年头颅如此于古人失路之忾无不歴于今人得意之境无一有以为任吾顽梗而不受人制三寸不聿已尔即不为子云老不晓事宁甘学徐娘傅粉称娇矢将修吾初服以冯造物所寘耳足下肯又过而许之乎三年端居饮血读礼风霜冰雪刻露清秀征诸佳叙兄之转解于此道可知矣春夏之间遂可以惊人语来湖山无恙足供砥切也我企不浅唯亟图之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四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四十八
(明)贺复征 编
○书四十四
答夏彛仲论文书【明艾南英】
别彛仲三年而会于娄江又相将入练水舟中快谈上下数千年虽间有异同度其同者圣人复起不我易也度其异者彛仲将来终与我同目前所异自彛仲之过不患彛仲不我从也使我接兄教三复思之首尾结意皆在修辞二字而其究竟一说则要归于献吉于鳞元美三子以为三子皆能修辞未可非而末后言辞之究竟则曰句字崇饰而已矣嗟乎吾兄何其视古人太轻视今人太重耶夫以司马子长刘向昌黎永叔之文兄舎其根本六经与其法度章脉变化生动雄深古徤之大者不论而曰止于辞则视古人太轻也且又取易诗书春秋三传而亦曰是皆古圣人饰字而为之则视古圣人又太轻也因而及于浮华补缀涂东抹西左剽右窃取史汉句字割裂而饾饤之如今之王李者皆得附于圣人修辞之旨是又视今人太重也兄以句字崇饰尽修辞之义则请为兄先言辞之原而又以刬尽辞华归之平淡者为非则又请与兄言古文之辨可乎子曰修辞立其诚未闻以浮华为诚也又曰辞达而已矣未闻以臃肿骈丽为达也书之言曰辞尚体要有体有要则今日章旨结撰之谓而非以饾饤剽窃句字为体要也盖古人之所谓辞命辞章者指其通篇首尾开阖而言非以一黄一白一朱一黒俪字骈音而为之辞如此则今古文章何必司马迁刘向何必昌黎永叔只一六朝人可谓辞华之极矣则兄且铢铢而法之乎即如太史公弟与兄所首推者然每读其文譬之神龙行天雷电惚恍而风雨骤至百昌万物承其汪濊皆各有生动妍泽之意此岂可以句字求之今试取史记去其所载尚书左国及屈原长卿骚赋之文而独取太史公所自为赞论序畧者读之其句字可谓悃质无华矣太史公岂不能效易效书效诗效三传而为之乎无他时代各有所至效昔人而赘其句字未有不相率归于浮华者若兄之所为俚雅则有分矣每见六朝及近代王李崇饰句字者辄觉其俚读史记及昌黎永叔古质典重之文则辄觉其雅然后知浮华与古质则俚雅之辨也百物朝夕所见者人不注视也则今日献吉于鳞元美剽窃成风之谓也用功深者收名也远不为当时所共怪则必无后世之传则韩欧大家与今日有志斯道力排陈言不为浮华补缀之谓也盖所谓陈言所谓浮华者韩则指晋魏齐梁而言欧则指唐季五代而言今日之君子则指王李而言其为戛戛乎陈言之务去一也其为用功深为当世所共怪一也其推尊司马迁刘向贾谊董仲舒者得其雄深浑徤古质而幽远非若王李之推司马迁刘向得其皮毛剽窃涂抹使十岁竖子皆能赘其词窃其字而遂谓之修辞也然则兄之所示乃弟之所以尊韩欧卑王李耳弟之所谓陈言兄以为修辞可乎弟以古质尊史汉兄以浮华尊史汉可乎若夫篇不择句句不选字饾饤而出之则王李是已古之人未有也即学韩欧者亦未之有也至于以平淡为非则兄悞矣夫平淡古质不为烦华者古文之别称也兄知古文之所以名乎今之时以碑铭序记传为古文对八股时萟而言耳古人未有八股时文所称古文者安在如以碑铭序记为古则韩欧有之王杨卢骆辈皆有之欧阳公得旧本韩文乃始知为古文其序苏子美曰子美之齿少于予而予学古文乃在其后盖昔人以东汉末至唐初偶排摘裂填事粉泽宣丽整齐之文为时文而反是者为古文譬之古物器其艶质必不如今此古文之所以为名也若以辞华为古则韩之先为六朝欧公之先有五代皆称古文矣今之王李其文无法其句甚鲜其究也甚腐吾尝取其稿观之掩巻而观其题辄能测其中所用官名所用地志所起所收若何什不爽一后生小子不必读书不必作文但架上有前后四部稿每遇应酬顷刻裁割便可成篇骤读之无不鲜华浓丽韩欧复生戛戛乎陈言之套耳兄以为时文乎古文乎绚烂夺目细按之一腐务去必自王李两人始世间聪明学问不多得兄高视阔步柰何一以挽近自安如斯也至于以山水平远衢术坦直为文之极者弟何尝有此语得无见拙刻中有平远堂社序而举其一说以相难乎此因题发义且为近日作时文诡僻者论耳非论古人也然即就兄论究之则山之巉险壁立絙而度栈而行水之怒涛飞沬此惟一气为万物母者能之盖元气磅礴随物赋形东坡所谓非平淡也绚烂之极也此岂崇饰句字所能得又况乎古所谓辞者非崇饰句字之所尽乎元美晩而自伤其文稍进而兄与人中必言其不然恐元美有灵亦不以二兄为知已也此不必细辨独人中为兄所爱兄且教之诲之裁之抑之使其气静而心细无徒如泛交者一呼百诺也舟次草草惟照亮不宣
答陈人中论文书【艾南英】
人中足下向在娄江舟中彛仲示我足下时艺数首不佞读之颇觉落想异人虽中间操纵未纯然度为此不难及在舟中见足下谈古文辄诋毁欧曾诸大家而独株株守一李于鳞王元美之文以为便足千古其评品他文皆未当不佞心窃叹足下少年未尝细读古今人之书而颠倒是非需之十年后足下学渐充心渐细渐见古人深处必当翻然悔悟目前不必与之诤也及足下行后则从友人得见足下所为悄心赋乃始笑足下向往如是耶此文乃昭明选体中之至卑至腐欧曾大家所视为臭恶而力排之者不佞十五六岁时颇读昭明文选能效其句字二十岁后毎读少作便觉羞愧汗颜而足下乃斤斤师法之此犹蛆之含粪以为香美耳故张目骂欧曾骂宋景濓骂震川荆川足下所寳持如是不足怪也及使者来发足下书本欲置之不辨然不佞怜足下之才而又哀足下之未学悯足下之堕落则不得不正告足下足下书甚冗然其大意乃专指斥欧曾诸公以为宋文最近不足法当求之古而其究竟则归重李于鳞王元美二人耳何足下所志甚大而所师甚卑也足下谓宋之大家未能超津筏而上又谓欧曾苏王之上有左氏司马氏不当舎本而求末夫足下不为左氏司马氏则已若求真为左氏司马氏则舎欧曾诸大家何所由乎夫秦汉去今远矣其名物器数职官地里方言里俗皆与今殊存其文以见于吾文独能存其神气耳役秦汉之神气而御之者舎韩欧奚由譬之于山秦汉则蓬山絶岛也去今既远犹之有大海隔之也则必借舟楫焉而后能至夫韩欧者吾人之文所由以至于秦汉之舟楫也由韩欧而能至于秦汉者无他韩欧得其神气而御之耳若仅取其名物器数职官地里方言里俗而沾沾然遂以为秦汉则足下之所极赏于元美于鳞者耳不佞方由韩欧以师秦汉足下乃谓不当舎秦汉而求韩欧不佞方以得秦汉之神气者尊韩欧而足下乃以窃秦汉之句字者尊王李不亦左乎足下曰舎舟不登而取舟中之一舰一橹濡裳而泳之曰吾不藉津筏而舟渡也不可也以为藉韩欧而至史汉犹之乎一舰一橹也是不然我既得其神而御之矣何津筏之有昌黎摹史迁尚有形迹吾姑不论足下试取欧阳公碑志之文及五代史论赞读之其于太史公盖得其风度于短长肥瘠之外矣犹当谓之有迹乎犹谓之不能径渡乎若乃窃史汉之句字自以为史汉在是矣是今之王李乃足下所谓一舰一橹舟中之一物耳足下又曰宋文好新而法亡好易而失雅夫文之法最严孰过于欧曾苏王者荆川有言曰汉以前之文未尝无法而未尝有法法寓于无法之中故其为法也密而不可窥唐与宋之文不能无法而能毫厘不失乎法以有法为法故其为法也严而不可犯予尝三复以为至言然不佞极推宋大家之文以其有法而其稍病宋大家之文亦因其过于尺寸铢两毫厘不失乎法视史汉风神如天衣无缝为稍差者以其法太严耳宋之文由乎法而不至于有迹而太严者欧阳子也故尝推为宋之第一人不佞方以法太严稍病宋人而足下谓其无法足下读古人书潦草如此不亦可笑乎若乃王李之文徒见夫汉以前之文似于无法也窃而效之决裂以为体饾饤以为词尽去自宋以来开阖首尾经纬错综之法而别为一种臃肿窘涩浮荡之文其气离而不属其意卑其语涩乃真无法之至者而足下以为有法可乎足下以赋病宋人诚是矣然天下安有兼材必欲论赋则奚独宋人自屈平而后汉赋已不如矣楚以下皆可病也然则足下悄心赋何不直登屈氏之堂而乃甘退处于六朝排对填事柔靡粉泽如是而讥宋赋恐宋人不受也宋之记诚有如赋如文者然亦其一二耳以此而病全宋是犹见燕赵之丑妇而遂谓北方无美女见呉之粗缯败絮而遂谓江南无美锦等耳如是而以变乱古法罪宋人宋人不受也足下又引李于鳞之言曰宋人惮于修词理胜相掩以为宋文好易之证然予则曰孔子云辞达而已矣未闻辞之碍气也辞之碍气为东汉以后骈丽整齐之句言耳彼以句字为辞而不知古之所谓辞命辞章者指其首尾结撰而通谓之辞非如足下之以矜句饰字为辞也故曰辞尚体要则章旨之谓也足下必以好易病宋而以文之最者必难遂谓易经时代最上古其文最难书诗次之春秋又次之礼经出汉儒故其文最条达居六经末以是为时代之升降审如此足下悞矣足下云易修辞最难时代最古故文最高书经次之足下读书梦耶醉耶易虽自伏羲然一画耳未有文字彖爻辞皆文王周公故谓周易尚书自尧舜始次夏次商乃至周去文周彖爻辞乃在千岁之前足下谓书在易后时代稍后文遂稍不难而次于易经何谬至此也且易之为经原由象数其体自与众作异若果以难为胜则周公之书如洛诰召诰大诰多士多方立政及大小雅颂等书当时何不并作爻辞体尽取初九初六潜龙牝马之说入之耶足下又谓礼经出汉人故文最条达以为文之高者必难卑者必易时代远者必难近者必易之证如此则何必汉儒礼传也孔子孟子可谓条达矣孟子想足下所不屑至于孔子足下冝稍恕之得无以条达遂谓论语病耶抑足下生平不悦宋儒遂并孔子论语视同宋儒语録不复论其文邪抑可谓孔子生春秋时故其文遂不及易经不及书诗耶且孔子左丘明同为春秋人而论语条达不同左传何也又不同后之公羊榖梁何也然且无论论语即易经上下系辞皆出孔子其语皆条达不似文周彖爻则足下亦将抹去孔子系辞不入易经独存文周彖爻辞耶文各有所主各有时代唐宋之不肯袭秦汉句字犹孔子之语必不为易书诗也如此论文足下必当以扬雄太玄唐樊宗师宋刘几之文为最矣无怪足下之贸贸然无所之也然足下所尊奉空同鳯洲乃正嘉近时人则似不必远语上古也足下又云唐后于汉故唐文不及汉宋后于唐故宋文不及唐如此则我明便当不及宋又何以有陈人中又何以有人中嘐嘐然所尊奉之王李耶宋之诗诚不如唐若宋之文则唐人未及也唐独一韩栁宋自欧曾苏王外如贡父原父师道少游补之同甫文潜少藴数君子皆卓卓名家愿足下闭户十年尽购宋人书读之然后议宋人未晩也足下又曰江之行灔滪最难势最竒至于海则平易坦直得金焦障之以比功北地济南为能与水争顺流反逆之势呜呼是何谬耶夫今之论文者譬之论水不必论瞿塘不必论金焦当论其有源耳江水惟有源故至瞿塘而能险激至金焦而能洄洑至海而能汪洋浩渺鱼龙百怪学之有源者何不可之有自北地济南之文出学者束书不观止取左国史汉句字名物编类分门率尔成篇套格套辞浮华满纸如今市肆卖寿轴祭文文字者然足下以为北地济南之文难耶易耶与水争势顺流耶逆流耶使其势难其文竒则不应无限代笔秀才供应衙门皆能效之也然则吾将反足下之言而告足下曰献吉于鳞元美譬则儿童也羣从而嬉甚乐也父师督责之以诗书则蹙额相向何则束于法也彼畏宋人首尾开阖抑扬错综之严而不能为也畏宋人之古质朴淡所谓如海外竒香风水啮蚀木质将尽独真液凝结而不能为也国无法则乱家无法则哗故即以此语劝人中立身立文于圣贤礼义之中而已足下又痛诋当代之推宋人者如荆川震川遵岩三君子嗟乎古文至嘉隆之间壊乱极矣三君子当其时天下之言不归王则归李而三君子寂寞著书傲然不屑受其极口丑诋不少易至古文一线得留天壤使后生尚知读书者三君子之力也足下何故而苛求之其文纵不能如韩如欧乃遂不如王李受足下一盼耶且足下于三君子中稍恕遵岩谓其少师秦汉此言亦谬矣遵岩少时抄袭秦汉句字其后悔之乃更作古文其少作今无一字在集中矣足下何从见之遵岩以其少作为臭腐而足下追叹之然则足下乳臭时更胜足下今日耶至于宋景濓佐太祖皇帝定制度修前史当时大文字皆出其手我朝文章大家自当首推其文或以应制故不甚畅其所言或一二率尔应酬出自门人编録者则诚有之要之师摹欧曾不可诬也足下姑取其序记传之佳者读之可及乎不可及乎景濓虽未足尽我明之长然自今论之未见有胜景濓者而足下又痛诋之何也震川集愿足下迟迟其论足下学至震川文至震川时驳之未晩今恐尚悬絶足下之论止此故答足下亦止此计足下之病源皆由不知古文二字业于彛仲书中言古文之详不再述也足下骄穉豢养不能远从明师足下之乡有娄子柔陈仲醇两公虽未得韩欧之深然皆能言其本末足下偹贽往请为师得其一言昼夜思之思无越畔然后读书十年徐徐与不佞论文未为晩也舟行匆廹草草奉复惟原照不一
再与周介生论文书【艾南英】
六月杪从陈元夫接兄腊月二十六日手扎乃知弟三度寄兄书皆未达而兄首赐弟书亦为人浮沉元夫所传则弟拜尊教之始也嗣从南京书舗廊舎亲又拜兄长牍并沈飞仲书旬日之中两捧瑶函喜极而舞嗟乎海内执词盟者不过数人与兄对谈犹敢含糊不尽乎弟前书中大约谓海内今日尊崇大士大力者更不知其浑古髙朴师法六经秦汉者何在而仅摭拾其一二辅嗣子玄幽渺诡俊之谭相与雕琢模糊甚至学繁露者竟以杜撰为繁露习郭注者竟以杜撰为郭注稍进者亦仅留心句字使其诡俊而先秦西汉髙古拙淡之气亡矣使人寃大士大力为晋魏抄手犹可言也使人置六经秦汉不道而降为六朝之卑弱纎俊软靡巧俪之文向时韩欧大家所掷弃不屑而力排之者今反奉为蓍龟又见之制举业则文气之卑乃自吾辈始之兄以为此罪将安归乎善乎兄之言曰世之将治其文多仁孝忠厚之言世之将乱其文多阴谋诡谲之谭此语非特谤吾辈者不知即尊奉吾辈者亦不知也再谕风气之迁有极有渐极者势之所畏而渐者机之所当预防兄以为今日犹渐而未极乎向者学我而死尚在草泽今皆在三百进贤冠矣取鼻祖之形而传之日传一纸十失其五日传十纸非复吾祖矣鼻祖之形如故也非吾祖而以为祖子孙之罪也不责其子孙而特罪其祖曰是其形固多变也有甘受其狱者乎承示经翼一选冝早行之弟当极扬其旨使我辈之文与三代同风即弟有文定文待二选不可以弟故而滞兄之传盖弟选意在存一代之文使人得观制艺中后先升降之变兄以经翼题篇宜简核而精志在存经不在备选也接兄札又喜兄为我觅得沈飞仲此书弟久为人所误羁阁三年有飞仲弟事毕矣至于兄所谓更有进焉者此事大有商量不知兄所抡经子史三集已成书否弟已手订秦汉以来至元文为歴代诗文选又订国朝诸公为皇明古文定矣所恨波神妬我半为所壊今将复理舟中所失恨匆匆无暇远游与兄面订然弟则谓古文一道今时士子半为时集所眯封闭尘腐无出头之日虽日告之以先王仁义礼乐之旨无柰其虚气所至不能复知妍媸之所在弟意尝谓告人以古文人必不能尽知千古文章独一史迁史迁而后千有余年能存史迁之神者独一欧公欧公之文毎提耳而命之人不知也况欲其遍读古人之书而知好乎弟于歴代诗文及皇明古文定二书外又有文剿文妖文腐文寃文戏五书以为正告人以古人不能知取文之无当者告之则人知避矣人人知避必发愤读书然后知古人髙深诚拙之所在不复为浮华补缀无根本之言矣文剿者弟尝笑为左国史汉为人生吞活剥固其当然然竟不顾义类之所安往往出自大老稍举一二太史公曰予登箕山其上盖有许由塜云盖相去千年疑其人之有无也每见空同鳯洲为人作志铭辄曰盖闻嘉靖年间有某老先生云此亦岂千年后疑词耶先汉兵农婚丧大费皆取给冯翊扶风京兆今朝廷大事户工二部实为之于大兴宛平无与也辄曰无以佐县官之急可乎不可乎十行之中非左国史汉不道我朝一代官名一部郡县为数公改换后世竟不知有顺天应天知府知县矣此文剿也而太仓歴下之文为多文腐则古之客难解嘲宾戏七启七发之类而今时尤众毎笑谓友人京山李本宁为人作诗序辄就其人姓氏起首使此公作我姓艾人诗序必当笔窘矣凡此真文腐也文妖则以扬子太玄为首而近日如文翔鳯所作古文辞及他同类者附之与夫毁谤孔孟之人皆在焉文寃则诸家墓志盖美饰非颠倒朝政相为贤不肖之论也以文为戏坡公不免作俑而袁中郎为甚今皆类成一部五种出而后天下知古文矣恨不时同兄面商也后场选愿兄止之我明之传传在前场耳论敷衍排比惟恐不多兄以为古有此体乎表浓丽而絶无踈淡流水之致策取分柱立比兄以为古有此体乎至于人文聚二选则愿兄以割爱为主割爱之意与经翼相辅而行不然犹恐以吾辈为口实也佳选领讫独兄所评拙稿弟并无一册今又简来书不见有便再寄一帙胸中如积不觉娓娓想兄读之当我两人一夕佳话也
上提学陈公祖书【艾南英】
月日某谨顿首献书于学宪怡云陈老公祖执事春间仰承执事明问以方今天下安攘大计及敝乡桑土绸缪之策下询愚生即欲削牍上呈而计是时执事已行部虔吉此后遗才大收考事戒严执事方却谢书牍故不敢以邮筒附条陈今场事已毕执政方释较阅之劳而留心天下大政敢不自献其愚窃谓桑土绸缪为敝乡计者小且上有两台有司府察吏安民不遗余力愚生无容置喙独安攘大计则以愚计之不必言其可为也但当言其不可为者而已矣言其不可为者然后所以为之之具可得而知也日读邸报言兵言饷言练习言修筑一切屯种赏罚招抚流移讲习车器火药如庸师之诂经套谈旧话充耳盈案此何足以当执事明问哉且夫事变之乘何常之有我有足恃者然后可以有所为我无足恃者则虽据胜局得天时饶地利不能成尺寸功即以今日论之自有外患以来无不言恢邉捣穴而主客劳逸之势既已悬隔入深援絶饷艰马疲情形莫测噤而不敢任者数年于兹矣今幸其大举深入犯兵之忌豢踞遵永使京军及诸道援卒廹之于内闗门之兵困守于外敌入我网罗去将安之此李牧之所以创匈奴也伪为形势与之持久别遣智勇能将劲兵数万从间道出辽渖彼空国而来势必返顾而我以锐兵尾其后巢可捣敌可殱此任城之所以策平壤也夫此二者万世之一时而我不能为者以我无可恃之具也故为今之计者言我之无可恃者而已愚生窃谓今天下可恃者有三不可恃而终不可变革者有四何谓可恃敌志剽掳凶残耳非有阿库达特穆津之劲畧其臣亦非乌珠萨里罕之俦亚其兵力非果异于中国也可恃者一向者边郡之民志在逃死不战而奔降恐后今皆死于降非死于斗也人自为守家自为战士绅之伦必不复为崔白闗永遵蓟之民大半习敌无他伎俩各有固志可恃者二敌虽非大创而去度一隅之地物力无几所掠子女所收奸细必减其士马刍粮之半声伎晏安渐习柔豢非休息数年不能大举可恃者三然则所谓可恃者度亦终不足恃也然而较论远近粗安物情以为可恃而已若夫必不可恃而不可变革者请与执事昌言而无忌可乎夫天下所首重者相祖宗朝杂收材望非尽出于词馆也今三岁而取三人未知殿试之殿最果与相业相为优劣乎又择二三十人以为庶常课之以唐诗正声文章正宗二三十人者又私收幕客作为馆试承习之文果与相业相上下乎由此低声缓步优游便安不数年而入纶扉身不习州县之劳足不履邉障亭堡山川险易之势士马刍粮钱榖出入之数尚未尽谙祖宗朝大典大制因革沿创未尽习也若尽取其人试之于执事大都如岁科两考三等生员耳如是而欲国富兵强可乎愚观先朝故老如杨文贞于忠肃皆于秀才儒士时留心天下之故从古至今未有处不负人望而出能任天下事者然必尽变馆阁之制又尽变天下之学术而后可以有为于天下执事以为能行乎不能行乎其次则请言天下之将夫古今名将多矣然未有不出于行伍不出于世将不出于土酋民豪者其人皆身歴战阵体有刀痕积累智勇自取阃钺又或家世将种私养死士器械工利法有师承未闻以罢落童儒失职书生稍习弓马畧通论策遂入武科者又或事例援纳贿请部院大约用二万金驯至叅游总兵虽使韩信白起生今之世必将饥寒流落老死草泽势不能徒手而致阃帅即令其便躬曲体巧剥军需屈事贵人亦失其所以为韩白矣然则使天下材武力战草野无文之人不费半钱积累功劳自致大将军则必先约束司马门使不如市而如水又将使兵垣之弹事经抚之荐录尽出于至公至廉又将尽取罢落儒童失职书生废武科而黜其人执事以为可行乎不可行乎其次则请言天下之兵夫今日之兵即国初口首垜集及征行之裔也愚生曩尝为文以赠卫帅其畧曰士之子未必能为士工之子未必能为工商之子未必能为商兵者取必于拳勇股肱射御击刺而欲令其祖父孙仍世世如国初从军时而曰兵之子必能为兵如今日之卫所者此事理之大不伦者也卫所单弱则势不得不编増徭赋以役土兵机快民壮又为虚文则解饷以充兵而总由于卫所之单弱为今之计当令天下之兵尽出于州县以兵之强弱为州县之殿最取机快民壮之糈以食之畧效汉之南北军唐之府兵使之三年随计吏更畨入卫更畨出戍二十而赋六十而归农其践更而有功者使天下之武职自把总以至总兵皆出是涂使武职之由民兵如科贡之必由于州县之学籍又如吏胥承舎人人得要一命之荣以州县之长令择州县之壮勇可以收游食可以役盗贼以州县之糈供州县之兵可以减军饷三年随计吏而畨休可以无虚伍冐饷占役之弊府州县之贤否黜陟以兵之强弱为程则必无老弱不堪之虞使武职皆出于民兵则良家材武不事科举之人皆可以致功名而尽汰天下之卫所取屯田子粒不以养无用卫所之军而尽以养州县之兵或并存之则改官运并漕■〈舟召〉使卫所不半耗于运军而核其壮勇以为兵民之辅行之久久斟酌损益非十年不能定救时之计执事以为可需待乎今岁之败议者归咎于汰兵勾引则尽汰卫所执事能任之乎改卫所之军变天下为汉南北军唐府兵其中因革损益冝时冝地执事能保行之者之尽善乎然欲强天下之兵断断必由此而后可其次则请言邉臣之事昔者赵代燕秦偏处一国非有吴楚江南之饷调遣主兵客兵如今日之纠合三方以奉闗门也然而古为之常有余今为之苦不足何也事权不一筭计不精责效太速稽防太严智勇俱困而无所施也执事以为今日边臣能如陈平以黄金四万斤间范増纵其出入而陈平无后患乎能如宋太祖之于郭进闗市之租尽以予军中如李汉超守关南属州钱贯尽以给与又令其私贩场规免商税乎不如此而欲养士以得死力用间以得敌情未之有也为今之计划数千里之地付智勇大臣使其生杀专置州县长令令其自署自辟一切叅游总兵听其自择材武智畧之人不必増兵不必转饷以闗门内外数千里之地食数千里之人守数千里之边台諌不得议其短长本兵戸部不得问其措置出入久任而责成之大可以灭敌小可以恢辽然执事保能得其人而任之乎任之其人能自始自终乎即如近者捣上之帅无补于牵制举朝知之天下皆知之虽其任事之人丧师辱国自败疆事罪不胜诛而议者又兼以是为罪案以斯知天下事未易任也夫四不足恃者既为执事言之则其可恃者在吾能变革与不能变革而已知其不可恃而不能革此今日之大忧也诚使将相得人兵制尽善边臣自行其志则一切言兵言饷操练修筑屯种招抚车器火器纷纷之说振领而裘挈纲举而目张果不足以仰辱明问矣知其不可变而因循成法尺寸而守之奉职无过不能大胜亦不大败此数岁之计也更张制度使国必富兵必强此数百世之利也执事冝何择焉舎此不图而今日増兵明日议饷増一兵饷如増一痈毒以溃其身而已矣惟执事者详之
答袁述之书【谭元春】
弟今春徂夏读书江夏西庵暗栢疎林想见李北海舍宅为寺之意万情不兴惟文章一道则不敢不以为可传修静寺颓然瓦囊耳我家北海宅作寺江汉滨非文章传之哉弟辈虽张口肆力空取标持而已君家先生所处之地所谓天下莫不与也弟辈今日所谓孰能与之也尝谓爱古人者絶不宜护其短传世者之精神其佳妙者原不能定为何处在后人各以心目合之而若其所不足人当指为疵累者夫安知后世之传不即在此而又安知古人所以坚取后世名者不明留此一叚以发其所议而因以传其佳妙耶无论古人之深远与近日君家先生之灵竒必有出于此者即济南诸公自有所以开人之议与以议而留天下后世之名夫岂茍也乎哉此不实致力于文事不回旋于今古之变决不知有謏人人益卑谤佛佛益尊之权理也如弟与君家先生恨未尝纳交然得与吾兄为知已则亦有通家之道所以不掩其疵累益成其灵竒者若或交之也耳夫推尊人以成已之高有之矣诋诃不可朽之前辈以成一敢说人能说人之声虽愚者知其不可述之竒士弟辈肝膈行径不可谓知之浅矣而哓哓致辨者凡以为文章之道疑义当析既于此深入岂肯浮爱其亲且君家先生神灵烱烱决与弟辈相闗岂肯虚就世上之浮名而不信弟辈为真爱者哉毎对人及书札中即称中郎有子竒絶毎向人诵为人子岂便为人奴语无不称快今书中又有不欲效颦先世反辱前休及上赖绳削以佐袁氏威仪等语决知吾述之为尊先生所瞑目矣今人所云云是以庸人待尊先生也尊先生决恨之无疑也聪明才人同是天地所私岂肯复作异同与造化相反哉亦惟省之念之而已
答锺伯敬书【谭元春】
曾见兄于骨肉之变不哭而神伤不伤而神寒今最后又遭此一惨私用为忧七月二十九日往迎叔静之柩得兄书始知近日看内典诵佛号一月之中斋食十五日即呉姬亦已长斋不食盐酪率其家人冩经诵经不以死者为可伤以生者为当悟此实福实慧也但往往见文人谈禅皆是前生带来种子一生汨没聪明中不得出后来欲以生死大事性命妙理了其聪明之案供其聪明之用悟虽若近于祖师修或不及乎凡夫凡夫者其聪明常不足一日一事之用胸中无一物先为之地止知有诵经冩经诵之既专冩之既苦为佛子所悯为福慧所依间一往来根据于身心之中虽不成佛亦自得力每于死时见小效验无爽者若文人熏修非不笃实专一以成佛为期而不知我之笃实专一必欲以成佛为期者是其聪明之所为也真聪明之所为能使已不用聪明而但恐聪明与福慧杂居不用聪明之意又与聪明杂居有时福慧来而未免有一习见习闻之物亦如琉璃光与之相参相映相为无穷则其冩经也最便于文人之手其诵之也便于文人之口而其薫修苦行身土相参也便于文人之志气才力聪明之用日新而不已聪明之局欲结而未能而生于聪明而死于聪明而已矣至于死而从前以成佛为期之愿有所不暇遂其伤生惜死之态反不及凡夫之从容者岂不笃实专一期于成佛者哉而死多如此何能无愧弟自西湖归已断杀终日侍老母病此心澹然居简行简又见郝静客死徐九郎一日暴卒因思世界之治不治文章之法不法游止之快不快竹木之秀不秀鬼神之灵不灵日月星辰之变不变总无一闗切而犹有敬身醒眼闲步朗懐不敢自蹈于非礼之动自蹈于有戾之物者以为不如是无以毕我二三十年一二十年中有生之趣味耳其实来生因縁超度人天似当不出乎此不宜仆仆合掌跏趺枯槁使我不可思之寂乐反驱使于不能已之聪明是则区区弟所以为吾子助也至于姬妾长斋礼佛诵经亦是添颜着色取怜生爱之第一事也遂欲以朝云之书经为龎家之法侣何其拘哉与兄常别惟今年无日不相忆如知山之人门前有佳山反忘之常劝其清晨开牕时即须精神警动作此山不易得想便日日门前受用此山且不枉知山人生在山前矣记去年湖上闻子将问及伯敬予答之曰伯敬者不是朋友直是终日拿来受用者耳呜呼遍天下皆朋友也谁知受用哉
答刘同人书【谭元春】
同人足下得兄书所以教我者甚至欲我上寻性命不易之理次究著述千秋之业微彰妙诣尽此二语仆直奉而行之耳有何说哉但性命之理痴黠不能尽人偶有所见亦是聪明业种非闗太始夫晋人所谓亹亹之处皆龙肉也即子瞻所谓猪肉亦龙肉也自以为啖而不知其已堕于谈古今相欺以至于尽可不大哀耶惟生来有志于述作不敢不尽心初年求之于神骨逾数年乃求之于气格又数年乃求之于词章前后缓急难易加减之候惟已得用之故常以此为快如有一医者自以为起病而参术二陈粱肉之序絶与人用之不同想其用浅也反如众人之用深其置轻也反如众人之置重亦必有所见焉至于进取一涂本其所热而性不耐烦轻就易去又所见人世君子皆以劳役博科名以耻辱博三公以负心之事博义称以人之死博安常抑其心之所热以就冰雪曰何必富贵乎而天分不高屡抑屡起始知伪隠者之亦难真不仕者之果为竒士也念自有所动此岂待人劝哉但髙兴为之不妨高兴止之亦可唐人所谓行藏繇兴不繇身仆今者盖用之矣同人足下仆素心仪以为才大而品坚昨舎弟相依之久益信斯语之不妄文正文成之间幸惟努力道子学畵惠之学塑各勿失时而已戊午之疏邀惠朝贤得使蒹葭倚玉直一笑置之耳偶遇此焚琴煑鹤之事当如不见不闻茍真有破胎杀卵之心任彼自作自受兄以为何如我与綗卿同人气类相合岂因同舟遇风方思亲信况所谓同舟者不过小儿辈剪一叶帋戏作艓子覆之溷渠间耳有何遇风哉今年一步未出门明年相思便当图晤也
答韩求仲书【谭元春】
西泠桥上之游泛志和宅畔之眠餐忽忽且十年矣其间桑溪芦岸磬烟渔火每一年率三四梦至其地况于大君子倾筐之爱着屐之欢手板看山两浆打水其为思忆自成颠倒尊札飞来笑与忭会忘其身之伏草土也贺则及之翻用为赙元春拜焉书云伧夫吐舌如箕歴年奎光偏破云雾而出自是知已快论然岂知婺星匿彩而翼轸之间仍如泼墨此亦章惇所为耶我辈从此悟去亦可以放懐寥廓之外矣去秋临场见家僮买芒屩回不觉自哂适夏长卿兄到门首讯动止送之以诗云尔舅家弁山十年无一字草鞋见试官不可谓憔悴然而此中憔悴极矣生平知音如敬夫伯敬俱先沦泉壤身亦颠毛荡然左车牙豁去改头换面犹不离臭帤终年如野马奔尘渴劳疲劳不能一再过呉兴虎林寻旧游于空冥澹冶之乡虽然当以勇行之明年办青鞵布袜遍游呉越击空明而叩寂寞决当从苕上始矣甲子晤彦直于燕惟长蘅子将印持孟阳令则君常辈作十年别如何可言明公晤诸君皆以游期告之谈梅口酸能无津津郑澹石不久当通书为言令则且告以尊指缁衣当笃非惟杵臼情深也前见文闲増补最妙所益拙作二篇评语过饰足知故人念我也舎弟惟元方一人以甲子儁而元声字远韵元体字服膺才格尤岳岳家有殊色不致玉帛而老女懒妇媒妁属于道亦事之可笑者不可不令明公知也两小阮并贤公子近如何公子龆年访我于舟只如昨日耳
家书【魏学洢】
前日王宁瑕归声息甚急闻有意陶汰京营尔时强敌在门人心易乱故前次家报请此事且缓今闻贼势稍杀及是时明其政刑百务当从此举矣请妄言整理京营之事昔周世宗自高平之战知禁旅不可用命简诸军精鋭者升为上军老羸者斥之又召募天下壮士择其尤者为殿前诸班繇是所向克捷宋艺祖踵其制又选壮士为兵様分送诸道召募教习俟其精练即送闗下又立更戍法使禁旅往来邉城以习勤苦士卒不至骄惰当今京营统御之法不审若何据愚遥揣当择数十将举见在京营兵使分练之分为四等或竒勇或善射拔为上等额外重赏次次赏又次留用又次斥如此则强弱分而军心劝矣甲乙支吾不必一旦操切渐阅则渐露渐露则渐删如此则法不骤而变自弭矣数阅之后并上等者为一军隶大将麾下优其食以风示诸军因择其技精者分拨诸军各以其技教之茍其教导有方团练有纪此即将材也如此则得兵即得将矣又诏河北郡县召募壮士补入京营不必千百成羣毎府选二三十人毎季进送盖募地近则无道理盘费之烦募数少则无冗弱諠哗之患到京试验上等者照例大将麾下次者亦照例分拨诸营听练如此则材武之士大半实辇毂矣诸将侵削多者行军法士卒狠傲者行军法如此则贪将有诛骄兵有诛纲纪自此立矣然后更畨出戍期而往期而还调遣无常地要在繇近渐远如此则禁旅皆斗士矣此整理京营之大畧也请再言郡国之兵昔太祖自京师达于郡县之要害皆立卫所按图而索约可得兵三百三十余万今大抵亡虑皆空籍矣最可忿者自抚台以至哨长无处不有常例钱上之所费甚烦下之所得甚苦是以从来兵变无不以刻减军粮为端今日急须选亷能之吏为廵抚为兵备各设无碍钱粮收召壮士充补行伍又于其中选择教师分门演习抚道旬日躬阅又取无碍钱粮格外奬励有罪者行军法如此则民间犷悍之士尽为国用可以阴消盗贼之党而一朝虎符四出不至仓皇召募此今日第一策也大抵兵所从出止调兵募兵两途而各有利害悬金购士市井无赖者欣然轻去其乡此募兵之利也而不娴教训其为害最大虽不娴教训而比诸市井稍为服习此调兵之利也而各有恒业闻调则沸前日嘉兴郡城几致兵变此其害又最大惟郡国先时募兵而邉塞临时调兵庶几得之无柰外臣虚文敷衍漠不经心此不可不严行黜陟以劝惩文臣者也且无论营兵即如毎县有守城民壮约三百名使此三百人者果皆骁勇之士则一城之内尽自不孤无柰负贩之徒虚名应役而吏胥勒取工食彼实不足以糊一家之口故坐置无用耳诚得精选骁勇择师训射毎月轮差巡盐捕盗有材立功者岁荐一二人军门标下听用如此则一县三百十县三千官府得人萑泽失党岂非有备无患之道乎要之一切要务须从畿辅近地始自杨守谦死颇沮忠良之气今日不可不精选守臣严行训练秋防孔棘正当日惜分阴谨述所明以备裁择
诉父寃书【魏学洢】
古权阉之杀贞良也以什伯数有死贬所者矣有死狱中者矣有死杖下者矣有死东西市者矣若乃累累然列跪奸弁前诃之诟之祼体辱之弛杻则受桚弛镣则受夹弛桚与夹则仍载镣杻受棍迭棍所中结为黒丁黒丁渐澌陷为深坎深坎上微裹药傅焉不再宿复加搒掠药裹为棍揭去棍棍击赤肉肉败蛆生淋漓零落肉堕阶墀者块如碗当此时宁特无力图生盖亦无力觅死矣而垂逝之日更严刑促之溽暑殷雷旨故迟不肯降越六七日始出尸牢穴中骸涨而黒面与鼻平入殓时不忍复道嗟乎悲夫足下读书万巻亦曾有惨毒如斯者哉先子刻苦一生并四壁亦非我有而竟坐贿三千三百金以死口口欲辟熊杨諌草传天下而竟坐熊杨贿三千三百金以死洢尝中夜环走想极成痴谓此时忽有人焉以三千三百金相贷如期以进如数以输彼纵意不在赃当用何名见杀茍得出诏狱入法司父子相抱一恸俱毙斯亦人生之极欢也而长安故旧自一二人外率视我如疫鬼间扣之辄使人从门缝中辞曰目与目相射也明日可暮来如期往阍人则厉声叱曰睡熟矣敢相溷耶明日可蚤来黒夜匍匐惴惴恐死逻卒手而讫不得一见幸见矣不过攒眉诫曰慎之予岂俟嘱者幸毋数数出也久之卒亦无所闻嗟乎悲夫开口告人非难无人可告之为难也屈膝拜人非难无人可拜之为难也独范阳长者焦然倡醵金之议深乡酷贫之士素不通姓名者莫不卖服物以相应然多者不过十余金寡者乃至大黄钱三四文伯夷有难岂于陵陈仲所能救哉信乎亷吏可为而不可为也亷吏可为而不可为者犹谓妻子贫困已耳今则受赇鬻狱罪延其孥反似贪吏可为而不可为不更寃哉已矣追比方始洢将就浙狱矣先子生事犹尔尔先子死有敢出而援我者乎纵幼弟踯躅于狱门老母行哭于道路义士或有矜惜者顾昔不能活父今以自活洢尤痛之嗟乎悲夫司马迁羞贫贱轻仁义颇亦谓谬于圣人今而知其言之恫也货殖庸可无耶游侠庸可无耶刺客庸可无耶先子死当塟首阳山侧洢若此自思塟要离墓傍耳天地鄙陿莫可共语昔槛车发平望高子啧啧竒足下不置侨良乡宾客傔从俱似遥领足下意者扶榇南返适又久与程君偕述才人经纬甚悉嘅然叹足下真英杰也■〈扌攵〉血而告之哀
与某夫人书【小青】
玄玄叩头沥血致启夫人台座下闗头祖帐迥隔人天官舎良辰当非寂度驰情感往瞻睇慈云分燠嘘寒如依膝下糜身百体未足云酬娣娣姨姨无恙犹忆南楼元夜看灯谐谑姨指画屏中一冯阑女曰是妖娆儿倚风独盼恍惚有思当是阿青妾亦笑指一姬曰此执拂狡鬟偷近郎侧将无似姊于时角彩寻欢纒绵彻曙宁复知风流云散遂有今日乎往者仙槎北渡断梗南楼狺语哮声日焉三至渐乃微辞含吐亦如尊旨云云窃揆彼衷未见其可夫屠肆菩心饥狸悲鼠此直供其换马不即辱以当垆去则弱絮风中留则幽兰霜里兰因絮果现业谁深若便祝髪空门洗妆浣虑而艳思绮语触绪纷来正恐莲性虽胎荷丝难杀又未易言此也乃至远笛哀秋孤灯听雨雨残笛歇谡谡松声罗衣压肌镜无干影晨泪镜潮夕泪镜汐今兹鸡骨殆复难支痰灼肺然见妆而呕错情易意悦憎不驯老母姊弟天涯问絶嗟乎未知生乐焉知死悲憾促欢淹无乃非达妾少受天颕机警灵速丰兹啬彼理讵能双然而神爽有期故未应寂寂也至其沦忽亦匪自今结褵以来有宵靡旦夜台滋味谅不殊斯何必紫玉成烟白花飞蝶乃谓之死哉或轩车南返驻节维扬老母惠存如妾之受阿秦可念幸终垂悯畴昔珍赠悉令见殉寳钿绣衣福星所赐可以超轮消刼耳然小六娘竟先期相俟不忧无伴附呈一絶亦是鸟死哀鸣其诗集小像托陈媪好藏觅便驰寄身不自保何有于零膏冷翠乎他时放船堤下探梅山中开我西阁门坐我绿阴床髣生平于响像见空帏之寂扬是耶非耶其人斯在嗟乎夫人明冥异路永从此辞玉腕珠颜行就尘土兴思及此恸也何如玄玄叩首叩首上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四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四十九
(明)贺复征 编
○书四十五【以下别体】
魏武帝报蒯越书
死者反生生者不愧孤少所举行之多矣魂而有灵亦将闻孤此言也
告弟僧谦灵书【宋王微】
弟年十五始居宿于外不为察慧之举独沈浮好书聆琴闻操輙有过目之能讨测文典斟酌传记寒暑未交便卓然可述吾长病或有小间輙称引前载不异旧学自尔日就月将著名邦党方隆夙志嗣美前贤何图一旦冥然长徃酷痛烦寃心如焚裂寻念平生裁十年中耳然非公事无不相对一字之书必共咏读一句之文无不研赏浊酒忘愁图藉相慰吾所以穷而不忧实赖此耳柰何罪酷茕然独坐忆徃年散处极目流涕吾不舍日夜又恒虑吾羸病岂图奄忽先归冥冥反复万虑无复一期音颜髣髴触事歴然弟今何在令吾悲穷昔仕京师分张六旬耳其中三过误云今日何意不来锺念悬心无物能譬方欲共营林泽以送余年念兹有何罪戾见此夭酷没于吾手触事痛恨吾素好医术不使弟子得全又寻思不精致有枉过念此一条特复痛酷痛酷柰何吾罪柰何弟为志奉亲孝事兄顺虽僮仆无所叱咄可谓君子不失色于人不失口于人冲和淹通内有皂白举动尺寸吾每咨之常云兄文骨气可推英丽以自许又兄为人矫介欲过宜毎中和道此犹在耳万世不复一见柰何惟十纸手迹封拆俨然至于思恋不可懐及闻吾病肝心寸絶谓当以幅巾薄葬之事累汝柰何反相殡送弟由来意谓妇人虽无子不宜践二庭此风若行便可家有孝妇仲长昌言亦其大要刘新妇以刑伤自誓必留供养殷太妃感柏舟之节不夺其志仆射笃顺范夫知礼求得左率第五儿庐位有主此必何益冥然之痛为是存者意耳吾穷疾之人平生意志弟实知之端坐向牕有何慰适正赖弟耳过中未来巳自愒望今云何不立自省惛毒无复人理比烦寃困惫不能作刻石文若灵响有识不得吾文岂不为恨傥意虑不遂谢能思之如狂不知所告■〈言朔〉明书此数纸无复词理略道阡陌万不写一阿谦何图至此谁复视我谁复忧我他日寳者三光割嗜好以祈年今也惟速化耳吾岂复支冥冥中竟复云何弟懐随和之寳未及光诸文章欲收作一集不知忽忽当办此不今巳成服吾临灵取常共饮桮杓自酿酒灵有仿像不寃痛寃痛
追答刘沼书【梁刘峻】
刘侯既重有斯难值予有天伦之戚竟未之致也寻而此君长逝化为异物绪言余论藴而莫传或有自其家得而示余者余悲其音徽未沬而其人巳亡青简尚新而宿草将列泫然不知涕之无从也虽隙驷不留尺波电谢而秋菊春兰英华靡絶故存其梗槩更酬其旨若使墨翟之言无爽宣室之谈有征冀东平之树望咸阳而西靡盖山之泉闻弦歌而赴节但悬剑空垄有恨如何
追与故宪副宗子相书【明王世贞】
友人浮系吴郡王世贞再拜陨泪移书故宪使宗君子相吾与子相琳宫托宿风雨如晦鸡鸣絶袂不谓今者遂乖各天每小展念五内推磔记仆扶服奔难时得邮信将子相一札问仆难所从起今何状作何策宛转词组千致读之呜咽涕涔滛下也适会卒卒无南去之便因循报章今便巳矣子相虽号就奄漠然而遗藻掞发英声踔踸仆遘祸属毛衔寃刺骨涂炭以来虽线息守魄而万念蹈冥子相如生不佞犹死则幽冥之轨未岐抑塞之衷尚可暴也向仆隶爽鸠子相后至称寮寀杯酒然诺之好而巳既当事贵人骤识贤者峻岭藻镜衣襟荐绅三事以降莫匪还徃而仆方逡巡守刀笔败裘羸马甘其俛陋乃子相不鄙从前顾尚书所得敝帚恱之下榻论心断金称利使仆忘弃援上之诫厌射鳏居之操济南吴兴二三君子牵挽左右亦既斐然么么诐侧之士谬意傅会吾党可以猎取浮名掩疵遂欲寻响而来聆声而去既戻厥望便生诤心以仆与子相为竒货卖之嗜者簧鼓牙舌指搐讳忌子相既不获安凤池而仆之余浸径沿尊人沬血回肠方寸虿螫欲逝不可在生无术试为子相数辛丙中故五六年仆南使子相移告半之实得三年耳休沐之夜卒相过从撃鲜酿醇刻烛命题赋就輙吟吟罢輙饮饮过輙醉鼓掌掀眉谈究古曩比兴所繇之旨上下数百千歳污隆之调角胜自贤徃徃移丙连五无复知旦坐是竒声不得尽閟时时有闻人间然未尝与子相只语及长安人事也毋论子相慎宻雅重仆即狂不检独不念家大人出没荆棘为于垣累乎且为文章不巳其效能使智者妬愚者厌弱者献谗力者出■〈扌必〉大抵势当然耳其所以乃在慕同调薄异巳疏易亲贱踰贵少加长增敖益惰遗落富势脱疎寒暄亲■〈目匿〉曲糵倦罢礼数此数者仆不幸与子相间有之彼长安人事大小象蠛蠓之度太空何挂吾子相目也今谓吾党日夜簸唇颊非刺长短不亦缪悖大寃哉至又谓仆与子相尝为文哭竹书姓名人以耸动大臣今甘心我记其人自陷梓后不佞窃以国家于法巳尽矣念居平游好脂肉絮酒一力助掩长揖而退当寛大显信之朝即扈輙脂习可免提汤同日之诛足矣岂有形之翰墨以干大僇者哉子相之于斯人固未半面也今者谓文出仆又谓出子相谓出仆也者阳为子相也者谓出子相也者阳为仆也者其阳为二人解也是不欲吾二人一存也于乎今吾身当之易耳而以中吾尊人哉仆虽存故不如子相也且仆年少不更练误録有司肉血躁热气志衡厉每多籍康嗜醉之癖而负斶斗抗名之傲间懐傅班投笔之志自庚戌变后尊人忽被非常之命洊治兵革仆虞深巢幕过目惩刈跬武山岳揺吻鳞尾功名二端等之啖蜡第令大宰御史考吏时称有不谨王生削职于计遂矣何图青蝇之巧变白为黒迅电之滥击蛰逮株仆不惮左手奉尺牍右手握欧刀于北阙之下所以拜跪乞哀延旦夕之息者冀日月之回照而雷雨之有时愤激暴伉非有益于生存故也事本末独子相知之仆呑声久矣不敢白之地上白之地下耳嗟乎子相仆独何心茍住世间不记单阏之歳西邸中语耳子相谓仆梦衣黄衣而牒者云云吾不复能久矣仆梦亦如是因相与诧叹惋然久之笑曰彼真以为能死余耶即使曹蜍李志虽至今生存何益也子相梦既以稍稍雠何独难仆哉德甫来言子相则不能无王融中郎恨作此寂寂竟郁拂酿病审尔子相不亦明珠抵鹊也居又闻子相之大人当得报投井几絶救之乃解子相寕能恝然逝也若妇竒妬未有子痛哉吾为歌三章诗近体三章其所欲吐而不敢者固不啻是兹与子相约异日冀得沐恩赦奉家大人南还以菽水之间当徒步哭子于邗沟之阴摉所著书籍汰次其事与子鳞序而传之脱不讳亦欲子相治一容膝之室泉台傍待我也仆与子相朝司命君诘所以拮据我辈之故彼而神也其寜无腼颜而枝辞也耶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四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五十
(明)贺复征 编
○书四十六
代书【唐白居易】
卢山自陶谢洎十八贤巳还儒风绵绵相续不絶贞元初有符载杨衡辈隠焉亦出为文人今其读书属文结草庐于岩谷间者犹一二十人即其中秀出者有彭城人刘轲轲开巻慕孟轲为人秉笔慕杨雄司马迁为文故着翼孟三巻豢龙子十巻杂文百余篇而圣人之旨作者之风虽未臻极徃徃而得子佐浔阳三年轲毎着文輙来示予予知轲志不悉异日必能跨符杨而攀陶谢轲一旦尽赍所著书及所为文访予告行欲举进士予方沦落江海不足以发轲事业又羸病无心力不能徧致书于台省故人因援纸引笔写胸中事授轲且曰子到长安持此札为予谒集贤庾三十二补阙翰林杜十四拾遗金部元八员外贤察牛二侍御秘省萧正字蓝田杨主簿兄弟彼七八君子皆予文友以予愚直尝信其言茍于今不我欺则子之道庶几光明矣又欲使平生故人知我形骸巳悴志气巳惫独好善喜才之心未死去矣去矣特此代书三月三日乐天白
诒古镜书【明李梦阳】
姑蘓徐昌糓纂外史湘郡濒行关西李子持古镜为赆复为书以诒之曰嗟乎古人有言明镜所以照形徃事所以知今镜不古不灵士不古不成夫自桃冶氏范金规体利世鉴物民用是贵至于殉丘塜瘗山泽歴歳绵逖精气上泄徃徃为盗掘发暴于人间初哲冶之操垆炽炭也鼓槖成风五铜共铄什百就模孰贤孰劣及有入地千祀情质渗漉膏融液结緑汞内莹赤砂外积扣如哀玉映如飘雪可以走鬼神销疾疫晢志皬神进匹鼎敦同时跃冶之器虽或间存莫不敛颜以退者所养异也且夫金阳之质也规天之形也明日之发而月之行也鼻者枢也孔者户也凸罔两山泽之恠诏奸也围以干支诸属示用也然必取之于山鼔之以火翕之以阴化之以水土歴千祀而后成是天下之至精也夫士铸于师镕于友明德体元冥会亿万载之上践羲喾之域猎姚姒之圃刚足以决疑智足以析微虚内美丑逺炳先几凝澄沕■〈勿上口下〉待时而发岂不为古君子哉何则畜不遂不光变不神不化妍媸之分易立旦晦之奥难识于物且然而况于人乎曩者遇老人桥山之阳緑瞳而玄髪神若皎星气若流电驷拂云之驭谓予曰小子来台轩辕氏故臣也徃从观九鼎于阌湖之上掇其渗汁冶之为鉴名曰青霞之鉴湛之九仞之渊轶帝踰王蓦伯迄于今兹小子其受之爰伐乃翳勿埃勿亏子时再拜奉归什袭与俱盖二十稔于兹非上宾巨人斋沐涓思未始获一窥也窃闻之君子不私其有觇于子貌甚古又闻有逺行将涉洞庭苍梧之墟百物奸之不可不备乃敢割千金之爱以赠然幸毋忘老人之事夫烈士慕铗君子尚玉其类同也子毋辞焉徐子获镜拆书读既再拜而受之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五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五十一
(明)贺复征 编
○书四十七【赋体】
谢春申君书【楚荀况】
客说春申君曰汤以亳武王以镐皆不过百里以有天下今孙子天下贤人也君藉之以百里之势臣窃以为不便于君何如春申君曰善于是使人谢孙子孙子去之赵赵以为上卿客又说春申君曰昔伊尹去夏入殷殷王而夏亡管仲去鲁入齐鲁弱而齐强夫贤者之所在其君未尝不尊国未尝不荣也今孙子天下贤人也君何辞之春申君又曰善于是使人请孙子于赵孙子为书谢曰
疠人怜王此不恭之语也虽然不可不审察也此为刼弑死亡之主言也夫人主年少而矜材无法术以知奸则大臣主断国私以禁诛于巳也故弑贤长而立幼弱废正适而立不义春秋戒之曰楚王子围聘于郑未出竟闻王病反问疾遂以冠缨绂王杀之因自立也齐崔杼之妻美庄公通之崔杼帅其君党而攻庄公庄公请与分国崔杼不许欲自刅于庙崔杼不许庄公走出踰于外墙射中其股遂杀之而立其弟景公近代所见李兊用赵饿主父于沙丘百日而杀之淖齿用齐擢闵王之筋悬于其庙梁宿夕而死夫疠虽痈肿胞疾上此前世未至绂缨射股下比近代未至擢筋而饿死也夫刼弑死亡之主也心之忧劳形之困苦必甚于疠矣由此观之疠虽怜王可也因为赋曰寳珍隋珠不知佩兮■〈礻皇〉衣与丝不知异兮闾姝子奢莫知媒兮嫫母求之又甚喜之兮以瞽为明以聋为聪以是为非以吉为凶呜呼上天曷惟其同诗曰上天甚神无自瘵也【复征曰书尾作一小赋赋终又唱之以诗前此未有也 孙矿曰文有别致】
与嵇叔夜书【魏吕安】
安白昔李叟入秦及关而叹梁生适越登岳长謡夫以嘉遁之举犹懐恋恨况乎不得巳者哉惟别之后离羣独逰背荣宴辞伦好经逥路涉沙漠鸣鸡戒旦则飘尔晨征日薄西山则马首靡托寻歴曲阻则沈思纡结乘高逺眺则山川悠隔或乃回飙狂厉白日寝光﨑岖交错陵隰相望徘徊九皋之内慷慨重阜之巅进无所依退无所据涉泽求溪披榛觅路啸咏沟渠良不可度斯亦行路之艰难然非吾心之所惧也至若兰茝倾顿桂林移植根萌未树牙浅弦急常恐风波潜骇危机宻发斯所以怵愓于长衢按辔而叹息者也又北土之性难以托根投人夜光鲜不按剑今将植橘柚于玄朔蔕华藕于修陵表龙章于裸壤奏韶武于聋俗固难以取贵矣夫物不我贵则莫之与莫之与则伤之者至矣飘飖逺逰之士托身无人之乡总辔遐路则有前言之艰悬鞍陋宇则有后虑之戒朝霞启晖则身疲于遄征太阳戢曜则情劬于夕惕肆目平隰则辽廓而无覩极听修原则淹寂而无闻吁其悲矣心伤瘁矣然后乃知步骤之士不足为贵也若乃顾影中原愤气云踊哀物悼世激情风烈龙睇大野虎啸六合猛气纷纭雄心四据思蹑云梯横奋八极披艰扫秽荡海夷岳蹴昆仑使西倒蹋太山令东覆平涤九区恢廓宇宙斯亦吾之鄙愿也时不我与埀翼逺逝锋巨靡加翅翮摧屈自非知命谁能不愤悒者哉吾子植根芳苑擢秀清流布叶华崖飞藻云肆俯据潜龙之渊仰荫栖鳯之林荣曜眩其前艳色饵其后良俦交其左声名驰其右翱翔伦党之间弄姿帷房之里从容顾盼绰有余裕俯仰吟啸自以为得志矣岂能与吾同大丈夫之忧乐者哉去矣嵇生永离隔矣茕茕飘寄临沙漠矣悠悠三千路难涉矣携手之期邈无日矣思心弥结谁云释矣无金玉尔音而有遐心身虽胡越意存断金各敬尔仪敦履璞沈繁华流荡君子弗钦临书怅然知复何云
答车茂安书【晋陆云】
云白前书未报重得来况知贤甥石季甫当屈鄮令尊堂忧灼贤姉涕泣上下愁劳举家惨戚何可尔耶辄为足下具说鄮县土地之快非徒浮言华艳而已皆有实征也县去郡治不出三日直东而出水陆并通西有大湖广纵千顷北有名山南有林泽东临巨海徃徃无涯泛舡长驱一举千里北接青徐东洞交广海物惟错不可称名遏长川以为陂燔茂草以为田火耕水种不烦人力决泄任意高下在心举钑成云下钑成雨旣浸旣润随时代序也官无逋滞之糓民无饥乏之虑衣食常充仓库恒实荣辱旣明礼节甚备为君甚简为民亦易季冬之月农牧旣毕严霜陨而蒹葭萎林鸟祭而罻罗设因民所欲顺时逰猎结罝绕堽宻网弥山放鹰走犬弓弩乱发鸟不得飞兽不得逸真光赫之盛观盘戏之至乐也若乃断遏海浦隔截曲隈随潮进退采蜯捕鱼鳣鲔赤尾■〈鱼居〉齿比目不可纪名鲙鰡鳆炙■〈制上鱼下〉鯸烝石首臛■〈次上鱼下〉■〈如上鱼下〉真东海之俊味肴膳之至妙也及其蜯蛤之属目所希见耳所不闻品类数百难可尽言也昔秦始皇至尊至贵前临终南退燕阿房离宫别馆随意所居沉沦泾渭饮马昆明四方竒丽天下珍玩无所不有犹以不如吴会也乡东观沧海遂御六军南巡狩登稽岳刻文石身在鄮县三十余日夫以帝王之尊不惮尔行季甫年少受命牧民武城之歌足以兴化桑弧蓬矢丈夫之志经营四方古人所叹何足忧乎且彼吏民恭谨笃慎敬爱官长鞭朴不施声教风靡汉吴以来临此县者无不迁变尊大人贤姉上下当为喜庆歌舞相送勿为虑也足下急启喻寛慰具说此意吾不虚言也伫及不一陆云白
登大雷岸与妹书宗【鲍照】
吾自发寒雨全行日少加秋潦浩汗山溪猥至渡沂无边险径游厯栈石星饭结荷水宿旅客贫辛波路壮阔始以今日食时仅及大雷涂登千里日踰十晨严霜惨节悲风断肌去亲为客如何如何向因渉顿凭观川陆遨神清渚流睇方曛东顾三洲之隔西眺九派之分窥地门之絶景望天际之孤云长图大念隠心者久矣南则积山万状争气负高含霞饮景参差代雄凌跨长陇前后相属带天有匝横地无穷东则砥原逺隰亡端靡际寒蓬夕巻古树云平旋风匹起思鸟羣归静听无闻极视不见北则陂池潜演湖脉通连苎蒿攸积菰芦所繁栖波之鸟水化之虫智呑愚强捕小号噪惊聒纷乎其中西则回江东指长波天合滔滔何穷漫漫安竭创古迄今舳舻相接思尽波涛悲满潭壑烟归八表终为野尘而是注集长冩不测修灵浩荡知其何故哉西南望庐山又特惊异基压江湖峯与辰汉连接上常积云霞雕锦缛若华夕曜岩泽气通传明散彩赫似綘天左右青霭表里紫霄从岭而上气尽金光半山以下纯为黛色信可以神居帝郊镇控湘汉者也若潨洞所积溪壑所射皷怒之所豗击涌澓之所宕涤则上穷荻浦下至狶州南薄燕爪北极雷淀削长埤短可数百里中腾波触天高浪灌日呑吐百川泻泄万壑轻烟不流华鼎振涾弱草朱靡洪涟陇蹙散涣长惊电透箭疾穹溘崩聚坁飞岭覆回沬冠山奔涛空谷碪石为之摧碎倚岸为之■〈〈来欠〉上韭下〉落仰视大火俯听波声愁魄胁息心惊慓矣至于繁化殊育诡质怪章则有江鹅海鸭鱼鲛水虎之类豚首象鼻芒须针尾之族石蟹土蚌燕箕雀蛤之俦折甲曲牙逆鳞反舌之属掩沙涨被水渚浴雨排风吹涝弄翮夕景欲沉晓雾将合孤鹤寒啸逰鸿逺吟樵苏一叹舟子再泣诚足悲忧不可说也风吹雷飙夜戒前路下弦内外望达所届寒暑难适汝专自慎夙夜戒护勿我为念恐欲知之聊书所覩临涂草蹙辞意不周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五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五十二
(明)贺复征 编
○书四十八【韵文】
秦始皇与燕太子丹誓书
子欲归使日再中天雨粟令乌头白马生角厨门木象生肉足
与相如书【汉卓文君】
羣华竞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锦水有鸳汉宫有木彼木而亲嗟世之人兮瞀于滛而不悟朱弦啮明镜缺朝露晞芳弦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毋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与窦玄【汉窦玄妻】
弃妻斥女敬白窦生卑贱鄙陋不如贵人妾日以逺彼日以亲何所控诉仰呼苍天悲哉窦生衣不厌新人不厌故悲不可忍怨不可去彼独何人而居我处
答许长史【晋太玄真人】
若夫能眇邈于当世则所重唯身也罕营外难者则无死地矣是以古之学者握玄答以藏领匿颕镜于纷务凝神乎山巗之庭颐真于逸谷之津于是散髪高岫经纬我生晖晖景曜采吸五灵逰蹑九道登元濯形投思絶空人事无营■〈门外卞内〉存三气研诸妙精故能回日薄之年返为童婴耳茍事累涉会交轩塞路但所守之不能朂也何试校之能停耶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五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五十三
(明)贺复征 编
○书四十九【以下俳体】
与妇弟任武达书【汉冯衍】
天地之性人有喜怒夫妇之道义有离合先圣之礼士有妻妾虽宗之渺微尚欲踰制年衰歳暮恨入黄泉遭遇嫉妬家道崩坏五子之母足向在门五年巳来日甚歳剧以白为黒以非为是造作端末妄生首尾无罪无辜谗口嗷嗷乱匪降天生自妇人故青蝇之心不重破国嫉妬之情不惮丧身牝鸡之晨维家之索古之大患今始于衍醉饱过差辄为桀纣房中调戏布散海外张目抵掌以有为无痛彻苍天毒流五脏愁令人不赖生忿令人不顾祸入门着床继嗣不育纺绩织纴了无女工家贫无僮贱为匹夫故旧见之莫不凄怆曾无悯惜之恩惟一婢武达所见头无钗珥面无脂泽形骸不蔽手足抱土不原其穷不揆其情跳梁大叫呼若入冥贩糖之妾不忍其态计妇当去久矣念儿曹小家无它使哀怜妻豹常为奴婢恻恻焦心事事腐肠讻讻籍籍不可听闻暴虐此婢不死如髪半年之间脓血横流婢病之后姜竟舂炊豹又触冒泥涂心为怆然缣糓放散冬衣不补端坐化乱一缕不贯旣无妇道又无母仪忿见侵犯恨见狼籍依倚郑令如居天上持质相刼词语百车剑戟在门何暇有让百弩环舍何可强复举宗达人解说词如循环口如布糓县幡竟天击鼔动地心不为恶身不为揺宜详居错且自为计无以上书告诉相恐狗吠不惊自信此情不去此妇则家不寜不去此妇则身不荣不去此妇则福不生不去此妇则事不成自恨以华盛时不早自定至于垂白家贫身贱之日养痈长疽自生祸殃衍以室家纷然之故捐弃衣冠侧身山野絶交逰之路杜仕宦之门阖门不出心专耕耘以求衣食何敢有功名之路哉
与满公琰书【魏应璩】
璩白昨者不遗猥见照临虽昔矦生纳顾于夷门毛公受眷于逆旅无以过也外嘉郎君谦下之德内幸顽才见诚知巳欢忻踊跃情有无量是以奔骋御仆宣命周求阳昼喻于詹何杨倩说于范武故使鲜鱼出自潜渊芳旨发自幽巷繁俎绮错羽爵飞腾牙旷髙徽义渠哀激当此之时仲孺不辞同产之服孟公不顾尚书之期徒恨宴乐始酣白日倾夕骊驹就驾意不宣展追惟耿介迄于明发适欲遣书会承来命知诸君子复有漳渠之会夫漳渠西有伯阳之馆兆有旷野之望髙树翳朝云文禽蔽緑水沙场夷敞清风肃穆是京台之乐也得无流而不反乎适有事务须自经营不获侍坐良增邑邑因白不悉璩白
与侍郎曹长思书【应璩】
璩白足下去后甚相思想叔田有无人之歌闉阇有匪存之思风人之作岂虚也哉王肃以宿德顕授何曽以后进见拔皆鹰扬虎视有万里之望薄援助者不能追参于髙妙复敛翼于故枝块然独处有离羣之志汲黯乐在郎署何武耻为宰相千载揆之知其有由也德非陈平门无结驷之迹学非扬雄堂无好事之客才劣仲舒无下帷之思家贫孟公无置酒之乐悲风起于闺闼红尘蔽于几榻幸有袁生时步玉趾樵苏不爨清谈而巳有似周党之过闵子夫皮朽者毛落川涸者鱼逝春生者繁华秋荣者零悴自然之数岂有恨哉聊与大弟陈其苦懐耳想还在近故不益言璩白
与从弟君苗君胄【应璩】
璩报间者北逰欢喜无量登芒济河旷若发蒙风伯扫涂雨师洒道按辔清路周望山野亦旣至止酌彼春酒接武茅茨凉过大夏扶寸肴修味踰方丈逍遥陂塘之上吟咏菀柳之下结春芳以崇佩折若华以翳日弋下髙云之鸟饵出深渊之鱼蒲且讃善便嬛称妙何其乐哉虽仲尼忘味于虞韶楚人流遁于京台无以过也班嗣之书信不虚矣来还京都块然独处营宅濵洛困于嚣尘思乐汶上毎发梦寐昔伊尹辍耕郅恽投竿思致君于有虞济蒸人于涂炭而吾方欲秉耒耜于山阳沈钩缗于丹水知其不如古人逺矣然山父不贪天地之乐曾参不慕晋楚之富亦其志也前日邑人念弟无巳欲令州郡崇礼师官授邑诚美意也歴观前后来入军府至有皓首犹未遇也徒有饥寒骏奔之劳俟河之清人寿几何且宦无金张之援逰无子孟之资而图富贵之荣望殊异之宠是陇西之逰越人之射耳幸赖先君之灵免负担之勤追踪丈人畜鸡种黍潜精坟籍立身扬名斯为可矣无惑逰言以增邑邑郊牧之田宜以为意广开土宇吾将老焉刘杜二生想数徃来朱明之期巳复至矣相见在近不复为言慎夏自爱璩报
与阮步兵书【晋伏义】
义白盖闻建功立勲者必以圣贤为本乐真养性者必以荣名为主若弃圣背贤则不离乎狂狷凌荣起名则不免乎穷辱故自生民以来同此图例虽歴百代业不易纲譬如大道徒以奔趋迟疾定其驽良举足向路总趋一也然流名震响非实不着而抱实之竒非人不寳贵德保身非礼不成伏礼之矩非勤不辨是使薄于实而争名者或因饬虚以自矜慎于礼而莫持者或因倨怠以自外其自矜也必关阖晻暧以示之不测之量其自外也必排搉礼俗以见其不羁之达又有滑稽之士糅于其间浮沉不一际畔相乱或使时人莫能早分推其大归综之行事徒可力极一噱观尽崇朝遭清世邪则将吹其嘘以露其实值其闇邪则将矜其貌以疑其朴从此观之治大而见遗不如资小而必集出俗而见削不如入检而必令骤听论者洋溢之声虽未倾盖其情如旧然重墙难极短管幽宻观容相额所执各异或谓吾子英才秀发邈与世玄而经纬之气有蹇缺矣或谓吾子知不出凡器无隈奥而陶变以眩流俗善子者欲斤斵以拒朴恶子者欲抽键以骛空虚每承此声未甞不开精斥运放思天渊欲为吾子广推奥异端求所安也盖自生民之性受气之源好恶大归不得相逺君子狥名而不顾亦有慕名以为显夫名利者总人之纲集衢之门也出此有为于义未闻吾子若欲逆取顺守及时行志则当矜而莫疑以速民望若欲娱情养神不厚于俗则当浩然恣意唯乐是治今观其规时则行巳无育德之身报门无慕业之客察其乐则食无方丈之肴室无倾城之色徒泄泄以疑世为竒纵体为逸执此不回旣以恠矣且人非金石不可剖练设使至寳咸在子身疑于国寳为不得行天官虽博无偏驳之任王道虽寛无纵逸之流茍无其分则为身害教贼怨布天下以此畧之殆恐攻害其至无日安坐难保而闻吾子乃长啸慷慨悲涕潺湲又或拊腹大笑腾日髙视形性侜张动与世乖抗风立候蔑若无人傥独竒变逸运渐在于此将以神接虚交异物所乱使之然也夫智之清者贵其知运而不忧德之懿者善其持冲以守满就其为忧必发于见孤孤不自孤而怨时也就其持满必起于见崇崇不自崇而骄世也行来之议又传吾子雅性博古笃意文学积书盈房无不烛览目厌义藻口饱道润俯咏仰叹术若纯儒然开阖之节不制于礼动静之度不羁于俗凡谘咏善之则教慈于父兄恶之则言丑于雠敌未有慈其教而不修其事丑其言而乐其业者也古人称窃简写律踞厕读书诵之可悼深怪达者之行其象若庄周淮南东方之徒皆投迹教外放思太玄其大言异旨殆自谓能回天维举地络观持世之极揔得物之宗仰天独唱与世争党乃谓生为劳役而不能煞身以当论谓财为秽累而不能割贿以见讥由是观之其郁怨于不得故假无欲以自通怠惰于人检故殊圣人以自大凡此数者尚皆竒才异畧命世崛起徒以时昏俗乱寳沉幽夜而性放荡不一萎致国寳之责庶其不然而况吾子志非遁世世无所适驎骥茍修天云可据动则不能龙摅虎超同机伊霍静则不能珠潜璧匿连迹巢光言无定端行不绳轨虚尽年时以自疑外岂异乎韩子所谓无施之马骨体虽美懿牵缩不随者哉且杰士之志也遇世险巇则忧在将命值世太清则愤于匿颕欲其世平而有骋足之场时安而有役智之局方今大魏兴隆皇衢清敞台府之门割石索寳以吴蜀二虏巢窟未破长筹之士所当奋力可谓器与运会不卜而行今其时矣向使吾子才足盖世思能横出何能不因太师韬敌之变陈孙子庙胜之策使烽燧不起于四埀羽檄不驰于中夏定勲立事抚国寜民而饱食安卧囊悬室罄力牵于役财雕于赋养生之具乱于细民为壮士者岂能然乎若居其劳而不知病其事则经纬之气乏矣若病其事而不能为其医则针石之巧浅矣今吾子擢才达徳则无毛遂颕脱之势剪迹灭光则无四皓岳立之高丰家富室则无陶朱货殖之利延年益寿则无松乔蝉蜕之变总论吾子所归义无所出然众论云扰佥称大异疑夫郁气之下必有秘伏重奥之内必有积寳虽无颜氏之妙思覩恍惚之迹虽无锺子之达乐闻山林之音想亦不隠才颕于肝膈而不扬之于清观任贤智于骨气而不播之于高听且明智之为物犹泉流之吐润固不于挹酌而为损含伫而増益也张仪之志激于见刼季路晚悟滞在持满是以不嫌尽言究其良苦想必勃然承声响发若乃羣能独踊无以应唱悬机待时不能触物则不达于谈者所谓挟祖奕以守要际闭虚门以示不测者也昔轮扁不能言微于其弟伯乐不能语妙于其子此盖智术之曲挠非道理之正例自古有不可及之人未有不可闻之业有不可料之微未有不可称之畧幸以竭示所志若变通卓逸行得天符言发恍然邈在世表则将为吾子谢物轮力因风自释染笔附绅谘所未悟庶足存弟子之一隅伏义白
答伏义书【阮籍】
籍白承音览旨有心翰迹夫九苍之高迅羽不能寻其巅四溟之深幽鳞不能测其底矧亡毛分所能论哉且玄云亡定体应龙不常仪或朝济夕巻翕忽代兴或泥潜天飞晨降霄升舒体则八维不足以畅迹促节则无间足以从容是又瞽夫所不能瞻琐虫所不能解也然则宏修渊邈者非近力所能究矣灵变神化者非局器所能察矣何吾子之区区而吾真之务求乎人力势不能齐好尚舛异鸾鳯凌云汉以舞翼鸠鹓恱蓬林以翱翔螭浮八濵以濯鳞鳖娱行潦而羣逝斯用情各从其好以取乐焉据此非彼胡可齐乎夫人之立节也将舒网以笼世岂躭樽以入罔方开模以范俗何暇毁质以通检若良运未协神机亡准则腾精抗志邈世髙超荡精举于玄区之表摅妙节于九垓之外而翱翔之乘景跃踸踔陵忽慌从容于道化同逌逍遥与日月并流交名虚以齐变及英祇以等化上乎亡上下乎亡下居乎亡室出乎亡门齐万物之去留随六气之虚盈总玄纲于太极抚天一于寥廓飘埃不能扬其波飞尘不能垢其洁徒寄形躯于斯域何精神之可察虽业亡不闻畧亡不称而明有所逮未可怪也观君子之趋欲衒倾城之金求百钱之售制造天之礼儗肤寸之检劳玉躬以役物守臊秽以自毕沈牛迹之浥薄愠河汉之亡根其陋可愧其事可悲亮规畧之悬踰信大道之宏幽且局歩于常衢亡为思逺以自愁比连疹愦力喻不多阮籍白
与桓秘书【习凿齿】
吾以去五月三日来达襄阳触目悲感畧无欢情痛恻之事故非书言之所能具也每定省家舅从北门入西望隆中想卧龙之吟东眺白沙思凤雏之声北临樊墟存邓老之高南眷城邑懐羊公之风纵目檀溪念崔徐之友肆睇鱼梁追二徳之逺未尝不徘徊移日惆怅极夕抚乘踌躇慨尔而泣若乃魏武之所置酒孙坚之所陨毙裴杜之故居繁王之旧宅遗事犹存星列满目璅璅常流碌碌凡士焉足以感其方寸哉夫芬芳起于椒兰清响生乎琳琅命世而作佐者必埀可大之余风高尚而迈徳者必有明胜之遗事若向八君子者千载犹使我想其为人况相去之不逺乎彼一时也此一时也焉知今日之才不如畴辰百年之后吾与足下不并为景行乎
答羊希【宋周朗】
吾幸病不及死役不至身蓬藜既满方杜长者之辙糓稼是谘自絶世豪之顾尘生床帷苔积阶砌又檐中山木时华月深池上海艹歳荣日蔓且室间轩左幸有陈书十箧席隅奥右颇得宿酒数壶按弦拭徽雠方校石时复陈局露初奠爵星晚骧然不觉是羲轩后也近春田三顷秋园五畦若此无灾山装可具
遗崔颐书【齐豫章王】
昔汉氏西京梁王建国平台东苑慕义如林马卿辞武骑之官枚乘罢弘农之守每览史传尝窃怪之何乃脱畧官荣栖迟藩邸以今望古方知雅志彼二子者岂徒然哉足下博闻强记钩深致逺视汉臣之三箧似陟蒙山对梁相之五车若呑云梦吾兄钦贤重士敬爱忘疲先筑郭隗之宫常置穆生之醴今者重开土宇更誓山河地方七百牢笼曲阜城兼七十苞举临淄大启南阳方开东阁想得奉飞盖拽长裾藉瑇筵蹑珠履歌山桂之偃蹇赋池竹之檀栾其崇贵也如彼其风流也如此幸甚幸甚何乐如之高视上京有懐徳祖才谢天人多惭子建书不尽言寕俟繁辞
与荆州隠士刘虬书【萧子良】
玉烛登年金商在律炎凉始贸动静惟安勤味道腴幸遵雅尚岂不乐哉仆诚幸甚百姓一心众生不疾比屋可封将又何求但良书独拥善谈无析愿言之子实痗我心所以不逺千里尺书道意自淳清旣辨浇漓代袭隠显之术参差黙语之途纷互或饰智以惊愚或激清以悟俗或秽巳以闇通或谬歌以眀道屠羊驵马未足磷其坚佯狂如愚岂能缁其白官楚蕃魏人外之气逾邈入汉逰梁区中之韵弥少及搉其轻重品其得失则渊懐洞赏寜或符之仆夙养闲襟长慕出槩迹尘珪组心逸江湖未面自亲闻风如旧而回驾之念徒轸式闾之礼无阶固巳伫轴深衷倾筐遐路者矣君矫然独逺确乎难拔素志与白云同悠高情与青松共爽宣习质文缁林枯而重■〈艹侻〉昭辨空有连河壅而复滔所谓忘言之人可论天人之际岂能鳯举鹤翻有心仪萃高踰爱海比筞禅衢沾濠射之冥逰屈祇鹫之法侣阐三乘于穷子发二谛于困蒙有是因也何其畅欤今皇风具穆至道宏被四海不溢五岳无尘胶序肇修经法敷广人贱玑璜家习礼让樵苏必时郊林全郁罿网有节鳞羽偕翔至于层山絶涧环带畿畎膏田沃野亘望无躔信可以招往隐沦栖集胜寄故文举筑室冶城之阿次宗植木西山之麓葛洪考盘于海岫释逺肥遁于锺幽每践其遗踪輙深九原之叹若高步可迁复何懐乎四子昔宣尼之见伯雪师利之徃维摩岂不知相忘之道哉谅有以也未叙之间为道自爱一二令凌琚之口具王元长之词也
遗崔祖思书【刘善眀】
昔时之逰于今邈矣或携手春林或负杖秋涧逐清风于林杪追素月于园垂如何故人徂落殆尽足下方拥旄北服吾剖竹南甸相去千里间以江山人生如寄来会何时常览书史数千年来畧在眼中矣歴代参差万理同异夫龙虎风云之契乱极必夷之几古今岂殊此实一揆日者沈攸之拥长■〈駞,虫代马〉于外粲秉复为异识所推惟有京镇创为圣基遂乃擢吾为首佐授吾以大郡付吾关中委吾留任旣不辨有抽剑两城之用横槊搴旗之能徒以挈瓶小智名叅佐命常恐朝露一下深思不酬忧深责重转不可据还视生世倍无次绪藿羹布被犹笃鄙好恶色憎声暮龄尤甚出蕃不与台辅别入国不与公卿逰孤立天地之间无倩无托惟知奉主以忠事亲以孝临民以洁居家以俭足下今鸣笳旧乡衣绣故国宋季荼毒之悲巳蒙苏泰河朔倒悬之苦方须救拔遣逰辩之士为乡导之使轻装启行经营旧壤令泗上归业稷下还风君欲谁让邪聊送诸心敬申贫赠
与尚书令王俭书【张充】
吴国男子张充致书于琅琊王君侯侍者顷日路长愁霖韬晦凉暑未平谅无亏摄充幸以渔钓之间鎌采之暇时复以卷轴自娱逍遥前史从横万古动嘿之路多端纷纶百年升降之徒不一故以圆行方止用之异也金刚水柔性之别也善御性者不违金石之质善为器者不易方圆之用所以北海挂簪带之高河南降玺言之贵充生平少偶不以利欲干懐三十六年差得以栖贫自澹介然之志峭耸霜崕确乎之情峰横海岸彯缨天阁旣谢廊庙之华缀组云台终惭衣冠之秀所以摈迹江皋■〈犭羊〉狂陇畔者实由气岸疏凝情涂狷隔独师懐抱不见许于俗人孤秀神崖每邅回于斯世故君山直上蹙压于当年叔阳夐举■〈车甚〉■〈车甚〉乎千载充所以长羣鱼岛毕影松阿半顷之田足以输税五畆之宅树以桑麻啸歌于川泽之间讽咏于渑池之上泛滥于渔父之游偃息于卜居之下如此而巳充何识焉若夫惊岩罩日壮海逢天竦石崩寻分危落仞桂兰绮靡丛杂于山幽松栢森阴相缭于涧曲元卿于是乎不归伯休亦以兹长徃若乃飞竿钓渚濯足沧州独浪烟霞高卧风月悠悠琴酒岫逺谁来灼灼文谈空罢方寸不觉郁然千里路阻江山每至西风何尝不眷聊因疾隙畧举诸襟持此片言轻枉高听丈人岁路未强学优而仕道佐苍生功横海望入庙则协长倩之诚出议则抗仲子之节可谓盛德维时孤高独秀者素履未详斯旅尚眇茂陵之彦望冠盖而长懐覇山之氓伫衣车而耸叹得无惜乎若鸿装撰御鹤驾轩空则岸不离枯山被其润竒禽异羽或岩际而逢迎弱雾轻烟乍林端而闇蔼东都不足竒南山岂为贵充昆西之百姓岱表之一民蚕而衣畊且食不能事王侯觅知巳造时人骋游说蓬转于屠博之间其欢甚矣丈人早遇承华中逢崇礼肆上之眷望溢于早辰乡下之言谬延于造次然举世皆谓充为狂充亦何能与诸君道之哉是以披闻见扫心胸述平生论语嘿所以通梦交魂推衿送抱者其惟丈人而巳关山夐阻书罢莫因傥遇樵者妄尘执事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五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五十四
(明)贺复征 编
○书五十
答湘东王求文集及诗苑英华书【梁昭明太子】
得疏知须诗苑英华及诸文制发函伸纸阅览无辍虽事涉乌有义异拟伦而清新卓尔殊为佳作夫文典则累野丽则伤浮能丽而不浮典而不野文质彬彬有君子之致吾尝欲为之但恨未逮耳观汝诸文殊与意会至于此书弥见其美逺兼邃古傍槩典坟学以聚益居焉可赏吾少好斯文迄兹无倦谭经之暇断务之余陟龙楼而静拱掩鹤关而高卧与其饱食终日寜逰思于文林或日因春阳其物韶丽树花发莺鸣和春泉生暄风至陶嘉月而嬉逰藉芳草而眺瞩或朱炎受谢白藏纪旹玉露夕流金风时扇悟秋山之心登高而逺托或夏条可结倦于邑而属词冬雪千里覩纷霏而兴咏宻亲离则手为心使昆弟宴则墨以砚露又爱贤之情与旹而笃冀同市骏庶匪畏龙不如子晋而事似洛濵之逰多愧子桓而兴同漳川之赏漾舟玄圃必集应阮之俦徐轮博望亦招龙渊之侣校核仁义源本山川旨酒盈罍嘉肴溢俎曜灵既隐继之以朗月高舂旣夕申之以清夜并命连篇在兹弥博又徃年因暇搜授英华上下数十年间未易详悉犹有遗恨而其书巳传虽未为精核亦粗足讽览集乃不工而并作多丽汝旣须之皆遣送也某启
与何胤书【昭眀太子】
某叩头叩头昔园公道胜汉盈屈节春卿经明汉庄北面况乃义兼乎此而顾揆不肖哉但经途千里眇焉莫因何尝不梦姑胥而郁陶想具区而杼轴心徃形留于兹有年载矣方今朱明受谢清风戒寒想摄养得宜与时休适耽精义味玄理息嚣尘玩泉石激扬硕学诱接后进志与秋天竞高理与春泉争溢乐可言乎岂与口厌刍豢耳聆丝竹之娱者同年而语哉方今泰阶端平天下无事修日养夕差得从容钻阅六经泛滥百氏研寻物理领畧清言既以自慰且以自儆而才性有限思力匪长热疹惛愦多惭过目释巻便忘是以蒙求之懐于兹弥轸聊遣典书陈显宗申其藴结想敬□宜此岂尽意某叩头
梁简文帝答新渝侯和诗书
埀示三首风云吐于行间珠玉生于字里跨蹑曹左曽超潘陆双鬓向光风流巳絶九梁挿花歩揺为古高楼懐怨结眉表色长门下泣破粉成痕复有影里细腰令与真类镜中好面还将画等此皆性情卓絶新致英竒故知吹箫入秦方识来鳯之巧鸣瑟向赵始覩驻云之曲手持口诵喜荷交并也
简文帝答张纉谢示书
纲好文章于今二十五载矣窃尝论之日月星辰火龙黼黻尚且着于玄象章乎人事而况文辞可止咏歌可辍乎不为壮夫扬雄实小言破道非谓君子曹植亦小辨破言论之科刑罪在不赦至如春庭乐景转蕙承风秋雨且晴檐梧初下浮云生野明月入楼时命亲宾乍动严驾车渠屡酌鹦鹉骤倾伊昔三边乆留四战胡雾连天征旗拂日时闻坞笛遥听塞笳或乡思凄然或雄心愤薄是以沉吟短翰补缀庸音寓目写心因事而作
简文帝答徐摛书
山涛有言东宫养徳而巳但今与古殊时有监抚之务竟不能黜邪进善少助国章献可替不仰禆圣政以此惭惶无忘夕惕驱驰五岭在戎十年阻险艰难备更之矣观夫全躯具臣刀笔小吏未尝识山川之形势介胄之勤劳细民之疾苦风俗之嗜好高阁之间可来高门之地徒重玉馔罗前黄金在握浞訾栗斯容与自憙亦复言羲轩以来一人而巳使人见此良足长叹
简文帝与萧临川书
零雨送秋轻寒迎节江枫晓落林叶初黄登舟已积殊足劳止解维金阙定在何日八区内侍厌直御史之庐九棘外府且息官曹之务应分竹南川剖符千里但黒水初旋未申十千之饮桂宫旣启复乖双阙之宴文雅纵横即事分阻清夜西园眇然未克想征舻而结叹望桂席而沾衿若使■〈弓几〉农书疏脱还邺下河南口占傥归乡里必迟青泥之封且觏朱明之诗白云在天苍波无极瞻之岐路眷慨良深爱护波潮敬朂光彩
简文帝答湘东王和受试诗书
吾辈亦无所逰赏止事披阅性既好文时复短咏虽是庸音不能阁笔有惭伎痒更同故态比见京师文体懦钝殊常竞学浮踈争为阐缓玄冬修夜思所不得既殊此兴正背风骚若夫六典三礼所施则有地吉凶宾嘉用之则有所未闻吟咏情性反儗内则之篇操笔写志更摹酒诰之作迟迟春日翻学归藏湛湛江水遂同大传吾旣拙于为文不敢轻有掎摭但以当世之作歴方古之才人逺则扬马曹王近则潘陆颜谢而观其遣辞用心了不相似若以今文为是则古文为非若昔贤可称则今体冝弃俱为盍各则未之敢许又时有效谢康乐裴鸿胪文者亦颇有惑焉何者谢客吐言天拔出于自然时有不拘是其糟粕裴氏乃是良史之才了无篇什之美是为学谢则不届其精华但得其冗长师裴则蔑絶其所长惟得其所短谢故巧不可阶裴亦质不宜慕故胸驰臆断之侣好名忘实之类方分肉于仁兽逞却克于邯郸入鲍忘臭效尤致祸决羽谢生岂三千之可及伏膺裴氏惧两唐之不传故玉徽金铣反为拙目所嗤巴人下里更合郢中之听阳春高而不和妙声絶而不寻竟不精讨锱铢核量文质有异巧心终愧妍手是以握瑜懐玉之士瞻郑邦而知退章甫翠履之人望闽乡而叹息诗旣若此笔又如之徒以烟墨不言受其驱染纸札无情任其揺襞甚矣哉文之横流一至于此至如近世谢朓沈约之诗任昉陆倕之笔斯实文章之冠冕述作之楷模张士简之赋周升逸之辨亦成佳手难可复遇文章未坠必有英絶领袖之者非弟而谁每欲论之无可与语吾子建亦共商搉辨兹清浊使如泾渭论兹月旦类彼汝南朱丹既定雌黄有别使夫懐鼠知惭滥竽自耻譬斯袁绍畏见子将同彼盗牛遥羞王烈相思不见我劳如何
元帝答齐国双马书
名重桂条形图柳谷襄阳地穴近求未易滇池水里逺访犹难价匹龙媒声齐骥子河精曜采似伏波之铸铜震象飞文笑东瀛之刻玉加以控斯银勒利此金衔鞍掲镂衢光含两月纒荣紫缕色丽双丝方嗤晋后恒乘郑国之驷更鄙曹君经饷蜀王之马
元帝与刘智藏书
自林宗遄反玄度言归以结元礼之心弥益真长之叹故以临风望美对月懐贤有劳寤寐无忘兴寝方今玄冥在节歳聿云遒日似青缇云浮红蘂清台炭重北宫井溢想禅说为娱稍符九次成诵之功转探三宻山间芳杜自有松竹之娱岩穴鸣琴非无薜萝之致修德之暇差足乐也昔韩梅两福求羊二仲郑林腾名于冯翊周党传方于太原或有百镒可捐千金非贵松子为餐蒲根是服未有高蹈真儒归宗法海梵王四鹤集林籞而相鸣帝释千马经丘园而局步有一于此犹或称竒兼而总之何其盛也故知南临之水已类吕梁之川北眺之山弥同武安之岭岂复还思溆浦尚想强台睠彼汉池载懐荒谷以此相求心可知矣仆乆压尘邦本懐人外加以服膺常住讽味了因弥用思齐每増求友常欲登却月之岭荫偃盖之松挹璇玉之源解莲华之剑藩维有限脱屣无由每坐向诩之床恒思管寜之榻梦匡山而太息想桓亭而延伫白云间之苍江不极未因扺掌我劳如何想无金玉数在邮示弱水难航犹致书于青鸟流川弗逺伫芳音于赤玉鹤望还信以代萱苏得志忘言此寜多述法车叩头叩头
与沈约书【任昉】
范仆射遂不救疾范侯淳孝睦友在家必闻直道正色立朝斯着一金之俸必徧亲伦锺庾之秩散之故旧佐命兴王心力俱尽谋猷忠允谅诚匪躬破产而字死友之孤开门而延故人之殡则惟其常无得而称矣器用车马无改平生之素凭论欵对不易布素之交若斯人者岂云易遇昉将莅此邦务在遄迈虽解驾流连再贻欵顾将乖之际不忍告别无益离悲秖増今怅永念平生忽焉畴曩追寻笑绪皆成悲端为庾杲之
与刘居士虬书【任昉】
自别荆南迄将二纪杲之牵滞形有推迁物役丈人没志外身超然独善虽心悬咫尺而事阻山河悠悠白云依然有道金凉伫运想恒纳宜冲明在襟履候无爽体道为用蹈理则和杲之牵缀疲朽愧心已多访德则山林窅然观道则风云自逺歳暮之期指涂衡岳神虚气懋无待怡和江湖相望安事行李司徒竟陵王懋于神者言象所絶接乎士者遐迩所宗锺石非礼乐之本缨褐岂朝埜之谓想闇投之懐不以形体为阻一日通籍梁邸亲奉话言梦想清尘为歳已积以丈人非羔雁所荣故息蒲币之典胜寄冥运谅有风期之迟君王卜居郊郭萦带川阜显不狥功晦不标迹从容乎人埜之间以穷二者之致且宏护为心广孚贞俗思■〈悉,耳代心〉繁表共剖众心妙域筵山河虚馆带川涘实望贲然少詶侧迟昔东平乐善旌君大于东阁今王爱数致吾子于西山岂不盛与百龄飘骤凝滞自物千载一朝为仁由已且零雪戒涂非灭迹之郊鸿钟在御岂销声之道巳标异人之迹故有同物之劳夫山水无情应之以会爱闲在我触目萧条衡岳何亲锺岭何薄想宏思有在不俟烦言
诣建平王上书【江淹】
昔者贱臣叩心飞霜撃于燕地庶女告天振风袭于齐台下官每读其书未尝不废巻流涕何者士有一定之论女有不易之行信而见疑贞而为戮是以壮夫义士伏死而不顾者此也下官闻仁不可恃善不可依谓徒虚语乃今知之伏愿王暂停左右少加怜察下官本蓬户桑枢之人布衣韦带之士退不饰诗书以惊愚进不买名声于天下日者谬得升降承明之阙出入金华之殿何尝不局影凝岩侧身扄禁者乎窃慕大王之义复为门下之宾备鸣盗浅术之余豫三五贱伎之末大王惠以恩光顾以颜色实佩荆卿黄金之赐窃感豫让国士之分矣常欲结缨伏剑少谢万一剖心摩踵以报所天不图小人固陋坐贻谤■〈垂夬〉迹坠昭宪身限幽圄履影吊心酸鼻痛骨下官闻亏名为辱亏形次之是以每一念来忽若有遗加以涉旬月迫季秋天光沈阴左右无色身非木石与狱吏为伍此少卿所以仰天槌心泣尽而继之以血也下官虽乏乡曲之誉然尝闻君子之行矣其上则隠于帘肆之间卧于岩石之下次则结绶金马之庭高议云台之上退则虏南越之君系单于之颈俱启丹册并图青史寜当争分寸之末竞锥刀之利哉下官闻积毁销金积谗糜骨逺则直生取疑于盗金近则伯鱼被名于不义彼之二子犹或如是况在下官焉能自免昔上将之耻绛侯幽狱名臣之羞史迁下室至如下官当何言哉夫以鲁连之智辞禄而不返接舆之贤行歌而忘归子陵闭关于东越仲蔚杜门于西秦亦良可知也若使下官事非其虚罪得其寔亦当钳口吞舌伏匕首以殒身何以见齐鲁竒节之人燕赵悲歌之士乎方今圣厯钦明天下乐业青云浮洛荣光塞河西洎临洮狄道北距飞狐阳原莫不浸仁沐义昭景饮醴而下官抱痛圜门含愤狱户一物之微有足悲者仰惟大王少垂明白则梧丘之魂不愧于沉首鹄亭之鬼无恨于灰骨不任肝胆之切敬因执事以闻
为朝贤答刘休范书【江淹】
昔妫道鼎昌干羽未能戢姬徳昭宣长旌犹巻舒焚衣毁冕有自来矣皇宋灵武诞命道郁终古三后连光四圣沓轨或经天纬地构紫灵之符调风偃海隆黄旗之祚莫不颂满金石声彯宇宙者也暨我太宗明皇帝惟岳降圣重耀函夏延礼璧台访道衢室平阳之后巻迹惭灵空同之君敛功谢徳是以彩云祥风之瑞布濩区中梯山栈火之俗欵徼请吏跨商轶夏洗周涤汉道泽优衍犹不道封禅遐灵在天余惠无泯主上文明金相穆然玉色履璧之祯获珪之应着在纪歳仁浸污河惠爱秋草想亦君之所闻也重以先帝灵畧潜通英辔逺驭受话言必忠贞方肃之臣奉风声必虔恭匪懈之士明时琴瑟鼎铉之盛且被于寜世而忽觌来书以惋以慨君为齐梁楚越之主鼎贵一时金玉满堂文马千驷爵授汤沐冠盖于道惟名尊崇谁与为雄而出言效尤吐音入戾举旗类社志窃神禁称兵敛众遂窥外关今朝无阙政顿构凌上之节室无■〈薛上女下〉竖坐生莫大之舋■〈氏鸟〉枭赭衣号兴徒党主萃渊薮寜滋之甚不臧不轨不忠不义未有若斯者也宗枝之衅逺则吴楚见禽于一璧盘石之嬖近则江荆面缚于小将此成败兰艾之鉴又亦君之所知也闻彼虹饮鼠舞之异早见物征河北陇上之謡巳露童咏所谓妖由人作孽不可逃然桓侯之患良助寒心今羽林黄头骆驿争引熊渠佽飞首尾电发伏波楼船淹江蔽圯渡辽甲卒充埜布隰加以先天盖世之畧荡海拔山之威任辅沛陈羽林鹢鸼露动龙骧精骑风驱然后六师云起九军星连蜺旌外江虹艗中水金甲映平陆铁马照长原鹫南岳而永慨瞰九泒而懐恐伐罪吊民复验于兹甫刑三千唯此为大仆才等不羁志沥丹欵故奏祸福行矣怅然袁褚刘肃等疏
辞南康王书【王僧孺】
下官不能避溺山隅而正冠李下旣贻疵辱方致徽绳解箓收簮且归初服窃以董生伟器止相骄王贾子上才爰傅卑主下官生年有值谬仰清尘假翼西雍窃步东阁多惭袨服取乱长裾髙榻相望直居坐右长阶如画独在僚端借其从容之词假以寛和之色恩礼逺过申白荣望多厕应徐厚徳难逢小人易恱方谓离肠陨首不足以报一言露胆披诚何能以酬屡顾寜谓罻罗裁举微禽先落阊阖始吹细草仍坠一辞九畹方去五云纵天网是漏圣恩可恃亦复孰寄心骸何施眉目方当横潭乱海就鱼鳖而为羣披榛扪树从虺虵而相伍岂复仰听金声式瞻玉色顾步高轩悲如霰委踟蹰下席泪若绠縻
与何烱书【王僧孺】
近别之后将隔暄寒思子为劳未能忘弭昔季叟入秦梁生适越犹懐怅恨且或吟謡况岐路之日将离严网辞无可怜罪有不恻盖画地刻木昔人所恶丛棘既累于何可闻所以握手恋恋离别珍重弟爱同邹季滛滛承睫吾犹复抗手分背羞学妇人素锺肇节金颷戒序起居无恙动静履宜子云笔札元瑜书记信用既然可乐为甚且使目明能祛首疾甚善甚善吾无昔人之才而有其病癫眩屡动消渇频増委化任期故不复呼医饮药但恨一旦离大辱蹈明科去皎皎而非自污抱郁结而无谁告丁年畜积与此销忘徒窃高价厚名横叨公器人爵智能无所报筋力未之酬所以悲至抚膺泣尽而继之以血顾惟不肖文质无底盖困于衣食迫于饥寒依隠易农所志不过锺庾乆为尺板斗食之吏以从皂衣黒绶之役非有竒才絶学雄畧高谟吐一言可以匡俗振民动一议可以固邦兴国全璧归赵飞矢救燕偃息藩魏甘卧安郢脑日逐髄月支拥十万而横行提五千而深入将使执圭裂壤功勒景锺锦绣为衣朱丹被毂斯大丈夫之志非吾曹之所能及矣直以章句小才虫篆末艺含吐缃缥之上翩跹樽俎之侧委曲同之针缕繁碎譬之米盐孰致显荣何能至到加性疎涩拙于进取未尝去来许史遨逰梁窦俛首胁肩先意承旨是以三叶靡遘不与运并十年未徙孰非能薄及除旧布新清晷方旦抱乐衔图讼讴有主而犹限一吏于岑石隔千里于泉亭不得奉扳中涓预衣裳之会提戈后劲厕龙豹之谋及其投劾归来恩均旧隶升文石登玉陛一见而降颜色再覩而接话言非藉左右之容无劳羣公之助又非同席共研之夙逢笥饵巵酒之早识一旦陪武帐仰文陛备聃佚之柱下充严朱之席上入班九棘出专千里据操撮之雄官参人伦之显职虽古之爵人不次取士无名未有蹑景追风奔骤之若此者也盖基薄墙高涂遥力踬倾蹷必然颠匐可俟竟以福过灾生人指鬼瞰将均宥器有验倾巵是以不能早从曲影遂乃取疑邪径故司隶懔懔思得应弦譬县厨之兽如离缴之鸟将充庖鼎以饵鹰鹯虽事异鑚皮文非刺骨犹复因兹舌杪成此笔端上可以投卑北方次可以论输左校变为丹赭充彼舂薪幸圣主留善贷之徳纡好生之施解网祝禽下车泣罪愍兹恚诟怜其觳■〈觳,束代殳〉加肉朽胔布叶枯株辍薪止火得不销烂所谓还魂斗极追气泰山止复除名为民幅巾家巷此五十年之后人君之赐焉木石感阴阳犬马识厚薄圜首方足孰不戴天而窃自有悲者盖士无贤不肖在朝见嫉女无美恶入宫见妬家贫无苞苴可以事朋类恶其乡原耻彼戚施何以从人何以狥物外无奔走之友内乏强近之亲是以构市之徒随相媒蘖及一朝捐弃以快怨者之心呼悲可矣盖先贵后贱古富今贫季伦所以发此哀音雍门所以和其悲曲又迫以严秋杀气具物多悲长夜展转百忧俱至况复霜销草色风揺树影寒虫夕叫合轻重而同悲秋叶晚伤杂黄紫而俱坠蜘蛛络幕熠耀争飞故无车辙马声何闻鸣鸡吠犬俛眉事妻子举手谢宾逰方与飞走为邻永用蓬蒿自没忾其长息忽不觉生之为重素无一廛之田而有数口之累岂曰匏而不食方当长为佣保糊口寄身溘死沟渠以实蝼蚁悲夫岂复得与二三士友抱接膝之欢履足差肩摛绮縠之清文谈希微之道徳唯吴冯之遇夏馥范式之值孔嵩愍其留赁怜此行乞耳傥不以垢累时存寸札则虽先犬马犹松乔焉去矣何生高树芳烈裁书代面笔泪俱下
为衡山侯与妇书【何逊】
昔人遨逰洛汭会遇阳台神仙髣髴有如今别虽帐前微笑涉想犹存而幄里余香从风且歇掩屏为疾引领成劳镜想分鸾琴悲别鹤心如膏火独夜自煎思等流波终朝不息始知萋萋萱草忘忧之言不实团团轻扇合欢之用为虚路迩人遐音尘寂絶一日三秋不足为喻聊陈徃翰寜写欵懐迟枉琼瑶慰其杼轴
北使还与永丰侯书【刘孝仪】
足践寒地身犯朔风暮宿客亭晨炊谒舍飘飖辛苦迄届毡乡杂种覃化颇慕中国兵传李绪之法楼拟卫律所治而毳幙难淹酪浆易餍王程有限时及玉关射鹿胡地乃共归国刻龙汉节还持入塞马衔苜蓿嘶立故墟人获蒲萄归种旧里稚子出迎善邻相劳倦握蟹螯亟覆虾椀未改朱颜畧多自醉用此终日亦以自娱
与陈徐仆射求王琳首书【朱玚】
窃以朝市迁贸传骨鲠之风厯运推移表忠贞之迹故典午将灭徐广为晋家遗老当涂已谢马孚称魏室忠臣用能播美前书垂名后世梁故建宁公琳洛濵余胄沂州旧族立功代邸効绩中朝当离乱之辰总方伯之任轻躬殉主以身许国而天厌梁徳尚思匡继徒藴包胥之念终遘苌弘之眚洎王业光启鼎祚有归于是逺迹东山寄命河北虽轻旅臣之叹犹懐客乡之礼感兹知已忘此捐躯至使身没九泉头行万里诚复马革裹尸遂其生平之志原野暴骸会彼人臣之节然身首异处有足悲者封树靡卜良可怆焉玚早簉末僚预叅下席降薛君之吐握荷魏公之知遇是用沾巾雨袂痛可识之颜回肠疾首切犹生之面伏惟圣恩博厚明诏爰发赦王经之哭许田横之葬玚虽刍贱窃亦有心琳经莅寿阳颇存遗爱曽游江右非无余徳比肩东阁之吏继踵西园之宾愿归彼境还修窀穸庶孤坟既筑或飞衔土之燕丰碑式树时留堕泪之人近故旧王绾等巳有论牒仰蒙制议不遂所陈昔亷公告逝即淝川而建茔域孙叔云亡仍芍陂而植楸槚由此言之抑有其例不使寿春城下惟传报葛之人沧州岛上独有悲田之客昧死陈祈伏待刑宪
复王少保书【周弘让】
甚矣悲哉此之为别也云飞泥沉金铄兰灭玉音不嗣瑶华莫因家兄至自镐京致来书于穷谷故人之迹有如对面开题申纸流脸沾膝江南燠热橘柚冬青渭北冱寒杨榆晚叶土风气候各集所安餐卫适时寝兴多福甚善甚善与弟分袂西陜言反东区虽保周陂还依蒋径三荆离析二仲不归麋鹿为曹更多悲绪丹经在握贫病莫谐芝术可求聊因采掇昔吾壮日及弟富年俱值雍熈并欢衡泌南风雅操清商妙曲弦琴促坐无乏晨夕玉沥金华冀获难老不虞一旦翻覆波澜吾已愒阴弟非茂齿禽尚之契各在天涯永念生平难为胸臆正当视阴数箭排愁破涕人生乐尔忧戚何为岂能遽悲次房游魂不反逺伤金产骸柩无托但愿爱玉体珍金相保期颐享黄髪犹冀苍雁頳鲤时传尺素清风朗月俱寄相思子渊子渊长为别矣握管操觚声泪俱咽
言志书【萧大圜】
拂衣褰裳无吞舟之漏网挂冠悬节虑吾志之未从倘获展禽之免有美慈明之进如蒙北叟之放寔胜济南之征其何故哉夫闾阎有优游之美朝廷多簪佩之累盖由来乆矣留侯追踪于松子陶朱成术于辛文良有以焉况乎智不逸羣言不髙物而欲辛苦一生何其僻也岂如知足知止萧然无累北山之北弃絶人间南山之南超踰世网面修原而带流水倚郊甸而枕平皋筑蜗舎于丛林构环堵于幽薄近瞻烟雾逺睇风云藉纎草以荫长松结幽兰而援芳桂仰翔禽于百仞俯泳鳞于千寻果园在后开窓以临花草蔬圃居前坐檐而看灌畦二顷以供饘粥十畆以给丝麻侍儿五三可充纴织家僮数四足代耕耘沽酪牧羊协潘生之志畜鸡种黍应庄叟之言获菽寻汜氏之书露葵征尹君之録烹羔豚而介春酒迎伏腊而后岁时披良书探至赜歌纂纂唱乌乌可以怡神可以散虑有朋自逺扬搉古今田畯相过剧谈稼穑斯亦足矣乐不可施永保性命何畏忧责岂若蹙足入绊申脰就羁逰帝王之门趋宰衡之势不如飘尘之少选寜觉年祀之斯湏万物营营靡存其意天道昧昧安可问哉嗟乎生若浮云朝露寜俟长绳系量实不愿之执烛夜游惊其迅迈百年何几擎跽曲拳四时如流俛眉蹑足出处无成语黙奚当非直丘明所耻抑亦仲尼耻之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五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五十五
(明)贺复征 编
○书五十一
在北齐与杨仆射书【陈徐陵】
陵叩头叩头夫一言所感凝晖照于鲁阳一志冥通飞泉涌于疏勒况复元首康哉股肱良哉邻国相闻风敎相期者也天道穷剥锺乱本朝情计驰惶公私哽惧而骸骨之请徒淹岁寒颠沛之祈空盈巻轴是所不图也非所仰望也执事不闻之乎昔分鳌命鳸之世观河拜洛之年则有日乌流灾风禽骋暴天倾西北地缺东南盛旱坼三川长波含五岳我大梁膺金图而有亢纂玉镜而犹屯何则圣人不能为时斯固穷通之恒理也至如荆州刺史湘东王几神之本无寄名言陶铸之余犹为尭舜虽复六代之舞陈于总章九州岛之歌登于司乐虞夔拊石晋旷调钟未足颂此英声无以宣其盛徳者也若使郊禋楚翼寜非祀夏之君戡定艰难便是匡周之覇岂徒豳王徙雍朞月为都姚帝迁河周年成邑方今越裳藐藐驯雉北飞肃慎茫茫风牛南偃吾君之子含识知归而荅旨云何所投身斯其未喻一也又晋熙等郡皆入贵朝去我浔阳经涂何几至于铛铛晓漏的的宵烽隔溆浦而相闻临髙台而可望泉流寳盎遥意湓城峰号香炉依然卢岳日者鄱阳嗣王治兵汇派屯戍沦波朝夕笺书春秋方物吾无从以蹑屩彼何路而齐镳岂其然乎斯不然矣又近者邵陵王通和此国郢中上客云聚魏都邺下名卿风驰南浦岂卢龙之径于彼新开铜驼之街于我长闭何彼途甚易非劳于五丁我路为难如登于九折地不私载何其爽欤而荅旨云还路无从斯所未喻二也晋熙庐江义阳安陆皆云欵附非复危邦计彼中途便当静晏自斯以北桴鼔不鸣自此以南封强未一如其境外脱殒轻躯幸非边吏之羞何在匹夫之命又此段宾游通无货殖忝非韩起聘郑私买玉环呉札过徐躬要寳剑由来宴锡凡厥囊装行没淹留皆已虚罄散有限之微财供无期之乆客斯可知矣且据图刎首愚者不为运斧全身庸流所鍳何则生轻一髪自重千钧不以贾盗明矣骨肉不任充鼎俎皮毛不足入货财盗有道焉吾无忧矣又公家遣使脱有资湏本朝非隆平之时逰客岂皇华之势轻装独宿非劳聚■〈木橐〉之仪微骑闲行寜望輶轩之礼归人将从私具驴骡縁道亭邮唯希蔬粟若曰留之无烦于执事遣之有费于官司或以顚沛为言或云资装可惧固非通论皆是外篇斯所未喻三也又若以吾徒应还侯景侯景凶逆殱我国家天下含灵人懐愤厉既不能投身社稷卫难乗舆三冡磔蚩尤千刀剸王莽安所谓俛首顿膝归奉冦雠佩弭腰鞬为其皂隶日者通和方敦曩睦凶人驵诈遂骇狼心颇疑宋万之诛弥惧荀罃之请所以奔蹄劲角専恣凭陵凡我行人偏膺雠憾政复葅筋醢骨抽舌探肝于彼凶情犹当未雪海内之所知也君侯之所具焉又闻本朝王公都人士女风行雨散东播西流京邑丘墟葌蓬萧瑟偃师还望咸为草莱覇陵回首俱沾霜露此又君之所知也彼以何义争免冦雠我以何亲争归委质昔巨平贵将悬重于陆公叔向名流深知于鬷蔑吾虽不敏常慕前修不图明庶有懐翻其以此量物昔魏氏将亡羣凶挺争诸贤戮力想得其朋为葛荣之党邪为邢杲之徒邪如曰不然斯所未喻四也假使吾徒还为凶党侯景生于赵代家自幽恒居则台司行为连率山川行势军国彝章不劳请箸为筹便当屈指能筭重以逋逃小丑羊豕同羣身寓江皋家留河朔舂舂井井如鬼如神其不然乎抑又君之所知也且夫宫闱秘事并若云霄英俊吁谟寜非帏幄或阳惊以定策或焚藁而奏书朝廷之上犹难参预羇旅之人何阶耳目至于礼乐沿革刑政寛猛则讴歌已逺万舞成风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安在摇其牙齿为间谍者哉若谓复命西朝终奔东虏虽齐梁有隔尉候奚殊岂以河曲之难浮而曰江关之可济河桥马度寜非宋典之奸关路鸡鸣皆是田文之客何其通蔽乃尔相妨斯所未喻五也又兵交使在虽着前经傥同徇仆之尤追肆寒山之怒则凡诸元帅并释缧囚爰及偏禆同无翦馘乃至锺仪见赦朋笑遵途襄老蒙归虞歌引路吾等张旜拭玉修好寻盟涉泗之与浮河郊劳至于赠贿公恩既被宾敬无违今者何愆翻蒙贬责若以此为言斯所未喻六也若曰妖氛永乆丧乱悠然哀我奔波存其形魄固已铭兹厚徳戴此洪恩譬渤澥而俱深方嵩华而犹重但山梁饮啄非有意于樊笼江海飞浮本无情于钟鼓况吾等营魂已谢余息空留悲黙为生何能支乆是则虽蒙养护更夭天年若以此为言斯所未喻七也若云逆竖殱夷当听反命高轩继路飞盖相随未解其言何能善谑夫屯亨治乱岂有意于前期谢常侍今年五十有一吾今年四十有四介已知命宾又杖乡计彼后生肩随而已岂银台之要彼未从师金灶之方吾知其诀政恐南阳菊水竟不延龄东海桑田无由伫望若以此为言斯所未喻八也足下清襟胜托书囿文林凡自洪荒终乎幽厉如吾今日寜有其人爰至春秋微宜商略夫宗姬殄坠覇道昏凶或执政之多门或陪臣之凉徳故臧孙有礼翻囚与国之宾周伯无愆空怒天王之使迁箕卿于两馆絷骥子于三年斯匪贪乱之风邪寜当今之高例也至于双崤且帝四海争雄或构赵而侵燕或连韩而谋魏身求盟于楚殿躬夺璧于秦庭输宝鼎以托齐王驰安车而诱梁客其外膏唇贩舌分路扬镳无罪无辜如兄如弟逮乎中阳受命天下同规廵省诸华无闻幽辱及三方之覇也孙甘言以妩媚曹屈诈以覊縻旍轸岁到于句呉冠盖年驰于庸蜀则客嘲殊险宾戏已深共尽逰谈谁云猜忤若使搜求故寔脱有前踪恐是叔世之奸谋而非为邦之胜畧也抑又闻之云师火帝浇淳乃异其风龙跃麟惊王覇虽殊其道莫不崇君亲以诏物敦敬养以治民预有邦司曽无隆替吾奉违温凊仍属乱离冦虏猖狂公私播越萧轩靡御王舫谁持瞻望乡关何心天地自非生凭廪竹源出空桑行路含情犹其相愍尝谓择官而仕非曰孝家择事而趋非云忠国况乎钦承有道骖驾前王郎吏明经■〈氏鸟〉鸢知礼巡方省化咸问高年东序西胶皆尊耆耋吾以圭璋玉帛通聘来朝属世道之屯期锺生民之否运兼年累载无申元直之祈衔泣吞声长对公闾之怒情理之诉将同逆鳞忠孝之言皆应齚舌是所不图也非所仰望也且天伦之爱何得忘懐妻子之情谁能无累夫以清河公主之贵余姚书佐之家莫限高卑皆被驱畧自东南丑虏抄贩饥民台署郎官俱馁墙壁况吾生离死别多厯暄寒孀室婴儿何可言念如得身还乡土躬自推求犹冀提携俱免凶虐夫四聪不达华阳君所谓乱臣百姓无寃孙叔敖称为良相足下高才重誉参赞经纶非虎非貔闻诗闻礼而中朝大议曽未矜论清禁嘉谋安能相及谔谔非周舎容容类胡广何其无诤臣哉岁月如流平生何几晨看旅雁心赴江淮昏望牵牛情驰扬越朝千悲而掩泣夜万绪而回膓不自知其为生不自知其为死也足下素挺词锋兼长理窟匡丞相解颐之说乐令君清耳之谈向所谘疑谁能晓谕若鄙言为戮来旨必通分请灰钉甘从斧镬何但规规黙黙齰舌低头而已哉若一理存焉犹希矜眷何必期令我等必死齐都足赵魏之黄尘加幽并之片骨遂使东平拱树长懐向汉之悲西洛孤坟恒表思乡之梦干祈以屡哽动増深徐陵叩头再拜
在北齐与宗室书【徐陵】
陵白临淮负海是谓徐州颛顼髙阳世有明徳自兴王启霸无劳委剑之锋开国承家寔飨彤弓之赐其后金柯玉叶雷振云从耆旧通人茂才多士或以天下之贵负石自沉王命之尊拂衣髙蹈或熊衣雉制青组朱旗儒盛江东文髙河北或复分齐处鲁移魏居燕瓜瓞虽遥芳枝无逺昔有王郎王莽无闗控鹄之宗刘曜刘渊弥非偃龙之族又有朱家别録邾子之苖何氏殊源韩侯之胤三乌五鹿时事无恒东郭西门迁讹非一吾宗虽广未有骈枝咸自驹王同分才子正以金衡委御玉斗宵亡外患凭陵中原倾覆我则供牺牲于东国载主祏于南都二百余年家于扬越此则卢谌不去裴宁仍留髙宦燕秦迟廽乡壤山河有隔叙觏无縁望冀马而増劳瞻宾鸿而永叹昔窦公累世光武称其外家许都遥逺灵王思其旧宅其言虽大可以喻小况在宗亲宁无停眷比月应雩龙星移殷鸟天明和煦体中何如愿百年之老兴居多福万石之君寒暑清豫其外族忠孝比屋连甍信义勇于干戈诗书甘于酒醴或有渔猎三史纷纶五经都讲开黉诗生负帙邦君伫徳宁无挂榻之思州将钦风应有题车之命南阳坐啸寄以共治东海行歌资其主弼梁竦不慧徒为大言邓禹平生唯望如此若栖迟偃仰因事丘中桃果三名粟园千树持竿而钓征聘不来负耒而耕公侯靡屈何其高也盖复休哉如脱推延或迟并问吾阶縁人乏叨簉皇华王事无淹公礼将毕既而扬都荡覆方离猃狁之灾越畧风尘复蹈輶轩之礼屏居空馆多厯岁时舋犯灵祗招延祸罚号慕无穷肝胆屠殒烦寃胸臆不自堪居无心奈何无状奈何自徘徊河朔亟积寒暄风患弥留半体枯废折臂为公虽非羊祜跛足而使无惭郄充固以形如槁木心若死灰匍匐苫庐纔有魂气夫迷山之客迟遥响于岩崖穷海之宾望孤烟于洲屿况乃宗均鲁卫地匪燕吴车骑相望舟舻朝夕三条不逺五达非难信乃阔然遂不蒙问昔桃花之峡长避秦嬴芝草之山遥然沧海犹复渔船可入何况平途不兼旬月劳懐既积辄命行人弦望之间迟枉归翰傥二三兄弟能敦昭穆之诗求我潼濵幸开刘桢之疾阳春改节并念将宜扶力为书多不诠次陵白
答尹义尚书【徐陵】
别离二国云雨十年心想河阳言铜爵而无逺神逰漳水与金鳯而俱飞弟留连河北义等周召懐此殊才寔可伤叹吾崦嵫既暮容鬓凋然风气弥留砭药无损追惟畴昔共偹行人家国安危宾礼升降悬壶代哭俱歴春冬移馆于箕同兹辛苦鸣蜩抱树亟见藏氷归雁衔芦多厯寒食静言念此如何可忘夫以拥肿之木得免因于下才觳觫之牛自保由于无用嗟余鄙陋未友龚生唯叹吾贤不同蘧瑗尔夫推沟拯溺毎切皇衷逸翮飘鳞见优机览所以降尺一之书驰輶轩之使心期与国必遂还途寜谓亲邻更成难请伊昔梁朝共奉嘉聘张兹大帛处彼高闳庭奏歌锺座延侨肸宾客之叙方于阶阼田猎之禽同于君膳正以乡关阻乱致尔拘留家国隆平义应旋反韩宣屡至宰孔频还翻尔遅回岂云邻睦
与李那书【徐陵】
籍甚清徽常懐虚眷山川缅邈河渭像于经星顾望风流长安逺于朝日青女戒节白露为霜君子惟宜福履多豫雍容廊庙献纳便蕃留使催书驻马成檄车骑将军宾客盈座丞相长史瞻对有劳脱恵笺缯慰其翘想吾栖遅茂陵之下卧病漳水之濵廹于崦嵫难为砭药平生壮意窃爱篇章忽觌高文载懐劳伫此后殷仪同至止王人授馆用阻班荆常在公筵敬析名作获殷公所僣陪驾终南入重阳阁诗及荆州大乗寺宣阳石像碑四首铿锵并奏能惊赵鞅之魂辉焕相华时瞬安丰之眼山泽晻霭松竹参差若见三峻之峰依然四皓之庙甘泉卤簿尽在清文扶风辇路悉陈华简昔魏武虚帐韩王故台自古文人皆为词赋未有登兹旧阁叹此幽宫标句清新发言哀断岂止悲闻帝瑟泣望羊碑一咏歌梁之言便掩盈懐之涙至如披文相质意致纵横才壮风云义深渊海方今二乗斯悟同免化城六道知归皆踰火宅宣阳之作特会幽衿所覩黄绢之词弥懐白云之颂但恨耆阇逺岳檀特高峰开士罗浮康公悬溜不获铭兹雅颂耀彼幽岩循环省覧用忘饥渇握之不置恒如赵璧翫之不足同于玉枕京师长者好事才人争造蓬门请观高制轩车满路如看太学之碑街巷相填无异华阴之市但丰城两剑尚不俱来韩子双环必希皆见莫以好龙无别木雁可嗤载望琼瑶因乏行李金风已劲玉质宜调书不尽言但闻爻系徐陵顿首
答周处士书【徐陵】
辱去年三月二十七日告仰披华翰甚慰翘结承归来天目得肆闲居差有弄玉之俱仙非无孟光之同隠优游俯仰极素女之经文升降盈虚尽轩皇之图艺虽复考盘在阿不为独宿讵劳金液唯饮玉泉比夫煮石纷纭终年不烂烧丹辛苦至老方成及其得道冥真何劳逸之相悬也又承有方生亦在天目理当仰禀明师总斯秘要岂如张陵弟子自坠高岩孙泰门人竟投沧海何其乐乎圣朝虚心版筑尚想丘园若彼能赴嘉招便当谨申高命但其人徃岁亦望至京观此风神确乎难拔故以忘懐爵禄讵持牺牲之谈高视公卿独骋蜡蛵之训所恐有道三辟公交车十征若斯者终当不屈此既然矣请复详言昔楚国两龚同时纡组汉阴二老相携抱瓮兄之幽真若其凿坏负石方同形影结绶弹冠无容越楚况乎粪土夔龙膻燥名器已所不欲非应及人忽承来音良以多感何则颍阳巢父不曽令荐许由商洛园公未闻求征绮季斯所未喻高懐而踌躇于矛楯也唯遅山阿近信更惠芳音如或诚言谨便闻奏第夙劳比剧不复多呈徐陵白
与徐孝穆书【李那】
繁霜应管能响丰山之钟玄云触目又动流泉之奏矧伊物候且或冥符况乃衿期相忘道术楚齐风马呉会浮云行李无因音尘不嗣殷御正衔命来归嘉言累札江南橘茂蓟北桑枯阴惨阳舒行止多福足下泰山竹箭淅水明珠海内风流江南独歩扶风计吏议折祥禽平陵李廉辨詶文约况复丽藻星舗雕文锦缛风云景物义尽縁情经纶宪章辞殚表奏乆以京师纸贵天下家藏调移齐右之音韵改河西之俗岂真杨云藻翰独留千金嗣宗文雅唯传好事仆世传经术才谢刘歆家有赐书学非班嗣弱年有意频爱雕虫岁月三余无忘肄业户牖之间时安笔砚颦眉难巧学歩非工恒经牧孺之讥屡被陈思之诮羞逢仲子类君山之鼓琹屡见子将同本初之车服不谓殷侯虚谈成价遂同布鼓轻响雷门燕石空雕终惭比徳楚翚虽拂寔愧栖桐岂若邯郸举袖唯闻变曲协律飞尘必应不顾是以日南寳贝遥望归秦合浦文犀更希还汉芳春行献莺其鸣矣悬豫章之床置长安之驿厚筑墙垣思逄郑侨之聘工歌周颂伫奏延陵之乐书缯有复道意无伸李那顿首
为王寛与妇义安主书【伏知道】
昔鱼岭逢车芝田息驾虽见妖淫终成挥忽遂使家胜阳台为欢非梦人惭萧史相偶成仙轻扇初开欣看笑靥长眉始画愁对离妆犹闻徙佩顾长廊之未尽尚分行幰冀逈陌之难廽广摄金屏莫令愁拥恒开锦幔速望人归镜台新去应余落粉熏炉未徙定有余烟涙滴芳衾锦花常湿愁随玉轸琹鹤恒惊已觉锦水丹鳞素书希逺玉山青鸟仙史难通彩笔试操香笺遂满行云可托梦想还劳九重千日讵想倡家单枕一宵便如荡子当令照影双来一鸾羞镜勿使窥窓独坐嫦娥笑人
与徐仆射领军述役僧书【释真观】
泉亭光显寺释真观致书领军檀越窃闻四衣开士匡正法于将颓十地高人秉玄文于已絶能使崛山遗迹无亏宴坐之风袛树余苖得肆经行之道伏见今者皇华奉宣严宪絓是僧尼之类不书名籍之者并令捐兹凈戒就此黎民去彼伽蓝归其里闬既普天之下莫非王臣正当僶俛恭承鞠躬祗奉但愚情所谓窃或疑焉自佛法肈兴千有余载流传此地百年间济济僧徒一何为盛虽复市朝亟改风化频移慧炬常明戒香恒馥其为福利难可胜言所现灵祥闻诸史传至如浮图和尚曜彩邺中高座法师流芳巩洛或复昆明池内识刼烧之余灰长沙寺里感碎身之遗阴道开入境仙人之星乃出法成去世绀马之瑞爰浮乃有青日赤髭黄眸白足连眉表称大耳传芳莫不定水渊澄义峰山竖汪汪道望类迦叶之高踪肃肃威仪似頞鞞之清行顷年讹替乃日浇漓而正法洪基犹应未殄忽复违其本志夺彼前心莫不仰高殿而酸伤辞旧房而凄楚依依法座重反何期恋恋禅门再还无日乃非岐路而有分袂之悲虽异河梁遂结言离之痛若以不断名籍为其深罪延兹咎累亦可哀矜夫出俗之人务应修道许其方外之礼不拘域中之节或有不贯名籍无关簿领并皆逰方采聴随处利安望刹为居临中告饭或头陀林下或兰若岩阿如此之流寜容继属若胜业不全清禁多毁宜应休道此事诚然而持犯难知圣凡相滥譬庵罗之果生熟难分雪山之药真伪难辨忽使昆峰之上玉石同焚大泽之中龙蛇等毙何期惜也吁可伤哉又其割爱辞亲披缁剪髪既无仆使永絶妻孥或老病之年单贫之士皆凭子弟还相养卫如其一朝而散便溘死沟渠遂有赴峻壑而投身缢长绳而殒命虽复汩罗之痛匹此犹轻荒谷之悲方斯未重且复竒才絶学并寄后生聴讲诵经咸资晩秀所以湏陀得戒犹是幼童身子扬名差非耆老如斯之类若并翻缁恐此法门便无绍继梵伦絶矣精舎空焉若八阵未休四郊多垒前房所寄后殿斯慿愚谓此人殆诚无用若必有拔踞投石之能索鐡伸钩之力则并从军幕乆预长驱傥复尚服缁衣犹居寺宇则是习勇心薄乐道情深若非卫玠之清羸便同孟昶之浮怯既不便弓马徒劳行阵虽复身披甲胄还想法衣手执干戈犹疑锡杖必当遥闻战鼓色变心惊逺望军麾魂飞气慑将恐有阻都护之威无益贰师之勇若谓不输王课靡助国储所以普使收其赋敛但浮游之属萍迸蓬飞散诞之流且贫终窭郷里既无田宅京师又阙主人纳屦则两踵并穿敛襟则双肘皆现观董生之百结尚觉轻华见颜子之一簟更疑丰饱求朽壤以为药寜识紫丸服粪扫而为衣岂逄黄绢货财之礼此则无从懐璧之愆信哉应免若令其在道犹可分卫自资遂使还民便是糇粮莫寄伏惟皇朝御厯齐圣钦明继踵轩羲比肩炎昊握镜之风弥逺垂衣之化方深兼复梁栋三寳敷宏十善昔汉明灵威上梦金人晋武覆修纔招玊像用今方古彼有惭为或深经是护等仙预大王寳塔斯成类无忧国主明扬仄陋信巢父之清虚征聘渔畋许严君之高尚愚谓絓预今者俛首僧尼若已离法衣无过道业或常居邸肆恒处田园并依民例宜从策使如其禅诵知觧蔬素清虚或宣唱有功梵声可録或缮修塔庙建造经书救济在心聴习为务乃至羸老之属贫病之流幸于编户无所堪用并许停寺仍上僧籍必望十城之寳或出荆山百歩之中时逢芳草于是寺断流俗之僧众无餔糟之客六时翘请常以国界为心三业精修必用君王为本岂不幽明踊跃人鬼欣欢寔力护持善縁扶助然后二仪交泰六气调和征马息鞍军旗巻斾邉荒入附无待丹水之师玉帛来朝还想稽山之集何期乐矣寔可欣哉傥复疆场不虞军资有阙薄湏费计伏聴征求仰惟领军檀越外则探赜典坟内则钩深经论才髙帷幄寄重盐梅必愿降意刍荛留心正法微恵研详薄垂观覧如其一毫可采深希曲为矜论无使兰艾同锄薫莸俱剪庶得仙人苑里更转法轮长者园中还铺讲席则匡维之徳比恒岱以齐髙拥护之功似沧溟而共广横此忤烦弥増悚惕
与杨休之书【北齐祖鸿勲】
杨生大弟我比以家贫亲老时还故郡在本县之西界有雕山焉其处闲逺水石清丽髙岩四匝良田数顷家先有野舎于斯而遭乱荒废今复经始即石成基凭林起栋萝生映宇泉流绕阶月松风草縁庭绮合日华云寔傍沼星罗檐下流烟共霄气而舒巻园中桃李杂椿栢而葱蒨时一褰裳渉涧负杖登峰心悠悠以孤上身飘飘而将逝杳然不复自知在天地间矣若此者乆之乃还所住孤坐危石抚琹对水独咏山阿举酒望月聴风声以兴思闻鹤唳以动懐企庄生之逍遥慕尚子之清旷首戴萌蒲身衣缊袯出艺稻粱归奉慈亲缓歩当车无事为贵斯已适矣岂必抚尘哉而吾生既系名声之缰鏁就良工之剞劂振佩紫台之上鼔袖丹墀之下采金匮之漏简访王山之遗文敝精神于丘坟尽心力于河汉摛藻期之鞶绣发议必在芬香兹自美耳吾无取焉尝试论之夫昆峰积玉光泽者前毁瑶山丛桂芳茂者先折是以东都有挂冕之臣南国见捐情之士斯岂恶梁锦好蔬布哉盖欲保其七尺终其百年耳今弟官位既逺声华已逺象由齿毙膏用明煎既览老氏谷神之谈应体留侯止足之逸若能翻然清尚觧佩捐簮则我于兹山庄可辨一得把臂入林挂巾垂枝携酒登巚舒席平山道素志论旧欵访丹法语玄书斯亦乐矣何必富贵乎去矣杨子途乖趣别缅寻此旨杳若天汉已矣哉书不尽意
为上黄侯世子与妇书【北周庾信】
昔仙人导引尚刻三秋神女将梳犹期九日未有龙飞剑匣鹤别琹台莫不衔怨而心悲闻猿而下泪人非新市何处寻家别异邯郸那应知路想镜中看影当不含啼栏外将花居然俱笑分杯帐里却扇床前故是不思何时能忆当学海神逐潮风而来徃勿如织女待填河而相见
寄梁处士周宏让书【王裒】
嗣宗穷途杨朱岐路征蓬长逝流水不归舒惨殊方炎凉异节木皮春厚桂树冬荣想摄卫惟宜动静多豫贤兄入关敬承欵曲犹依杜陵之水尚保池阳之田铲迹幽蹊销声穷谷何其愉乐幸甚幸甚弟昔因多疾亟覧九仙之方晩渉世途常懐五岳之举同夫关令物色异人譬彼客卿服膺高士上经说道屡聴玄牝之谈中药养神每禀丹砂之说顷年事遒尽容髪衰谢芸其黄矣零落无时还念生涯繁忧总集视阴愒日犹赵孟之徂年负杖行吟同刘琨之积惨河阳北临空思巩县霸陵南望还见长安所冀书生之魂来依旧壤射声之鬼无恨他乡白云在天长离别矣会见之期邈无日矣援笔揽纸龙钟横集
贻仙城慧命禅师书【戴逵】
菩萨戒弟子戴逵贻书仙城命师座下窃以渭清泾浊共混朝宗之源松长箭短同秉坚贞之质幸预含灵五常理宜范围三教是以阙里儒童阐礼经于洙泗苦悬迦叶迁妙道于流沙虽牢笼二仪盖限兹一世岂如兴正法于鹿苑荡妄想于鹫山半满既陈权寔斯显诚敎有浅深人无内外禅师徳声逺震行高物表摄受四依因牧羊而成诵负笈千里厯龙宫而包括故能内贯九部总雪山之秘藏外该七畧偹璧水之典坟支遁天台之铭竺真罗浮之记昙赋七岭汰咏三河寳师妙析庄生璩公着论爰集若呑云梦如指诸掌加以妙持凈戒如获明珠善执律仪譬临悬镜禀罗云之宻行踵宾头之福田抚挹定水便登觉观高荫禅枝将逾喜舍是以不逺潇湘来仪沔陆植枝龙泉仍为精舎回车马谷即创伽蓝凿岭安龛讵假聚沙成塔因山构苑无劳布金买地开士云会袂似华阴法侣豚冲众齐稷下禅室晨兴时芳杜若支提暮启暂入桃源香山梵响将阮啸而相发日殿妙音与孙琹而齐韵紫盖贞松仍麾上辨洪崖神井即莹高心故以才堪买山徳望同辇崇峯景行墙仞悬絶弟子业风鼔虑欲海沉形洎渚宫沦覆将厯二纪昼倦坐驰夜悲愕梦未能忘懐彼我归轸一乗遣荡胸襟朗开三达既念鼠藤弥伤鸟繋昔在志学家传赐书五礼优柔三元餍饫颇絶韦编构述余绪爰登弱冠捃摭百家及乎从仕留连文翰虽未能探龙门而梯会稽赋鹪鹩而咏鹦鹉若求其一介亦髣髴古人但深悟聚泡情悲交臂常欲蝉蜕俗觧贪味真如一日郧城讯修隗馆屈膝情欣系韈遇同进履未尽开襟遽嗟飘忽寻望拂衣世网脱屣牵丝沧浪濯缨汉阴抱瓮行餐九转用遣幽忧渐悟三空将登苦忍仙梁观玉不废从师深涧析桃无妨请益所希弥天胜气乍酬凿齿雁门高论时答嘉宾冬暖如春愿珍清轨室迩人遐弥轸襟带余辞残简望回金玉
【按书有云渚宫沦废将厯二纪则逵本梁元帝时人梁亡归周又云及乎从仕留连文翰则亦仕梁周间】
酬戴先生书【释慧命】
幽林沙门释慧命酬书济北戴先生夫一真常湛窍妙于是同玄万圣乗机违顺以之殊迹是以西关明道东野谈仁雕朴改工有无异轸今若括此二门原兹两敎岂不归宗三转会入五乗藉浅之深资权显寔斯若池分四水始则殊名海控八河终无别味檀越幼挺竒才夙懐茂绪华辞卓世雅致参玄智渉五明学兼三敎益矣能急蹈颜生之逸轨损之为道慕李氏之元踪虽复六经该广百家繁冨圣贤异泒儒墨分流或事旷而文殷或言高而旨逺莫不纳如瓶受说以河倾明镜匪疲洪钟任扣子建挹以竒文长卿恧其高趣故虽秦楚分墟周梁改俗白眉青盖龟玉之价弗踰栖鳯卧龙鱼水之交莫异加以识鉴苦空志排尘俗形虽廊庙器乃江湖是以属叹牵丝兴言世网辞同应陆调合张岩嗟朱火之遽传愍清波之速逝方应濯足从道洗耳辞荣九转充虚四禅排疾然后寻八正以味一真觧十纒而遣三患斯之徳也寜不至哉贫道识镜难清心尘易拥定惭华水戒非草系才侔撤烛学谢传灯内有愧于徳充外无禆于人世是以淹滞一丘寓形蓬柳端居千仞托志筠松测四亭于风霜候三旬于朓魄至乃夜闻山鸟仍代九成昼视逰鱼聊追二子荜户弊衿既在原非病朱门结驷亦于我如云所叹藤鼠易侵树猨难静劳想鹫头倦思鸡足至于林凋秋叶曽无独觉之明谷响春莺终切寡闻之叹忽承来问曲见光誉幽气若兰清音如玉诚覆溢目致欢而寔抚膺多愧虽识谢天池未辨北溟之说而事同泥井惭闻东海之谈所冀伊人于焉加我黄石匪遥结期明旦白驹可絷用永终朝善敬清猷时因素札言不洗意报此何伸
隋炀帝召徐则下书
夫道得众妙法体自然包涵二仪混成万物人能弘道道不虚行先生履徳养空宗玄齐物深晓义理颇味法门忱性冲和恬神虚白餐松饵术栖息烟霞望赤城而待风云逰玉堂而驾龙鳯虽复藏名台岳犹且腾实江淮藉甚嘉猷有劳寤寐钦承素道乆积虚襟侧席幽人梦想岩穴霜色已冷海气将寒偃息茂林道体休愈昔商山四皓轻举汉庭淮南八公来仪藩邸古今虽异山谷不殊市朝之隐前贤已说导凡述圣非先生而谁故遣使人徃彼延请想无劳束帛贲然来思不待蒲轮去彼空谷希能屈已伫望披云
炀帝送葬徐则下书
天台真隐东海徐先生虚确居宗冲玄成徳齐物处外检行安身草褐蒲衣餐松饵术栖隐灵岳五十余年卓矣仙才飘然胜气千寻万顷莫测其涯寡人钦承道风乆餐徳素频遣使乎逺此延屈冀得虔受上法式建良縁至止甫尔未淹旬日厌尘羽化反真灵府身体柔软颜色不变经方所谓尸觧地仙者哉诚得师礼未申而心许有在虽忘怛化犹怆于懐丧事所资随湏供给霓裳羽盖既且腾云空椁余衣讵藉坟垄但杖舄犹存示同俗法宜遣使人送还天台定葬
炀帝遗史祥书
将军总戎塞表沙漠清尘秣马休兵犹事较猎足使李广惭勇魏尚媿能冠彼二贤独在吾子昔余监举推毂治兵振皇灵于塞外驱劲旅乎大漠于时同行军旅契阔戎■〈施,冉代也〉望龙城而冲冠盻异域而发愤将军英图不世猛气无前但物不遂心僶勉从事毎一思此我劳如何将军夙心素志早同胶漆乆而敬之方成鱼水近者陪随鸾驾言旋上京本即述职南蕃宣条下国不悟皇鍳曲发偹位少阳战战兢兢如临氷谷至如建节邉境征伐四方褰帷作牧绥抚百姓上禀成规下尽臣节是所愿也是所甘心仰慕前修庶得自效谬其入守神器元良万国身轻负重何以克堪所望故人匡其不逮比监国多暇养疾闲宫厌北阁之端居罢南皮之驰射愽望之苑既乏名贤飞盖之园理乖终宴亲朋逺矣琹书寂然想望吾贤疢如疾首
答太子广书【隋史祥】
行人戻止奉所赐况恩纪绸缪形于文墨不悟飞雪増氷之地忽载三阳毳幙韦鞴之乡俄闻九奏精骇思越莫知启处祥少不学军旅长遇升平幸以先人绪余偹职宿卫惧驽蹇无致逺之用朽薄非折冲之材岂欲追踪古人语其优劣曩者王师薄伐天人受脤絶漠扬旌威震海外当此之时猛将如云谋夫如雨至如祥者列于卒伍预闻指踪之规得免逗遛之责循涯揣分寔为幸甚爰以情喻雷陈事方刘葛信圣人之屈已非庸人之敢议何则川泽之大污潦攸归松栢之高茑萝斯托微心眷眷孟侯所知也仰惟体元良之徳焕重离之晖正善克修万邦以正斯固道高周诵契叶商皓岂在管蠡所能窥测伏承监国多暇养徳怡神咀嚼六经逍遥百代追西园之爱客眷南皮之出逰畴昔之恩无忘造次祥自忝式遏载罹寒暑身在邉隅情驰魏阙每至清风夕起朗月孤照想鸣笳之启路思托乗于后车塞表京华山川悠逺瞻望浮云伏増澘结
招道士徐鸿客书【李宻】
齐州长史至得所上竒策一篇理智优长文采宻丽覧而味之嘉玩无已夫天地闭贤人隐少微光处士见是以崆峒之上轩辕问于广成汾水之阳唐帝从于啮缺是知肥遯为美齐物攸归雅节与兰桂俱芳高风共云霞竞逺孤门承世胄地藉余绪平生大志岂图富贵只为时逢板荡代属艰虞厌海水之羣飞悯苍生之涂炭便与二三人杰百万武旅欲受降于轵道将问罪于商郊未遇玄女思逄黄石讵有启沃谋猷弼成韬钤者也仙师学究本原术苞竒政八风五星之候玉台金匮之书莫不洞晓于心若指诸掌今龙战于野鹤翔寥廓或出或处且变且更濡足援手是曰仁人除暴静乱方称君子赞我兴运今也其时师宜蹑屩担簦用虞卿之礼披榛挽辂袭娄敬之风引领瞻望拂席相待遅聴郦生之谈方闻左车之说桂树山幽岁云暮矣桃花源穴想见其人冬首薄寒比如宜也想摄养有方当无劳虑庶不逺千里早赴六军孤已勒彼州令以礼相送冀面非遥遣此不多及
唐髙祖报李宻书
顷者昆山火烈海水羣飞赤县丘虚黔黎涂炭布衣戎卒锄耰棘矜争覇图王狐鸣蜂起翼翼京洛强弩围城膴膴周原僵尸满路主上南廵泛胶舟而忘返匈奴北帜将被髪于伊川辇上无虞羣下结舌大盗移国莫之敢指忽焉至此自贻伊戚七百之基穷于二世周齐以徃书契以还邦国沦胥未有如斯之酷者也天生蒸民必有司牧当今为牧非子而谁老夫年余知命愿不及此欣戴大弟攀鳞附翼如惟冀早应图箓以寜兆庶宗盟之长属籍见容复封于唐斯荣足矣殪商辛于牧野所不忍言执子婴于咸阳非敢闻命汾晋左右尚湏安辑盟津之会未暇卜期今日銮舆南幸恐同永嘉之势顾此中原鞠为茂草兴言感叹寔疚于懐脱知动静数迟贻报未面灵襟用増劳轸名利之地锋镝纵横深慎垂堂勉滋鸿业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五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五十六
(明)贺复征 编
○书五十二
睦州寄晏尚书【宋范仲淹】
伏自春初至项城因使人回草草上谢由颍淮而下越兹重江四月几望至于桐庐回首大亳忽数千里日思奏记夐于无阶恭惟蕃宣之居钧体惟寜赫赫之瞻日以増重某罪有余责尚叨一麾敢不尽心以求疾苦二浙之俗躁而无刚豪者如虎示之以文弱者如鼠存之以仁吞夺之害稍稍而息乃延见诸生以博以约非某所能盖师门之礼训也又郡之山川接于新定谁谓幽遐满目竒胜衢歙二水合于城隅一浊一清如济如河百里而东遂为浙江渔钓相望鳬鹜交下有严子陵之钓石方干之隐茅又群峯四来翠盈轩牕东北曰乌龙崔嵬如岱西南曰马目秀状如嵩白云徘徊终日不去岩泉一支潺湲斋中春之昼秋之夕既清且幽大得隠者之乐惟恐逄恩一日移去且有章阮二从事俱富文能琹夙宵为会迭唱交和忘其形体郑声之娯斯寔未暇徃徃林僧野客惠然投诗其为郡之乐有如此者于君亲之恩知己之赐宜何报焉今有郡斋歌诗一轴拜献庶明前言之不诬尔干渎台严伏増战惧尚逺门下伏惟尊崇为国自重
答王观察书【张咏】
少年无思算好陪狂徒髙谈极饮致踰壮岁方遂策名洎于登朝又倅邉郡塞外清帖公中事稀日与虎侯杂戏为乐五木未止六博已作投壶奕棋排象旋子斯寔眇末无足快心其所至者蹴鞠引强击射筭帖攘袂掣肘嘷呼争赢有以壮临军之容资佳会之具其或八月草枯士皆纵猎寒风吹面则皴裂皮肤惊尘随人则缁黒衣屦渴饮已氷之酒饥飡连血之肉马不絶驰弓不下臂知得俊为快不知劳筋为苦也又若天清气和列坐畅饮乐奏繁剧貔貅引前盘槊击剑以电转奔觭角抵以虎争余兴未穷则巨觥相罚非倒瓮非颓冠略未云止与希生者道真堪丧魂时弟年方盛气尚壮酒量过常遂成饮癖泆入膜内栖于鬲中良医不逄积痼成疾阴浊之气乆而下垂既渐逼于膀胱寔难归于胃腑下泄无路上蒸为疮如斯之深又将一纪与膏肓以同道亦腐胁之异名纵得神医亦难措手诚由性愚不知摄养贪酒不知撙节之所致也非身灾命滞之有云有则暂食疮痛饮水血流到阙二旬未能入见上负明君舍爵之恩下累平生行心之愿由此而较乃是罪人数年前兄为中执中执者诸侯跋扈宰相弄权授受匪人风敎颇僻法度踰紊私谒公行绳违整纲真执宪之用也俾天子之道廓如坦途诇滥之踪泯然亡絶岂异乎獬豸有睨太阿欲挥持正之风凛然可惧故公卿庶正不可得而洽也兄恳苦相念畧无避嫌亲染简题手封灵药逺在千里致于下交必欲祛弟羸疴使之丁壮起弟驱走使之报君有以见君子之用心忧于人急于义不与古贤并者谁可方爰属阻修寻阙报复谅不以为慢而信为感之深兄临民有仁驭逺有术苦寒在候善饭是宜无任祝颂瞻望之至
寄舒子【明王廷陈】
辱书敎以矜饰名行意甚勤恳仆惟少负性气自视无前遭事直徃不知其可复见近世州郡之吏务为謟承故于逄迎节数稍为损减不意遂犯当世之怒又以一二宰执旧怨于仆内外构扇中仆惟恐不深耳曩时交逰见仆狼忤要津虞祸及已莫敢张口伸舌一为论列明其不然者当是时也吏无振滞之议友无急难之仁幽于圜墙之中日与徒隶为伍身非木石其何以堪以故俛首震惕卒从文比嗟乎百犬吠声积羽折轮十夫桡推三人成虎此墨翟有素丝之悲阮籍有穷途之哭也身媿娥眉敢云见妬行乖完璧而欲免于瑕摘也难矣然犹茍全要领生还乡县奉二亲之晨昏上先世之丘墓抚今悼徃忧喜骈集因念河清难俟人事靡常南山之歌恨长夜之莫旦竹林之侣假曲蘖以纾悰斯达士所以放言幽人因之长徃者也自分身累百诟长为世弃乃稍稍脱拘挛之文逸琐尾之忌弛烦多之势然亦不敢踰大闲冐隐恶灭先王之礼触当世之禁务敦穷居之尚絶希进之心而执事乃欲责暖于寒灰俟完于堕甑几翔于铩羽望仆以回景曜之末照而收桑榆之晩绩也无乃与仆之私指谬乎夫豢鹿顿缨志在丰草覊鸟奋翮栖慕一枝即有恶杀之国过仁之主腴饲之厮宠之以髙轩享之以玉馔娯之以雕槛啖之以枣脯彼且骇顾惊鸣奔逸之惟逺耳仆闻古之圣贤心有所欝结不能通其意则着一家之言思垂不朽仆诚欲效之用舒愤懑庶几偿前辱之万一流文采于无穷然才劣左马而欲自附于作者画虎之诮其能免乎方将修农圃之业给公家之输赖其羡余以赡妻子长为太平之民虽至老死不觌兵革志愿毕矣
上翟中丞【王廷陈】
青石先生门下执事以名世之才发迹于齐鲁之墟扬声于金马之庭掇精于坟索之域投足于贾马之室仆亦幸缀同朝寺尾鹓鸾之班然竟不得附交逰之末接殷勤之欢奉讥弹之益独于名家卷牒获觌篇什竟日手之髙诵微吟恍若瑶章之在握明珠之照眼也气夺心悸三叹不已又安敢系瓦缶于黄钟之侧遭旷涓而为野音哉既而执事出禁闼提兵符鹰扬河洛豺狼灭影顿使戈鋋化为农器文事武备古罕侪伦仆时亦以口语横遭谴逐待罪裕州无叔夜之贤而负不堪之褊以致拜揖违宜逄迎失措暴击之隼乗其摧颓青蝇之人共加构会身淹梁狱履影吊心不能上书以自明叩心以致感而文法之吏背弃绳墨无折中处平之心而有重罗深锢之惨曩时道义之交一旦革素改性畏与罪人比昵乃独执事不夺多口垂光扄禁勉以加餐再为授简失路之人恩成不报是后垂翅故栖不务矜节高乏丘园之贲里无帘肆之竒在泥淖而媿鱼龙之徳处山泽而寡珠玉之光乃徒伏迹于蓬蒿之下甘心于鹿豕之羣毎谓龎徳公隐于鹿门率妻子以躬耕汉阴丈人抱瓮灌园沧浪渔父鼓枻行歌皆楚之逸人也心窃慕之学而未能志惟切于茍全自谓可以无咎岂知羌夷起于门墙而猛兽之爪牙乃在手足也向非执事至公至仁深知其不然力为之引手其不坠万仞之渊饫羣虎之腹哉夫曽参杀人言之者三母为投杼羊叔子之不酖人也其敌而信之夫祜之贤不及参抗之亲孰如母然此信而彼疑者何也故心迹见谅异域即亲拟议之明同枝何益昔人有谓日受千金之赐而不可以为知已者传曰人之相知贵相知心又曰士为知已者死使知已而可多得也何用死之故苏秦不信于秦而尾生于燕豫让众人于中行氏而国士于智伯彼之心以地移行因主异者何哉诚以知遇之难逄思欲一效其忠诚委躯命而不惜也执事乘节钺之权总连帅之职深仁浅乎湘流巍名俯乎衡岳方将建不朽之业流金石之声岂徒称雄于翰墨争长于词赋哉仆当以其微能述父老之言采闻见之寔于以显序功徳彰示方来也且翳桑之饿人犹能策名于后世仆虽徳轻鸿毛贱同土壤犹庶几与此模拟乎肝肺之言敢因执事者布之
与金鹤卿书【杨慎】
自七月之变分手非所不面之阔藐焉五年断金暌于参商渴琼发于寝寐如何其可聊也惟别之后两枉珍翰一投嘉藻启缄伸纸喜与忭会既覩手迹兼照心素滞荆之迹虽同仲宣投沙之懐夐异贾傅欣恦欣恦幸甚幸甚亟欲嗣音仍阙便驿迁延至今倾翘益勤走僝弱之躯不耐瘴厉戊子春月忽中末疾笃癃沉痼行动仰人穷荒絶域乏医鲜药闭门抱影越岁踰时近兵烽甫定而札瘥大侵继之蓬心揺兀难以托根波臣涸辙又复转徙孤悬浮寄望郷益逺无悰寡侣较倾弥甚儋石同栗里而室无阿舒之愉遅暮如子云而门无好字之问僻逺视琼儋而馆无白鹤之假寂寞均柳永而逰无黄溪之适时复静言追惟畴曩承清尘于俊簉厕华景于英流桑梓芝兰之契宴笑过从之雅微言疑义之析酒赋歌僮之欢炳焉服膺宛犹昨暮忽尔影响旷若隔世存者如辰星之望逝者有宿草之悲老子刍狗之谈释氏露电之喻其最得乎独居多暇感集悲来輙藉此言诠以濯情累高朗之懐其有同哉离索以来乆废觚翰漫尔有作不能多所録于别帙者是兹用附之去牍庶传千里之忞可代一夕之话款襟其辽覼缕莫罄时有南风更冀良讯不宣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五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五十七
(明)贺复征 编
○书五十三【以下律体】
答刺史杜松之书【唐王绩】
日月博士陈龛至奉处分借家礼并帙封送至请领也又承欲相招讲礼闻命惊笑不能已已岂明公前眷或徒与下走相知不熟也下走意踈体放抑有由马兼弃俗遗名为日乆矣渊明对酒非复礼义能拘叔夜携琹唯以烟霞自适登山临水邈矣忘归谈虚语玄忽焉终夜僻居南渚旹来北山兄弟以俗外相期乡闾以狂生见待歌去来之作不觉情亲咏招隐之诗惟忧句尽帷天席地友月交风新年则柏叶为尊仲秋则菊花盈把罗含宅内自有幽兰数丛孙楚庭前空对长松一树髙吟朗啸挈榼提壶直与同志者为羣不知老之将至欲令复整理簪履修束精神揖让邦君之门低昻刺史之坐逺谈糟粕近弃醇醪必不能矣亦将恐刍狗贻梦社栎见嘲去矣君侯无落吾事
与陈叔达重借隋纪书【王绩】
乆承所撰隋纪缮写咸毕前舎弟及家人徃并有书偕咸不见付岂连城之珍俟楚文而乃进崩山之操待锺期而后发应以左貂右蝉荣冠东省掌壶负玺望重南宫朝夕丹墀揖让増价徃来青琐歩顿生光丰屋华榱顾蓬蒿而徙眷鸣钟列鼎想藜藿而移交不与骄期遂忘曩时之好耳仆遭逄明圣栖迟丘壑幸悦尧舜之风得全箕颍之操虽心期所托吾道遥存而出处离异仪形难接所以愿慿鳞羽宛若承愿望观述作欣然得意足下裁成国典褒贬人伦之使明镜一时覆车千祀故当贻诸好事岂拟唯传子孙方复固其缄鰧严其扄鐍天下之望岂如是乎仆亡兄苪城尝典着局大业之末欲撰隋书俄逄丧乱未及终毕仆窃不自揆思卒余功收撮漂零尚存数帙兆自开皇之始迄于大业之初咸亡兄黜窜之遗迹也大业之后言事阙然仆虽欲继成无可慿采以此尤思见足下之所作也还使请致无再三王绩白
答王绩书【杜之松】
辱书知不降顾叹恨何已仆幸恃故情庶回高躅岂意康成道重不许太守称官老莱家居羞与诸侯为友延伫不获如何如何竒迹独全幸甚幸甚敬想结庐人境植杖山阿林壑地之所丰烟霞性之所适荫丹桂藉白茅浊酒一杯清琹数弄诚足乐也此真高士何谓狂生仆慿藉国恩滥尸贵部官守有限就学无因延颈下风我劳何极前因行县寔欲祗寻诚恐炖煌孝亷守琹书而不出酒泉太守列钟鼔而空还所以迟回遂揽辔也仆虽不敏颇识前言道既知尊荣何足恃岂不能正平公之坐敬养亥唐屈文侯之膝恭师子夏虽齐桓徳薄五行无疑睢夸故人一来何损蒙借家礼今见披寻微而精简而偹诚经传之典畧闺庭之要训也其丧礼新义颇有所疑谨用条问具如别帖想荒宴之余为铨释也迟交知问杜之松白
为人与蜀城父老书【王勃】
盖闻天地作极不能迁否泰之期川岳荐灵不能改穷通之数岂非贤圣同业存乎我者所谓才荣辱异流牵乎彼者所谓命是以龙骧鳯翥伊周成翊赞之功含糗羮藜颜冉困栖迟之病或先号而后笑或始吉而终凶事不可量功未必定则知洪涛未接长鲸多陆死之忧层风未翔大鹏有云倾之势池鳅井鲋亦将鼓鳞而轻之田鸠埜鹦亦将鶱翮而舞之及其冲溟渤接扶揺吹波则江海倒腾气则虹蜺掩摩赤岸负苍天然后知其力焉吁韩信之无津也昌亭之一饿夫耳马卿之失路也临卬之一食客耳武不足以服众文不足以动时长剑屈于无知洪笔沦于不用洎乎雄图蹑运至尊纳背水之谋丽藻升朝天子赏凌云之作威加海岳声振廊庙彼淮阴之侠少成都之遗老也又焉能知逺近哉是以鉴物于肇不于成赏士于穷不于达是知卞和之得玉也精存于岸谷之间张华之得剑也气发于星辰之际夫岂琢磨成器然后知其寳剸断为能然后知其用哉仰惟乡耆等并玉山高族金堤胜侣列子弟于干城耀衣冠于百代或以风云去国公孙跃马之年钟鼎从王诸葛攀龙之日门庭相接雕甍将绮栋连陈机杼相和鳯摄将虬梭交响金浆玉馔食客三千緑帻青裳家僮数百冲襟眇识人多江汉之灵丽藻华文代有云泉之气北齐开敞南馆虚闲诗酒同归琹书合契忘机得意耻嵇阮之交疎虚席延宾恨原尝之客少寔烟霞之薮泽风月之津梁乎刘仲文之逺识不以干没诣梁城闵仲叔之髙风不以口腹累安邑虽其已没生气犹存况乎属宇宙之明当天下之泰不能俯拾青紫高视缙绅攀北极而谒帝王入南宫而取卿相胁肩侧足求哀锺釡之间低首俛眉取济斗升之末嗟乎诚下官所以仰天汉而欝怫临江山而慷慨者也但时可以未遇道可以未行志愿可以未成功业可以未就古之才足以辅王业蹑迹屠钓之间功可以济巨川藏身版筑之下百里奚之负贩陈汤之丐贷而况于庸者哉此仆所以骏奔于顾眄之余自致于恩光之末也且夫精诚所感尚动神明意气相交岂惭车马傥能投心季子遥存素纻之恩援手应矦先立绨袍之赠岂人之情也能无报乎方今白藏绍序朱律谢期天高而林埜疎候肃而江山静轻蝉送夏惊晩吹于风园旅雁乗秋动宵吟于露渚丝纩成于南亩秔黍被于东阡时计有储愿履多福下官薄逰绵载飘寓淹旹欢踬相仍忧虞自积陟梁鸿之峻岳何暇长謡临阮籍之长途唯知恸哭庻慿赒给以济漂危轻诉短懐伫流嘉耗
再与蜀城父老书【王勃】
蜀都广镇岷墟奥壤山分玉宇水向金陵景贶有期英灵间出荣问休畅幸甚幸甚夫神有可逼渌波惊七柱之音道有可符玄霜扣九钟之节岂道穷精秘妙听察于无声理寔杳冥玄应通于不测波流柱响波无入柱之因霜落钟鸣霜非扣钟之具矣况乎言忘意得臭味相求目击道存神明已接郑侨之逄呉札无谓殊方阮籍之对嵇康自然同气仆虽不敏尝从事于斯矣尝谓薫莸不共器枭鸾不比翼是以类乎方者按风云于千里乖乎类者起山川于一面抑尝闻之士之生也其迹可摈而道不可藏其身可辱而志不可夺其有拂衣投臂遁形沧海之隅裂裳裹足独立髙山之顶量腹而食度身而衣以钟鼎为刍豢以衣冠为缧绁方欲策鸾鳯而抚云英鞭虹霓而采烟液其次排玉阙指金门成贾谊之谟树终军之策因机入务懐素将相之门沐露沾霜拥篲公侯之室然则拾青紫于旦暮取功名于俄顷演文物而动寰中腾声名而振天下若下官者可谓惭二途矣而敛手长揖强颜髙视低心于蹇踬之辰忍耻于恓惶之日者哉渭濵留钓鹰扬之业未萌缁源滞牧鸿渐之资益寡及其攀穷运接灵期乗雷云而清八极和阴阳而调万品则知冥机所运吉凶在倐忽之间玄命所移飞伏于斯湏之际以日月自至聊复尔尔方今炎飙谢节爽候关辰风髙而宇宙清霜下而亭郊肃归云止雁流曙响于东津落照开鸿写清规于北岸萤踈夕砌蝉促朝林感序縁情临风寄赏仆一违秦陇再革炎凉戒征轴而无因指归途而有倦故乡超旷曽山重复呉宫尚逺频惊去燕之心楚峡犹赊已下闻猿之泪徒以风猷未隔道义相存幸承知已之心稍缓他乡之思昔者虞公再见悬光白璧之前季布一言犹定黄金之诺况乎交已成于杵臼道已茂于金兰希照穷途逺流嘉贶若使恩裁口腹空留安邑之宾恵阙始终取恨昌亭之客
上吏部裴侍郎书【骆宾王】
武功县主簿骆宾王谨再拜书上裴公执事易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然则理存乎象非书无以达其微词隠乎情非言无以筌其旨仆诚鄙人也颇览前事每读古书髙堂九仞曽参负北向之悲积粟万锺季路起南逰之叹未尝不废书辍巻流涕沾襟何者情蓄于中事符则感形潜于内迹应斯通是布腹心罄沥肝胆庶大雅含弘之量矜小人悃欵之诚唯君侯察焉某一艺罕称十年不调进寡金张之援退无毛薛之逰亦何尝献策干时髙谈王伯衒材扬已厯诋公卿不汲汲于荣名不戚戚于卑位盖养亲之故也岂谋身之道哉不图君侯忽垂过听之恩任以书记之事儗人则多惭阮瑀入幕则高谢郗超昔聂政荆轲刺客之流也田光豫让烈士之分也咸以势利相倾意气相许尚且捐躯燕赵甘死齐韩今君侯无求于下官见接以国士正当陪麾后殿奉节前驱贾余勇以求荣效轻生而答施而顾逡廵于成命踌躇于从事者徒以夙遭不造幼丁闵凶老母在堂常婴羸恙藜藿无甘旨之膳松槚阙迁厝之资抚躬有无何心天地故寝食梦想噬指之恋徒深岁时烝尝崩心之痛罔极若仆者固名教中一罪人耳何面目以奉三军之事乎况属天伦之丧奄踰七月违膝下之养忽已三年而凶服之制行终哀疚之情未泄兴言永慕举目増伤夫怨于心者衷诚可以应木石感于情者至性可以通神明故徐元直指心以求辞王令伯陈情以穷诉上以弃兴王之佐命下以全奉亲之笃诚而蜀主不以为非晋君待之愈厚此二者岂贪贫贱恶荣华厌万乗之交甘匹夫之辱也盖有不得已者哉人有干没为心脂韦成性舍慈亲之色养许明主以驱驰内忘顾复之私外存傅会之眷薄骨肉厚荣宠茍背恩而自效则君侯何以处之且义士期乎贞夫忠臣出乎孝子既不能推心以奉母亦安能死节以事人假物议之无嫌实吾斯之未信也况流沙一去絶塞千里子迷入塞之魂母切倚庐之望就令欢以卒岁仰南薫之不赀而使忧能伤人逼西山而何几君侯情深锡类道叶天经明恕待人慈心应物傥矜犬马之微愿悯燕雀之私情寛其负恩遂其终养则穷魂有望老母知归再拜
与博昌父老书【骆宾王】
云雨俄别封壤异乡春渚青山载劳延想秋天白露几变光阴古人云别易会难不其然也自解携襟袖一十五年交臂存仁畧无半在张学士溘从朝露辟闾公倐掩夜台故吏门人多逰蒿里耆年宿徳但见松丘呜呼泉壤殊途幽明永隔人理危促天道奚言感今懐旧不觉涕之无从也过隙不留藏丹难固追惟逝者浮生几何哀縁物兴事因情感虽蒙庄一指殆先觉于劳生秦佚三号讵忘情于怛化啜其泣矣尚何云哉又闻移县就乐安故城廨宇邑居咸徙其地里闬阡陌徒有其名荒径三秋蔓草滋于旧馆颓墉四望拱木多于故人嗟乎仙鹤来归辽东之城郭犹是灵乌代谢汉南之陵谷已非昔吾先君出宰斯邑清芬虽逺遗爱犹存延首城池何心天地虽则山河四望足称无棣之墟松槚千秋有切惟桑之里故每懐宿昔尚想经过于役不遑愿言徒拥今西成有岁东户无为野老清谈怡然自得田家浊酒乐以忘忧故可洽赏当年相欢卒岁寜复惠存旧好追思昔逰所恨企予望之经途宻迩伫中衢而空轸巾下泽而莫因风月虚心形留神送山川在目室迩人遐以此懐劳増其叹息情不遗旧书何尽意
答员半千书【骆宾王】
张评事至辱惠书及诗把翫无厌蹔如有叙上言离恨下朂交情笃以猛风干蘓之谈弥以骤雨湿薪之喻虽闻义则徙道存于起予而儗人失伦事均乎翫物借如诚说盖足下之不知言倘或剧谈岂吾人之所仰望夫鲲之为鱼也濳碧海泳沧流沈腮于渤海之中掉尾于风涛之下而濠鱼井鲋自以为可得而齐焉鹏之为鸟也刷毛羽恣饮啄戢翼于天地之间宛颈于江海之畔而双鳬乗鴈自以为可得而亵焉及其化羽垂天抟风九万振鳞横海击水三千寜岂借翰于枪榆假力于在藻资江濵涓流之水待堀堁扬尘之风哉故张子房之达人也击水抟风之适焉朱买臣之屈已也戢翼沈腮之致焉足下雅得古人之致不乏先贤之遇自守庄筌无婴魏网亦寜不知在藻枪榆之力非击水抟风之助哉而词旨殷勤深所未谕盍言尔志岂若是乎夫人生百年物理千变名利宠辱之形立矣爱憎毁誉之迹生焉其有道在则尊徳成而上幽贞为虚白之室静黙为太玄之门知轩冕是倘来悟荣华非力致茍斯道之不坠亦何患乎无成而欲图侥幸于权重之交养声誉于众多之口所以杨朱徘徊于岐路阮籍怵惕于穷途嗟乎霜徃露来岁寒不待山髙河广离会无时桂树寒花公子去而忘返松岩春草王孙逰以不归去矣员生逺离隔矣音尘不嗣情其劳矣畏途穷谷静躁殊矣惠而好我无宻尔音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五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五十八
(明)贺复征 编
○书五十四
谢陈玉垒相公【明汤显祖】
阁下会昌启运大録凝祥虹玉早见于天而克岐克嶷星垒代明于地而有冯有翼殷礼配天平格有陈伊陟周常戴日忠贞若曰君牙帝乃睠于在西俨三垣之上相众所居而共北况百里之微郎拟附鳯而巻阿之车马何多欲登龙而积水之风云自少至如某者匡中朽垤蠡外寒流髙掞天庭已识渊云之秀低佪世路弥沾蜀日之华山木歌其不知澧兰思而未敢三年待辠尔庭身素食之惭一念好贤王室世衮衣之敬在戋戋而莫展庶断断以如容
答钱岳阳督学【汤显祖】
门下天姥开其坛场日铸生其鄞鄂自领洪都之学出乎潜而见龙爰登璧水之台起于飞而振鹭可谓琹瑟丝竹登鲁壁之清声珪璧佩环下梅梁之古色迩乃星辰郎位参北斗喉舌之司江海池阳正南国股肱之郡起新知于物祖眷旧徳以人师若小儿开逺方当舞象之年敢附雕龙之世而亦拂其总角引以誉髦虽豫章之生七年材不材而出地得夫子之墙数仞歩亦歩以窥天夫岂阒其无人必小子之有造若云幸哉有子慰愚父之亡聊心底厉以弗谖意扳援而靡及恃父子家人之爱辱公侯国士之知三事为期万年以祝
答张梦泽【汤显祖】
门下毓采南维宣机北极出兰陵而结绶扬秋馥于清风临渝水以鸣琴写春融于白雪士民乆芾乎甘棠宾从邻辉于玉烛至如不佞偏州浪士盛世遗民可为大夫枉登髙而作赋又闻君子曽过庭而学诗子云之心尚玄世皆讥其寂寞苌宏之血未碧天不鉴其精诚自分地阻人偏残丛二酉之螙简何悟天发吾覆快睹三辰之龙旗跫然足音灿其物色大臣之度休休若自其口吉人之词蔼蔼如见其心既爱我甘敢自愧其雕饰言采其苦必无弃于葑菲谨以玉茗编紫钗记操缦以前余若牡丹魂南柯梦缮写而上问黄粱其未熟写卢生于正眠盖惟贫病交连故亦啸歌难续空垂爱日感瓶氷以测寒愿借长风献指节而知短未展登龙一念乃烦良马三之恭承大制乆弦诵于诸衿奉扬仁风辄讴歌于片楮名香挹荀令之气亷金颁陶径之资感公度之隆施惭寸私其匪报
答王霁宇制府【汤显祖】
珠厓可击捐之徒以屈汉公卿铜梁既开长卿所以谕蜀父老人言不足中毎信而见疑公度有余外且存而不论固已允文允武庶几纯孝纯忠至如不佞清时弃士僻壤余生见武公代有司徒愿附缁衣之好闻召伯王命乃祖喜传圭瓒之文顾后进而当王公之前纂组难通于锦水匪先容而居宾客之末丝萝乃寄于松潘敢云续千赋之心何当动百年之感一语为知九顿鸣谢风云路断无由沾公旦一沐之荣雨露天寛庶几赓吉甫万邦之颂
复门人蓝翰卿【汤显祖】
不佞愚鄙厯落之士蔽石林而无覩思相藻以何言乃有空谷足音疑是真人天际今文古文皆有大言小言俱来物铅素于九流理筌玄于二氏居然不朽而在诸生然且采拾虗浮过自撝挹髙山有客能通咫尺之书委土可师谬为函丈之敬初当之而汗耸既循之以心疑岂向若者真有懐于望洋将廵方者偶留声于牧马真龙何待假龙以生云雨巨蛇或负小蛇以示神竒岂大雅之故然乃髙明之作用如不佞者懒散笔研之外陶写丝竹之间独有停云之思不絶临风之兴以君大有示我同人即欲恃知已献千一之愚为文人起百六之运其如空虚无以相益尊光祗以流谦一字为荣九顿而谢
答余瑶圃【汤显祖】
不佞自为童子求蒙而叨执宪之知暨作祠郎进旅而托司空之重仁深引汲义切归依顾以窜迹于炎方遂乃销声于寒谷音徽俨尔庆赴阙如毎咏大车动羔裘豹袂之想欲陈采藻写桃投李报之思力请未能公论具在加以通家之喜得观华国之成妙宰殊髙于一丘集贤将征于四諌拜太丘于都下乆知元方之有季方重苍生于会稽快覩万石之齐安石方懐宿好更重新知海上相望明月祗用思存山中惟有白云无堪持献
与郎署同志书【蔡复一】
汉署谈兵常笑为郎之老武溪听曲始知作吏之劳何者千里鸿哀则心■〈疒肙〉如病两衙蜂拥则体顿若酲况乎笛横备弛之乡饷竭兵骄之会狺犬非舞干之能格牢乍补于亡羊饥儿岂折棰之可笞眠无殊于抱虎乎翻思曩者官枝月闰署冷云闲得以晤语名流醉心徃牒拄西山之笏似是马曹赏流水之琹非无锺子清都旧福忽飘堕于修罗山鸟今笼犹低徊乎故岫情所至也岂不然哉缅惟台丈鸣佩握兰居则胜矣高牙大纛行亦随之则咏风筑金之台醉月击筑之市异书可购胜友相过言开肺腑之言事舒眉目之事此官此地何日何年勿如弟梦里役夫空自哂于列子车中新妇复同叹于曹公也然鹿骥性乖鷃鹏见隔如或君臣之志惟许忧先文武之才偏推宪逺则固宜揽俊豪以恢识量衡今古以酿经纶曼倩陆沉难预翘材之馆山公水镜岂入歩兵之厨信抟风追电之羽毛絶丰草茂林之拟议矣若某者短长有分流坎随縁偶成郢客之书几作楚狂之态髙张逺路徒握草以彷徨班尹竟霄或开函之髣髴能忘将伯不尽跂予
与馆中诸公书【蔡复一】
某受才竒短宿有隐心入世甚疎初无多意但以识紫芝而不恨颇惬平生兼之种黄菊以无资未忘吏隠拟薄驱辕蹇偿旧债于风尘便归狎渚鸥待新濡于霖雨不谓官是腐物偏韵士以相仇命合劳薪偶征人而独笑仅采兰者一载旋寘棘于三苖止悍卒之脱巾矛头浙水缉穷邉而固圉虎畔编篱虽量徙以稍前实投荒乎奚择穷鼯惭技倦鸟思林倚短笛于溪邉望仙山若天上伏惟雍容著作之府鼓吹休明之时翰林主人卿聊名于予墨太平宰相公预兆于腹松固已鳯朝阳以髙鸣鹏俯风而在下者也岂可以褦襶之状论于瑚琏之前哉若某者仕进违心退耕乏力厌兹纷牍羡昔闲曹乃知都尉谈兵何憾为郎之老茂光武库宜嗟作吏之拘矣因羽便风寄情皓月禁中颇牧伫观镇抚于四夷海上渔樵庶获归吟于一壑顾楚箝之讵免惟韩斗以焉依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五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五十九
(明)贺复征 编
○尺牍一
贺复征曰尺牍者约情愫于尺幅之中亦简畧之称也刘勰所谓才冠鸿笔多疎尺牍是也
遗鲁君【鲁臧文仲】
敛小器投诸台食猎犬组羊裘琴之合甚思之臧我羊羊有母食我以桐鱼冠缨不足带有余【杨云臧文仲使于齐齐人系之狱故其书隐语以寄鲁君也鲁君不知而问其母其母解之云云见列女传】
上楚王隐【楚庄姬】
大鱼失水有龙无尾墙欲内崩而王不视【王问之对曰鱼失水离国五百里也龙无尾年三十无太子也墙崩不视祸将成而王不改也杨云案此皆叶韵视音以改亦音已刘勰云文仲谬书于羊裘楚姬托讽于龙尾指此二事也】
遗大夫种【越范蠡】
蜚鸟尽良弓藏狡兎死猎狗烹越王为人长颈乌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安乐子何不去
辞越王【范蠡】
臣闻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昔者君王辱于会稽所以不死为此事也今既雪耻臣请从会稽之诛
遗楚懐王【秦昭王】
始寡人与王约为兄弟盟于黄棘太子入质至驩也太子陵杀寡人之重臣不谢而亡去寡人诚不胜怒使兵侵王之边今闻君王乃令太子质于齐以求平寡人与楚接境婚姻相亲而今秦楚不驩则无以令诸侯寡人愿与君王会武闗面相约结盟而去寡人之愿也
与楚顷襄王【昭王】
楚倍秦秦且率诸侯伐楚愿王之饬士卒得一乐战
与平原君【昭王】
寡人闻君之髙义愿与为布衣之交君幸过寡人寡人愿与君为十日之饮
与乐毅【燕恵王】
先王举国而委将军将军为燕破齐报先王之雠天下莫不振动寡人岂敢一日而忘将军之功哉会先王弃羣臣寡人新即位左右误寡人寡人之使骑刼代将军为将军久暴露于外故召将军且休计事将军过听以与寡人有隙遂捐燕而归赵将军自为计则可矣而亦何以报先王之所以遇将军之意乎
治骊山陵上书【秦李斯】
臣所将隶徒七十二万人治骊山者已深已极凿之不入烧之不■〈难上灬下〉叩之空空如下天状
諌始皇书【太子扶苏】
天下初定逺方黔首未集诸生皆诵法孔子今上皆重法绳之臣恐天下不安唯上察之
进諌二世书【子婴】
臣闻故赵王迁杀其良臣李牧而用颜聚燕王喜阴用荆轲之谋而倍秦之约齐王建杀其故世忠臣而用后胜之议此三君者皆各以变古者失其国而殃及其身今蒙氏秦之大臣谋士也而主欲一旦弃去之臣窃以为不可臣闻轻虑者不可以治国独智者不可以存君诛杀忠臣而立无节行之人是内使羣臣不相信而外使鬬士之意离也臣窃以为不可
遗章邯【楚陈余】
白起为秦将南并鄢郢北坑马服攻城略地不可胜计而卒赐死蒙恬为秦将北逐戎人开榆中地数千里竟斩阳周何者功多秦不能封因以法诛之今将军为秦将三岁矣所亡失已十万数而诸侯并起滋益多彼赵髙素谀日久今事急亦恐二世诛之故欲以法诛将军以塞责使人更代以脱其祸将军居外久多内隙有功亦诛亡功亦诛且天之亡秦无愚智皆知之今将军内不能直谏外为亡国将孤立而欲常存岂不哀哉将军何不还兵与诸侯为从南面称孤孰与身伏斧锧妻子为戮乎
遗项王【汉张良】
汉王失职欲得闗中如约即止不敢复东
报柴将军【韩王信】
陛下擢仆闾巷南面称孤此仆之幸也荥阳之事仆不能死囚于项籍此一罪也冦攻马邑仆不能坚守以城降之此二罪也今反为冦将兵与将军争一旦之命此三罪也夫种蠡无一罪身死亡仆有三罪而欲求活此伍子胥所以偾于吴世也今仆亡匿山谷间旦暮乞贷蛮夷仆之思归如痿人不忘起盲者不忘视势不可耳
与萧丞相书【鲍生】
王暴衣露盖数使使劳苦君者有疑君心也为王计莫若遣君子孙昆弟能胜兵者悉诣军所上必益信君
遗诸侯王【齐哀王】
恵帝崩髙后用事春秋髙听诸吕擅废髙帝所立又杀三赵王灭梁燕赵以王诸吕分齐国为四后崩皇帝春秋富未能治天下固恃大臣诸将今诸吕又擅自尊官聚兵严威刼列侯忠臣矫制以令天下宗庙所以危今寡人率兵入诛不当为王者
遗窦长君【季布】
吾闻曹丘生非长者勿与通
问上元夫人【西王母】
王九光之母敬谢但不相见四千余年矣天事劳我致以愆面汉帝好道适来视之见其了了似可成进然形慢神秽脑血滛漏五脏不淳闗胃彭孛骨无津液脉浮反升肉多精少瞳子不夷三尸狡乱玄白失时虽当语之以至道殆恐非仙才也吾久在人间实为臭浊然时复可游望以写细念庸主对坐悒悒不乐夫人可暂来否若能屈驾当停相须
与公孙弘书【东方朔】
盖闻爵禄不相责以礼同类之游不以逺近为是故东门先生居蓬户空穴之中而魏公子一朝以百骑造之吕望未尝与文王同席而坐一朝让以天下半大丈夫相知何必以抚尘而游垂发齐年偃伏以日数哉
其二
木槿夕死朝荣士亦不长贫也
上友人书【东方朔】
不可使尘网名缰拘鎻怡然长笑脱去十洲三岛相期拾瑶草吞日月之光华共轻举耳
遗公孙贤良【邹长倩】
夫人无幽显道在则为尊虽生刍之贱也不能脱落君子故赠君生刍一束诗人所谓生刍一束其人如玉五丝为■〈糹聂〉倍■〈糹聂〉为升倍升为缄倍缄为纪倍纪为緵倍緵为禭皆自少之多自微至着也士之立功勲効名节亦复如之勿以小善不足修而不为也故赠君素丝一禭扑满者以土为器以蓄贱具其有入窍而无出窍满则扑之土麤物也钱重货也入而不出积而不散故扑之士有聚敛而不能散者将有扑满之败可不诫欤故赠君扑满一枚猗嗟盛欤山川阻修加以风露次卿足下勉作功名窃在下风以俟嘉誉
答■〈牜羊〉牱盛览【司马相如】
词赋者合綦组以成文列锦绣而为质一经一纬一宫一商此赋之迹也赋家之心包括宇宙总览人物斯乃得之于内不可得而传
上出财佐军书【卜式】
臣闻主媿臣死羣臣宜尽死节其驽下者宜出财以佐军如是则强国不犯之道也臣愿与子男及临菑习弩博昌习船者请行死之以尽臣节
与摰伯陵【司马迁】
迁闻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太上立徳其次立功其次立言伏惟伯陵材能絶人髙尚其志以善厥身冰清玉洁不以细行苛累其名固已贵矣然未尽太上之所由也愿先生少致意焉
与江都王女弟征臣【鲁恭王后】
国中口语籍籍慎无复至江都
遗广陵王【刘延寿】
愿长耳目毋后人有天下
与魏相【丙吉】
朝廷深知弱翁行直方且大用愿少慎事自重藏器于身不显其能
与某公【张敞】
苍蝇之飞不过十歩自托骐骥之尾乃腾千里路然无损于骐骥使苍蝇絶羣也
与严延年【张敞】
昔韩卢之取狡兎也上观下获不甚多杀愿少卿少缓诛罚思行此术
与朱邑【张敞】
明主游心太古广延茂士此诚忠臣竭思之时也直敞逺守剧郡驭于绳墨胸臆约结固亡竒也虽有亦安所施足下以清明之徳掌周稷之业犹饥者甘糟糠穰岁余粱肉何则有亡之势异也昔陈平虽贤须魏倩而后进韩信虽竒赖萧公而后信故事各达其时之英俊若必伊尹吕望而后荐之则此人不因足下而进矣
与子琳【孔臧】
告琳顷来闻汝诸友生讲肄书传孜孜昼夜衎衎不怠善矣人之进退惟闻其志取必以渐勤则得多山涧至柔石为之穿蝎虫至弱木为之弊岂非渐之致乎
答张敞【严延年】
河南天下喉咽二周余毙莠盛苖秽何可不鉏也
上汉宣帝【乌孙公主】
年老土思愿得归葬汉地
诫子【刘向】
汝非有厚徳蒙恩甚厚将何以报董生有云吊者在门贺者在闾言有忧则恐惧敬事敬事则必有善功而福至也又曰贺者在门吊者在闾言受福则骄奢骄奢则祸至故吊随而来齐顷公之始籍霸者之余威轻侮诸侯亏跛蹇之容故被鞌之祸遁服而亡所谓贺者在门吊者在闾也兵败师破人皆吊之恐惧自新人皆爱之诸侯皆归其所夺邑所谓吊者在门贺者在闾也
与段会宗【谷永】
足下以柔逺之令徳复典都护之重职甚休甚休若子之材可优游都城而取卿相何必勤功昆山之侧愿吾子因循旧贯勿求竒功终更亟还亦足以复鴈门之踦万里之外以身为本愿详思愚言
与盖寛饶书【王生】
明主知君洁白公正不畏强御故命君以司察之会擅君以奉使之权尊官厚禄已施于君矣君宜夙夜惟思当世之务奉法宣化忧劳天下虽日有益月有功犹未足以称职而报恩也自古之治三王之术各有制度今君不务循职而已乃欲以太古久逺之事匡拂天子数进不用难听之语以摩切左右非所以扬令名全寿命者也方今用事之人皆明习法令言足以饰君之辞文足以成君之过君不惟蘧氏之髙踪而慕子胥之末行用不訾之躯临不测之险窃为君痛之夫君子直而不挺曲而不诎大雅云既明且哲以保其身狂夫之言圣人择焉唯裁省览
报汉元帝【王嫱】
臣妾幸得备员禁脔谓身依日月死有余芳而失意丹青逺窜异域诚得捐躯报主何敢自怜独惜国家黜陟移于贱工南望汉闗徒憎怆结耳有父有弟惟陛下幸少怜之
与韦玄成【按事丞相史】
古之辞让必有文义可观故能垂荣于后今子独壊容貌蒙耻辱光曜晻而不宣微哉子之所托名也仆素愚陋过为宰相执事愿少闻风声不然恐子伤髙而仆为小人也
上赵后【昭仪】
天地交畅贵人姊及此令吉光登正位为先人休不堪喜豫谨奏三十六物以贺金屑组文茵一铺沉水香莲心椀一面五色同心大结一盘鸳鸯万金锦一匹琉璃屏风一张枕前不夜珠一枚含香緑毛狸席一铺通香虎皮檀象一座龙香握鱼二首独揺寳莲一铺七出菱花镜一奁精金彄环四指若亡绛绡单衣一袭香文罗手籍三幅七回光雄昉发泽一盎紫金被褥香垆三枚文犀辟毒筯二双碧玉膏奁一合
荅桓谭【扬雄】
长卿赋不似从人间来其神化所至耶大谛能读千赋则能为之谚云伏习众神巧者不过习者之门
与刘良【梁丘赐】
老子不率宗族单袴骑牛哭且行何足赖哉
诣阙上书【宁阳主簿】
臣为陛下子陛下为臣父臣章百上终不见省臣岂可北诣单于以告怨乎
遗武帝【匈奴狐鹿孤】
南有大汉北有强胡胡者天之骄子也不为小礼以自烦今欲与汉闿大闗取汉女为妻岁给遗我蘖酒万石稷米五千斛杂缯万匹他如故约则边不为盗矣
上书宣帝【乌孙昆弥】
连为匈奴所侵削昆弥愿发国半精兵人马五万匹尽力击匈奴唯天子出兵哀救公主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五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六十
(明)贺复征 编
○尺牍二
答侯霸【汉严光】
君房足下位至鼎足甚善懐仁负义天下悦阿谀顺旨要领絶
遗李轶【马异】
萧王跋踄霜雪经营河北方今英俊云集百姓风靡虽邠岐慕周不足以喻季文诚能觉悟成败亟定大计论功古人转祸为福在此时矣
诫兄子书【马援】
吾欲汝曹闻人过失如闻父母之名耳可得闻口不可得言也好论议人长短妄是非正法此吾所大恶也宁死不愿闻子孙有此行也汝曹知吾恶之甚矣所以复言者施襟结褵申父母之戒欲使汝曹不忘之耳龙伯髙敦厚周慎口无择言谦约节俭廉公有威吾爱之重之愿汝曹效之杜季良豪侠好义忧人之忧乐人之乐清浊无所失父丧致客数郡毕至吾爱之重之不愿汝曹效也效伯髙不得犹为谨勅之士所谓刻鹄不成尚类鹜者也效季良不得陷为天下轻薄子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狗者也
戒马廖【杨终】
诗云皎皎素丝在所染之上智下愚谓之不移中庸之流要在教化黄门郎年幼血气方盛既无长君退让之风而要结轻狡无行之客纵而莫诲视成盛性鉴念前世可为寒心君侯诚宜以临深履薄为戒
临终与胡广赵戒【李固】
固受国厚恩是以竭其股肱不顾死亡志欲扶持王室何圗一朝梁氏迷谬公等曲从以吉为凶成事为败乎汉家衰微从此始矣公等颠而不扶倾覆大事后之良史岂有所私固身已矣于义得矣夫复何言
辞郡辟【蔡邕】
申屠蟠禀气玄妙性敏心通丧亲尽礼几于毁灭至行美谊人所鲜能安贫乐潜味道守真不为燥湿轻重方之于邕以齿则长以徳则贤
贻李膺【荀爽】
天子当贞观二五利见大人不谓夷之初旦明而未融虹蜺扬辉弃和取同方今天地气闭大人休否智者见险投以逺害虽匮人望内合私愿想甚欣然不为恨也愿怡神无事偃息衡门任其飞沉与时抑扬
与郭叔都【荀爽】
陈秀方才徳秀出超世逸羣金相玉质文章虎变终军贾谊诚无以加宜遂贡之宰朝盛其龙光盐车之骥自非伯乐无以显名采光剖璞以独见寳实为足下利之
与崔子真【张奂】
仆到任有见兵二百马如羖羊矛如铁锥盾如榆叶
与弟圄【李固】
固今年五十有七鬓发已白所谓容身而游满腹而去周观天下独未见益州耳昔严夫子尝言经有五渉其四州有九游其八欲类此子乎【按此非李太尉也太尉益州人年五十四】
与妻徐淑书【秦嘉】
不能养志当给郡使随俗顺时僶俛当去知所苦故尔未有瘳损想念悒悒劳心无已当渉逺路趋走风尘非志所慕惨惨不乐又计往还将弥时节念发同怨意有迟迟欲暂相见有所属托今遣车往想必自力
重与妻【秦嘉】
车还空返甚失所望兼叙逺别悢恨之情顾有怅然间得此镜既明且好形观文彩世所希有意甚爱之故以相与并寳钗一双好香四种素琴一张常所自弹也明镜可以鉴形寳钗可以耀首芳香可以馥身素琴可以娯耳
荅秦嘉书【徐淑】
知屈珪璋应奉岁使策名玉府观国之光虽失髙素皓然之业亦是仲尼执鞭之操也自初承问心愿东还迫疾唯宜抱歉而已日月已尽行有伴例想严装已办发迈在近谁谓宋逺企予望之室迩人遐我劳如何深谷逶迤而君是渉髙山岩岩而君是越斯亦难矣长路悠悠而君是践氷霜惨冽而君是履身非形影何得动而輙俱体非比目何得同而不离于是咏萱草之喻以消两家之思割今者之恨以待将来之欢今适乐土优游京邑观王都之壮丽察天下之珍妙得无目玩意移往而不能出耶
又荅秦嘉【徐淑】
既惠音令兼赐诸物厚顾殷勤出于非望外镜有文彩之丽钗有殊异之观芳香既珍素琴益好恵异物于鄙陋割所珍以相赐非丰恩之厚孰肯若斯览镜执钗情想髣髴操琴咏诗思心成结勅以芳香馥身喻以明镜鉴形此言过矣未获我心也昔诗人有飞蓬之感班婕妤有谁荣之叹素琴之作当须君归明镜之鉴当待君还未覩光仪则寳钗不列也未侍帷帐则芳香不发也
寄子元珪季珪【杜泰姬】
中人情性可上下也在其检耳若放而不检则入恶也昔西门豹佩韦以自寛宓子贱带弦以自急故能改身之恒为天下名士
与韦林甫【孔融】
前日元将来雅度弘毅昨仲将来开敏笃诚不意双珠近出老蚌甚珍贵之遣书通心
遗张纮【孔融】
前劳手笔多篆书每举篇见字欣然独笑如复覩其人也
与张纮【孔融】
闻大军西征足下留镇不有居者谁守社稷深固折冲亦大勲也无乃李广之气仓卒益怒乐一当单于以尽余愤乎南北并定世将无事孙叔投戈绛灌俎豆亦在今日但用离析无縁复会面为愁叹耳
与邴原【孔融】
随会在秦贾季在翟谘仰靡所叹息増懐顷知来至近在三山诗不云乎来归自镐我行永久今遣五官掾奉问榜人舟楫之劳祸福动静告慰乱阶而已阻兵之雄若棊奕争枭
与曹操论酒禁书【孔融】
公初当来邦人咸忭舞踊跃以望我后亦既至止酒禁施行夫酒之为徳久矣古先哲王类帝禋宗和神定人以济万国非酒莫以也故天垂酒星之耀地列酒泉之郡人着旨酒之徳尧不千锺无以建太平孔非百觚无以堪上圣樊哙解戹鸿门非豕肩锺酒无以奋其怒赵之厮养东迎其王非引巵酒无以激其气髙祖非醉斩白蛇无以畅其灵景帝非醉幸唐姬无以开中兴袁盎非醇醪之力无以脱其命定国非酣饮一斛无以决其法故郦生以髙阳酒徒着功于汉屈原不餔糟歠醨取困于楚繇是观之酒何负于政哉
其二
昨承训荅陈二代之祸及众人之败以酒亡者实如来诲虽然徐偃王行仁义而亡今令不絶仁义燕哙以让失社稷今令不禁谦退鲁因儒而损今令不弃文学夏商亦以妇人失天下今令不断婚姻而将酒独急者疑但惜榖耳非以亡王为戒也
戒子【司马徽】
闻汝充役室如悬罄何以自办论徳则吾薄说居则吾贫勿以薄而志不壮贫而行不髙也
与王匡【胡母班】
仆与太傅马公太仆赵岐少府阴修俱受诏命闗东诸郡虽实嫉卓犹以衔奉王命不敢玷辱而足下独囚仆于狱欲以衅鼓此悖暴无道之甚者也死人之所难然耻为狂夫所害若亡者有灵当诉足下于皇天亡人子二人则君之甥身没之后慎勿令临仆尸骸也
蜀先主答孙权
备与璋托为宗室冀凭英灵以匡汉朝今璋得罪左右备独竦惧非所敢闻愿加寛贷若不获请备当散发归于山林
其二
益州民富强土地险阻刘璋虽弱足以自守今暴师于蜀汉转运于万里欲战克攻取举不失利此吴起不能定其规孙武不能善其事也识者见操失利于赤壁谓其力屈无复逺志今操三分天下已有其二将欲饮马于沧海观兵于吴会何肯守此坐须老乎今同盟无故自相攻伐借枢于操使敌承其隙非长计也
与闗云长【蜀诸葛亮】
孟起兼资文武雄猛过人一世之烈黥彭之徒当与益徳并驱争先未若髯之絶伦逸羣也
与兄瑾【诸葛亮】
殷往嗣秀才之侨肹者也东呉菰芦中乃有竒伟如此人
其二
瞻今已八岁聪恵可爱嫌其早成不为重器
与蒋琬【诸葛亮】
孝起前为吾说正方腹中有鳞甲乡党以为不可近吾谓鳞甲者但不当犯之耳不圗复有苏张之事也
与张裔【诸葛亮】
君昔在栢下营壊吾之用心食不知味后流迸南海相为悲叹寝不安席及其来还委付大任同奨王室自以为与君古之石交也石交之道举雠以相益割骨肉以相明犹不相谢也况吾但委意于元俭而君不能忍耶
其二
去妇不顾门萎韭不入园以妇人之性草菜之情犹有所耻想忠壮者意何所之
与留府长史叅军【诸葛亮】
姜伯约忠勤时事思虑精密考其所有永南季常诸人不如也其人凉州上士也
诫子【诸葛亮】
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徳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逺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非静无以成学慆慢则不能研精险躁则不能理性年与时驰意与岁去遂成枯落悲叹穷庐将复何及
谏诸葛亮书【杨颙】
为治有体上下不可相侵请为明公以作家譬之今有人使奴执畊稼婢典炊爨鸡主司晨犬主吠盗牛喘重载马渉逺路私业无旷所求皆足雍容髙枕饮食而已忽一旦尽欲以身亲其役不复付任劳其体力为此碎务形疲神困终无一成岂其知之不如奴婢鸡狗哉失为家主之法也是故古人称坐而论道谓之王公作而行之谓之士大夫故邴吉不问横道死人而忧牛喘陈平不肯知钱榖之数云自有主者彼诚达于位分之体也今明公为治乃躬自校簿书流汗竟日不亦劳乎
与诸葛亮书【汉马良】
闻雒城已拔此天祚也尊兄应期赞世配业光国魄兆见矣夫变用雅虑审贵垂明于以简才宜适其时若乃和光悦逺迈徳天壤使时闲于听世服于道齐髙妙之音正鲁卫之声并利于事无相夺伦此乃管弦之至牙旷之调也虽非锺期敢不击节
与所亲【蜀张裔】
近者渉道昼夜接宾不得休息人自敬丞相长史男子张君嗣附之疲倦欲死
临终与孔明【马谡】
明公视谡犹子谡视明公犹父愿深惟殛鲧用禹之义使平生之交不亏于此谡虽死无恨于黄壤也
荅王商【秦宓】
以国君之贤子为良辅不以是时建萧张之业未足多也仆得曝背乎陇亩之中诵颜氏之箪瓢咏原宪之蓬戸时翱翔于林泽与沮溺之等俦听玄猿之悲吟察鹤鸣于九皋安身为乐无忧为福处空虚之名居不灵之龟知我者稀则我贵矣斯乃仆得志之秋也何困苦之戚焉
魏武帝与杨太尉书
操白与足下同海内大义足下不遗以贤子见辅比中国虽靖方外未夷今军征事大百姓骚扰吾制钟鼓之音主簿宜守而足下贤子恃豪父之势每不与吾同懐即欲直绳顾颇恨恨谓其能改遂转寛舒复即宥贷将延足下尊门大累便令刑之念卿父息之情同此悼楚亦未必非幸也谨赠足下锦裘二领八节角桃杖一枝官绢五百匹钱六十万四望通幰七香车一乗青牸牛二头八百里骅骝马一匹赤戎金装鞍辔十副铃苞一具驱使二人并遗足下贵室错杂彩罗縠裘一领织成鞾一量有心青衣二人长奉左右所奉虽薄以表吾意足下便当慨然承纳不致往返
武帝答袁绍
董卓之罪暴于四海吾等合大众兴义兵而逺近莫不向应此以义动故也今幼主微弱制于奸臣未有昌邑亡国之衅而一旦改易天下其孰安之诸君北面我自西向
武帝遗孙权书
近者奉辞伐罪旌麾南指刘琮束手今治水军八十万众方与将军会猎于吴
武帝与荀彧
与君共事已来立朝廷君之相为匡弼君之相为举人君之相为建计君之相为密谋亦以多矣夫功未必皆野战也愿君勿让
其二
郭奉孝年不满四十相与周旋十一年险阻艰难皆共罹之又以通达见世事无所疑滞欲以后事属之何意卒尔失之悲痛伤心今表赠其子满千户然何益亡者追念之感深且奉孝乃知孤者也天下之人相知者少又以此痛惜柰何
武帝与锺繇
得所送马甚应其急闗右平定朝廷无西顾之忧足下之勲也昔萧何镇守闗中足食成军亦适当耳
卞后与杨太尉夫人
卞顿首贵门不遗贤郎辅佐每感笃念情在凝至贤郎盛徳煕妙有盖世文才阖门钦敬寳用无已方今骚扰戎马屡动主簿股肱近臣征伐之计事须敬咨官立金鼓之节而闻命违制明公性急忿然在外辄行军法卞姓当时亦所不知闻之心肝涂地惊愕断絶悼痛酷楚情不自胜夫人多容即见垂怒故送衣服一笼文绢百疋房子官锦百斤私所乗香车一乗牛一头诚知微细以达往意望为收纳
文帝与大理王朗
生有七尺之形死为一棺之土唯立徳扬名可以不朽其次莫如着篇籍疫疠数吉士人雕落余独何人能全其寿
文帝答繁钦
披书欢笑不能自胜顷守官王孙世有女曰琐年始九岁梦与神通寤而悲吟哀声激切渉厯六载于今十五素颜玄发皓齿丹唇提袂徐进扬蛾微眺芳声清激逸足横集然后修容饰妆改曲变度斯谓声协锺石气应风律今之妙舞莫巧于绛树清歌莫善于宋臈岂能上乱灵祗下变庶物漂悠风云横厉无方若斯也哉固非车子喉转长吟所能逮也吾练色征声雅应此选谨卜良日纳之闲房
文帝赐刘桢
物因人为贵故在贱者之手不御至尊之侧今虽取之勿嫌其反也
文帝与吴监
中国珍果甚多蒲桃当其朱夏渉秋尚有余暑醉酒宿酲掩露而食甘而不■〈飠肙〉脆而不酸冷而不寒味厚汁多除烦解倦酿以为酒甘于曲糵喜醉而易醒道之固已流■〈土羡〉咽嗌况亲食之南方有橘醋正裂人牙时有甜耳他方之果宁有匹者
文帝与锺繇
袁王国士更为唇齿荀宏劲悍往来鋭师真君侯之勍敌左右之深忧也
与杨训【魏崔琰】
省表事佳耳时乎时乎会当有变【曹公进爵为王训表称颂琰戒之曹公见之遂杀琰疑其异已也】
荅张纮【陈琳】
自仆在河北与天下隔此间率少于文章易为雄伯故使仆受此过差之谈非其实也今景兴在此足下与子布在彼所谓小巫见大巫神气尽矣
上陈思王【刘桢】
君侯采庶子之春华忘家丞之秋实为上招谤其罪不小愚实惧焉
与刘公干书【应璩】
鹑鷃栖翔凤之条鼋鼍游升龙之渊识真者所为愤结也
与曹公【应璩】
昔汉光武与戴子良有抚尘之好
与尚书诸郎书【应璩】
檀氏园葵菜繁茂藷蔗瓜芋亦离离尚萌未知三生复何种植
与刘文爽书【应璩】
足下内挹叔夷之清节外播二南之恵政徳教加于百姓要道过于侏国之卿也
与阴中夏书【应璩】
体正者则检于人质弱者则陋于众
与许子俊书【应璩】
足下以方刚之盛年应不羁之劲勇将发虓虎之威致霜雪之诛擒呉枭蜀定功万里而刘备不下山孙权不出水武力不奋猛气畜勇其毒何如
与龎恵恭书【应璩】
顷见所上利民之术植济南之榆栽汉中之漆
报燕中尉樊彦皇【应璩】
登舆北践燕赵路分当化银龟以为黄变青组以为紫
荅司马懿【田豫】
年过七十而以居位譬如钟鸣漏尽而夜行不休是罪人也
与司马懿【郭淮】
五子哀恋思念其母其母既亡则无五子五子若殒亦复无淮
与虞翻【吴长沙桓王孙策】
今日之事当与卿共之勿谓孙策作郡吏相待也
呉大帝与曹操
春水方生公宜速去
上孙权【周瑜】
刘备以枭雄之姿而有闗侯张飞熊虎之将必非久屈为人用者愚谓大计宜徙备置呉盛为筑宫室多其美女玩好以娯其耳目分此二人各置一方使如瑜者得挟与攻战大事可定也今猥割上地以资业之聚此三人者俱在疆埸恐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也
与孔融【张纮】
虞仲翔前颇为论者所侵美玉琱磨益光不足以损
与汉昭烈【鲁肃】
龎士原非百里才也使处治中别驾之任始当展其骥足耳
与全琮【陆逊】
子弟茍有才不忧不用不宜私出以要荣利若其不佳终为取祸
与友人论草书【皇象】
欲见草书宜得精毫■〈艹穴允,上中下〉笔曲委宛转不叛散者纸当得滑密不粘污者墨又须多胶绀黝者如逸豫之余手调适而心佳娯可以小展
与弟【虞翻】
长子容当为求妇逺求小姓足使生子天之福人不在贵族芝草无根醴泉无源
与客【虞翻】
仆闻琥珀不取腐芥磁石不受曲针过而不存不亦宜乎
临终授书【孙仲竒妹】
镜与粉盘与郎香奁与若欲其行身如明镜纯如粉誉如香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六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六十一
(明)贺复征 编
○尺牍三
与阮瞻书【晋东海王越】
礼年八岁出就外傅明始可以加师训之则十年曰幼学明可以渐先王之教也然学之所入浅礼之所安深是以闲习礼容不如式瞻仪度讽诵遗言不如亲承音旨小儿毗既无令淑之质不闻道徳之风望诸君时以闲豫周旋诲接
与从弟琇书【羊祜】
吾以布衣忝荷重任每以尸素为媿天命既隆惟江南未夷此人臣之责是以不量所能毕力呉会当凭朝廷之威赖士大夫之谋以余克之举除万世之患年已朽老既定边事当自角巾东路还归乡里于坟墓侧为容棺之墟假日视息思与后生味道此吾之至愿也以凡才而居重位何能不惧盈满之责耶疏广吾师也圣主明恕当不夺微志尔
与傅咸【杨济】
江海之流混混故能成其深广也天下大器非可稍了而相观每事欲了生子痴了官事官事未易了也了事正作痴复为快耳左丞总司天台维正八座此未易居以君尽性而处未易居之任益不易也想虑破头故具有白
荅杨济【傅咸】
卫公云酒色之杀人此甚于作直坐酒色死人不为悔逆畏以直致祸此由心不正直正欲以茍且为明哲耳自古以直致祸者当自矫枉过直或不忠允欲以亢厉为声故致忿耳安有悾悾为忠益而当见疾乎
与从弟孝征【孙氏琼钮滔母】
省尔讥我以养鹄乃戒以卫懿灭毙之祸斯言惑矣吾未之取卫懿之好民无役车之载鹤有乗轩之饰祸败之由由乎失所若乃开圃匹于灵囿沃池矩乎神沼文鱼跃于白水素鸟翔乎神州岂非周文之徳大雅所修哉夫嘉肴旨酒非不美也夏禹盛以陶豆殷纣贮以玉杯而此圣以兴彼愚以灭盖置之失所如其无失来难可施乎
与虞定夫人荐环夫人【孙氏琼】
琼闻兴贤崇徳圣主令典旌善表操有邦盛务伏见族祖呉国亡民富春孙彦妻环少厉令节服膺道教逮适孙氏恪居妇职宗姻有声奉礼未周彦母丧殒半年彦奄亡没环率礼奉终抗义明节倾竭私产以供葬送礼服既终前无立子家欲改醮誓而不许
与妹刘氏【陈氏徐藻妻】
见伟方所作先君诔其述咏勲徳则仁风靡坠其言情诉哀则孝心以叙执咏反复感赖交集辄不自量有疑一言略陈所懐庶备起予先君既体弘仁义又动则圣检道长祚短时乏识真荣位未登髙志不遂本不标方外迹者也老荘者絶圣弃智浑齐万物等贵贱忘哀乐非经典所贵非名教所取何必辄引以为喻耶可共详之
与褚陶【张华】
二陆龙跃于江汉彦先凤鸣于朝阳自此以来尝恐南金已尽而复得之于吾子故知延州之徳不孤渊岱之寳不尽
荅雷焕【张华】
所致详剑文乃干将也莫邪可复至不虽然天生神物终当合耳
与弟云【陆机】
此间有一伧父欲作三都赋须其成以覆酒瓿耳
与杨彦明书【陆云】
陆云白省示累纸重存往会益以増叹年时可喜何速之甚昔年少时见五十公去此甚逺今日冉冉已近之已耳顺之年行复为忧叹也柯生而多悦乐春未厌秋风行戒已悲落叶矣人道多故欢乐恒乏遨游此世当复几时各尔永隔良会每难懐想亲爱寤寐无忘书无所悉
与平原书【陆云】
一日案行并视曹公器物床荐席具寒夏被七枚介帻如呉帻平天冠逺游冠具在严器方七八寸髙四寸余中无鬲如呉小人严具床刷腻处尚可识疏枇剔齿纎綖皆在栻目黄絮二在垢垢黒目泪所沾洿手衣卧笼挽蒲棋局书箱亦在奏案大小五枚书车又作岐案以卧视书扇如呉扇要扇亦在书箱想兄识彦髙书箱甚似之笔亦如呉笔砚亦尔书刀五枚琉璃笔一枝所希闻景初三年七月刘婕妤析之见此期复使人怅然有感处器物皆素今送邺宫大尺间数前已白其繐帐及望墓田处是清河时台上诸竒变无方常欲问曹公使贼得上台而公但以变谲因旋避之若焚台当云何此公似亦不能止文昌殿北有阁道去殿文内中在东殿东便属陈留王内不可得见也
其二
三上台曹公藏石墨数十万斤云烧此消复可用然烟中人不知颇见之不今送二螺省曹公遗事天下多意长才乃当尔作弊屋向百年于今正平夷塘乃不可得壊便以斧斫之耳尔定以知吏称其职民安其业也
与兄弟书【寡妇淑】
盖闻君子导人以徳矫俗以礼是以烈士有不移之志贞女无回二之行淑虽妇人窃慕杀生成义死而后已夙遘祸罚丧其所天男弱未冠女幼未笄是以僶俛求生将欲长育二子上奉祖宗之嗣下继祖祢之礼然后觐于黄泉永无惭色仁兄徳弟既不能厉髙节于弱志发明徳于闇昧许我从人逼我于上乃命官人讼之简书夫智者不可惑以事仁者不可胁以死晏婴不以白刃临颈改正直之辞梁寡不以毁形之痛忘执节之义髙山景行岂不思齐计兄弟备托学门不能匡我以道博我以文虽曰既学吾谓之未也
谢遣妻孙氏书【许迈】
歘闻悬雷之响山鸟之鸣自为箫韶九成不能胜也偶景青窓之下栖息岩岫之室以为殿堂广厦不能过也情愿所终志絶于此吾其去矣长离别矣
荅夫许迈【孙氏】
愚下不才侍执巾栉荣华福禄相与共之如何君子驾其大义轻见斥逐若以此处遐旷非妇人所便昔梁生渉岭孟光是携箫史登台秦女不舍卫人修义夫妻同行老莱逃名伉俪俱逝岂非古人嘉遯之举者许君乖离矣
荅许长史【王夫人云林右英】
夫学道者当得专道注真情无散念揆奢侈保冲白寂然如密有所覩煕然如潜有所得专专似临深谷战战如履薄冰始得道之门耳犹未得道之室也所谓为难者学道也所谓为易者学道也寂然沉味保和天真注神栖灵耽研六府惜精闭牝无视无听此道之易也即是不能行此者所以为难许侯研之哉斧子莹之哉堕之者祸败积矣
授荅许长史【王夫人】
凝心虚形内观洞府抱玄守神专守真一者则头发不白秃者更■〈髟人彡,上中下〉未有以百思纒胸寒热破神营此官务当此风尘口言吉凶之会身扉得失之门众忧若是万虑若此虽有真心固为不笃抱道不行握寳不用而自然望头不白者亦希闻也玉醴金浆玄生神梨方丈火枣玄光灵芝我当与山中许道士不以与人间许长史也
六月一十九日夜授杨羲书【九华安妃紫清上宫】
日者霞之实霞者日之精君唯闻服日实之法未见知餐霞之精也夫餐霞之经甚秘致霞之道甚易此谓体生玉光霞暎上清之法也眼者身之镜耳者体之牖视多则镜昏听众则牖闭妾有磨镜之石决牖之术即能彻洞万灵眇察絶响可乎面者神之庭发者胸之华心悲则貌焦脑灭则发素所以精元内丧丹精损竭也妾有童面之经还白之法可乎精者体之神明者身之寳劳多则精散营竟则明消所以老随气落耄已及之妾有益精之道延明之经可乎此四道乃上清内书立验之真章也方欲献示以补助君之明照耳
与亲故【刘琨】
吾枕戈待旦志枭逆虏恒恐祖生先吾着鞭
与人【王澄】
彦国吐佳言如锯木屑霏霏不絶诚为后进领袖也【谓胡母辅之也】
其二
儿微风气日上足散人懐
与人【王导】
周侯雅流弘器何可得遗【周为荆州盗傅密等所败未得用】
寄王廙【王导】
虎■〈牜屯〉虎犊还其所如
与僚属【王敦】
昔王辅嗣吐金声于中朝卫玠今复玉振于江表不意永嘉之中复闻正始之音阿平若在当复絶倒
与王导【王敦】
温太真别来几日作如此事当募人生致之自拔其舌【杨云观敦与导书如此敦之逆谋导岂不知盖坐观成败敦胜则从敦晋胜则从晋千古漏网之贼也其得美名者子孙贵盛弥缝之也】
上琅琊王荐南人士【顾荣】
陆士光真正清贵金玉其质甘季思忠欵尽诚胆干殊快殷元质略有明规文武可施用荣族兄公让明亮守节困不易操会稽杨彦明谢行言皆服膺儒教足为公望贺生沉潜青云之士陶恭兄弟才干虽少实事极佳凡此诸人皆南金也
报虞预论杨方【贺循】
此子开拔有志意只言异于凡猥耳不圗伟才如此其父甚有竒名出其胸臆乃是一国所推如方者乃是荒
菜之特苖卤田之善秀姿质已良但染未足耳移植丰壤必成佳谷
责子【湛氏陶侃母】
汝为吏以官物见饷非惟不能益吾反以増吾忧也
荅庾亮【陶侃】
古人三败君侯始二当今事急不宜教尔
荅王敦【刘隗】
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竭股肱之力效之以忠贞吾之志也
与王导【陆玩】
昨食酪小过通夜委顿民虽呉人几为伧鬼
临终与庾亮书【孔坦】
未谓疾苦遂至顿弊自省绵绵奄忽无日修短命也将何所悲但以身往名没朝恩不报所懐未叙即命多恨耳足下抗威顾盼名震天下榱椽之佐常顾下风使九服式序四海一统若死而有灵潜听风烈
荅诸葛恢【庾亮】
贤女尚少故其宜也感念亡儿若在初没【亮子妇为诸葛女将改适】
与殷荆州【顾恺之】
地名破冢真破冡而出行人安稳布颿无恙
与殷浩【庾翼】
王夷甫先朝风流士也然吾薄其立名非真而始终莫取若以道非虞夏自当超然独往而不能谋始大合声誉极致名位正当抑扬名教以静乱源而乃髙谈荘老说空终日虽云谈道实长华竞及其末年人望犹存思安竞乱寄命推务而甫自称述狥小好名既身困边尘弃言非所凡明徳君子遇会处际宁可如是而世皆然之益知名实之未定弊风之未革也
荅殷豫章送折角如意【庾翼】
得所致虽是败物犹欲理而用之
与羲之【庾翼】
吾昔有伯英章草十纸过江亡失常叹妙迹永絶忽见足下荅家兄书焕若神明顿还旧观【杨云庾翼初不服右军故有野雉之言及见右军与庾亮书乃深服之犹呉道玄之于张僧繇宋思陵之于呉傅朋也】
与桓温【孙盛】
州遣从事观采风声进无威凤来仪之美退无鹰鹯抟击之用徘徊湘川将为怪焉
与支遁【谢安】
思君日积计辰倾迟知欲还剡自治甚以怅然人生如寄耳顷风流得意之事殆为都尽终日蹙蹙触事惆怅唯迟君来以晤言消之一日当千载耳此多山水山县闲静差可养疾事不异剡而医药不同必思此縁副其积想也
荅王坦之【谢安】
知君思想爱惜之至仆所求者声谓称情义无所不可为聊以自娯耳若絜轨迹崇世教非所拟议亦非所屑尝谓君粗得鄙趣者犹未悟之濠上耶故知莫道未易为人
与王羲之【谢安】
敬和栖托好佳
荅谢安【王坦之】
具君雅旨此是诚心而行独往之美恐非大雅中庸之谓意者以为人之体韵犹器之方圎方圎不可错用体韵岂可易处各顺其方以弘其业则岁寒之功必有成矣吾子少立徳行体议淹允加以令地优游自居佥曰之谈咸以清逺相许至于此事实有疑焉公私二三莫见其可以此为濠上悟之者得无鲜乎且天下之寳故为天下所惜想君幸复三思
与韩康伯【俞益期】
槟榔信南游之可观子既非常木亦特竒大者三围髙者九丈叶聚树端房栖叶下华秀房中子结房外其擢穂似黍其缀实似榖其皮似桐而厚其节似竹而穊其内空其外劲其屈如覆虹其申如缒绳本不大末不小上不倾下不斜稠直亭亭千百若一歩其林则寥朗庇其荫则萧条信可以长吟可以逺想矣性不耐霜不得比植必当遐树海南辽然万里弗遇长者之目自令人恨深
与袁虎【郗超】
殷子思求良朋托好足下勿以开美求之【刘孝标曰此语疑劝袁勿友殷自爇其美杨云世目袁为开美故子敬诗曰袁生开美度】
与弟姊【谢玄】
此二日东行游歩园中已极有在家湖行模也姊想触此亦小有可散
与兄【谢玄】
居家大都无所为正以垂纶为事足以永日北固山下大有鲈鱼一出手钓得四十九枚
与桓温【习凿齿】
不遇明公荆州老从事耳
荅殷浩【王羲之】
吾素志无廊庙王丞相欲内吾誓不许之手迹犹存由来尚矣不于足下叅政而方进退俟儿婚女嫁便怀尚子平之志数与亲知言之非一日也
与吏部郎谢万【王羲之】
以君迈往不屑之韵而俯同羣辟诚难为意也然所谓通识正自当随事行藏乃为逺耳愿君每与士之下者同则尽善矣食不二味居不重席此复何有而古人以为美谈济否所由实在积小以致髙大君其存之
与会稽王【王羲之】
今虽有可欣之会内求诸已而所忧乃重于所欣以区区呉越经纬天下十分之九不亡何待愿令诸军皆还保淮须根立势举谋之未晩
与桓温【王羲之】
谢万才流经通处廊庙参讽议故是后来一器而今屈其迈往之气以俯顺荒余近是违才易务矣
与周益州【王羲之】
省足下别疏具彼土山川诸竒扬雄蜀都左太冲三都殊为不备悉彼故为多竒益令其游目意足也可得果当告卿求迎少人足耳至时示意迟此期真以日为岁想足下镇彼土未有动理耳要欲及卿在彼登汶领峨眉而旋实不朽之盛事但言此心以驰于彼矣
与谢安【王羲之】
蜀中山水如峨眉山夏含霜雹碑板之所闻昆仑之伯仲也
与人【王羲之】
张芝临池学书池水尽黒使人耽之若是未必后之也
与兄子猷【王献之】
兄伯萧索寡会遇酒则酣畅忘返乃可自矜
与袁宜都论啸【桓玄】
读卿歌赋序咏音声皆有清味然以啸为髣髴有限不足以致幽音将未至耶夫契神之音既不俟多赡而通其致茍一音足以究清和之极阮公之言不动苏门之听而微啸一鼔玄黙为之解颜若人之兴逸响惟深也哉
荅索商【张天锡】
吾非好行行有得也观朝荣则敬才秀之士玩芝兰则爱徳行之臣覩松竹则思贞操之贤临清流则贵廉洁之行览蔓草则贱贪秽之吏逢飙风则恶凶狡之徒若引而申之触类而长之庶无遗漏矣
与子【陶潜】
少来好书偶爱静闲开巻有得便欣然忘食见树木交荫时鸟变声亦复欢尔有喜尝亦五六月中北窓下卧遇凉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
其二
汝旦夕之费自给为难今遣此力助汝薪水之劳亦人子也可善遇之
问行帖【无名氏】
天气且未佳汝定成行否寒食近得且住为佳耳杨云此帖或以为真卿书非也乃真卿写晋人帖辞耳【或以为右军帖亦无的证故标以无名氏附晋人杂帖云 宋辛稼轩词宦游吾倦矣玉人留我住道明日是落花寒食得且住为佳耳晋人之语一入声律其妙如此】
与行脚僧【西竺十岁和尚】
三峨髙出五岳秀甲九州岛震旦国第一山也
与祖逖【石勒】
天下之恶一也叛臣逃吏吾之深仇将军之恶犹吾恶也
荅王谧【佛圗澄】
昔人不爱尺璧而重寸阴观其所存似不在长年耳檀越既履顺而游性重佛理以御心因此而推复何羡之于遐龄耶聊想斯理久以得之为复詶来性耳
与慕容垂【符谀】
符坚王猛皆人杰也谋为燕患为日久矣今若乗机不赴恐燕之君臣将有甬东之诲
荅妻苕华书【竺僧虔】
夫事君以治一国未若弘道以济万邦事亲以成一家未若弘道以济三界发肤不毁俗中之近言耳但吾徳不及逺未能兼被以此为愧然积篑成山亦冀从微至着也日披袈裟振锡杖饮清流咏波若虽王公之服八珍之饍铿锵之声炜晔之色不与易也若能悬契则同期于泥洹矣且人心各异有若其面卿之不乐道犹我之不慕俗矣杨氏长别离矣万世因縁于今絶矣岁聿云暮时不我与学道者当以日损为志处世者当以及时为务卿年徳并茂宜速有所慕莫以道士经心而坐失盛年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六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六十二
(明)贺复征 编
○尺牍四
与子恢之【宋王敬弘】
彼秘书有限故有竞期请无限故无竞吾欲使汝处不竞之地
与弟晦【谢瞻】
吾得启体幸全亦何所恨弟思自勉励为国为家
与庐陵王义真【谢灵运】
会稽既丰山水是以江左嘉遯并多居之但季世慕荣幽栖者寡或复才为时求弗获从志至若王弘之拂衣归耕踰厯三纪孔淳之隐约穷岫自始迄今阮万龄辞事就闲纂成先业浙河之外栖迟山泽如斯而已既逺同羲唐亦激贪厉竞殿下爱素好古常若布衣每意昔闻虚想岩穴若遣一介有以相存真可谓千载盛美也
与弟【谢灵运】
闻恶道溪中九十九里有五十九滩王右军游此恶道叹其竒絶遂书突星濑于石
荅丘珍孙【王僧达】
褚先生从白云旧矣古之逸人或留虑儿孙或使华阴成市而此子索然唯朋松石介于孤峰絶岭者积数十载近故要其来此冀慰日夜比谈讨芝桂借访薜萝若已窥烟波临沧州矣知君欲见之辄当申譬
与颜竣【刘瑀】
朱修之三代叛兵也一朝居清油幕下作谢宣明面孔向人
荅人劝仕【沈麟士】
鱼悬兽槛天下一契圣人玄悟所以每履吉先吾诚未能景行坐忘何为不希企日损
荅呉兴守张永【沈麟士】
明府徳履冲素留心山谷民是以被褐负杖忘其疲病必欲饰混沌以蛾眉冠越客于蝉冕走虽不敏请附髙节有蹈东海而死耳未忍受此黥劓
戒子【齐王僧虔】
汝年入立境方应从宦兼有室累何处复得下帷如王郎时耶各尔身已切岂复闗吾耶鬼惟知爱深松茂栢宁复知子弟毁誉因汝有感故畧叙胸懐
戒子【张融】
吾生平所善自当凌云一笑三千买棺无制新衾左手执孝经老子右手执小品法华经以吾平生风调何至使妇人行哭失声不须暂停闺合
与亲知【刘休】
虞公散发海隅同古人之美而东都之送殊不蔼蔼【杨云王俭与虞玩之言论相不饶玩之归俭不出送倾朝无饯者休与亲知故云】
答鱼复侯【宗测】
少有狂疾寻山采药逺来至此量腹而进松术度形而衣薜萝澹然已足岂容当此横施
答豫章王【宗测】
性同鳞羽爱止山壑眷恋松云轻迷人路有若狂者忽不知老至而今鬓已白岂容课虚责有限鱼鸟慕哉
与谢瀹【谢朏】
今致数斛酒可力饮此勿豫人事
诫当阳公书【梁简文帝】
汝年时尚幼所阙者学可久可大其唯学与所以孔丘言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若使面墙而立沐猴而冠吾所不取立身之道与文章异立身先须谨重文章且须放荡
荅虞中书书【陶弘景】
栖六翮于荆枝望绮云于青汉者有日于兹矣而春华来被草石开鲜辞动情端志交矜曲信知邻徳之谈无虚往牍夫子虽迹纒朱阁而心期岱岭岂但散发乎髙岫似将飞霜于絶谷良为钦哉野人幸得托形崇阜息影长林每对月流叹临风轸慨徒事累可豁而发容难待自非齐生死于一致者能不心热者乎举世悠悠孰云同此倘遇知已相与共忧朅来虞公兹焉可迈何为栖栖空劳鼔缶迨及暇日有事还童不亦皎洁当年无忸前修也
山中荅谢中书书【陶弘景】
山川之美古来共谈髙峰入云清流见底两岸石壁五色交辉青林翠竹四时俱备晓雾将歇猿鸟乱鸣日夕欲颓沉鳞竟跃实是欲界之仙都自康乐以来未复有能与其竒者
报博士刘香书【沈约】
生平爱嗜不在人中林壑之欢多与时夺日暮涂殚此心往矣犹复少存闲逺征懐清旷结宇东郊匪云止息政复颇寄夙心时得休偃仲长游居之地休琏所述之美望慕空深何可髣髴君爱素情多恵以二赞辞采研富事义毕举句韵之间光影相照便觉此地自然十倍故知丽辞之益其事弘多辄当置之阁上坐卧嗟觉
荅郭峙书【刘竣】
闻君子旧矣但人非豕鹿转加迟滞波驳雨滞动间山川故无由交羽觞荐杂佩睨浮云以搔首临清风而浩歌变燧回星亦云劳止
与施从事【呉均】
故彰县东三十五里有青山絶壁干天孤峰入汉緑嶂百重清川万转归飞之鸟千翼竞来企水之猨百臂相接秋露为霜春萝被径风雨如晦鸡鸣不已信足荡累颐物悟衷散赏
与朱元思【呉均】
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急湍甚箭猛浪若奔夹峰髙山皆生寒树负势竞上互相轩邈争髙直指千百成峰泉水激石泠泠作响好鸟相鸣嘤嘤成韵经纶昔务咸窥谷忘返矣
与何烱【刘孝标】
吁超超越俗如半天朱霞歊矫矫出尘如云中白鹤皆俭岁之粱稷寒年之纎纩
荅袁聿修【魏邢卲】
老夫匆匆意不及此敬承此旨吾无间然弟昔为清郎今日复作清卿矣
与王昕【北齐邢子良】
贤弟弥郎意识深逺旷达不羁简于造次言必诣理吟咏情性往往丽絶恐足下方难为兄不暇忧其不进也
与人【唐王绍宗】
鄙夫书无二者特由水墨之积习耳常精心率意虚神静思以取之吴中陆大夫常以余比虞君以不临写故也闻虞被中画腹正与余同
寄东方虬【陈子昻】
文章道丧五百年汉魏风骨晋宋莫传然而有可证者尝观齐梁诗彩丽竞繁而兴寄都絶每以永叹昨见明公孤桐篇骨气端详音韵顿挫有金石声遂用洗心收视发挥幽郁不圗正始之音复覩于兹
与韦五虚已书【陈子昻】
命之不来也圣人犹无可柰何况于贤者哉仆尝窃不自量谓以为得失在人欲掲闻见抗衡当代之士不知事有大谬异于此望者乃令人惭愧悔赧不自知大笑颠蹶怪其所以者尔虚已足下何可言耶夫道之将行也命也道之将废也命也子昻其如命何雄笔雄笔弃尔归吾东山无汩我思无乱我心从此遁矣属病不得面谈书以述言子昻白
招裴迪【王维】
近臈月下景气和畅故山殊可过足下方温经猥不敢相烦輙独往山中憇感配寺与山僧饭讫而去北渉玄灞清月映郭夜登华子冈辋水沦涟与月下上寒山逺火明灭林外深巷寒犬吠声如豹村墟夜舂复与疎钟相间此时独坐僮仆静黙多思曩昔携手赋诗歩仄径临清流也当待春中卉木蔓发春山可望轻鯈出水白鸥矫翼露湿青皋麦陇朝雊斯之不逺倘能从我游乎非子天机清妙者岂能以此不急之务相邀然是中有深趣矣无忽因衔黄蘖人往不一一
与魏居士【王维】
古之髙者曰许由挂瓢于树风吹瓢恶而去之闻尧让临水而洗其耳耳非驻声之地声无染耳之迹恶外者垢内病物者自我此尚不能至于旷士岂入道者之门欤近有陶潜不肯把板屈腰见督邮解印绶弃官去后贫乞食诗云扣门拙言词是屡乞而多惭也常一见督邮安食公田数顷一惭之不忍而终身惭乎孔子曰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
与何员外书【元结】
月日次山白何夫子执事皮弁时俗废之久矣非好古君子谁能存之忽蒙见赠惊喜无喻次山漫浪者也苦不爱便事之服时世之巾昔年在山野曽作愚巾凡裘异于制度凡裘领缁界缁縁缁带其余皆褐带聮后缝中腰前系愚巾顶方带方垂方缁葛为之玄丝为緌次山自衣带巾裘虽不为时人大恶亦尝辱其嗤诮方欲杂古人衣带以自免辱赠及皮弁与凡裘正相宜若风霜惨然出行林野次山则戴皮弁衣凡裘若大暑蒸湿出见宾客次山则戴愚巾衣野服野服大抵缁褐布葛为之也腰担为裳短襟为衣裳下及屦衣垂及膝下不审夫子异时归休适在山野能衣戴此者不乎若以为宜当各造一副送往元次山白
与朱滔【刘怦】
昌平有太尉乡司徒里不朽业也比忘上乐战不顾成败如安史者今复何有司徒圗之无贻悔
与冯宿【韩愈】
扬子云着太玄人皆笑之子云曰世不我知无害也后世复有扬子云必好之矣子云死近千载竟未有扬子云可叹也
与萧俛【柳宗元】
谗语转侈嚣嚣嗷嗷渐成狂人饰智求仕者更詈仆以悦雠人之心
寄元稹【白居易】
仆去年秋始游庐山到东西二林间香炉峰下见云水泉石胜絶因置草堂前有乔松十数株修竹千竿青萝为墙垣白石为桥道流水周于舍下飞泉落于檐间红榴白莲罗生池砌每一独往动弥旬日平生所好尽在其中不惟忘归可以终老
荅张生【崔氏】
玉环一枚是儿婴年所弄寄充君子下体之佩玉取其坚洁不移环取其终始不絶兼乱丝一絇文竹茶碾子一枚此数物不足见珍意者欲君子如玉之贞敝志如环不解泪痕在竹愁绪萦丝因物达诚永以为好耳幽愤所锺千里神合春风多厉强饭为佳
与王驾【司空圗】
吾适已自编一鸣集且撑霆裂月劼作者之肝脾亦当吾言之不怍也
荅田告南【唐徐铉】
负鼎叩角顾庐筑岩各由其时不失其道在我而已何常之有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六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六十三
(明)贺复征 编
○尺牍五
与谢希深欧阳永叔【宋钱维演】
山行良佳少留龙门赏雪无遽归也
寓书夷简【王至清】
仆初与坦夫读书山寺论家人一卦坦夫独以孔子反身二字为此卦入证语乃今天子第有取于威如之吉使天下夫妇之主不得终始其义坦夫独不可以反身之说谏之而将顺至此乎安在其有证于尼父之一言也仆今知读书与仕宦自是两截事幸哉天以布衣终我身也虽然坦夫自今永保禄位矣何者有所废必有所爱能従人主所爱处有勲力焉亦必不爱爵禄以爱其人于众人之外也此一牍也先为相业唁后为相位贺惟坦夫两受之
与范尧夫【司马光】
久絶荣进之心委顺田里凡朝廷事未尝挂虑数年以来昏忘特甚诚不意一旦冒居此地故事多所遗忘朝中士大夫百人中所识不过三四如一黄叶在烈风中几何其不危坠也又为世俗妄被以虚名不知其人实无所有上下责望不轻如何应副深望教督以所不及随时示谕勿复形迹此不敢望于他人者也
荅蔡天启【王安石】
近附书想达此日安否如何何时南来日以企伫得书说同生基以色立是也所谓犹如野马熠熠清扰者日光入隙所见是也众生以识精水合此而成身众生为想所阴不依日光则不能见想阴既尽心光发宣则不假日光了了见此此即所谓见同生基也
滁上与梅圣俞书【欧阳修】
去年夏中因饮滁水甚甘问之有一土泉在城东百步许遂往访之乃一山谷中山势一面髙峯三面竹岭回抱泉上旧有佳木一二十株乃天生一好景也遂引其泉为石池甚清甘作亭其上号丰乐亭亦宏丽又于州东五里许灵溪上有二怪石乃冯延鲁家旧物移以至亭前广陵韩公闻之以细芍药十株见遗亦植于其侧其它花竹不可胜纪山下一径穿入竹筱蒙宻中豁然露尽遂得幽谷
与仲仪书【欧阳修】
新岁晴和不审尊体何似湖园清旷春物向荣然尚在遏音必未欲会聚其如闲适之趣幽静尤佳每苦纷劳但深倾羡也老年相知无几尺书相问畧亦无嫌余暇何惜数字少慰病翁然以自久无书不敢奉怪也
上宋舍人书【李觏】
觏不肖窃谓文之于化人也深矣虽五声八音或雅或郑纳诸聴闻而沦入心窍不是过也尝试従事于简策间其读虚无之书则心颓然而厌于世观军阵之法则心奋起而轻其生味縦横之说则思谲诡而忘忠信熟刑名之学则憙苛刻而泥廉隅诵隠遁之篇则意先驰于水石咏宫体之辞则志不出于奁匣文见于外心动乎中百变而百従之矣谅非淳气素具通识旁照则为其所败壊如覆手耳韩子有言曰儒以文乱徳岂谓是乎然则圣君贤辅将以使民迁善而逺罪得不谨于文哉
与王安国【冯京】
并门歌舞妙丽闭目不窥日以谈禅为事
答冯京【王安国】
若如所论未达禅理闭目不窥便是一重公案
与王庆源【苏轼】
髙宻风土食物稍佳但省租公库减削索然贫俭始至值岁饥人豪剽刼无虚日凡督捕奸凶五七十人近始肃然斗讼颇简稍葺治园亭居之亦粗可乐但值登髙西南引领即怅然终日近稍能饮酒终日可饮十五银盏他日粗可奉陪于瑞艹桥路上放謌倒载也
与王定国【苏轼】
数日卧病在告不审起居佳否知今日会两婿清虚阴森正好剧饮坐无狂客冰玉相对得无少澹否扶病暂起见与子由简大骂书尺往还正是搅人可憎之物公乃以此为喜怒乎仙人王逺云得此书当复剧口大骂之固应尔然而不可以徒骂也知公澹甚往发一笑
与蔡景繁【苏轼】
承爱女微疾今已必全安矣某病咳逾月不已虽无可忧之状而无憀甚矣临皋南畔竟添却屋三间极虚敞便夏蒙赐不浅胊山临海石室信如所谕前某尝携家一游时家有胡琴婢就室中作濩索凉州凛然有冰车铁马之声婢去久矣因公复起一念若果游此当有新篇果尔者亦当破戒奉和也呵呵
其二
近来颇佳徤一病半年无所不有今又一时失去无分毫在者足明忧喜浮幻举非真实因此颇知卫生之经平日妄念杂好扫地尽矣公比来诸况何如刬刷之来不少劳乎思渴之至非笔墨所能尽
与毛维瞻【苏轼】
岁云暮矣风雨凄然纸窻竹屋灯火青荧时于此间得少佳趣无由持献独享为愧想当一笑也
与耘老【苏轼】
今日无别事舟中十指如悬槌适有人致嘉酒遂独饮一杯醺然径醉念贾处士贫甚无以慰其意乃为作怪石古木一纸每遇饥时辄以开看还能饱人否若吴兴有好事者能为君月致米三石酒三斛终君之世者便以赠之不尔可令双荷叶收掌须添丁长以付之也
答王敏仲【苏轼】
轼垂老投荒无复生还之望昨与长子迈诀已处置后事矣今到海南首当作棺次当作墓仍留手疏与诸子死即塟海外庶几延陵季子嬴博之义生不挈棺死不扶柩此东坡家风也此外宴坐内照而已
与滕达道书【苏轼】
某闲废无所用心専治经书一二年间欲了却论语书易舍弟亦了却春秋诗虽拙学自谓颇正古今之误粗有益于世瞑目无憾往往又笑不会取快活是措大余业闻令子手笔甚髙见其写字想见其人超然者也
其二
示谕宜甫梦遇于传无有某闻见不广何足以质然冷暖自知殆未可以前人之有无为证也自闻此事而士大夫多异论意谓中途必一见得相叅扣竟不果此意众生流浪火宅纒遶爱贼故为饥火所烧然其间自有烧不着处一念清浄便不服食亦理之常无足怪者方其不食不可强使食犹其方食不可强使之不食也此间何必生异论乎愿公以食不食为旦暮以仕不仕为寒暑此外黙而识之若以不食为胜觧则与异论者相去无几矣偶蒙下问辄此奉广而已不罪不罪
与王元直书【苏轼】
黄州真在井底杳不闻乡国信息不审此日起居何如郎娘各安否此中凡百粗遣江边弄水挑菜便过一日每见一邸报须数人下狱得罪方朝廷综核名实虽才者犹不堪其任况仆顽钝如此其废弃固冝但有少望或圣恩许归田里得欵段一仆与子众丈杨宗文之流往来瑞草桥夜还何村与君对坐庄门吃瓜子炒豆不知当复有此日否存道奄忽使我至今酸辛其家亦安在人还详示数字余惟万万保爱
与鲁直书【苏轼】
晁君寄骚细看甚竒信其家多异材耶然有少意欲鲁直以已意微箴之凡人文字务使平和至足余溢为竒怪葢出于不得已尔晁文竒怪似差早然不可直云尔非谓其讳也恐伤其迈往之气当为朋友讲磨之语乃宜不知公谓然否
与徐得之书【苏轼】
得之晚得子闻之喜慰可知不敢以俗物为贺所用砚一枚送上须是学书时矣知似太早然俯仰间便自见其成立但催促吾侪日益潦倒耳恐得之惜别又复前去家中阙人抱孩儿深为不皇呵呵
答吕熈道书【蘓轼】
南都住半月恍然如一梦耳思企徳义每以怅然舎弟朴讷寡徒非长者轻势重徳谁肯相厚者湖州江山风物不类人间加以事少睡足真拙者之庆有干不外
答参寥书【苏轼】
専人逺来辱手书并示近诗如获一笑之乐数日喜慰忘味也某到贬所半年凡百粗遣更不能细说大畧祗似灵隠天竺和尚退院后却在一个小村院子折足铛中罨糙米饭吃便过一生也得其余瘴疠病人北方何尝不病是病皆死得人何必瘴气但苦无医药京师国医手里死汉尤多参寥闻此一笑当不复忧我也故人相知者即以此语之余人不足与道也未会合间千万为道善爱自重
答言上人书【苏轼】
去岁吴兴仓卒为别至今耿耿谴居穷陋往还断尽逺辱不遗尺书见及感怍殊深比日法体佳胜扎翰愈精健诗必称是不蒙见示何也雪斋清境发于梦想此间但有荒山大江修竹古木每饮村酒酢后曳杖放脚不知逺近亦旷然天真与武林旧游未见议优劣也何时会合一笑惟万万自爱
与径山长老【苏轼】
岭南万里不能死而归宿田野遂有不起之忧岂非命也夫然死生亦细故耳无足道者唯为佛为法为众生自重
寄子瞻书【佛印】
尝读退之送李愿归盘谷序愿不遇于主上者犹能坐茂树以终日子瞻中大科登金门上玉堂逺放寂寞之滨权臣忌子瞻为宰相耳人生一世间如白驹之过隙三二十年功名富贵转盼成空何不一笔勾断寻取自家本来面目万刼常在永无堕落縦未得到如来地亦可以骖驾鸾鹤翱翔三岛为不死人何乃胶柱守株待入恶趣昔有问师佛法在甚么处师云在行住坐卧处着衣吃饭处没理没会处死活不得处子瞻胸中有万巻书笔下无一点尘到这地位不知性命所在一生聪明要做甚么三世诸佛则是一个有血性的汉子子瞻若能脚下承当把一二十年富贵功名贱如泥土努力向前珍重珍重也
答陈师仲【苏辙】
辙少好为诗与家兄子瞻所为多少相若也子瞻既已得罪辙亦不复作诗然今世士大夫自亦不喜为诗以诗名世者葢无几人间有作者尤足贵也故仆得其所为辄讽咏终日譬如新病瘖人口不复歌闻有歌者犹能手足舞蹈以自慰释足下尚能以五百篇见惠耶茍有以慰我不必矜自口出也
与胡少汲书平【黄庭坚】
庭坚叩头晁嫂必孝友解事家居惟雍睦则不以细故伤大义亦使亡者无憾于下泉矣念兄当此多难能自奋发否公学道颇得力耶治病之方当深求禅悦照破生死之根则忧畏淫怒无处安脚病既无根枝叶安能为害投子聪老是出世宗师海会演老行不愧古人皆可亲近殊胜从文章之士学妄言绮语増长无明种子也聪老尤喜接髙明士大夫渠开巻论说便穿得诸儒鼻孔若于义理得宗趣却观旧所读书境界廓然六通四辟极省心力也然有道之士须以至诚恳恻归向古人所谓下人不精不得其真此非虚语
答晦夫衡州使君书【黄庭坚】
望之去后想令弟必将沂国入城其人亦肯调伏成家否诸子弟有従学之所否人生须辍生事之半养一佳士教子弟为十年之计乃有可望求得佳士既资其衣食温饱又当尊敬之而不倦乃可以尽君子之心而享其功每见士大夫家养门客畧与仆使同耳如此何縁得佳士蓺麻必不能为粟也向见令嗣眉目明秀但患未得师友耳厉之人夜半而生子求火甚急惟恐其似已也况长者乎无缘会面聊寄一笑
与李端叔书【黄庭坚】
数日来骤暖瑞香水仙红梅盛开明牕浄室花气撩人似少年时都下梦也但多病之余懒作诗耳公比来亦游戏翰墨间耶比得荆州一诗人髙荷极有笔力使之陵厉中州不减晁张但公不识耳
与元不伐【黄庭坚】
所谕家徒四壁应举蹉跎贫者士之常冨贵在天安可人力较耶知寸心不与万物俱尽则在此不在彼矣千万开拓胷次衡门之下古人不逺
其二
知命挟雌将雏下荆峡迎元明未得近音也文章殊不能下笔葢才智与齿发俱衰忧病又侵其半所谓吾犹昔人也有放浪石刻数种亦可以见其衰飒散诞矣
投知已书【张耒】
古之致精竭思以事一艺而其知不分者其心之所思意之所感必能自达于其技使人观其动作变态而逆得其悲欢好恶之微情故工乐者能使喜愠见于其声工舞者能使欣戚见于其容当其情见于物而意泄于外也葢虽欲自掩而不可得昔伯牙之所好者琴耳锺子期坐而聴之而伯牙不能藏其微情夫伯牙之情岂与情谋哉惟其専意一心以事其技故意之所动黙然相授而不自知也
答汪信民书【张耒】
抑闻古之文章虽制作之体不一端大扺不过记事辨理而已记事可以垂世而辨理足以开物皆辞达者也虽然有道辞生于理理根于心茍邪气不入于心僻学不记于耳目中和正大之气溢于中发于文字言语未尝不明白条畅盍观于语者乎直者文简事核而理明虽使妇女童子聴之而喻曲者枝词游说文繁而事晦读之三反而不见其情此无待而然者也
与黄鲁直书【陈师道】
迩来起居何如不至乏絶不何以自存有相恤者不令子能慰意不风土不甚恶不平居有可与语者不仕者不相陵不何以遣日亦著书不近有人传谒金门词读之爽然便如侍语未知此生亦复能相从如前日不
与胡枢宻【孙觌】
新第落成市声不入耳俗轨不至门客至命坐青山当户流水在左辄谈世事便当以大白浮之使不得言也
与李尚书【孙觌】
省书喜闻眠宿大佳觌已遂首丘而公亦安于闲寂相望耿耿如太白之配残月也
与陈同甫书【吕祖谦】
人至辱示字欣审秋晚气清尊喉万福某官次粗遣而沈迷书册中他无所预粗可藏拙但冗食极不遑安耳垂谕偹悉雅意再三玩绎辞气乐和殊少感慨悲壮之意极以为喜驱山塞海未足为勇惟收敛不可敛之气伏槽安流乃真有力者也人回匆匆作此他祈厚为道义护爱
答汪尚书书【朱熹】
中国所恃者徳夷狄所恃者力今虑国事者大扺以审彼已较强弱为言是知夷狄相攻之策而未尝及中国治夷狄之道也葢以力言之则彼常强我常弱是无时而可胜不得不和也以徳言之则振三纲明五常正朝廷厉风俗皆我之所可勉而彼之所当服者是乃中国治夷狄之道而今日所当议也诚能自厉以此则亦何以讲和为哉愚之所忧独恐力既不振徳又不修则曰战曰和俱无上策耳
答陈肤仲书【朱熹】
承以家务丛委妨于学问为忧此固无可奈何者然亦只此便是用功实地但毎事看得到理不令容易放过更于其间见得平日病痛痛加剪除则为学之道何以加此若起一脱去之心生一排遣之念则理事却成两截读书亦无用处矣但得少间隙时不可闲坐说话过了时日须偷些小功夫看些小文字穷究圣贤所说底道理乃可以培植本原庶几枝叶自然长王耳
刘伯协【陆九渊】
人家之兴替在义理不在富贵假令贵为公相富等崇恺而人无义理正为家替若箪食瓢饮肘见缨絶而人有义理正为家兴吾人为身谋为子孙谋为亲戚谋皆当如此然后为忠其自谋者或不然亦是不忠于吾身矣
与缪知府【文天祥】
天祥茅屋三间在万山深处借书沽酒外一毫不以公私挠独莳松百亩日骑牛扣角其间天惠仁侯自此吏不打门犬不夜吠猿呼虎啸各适其适则某受赐多矣
与朱太博【文天祥】
闻车骑在郊外政欲嗣讯韩星忽来伟然朶云之赠故人渠渠劳苦行役诸儿那识此意晓起入山新流没岸棋声未尽石骨依然人生往往如此可超然一笑承有访沙之约上已前后拟山行数日须主人在竹所可乗兴分沙一席已戒白鸥退避矣呼灯走笔驰意泬寥
与赵子昻评书【元鲜于枢】
张长史懐素髙闲皆名善草书长史颠逸时出法度之外懐素守法特多古意髙闲用笔粗十得六七耳至山谷乃大壊不可复理
与张伯雨【虞集】
承舎福真便向江东西名山縦游此最上竒事惟在勇为仙真神人即未便居天上要亦不肯来尘中汩汨山水胜处多所恒游愿吾伯雨早有玄遇某俗缘未了此事但输一筹先耳
与介石【倪瓉】
瓉奉别后従兰陵东郭门外人家少憩三日待荆溪发行李来即归田舎到家稍稍休歇而州县科差迫促骚然因叹那能复以愦愦従彼之榛榛乎便命扁舟入吴寓村落中调气静坐得以少抒其中磊磊者一日従一二林下人登灵岩山览观天池石壁之胜寻姑胥台古迹若司马子长苏长公悲世愤俗有不胜其哀后百世而不及见古人则求古迹观以自解惜不肖非其人回望太湖之西诸山依约指点数螺若芥舟泛泛杯水中者当是铜云离墨因并吾寄止公政着白云灭没处杜门著书降屈其心志不能以道表见于当世真为泣下沾襟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六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六十四
(明)贺复征 编
○尺牍六
答郡守【明宋濂】
自婴祸患以来得怔忡疾见一夫负戟而趋心輙惊怖杵击下上面无色泽近来衰孱益甚自度亦不久在人世者所居之北有一峯峻甚俗以其如冯翊夏阳之山因号曰小龙门其间多闲旷之地思诛茅架草屋三间以奉老亲此足一出众事皆弃
与郑叔度【方孝孺】
拙益甚家益落有田数十亩小民见其不足为轻重弃不为佃菜棘盈畴家人报絶粮辄笑曰古人有三旬九食缾无储粟者岂我独耶且天下之不得其愿者皆是也吾縦自忧其如众人何因相与大笑而止
与徐少詹溥【杨守陈】
平昔才无半斗而喜作文饮仅可数合而喜与宾客燕酣行不能里计而喜游涉今皆不复尔入朝班满前皆少年新贵人独以一白髪青衫厕其后虽未谋引去宦况已索然矣
答李鐩【何乔新】
归田以来忧患不干其心毁谤不入于耳视陆宣公在忠州葢过之矣方少壮时犹不如人况老且疾岂可再起以取后生描画哉倘相知有问及者烦告之曰老病日侵不堪当世用矣自古及今再起者孰能善其终哉寇莱公王三原且然况其它乎
与钱与谦【李东阳】
屡得书并所寄诗文知造诣益深博但辞旨漫衍势难精择且中间时一作聱牙语则又失之险怪观与谦数年前所撰述眀白顿挫动中机会者却似不同夫珠虽善走要不可令跃出盘外水虽就下若止于非所当止则溢为横流与谦之明非不及此也无乃以易心发之如柳柳州所戒者乎
答李白洲宪长【陈献章】
郁丞来得手书并近稿二幅元日扶醉等作殊有意思非但言语之工而已也来喻所以处病夫至矣病夫何徳以堪之顷答张主事书尚未闻于左右耶北门园池之胜孰与漳州山泉先生富马之惠孰与弘农公今且使病夫为邵尧夫乎为戴简乎病夫得附骥尾为羊城添胜迹于后代岂假言哉破数百金先生不惜与人顾受之者未易耳病夫平生山水稍癖待明年服阕后采药罗浮访医南岳上下黄龙洞啸歌祝融峯少偿夙愿然后归拜先生之赐未晩也河洛后天数过九九病夫一生不受人间供养或者其超出六合乎顾别驾送契来且与领状若委人承管则未也先生亮之
答弟徳克上书【康海】
白七弟晩且寝矣览尔所上书深有意致即尔不知吾意在所然其言自多爱敬欣然终日且知弟由是以往能改过亮徳也益大喜饮酒数杯至大醉卧矣恐尔不知吾乐故以此告尔
答寇子惇【康海】
放逐后流连声伎不复拘检垂二十年虽乡党自好者莫不耻之又安可与士大夫同日语者阮籍之志在日获酩酊耳三公万户非所愿也
答王徳征【王九思】
九思者当世之狂人也翰林不容出为吏部吏部获罪左迁寿州寿州不可罢归田里当世之士自负豪杰者耳其姓名罔不怒骂而执事之书曰吾何愧此可发英雄一笑也
复河南宪司【崔铣】
诸公欲立后渠书院理负郭官田俾塞户为业仆山东人自王父以来皆沾一命家于相者七十余禩先人所遗屋不华可以容膝田不饶可以餬口仆又蚤失偶一婢给洒扫一子能自力食财一孙甫成童自费一饭一蔬一褐一葛所玩止易论语亭下修竹千个又爱古人好生非祭不宰鸡鸭此外皆长物也自知福薄分足敢固以辞望钧令勿再布以动渔者之妄幸愿诸公扩此心更加惠于疲民寒士则愚老式同大庆
复文温州【徐祯卿】
枉手书垂慰谓当以三代人士自期仆何人敢奉明诲窃闻之人性不同譬之牛羊自有顺逆但贵无邪耻而合大雅耳仆虽好小技亦非大垢恶即遭挫辱殊不愧此心三代人士固非所望有知我者亦当置我于名士间矣
荅张秀才【祝允明】
大都欲务为文者先勿以耳目奴心守人餲食偎人脚汗不能自得观宋人文无若观唐文观唐文无若观六朝晋魏等而上之以极六籍元与本朝虽佳者亦毋必多视其否者请遂絶迹毋令厕我面侧终日跨蹇驴不越数堠一乗飞黄便自千瑞安可忽诸
答黄起亨【魏校】
久不挹碧梧翠竹之姿时入懐抱鉴湖风月无恙否云霞出海其乐何如校多病杜门聊以拙自修时出观化俯仰宇宙氤氲寥廓欣然会心物我俱忘观来书似犹以旧事芥蔕愿开拓万古心胸虚名在人间世譬犹闲云在天浮沤在海聚散起灭何常之有语曰达人大观无物不可狂言何如常甫久不闻起居烦叱姓名致意
与霍渭先【魏校】
别后有懐髙风退而赋桑隰以见志不识以何日觐天颜对天第一义安出信向何如傥有未合愿益存诚潜思以求感悟天下之事若従愤世嫉邪起端未免偏于肃杀必也従太和中发出则四时之气咸偹春而生常为之主乃可合徳造化也
与张含书【杨慎】
年来万虑冰冷惟文字结习未忘颇以此自累招罪用是勇念书壁云老境病磨难侵笔砚神前发愿不作诗文自今以始朝粥一盌夕灯一盏作在家僧行径惟持龎公空诸所有四字
与刘脍书【杨慎】
策发以还颇厌进取幸兹荒戍瑟居得以息黥补刖自惟千钧之弩一发不鹄则可永弢矣故无寜效昔人放于酒放于赏物且文有仗境生情诗或托物起兴如崔延伯毎临阵则召田僧超为壮士歌宋子京修史使丽竖■〈难上灬下〉椽烛吴元中起草令逺山磨隃麋是或一道也走岂能执鞭古人聊以耗壮心遣余年所谓老颠欲裂风景者良亦有之不知我者不可闻此言知我者不可不闻此言
答汤子重【王宠】
家本酤徒生长鄽市入则楣柱塞目出则蹄足摄履呌筹握箕之声彻昼夜毎一焦烦心膓沸热以故山水之好倍于侪辈徜徉湖上乐而忘返荘周言逃蓬藋者闻人足音则跫然喜仆虽日羣鹿豕壌断径絶愈觉心神俱爽耳且生平无他好颇躭文辞登临稍倦则左图右书与古人晤语縦不能尽解片言会心莞然独笑饥而食饱而嘻人生适意耳须富贵何时诚日夕私贺恐后之不如今也尚安望哉
答李东冈书【王维桢】
士人平居誓志期自表见不宜俛首人役此一跌折足壮图尽灰何者知所愿之难伸也近世若此者往往而有桢睹之惋且叹焉彼山林幽寂蝉蜕尘壒之士既不能従而驱驰世路环转指随又丧所本性功名之际可不谓难哉是言本为东冈而设惧人以为我为托寓也
与平田管公书【王维桢】
桢读赐至集三复矣他家皆临帖字模粉画耳独翁自吐胸臆披冩情性所不能离者古人体裁耳以传久逺睹者自有定议谁能私之乎桢滥竽词曹久矣卒未有窥然顾乐称作者之美竢抵南中更欲缀一言于巻末明修词之道贵精不贵多其词传世以人不以言也
与陆芝秀才书【黄省曽】
弘治间有罗公玘者好为竒古而率多怪险饾饤之辞居金陵时每有所造必栖踞于乔树之巅霞思天想以构脉意或时闭坐一室客有于隙间窥者见其容色灰槁有死人气皆缓屦以出吾苏都公少卿与伊乞厥考墓铭铭成告少卿曰吾为此铭瞑去四五度矣今其所传圭峯稿者大抵皆树巅死去之所得也
与杨东滨【陆深】
仆出巡将千里往返山川有极佳者大率太行西麓为山西万山中得一平旷有水处便立州县城堞外四面皆山也五台尤灵怪而长松乔木髙下森矗如虬龙肩舆只行树杪也六月须挟纩都无暑气尚欲抵云中观汉武帝五将军出塞之地上医巫闾然后南还耳
又与杨东滨【陆深】
仆夜归宿山中晨起观初日散影遥田满地皆白云以软舆经过弥漫霡沐俯见城郭此身真在天上须臾扁舟乱流还坐南荣映日従儿子冩汉书一两段方啜新稻饭一盂此乐恨不与东滨共之急足报去能乗兴来此一话何如
寄余懋昭【王廷陈】
仆林居无容自惟丈夫树立已矣莫冀词赋小技亦无足烦其思惟纾其悰寄也毎引曲自适上不慕古下不肖俗为疎为懒不敢为狂为拙为愚不敢为恶髙竹林之贤而丑其放懐三闾之忠而过其沈智鸱夷之逝而污其富每景物会意辄命酒自歌酒不尽量歌不尽调倦则偃卧卧不为梦厌苦俗途寜独无与复究心老荘保爱性命江湖乗兴涨则不舟雅好云峤苔滑磴危鲜不缓却此仆大畧也子亦欲闻之耶
答刘储秀【王廷陈】
冬首复闻旌节暂驻江干仆以卧痾无縁蒲伏候谒乃冀返棹必得扳留野人理钓临江磨刀向鲜侵晨起除饬内治具玉趋在瞻松桂含色而执事又以间道直趋会城云雨虚无延伫徒切使我林壑无光罂罍见嗤世路莽荡再觌何日
答人【王廷陈】
执事结侣张筵虚左为敬崇榭曲房绮席屡改伎俩杂陈丝肉竞奏宫征暗移羲和既逝兰膏嗣辉逸兴狎悰干霄薄云礼废罚弛履遗缨絶侠气溢于四座余欢庇于胥舆斯贵人靡丽之极娱非寒客迂儒之所希也
上楚王【王廷陈】
献岁发春元夕且及华灯预制火树夙成辉焰藴而俟扬丝肉奋而思御将使月现重轮烟呈五色笼飞星于几席生彩雾于櫩楹透惊电于绮疏偹生品于采绘而又敦崇大雅招集楚材于是汉水为醪大别化肉弃余之沾舆台鼔腹诚君王壮丽之极娱也陈何人斯亦获滥竽书币至门仓皇拜受即以告诸先庙侈诸亲交巾车既脂征徒已饬而节神妬贱寒疾忽膺呻吟伏枕神驰念往若以君王之恵得免沟壑之忧则伏谒殿庭周旋观沼因以状朝云而誉雄风固有日矣
答袁永之【髙叔嗣】
金门多暇持戟自适勉事圣君流声当世使仆夫得髙枕丘中逃名世外耕稼以输王税采樵以奉亲颜于时新谷既升田家大治肥羜烹以享神枯鱼燔而召友蓑笠在户桔槔空悬浊醪相命击缶长歌兹亦鄙人之自快而故人之所与也言不尽意努力自爱
答陈鹤【孙升】
诗如画意兴所到形神毕具称善画诗又如乐羽干在列节奏比和称偹乐故诗不得舎声调而専气骨画不得遗色相而事模临乐不得废音响而寻条理诗本难言然可意求格由深造亦従调入足下其谓何
与李少卿中麓【唐顺之】
弟数年来闭门乡居谢遣业縁交游既简铅椠亦疎暧暧虚里桑梓满眼自是天壌间乐事时复据小楼隠几兀坐一种枯木寒灰趣味更别乃知造物者置我于此意良不薄且端居多暇更有丹丘羽人之想闻牢山海岛仙灵窟宅思欲一往焉且将道齐鲁之间得与兄一剧谈而老父髙年势难逺出会稽禹穴之间龙门太史踪迹所在兄倘亦有意乎
与华郎中补庵【唐顺之】
仆不能为义而窃好人之为义古者有无相通以成一体二记文中颇尽之尝见世间富人惜财如惜血茍出其槖中朽腐弃余尚足以活宗戚闾里无限垂絶之命乃睽睽相视不少动乎其心以为生财之道宜如此葢财生而心死焉久矣以此仆于执事义田及史君荒渰二事心窃慕之凡求余文者多莫之与而此二文者虽两君不以余诿而余固乐为之役也
与人论祀乡贤【唐顺之】
乡贤之祀闗闾巷万口公论闗国家彰瘅大典非势位可得而干非子孙可得而私若可以势位干则鲁国之祭乡先生于社者当太牢于三桓而不当太牢于一栖栖伐树削迹之人矣若子孙可得而私则三桓之有力皆当奉其祖父以従祭于社与祭于大烝矣孔子之作春秋以垂不朽当大书特书弗何叔纥之名于郑侨吴札之上矣故曰称足以诔之称足以谥之此臣子事其君亲如事天之心而不敢以一毫之私与焉者也此之谓古道也今日之弊大率出于有力子孙遮掩门户及无耻生员餔醊之计相共成之絶无足为重轻罗念庵以吉水乡祠驳杂所祠非类耻其父与之同列欲奉其主以归此仁人孝子事亲如天之心亦是视死如生之心也乡党自好者生时必不肯与乡里无赖为伍死而魂气有知何独不然乎
与胡青崖同知书【唐顺之】
向承枉顾草堂极荷见教兄之莅民事又三四月矣不知一体之爱今日真实试验处自觉何如平时意见议论试之烦琐艰难处自觉已是实受用否古人问学只従实地着工夫不涉言说亦无玄妙不弄聪明不卑阶级苦心志劳筋骨庸言信庸行谨是真实不诳语也兄之髙明愿更有以教我
与洪方洲书【唐顺之】
近来觉得诗文一事只是直写胸臆如谚语所谓开口见喉咙者使后人读之如真见其面目瑜瑕俱不容掩所谓本色此为上乗文字杨子云闪缩鬼怪欲说不说不说又说此最下者其心术又畧可知眉山子极有见不知韩子荆国何取焉近来作家如吹画壶糊胡涂涂不知何调又如村屠割肉一片皮毛斯益下矣试质之兄其有会焉否
与继津兄书【杨继盛】
夫识时势者在俊杰此等时势兄识之久矣而必欲为此者葢一念为国之诚故利害有所不暇顾耳然欲干天下之事当思其如何下手如何收煞事成如何结果不成落何名目死生虽不计必竟果不徒死不思之思之又重思之弟非阻兄忠贞之为若损友者葢真见事必不可成故耳况此时兄十分小心回避犹恐祸及何乃自投祸机乎
其二
仰读手教足见兄以天下为己任敬羡敬羡宣大系天下安危弟岂不知使弟在部必为兄之所为者乃阻抑若此者何葢以兄处最嫌疑之地耳况老贼报复害人之巧入于至神者乎此弟之所甚虑而知己溺爱迫切之情如何能已此事在他人为之如何不可而在兄为之则甚不可况才尚有大展时节此时且敛锋蓄鋭俟时可为则轰烈一场勿徒求尽其心而不计事之成否皆知致身为忠不知为天下爱其身尤为忠之大者请兄更思
与王元美【李攀龙】
秋髙酒熟极思携元美子与辈饮燕市中醉为吴歌相枕籍股掌间也而不可得又不能奋飞为奈何郡甚迩邺滑每能闻谢客新诗滑令张佳胤亦美士也尝扼腕自恨不得见王生嗟嗟一时倾葢遂成旷代之遇精元契合气数适值当今之世舍我其谁吾弟少年名家子激清风于千仞愈益振响矣唯时掖进勿负聫璧之约不朽者文不晦者心
其二
真定邸中开椷知元美病殊甚即惊愕不识所措手不觉吞声霣涕矣元美素健如啮马何至此哉嫂免身一男子大自慰情幸无恙当强粥也示诗哀激如秋雨真不可读竟歌诸婢怆然矣惫困之余非此人无此语也
其三
向见紫髯魏従事并念足下不识玄徳夫人当如孙仲谋面孔否也
其四
徂夏之月葢不佞祗役上郡道中忽隶自山东来持元美报书及邮卒自陇西以小冯君所致元美遗仆书各至发之如见元美也诗凡十有四章咄咄生色矣时攀龙披髪据胡床髙坐以奏江湖太华之篇则飞霜自塞外来朔气逼人肌骨胡笳顿咽代马踯躅也悲哉岂齐音故有驺生之风耶秦汉以还三千载乃有物如此攀龙且归矣许长史犹在人间得足下书辄驰示攀龙云足下视管鲍直贾竖耳
其五
某不幸中于流言足下爱我乃能缕缕为语如污已者是犹不以某为非人足下曩固虑及于此仆虽倔强亦已郡国一吏矣方且局促辕下也元美自信仆岂能以伯乐望众人即间及仆他事某一不敢知某惰民茍升斗粟餬口即饮河之愿不欲为卢至长者仆亦名为守哉迹仆所御一朱轓而抱闗者尔犹尚不免于流言胡为尔日薾然磬折路傍早晩解绶去已定矣一州如斗大日出而视事即不崇朝闭阁卧也燕赵南北殆千里人相食盗贼啸聚白日出御人即邢襄之间有牦犬我辈何谓无益时理乱何谓于吏治厌薄也足下不示仆谁复言者今仆亦独为足下言耳
其六
日为候足下者小祗园清斋辟疟坐谈名理孰与相视海岱之间雄饮尽石旁若无人也遂不知别时作何状既抵西郭茵冯之上恍惚拍浮之态元美在前褰帷四顾月出之光耿耿流思耳千古一快惟足下念焉今遣仆泗追谢足下不逺数百里命驾者是役也不佞敢忘所以图报乎奏记诸台幸假一掾属与仆泗共之恃足下为代益依依于此
与许殿卿书【李攀龙】
某抵东居且二月日夜望殿卿来甚急而意不能待愈成契阔殿卿殿卿万里生还不当日鼔饮乐邪洪使君力疾视事又安在哉人苦不知足初某守巨鹿时又焉知有三秦之役也徒以谓它迁行为不茍去尔栖栖入闗乃日夜与二三孺子妾缉芦而处等于幕燕一行校阅帖括成山精神既疲披咏渐废何为者乎安得与殿卿缩秫嚼苦驩然道故握手景阳之滨以弄白云元美天下才也然愿一当某久矣兄其为我职志
与宗子相书【李攀龙】
元美来亟谓子相出遇都门之外信宿而去萧然各有江湖之气也壮哉邢州太守奉职无似囹圄空虚一日治牍十日为布衣之饮斋合海内旁若无人郡城之楼不下百尺西望太行东望漳水北眺神京一瞬千里归复雷雨乃歌黄榆诸篇以敌其势则响振大陆秋色漂飒颓乎就醉遂极千载品物五子于中原右宗左徐哀吴郎之去国悼梁生之不禄是时也曽晢牧皮为未狂他岂暇论哉月晦兴尽骊驹在道握手洺水之上黯淡不语某虽僻惰旋亦自失也
报髙子明【宗臣】
卧痾江干频得故人来讯雨中连榻花下飞觞进艇长波散髪弄月紫箫玉笛飒起中流白露可飡天河在袖此人间至胜而仆得与故人共之
报张助甫【宗臣】
鄙人兹归请家君倘果五岳之志则武夷天台之上有丹灶在焉足下能早遂初服仆将遣白龙而候之浮世纷华已尽耳目即使白头于此亦何佳况草木同腐壮士耻之故人知我当不讶其言之迂也
奉徐公书【徐渭】
曩儿枚归自塞垣伏承推恩兼赐教示捧诵之后懐在袖中出入既频纸毛字退而后归于箧笥迨于北上谓得更沾熏沐庶几桑榆而台下遂逺承明失所依庇某衰老荒塞无王粲杜甫之才时既太平又非避乱投安之比徒腼颜毛颖博十年粟藿为羽衣入山一往不返之计故低头沙漠顾复蹋翅而归行道不省饥鹰便谓得兔悉虚声耳猎者自知也
与马策之【徐渭】
发白齿揺矣犹把一寸毛锥走数千里道营营一冷坑上此与老牯踉跄以耕拽犂不动而泪渍肩疮者何异噫可悲也每至菱笋候必兀坐神驰而尤揺揺者策之之所也厨书幸为好收藏归而尚健当与吾子读之也
与季友书【徐渭】
韩愈孟郊卢仝李贺诗近颇阅之乃知李杜之外复有如此竒种眼界始稍寛润不知近日学王孟人何故伎俩如此狭小在他面前说李杜不得何况此四家耶殊可怪叹菽粟虽常嗜不信有却龙肝凤髓都不理耶
答许北口书【徐渭】
公之选诗可谓一归于正复得其大矣此事更无他端即公所谓可兴可观可羣可怨一诀尽之矣试取所选者读之果能如冷水浇背陡然一惊便是兴观羣怨之品如其不然复不是矣然有一种直展横铺麤而似豪质而似雅可动俗眼如顽块大脔入嘉筵则斥在屠手则取者不可不慎之也鄙本盲于诗偶去取无甚异同于公然有异同亦恃公之知不敢诡随也不妨更尔惟子安采莲长安等篇涉艳者愚意在所必选比之真西山文章正宗附李斯逐客书可也如何如何
答李叅戎书【徐渭】
乍捧手教继拜盛仪回思往日衔杯蒲谢树石之间谈说鼓鼙眄睐弓劔日沈月升而犹不忍别去乗醉拂袂球骑杂扬尘缕缕起道上醺然几坠真昨日事耳旧景殢人继今新雅驰想可知矣潇然到都解装便思挿羽顾以三百里之遥裹足可至傥再勤圉人付以一策则事济矣然岂仆所当自言耶
与两画史书【徐渭】
竒峯絶壁大水悬流怪石苍松幽人羽客大抵以墨汁淋漓烟岚满纸旷如无天宻如无地为上
百丛媚萼一干枯枝墨则雨润彩则露鲜飞鸣栖息动静如生悦性弄情工而入逸斯为妙品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六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六十五
(明)贺复征 编
○尺牍七
答吴尧山【明张居正】
吴子感公相知之素故为公不平然不思渠昔因仆而后见知于公今若此所谓食其粒而弃其本者矣仆平生所厚士大夫甚多见背者亦不少然终不以是而易其好贤之心即今日内狱之事可以观矣二十年前曽有一弘愿愿以其身为蓐荐使人寝处其上溲溺之垢秽之吾无间焉此亦吴子所知有欲割取吾耳鼻我亦欢喜施与况诋毁而已乎愿公勉慰之相见非逺诸容面悉
与闽中巡抚刘凝斋【张居正】
闽中数年无警当事者务沽节省虚民以致缓急无措误事非小公所请者已属该部一一覆行俞帅老奸志意已隳难以复用非新壮将军不能办此胡君旧在闽中颇着战功鋭于功名惟公结以诚信激以忠义必能有所建立也用兵机宜难以遥度瓯岭以东一付于公
答延镇巡抚张太石【张居正】
顷面奏主上延镇所修邉工与常不同公杖履跋涉身亲督工故特遣兵部司属往勘冀获实也主上睿明事事核实振举邉事之机实在于此
答两广殷石汀【张居正】
鲸鲵尽戮地方敉寜公之功可能也驱见在之兵当率然之变在自战之地御必死之贼兵不别调役不淹时而全师奏捷其功不可能也荫赉之典尚未足酬简在帝心大畀有日
答邉镇巡抚【张居正】
北藩既败于西复挫于东自此以后奉约束当益谨邉患可少纾矣但在我犹当坚守恩信益务以徳懐之葢在彼虽弱既已附属犹足为我外藩若使塞外瓦剌得志非中国之利也其所定约法至为简当彼即不果西行亦可循而勿改今边镇所急惟在广积贮兴屯利畜壮勇休士力以待他日之变其它皆虚文耳惟公加意焉
答江西巡抚王又池【张居正】
捕盗就擒足消地方隠祸石佥宪昔守寜州屡获巨盗故即畀以该道之重今其効乃尔天下之事岂不在用人哉泰和盗发于公未任之前今愆期未获似亦用非其任耳
吴悟斋【王锡爵】
世人之忌名与台下之逃名类有物两成之不可知也抑仆又闻逃名之名忌者愈众
林呆秀才【王锡爵】
大抵时文至嘉隆之间为极盛虽风尚殊轨其以射策取名一禀于气气者受于冥冥不可为也不可言也然机牙在得失之际足下试揣之胸中能老至不忧否能人不知不悔否能独弦哀歌不落莫否有一于此皆足折伤壮夫之气故思将抽而若断词欲前而且却不得不出于脂韦软熟以幸无败而不知骐骥之敝策不如■〈罒之〉驾之得路也仆志力已衰喜足下尚未涉世三月聚粮千里不难至因为效其所闻如此
顾膺寰【王锡爵】
大教中所云愚之一字朝事用着山林用着如公妙龄髙誉能尽铲机锋龈腭而守之以愚何事不可为不肖若早闻道于汉阴愚叟之门当亦无近者之纷纷矣
李及泉【王锡爵】
此时政府言路大动之后各冝稍镇以安静凡事有余快必有余忧壮阳之下一阴濳起亦不可不早计也
赵定宇【王锡爵】
吾兄数年静养当自知酌量于二者之间凡事遇发舒处慎毋忘霜降水落时什九在心什一在口则豪杰而圣贤矣天下无全人而君子尚亦欲有待而为兄责之毋甚苛操之毋甚急即有意见不妨屏人苦心谕之去泰去甚可也
张念华御史【王锡爵】
世事奕棋非占次所宜及但愿庙堂乗此更新之会痛加意民生吏治一畨以事权尽付之九卿公论尽付之台谏则唐虞之理不难致也向主国论凡痴小人不能害天下而彻小人方能害天下今之所去比比皆小人而痴者若朝秦暮楚之优倡易姓变名之贱隶与舆金辇玉之大豪未见拔去病根杞人忧天方自此始公以为何如
余同麓相公【王锡爵】
主上亲决事台省争进言据宋儒之论意甚美然所论决事者非决之禁中而决之宰相造膝时也所谓进言者不搏死虎而搏活虎不争小失而事大体也安危之机间不容发
张崌崃总督【王锡爵】
别札示及内外忧端皆不肖与琅琊兄弟日夜腐心者首铛敛迹避权于彼计为是却外廷不得其力江陵生而伊周殁而莽操翁试谓人臣而承望相指与傅会上怒者其有辨乎否也老成诸公未调停事体而先追颂功徳此又似同浴讥裸裎天下事难得适中如此
徐彭二太学【王锡爵】
今两兄相见无他言当劝舎弟于养身中兼外身小儿于屏事中兼练事若父兄之成败利钝总不必挂心也
梅鹤洲总督【王锡爵】
外示师中同气推刅自来边事之衰未有不起于内扰者汉之呼韩唐之颉利是也苐今日塞内饥窘非汉唐全盛之时幸执事者小喜益戒可矣
周二鲁【王锡爵】
翰至前一节则国家大计正触同然而后一节为不肖谋出处以为爱之则爱之而不欲其生使人何敢求爱以为责之则责之而不量其力使人何所受责嗟乎政府之地使精神化而为作用作用又化而为口舌岂不可忧可愧之甚哉
王麟泉操台【王锡爵】
捧教不胜惊惋海刚翁天下竒男子汲长孺元鲁山之流有传其衰蹇倦游状者仆谨对曰如此公不必归不必不归故衣一箧饥仆数人在在皆逆旅息息皆婴儿也可怜哉遇知之晩而天复忌之今一木戢形烝尝无主而庙堂徒借地下以风地上恐深山大泽间毕竟有舞鳅鳝而号狐狸者台下代陈一疏髙义薄云览之亦淫淫涕下矣
邓定宇【王锡爵】
儿子衡叨隽不佞阴识此儿情恬太甚恐终非爵禄器将来使受学兄门则农山言志汾河鼔瑟或可与共之耳
叶龙潭总督【王锡爵】
顷贵阳借重则不佞间语所知如门下磊落之才寜缓而为之择地毋急而为之择官葢至今日鄙言始验然千盘鸟道万里狼烟以累贤者劳于奔命则生幸毋任怨敢任徳乎
李养愚【王锡爵】
方今之世下官攻上官以为名上官媚下官以为厚乡宦胁有司以为威有司又胁乡宦以为巧真极乱世界吾台不幸而处此且归之数耳
陈五岳【王锡爵】
捧教怃然今之従政者真如着敝絮行荆棘中权臣重臣两无所处然门下徒知人情借权以齮重之可忧而不知重者之未必重也方今主断尚独朝论尚众一柄而左右掣一铛而水火争循而行之虽伊周复起欲下盐梅甚难无论不肖五日京兆矣
黄毅庵【王锡爵】
大抵人情一有物于胸中则九域之外千岁以往无不可罗织为案今日之事且安知不有见牛喘而追勘丙吉者吾丈莫漫以君子之心遂作世人咋舌想司马公所谓要之死日是非乃定聊以此奉慰并自慰耳
沈蛟门【王锡爵】
中使虽四出然变随机数起主上决有轮台追悔时我翁吃紧知人使中外吏不走卖官一途庶几政乱官清尚可救得一半疲癃所见不过如此
萧玄圃【王锡爵】
主上真神明其向倚老成往往外踈冷而中胶漆若老兄一旦得地当痛扫名根一以精诚感格为本太平可朞月望也
与吕甥玉绳论诗文书【孙矿】
尝妄谓商以前止尚书上巻二十余篇此先秦也浑而雅周易周书周仪礼其周之旧乎奥而则戴记老子春秋经管子三传国语美哉周之盛也其若此文文而巧新而无穷皆西京也荘列策骚其周之东乎竒而肆韩公子文信侯其周之衰乎峭而辨皆东京也若以近代方之经为韩荘骚为柳马班则永叔子瞻耳今拟欲祖篇法于尚书间及章字句祖章法于戴记老子三传国语间篇字句祖意字于易周礼春秋经间章句不获已乃两之以荘策其纵而驰也乃任途于韩吕最后而陆沈于马班然亦慎言其余矣
其二
诗止建安以前虽若未尽然三百篇及古歌辞竒变固其十五唐歌行五七言长篇新变声虽足喜要之非诵唐诗所构待吐语逼曹刘时然后博及未暮也李杜二家是宋诗之魔尤当姑舎如近日文体俱沿韩柳顾不枕籍于二集此可知其觧矣
其三
世人皆谈汉文唐诗王元美亦自谓诗知大歴以前文知西京而上愚今更欲进之古诗则建安以前文则七雄而上文则以易书周礼礼记三春秋论语为主两之语策参之老荘管诗则三百篇为主兼之楚骚风雅广逸汉魏诗乗一意精诣大约已定志今以告吾甥共臻斯路如何更得二三同志鞭弭櫜鞬以相周旋更大善自前所列书外可一切置勿观即此一笈篇帙亦尽富次第进以娱目尽不厌也
其四
偶因汪司马坟雅之说妄品古籍窃以为易诗书此乃三坟周礼礼记春秋三传此乃五典仪礼管老列荘国语策骚此之谓八索荀韩孙吕淮南史记汉书文选诗纪此之谓九丘学文者读此足矣即不读穆天子传等不记祈招之诗无伤也
其五
所云五车一笈若待删削始出恐汗青无日愚意但取十三经注益之以汲冢周书史则国语国策史记汉书子则老列荘荀管韩孙吕佛氏则取圆觉楞严维摩骚则楚辞诗则诗纪无已则更加之文选或再附以十二家李杜此则可为五车一笈余皆可不观矣
其六
若立程愚以为文一家则易书三传周礼礼记语孟语策老荘管韩至史记止诗一家则诗骚古逸汉魏诗纪选诗至杜集止皆一年一周必不可缺其余则程外及之或即更立程外程免致泛滥尤为善计也作与读互为进益作亦须立程每月文则三二篇诗则十首且多作五言七言姑缓今人诗不如古者正坐竞务七言耳
其七
寄来书程大约即曩所欲精心十余种天下佳书原无多许但所限书似尚觉多恐力不能徧即徧亦恐属涉猎禅家丹家书于文章家不甚切即欲观只楞严维摩圆觉三种足矣其余愚不能知要之岂能过荀韩管吕若取以博竒醒目谓胜于说海玉露诸书固善然却不必限之程内也语孟精奥语更奥而竒若洗眼静坐以观妙处自见人但以其大熟忽畧之耳杂看最冝戒即欲有所游息以娱心目亦不出前程中数书可也史记可与杜诗同看汉书可与李诗同看
其八
戒杂看看必动笔如此不惟心细所深得且异日足有所考也闻之昔人有云再看时别换一色笔如此亦自一法愚近看书觉比往日有得但苦无相商确者
其九
诗可以兴其道最近人而亦可以断续为之与宦情不碍然须深沉求之乃觉有味今且将三百篇及风雅广逸及诗乗置簏中碎摘其佳句信手録一帙日讽咏之自能令诗思勃勃此事须求自得不必逐时好又须觅不经人道语然亦不可强索情神合自有入妙处得一首合作便足引满自庆胜作影套子语百首也
其十
诗宜自选入然不得唐调终不响若立意髙古如徐昌谷则不唐可矣近来吟者拾于鳞残芳多以巧对相属殊不佳要须脱此乃可耳此事甚渊微日玩味则自得还従选入为髙也
其十一
厌济南亦是迩来轻俊常态勿得妄认为竒诗道自有正路不必为优孟之抵掌亦不必为伊川之好色也欲脱济南不若求之王孟常建为得
其十二
弇州文玩数过真切于举业初谓此公文失之率易今似不然大抵此公才是如此能急而不能缓能竒而不能正能佻而不能荘足鼓舞后生而不能追縦古先也
其十三
立已固贵文尤须敦行文而轻浮者难与亲■〈目匿〉然良友自不可少才不必果髙但得勤学有识可实心商确者即其人矣
与张肖甫司马【屠隆】
连朝冻云垂垂都城雪花如手含香之署凄然懐冰矣日与二三同心拥榾柮煨蹲鸱而啖之有少黄米酒佐名理差遣寂寥一出门骑马冲泥手皲肤折马毛猬缩仆夫冻且欲僵朔风有权浊酒无力此时念明公正在邉徼人烟萧踈积雪大许寒气当十倍于都城胡马一鸣铁衣不解绣旗夜卷笳吹乱发按垒行营想见凄絶帐中取琥珀大椀侍儿进羊羔酒而聴歌者歌出塞入塞之曲朝提猛士夜接词人虽凄其亦大雄豪有致哉不知幕下颇有差足当明公鼔吹如昔陈琳孟嘉其人者不此时恨小子不得奉么么六尺而侍明公床头捉刀之旁国家倚明公如长城驱明公如劳薪亦以雄略不世出此荘生所以有栎社之嗟也
与陆君策【屠隆】
往与足下醉西冷桥上醉我家东湖醉虎丘醉峯泖为日亦久为欢亦畅乃别来终抱耿耿何耶再别吴王试剑石下与大帝陵口之别微觉不同陵口之别握手踟蹰数视日影河梁之义足为千秋凄凉姑苏之别追随竟日撒手即行差近草草然仆以为草草之别深于踟蹰何也畏别也所畏者别小迟则生情生恨益不可任故忍而断之一麾辄往然而别后之恨又何可言
在京与友人【屠隆】
燕市带面衣骑黄马风起飞尘满衢陌归来下马两鼻孔黒如烟突人马屎和沙土雨过淖泞没鞍膝百姓竞策蹇驴与官人肩相摩大官传呼来则疾窜避委巷不及狂奔尽气流汗至踵此中况味如此遥想江村夕阳渔舟投浦返照入林沙明如雪花下晒网罟酒家白板青帘掩映垂柳老翁挈鱼提瓮出柴门此时偕三五良朋散步沙上絶胜长安骑马冲泥也
归田与友人【屠隆】
一出大明门与长安隔世夜卧絶不作华清马蹄梦家有采芝堂堂后有楼三间杂植小竹树卧房厨灶都在竹间枕上常聴啼鸟声宅西古桂二章百数十年物秋来花发香满庭中隙地凿小池栽红白莲傍池桃树数株三月红锦映水如阿房迷楼万美人尽临妆镜又有芙蓉蓼花令秋意瑟更喜贫甚道民景态清冷都无吴越间士大夫家华艳气
答沈茂仁【冯夣祯】
己悉足下相为状弟信浩荡如野鸥鸟亦乌能忘知己之感耶要之此事不必详求徒溷人耳方蜡天目游屐不暇作多语所欲语亦了
答王逸季【溤夣桢】
去冬浒墅鹢首立语而别不能一吐衷情毘陵晤长公幸奉数字见勉因事建明爱人以徳良感厚意拥青毡以来忽忽春暮不知何日报足下耳顷得手书并仲季经义新刻二帙君家兄弟妙有才情所谓伏龙凤雏二人得一可以纵横天下乃萃于一门又为二王先生子令人叹羡不已但此道虽一技其分量亦自无穷初住菩萨能断一品无明现身百物世界八相成道小果人天视之有顶礼讃叹而已岂知其向去尚有四十一品无明未断乎足下经义如快马斫阵所向披靡此道中飞将军也一旦遇运筹帏幄决胜千里者能无屈膝不恃爱及此惟尽拨外縁斋心槁形以进之仆此言不但千里鹅毛也
答李生宪可【冯夣祯】
献岁雨雪谈艺诸生多休沐未至又不能出游日坐竹窻焚香瀹茗拥万巻为乐古人所谓不减南面百城真不虚也此日得生书问讯寂寥良以自慰生才致吾所钦悦东海之鹍终当化而为鹏击水搏风直上九万里在俛仰间耳幸勉之向所授楞严幸不忘却百衲絮裘似无功于长夏岂无冰厚雪飞时一笑
与包道济【冯夣祯】
佳作附归初见首作遂以众人意足下故久置箧中昨夕清旧逋遂得卒业不觉失惊两和氏相见犹然若此况荆王乎何怪两刖足也须新作乞付老苍头
与李道甫【汤显祖】
知仙舟今日客满明当一出夫用人者主人之才为人用者必非主人也长者常能诱人诱于人者必少年儿也难动者精竒易动者必蚩蚩之民也目中谁当语此
别沈太仆【汤显祖】
明公渡江急不得见不知明公更得渡江否虎以躁亏龙以静全花以上披根以下存名不可以多取行不可以累危虚以居之可以待时
答吕玉绳【汤显祖】
承问弟去春稍有意嘉隆事诚有之忽一竒僧唾弟曰严徐髙张陈死人也以笔缀之如以帚聚尘不如因任人间自有作者弟感其言不复厝意赵宋事无不可理近芟之纪传而止志无可如何也
答冯永安【汤显祖】
天之生才多少遂亦有以置之弟才少官之易而安兄才多官之难而危东吴不已徙而南溟努力士非短长坎坷无竒非数迁不能所在有迹君家敬通岂不遇主岂非旷材而至摈里恚妇泣子兄犹能慷慨断儿女色赴崖瘴县差为愈于敬通耳徭杂如憨雉幸好驯之
答屠纬真【汤显祖】
读足下手笔所未能忘懐是山人口语一事天下固有此人初莫胗其鸱也取之雏毻之中生其羽毛立其魂魄乍能飞跳便作愁胡但我辈终当醉以桑椹噤其饥啸耳寜人负我无我负人江海萧条大是羣鸥之致
寄王弘阳冏卿【汤显祖】
列子荘生最喜天机天机者马之所以千里而人之所以深深机深则安机浅则危性命之光相为延息此旨令人憯焉恍焉大病月余益知有此北望琅琊醉翁何似
寄帅惟审膳部【汤显祖】
人生有限之年岂给无穷书籍但用深心取适于妙弟去岭海如在金陵清虚可以杀人瘴疠可以活人此中杀活之机于界局何与邪归苦热瘅魄几易宅痁危之后身寄转轻语云本见而草木节解此时然也兄无甚酒幸为我留少许情神相老而嬉
与岳石梁【汤显祖】
石梁过我风雨黯然酒频温而易寒烛累明而似暗二十余年昆弟道义骨肉之爱半宵倾尽明日送之郡西章渡险而汔济两岸相看三顾而别知九月当更尽龙沙之概见石梁如见石帆终不能了我见石帆之愿也
答岳石帆【汤显祖】
兄书谓弟不知何以辄为世疑正以疑处有佳若都为人所了趣义何云似弟习气矫厉蚩蚩者故当忘言即世喜名好事之英弟亦敬之未能深附也徃徃得其疑何伤当自有不疑于行者在
复刘郡伯【汤显祖】
辱以郡乗下询意三十年中人物皆在耳目之前乡贤官以媚人何得依乡作传名宦人以媚官未审以何而名大可忘言细复何述若兵食杂志祗取各县规条浃夕而成又无需立局也
寄马心阳比部【汤显祖】
兄出县为郎能再坚否弟素不习为吏喜遂昌无事弟之懒云窝也时念故人宛转梅花水际达人所至皆为彼岸兄于世相万无过嗔
答王子声【汤显祖】
来朝官禁与朝士通徒阻我良晤彼暮夜者亦何能禁也风雪邸中白昼拥卧正尔为佳直是旬许聴钟鼔鸣筲都不似十年前长安同少妇时五更惊梦也
答习之【汤显祖】
平昌令得意处别自有在苐借俸著书亦自不恶耳
答马心阳【汤显祖】
南皋书来慰弟云茫茫海宇遂不能容一若士倘若士此中又不能容一海宇即便为所弄矣此语虽非其至差足豁人亦足转奉兄破蹙为笑
答李洙山【汤显祖】
前无瑕来自言能折门下西河之疑弟心笑无瑕髙资又谁当折之者大事甚细非死数度不能生非生数度亦不能死也此中甘苦节度谁能证之欲杀众何意千秋某在斯门下一过敬亭订此大事何如
与熊芝冈【汤显祖】
读大疏始知巨人在邉不在庭也玉光剑气时有白虹上见于天行召公矣郴州有竒士曰陈元石愿一趋风门下与谈必有当也天下士须有气力者承之幸强食自爱
柬门人陈元石【汤显祖】
客従海上来使我闻所未闻如泉舂瓮不足浇其磊块也
柬陈如吉给谏【汤显祖】
形成于疑气生于激贤者正不免耳若夫人有南北为一人者有何南北也
答牛春宇中丞【汤显祖】
知兄已为逺志如近事何天下忘吾属易吾属忘天下难也
答丁右武【汤显祖】
乱世思才治世思徳惟中世无所思然吾辈不能不为世思也髙卧北窻亦何可便得
答马心阳【汤显祖】
三惠良书阙然不报此时男子多化为妇人侧行俛立好言巧笑乃得立于时不然则如海母目虾随人浮沈都无眉目方称盛徳想自古如斯非今独抚膺矣眼中人如陆太宰何可更见右武居会城终不甚适一丘一壑乃可着吾辈耳
与但直生【汤显祖】
良书亹亹知一意时文字殊慰矫儿儿女偶尔流态不待饰妆青衣有遇知殆如梦中婉娈耳老女施褵必湏荘严精晓尊章鉴之姒媪睨之俱可而后君子安焉此如醒时迎别故难易若夐耳总之男女遇合有命也直生正当醒时未能免俗聊复为之为之则得矣
答王相如【汤显祖】
长卿故自多情加以凌云之笔随在当为重客何烦不佞饶舌也养田近业何如秀才念佛如秦皇海上求仙是英雄末后偶兴耳
寄李孺徳【汤显祖】
闻孺徳成进士殊快以孺徳恂恂孝友他日当不负此科名也吾辈初入仕路眼宜大骨冝劲心冝平勿乗一时意兴便轻落足后费洗沷也顾仆一生拙宦而教宦人乎然亦以拙教也
与兰泽云泽叔【袁宏道】
金阊自繁华令自苦耳何也画船箫鼔歌童舞女此自豪客之事非令事也竒花异草危石孤岑此自幽人之观非令观也酒坛诗社朱门紫陌振衣莫厘之峯濯足虎丘之石此自游客之乐非令乐也令所对者鹑衣百结之粮长簧口利舌之刁民及虮虱满身之囚徒耳然则苏何有于令令何闗于苏哉聚首村中一樽一杓便足自快身非木石安能长日折腰俯首去所好而従所恶语语实际一字非迂若复不信请看来春吴县堂上有袁知县脚迹否
李季宣【袁宏道】
世有耳甚热而目不识闻名若古人而生实同时者若仆于兄是已仆投冠西归江水如沸汤不可行姑欲卜邻真州仆南中交游甚少不得不告之尊兄夫士未有道魏不见信陵入洛不投张华者也敬遣一介先之
刘子威【袁宏道】
走非不愿作官奈事与心违耳怀令伯报刘之情薄太真絶裙之忍髙弘景挂冠之致抱元亮五斗之惭无安仁河阳之花有长卿文园之病兼此数者可能一日安于地方耶一字非欺髙明体察
与龚惟学先生【袁宏道】
某此回得请甚快今年粗了匡山此外别无分毫想儿孙块肉耳田舍邮也身体手足偶而已皆不足安顿计校客居柳浪馆晓起看水光緑畴顿忘栉沐晨供后率穉川诸闲人杖而入村落日晡棹小舟以一桡划水多载不过三人晩则读书尽一二刻灯下聚诸衲掷十法界谱敛负金放生暇即指韵赋题率尔倡和不拘声律闲中行径如此聊述之去牍以当一夕佳话也
游华山与杨长安书【袁宏道】
骊山佳处在燕子龛舍身岩一带路稍诘曲移山潭水平如镜过碧照轩题石而去华山竒险宿絶顶两夕皆佳月枝静吹歇是为竒值耳拙诗数章求教题辞数语如命当勒于未央宫大字之旁耳
与潘景升书【袁宏道】
客自吴中来道景升髙兴如昨弟谓世人但有殊癖终不易便是名士如和靖之梅元章之石使有一物易其所好便不成家縦使易之亦未必有补于品格也闻长孺近在燕以大赌得钱买小青娥然以弟度之然亦未穏何故长孺以荡子名家者冝负不冝胜也近作想益佳去岁读扇头诸作竒进在七子中遂为破律人矣觞政一册寄览
与徐州夏守【袁宏道】
徐郡大都会也古来战伐与文人风流之迹满眼往见燕子楼甚颓落即子房山上祠亦仅蔽风日耳仁兄游刃之暇能一改创之乎苏子瞻有祠否
答李元善书【袁宏道】
斋头杨柳青翠若在眼前入春以来醉树下几回同社几人作诗文几篇此皆弟时时形于梦想者京师此时霜风尚割人地皮枯裂山无寸毛非厚貂不得出真辜却好时节也近日与舍弟日课诗文一篇暇则读书胸中浩浩如涨水忽决云卷雷奔每一篇成兄弟自相叹赏如蛣蜋之自爱其转人固以为臭秽勿之恤也家兄近作比往大进弟才虽绵薄至于扫时诗之陋习为末季之先驱辨欧韩之极寃捣钝贼之巢穴自我而前未见有先发者亦弟得意事也
陶周望祭酒【袁宏道】
入春见邸报喜甚谓今秋北发可得合并不意仁兄竟以疾辞黄平倩久未得耗数日有传其病者然亦不确昨遣人于通涂往访尚未回复果尔是天之厄道人甚也公望兄今冬定得晤语山居久不见异人思旧游如岁青山白石幽花美箭能供人目不能解人语雪齿娟眉能为人语而不能解人意盘桓未久厌离已生唯良友朋愈久愈宻李龙湖以友为性命真不虚也数拟入越又以道逺不能发此髙兴不知何时得请益兄念之
答梅客生书【袁宏道】
宋儒有腐学而无腐人今代有腐人而无腐学宋时讲理学者多腐而文章事功不腐今代讲文章事功者腐而理学独不腐宋时君子腐小人不腐今代君子小人多腐故仆谓当代可掩前古者惟阳明一泒良知学问而已其它事功之显赫若于肃愍王文成辈文章之灿烂若北地太仓辈岂曰无才然尚不敢与有宋诸君子敌遽敢望汉唐也
春寒答客生书【袁宏道】
一春寒甚西直门外柳尚无萌蘖花朝之夕月甚明寒风割目与舎弟闲步东直道上兴不可遏遂由北安门至药王庙观御河水时冰皮未解一望皓白冷光与月相磨寒气酸骨趋至崇国寺寂无一人风铃之声与猧犬相应答殿上题额及古牌字了了可读树上寒鸦拍之不惊以砾投之亦不起疑其僵也忽大风吼檐阴沙四集拥面疾趋齿牙涩涩有声为乐未几苦已百倍数日后又与舎弟一观满井枯条数茎略无新意京师之春如此穷官之兴可知也冬间闭门着得广荘七篇谨呈教
与郁季雅【袁宏道】
往别时以为复有竟岁之盟忽得信为陈大夫掖之而去丈夫须眉落地时便以此身同长矢往矣岂若鹿豕终日相聚足下万里之翮而为六月之息长卿四壁足下四壁都尽便须寻一变更雀之化蛤也剑之化飞龙也英雄雌伏而化为九天九地也大都酰鸡秋虫则终止瓮灶间耳足下之腹笥五经乃竟老于蒯缑不向陈大夫一吐气寜何之乎
与袁六休【陶望龄】
此事如磨镜当投药时反益其暗及药垢并尽光莹自然胜前乃知华严五十位与尼父志学従心年进岁益本无了期本无止法此后又不知作何进步耳向来将许多好诗沈没在胸中今此自觉媿负如大量人不饮饮乃知大五七律皆昔时所畏今试为之辄敏而佳已亦莫测所以但目前无知音者自哦而已
寄君奭弟【陶望龄】
近课何若稍得寓一目于古人否吾向时为流俗所诖误意亦薄唐宋以下文今畧看之多所赏惬以此为小进益吾弟读古书能得其符会处千花万草总出一杼则知白云黄泽即今山歌科斗篆籀法同行草尚何古文时义之别乎不通古而欲袭今如拾人败缯可作锦段否
报夏习池孝廉【郝敬】
天台鴈荡寒盟十五载每一兴至振锡欲飞而家山风月欵曲留人一丘百亩负髙山面广原两泉交注盛之以大壑波光环碧宛在中央迭石架木为台为亭为阁为轩为花榭为月廊为曲河为浮梁为佛舎为道房云峤风渚畧尽烟霞之变主人时时泛小艇揺漾于菰芦水竹之间春夏髙柳障天杂花映户飞鸟游鱼自来亲人乗兴而往聴洞中山僧说法兴尽而归课庭下儿子学诗以是因縁蹉跎夙约惟吾兄龙卧江东南面万巻提盟骚雅领袖玄风千秋之业就不壊之果成所谓龙象髙蹴于云表斥鷃学飞于榆枋焉敢相颉颃哉
寄缪大质茂才【郝敬】
大质足下天地阨寰宇窄流光驶生死迫羡足下能以一斗酒销磨块垒箕踞蓬头侬侬作吴语数声捧腹一笑而世上机穽填塞都尽足下人哉人哉别来生计如何好事如何杖头不索莫否酒债寻常行处有否博士先生呼唤去否督学使者坐明伦堂掣籖唱缪某讲书应否端午中秋岁除酒钱三五文饷博士先生否先生嫌少否念此为足下短气一生旷浪如天马神龙而龌龊处此辕下负盐车被鞭策而不得骋牵纒之长实累千里矣
答小修【梅国桢】
贯城之旁有日中之市焉虽无竒瑰异物而抱所欲者各恣取以去求友亦若是耳公欲于此处求友显灵宫古栢婆娑委地作虬龙形东便门外柰子花如锦幄可容二十余人晋阳庵中有唐铸观世音相沙窝水葛道士球顺城门守门老中宫射亦不佞数十年内所得友也公傥欲之便以相赠
复吴用修【黄汝亨】
懐足下意非楮墨可了彼此穷愁亦复黙会姑与足下陈说两境泉声咽石月色当户修竹千竿芭焦一片或探名理时对佳客清旷则弟蓄嵇阮飞扬则奴隶原尝萧然四壁傲睨千古此一境也采薇颇艰辟纑不易内窘中馈之奉外虚北海之尊更复好义先人守雌去道食指如林多口若棘风雅之趣既减往来之礼务苛此又一境也两境迭进终归扰扰半是阿堵小贼坐困英雄耳吾与足下俱不免故敢及之此未可示俗客也
答冯开之【黄汝亨】
邑非难治治邑者自难耳世法中所谓贤不肖者与我辈意大别世法在华其椟而我辈在有其璞世法在堂帘之上而我辈在阶墀之下是以难耳此言亦触忤世人但可为先生道发一叹息而已山海罄矣将无忧闾戍乎此又非一县事不敢言不敢言河阳无花亦无看花人思湖头桃叶如先生辈屐齿所向真逍遥游也十余年寤寐李本寜先生逺在天上乃幸属其部民而不得一登龙门且往者先处士之徼惠甚大先生晤时乞为道意此方瘠甚不肖于此亦久不开他窦彦平来又值旱禁屠不但不能如长卿临卭且在齐闻韶矣一笑
与项于王【黄汝亨】
近览于王之文与鹿豕游与鬼神合二作大畅玄致非但才美其余或有执意成理斩生为熟縁心性未彻为流趣所染机锋未迅为磨勘所隔静虚以观动而顺行使经传无龃龉之嫌心口有相喻之妙然后长短浅深随縁赴笔竒正髙下与时委蛇乃为佳耳大都独坐则以心为鉴出户则以人为鉴忌狭才以强合防忽众而成骄仆每自反亦或不免其在于王分数谅多至于讲解经书弗明弗措宜宻宜真好髙之心犹不可有仆本浅劣苦无髙足玄甫于王心爱特甚岂能无谆谆之言也
答介山和尚【黄汝亨】
仆辈不能作佛门金汤断不敢作道场荆棘前者之过实欲以平等心行和合事来札所云相嫌慢去非但仆素钦公即二三君子絶无此念当由仁者自为动心或従傍人误作飞语耳要之世本无事以疑心迎之则杯蛇丘草何事不疑以虚心忘之则聚沫浮沤何机不化故廉蔺可为雷陈仇雠无殊骨肉火不烧空波従水灭吾儒所云万物得所之道亦公家寃亲平等法门耳傥赐记存涓埃之补暇公与公一笑论之并领未闻之教不一
答倪宪卿【黄汝亨】
尊萱可以无忧则宪卿方寸可复整顿总宜亲切简贵使生机跳荡如仰沫之鱼出岫之云然必他心死则本心活每见宪卿之文务思而枯欲精而乱縁气不壹根不沃也努力慰我
答罗玄父【黄汝亨】
读读过书如逢故人惟理伊吾旧帖如周处入礼法后犹遇少年恶客便欲低头耳仆湖上亦复碌碌度日知不如玄父静妙雨窻病枕政了会三昧时耳痔药俟检奉忌心火下注冝清凉也
与张异度【黄汝亨】
自北方趣归欲作遣女事日迫一物无办昨泊舟不敢登岸拜一客痛逸季甚买小船过娄江哭之素业雕落凉风凄凉三尺之绢白晳而瘦者非生逸季也五尺之童拥衰苴杖而面嘻嘻者非子也嗟乎伤哉逸季之才疏阔可以千秋而用其全心于业举一技傥此技如汉策唐诗逸季即未起霄汉不失登坛之名闻兄已拾其遗稿刻之又闻坊肆有全稿之刻兄逸季之牙生也虽然弇州富拥万巻已等幻尘即逸季一技何加用我辈寄托之情犹贤于中郎虎贲耳
与陈眉公书【锺惺】
相见甚有竒縁似恨其晩然使前十年相见恐识力各有未坚透处心目不能如是之相发也朋友相见极是难事鄙意又以为不患不相见患相见之无益耳有益矣岂犹恨其晩哉
与郭笃卿书【锺惺】
弟平生不喜星相尤不喜星相之极验者凡以人生祸福妙在不使人前知若一一前知便觉索然且多事矣弟所知陈生则星家之极验者也以弟不喜其术欲去而之他邑想兄与弟同好恶亦应不喜此术而世人如我两人趣尚者百无一二则陈生之遇者百而不遇者亦一二也幸随分推广但莫荐之锺伯敬一流人耳一笑
与谭友夏【锺惺】
竒俊辨博自是文之一种以施之书牍题跋语林说部当是本色至于鸿裁大篇深重典雅又当别论正恐口头笔端机锋圆熟渐有千篇一律之意如子瞻所称斥卤之地弥望皆黄茅白苇此患最不易疗又文章一篇中佳事佳语必欲一一使尽亦是文之一病不为大家国朝工诗者自多而文不过数家且不无遗憾以此知文之难于诗也兄兼才大力故不觉偹责而厚望之
其二
轻诋今人诗不若细看古人诗细看古人诗便不暇诋今人也思之
与谭素臣兄弟【锺惺】
本求素臣先作太易状为志文地读素臣状反使我揺手不得小巫行径如此然又不敢不佳太易才鬼寜不畏其尸视也太易平生坎■〈土禀〉惟有作诗一快最不当讳言诗舎此无可志矣又不必讳其罢诸生他人诸生不可罢太易诸生可不必不罢生太易诸生不可罢死太易诸生何不可罢且太易罢诸生自是世界不平事不平便是竒竒事当传平事不必传也又不当讳其罢诸生作六等吟人闲最不得意之事太易取为最得意之题最得意之诗此一段尤紧要不当讳凡一切口语罪过弟当任之太易闻此亦当鼔掌地下足下兄弟在太易死友中为宻戚故不惜刺刺不已记曰必诚必信勿之有悔恐不独为周身周衣计也
与张太学【锺惺】
足下为雷先生后事至忠至宻弟所刻骨不能报者雷先生一字一笔落人家者皆当广捜之不要紧处偏有深致即作者亦不自知弟往夷陵一日而従笔工处获其一赞一跋従黄山人处获其二诗皆妙有风骨逺过古人则其遗落者多矣在着意捜求之耳世间大有意思人生前文字不肯留稿此其名根淡薄不沾滞处为其后死者却不可如此也
与弟恮【锺惺】
诗合一篇读之句句妙矣总看有一段说不出病痛须细看古人之作诗归一书便是师友也慧处勿织幻处勿离清处勿薄可惜此种才情骨韵当练之成家功名富贵皆有尽时此物终是路逺味长晩年骨肉便用此为安乐窝也近来非惟嗜欲淡薄即生子一念亦付之天命矣舍生报国固其本念幸而得全即图为乐生之计所谓乐生者此物是也可存此纸以见我志并与谭友夏看之近看五弟草书不减古人画亦必传之业书牍朴而有法此皆天赐非人力也顶戴顶戴惟念及骨肉逝者五内俱裂
寄六侄【袁中道】
存亡徂迁倐忽易岁惟夜夜入梦有若平生耳海内第一知己既去复何心世缘玉泉清溪山水幽絶将有终焉之志归期都未可定想已入社矣酌寛严之中以处家酌丰俭之中以理财寡欲养身修名避讥是所望也
寄梅长公【袁中道】
天下事不可知先兄捐弃之后家严继之四五年后弟便是一白发老翁与栖隠有分与进取似无縁矣然以絶意世路之故微得些淡泊闲静消息彼造物者能穷我矣然不能使我不读书使我不看山水使我不学道也得其一已足消遣况兼有之乎居山了不知都门消息不知近况若何古梅来附一字草率不既
与劳君人【方应祥】
文字阅去如此思理笔骨划然当成一家言者顾凡理之邃必醇气以载之和然后经吾之思言自风发凡骨之勍必融识以披其窍然后出吾之笔心自花开此妙具考工檀弓二书熟读精研明师良友日磅礴吾膺间耳长公诸得意作时时助之如稻饭而调以蒪羮名茶而■〈氵龠〉之活水精神専敏胸次旷衍自觉平日千言万语所不可了心亭气结所不能吐沛然水流鸟鸣矣
与万孔思伯仲【方应祥】
往岁获读佳文会心之际如接眉宇当今之气王于江右生所服膺无能尽齿即君家羣従触目琳琅两贤濯濯相得益章矣大刻叙目下可图奉览佳文欲借光枫林集义须觅人録之且少需驰归耳文章之道竒则不可一语使人晓平则不可一语经人道过盈虚消息操自当机我之瑕瑜熟自见也
付濓儿【魏大中】
县试遂首儿此不幸事道试而售人不谓儿售也道试不售人谓儿不售也其丑俱不可以消磨消磨之法何在汲汲求通求通之法何在汲汲穷理随题穷理到活泼泼地是好消息一切俱禀大哥嘱嘱
答魏肖生【魏大中】
于鳞云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以不肖知不肖非无苦处非无乐处要其所成就譬如三家村舍枯芦满溪夕阳映树杳然无人时复雅雅蛙蛙一部鼔吹破其閴寂而已无当于大方即过荷痂嗜不甚鄙弃要之不肖自心自知如此如此而已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六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六十六
(明)贺复征 编
○启一【散体】
刘勰曰启者开也开陈其意也一云跪也跪而陈之也分古体今体二种
为河南令上留守郑相公启【唐韩愈】
愈启愈为相公官属五年辱知辱爱伏念曾无丝毫事为报答効日夜思虑谋画以为事大君子当以道不冝茍且求容恱故于事未尝敢疑惑冝行则行冝止则止受容受察不复进谢自以为如此真得事大君子之道今虽蒙沙汰为县固犹在相公治下未同去离门墙为故吏为形迹嫌疑改前所为以自踈外于大君子固当不待烦说于左右而后察也人有告人辱骂其妹与妻为其长者得不追而问之乎追而不至为其长者得不怒而杖之乎坐军营操兵守御为留守出入前后驱从者此真为军人矣坐坊市卖饼又称军人则谁非军人也愚以为此必奸人以钱财赂将吏盗相公文牒窃注名姓于军籍中以陵驾府县此固相公所欲去奉法吏所当嫉虽捕系杖之未过也昨闻相公追捕所告受辱骂者愚以为大君子为政当有权变始似小异要归于正耳军吏纷纷入见告屈为其长者安得不小致为之之意乎未敢以此仰疑大君子及见诸从事说则与小人所望信者少似乖戾虽然岂敢生疑于万一必诸从事与诸将吏未能去朋党心盖覆黤黮不以真情状白露左右小人受私恩良乆安敢闭蓄以为私恨不一二陈道伏惟相公怜察幸甚幸甚愈无适时才用渐不喜为吏得一事为名可自罢去不啻如弃涕唾无一分顾藉心顾失大君子纎芥意如丘山重守官去官惟今日指挥愈惶惧再拜上
上大理崔大卿应制举启【栁宗元】
古之知巳者不待来求而后施德举能而已其受德者不待成身而后拜赐感知而已故不叩而享不介而合则其举必至而其感亦甚斯道遁去辽阔千祀何为乎今之世哉若宗元者智不能经大务断大事非有恢杰之才学不能探奥义穷章句为腐烂之儒虽或寘力于文章勤勤恳恳于岁时然而未能极圣人之规矩恢作者之闻见劳费翰墨徒尔拖逄掖曳大带游于朋齿且有愧色岂有能乎哉阁下何见待之厚也始者自谓抱无用之文戴不肖之容虽振身泥尘仰晞云霄何繇而能哉遂用收视内顾俯首絶望甘以没没也今者果不自意他日琐琐之著述幸得流于衽席接在视听阁下乃谓可以蹈逺大之途及制作之门决然而不疑介然而独德是何收采之特达而顾念之勤偹乎且阁下知其为人何如哉其貌之美陋质之细大心之贤不肖阁下固未知也而一遇文字志在济拔斯盖古之知已者已故曰古之知已者不待来求而后施德者也然则亟来而求者诚下科也宗元向以应博学宏辞之举会阁下辱临考第司其升降当此之时意谓运合事并适丁厥时其私心日以自负也无何阁下以鲲鳞之势不容尺泽悠尔而自放廓然而髙迈其不我知者遂排逐而委之委之诚当也使古之知已犹在岂若是求多乎哉夫仕进之路昔者窃闻于师矣太上有专达之能乗时得君不繇乎表着之列而取将相行其政焉其次有文行之美积能累荣不繇乎举甲乙歴科第登乎表着之列显其名焉又其次则曰吾未尝举甲乙也未尝歴科第也彼朝廷之位吾何修而可以登之乎必求举是科也然后得而登之其下不能知其利又不能务其往则曰举天下而好之吾何为独不然繇是观之有爱锥刀者以举是科为恱者也有争寻常者以登乎朝廷为恱者也有慕权贵之位者以将相为恱者也有乐行其政者以理天下为恱者也然则举甲乙歴科第固为末而已矣得之不加荣丧之不加忧茍成其名于逺大者何补焉然而至于感知之道则细大一矣成败亦一矣故曰其受德者不待成身而后拜赐然则幸成其身者固末节也盖不知来求之下者不足以收特达之士而不知成身之末者不足以承贤达之遇审矣伏以阁下德足以仪世才足以辅圣文足以当宗师之位学足以冠儒术之首诚为贤达之表也顾视下辈岂容易而收哉而宗元朴野昧劣进不知退不可以言乎德不能植志于义而必以文字求达不可以言乎才秉翰执简败北而归不可以言乎文登场应对剌缪经旨不可以言乎学固非特达之器也忖省陋质岂容昜而承之哉切冐大遇秽累髙鉴喜惧交争不克宁居窃感荀罃如实出已之德敢希豫譲国士遇我之报伏候门屏敢俟招纳谨奉启以代投刺之礼伏惟以知已之道终抚荐焉不宣宗元谨启
贺赵江陵宗儒辟符载启【栁宗元】
某启伏闻以武都符载为记室天下立志之士杂然相顾继以叹息知为善者得其归向流言者有所间执直道之所行义风之所扬堂堂焉实在荆山之南矣幸甚幸甚夫以符君之艺术志气为时闻人才位未会盘桓固乆中间因縁蹈在危邦与时偃仰不废其道而为见忌嫉者横致唇吻房给事以髙节特立明之于朝王吏部以清议自任辨之于外然犹小人浮议困在交戟凡诸侯之欲得符君者城聨壤接而惑于腾沸环视相让莫敢先举及受署之日则皆开口垂臂怅望悼悔譬之求珠于海而径寸先得则众皆怏然罢去知竒寳之有所归也呜呼巧言难明下流多讪自非大君子出世之气则何望焉瞻望清风若在天外无任感激欣跃之至轻渎陈贺不胜战越不宣
上令狐相公诗启【元稹】
某启某初不好文章徒以仕无他技强由科试及有罪谴弃之后自以为废滞潦倒不复以文字有闻于人矣曾不知好事者抉摘刍芜尘渎尊重窃承相公直于廊庙间道某诗句昨又面奉教约令献旧文战汗悚踊惭忝无地某始自御史府谪官于外今十余年矣闲诞无事遂用力于诗章日益月滋有诗可千余首其间感物寓意可偹朦瞽之讽达者有之词直气麤罪戾是惧固不敢陈露于人唯杯酒光景间屡为小碎篇章以自吟畅然以为律体卑痹格力不扬茍无姿态则陷流俗常欲得思深语近韵律调新属对无差而风情自逺然而病未能也江湘间多有新进小生不知天下文有宗主妄相仿效而又从而失之遂至于支离褊浅之词皆自谓为元和诗体某又与同门生白居易友善居易雅能为诗就中受驱驾文字穷极声韵或为千言或为五百言律诗以相投寄小生自审不能有以过之徃徃戏排旧韵别创新词名为次韵相酬盖欲以难相挑耳江湘间为诗者复相效力或不足则至于颠倒语言重复首尾韵同意等不异前篇亦自谓为元和诗体而司文者考变雅之由往往归咎于某尝以为雕虫小事不足自明闻相公记忆累旬已来实惧粪土之墙庇以大厦便不复摧壊实为版筑者之误輙故撰冩古体歌诗一百首百韵至两韵律诗又一百首合为五巻奉启跪陈或希构厦之余一赐观览知小生于章句中栾栌榱桷之材尽曾量度则十余年之邅廽不为无用矣词旨琐劣冐渎尊严俯伏刑书不敢逃让死罪死罪
荐王宁启【杜牧】
前渭南县令王宁前件官实有吏才称于众口年少强力一也遇事必能裁割二也既藴智能无头角夸诞三也亷直可保四也处于骄将内臣之间必能和同五也今者邉将生事杂虏起戎不忧兵甲唯在馈运某过承恩奬敢辱荐才伏惟取舍之间特赐恕察谨启
上知已文章启【杜牧】
某启某少小好为文章伏以侍郎文师也是敢谨贡七篇以为视听之污伏以元和功德凡人尽当咏歌纪叙之故作燕将録往年吊伐之道未甚得所故作罪言自艰难来始卒伍佣役辈多据兵为天子诸侯故作原十六卫诸侯或恃功不识古道以至于反侧叛乱故作与刘司徒书处士之名即古巢由伊吕辈近者往往自名之故作送薛处士序寳歴大起宫室广声色故作阿房宫赋有庐终南山下常有耕田著书志故作望故园赋虽未能尽窥古人得与揖让笑言亦或的的分其状貌矣自四年来在大君子门下恭承指顾纳束于政理簿书间永不执巻上都有旧第唯书万巻终南山下有旧庐颇有水树当以耒耜笔砚归其间及齿髪甚壮冀有成立他日捧持一游门下为拜谒之先或希一奬今者所献但有轻渎尊严之罪亦何所取伏少假诛责生死幸甚谨启
上李太尉论北邉事启【杜牧】
某启伏以圣主垂衣太尉当轴威德上显和泽下流诸侯无异心百姓无怨气星辰顺静日月光明天业益昌圣统无极既功成而理定实道尊而名垂今则未闻纵东山之游乐后园之醉惕惕若不足兢兢而如无岂不以邉障尚惊殊虏未殄防其入冦犹湏征兵伏以廽鹘种落人素非多校于突厥絶为小弱今者国破众叛逃来漠南为羁旅之魂食草菜之实白髪骊骍之骑凋耗已无湩酪皮毳之资饥寒皆尽寄命杂种藏迹阴山取之及时可以一战今者度彼之计不出二者时去时来徊翔不决必有所在西戎已得要约伺其气势同为侵扰此其一也心胆破壊马畜残少且于美水荐草暖日广川牧马养习以俟强大此其二也今者征中国之兵与之首尾乆戍则有师老费财之忧深入则有大寒瘃坠之苦示戎狄之弱生奸杰之心今者不取恐贻后患敢以管见上干尊重自两汉伐虏皆是秋冬不过百日驱中国之人入苦寒之地此时匈奴劲弓折胶童马免乳畜肥草壮力全气盛与之相校胜少败多故匈奴云汉实大国也但其人不能辛苦尔此所谓避虚而击实逃短而攻长至于后魏崔浩因见其理蠕蠕强盛屡犯北邉浩请讨之曰蠕蠕恃其地逺自寛已乆故夏则散众放畜秋肥乃聚背寒向暄南来冦抄今出其虑表揜其不备大兵卒至必惊骇星分向尘奔走牡马护牧牝马恋驹驱驰难制不得水草未过数日则聚而困毙可一举而灭矣武帝从之及军入境蠕蠕先不设备民畜布野惊怖四奔莫相收摄于是分军扑讨东西五千里南北三千里凡所俘虏及获畜产弥漫山泽髙车因杀蠕蠕种类归降者三十余万落虏遂散乱帝沿弱水西行至涿邪山诸大将虑深入有伏兵劝帝停止不追浩先劝穷追之不从后闻凉州贾胡言若更前行三日则尽灭之矣帝深恨之以某所见今若以幽并突阵之骑酒泉教射之兵整饬诫誓仲夏潜发计阴山与涿邪之逺近十不一二校蠕蠕回鹘之强弱犹如虎鼠五月节气在中夏则热到阴山尚寒中国之兵可以施展行军于枕席之上翫冦于掌股之中■〈车亢〉轠悬瓶汤沃晛雪一举无类必然之策今冰合防秋冰消觧戍行之已乆虏为长然出其意外实为上策议者或云北取黠戞令讨逥鹘伏以黠戞起于别种超为可汗必是英杰天峕必助贤材必用法令必明灭廽鹘之后便是勍敌况示之以弱必为所轻今者四海九州岛同风共贯诸侯用命年榖丰熟可以瘗玄玉于常山孑遗人于河陇顾兹疲虏岂遗子孙伏惟太尉相公文德素昭武功复着画地而兵形尽见按琐而邉事无遗唯一指踪即可扫迹昔汉武帝之求贤也有上书不足采者輙报罢去未尝罪之故能羁越臣胡大兴礼乐今太尉与仁圣天子同德有志之士无不愿死伏惟特寛狂狷不赐诛责生死荣幸无任感恩
上宰相求湖州启【杜牧】
某启人有爱某者言于某曰吏部员外郎例不为郡子不可求假使已求慎勿坚恳至于再三答曰某虽不学按六典令式及诸故事全无此例国史复无贤相名卿悬之以为格言此乃急于进趋之徒自为其说若以例言贞元初故相国卢公迈由吏部员外郎出为滁州近者澶王傅李凝为塩铁使江淮留后岂曰无例人曰卢事太逺李为擢用此不足征某曰不知今者视之古事在书取为今证逺自三代两汉近至隋氏国初尚可援引况前十五年名相故事反不足为例乎况卢公迈止以骨肉寒饥来守滁阳非如某以亲弟废痼寒饿仍之是卢公有一某有二与卢公所切复为不同仲尼曰雍也可使南面今刺史古之南面诸侯行天子教化刑罚者江淮塩铁留后求利小臣校量轻重与刺史相悬求利小臣乃可吏部员外郎为之十万户州天下根本之地曰吏部员外郎不可为其刺史即是本末重轻颠倒乖戾莫过于此某弟顗世胄子孙二十一举进士及第尝为上裴相公书遒壮温润词理杰逸贾生司马迁能为之非班固刘向辈亹亹之词流于后辈人皆藏之朱崖李太尉廹以世旧取为浙西团练使廵官李太尉贵骄多过凡有毫髪顗必疏而言之后谪袁州于仓惶中言于亲吏曹居实曰如杜廵官爱我之言若门下人尽能出之吾无今日李太尉在袁州顗客居淮南牛公欲辟为吏顗谢曰荀爽为李膺御以此显名今受命为幕府下执事御李膺矣然李公困谪逺地未愿仕宦牛公叹美之聪明隽杰非常人也某自省事已来未闻有后进名士丧明废弃穷居海上如顗比者今有一兄仰以为命复不得一郡以饱其衣食尽其医药非今日海内无也言于所传闻亦未有也自古言喜莫若虢国太子以其死而复生言恳莫若申包胥求救于秦七日七夜哭声不絶某今恳如包胥但未哭耳若蒙恩悯特遂血恳其喜也不下虢太子词语烦碎频干尊重足及轩闼神惊汗流不胜忧恐恳悃之至谨启
第二启【杜牧】
某启某幼孤贫安仁旧第置于开元末有屋三十间而已去元和末酬偿息钱为他人有因此移去八年中凡十徙其居奴婢寒饥衰老者死少壮者当面逃去不能呵制止有一竖恋恋悯叹挈百巻书随而养之奔走困苦无所容庇归死于延福私庙支拄欹壤而处之长兄以一驴游丐于亲旧某与弟顗食野蒿藿寒无夜烛黙念所记者凡三周岁遭遇知已各及第得官文宗皇帝改号初年某为御史分察东都顗为镇海幕府吏至二年间顗病眼暗无所睹故殿中侍御史韦楚老曰同州有眼医石公集劔南少尹姜沔丧明亲见石生针之不一刻而愈其神医也某迎石生至洛告满百日与石生俱东下见病弟于扬州禅智寺石曰是状也脑积毒热脂融流下盖塞瞳子名曰内障法以金针旁入白睛穴上斜拨去之如蜡塞管蜡去管明然今未可也后一周岁脂当老硬如白玉色始可攻之某世攻此疾自祖及父某所愈者不下二百人此不足忧其年秋末某载病弟与石生自扬州南渡入宣州幕至三年冬某除补阙石生自曰明年春眼可针矣视瞳子中脂色玉白果符初言堂兄慥守浔阳泝流不逺刺史之力复可以饱石生所欲令其尽心此即家也京中无一亩田岂可同归遂如浔阳四年二月某于浔阳北渡赴官与弟顗决执手哭曰我家世德汝复无辠斯疾也岂遂痼乎既有石生慎无自挠其年四月石生施针九月再施针俱不效五年冬某为膳部员外郎乞假往浔阳取顗西归顗固曰归不可议俟兄慥所之而随之会昌元年四月兄慥自江守蕲某与顗同舟至蕲某其年七月卽归京师明年正月出守黄州在京峕诣今虢州庾使君问庾眼状庾云同州有二眼医石公集是一也复有周师达者即石之姑子所得当同周老石少其术深妙似石不及某常病内障愈于周手岂少老间工拙有异某至黄州以重币卑词致周至蕲周见弟眼曰嗟乎眼有赤胍凡内瘴脂凝有赤胍缀之者针拨不能去赤胍赤胍不除针不可施除赤胍必有良药某未之知是石生业浅不达此理妄加施针周不针而去时西川相国兄始镇扬州弟儿谋曰扬州大郡为天下通衢世称异人术士多游其间今去值有势力可为乆安之计冀有所遇其年秋顗遂东下因家扬州与顗一相见别八年矣坐一室中不复有再生意住三十日而西临岐与决曰此行也必祈大郡东来谋汝医药衣食庶几如志近闻九疑山南有隠士綦母弘者人言异人能愈异疾忠州酆都县有仙都观后汉时仙人阴长生于此白日升天今闻道士龚法义年踰八十精严其法人之所谓有前世负累今世还以痼疾者奉章于上帝能为觧之刺史之力二人或可致是以去岁闰十一月十四日輙献长启乞守钱唐盖以私恳有素非敢率然言念病弟丧明坐废十五年矣但能识某声音不复知某髪已半白颜貌衰改是某今生可以见顗而顗不能复见某矣此天也无可柰何某能见顗而不得去此岂天乎而悬在相公若小人微恳终不能上动相公相公恩悯终不下及小人是日月下亲兄弟终无相见期况去岁淮南小旱衣食益困目无所覩复困于衣食即海内言穷困人无如顗者今敢以情事再书恳廹上干尊重伏料仁者必为悯恻然某早衰多病今春耳聋积四十日四月复落一牙耳聋牙落年七八十人将谢之候也今未五十而有七八十人将谢之候盖人生受气坚强脆弱品第各异也坚强者七八十而衰脆弱者四五十而衰其不同也亦与草木中蒲栁松栢同也某今生四十八年矣自今年来非惟耳聋牙落兼以意气错寞在羣众欢笑之中常如登高四望但见莾苍大野荒墟废垄怅望寂黙不能自觧此无他也气衰而志散真老人态也自省人事已来见亲旧交游年未五十尚壮徤而死者众矣况某早衰敢望至六七十而后死乎愿未死前一见病弟异人术士求其所未求以甘其心厚其衣食之地某若先死使病弟无所不足死而有知不恨死早湖州三岁可遂此心伏惟仁悯念病弟望某东来之心察某欲见病弟之志一加哀怜特遂血恳披剔肝胆重此告诉当盛暑时敢以私事及政事堂启干丞相治其辠可也伏纸流涕俯俟严命不胜忧惶激切之至谨启
上梅龙图启【宋苏轼】
右轼启轼闻古之君子欲知是人也则观之以言言之不足以尽也则使之赋诗以观其志春秋之世士大夫皆用此以卜其人之休咎死生之间而其应若影响符节之宻夫以终身之事而决于一诗岂其诚发于中而不能以自蔽耶传曰登高能赋可以为大夫矣古之所以取人者何其简且约也后之世风俗薄恶渐不可信孔子曰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知诗赋之不足以决其终身也故试之论以观其所以是非于古之人试之策以观其所以措置于今之世而诗赋者或以穷其所不能策论者或以掩其所不知差之毫毛輙以摈落后之所以取人者何其详且难也夫惟简且约故天下之士皆敦朴而忠厚详且难故天下之士虚浮而矫激伏惟龙图执事骨鲠大臣朝之元老忧恤天下慨然有复古之心亲校多士存其大体诗赋将以观其志而非以穷其所不能策论将以观其才而非以掩其所不知使士大夫皆得寛然以尽其心而无有一日之间仓皇扰乱偶得偶失之叹故君子以为近古轼长于草野不学时文词语甚朴无所藻饰意者执事欲抑浮剽之文故宁取此以矫其弊人之幸遇乃有如此感荷悚息不知所裁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六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六十七
(明)贺复征 编
○启二【以下律体】
答赵王启【北周庾信】
仰承张幕全韩连营上地渑池置阵觧邓禹之围凾谷开闗削王元之印蜂旗朝上刁斗夜鸣弥雄壮士之心足起横行之志况复才人出娉还得贤夫塞外有夫人之城军中有女子之气都尉青旗实时春色将军大树已复花开云气浮垒流星泛枕细舞长歌横箫直笛当乎此时青云之上信不学无术本分泥沉忽逢天造捜扬仄陋今者遂总宪司预闻刋鼎献岁刑书既应悬法上春木铎方湏徇人但年髪已秋性灵乆竭嘉石肺石无以测量舌端笔端惟知繁拥乖展一月遂涉两年倾首东瞻山河千里风尘未尽霜露沾衣仰愿珍冝以为身寳谨启
谢赵王示新诗启【庾信】
某启郑叡至奉手教累纸并示新诗八体六文足惊毫翰四始六义实动性灵落落词高飘飘意逺文异水而涌泉笔非秋而垂露藏之山嵓可使云雾欝起济之江浦必当蛟龙绕■〈舟召〉首夏清和圣躬怡裕疏璃彤管鹊顾鸾廽婉转绿沉猿惊雁落下风倾首以日为年犍为舍人实有诚愿碧鸡主簿亡由遂心寂寞荆扉踈芜兰径骖驾来梁未期卜日遣骑到邺希垂枉道
谢赵王赉马并伞启【庾信】
某启奉教垂赉紫骝马并银钉乗具紫紬伞一张上天降雨特垂深泽若木流光偏蒙私照廽兹翠盖事重刘基之恩降此青骊荣深李忠之赐北部丹帷便湏髙卷西河竹马即已郊迎在命之轻鸿毛浮于弱水知恩之重鳌背负于灵山况复惊鸿别水但见徘徊黄鹤去闗唯知反顾栖恋之心事同于此
谢赵王赉犀带等启【庾信】
某启奉教垂赉犀装带钱十贯魏君寳带特赐刘桢赵王国租偏资裴楷贯藏文马如烧安息之银带挿通犀似猎云南之兽北郭骚之长贫是所甘惬南宫敬之载寳殊非念望花开四照唯见其荣鳌载三山深知其重昔沈羲将尽逢司命而还生士爕行埋直仙人而更活今日慈矜斯之谓矣马前驱而导路或似识恩鸡未晓而开闗容能报主谨启
谢赉米启【庾信】
某启奉教垂赉米十石丹乌衘穟既集西周黄雀随车还飞东市渍而为种不无霜雪之精取以论兵即有山川之势某陋巷箪瓢栉风沐雨剥榆皮于秋塞掘蛰燕于寒山仰费国租遂开尘甑非丹灶而流珠异荆台而炊玉东方朔之捧米既息长饥西门豹之垦田方惭此赉
谢赉干鱼启【庾信】
某启蒙赉干鱼十番醴水朝浮光疑朱鳖文鳐夜触翼似青鸾况复洞庭鲜鲋温湖羙鲫波澜成雨鳞甲防寒某本呉人常想江湖之味及其饥也唯资藜藿之余慈赉渥恩膏腴流灶不劳狮子之亭即胜雷池之长翻惊河伯独不爱人足笑任公终年垂钓谨启
谢滕王集序启【庾信】
某启伏览制垂赐集序紫微县映如传阙里之书青鸟遥飞似送层城之璧若夫甘泉宫里玉树一丛玄武闗前明珠六寸不得譬此光芒方斯照烛有节有度即是能平八风愈唱愈高殆欲去天三尺殿下雄才盖代逸气横云济北颜渊闗西孔子譬其毫翰则风雨争飞论其文彩则鱼龙百变蒲桃绕馆新开碣石之宫修竹夹池始作睢阳之苑疏璃泛酒鹦鹉承杯鳯穴歌声鸾林舞曲况复行云逐雨廽雪随风湖阳之尉既成为喜之因舂陵之候便是销忧之地某本乏才用亡多述作加以建邺阳九劣免儒硎江陵百六几从士陇至如残编落简并入尘埃赤轴青箱多从灰烬比年疴恙弥留光阴视息桑榆已逼蒲栁方衰不亡秋气之悲实有途穷之恨是以精采瞀乱颇同宋玉言辞蹇吃更甚扬雄一吟一咏其可知矣好事者不求知音者不用非有班超之志遂已弃笔未见陆机之文乆同烧砚至于凋零之后残缺之余又已杂用补袍随时覆醤圣慈怜愍遂垂存録始知揄扬过差君子失辞比拟从横小人迷惑荆玉抵鹊正恐轻用重寳龙渊削玉岂不徒劳神虑匠石廽顾朽材变于雕梁孙阳一言奔蹄成于骏马故知假人延誉重于连城借人羽毛荣于尺玉溟池九万里亡踰此泽之深华岳五千仞终愧斯恩之重即日金门细管未动春灰石壁轻雷尚藏冬蛰伏愿圣躬与峕纳豫南阳寳雉幸足观瞻郦县菊泉差能延寿伏迟至邺可期从梁有日同杞子之盟会必欲瞻仰风尘共薛侯而来朝谨当逢迎冠盖鱼肠尺素鳯足数行书此谢辞终知不尽谨启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六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六十八
(明)贺复征 编
○启三
上皇甫常伯启【唐王勃】
某启自恭陈薄技祇奉话言咳唾成恩眄睐为饰征夫击节方思孤竹之风壮士寒心实有长杨之作谨凭严命轻呈干元殿颂一首将冀导江至海常以笔札见知南馆西园遂与簮缨为伍德虽无尽攀骥尾而方摇生也有涯比鸿毛而非重谨启
上武侍极启【王勃】
某启某闻玄螭掩耀光销赤堇之芒白鹤催辉影灭青胡之寳由是紫氛霄耿指牛汉而忘归丹水神迷道骊泉而罔悔其有龙文已逺轻图剸兕之功鱼目滥持自拟灵蛇之色循荣览分朝闻夕可君侯缔华椒合席宠芝扄粲貂冕于金轩藻龟章于玉署月开鸾镜懐精鉴以分形霜湛虬钟藴希声而待物吞九溟于笔海若控牛涔抗五岳于词峯如临蚁垤驰魂雾谷忻逢紫岫之英驿思霞丘伫接青田之响某北巗曲艺东皋下节攀翰苑而思齐傃文风而立至迹疲千里未陪丹毂之游叶契三英尚隔黄衣之梦谨凭洪贷輙録旧文轻敢上呈列之如右涓波有托望日谷以驰诚钟鼓无施伏雷门而假息谨启
其二
某启某昨不缘媒绍轻承盻饰祇宠相惊俯仰无地何则循方极弊尚亏风雨之间抚翼濡鳞犹失江湖之上况乎九天鹏术一代龙门荣枯舛致山川在目而可以追腾白日忘言于咫尺之书干突青云投迹于寻常之境徒以北林増秀弱翰知归东壑流谦纎鳍未已神交道合君侯昭片善之荣千载一时下走得长鸣之所是用谬凭髙奨曲撰芜音游海无际过雷自詟虽黄金激愤指秦路而方穷苍璧惭恩伏焦原而未逺谨启
和学士闺情诗启【骆宾王】
某启学士袁庆奉宣教旨垂示闺情诗并序跪发珠韬伏膺玉札类秦西之镜照彻心灵同指南之车导引迷误切惟诗之兴作兆基邃古唐歌虞咏始载典谟商颂周雅方陈金石其后言志縁情二京斯甚含毫沥思魏晋弥繁布在缣简差可商略李都尉鸳鸯之词纒绵巧妙班婕妤霜雪之句发越清廽平子桂林理在文外伯喈翠鸟意尽行间河朔词人王刘为称首洛阳才子潘左为先觉若乃子建之牢笼羣彦士衡之藉甚当时并文苑之羽仪诗人之龟镜爰逮江左讴谣不辍非有神骨仙材专事玄风道意颜谢特挺风乏典丽自兹以降声律稍精其间沿改莫能正本天纵明睿卓尔不羣听新声鄙师涓之作闻古乐笑文侯之睡以封鲁之才追自卫之迹弘兹雅奏抑彼滛哇澄五际之源救四始之弊固可以用之邦国厚此人伦俯屈高调聊同下里思入态巧侯调惭其曼声文随手变延年愧其新曲走以不敏谬蒙提及谨申奉和轻以上呈未近咏歌伏深悚恧谨启
上司列太常伯启【骆宾王】
侧闻鲁泽祥麟希委质于宣父呉坂逸骥实长鸣于孙阳是则所贵在乎见知所屈伸乎知已故雕其璞峄山有半死之桐赏其声柯亭无永枯之竹伏惟明太伯公仪天耸构横九霄而拓基浸地开源控四纪而疏泒自赤文荐祉曲阜分帝子之灵紫气浮仙函谷诱真人之秀本支百代君子万年道叶神交黄石授帝师之畧德由天纵白云降王辅之精峰秀学山列三坟而仰止澜清碧海委九流以朝宗登小鲁之巗辨练光于曳马临大呉之国识寳气于连牛垂秋实于谈丛绚春花于词苑辨河飞箭激流翻白马之津文江散珠圆波潄骊龙之穴是用德茂麟趾削桐叶以分珪道焕鹓池映桃花而曳绶既而揆留皇鉴忠简帝心奉职春宫烁离光于青殿代工天府明台耀于紫宸综理玄风爕调元气含辉礼乐皎爱日以流光毓彩文章映德星而开照若乃识度弘逺器宇疏通明允笃诚盛业隆于厚土惠和忠肃玄功格于上天则伊陟谢其缉熈巫咸惭其保乂举才应器与士无私水镜澄花炫金波于灵府冰壶彻鉴朗玉烛于神机则邓攸莫际其澜卢毓罕窥其术故使妍媸各安其分轻重不失其权五教克敷百揆时叙折冲千里鲁连谈笑之功师表一时郭泰人伦之度加以分庭让士虚席礼贤片善经心揖仲宣于蔡席一言合道接然明于郑阶某蓬庐布衣桑枢韦帯自弱龄植操本谢声名中年誓心不期闻达上则执鞭为士王庭希干禄之荣次则奉檄入官私室庻代耕之禄然而忠不闻于十室学无专于一经退异善藏进殊巧宦抟羊角而高翥浩若无津附骥尾以上驰邈焉难托实欲投竿垂饵晦幽迹于渭濵抱瓮灌园絶心机于汉渚幸属乾坤浩大与观乌兎光华嵩山动万岁之声德水应千年之色虽无为光宅欣预比屋之封而有道贱贫耻作归田之赋于是朅来瓮牖利见金门指帝乡以望云赴长安而就日美芹之愿徒有献于至尊蟠木之姿谁为容于左右明公决几成务论道经邦一顾之隆骀足逾于仙鹿片言之事鱼目轶于灵虵庻望顾兎离箕动薫风于舜海从龙润楚霈甘泽于尧云则鲙余之鱼希振鳞于呉水膳后之豕翻化龟于鲁津拜伏阶墀増其冰谷谨启
上兖州刺史启【骆宾王】
侧闻未遇孙阳盐车无絶尘之迹时逢和氏荆山有连城之珍岂若听清音于爨余则枯桐发响收夜光于玄璧则怪石腾辉在物犹然况于含识者矣伏惟明使君公鳯穴振仪龙门标峻琼姿岳立表秀干云霞焕霜飞瑶贞镜鉴既而代工天府忠简帝心拥熊盖而抚百城建隼旟而临千里坐棠敷惠恩纒去思剖竹垂仁式歌来暮清凝夜烛化警晨乌外朂九农内弘五教道之以礼乐齐之以刑书约法遵寛误示蒲鞭之耻发言惟信结控竹马之期甘雨随车云低轻重之盖珠还合浦波含逺近之星至如卧理称难坐啸匪易披裳问疾垂爱景以字人褰帷广聪穆薫风以扇物飞霜秋降叶隼击而防小人零雨春濡饰羔旌而礼君子于是仁风革俗吏不忍欺美誉鬰于三齐芳猷胜于万古若乃清规逺镜皎月色于灵台玄鉴虚凝穆松风于智府研机十箧探赜九流缛绮蕚于词林綷仙花于笔苑文江飜浪织玉潋以韬霞学海惊澜缀珠连于濯锦加以悬榻待士拥篲礼贤汲引志疲奨提不倦懐经味道之客望范围以骇奔兼流包畧之夫窥义园而遐集求小善于毫芥顾正礼于二龙振幽滞于泥沙许公明于一骥某淹中故俗休列朴厚之清规稷下遗氓祇陶礼义之余化颇游简素少阅缣缃每蟋蟀凄吟映素雪于书帐莎鸡振羽截翠蒲于翰池既而学异懐蛟才非梦鸟价乍齐于南汉芳不重于东山幸属日月光华云霞纷郁方结羡鱼之网将謡扣角之词奋短翮于榆枋希髙标之余拂跃纎鳞之涓滴望鸿泽之微沾所冀顾盻曲流翦拂増价则铅刀起一割之用跛鳖致千里之行是以窃混吹于齐竽滥飞声于郢唱抱山鸡而自恧顾辽豕以多惭轻触威颜不遑流汗谨启
上髙长史述和诗启【李峤】
某启近于录事参军杜延昌处伏见公秋月遥想洛城十韵之作曲中之妙传乎郢客之声天下之珍得自隋侯之掌鳯鸣六吕龙文九光骇属竒观相趋动色若乃政理余隙翱翔多暇临八水之髙秋企三河之上国衣冠济济入青琐而步丹墀车马諠諠下铜衢而赴金谷人物仙舟之会风尘侠窟之游莫不属想心目托情謡咏九廽灵府遥驰雨露之郊千里神畿近接风云之思雕文将锦绣同美惠气与芝兰等馥用廹秦肆悬轻吕氏之金持入周京即贵洛阳之纸足使两都宾主羞谈翰墨二陆兄弟耻论词赋死者可作贾生为入室之徒来者难诬潘子得扶轮之地某学异通敏才非沉欝刀笔为吏趋驰之岁月已多黼藻成文雅颂之风流尚缺平原从者终惭入楚之游阙里门人空积后陈之叹徒以夙承光彩早延提拂曾将薄技见知思以庸音自効輙忘固陋敢有和歌登卞肆而论寳入夔门而抚节拟托非伦揣摩增腼谨启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六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六十九
(明)贺复征 编
○启四
谢李吉甫相公示手札启【唐桞宗元】
宗元启六月二十九日衡州刺史吕温道过永州辱示相公手札省录狂瞽收抚羁绁沭以含弘之仁忘其进越之罪感深益惧喜极增悲五情交战不知所措宗元性质庸塞行能无取著书毎成于废疾进德且乏其馨香常愿操篲医门掬溜兰室良辰不与夙志多违昨者踊跃残魂奋扬蓄念激以死灰之气陈其敝箒之辞致之烟霄分絶流盻今则垂露在手清风入懐华衮滥褒于赭衣龙门俯收于埳井藻镜洞开而秋毫在照文律傍畅而寒谷生辉化幽鬰之志若觌秋风换兢危之心如承抚荐非常之幸岂独此生伏以淮海据九天之遥潇湘参百越之俗倾心积念长悬星汉之上流形委骨永沦魑魅之羣何以报恩惟当结草无任喜惧感恋之至
上中书李相公启【刘禹锡】
某启去年国子主簿杨归厚致书相庆伏承相公言及发锢愍色甚深哀仲翔之乆谪恕元直之方寸思振淹之道广锡类之仁逺聆一言如受华衮伏自不窥墙仞九年于兹髙卑邈殊礼数悬絶虽身居废地而心恃至公伏以相公乆以吁谟参于宥宻材既为时而出道以得君而专令发于流水之源化行犹偃草之易习强抗者自纳于轨物困杼柚者咸跻于仁寿六辔在手平衡居心运思于陶冶之间宣猷于鱼水之际然能轸念废物逺哀穷途嗟哉小生有足悲者内无手足之助外乏强近之亲为学苦心本求营养得辠由已翻乃贻忧扪躬自劾愧入肌骨祸起蜚语刑极沦胥心因病怯气以愁耗近者否运将泰仁人持衡伏惟推曾闵之懐怜乌鸟之志处夔龙之位伤屈贾之心沛然垂光昭振幽蛰言出口吻泽濡寰区昔者行苇勿伤枯骼犹掩哀老以出币愍穷而开懐亡情异类尚或婴虑顾惟污士逐客曽是相府故人言念材能诚亡所取譬诸飞走庸或知恩呜呼以不驻之光阴抱无涯之忧悔当可封之至理为永废之穷人■〈悉,耳代心〉弦尚惊危心不定垂耳斯乆长鸣孔悲肠回涙尽言不宣意谨启
贺裴相公破淮西启【元稹】
某启伏见当道节度使牒伏承相公生擒呉元济归斩阙下功髙振古事絶称言亿兆讙呼天下幸甚某闻举世非之而心不惑者谓之明羣疑未亡而计先定者谓之智日者天弃淮蔡蓄为污潴五十年间三后垂顾眇尔元济继为凶妖谓君命可逃以父死为利圣上以垂谟庙筭方议剪除羣下守见习闻咸懐阻沮公英猷独运卓立不回内排疑惑之词外辑异同之旅三军保任一意诛锄投石之卵虽危拒轮之臂犹奋赖阁下忠诚愤激亲自拊廵灵旗一临余沴电扫此所谓俟周公而后淮夷服得元凯而后呉冦平凡在陶甄孰不忻幸况某早趋门馆抃跃尤深僻守遐荒不获随例拜贺无任踊跃徘徊之至
谢所知赉集贤墨启【温庭筠】
竹山竒制上蔡轻烟色掩缁帷香含漆简虽复三台故物贵重相传五両新胶干轻入用犹怨于潜旷逺建业尫羸韦曜名方即求鸡木傅玄佳致别染龟名恩加于兰省郎官礼偹于松棂介妇汲妻衡弟所未窥观广记汉仪何尝着列况又玄州上苑青琐西垣雠字犹新疑籖尚整帐中女史毎袭清香架上仙人常持缥帙得于华近辱在庸虚岂知夜鹤频惊殊惭志业秋蛇屡绾不称精研唯忧■〈疒母〉物虚投蜡盘空设晋陵虽譲正握铜兵王诏徒深惟磨正砚捧受荣佩不任下情
贺髙相公除荆南启【胡曾】
伏以相公承家业峻开国勲髙术妙六竒图精八阵生民皎日圣主迅雷才成破赵之功旋告下齐之捷故得威成破竹力号拔山弛张七德之中舒巻五车之内东周士庻咸居沸鼎之中西蜀蒸民悉在春台之上盖由人事岂属天时昔汉得韩信而兴楚失陈平遂灭今者江腾海沸山动岳摇荆门告累卵之危淮楚陈剖胎之难赤眉巻地黄巾滔天公侯无匡合之好藩镇乏纵擒之术若不预咨贤哲早托英雄则何异鱼游宋池燕巢卫幕昆冈火发玉石俱焚歴阳水来智愚同陷虽思尝胆何补噬脐且擘断华山冝假巨灵之力决平洪水湏凭大禹之才是以上自一人下同百辟佥云非相公不能定荆楚非相公不能绾货泉既无易于肩尧遂有成于命说伏计即离犀浦遽赴龙山销唐尧旰食之忧解黎庶倒悬之急某家在湖水即出闗中遂假道于荆闗获起居于梅鼎仰将军之大树敢托营巢窥丞相之巨川唯希在藻伏惟照鉴
上时相启【李商隠】
商隠启暮春之初甘泽仍降既闻沾足又欲开晴实闗爕和克致丰阜繁阴初合则傅说为霖媚景将开则赵衰呈日获依恩赏定见升平絶路左之喘牛用惊丙吉无廐中之恶马以役任安偃仰兴居惟有歌咏瞻仰闱闼不胜肺肝谨启
为栁珪谢京兆公启【李商隠】
某启伏蒙荣示赐及前件衣服段及束绢等谨依处分捧授讫伏以大人自处通班弥修俭德田园惟恐芜没子弟不免饥寒去春成名首秋归觐虽才非张载未刋剑阁之铭而志慕胡威敢问荆州之绢岂谓相公复以简书召署篚筐加恩古者赎百里奚纔持五羖诮程不识犹惜一钱况某碌碌无竒庸庸自守敢邀厚币来自雄藩品目难名珍纎可玩仰李膺之德尚未登门读戴圣之书已惊润屋下情无任戴荷悚惧之至谨启
献河东公启【李商隠】
商隠启伏奉手笔猥赐奏署某少而孱懦长则艰屯有志为文无资就学虽杂赋八首或庻于马迁而读书五车逺惭于惠子契阔湖岭凄凉路岐罕遇心知多逢皮相昔鲁人以仲尼为佞淮阴以韩信为怯圣哲且犹如此寻常安能免矣是以艮背却行求心自处罗含兰菊仲蔚蓬蒿见芳草则怨王孙之不归抚髙松则叹大夫之虚位不可终否属于髙明伏惟尚书春日同和秋霜共冽叔子则九代清德稚春则七叶素儒君子立言永为周礼正人得位长作岁星今日初渉将坛始敷宾席射江奥壌潼水名都俗擅繁华地多材隽指巴西则民皆谯秀访临卭则客有相如举纎缴以下冥鸿执定镜而求西子唯所指命便为丹青若某者又安可炫露短材叨尘记室盐车欵段徒逢伯乐而鸣土鼔迂踈恐致文侯之卧承命知忝抚懐自惊终无喻蜀之能但誓依刘之愿未获谒谢下情无任感激攀恋之至谨启
上河东公启【李商隠】
商隠启两日前于张评事处伏覩手笔兼评事传指意于乐籍中赐一人以偹纫补某悼伤已来光阴未几梧桐半死才有述哀灵光犹存且兼多病眷言息胤不暇提携或小于叔夜之男或幼于伯喈之女检庾信荀娘之启常有酸辛咏陶潜通子之诗毎嗟漂泊所頼因依德宇驰骤府庭方思効命旌旄不敢载懐乡土锦茵象榻石馆金台入则陪奉光尘出则揣摩铅钝兼之早岁志在玄门及到此都更敦夙契自安衰薄微得端倪至于南国妖姬丛台妙伎虽有渉于篇什实不接于风流况张懿仙本自无双曾来独立既从上将又托英僚汲县勒铭方依崔瑗汉庭曵履犹忆郑崇寜复河里飞星云间坠月窥西家之宋玉恨东舍之王昌诚出恩私非所冝称伏惟克从至愿赐寝前言使国人尽保展禽酒肆不疑阮籍则恩优之理何以加焉干冐尊严伏用惶灼谨启
又上河东公启【李商隠】
伏奉荣示伏蒙仁恩撰金字法华经记一首正冠荐笏跪捧伏读听仪鳯之箫管祇恐曲终对仙客之棊枰仍忧路尽欣荣羡慕造次失常昨者爰托翠珉将飜贝叶方资护念粗翼标题换骨惟望于一丸剜身止求于半偈岂谓尚书载持梦笔仰拂文星入不二法门住第一义谛儒童菩萨始作仲尼金粟如来方为摩诘铺舒于无上藻辉于至真而又以七喻之微较五常之典脗然合契永矣同涂既令弟子言诗又与声闻受记一佛出世万人所望不知孱微何以负荷便当刻之鸟篆置彼龙宫此则吹之以宋玉之风照之以谢荘之月彼则传之于赤髭疏主示之于白足禅师然后负箒趋门前刍入廐以铃奴为劝友与车御为良朋冀必从公以谢嘉命过此而往不知所图下情无任
为河东公谢相国京兆公启【李商隠】
某启伏奉荣示伏蒙辟署某第二子前乡贡进士珪充摄劔南西川安抚廵官并赐公牒举者某去月得杨侍御书题微传风旨初如吉梦终谓戏谈非不寻思莫得端绪今乃竟询仲胤果降嘉招伸纸发缄悸魂流汗何者某顷居班列已奉陶甄口里雌黄屡加雕焕胷中云梦过沐涵濡掀之以顺风暖之以爱日兹辰议报不在他门一昨叨裂土田谬分旗盖适当东道获事西邻岂望信在言前荣流意外坤维接畛何酬上相之知坎卦成占遂报中男之喜且渠誉乖郄桂名媿谢兰未学周南召南纔得一科一第纵觧问绢不能负薪将何以与先生并行从大夫之后仰尘帷幄伫杂簮缨况襟带禺同咽喉巴濮求于安抚必也机谋深虑异时莫副虚伫然窃寻史传所载语父子之间虽石苞独异石崇而山涛不知山简亦岂敢保其孱陋遽遣退藏但当授以一经训之大杖庻将寡过以谢明恩染翰衔情封践冩抱小人多事拜台席以犹赊童子何知上宾阶而在即曕望阍闼死生以之伏惟深赐鉴信谨启
为同州任侍御史上崔相国启【李商隠】
某质异楚材寳同燕石重以羁丱即丁悯凶瞻遗构以阙然不堪多难奉成书而未就无处求生藐是流离屡经寒暑逮于既冠犹恤无家叨承师友之规获忝簮缨之列此皆相公推孔李之素分念国髙之旧家锼朴雕顽披聋抉瞶沐膏雨以令植假顺风而使飞不然则安得获骊龙之珠假獬豸之角荣皆过望感岂胜言而犹长望下风徘徊髙义望贺燕以难去抚栖鸟而不宁者盖以相公以伊皋之事业佐大君以杨马之文章辅昌运一登宣室遂借前筹以有征无战之方彰明下武以永逸暂劳之势恢拓中华不舞梯■〈车童〉不鸣金鼓复数千里之沃野刷十五圣之包羞彼围糓而糓人不知入郑而郑陴皆哭方兹决胜彼有多惭今百战聿修九功咸叙万国伫登封之礼五山倾望幸之祥鲽至鹣来茅归楛入驰汤骤夏轹汉陵周若某者虽不能行舞舜戈坐耕尧壤至于献千歳河清之序裁二王助祭之诗歌咏相庭发挥帝载则其志愿亦或庻几伏希孙阁时开邴茵多恕克懋山公之德终全赵氏之孤拥篲瞻门封函即路苑沙宫树虽吟左辅之风烟良夜庆霄唯望中台之晷度感恩抚已誓志投诚仰惟辉光终赐埏埴下情无任
寄尚书彭城公启【李商隠】
福启福闻雀辞杨馆常懐寳箧之恩燕别张巢永结雕梁之恋推诚况物某有类焉始者尚书晞髪丹山腾身紫府晓趋清禁则琼树一枝夜直黄闱则金釭二等人寰莫见尘路难逢而某志在讳穷勇于求益辄干皁隶自露菲葑寳肆廽肠只期和氏医门投足永念仓公果蒙愍彼颛愚溢为题品勾萌始达依周囿以扬翘滴沥纔分托灵光而振响遥轻短羽骤化穷鳞每欲陶冶肺肝耕耘笔砚粗调宫征以谢阳秋而义有多涂情非一概辞烦转野意宻弥赊虽途逭如韩遂之书反复类葛洪之纸终无髣髴可得端倪去岁洛阳获陪良宴频趋綘帐累坐青毡况闻恳拒台阶请从藩屏举郗超之幕画数阮瑀之军书悬以嘉招形于善谑何言违阻复贺光阴潼水千波巴山万嶂接漏天之露雨隔嶓冡之烟霜皓月圆旹树有何依之鹊悲风起处巗无不断之猿煎向义之初心轸懐仁之劲气窃惟秦镜当察卫桃堪嗤伏承拥节浚郊建牙隋岸将求捧币申好裂裳就涂接枚叟之余光奉邹生之末座又伏虑旋登殷梦俄奉周畋征诏已行拜尘无及徘徊失措鬰悒谁聊必也华榻长悬简书无废即割任安之席堪哂无图负田叔之铃可嗟非据伏惟慎安寝膳勉获兴居早秉信圭速调大鼎至于祷祝实倍等伦半菽思贮于神仓一勺愿投于灵海道之云逺更开殷浩之函书不尽言重洒杨朱之泪攀恋感激不知所裁伏惟俯赐鉴照谨启
投礼部郑员外启【罗隠】
某启某前月十八日辄以所荐恶文上干严重寻婴疾劣遂旷门墙伏以皎镜无私虽容屡照医门多病应倦施功忍随翔鸟之姿更望不龟之术某沧州舍钓紫陌迷尘徒欲信书不能知命道薄而鱼腮昜曝计疎而鳬胫难加所以寗戚叩歌不惟长夜魏舒对筴近至中年丹霄无独上之期双须有相轻之色而员外芝田养秀桂苑摛华口里雌黄旋成典故座中薤白早避风流敢因诱善之初仰兾嘘枯之便傥一掬华阴之土聊拭苏文则数升泾水之泥永依清济谨启
谢屯田金郎中启【罗隠】
某启某揣摩不至蹇剥无图爰自畵虎贻讥掇蜩逞技轗轲于风尘之际流离于灰管之间虽沥胆隳肝竟将谁诉而煎皮熬髪终不自医已甘与物沉浮随波上下今月某日见某官伏知郎中玉壶委鉴金口开谭驱云于道士梁间校籍于真官笔下欲使余杭美酒必醉蔡经昆峤仙桃先沾曼倩承吉兆而心神骇越对嘉音而涕泗纵横某散拙非才牵纒失计通衢十二惟弊黒貂故里三千但劳黄耳欲索身而莫可将问路而愈迷若非郎中暖律傍吹和风外扇擢之于枯荄之侧致之于芳英之中则蝶舞莺啼空缄永恨春来秋去便过此生谨启
投前夏口韦尚书启【罗隠】
某启某今月二日辄以近文一通上凭阍侍辞违既乆僣越是虞勤蹇步以戴恩舍医门而奚适伏念随计渚宫之日求闻汉浦之年王俭望髙芙蓉比幕陈琳笔徤瑇瑁为簮因务窥豹之能遂窃登龙之誉习池侍燕岘岭从游许之以向者为文颇胜张诩戒之以偶然成事恐似李滂其后岁月煎熬轮蹄颓秃仅逾十上幸免一鸣角羸而只有困时矢尽而未知降处间者尚书理兵夏汭栽栁武昌文聘江山粗资吟玩费祎栏槛聊奉登临某此时尝驻征桡仰趋畵戟方知叩洪锺而待教指坠履以明恩而疾恙所牵依投不暇伏枕而初惭数蹇扬帆而竟叹途穷今则颍水政成旋为故事中台位缺已副急征风云将聘于康衢神鬼肯论于宣室辄预提勃帚先立丘墙虽哲匠抡材则湏良木而洪锺许叩岂独兼金谨启
谢刑部萧郎中启【罗隠】
某启某伏以内揣荒芜早乖投献近者某官曲传尊旨伏蒙郎中赐及巻纸令冩近诗捧对忧荣莫知所处某利非楚鐡钝甚燕锥濩落危枝低摧壮节藏豹之功夫不至屠龙之事业愈踈爰自南国辞耕东堂奉贡剑迷船畔胶在柱间摩旗而何啻再奔绕树而岂惟三匝所以骚人避热不忘吹虀玄客求闻长忧盖醤姑息于舆台之类殷勤于阍侍之徒而犹往往拒阙时时毁椟岂谓郎中俯敦吾道欲偃颓波不惮客嘲先从隗始寓歘苏而下授指巴句以旁征荣异当年事殊近俗而况风流渐冺翰墨难言别路万般中堂千里虽欲壊虞卿之履讵肯动心哭羊陟之门何尝留意复安有对纷华而辍玩叩寂寞以捜遗因使斯文亦归清鉴揣厚旨而时犹可待荷殊私而力欲不任宁惟玄晏吟诗空增纸价兼冀武卿窥后免逐灰寒谨启
谢湖南于常侍启【罗隠】
某启某今月十九日已至界首廽望旌棨涕泗不任某庄栎粗疎庾膏昏钝不能量力尝欲干名随贡部以恓惶将怜十上看时人之颜色岂止一朝进则刺灭许都退则歌终汉垒地虽至大人莫用容凭执爨以无由假邻光而不得常侍独于此际降以深仁奏仇览之官资近陈遵之尺牍福由无妄荣亦何酬近者以江表歳饥具中力困旨甘既阙晨夕系懐常侍不顾人言将逾事例给使府留州之物代衡阳计歳之资俾以东归救其西旅蔡泽北游之日缾甑不存陆生南返之年槖装皆满聊将自衒粗可讳穷但以感切违梁情深去鲁辞畵戟而心犹似醉上孤舟而涙始如流盖以非故旧之由縁无强近之慰荐祗因奬善便与致身如某之孤贱者则多似某之遭逄者则少以兹自誓安可暂忘今则尚有廽期犹寛旅思石尤风定桥口浪衰展片席以髙飞指重湖而直过地名北渚长牵楚客之心水到东呉敢忘湘波之色谨启
投秘监韦论书启【罗隠】
某启某月日以所著谗书一通寓于阍吏退量僣越伏积忧惶某闻樊子昭之处屠沽发光辉于许劭郭林宗之游巩洛张声价于符融其后物态乖讹风流委败下有自谋之诮上无相汲之由某由是反袂兴懐扪心注恨又安得不属耳于舆人之论倾懐于长者之谈而尚书以盛名镇乎当旹以盛德传乎奕世不趦趄于阍葺不浮泛于奸回动则致圣主而活苍生以为己任静则导冲襟而养和气以守家声恭惟大朝属在吾道若某者燎薪就学掷楯攻文一则以神气低凡不足动王侯之瞻视一则以家门寒贱不足辱卿相之搜扬十年索米于京都六举随波而上下永言浮世堪比多岐所以览稽叔夜之书则伏膺户外读张季鹰之传则大嚼窗间长恐一旦月桂情衰江苹思起不得揖兖国山庭之相不得窥汉朝王佐之才是以重拂尘衣聊希藻鉴傥尚书以孺子可教则随洛下之书生傥尚书以斯人若狂则访江东之钓叟灵蓍神蔡惟祷所从谨启
上太常房博士启【罗隠】
某启某前月二十五日以所著谗书一通上献近见某官某乙伏承博士曲乗题品俯及孤危某闻孙阳以一顾之恩骐骥不为驽马宣父以一言之重夷齐不作饿夫茍吾道之末忘谅斯人而何逺某也爇薪就学阅市计功偶不自量因思妄动舍五湖之高蹈事九陌之穷途为良工不度之才为要路不容之物所以嵇康奏乐与魑魅争光刘子营生柰鬼邪相笑恭惟咸通之初大中之末故荆南余正字以博士为轩镜庖刀今渭北徐端公以博士为灵蓍神蔡但言薄伎合在殊私其后某则困踬于龙津博士则廽翔于鸳侣虽心祈目祷不忘斯须而天上人间凭何讯问宁知此日属在明恩岂一旅人之遭遇有时而二作者之言语斯中永为负荷适足忧惭况复风讹俗败之初辙乱旗奔之际讲学则卫刀削树论文则嬴火烧人家家无相保之心处处有自媒之口而博士独持大斾高坐危城招既散之师徒复已亡之土地顾兹隆替尤属尊严某也虽赋命以多竒或因人而成事愿将所贽以贺明时谨启
上宰相启【罗隠】
某闻日丽于天洪纎必及月丽于毕枯槁皆苏斯则推拔无私彰于大信茍闗于宰匠咸仰以生成其或润接西郊流金未已光承北陆丰蔀犹深则亦分作穷人甘为弃物岁华超越京洛风尘忽尔号咷固非阮籍泫然沾洒不为杨朱畧忘腼冒之辜惟以哀矜为主伏愿三余简堕六尺伶俜临济辉华昔悬陈榻洛阳羁旅今造膺门已惊于自叶流根敢望于裒多益寡但以谢家故墅事属临川陆氏先畴名迁好畤同气虽均于昭泰连枝或累于荣枯是以更就洪钧来呈琐质虽戴逵之弟志尚无闻而何凖之兄恩辉已遍岂冝茍希河润更望余波投骥尾以容身执豚蹄而望歳然则迹同水子质异山郎梓柱云楣独居蜗舍绮襦纨袴已卧牛衣若乃清旦问安长筵称寿貂珰必集少长俱来膏沐之余则飞蓬作鬓银簧之末则青草为袍莫不顾影包羞填膺茹叹傥或王庭辨贵许厕九疑京县坐曹令悬五色校于同列未越彛章则卫馆孤遗常闻出涕山阳旧曲不独伤心誓将居必在勤行惟鞭后潜知寄托所望于江州必効忠贞得酬于吏部无任惶惧之至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六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七十
(明)贺复征 编
○启五
上张侍郎启【宋范仲淹】
某启闻汉相出守遽彰集鳯之仁蜀客寓言适起攀鸿之志是则感深者惠来而执间希逺者景附以诚冝矧尝赫赫之瞻敢昧菁菁之乐恭惟留守侍郎崇宣古道茂冠人彛浚雅量于玉渊耀勲华于金册经纬抗鲁云之作论思倾丹石之衷仁助南薫下觧吾民之愠道侔东易旁洗庻物之心由是仙贯日升天姿昼接皇坟帝典奉国府之咨询周纪汉纲振宪司之风议台霜载厉心水弥清故得穆穆顾懐师师属望叅万微之景业升九序之康歌象先以清净加人元崇以应变成务梓人之政大斵于周邦金鉴之功景锵于唐室翌宣帝问钦叙彛伦羲鼎载羮既观于烹养鲁巵在庙俄鉴于欹盈不尽君子之余乃起达人之观剧言黼扆牢让台衡天章开均逸之慈国论仰知荣之躅今则倚毗载重名教荐登鸣玉比门实奉观书之座分珪南阙崇司受箓之都弥重国威益严庙寄萧侯关内郁隆炎汉之基旦相陜东雅布崇周之化一人为之安抚四国为之承流莫不凝养粹灵惠绥美俗东阳之扇动揖清风武昌之楼静延明月仪刑乎仁寿之域啸歌乎逍遥之墟浩气载盈仁声允塞然而三辅之隩适贺帯安庻懐之邦未忘高仰伫见日围迅命星驾严归兎苑风移爱甘棠而益茂龙池天近着温树之重芳浃丽泽于百灵蔼英声于亿载如某者艺疎芳润行愧直清蜉蝣之术未充蝘蜓之嘲奚解依经敏学耻读非圣之书约史徇名勉附青云之士实偶登三之盛获从旅百之光洽呦呦之鸣误膺于宸选循婉婉之书谬厕于宾荣讵兴沈后之嗟尚冀腾夷之遇伏遇留守侍郎燕金募秀蔡屣延才铎宣百世之文旌集四方之善逺者近者鼓之舞之某颙若望风惠然入国六经之教郁郁成文三月之韶洋洋在耳而况某将趋列镇实附宏都弗为鸡犬之音宻奉马牛之境小国之仰大国舋亹诚敦先知之觉后知循循岂倦窃效封人之请愿观魏相之威虽才异唐英未入晋安之幕而时同汉秀庶登梁孝之园如此则慕孤飞之云或为霖而有助効百年之干幸构厦以无遗迹预洪钧惠闻函夏某卑情无任俟恩激切知归之至
免奉使启【夏竦】
比膺使指往奉欢盟选授至艰道涂差近况多侑币实济空拳然念顷岁先人没于行阵春初母氏始弃孤遗义不戴天难下单于之拜哀深陟屺忍闻禁佅之音车府露章槐庭泣血王姬筑馆接仇之礼既嫌曾子回车胜母之游遂辍荷两宫之大庇戴三事之昌言退安四壁之贫如获万金之赐某官力持名教素奨孤寒属商利于摘山阙言心于奏记何图驿置先坠书筠俯哀蹈义之心不辱资忠之训永惟佩服何但铭藏
贺欧阳枢宻启【苏洵】
伏审光奉帝诏入持国枢士民讙哗朝野响动恭惟国家所以设枢宻之任乃是天下未能忘威武之防虽号百岁之承平未尝一日而无事兵不可去职为最难任文教则损国威专武事则害民政伏自近岁屡更大臣皆由省府而来以答勲劳之旧一歴二府遂超百官既无跂足之求仅若息肩之所自闻此命欣贺实深盖因物议之所归以慰民心之大望伏惟某官一时之杰举代所推经世之文服膺已乆致君之畧至老不衰顾惟平昔起于小官曷尝湏臾忘于当世以为天下之未大治盖自贤者之在下风自今而言夫复何叹愿因千载之遇一新四海之瞻洵受恩至深为喜冝倍尝谓未死之际无由知王道之大行不意临老之年犹及见君子之得位阻以在外阙于至门仰祈高明俯赐亮察
谢相府启【苏洵】
朝廷之士进而不知休山林之人退而不知反二者交讥于世学者莫获其中洵幼而读书固有意于从宦壮而不仕岂为异以矫人上之则有制策诱之于前下之则有进士驱之于后常以措意晩而自惭盖人未之知而自衒以求用世未之信而有望于効官仰而就之良亦难矣以为欲求于无辱莫若退听之自然有田一廛足以为养行年五十复将何为不意贫贱之姓名偶自彻闻于朝野向承再命以就试固以大异其本心且召试而审观其才则上之人犹未信其可用未信而有求于上则洵之意以为近于强人遂以再辞亦既获命以匹夫之贱而必行其私意岂王命之宠而敢望其曲加昨承诏恩被以休宠退而自顾愧其无劳此盖伏遇昭文相公左右元君舒惨百辟德泽所畅威刑所加不旸而熈不寒而栗顾惟无似或谓可收不忍弃之于庶人亦使与列于一命上以慰夫天下贤侯之望下以解其终身饥寒之忧仰惟此恩孰可为报昔者孟子不愿召见而孔子不辞小官夫欲正其所由得之之名是以谨其所以取之之故盖孟子不为矫孔子不为卑苟穷其心则各有说虽自知其不肖常愿附其下风区区之心唯所裁择
登州谢两府启【苏轼】
迂愚之守没齿不移废逐之余归田已幸岂谓承宣之寄忽为枯朽之荣眷此东州下临北徼俗近齐鲁之厚迹皆秦汉之陈宾出日于丽谯山川炳耀传夕烽于海峤鼓角清闲顾静乐之难名笑妄庸之滥据此盖伏遇某官股肱元圣师保万民才全而德不形任重而道愈逺谓使功不如使过而观过足以知仁特借齿牙曲成羽翼轼敢不服勤簿领祇畏简书策蹇磨铅少答非常之遇息黥补劓渐收无用之材过此以还未知所措
贺杨龙图启【苏轼】
伏审新改直职擢司諌垣传闻迩遐竦动观听咸谓国家之巨福乃用諌诤之真才必能深言以补大化方今朝廷之上号为无讳而太平之美终不能全台諌之列岁不乏人而众弊之原犹或未去岂听之者徒能容而不能用言之者但为名而不为功歴观古人之効忠皆因当世而用智不务过直期于必行右尹子革因坟典而道祈招之诗左师触龙语饘粥而及长安之质徒尽拳拳之意不求赫赫之名此仁人及物之休功忠臣爱君之至分伏自顷岁所更几人席未暖而辄迁踵相蹑而继去然一身之讥固足以免矣而积岁之病当使谁去之恐习惯以为常遂因循而不振虽在僻陋顾常隠忧以为必得朴忠忧国之人而又加以辨智得君之术言茍获用国其庶几伏惟谏院龙图才雄于世而常若不胜节过于人而未尝自异素练邉事深知兵骄顷持铨衡实识官冗必将举大体而不论小事务实効而不为虚名轼最蒙深知愧无少补方倾耳以听愿续书谏苑之篇若有待而言或能着诤臣之论阻以在外无由至门踊跃之懐实倍伦等
谢中书舎人启【苏轼】
起于贬所未及期年擢置周行遽参法从省躬无所被宠若惊窃惟人材进退之间实为风俗隆替之渐必欲致治在于得贤虽一薛居州齐言不能移楚而用范武子晋盗可使奔秦崔琰进而亷俭成风杨绾用而淫侈改度诚国是以先定虽民散而可收拔茅茹者以彚而征附马栈者必先其直用舎既见好恶自明人知所趍势有必至今朝廷方讲当世之务力追前代之隆虽改定法令足以便事而未足以安民寛弛赋役足以安民而未足以成俗是以登进耆老捜求隽良将使士知向方民亦有耻如轼者山林下士轩冕弃材少而学文本声律雕虫之技出而从仕有狂狷婴鳞之愚沟中不顾于青黄爨下无心于宫征误蒙收拾已出优恩荐履禁严殊非素望此盖伏遇某官德配前哲望隆本朝名重圭璋上助庙堂之用言为蓍蔡下同卿士之谋余论所加虚名増重知丹心之尚在怜白首之无归特借宠光以寛衰病任隆才下恩重报轻直道而行恐非所以安愚不肖之分充位而已又不足以解卿大夫之忧蚤夜以思进退惟谷恐惧战越不知所裁
贺吕副枢启【苏轼】
伏审近膺告命入总枢机中外耸观朝廷増重窃以古之为国权在用人德厚者辅其才而名益隆望重者无所为而人自服是以淮南叛国先止谋于长孺汾阳元老尚改观于公权樽俎可以折冲藜藿为之不采哀此风流之莫继久矣寂寥而无闻天亦厌于凡才上复思于旧德恭惟枢密侍郎性资仁义世济忠嘉岂惜清节以镇浮固已直言而中病出领数郡若将终身小人谓之失时君子意其复用迨兹显拜夫岂偶然然而荷三朝两世之恩当春秋贤者之责推之不去凛乎其难进伯玉而退子瑕人皆望于门下烹桑羊而斩樊哙公无愧于古人莫若尽行畴昔之言庶几大慰天下之望轼登门最旧称庆无縁踊跃之懐实倍伦等
谢南省主文与欧阳内翰启【苏轼】
窃以天下之事难于改为自昔五代之余文教衰落风俗靡靡日以涂地圣上慨然太息思有以澄其源疏其流明诏天下晓谕厥旨于是招来雄俊魁伟敦厚朴直之士罢去浮巧轻媚丛错绣采之文将以追两汉之余而渐复三代之故士大夫不深明天子之心用意过求深者或至于迂务竒者怪僻而不可读余风未殄新弊复作大者镂之金石以传乆逺小者转相模冩号称古文纷纷肆行莫之或禁盖唐之古文自韩愈始其后学韩而不至者为皇甫湜学皇甫湜而不至者为孙樵自樵以降无足观矣伏惟内翰执事天之所付以收拾先王之遗文天下之所待以觉悟学者恭承王命亲执文柄意其必得天下之竒士以塞明诏轼也逺方之鄙人家居碌碌无所称道及来京师乆不知名将治行西归不意执事擢在第二惟其素所蓄积无以慰士大夫之心是以羣嘲而聚骂者动满千百亦惟恃有执事之知与众君子之议论故恬然不以动其心犹幸御试不为有司之所排使得搢笏跪起谢恩于门下闻之古人士无贤愚惟其所遇盖乐毅去燕不复一战而范蠡去越亦终不能有所为轼愿长在下风与宾客之末使区区之心长有所发夫岂惟轼之幸亦执事将有取一二焉
贺欧阳少师致仕启【苏轼】
伏审抗章得谢释位言还天眷虽隆莫夺已行之志士流太息共高难继之风凡在庇休共増庆慰伏以懐安天下之公患去就君子之所难世靡不知人更相笑而道不胜欲私于为身君臣之恩系縻之于前妻子之计推荷之于后至于山林之士犹有降志于垂老而况庙堂之旧欲使辞禄于当年有其言而无其心有其心而无其决愚智共弊古今一涂是以用舍行藏仲尼独许于颜子存亡进退周易不及于贤人自非智足以周知仁足以自爱道足以忘物之得丧志足以一气之盛衰则孰能见机祸福之先脱屣尘垢之外常恐兹世不见其人伏惟致政观文少师全德难名巨材不器事业三朝之望文章百世之师功存社稷而人不知躬履艰难而节乃见纵使耄期笃老犹当就见质疑而乃立辞于未及之年退托以不能而止大勇若怯大智如愚至贵无轩冕而荣至仁不导引而寿较其所得孰与昔多轼受知最深闻道有自虽外为天下惜老成之去而私喜明哲得保身之全伏暑向阑台候何似伏冀为时自重少慰舆情
谢应中制科启【苏轼】
临轩策士方搜絶异之才随问献言误占乆虚之等忽从佐县擢与评刑内自顾于无堪凛不知其所措恭惟制治之要惟有取人之难用法者畏有司之不公故舍其平生而论其一日通变者恐人材之未尽故详于采听而略于临时兹二者之相形顾两全而未有一之于考试而奄之于仓卒所以为无私也然而才行之迹无由而深知委之于察举而要之于久长所以为无失也然而请属之风或因而滋长此隋唐进士之所以为有弊魏晋中正之所以为多奸惟是贤良茂异之科兼用考试察举之法毎中年辄下明诏使两制各举所闻在家者能孝而恭在官者能亷而慎临之以患难而能不变邀之以宠利而能不回既已得其行已之大方然后责其当世之要用学博者又湏守约而后取文丽者或以用寡而见尤特于万人之中求其百全之美凡与中书之召命已为天下之选人而又有不可测知之论以观其黙识之能无所不问之策以考其博通之实至于此而不去则其人之可知然犹使御史得以求其疵谏官得以考其素一陷清议辄为废人是以始由察举而无请谒公行之私终用考试而无仓卒不审之患盖其取人也如此之密则夫不肖者安得而容轼才不迨人少而自信治经独传于家学为文不愿于世知特以饥寒之忧出求斗升之禄不谓诸公之过听使与羣豪而并游始不自量欲行其志遂窃俊良之举不知才力之微论事迂阔而不能动人读书疏畧而无以应敌取之甚愧得之益惭此盖伏遇某官以尧舜之道辅吾君以伊周之业为己任恐一夫不获自尽以为庙堂之忧思天下所以太平必用刍荛之说亟收末学以辅大猷然志卑处高德薄宠厚歴观前辈由此为致君之资敢以微躯自今为许国之始
贺致仕赵少保启【王安石】
窃审抗言辞宠得谢归荣繇西省諌诤之官序东宫师保之位殿廷鸣玉尚仍前日之班里舎挥金甫遂高年之乐伏惟资政少保懋昭贤业寅亮圣时伯夷之直惟清仲山之明且哲所居之名赫赫岂独后思尔瞻之节岩岩方当上辅遂从雅志实激贪风未即披承徒深钦仰
上郭侍郎启【王安石】
伏蒙过采浮议使承乏官借宠则荣循涯而惧愿留平听得究下情顽疏之人滞固于事席先子之绪业玷太常之等名备位于兹歴年无状安全者幸废去乃宜何言误知欲观小试审处私计追惟旧闻不越俎以代庖盖言有守未操刀而使割可必无伤辄敢用是固辞诚愿易而他使依违王事虽名理之未安妄冒人知亦生平之不欲高明在上悃愊发中临启怔忪果于得请
上梅戸部启【王安石】
某一涯承乏自晦于尘容百舎懐贤坐倾于风美钦想承流之暇妙均安节之休恭惟某官奥学丕天懿文华国跻荣膴仕逢吉太辰由郡署之阶擢台端之要公毅执法而邪孽不奸谟明尽规而权纲自正畴咨心术之具徃貮计侯之司式是均劳遂淹补外朱轓问俗访山水之昔游文石疏恩即枫槐而入见入持政柄允副三瞻属临懐气之辰尚远隆堂之拜愿臻頥卫前对宠光
贺韩魏公启【王安石】
伏审判府司徒侍中宠辞上宰归荣故乡兼两镇之节麾备三公之典策贵极富溢而无亢满之累名遂身退而有褒加之崇在于亲瞻孰不庆羡伏惟某官受天秀气为世元诚节表于当时德望冠乎近代典司密勿命揽中权毁誉几至于万端夷险常持于一意故四海以公之用舍一时为国之安危越执鸿枢遂跻元辅以人才未用为大耻以国本不建为深忧言众人之所未尝任大臣之所不敢及臻变故果有成功英宗以哀疚荒迷慈圣以谦冲退托内揆百官之众外当万事之微国无危疑人以静一周勃霍光之于汉能定策而终以致疑姚崇宋璟之于唐善致理而未尝遭变记在旧史号为元功未有独运庙堂再安社稷弼亮三世敉宁四方崛然在诸公之先焕乎如今日之懿若夫进退之当于义出处之适其时以彼相方又为特美安石久于庇赖实预甄收职在近臣欲致尽规之义世当大有更懐下比之嫌用自絶于高闳非敢忘于旧德逖闻新命窃仰遐风
贺文太师致仕启【苏辙】
右某启伏审得谢中朝归老西洛位极师保望隆古今止足之风中外所叹伏惟致政太师躬夔皋之伟业兼方召之壮猷翼亮三朝始终一节百辟共传于遗事四夷想闻于风声民恃以安士思为用尚父虽老而鹰扬未衰猛虎在山而藜藿不采况复坐而论道本无黄髪之嫌出以济时何负赤松之约而能去如脱屣名重太山近世以来一人而已方将翱翔嵩少之下泝回伊洛之间身寄白云堂开緑野释鼎锺之重负收竹帛之余光虽使图之丹青奉以尸祝众之所愿谁复间然某蚤以空疎误辱知奬尝欲借润于河海庶几自効于锱铢而蹇拙多艰漂流歴岁誓将归扫坟墓絶意功名罪籍得除或成过洛之幸旧恩未弃尚许登门之游一听话言永毕微愿犹能作为歌颂传示无穷俯慰平生仰答恩遇瞻望台屏不胜区区谨奉启陈贺
与孙观文启【强至】
局守陋邦坐赊宾馆谁谓河广曾微杭苇之艰畏此简书居积道跻之叹恭惟节宣时若启处用康伏以某官德崇国华智兼人杰几深开物以成务倜傥扶义而济功内参帷幄之谋外膺方面之寄夫倚伏之效巧歴犹知其必然污隆之期贤者盖有以无闷是故称子文之美为其去令尹而弗忧言仲华之贤亦曰禠龙章而无愠矧以全德迈众达生徇天宜其捐芥蔕而何疑寓逍遥而自得推数循理已符倾否之占求旧记功方尽乐终之义勉祈善毓以副祷词
谢馆职启【秦观】
法同博士阅五载而迁官例比编书通三年而改秩宠灵既逮愧惧实深伏念观族系单微器能浅陋少时好赋仅成童子之雕虫中岁穷经未究古人之糟粕始荣名于进士俄充赋于直言滥居方物之前叨被传车之召文章末伎固非道义之尊箕斗虚名祗取谤伤之速亟从引避几至颠隮褒未就于衮华恶已成于疮痏三期之内王遵乍佞而乍贤七年之中鲁田一与而一夺但以偏亲垂老生计屡空聊复腼颜以居未能投劾而去日期沙汰分絶进升岂期积日以累劳辄亦逢年而遇合束缊还妇虽蒙假借之私惩羮吹虀尚虑谴诃之及窃观前史具见鄙悰西蜀中郎孔明呼为学士东海钓客建封任以校书虽为将相之品题实非朝廷之选用夫何寡陋遽有遭逢此盖伏遇某官道欲济时仁能钖类始怜贫女稍分秦壁之光终念巨波为邀越江之水矧兹竒蹇亦与甄收敢不以古人行已之方为国士报君之义千金弊帚聊依翰墨以自娯一割铅刀或冀事功之可立
谢及第启【秦观】
光灵遽被愧幸特深窃以圣神临御之初实维祖宗熈洽之后戈兵收偃经蓺着明风俗莫荣于为儒材能咸耻乎未仕圜冠方履求自试者几千万焉血指汗颜获见收者纔四百耳既甚严其程度冝尽得于豪英如某者淮海孤生衣冠末系志在流水尝辱子期之知困于盐车颇为伯乐之顾徒以为养而求仕故虽被黜以忘惭惩于羮者吹虀自知其妄不量凿而正枘人指为狂岂意力田而逢年亦称长袖而善舞太羮焉用以贵本而不遗昌歜甚微縁嗜偏而见取方贤书之上献俄吏议之旁连窃铁致疑事非在我解骖见赎世鲜其人尚赖平反卒蒙昭雪折剑既以重铸死灰因而复燃究其倚伏之难常益信穷通之有定属皇明之继照推睿泽以横流特免试言径跻仕版技能莫効初如不战而屈人名宦亟成更类无功而受禄退而省察殆有夤縁此盖伏遇某官诱进人材主张士类离竒蟠木素为左右之先璀璨余光复自比邻之借致兹寒陋亦预采收敢不慎操修之方明出处之致庶期末路获报明恩过此以还未知所措
贺潘奉议致仕启【张耒】
伏审亲家致政奉议上还印绶退即里闾已私知止之安将受永年之福凡居亲旧实助欣愉窃以人之多难在于儒者尤甚壮年讲学谓富贵利禄之可期出试多遗信功名遇合之有命加以岁月荏苒时不待人目顾簮裳义则当止彼贪冒无耻者率皆优佚而老惟进退顾义者不免饥寒之忧未余汉庭之赐金复休故社之乔木追计宦游之廪禄何有一毫复与平生之箪瓢相从三径莫非命也谓之何哉伏惟某官奥学源渊懿行金玉久栖迟于末路遂高退于明时清誉益隆多祥有在耒自怜罪戾久困泥涂延企高风但懐景仰
答林学士启【张耒】
伏审光膺宸綍进直兰堂荣命始行儒林增重窃惟馆阁之选盖待儒学之臣既非典领之权几于冗散又无议论之责少补丝毫宜非仕者之愿居而为一出之所尚盖学问者君子之事职卑而待之不轻诗书非俗远所知禄薄而意则甚厚虽厌居寂寞夸者至谓之病坊而脱落等夷赤尉均称于宰相名既如此人犹贵之而况将相之选踵武相寻祖宗以来抡择为重故本朝之宠儒者虽他官必假此名伏惟某官文丽而用长才周而学富父子济美兄弟有声行实着于家庭跄济冠于朝右冠豸弹击风霜凛然揽辔按行窽窦立解已进登于卿棘复入直于道山岂专足止之功实示超腾之渐耒淮楚晩进场屋后来辱登门墙尝备官属当趋风于末坐乃首贽于长笺为礼则勤循分而惧孔鸾同列庸鲁钝之卑飞珠玉藏家腾辉光于贫屋永为好也何日忘之
贺翰林曾学士启【陈师道】
内翰文丈召从西掖入直北门岂惟儒者之荣实系朝廷之重恭惟论思纳献之任必须道德文学之流不杂用于他材故专收于夙望成命既下欢声大同虽图任未快于羣情而天下已被其阴赐兄弟相望召平世之荣光鲁卫同升亦熈朝之故事顾惟庸妄早辱知怜虽老弃诸侯乃下流之自取而早亲文席顾遗迹之尚存侧闻新命之传倍有舆人之庆秋阳尚炽禁直云初伏冀上为庙朝精调寝寤
谢解启【李廌】
古之士重今之士轻时世使然风俗乃尔贩牛版筑奚必诗书钓渭耕莘何曾科目盖君子之学以道义为己任故古之仕者以卿相为当然有三顾五聘而未从或千驷万锺而不受今以言取士但愧空文凡应举觅官邻于自鬻宾兴久废法禁益严徒以困穷之身愿入英雄之彀廌行年二十有九蚤苦衰残著书十万余言常懐忠愤谋已甚拙许国惟坚虽频待诏于公交车未得为郎于金马屡作逐客毎叹虚生第深没世而无名以累青云之知已比縁秋试偶尔计偕辄生妄心窃有荣幸此盖伏遇某官久垂教诲曲赐题评恩等丘山义同卵翼致兹昧陋有望亨衢敢不益励进修上副眷予
答贺李祥改宣德启【晁补之】
延对宸廷改荣京秩从游兹旧慰喜良多恭以宣德懿行不羣令仪可度粤从幼学夙有俊声下帷未省窥园持竿宁悟流麦其精如此故资之深珠玉藴含山川辉媚自当名世岂独传家补之气合相求心均莫逆絣■〈糹辟〉洸之何取橛株枸之自留临水送将牛羊方下望风懐想鸿雁欲来庶几逢声子之班荆且复过孟公而投辖未遑驰庆先辱流音尚阻盍簮惟期强饭
永兴提刑谢到任启【李昭玘】
委辔下车勤吏民之趋走据桉涉笔拥文墨之纷纭将何补于事功徒有惭于面目伏念昭玘迂疎末学鄙野孤生赋才不长闻道最晩栖迟日月仅成九转之功蹭蹬风尘未蒙一顾之价再预充庭之贡谩为入格之游敢意斐文偶尘精鉴初乏青钱之作宜置下陈误经黄绢之评遽超数等叨从禄仕擢备儒官讵能握管以窥天良愧奔蜂之化蠋属大明之继照延旧德以亮功博收人才盛集册府开阁之始岂乏异能备员者谁乃出下客人共荣于入彀时皆谓之登瀛正始诸贤滥陪武步石渠秘籍顿发见闻惟知反已以自求敢觊因人而幸进谓有昭昭之明者必有冥冥之志无赫赫之热者亦无凛凛之寒欲寡过而未能恐修名之不立以愚自信曷尝称博而毁丹与世何尤不暇去婴而归蚡安有本同而末异奚尝先病而后瘳处冲季孟之间仅知所立甘陵南北之部适幸两忘能不能各自其人得不得必尸诸命洋然迎饵讵为宓氏之鱼兀若畏人反类羊公之鹤叹源泉之有本惊蒲栁之先衰一传未终恍已迷其姓氏片文屡过几不辨其偏旁但縻廪粟以偷安何罪书鱼之成蠧久玷外庭之列聊从别乘之行迨及更书复还旧直竟无他异莫追终贾之才名必有可观窃预赵张之政事舎丹铅之点勘视鞭扑之喧嚣精神仅及于目前智虑或遗于意表蝇纷诉牒驱即复来雁集吏行守之不置间闗畏罪黾勉赴功入水必濡毎忧揭厉遇风知退冀免摧頺虽殚十驾之劳蔑有尺寸之补间以私门艰窘多事侵陵禄未逮于孤穷岁已惊于迟暮田无附郭久负陶潜之归盗不过门素多张禹之爱屡申愚恳愿守方州猥沾造物之私特假祥刑之任地占河闗之胜道连雍陜之雄小民尚气而喜争巨猾濒山而为盗素称剧部尤藉长才自非水镜无疵权衡不挠则何以吏知守法人不称寃顾庸闇之无堪适选抡之误及此盖某官元功播物一德亮天见远业于有为期太平之可致论事必同于善使人乐尽其才引伛偻以升高徒烦假手削轮囷而成器几误挥斤敢不慎守官箴勉思民事不近名而邀福无倚法以作威概以中平得之安静少图补报土副陶成美荫方休曾未虞于巨臂不才自养终愿托于长年过此以还未知所措
文章辨体彚选卷二百七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七十一
(明)贺复征 编
○启六
上仓使荐举启【宋李播芳】
铁砚闗心莫续盘洲之地脉绣衣具眼好开泮水之天荒虽离音了无先事之容而啐啄或有同时之理不孤此志端系其逢昔者东坡之门卓然北斗之望惟斯文之宗主尽在是故当世之豪杰皆归之陈后山之在徐尝赋稻田待公秧之句黄山谷之游魏亦哦小草有远志之诗皆由郡文学之臣自负墨客卿之列品题一出声价培增遂令四学士之名等华岳而俱重以至六君子之选与星日以并埀此风无传吾道谁属必宗正巨儒之继作则文人才士之争趍轩轾系于一堂荣辱着于万世赐之许可得所归依伏念某骨相郊寒性资参鲁付悲歌于长铗毎思看剑之文成甘活计于短檠自喜床头之易在重亲白髪一第青衫将盘跚于棰楚之尘又长转于虀盐之壑两需瓜熟七见梅春访三洪之谋于故国之中拜一范之像于公堂之上枕湖光而醒梦何嫌书懒望之嘲餐山色以疗饥敢为饭不足之叹顾此游之不恶知其命之将通道日中明使星下烛宗武精文选之奥谓休觅于彩衣渊明读山海之经俾顾言于春酒凡博我以文之意皆教之为善之思矧当行部见学官之时得与抠衣侍先生之教权舆有主料理无难虽殿奔策马之不前然见弹求鸮之贵早尽驱穷鬼坐待东君伏遇某官盛世模型清朝柱石探邃喆之丘索巽心洙泗之间抽秘府之图书步武蓬莱之顶斜飞肖日夙驾观风以胸中之镜而照世吏之百奸以肘后之方而起疲氓于九殒且力扶于公议毎乐得于英髦已多桃李之芬芳肯使茆芹之冷落遂忘跃冶有觊赏音能为点头收作侯邦之下客想应藉手追随相馆之翘材祷恳惟深铺陈莫既
上史丞相启【李播芳】
索长安之米拟就辟书伏光范之门尚干宾谒特有惓惓之意未敢察察而言輙以万分冩之四六仪图爱助此周人待山甫之情翕受敷施亦虞舜举皋陶之意它无求者公幸听之窃惟国家闲暇之时当思文武长久之术况外敌之云扰贵内治之日严讵云行李之通可缓苞桑之虑国虚难动民困易摇岂特谋国之数公知讳用兵之两字然能应则乃可谓定故欲翕者未始不张令徒千里而畏人未思四境之不治一气先竭百为弗开羣材付之乍佞以乍贤正论听其自鸣而自息耳目之受既狭心腹之委亦偏为赤子为龙虵未始得敌情之实以皮币以犬马但云量自力之宜军籍既隠于蔽蒙将材又阨于媢嫉舟师未练马政不修凿斯池筑斯城岂可无九攻之具鍜乃戈厉乃刅孰能遏再鼔之衰仰而思之无非事者上作而下不应朝廷毎有是言外呼而内不闻郡国亦为此论惟事事备乃可无患言人人殊何以成功周得上汉得中策将安决蠡治内种治外责恐宜分试考先朝立四总管之谋及观诸儒分三大镇之说皆欲取之人望从而假以事权一用孔明陆逊之规模力行晁错充国之论议移江上之屯于淮上实闗表之粟如闗中使权守御之方渐讲招懐之略众犬方狺则养威持重两虎既伤则取乱侮亡是为屈羣策以共图奚至无寸功之可论与其待一朝之患始出于兹孰若折千里之冲早为之所若任人而疑疑人而任则闻事不实实事不闻何怪草野之私言动违槐棘之成筭日月逝矣风雨萃之无谓天变不足虑人言不足从庶几君子有所恃小人有所畏恭惟某官堪舆间气社稷世臣砥柱不移回平原黄河之决终风且曀洗咸池白日之光力调更化琴瑟之弦复享和戎金石之乐如将道古今而誉德亦可纪简策以垂功然太师维垣辅隆兴不满一岁今西平有子相嘉定行且十年此非门户之私荣实负乾坤之重寄用药莫先于无病止车当在于未奔相亦惟终邦其无斁如某者拙由地禀狷不时宜独窃考治乱之原知当谨几微之会贫贱不能以达志忧患又从而熏心昔在服中欲上范文正之书而无路今来门下顾作石徂徕之颂而难言荐之吾相欲令主金耀之书谋及乃心则姑愿应铜梁之辟仰勤大播盍进小忠敢输肺腑之微诚尽告腹心之元老一毫有补万死亦甘平津之招贤有三惜难受汲生之戅洛阳之太息者六实欲全周勃之功
上曾枢密启【李播芳】
读阿房之赋早累殊知投光范之书今无他觊特以门墙之旧得观鼎鼐之新欲输愚虑之千往抵贺钱之万譬诸大海岂有待而增加然在细流固不嫌于倾冩某闻交邻有道寝兵固帝王之功制胜无形销患在庙堂之上今犬羊之交噬久鹬蚌以相持残喘傥苏怒将移于水蟹新兵稍逼殃易及于池鱼至如归附之民亦是分争之衅战守和之未决难察察言兵食信之何先宜事事备今徒惩创已徃之失遂至阔畧方来之忧本恶张皇事反流于怠弛初来镇静弊乃至于蔽蒙最是民困易摇乃觉兵虚必溃言之唇腐识者心寒城非不高池非不深险谁与守饥者欲食劳者欲息怨岂在明藉令有效死之民亦未见决胜之将外忧纵缓内蠧已多愿察积薪厝火之形亟为彻桑未雨之计通民气于士气参天心于人心收拾羣材恢张众志戒牧守之忮刻斥将帅之骄残亟厚邦储速搜军实无非事者纲既举则目张不蚤图之枝未害而本拨和羮固异于济水同舟况逼于遇风公辅居两社之间相尊等耳大臣不四方之虑人望谓何恭惟某官恭懿而惠和弘深而肃括荣进素定夙瞻魁下之曰台昭晰无疑岂待日中之见斗信儒者有益于国见天之将任是人未尝扬已以取名殆欲格王而正事自参宥密益懋弼谐古所谓邻哉之臣人将责贤者之备诚能归草茆之公议置在本朝从而散廊庙之泰和达之薄海此真汉相矣岂忧匈奴哉上将恨无官以酬公公亦可有辞于永世某戅由气禀拙不时宜顷因场屋之文特蒙伟视继修竿牍之敬又沐赏音回回州县之尘梦梦功名之会本谓伯乐之既顾羣马皆空宁知乌获之难逢匹雏莫举窃料黒头之宰相亦怜白脚之门生然愿广万间以庇寒讵敢私升斗之活涸卷珠帘于未老勿疑惊燕之呢喃令江水兮安流庶遂闲鸥之浩荡
贺龚参政启【陆游】
恭审光膺明诏进贰政机为治不难其道顾何如耳用人若此吾国其庶几乎传闻四境驩喜一意某闻公论未尝尽废常恐不在于朝廷小人岂必无材惟患与闻于国事诚使元老大臣守纪纲而不紊近习外戚保富贵而有终政一出于庙堂权弗移于贵幸岂独坐消于外侮固将驯致于太平孰成伊尹格天之功其在孟子敬王之学恭惟某官材负超轶器局恢闳造道深故能泛应而不穷进身正故敢尽言而无讳建久安之势成长治之业已收効于立谈开众正之路塞羣枉之门曾不劳于变色荐绅相贺史册有光然而仁人先天下而忧重矣自任贤者备春秋之责艰哉克终某十年独荷于异知万里敢虚于忠告輙因尺牍罄冩寸诚未死殊方或见丕天之伟绩犹期末路终为盛世之幸民
谢葛丞相启【陈亮】
平生险阻宁一事之称心晩节遭逢当上圣之信目况更新于爰立方共耸于具瞻适丁斯时当有甚幸敬惟大丞相国公山立玉峙地负海涵才非求竒贵其可用事去已甚取其适冝不自知其同心宁更防于异已是非毁誉肯概于胷中小大短长自安于度外虽干旋之功毎极其妙而归宿之地卒底于平士守常心物无觖望百年旧典当渐见于施行一日俊功宜不忧于震动其赞朝廷之拔士亦令草莾之逢时亮少不自量谓功名差易耳晩更多难虽性命其如何忽从死灰之中腾上烈熖之表栽培倾覆天亦何心嘘枯吹生人焉有助猥以门墙之旧物加之场屋之陈人忍使白头常作如新之态当令赤子曾微直上之嫌为知已而狂言亦无心于任运
上呉畏斋启【岳珂】
骑虹过贺曾亲謦欬之承仓鼠叹斯尚堕尘埃之梦喜拜重来之命试伸一得之愚窃以宋受天命何啻百庚申敌据中原又阅一甲子自崇观撤籓篱之蔽而炎兴纷和战之谋诞谩败事而巽懦则有余浮躁大言而矜夸之无实有志者以拘挛而废无庸者以积累而升牢笼易制之人才玩愒有为之岁月肉食者鄙亡秦当可进而失机骨狺而争逆亮以难从而求衅遂致蟠固狡兔之窟犹欲睥睨化龙之都决策和亲姑谓奉春之熟计卧薪自厉谁为勾践之盛心金汤恐喝于豫图玉帛聨翩于远馈百年弃置亦已乆矣万口和附以为当然不特手足混于无别而反使有加将见膏血困于常输而未知所止有识毎一寘念终夕为之寒心今虽欲为后乃益甚窃闻九世之大议仅积三时之成规踪迹张皇已同兽斗议论噂■〈口沓〉坚辟狐疑徒欲快一决而侥前功讵曰计万全而为后虑畎亩有懐于忧国匦旌无路而陈情敢忘末学之激衷试请丈人之静听尝观古昔中兴之业或因东南全盛之基模规虽狭于未宏功业亦随其所就孙氏北无淮而西无蜀距江尚固于周防晋室内有冦而外有戎渡水亦成于克捷彼皆未尽有今日之所有我乃类欲为当时之不为邉草未摇纷纷抵掌塞尘一警惴惴奉头弛张以道固曰随时勇怯任情料必至此未尝有十年之生聚但闻以千里而畏人惟昧于天下转移之机所以成流落衰頺之弊愿姑寘寻常以破未识时之说特欲举一二以释妄乗势之疑夫江淮为唇齿之邦闗陜乃腹心之地欲近守则不当固其内而舎其外欲逺攻则安可即所后而忘所先况天险可守共守则险亦均地利可据能据则利必倍此皆不易之常理具有已行之旧规襄阳闗中之喉兵易进而亦易退京师海内之腹守可暂而不可常通秦蜀两道之势则兵力不宜轻居陈梁四战之郊则守备不必泥使灵旗再图北指讵不先出岘之师而大驾一日东归似难执居汴之策盖设险象存于习坎而趋时患在于用常诚由泗宿以下灵璧之师因登莱而济海道之众淮西则出寿春而窥许境闗外则道大散而瞰雍郊是谓正兵皆为危道盖河南虽可得而难于持久舟师虽可用而未为全谋即平壤以制敌蹉跌则不支用险道以出兵馈饷则难继故显忠卒成符离之衂而至于溃李寳仅济胶西之捷而不敢留水路贻明彻之忧陆运制武侯之出非陈言之是袭亦商监之可稽若夫运上流之竒此端系大贤之责一军下虢洛中原之势已摇万骑出颍昌京畿之地旋复南城分徇而首尾互应朱仙进击而手足猖披惟是时之举偶困于谤书而此日之功难言于覆篑茍尽得策岂复至今自两河而言则铜梁为旧疆由九郡而论则金坡为限塞平州与三闗异路而不豫计真儿戏哉白沟仅一水累世而不敢踰亦幸安耳今欲为能胜而必不可胜固当审所图而弃其难图岂徒舎败绩而趋成功庶不因空名而受实祸宣和之捷所以贻靖康之变隆兴之战所以成干道之盟惟思之远而虑之深庶功可成而忧可弭大姑少置小亦未安招携固上策而纳归正乃自困之资用间诚至谋而遣妄谍乃无益之费伪官换授是当诛而蒙赏厚赀轻畀是以实而易虚虽至愚犹且知其非岂在廷顾甘循其弊许移治者是许其弃地令择利者是令其退师徒使全家保妻子之臣用以借口窃爵禄之宠邉城保障以庙堂使阙而不免于屡迁戎阃事机以主帅豢安而常淹于难达偃然以承平文饰之体巍乎居要境藩维之权塞下之粟反内徙以自虚军中之币犹日朘而不止岁市骏而不能偿耗谁兴开元监牧之谋日计漕而未足馈军孰启神爵屯田之策民兵文具禁籍虚员柰何欲兴不世之儁功尚尔未革易知之宿弊此特言其梗概初未効于涓埃已不胜贾生痛哭之私矧欲致臧宫鸣剑之议试抒闷闷毋谓平平恭惟某官以世大儒助国正论贯兼资于文武视一节于险夷归自乘轺公议浩然而归重畀之专阃天心昭若以可知上方勤西顾之忧公特任北门之寄风露三神之顶洊尔褰裳旌旗千骑之来跫然望履耸列城之观望屹外阃之蕃宣当尽远猷庶稍过计某辱知最渥因事有言屡矣蹉跎虽粗有少年之志斐然狂简得毋贻小子之嗤或可执鞭愿供磨盾其诸软熟之贡徒致高明之烦嗣听策勲别当修贽
贺赵侍郎月山启【文天祥】
选表扬纶归中持槖来石洲之明月光照海山通明殿之红云影摇河汉介圭觐只会弁驩如恭惟某官玉粹金刚冰悬雪跨清庙生民之作脍炙诸公干将莫邪之锋指麾余子自傍天而行斗牛之渚便拔地而起湖海之楼出入兵间月柝灯碁之耿耿驱驰江上参旗井钺之堂堂儒臣知兵从古所少天子谋帅必在其中方建纛而前千军遶帐而不动及还笏而去二童随马而有余悠悠四顾于山河落落一麾于江海啸吟水石酬谪仙捉月之魂上下风樯访舎人麾军之迹慨然有神州陆沉之叹发而为中流击楫之歌属传风景于岘山忽骇波涛于天堑长江为备不数处可共险于敌人朝廷养兵三十年当成功于儒者乃畴庸于东掖乃趋貮于西曹太乙灵旗出陪貂尾钩陈玉槛进逼鳌头青天白日鳯凰之声名高山深林龙虎之气势前行为兵部小舒帷幄之谋大本在中书亟正钧枢之拜某滥巾剧部望履修门班汉从于甘泉宫喜称知已勒唐功于浯溪石已戒有司
谢何枢密梦然启【文天祥】
范质传衣曾侈和公之遇仲淹入馆复蒙元献之知使诸公而与同升岂门生而不知报輙伸下悃庸叩中枢伏念某石室孤寒青原落魄幼被家庭之训颇欲得其本心尝读圣贤之书初无补于当世从事一研起身诸生偶持觚翰于南宫获遇鉴衡于北面鸾鳯杞梓举集权公之门欵段驽骀误登伯乐之廏名姓虽尘于函丈足迹未造于仞墙山斗之望弥久而弥穹畎畆之踪愈踈而愈隔闭门自守知尚口之乃穷遯世无求惟观頥而自养凡窃禄奉祠之日皆省身念咎之时承明之庐著作之庭未尝意想寂寞之滨寛闲之野遽拜宠光胡为乎来哉是有其故矣想木天之清峻望丹池以凌竞顾非麒麟鸑鷟之英其如亥豕鲁鱼之谬深有惭于负乘敢自已于循墙兹盖躬遇某官名世巨公清朝良弼持枢赞化共调傅鼎之梅报国荐贤不种狄门之李遂令公选亦及凡材某敢不勉企前修恪持素节就中书而见座主将求一介之先容以进士而为名臣尚頼终身之保任
谢江枢密古心启【文天祥】
领祠宫之香火敢望弹冠掌册苑之丹铅误蒙推毂荐非由于识面事真可以语人顶踵衔恩额首奉记切以观远臣以所主孟子以言进退之间遇大贤而相知韩公以为遭逢之盛盖受恩非天下所少而知已得君子为难乃若初无左右之先容独受门墙之隆遇此古道之相与尤人生之至荣伏念某执经而后承恩以来念景行在四海之达尊而科第非终身之能事颇欲自拔于常人之类庶几无负于上帝之衷顷趋阙下之时适际江干之警主忧臣辱念我生之不辰外阻内讧繄祸至之无日因拊躬而思奋遂投匦而献言当时破脑而剖心何啻焦头而烂额有仓卒等死之虑无毫髪近名之心六太息之陈岂曰贾生少年之过三千字之献幸寛郇谟东市之诛逮时事之既平滋人言之无据小体者戚其失措好事者高其得名痛痒亡知者以文采为贤操挟不正者以哗竞为议匪躬之故俱莫谅于初心尚口乃穷嗟难行于直道既奉祠而窃禄端闭门而读书未可与俗人言姑尽我分内事不谓见知于长者遂勤延誉于诸公非华衮有一字之褒何敝帚増千金之重虽深惭于负乘然幸出于钧陶求坚乃心欲报之德兹盖伏遇某官清朝硕望昭代真儒胸中括石渠东观之藏海内仰天球河图之瑞睠惟世道深属我公整顿乾坤共屹江流之柱献纳日月入旋斗极之枢非徒耀不老之功名将有意太平之礼乐凡今小往大来之会皆前推后挽之功遂使踈庸例叨蒙擢某敢不力持素节勉企前修称彦博于都堂幸借郇公之誉荐仲淹于馆职敢忘元献之知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七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七十二
(明)贺复征 编
○启七
谢李郡伯建三元坊启【明商辂】
三元及第今为隔世之虚名刺史表闾又作他时之故事未尝忘我何以报公昔高密为郑康成建通德门颍阴为荀朗陵改高阳里皆邑令崇一乡之虚誉与时流为千载之美谈孰若抡魁之坊出自相公之笔如坐会同馆而张冰篆如游法华寺而覩邕碑波弋峙金鳯而欲飞闾巷疑蓍龟而再转虽进士之科未复然化民之意已多某因念平生真堪一笑衮龙殿上尝夸独对之三千朱雀桥邉今作寻常之百姓进不得陈箕子之洪范退而发挥郭氏之中庸开山学効嘉眉之规借时文明孔孟之思松间倡道岂无考德问业之人花外小车亦有事亲从兄之乐然或预司徒之役则又如举子之时伐树削迹之仇吾知免矣毁瓦画墁之咎谁能兴之不图三十年金榜之名增重二千石银钩之字成前日部使欲为之志动昔年乡人助喜之心十字街头如浮图之起废一千年后与华表以俱存何荣如焉可感多矣兹盖伏遇某官坤维间气河右俊人泉府培风善计江西之财赋翰林借径饱看天上之图书肯为朱幡皁盖而来大是碧嶂清江之福论振文诛奸之政季弟元兄用留耕救荒之心召父杜母使七八月遂雩坛之望使三百川无溱洧之忧一日而百废俱兴三年而四境皆治遂令迂阔亦属作新某虽奉几筵敢忘棨戟武陵太守屡许访于桃花黎家小童竟空吹于葱叶未由晋晤曷尽多言某敢不佩此寸衷铭之百世薛少保三大字长如甘棠蔽芾之春杨文贞一瓣香愿祝仙李蟠根之盛其为皈向无任敷荣
南都八坐贺元驭相公启【王世贞】
迩者巽书洊至涣汗频颁当九重特达之知亲书上考覃八命穹崇之寄晋领孤卿马鬛荣施曾祖承华之峻秩鱼轩骈集姑妇长乐之崇班兹日之李赞皇屈从齿冑他时之韦都尉无忝象贤缙绅已倍恒欣乡国尤传盛事伏惟某官阁下中呉孕秀东海涵灵智崇礼卑动由成性言规行矩妙合自然左氏之业就素臣仍公好恶董生之书成繁露始对天人国士无双褎然南宫之选首廷魁第二允矣太史之呈祥再领成均多士皆其陶冶两裁帝纪一时赖以权衡自鲁连拂莱海之衣而严陵系桐江之鼎南阳隠士独称为卧龙洛下儿童皆知有司马傅岩特召无藉金张之援汉殿同升共推丙魏之媺清标着于平日故中夜无可却之金白麻播于内庭而外朝减征声之宴上不枉道以求合下毋养交而惜名人皆望之植同已排异已公不谓尔涣小羣成大羣为国则举不避雠逺嫌则恩无归已若水若旱必与圣人同其忧一话一言务安社稷以为悦当慈颜之底豫或少展其愁眉若睿听之转圜庶几缓其归念此盖一人之有庆以致三后之协心虽临轩之眷命有隆而循墙之让德弥着谓青宫一品已坚辞于达书之辰彼素丝五絁实远隃于章甫之贵匪故夺公之守殆将伸国之经某等素切仪型遥深踊跃惟诏功诏德自古则然而有君有臣于斯为盛皇天之产名世已过五百余年贤者之在中书何妨二十四考
谢督府胡公启【徐渭】
渭失欢帷幙动逾十年俯托丝萝歴辞三姓过持已见遂骇众闻诋之者谓矫激而近名高之者疑隠忍以有待明公宠以书记念及室家为之遣币而通媒遂使得妇而养母然渭于始议之日曾陈再让之辞蒙召中军托以斯事久而不报付之无縁畴知白璧之双遗竟践黄金之一诺传闻始觉坐享其成昔孙明复号称大儒以相国为之媒而后娶杜祁公荐登高第乃孙令坚其议而始婚若渭则实非其人偶遭其遇夙蒙国士之待既思何以酬恩今受王孙之怜益愧不能自食徒知母在而喜顽然捧檄之情豫拟身教所先遵以齐眉之敬岂敢言兄弟家邦之仪法庶以答父母国人之盛心
上新乐王启【徐渭】
山人某顿首顿首谨奏记新乐殿下伏念某陪骖作赋本无梁苑之才下狱上书乃有呉宫之阨逡巡解网憔悴非人偃蛰自幽乡间不齿恭惟殿下秉陈思曹氏之丽藻兼河间献王之大贤待飞盖者岂止应刘登秘函者悉皆经史宜其高视一世卑俯百家顾复远揽之余不遗葑菲文石之宠重以珠玑出袖迸霞入齿飞雪是诚东海之上与员峤而争竒西苑之滨偕芙蓉而并逸者也矧以二生颂述五夜欢娯谐笑所及风雨杂陈挥洒不停骅骝失骤野人闻此益复靡然遥想髙风便欣授简顾兹修路曷由裁营聊布尺书托诸鱼腹兼呈小刻真愧虫雕
启诸南明侍郎【徐渭】
某生来蠢躁动輙颠迷当其在外而纵也譬如虾蠏跳踯于苇萧瞚瞚然不知远害而全身及今戴盆而锢也譬如雉兔触罥于笼牢盻盻焉不知伏处而待命是以过求非分屡干台严而寛宥有加闵怜无已垂头倾耳继之以泣盖雉兔之待鼎铛但知号已之急而云雨之救枯槁自有乘时之施某敢不驯伏躁迷勉体德意忍死以待傥承照于收榆即复就烹亦安心于结草
其二
伏念渭小人立身无状堕囚有年等诸分数爱欲其生不胜恶欲其死之多然在乡人不善恶之犹有善者好之之幸但怜惜之心或夺于顾忌扶持之力遂阻于回翔非有大慈悲具菩萨之行兼以猛担当全龙象之雄岂肯舎已而耘田终于道旁之筑室此盖伏遇门下霄表星辰朝端麟鳯一言一动而天下倚为重轻万举万当而斯世无所猜忌猥以死灰加之嘘息得诸秘寄感而涕零非曰尺笺之上敢书谢悰特以方寸之倾不能缄黙譬如虫瘵在床虽至亲视为恶疾而有共弃之谋迨和缓入户则病者一闻药香而兴必起之念道义所在天地共临恩德罔酬结衔犹负自今已往庶几终于玉成从此余生并是付之再造
谢某【徐渭】
百顷澄潭平铺縠皱万丈古木上拂云光莾沙苇之龙葱纷水禽之交戞双阑虹卧下捧蛟鼍五彩翚飞上织乌兔如斯絶景岂曰人间回讯良朋始知天上宛乗槎以犯斗俨骑鲤以拂波网得巨鳞吸甘露之仙酝俎烹伏卵杂温汤之早瓜曜灵西驰朗魄东陟乘凉殿角赠芍药以言归拂袖渔舟怅桃花之旧路高枕忽动爽梦莫追述之以呈不敢自快也
答某【徐渭】
结辔西郊倾觞北海咏歌絶胜不减兰亭花竹流光讵云梓泽既飞球于归路明月随人乃吐雪于行喉彩烟扑扇眷言兹会其乐何如迄旦尚酲欹枕裁谢
答王荆石启【冯琦】
祇奉王程言旋子舎当藩服投簮之日遂家庭舞彩之欢解组悬车未及冯唐之老赐金给驿偶同疏傅之归展乌鸟于庭闱俨骖騑于道路父母倚闾而见望乡邻策杖以来观若非藉东壁之光何以遂南陔之养天涯芳草喜游子之初还阙下红云觉仙班之渐隔爰从祖道忆在师门千载遭逢十年教训某在门人之内独蒙国士之知至于濒行促膝之谈具悉出格推心之爱侈仪文而载锡枉车骑以过存更邀华衮之章如奉夜光之璧青黄见借谬蒙空北之称苍素不迷赖有指南之诲将永垂于琬琰愧难报于琼瑶惟天上夔龙永师师而共济俾堂中燕雀得姁姁以相安方同薄海之民共仰格天之业
候申相公启【冯琦】
顷以骄敌渝盟冲邉告急庙畧普收于羣策荐章谬及于非才念惟九列之明扬实本三台之汲引铭心知感抚臆难酬旧縁塞上之驱驰粗见敌中之机变欲陈固陋罪莫大于侵官仰辱甄收士固伸于知已逖听盈庭之议争谈出塞之师奉社稷之宠灵冯庙堂之指授虽使先声所至可收不战之功乃自上古以来未闻必征之策越从欵贡久戢干戈将吏之迁调不常邉备之废弛已极克剥四出苦役百端兵不识将而将不识兵用非所养而养非所用堑山湮谷尚云乘塞之难敝甲凋兵何遽出车之易以我军之不教值勍敌之方张欲举三年市贡而罢之一朝是尽七镇生灵而付之一掷遽声边方之罪则助敌益坚尽罢诸部之封则犯顺必速彼有所必争而党合我无所不备而力分且大兴絶漠之师必尽转中原之饷国虚难动民困易摇上兵惟贵于伐谋下策莫危于浪战欲建外宁之业无如内治之图秣马厉兵椎牛飨士下见恩而后用法上持法而后用兵寛文网以破拘挛考功能而甄壮烈惟我兵能奋于固圉彼强邻自顿于坚城先未败而后图功先亡害而后徼利进固可以制胜退亦足以自完且邉臣在赏罚之中然后肯尽心力庙廊在功罪之外然后能知权衡若借为倾宰相之阶恐遂至贻国家之祸人心若此政体为何惟白日既照其精诚即青天可征其心事社稷之事为重虽髪肤其可捐邉疆之衅已开在金革而无避忧患忍遗之君父方畧无踰于老成在今塞上之范韩孰若禁中之颇牧崇论宏议决策当如执玉之坚元老大人同心乃有断金之利是谓筹运于帷幄即可战胜于朝廷则四塞之胆常寒而三军之气自倍矣
与敬一长君中秋启【蔡复一】
八公丛桂是王家招隠之山五夜月明偏帝子忘忧之馆此读骚所以入楚而应教在于游梁者也况佩浦生风接兰台之秋爽洞庭观水胜杨子之银涛广殿开樽长筵撤烛度霓裳之曲曼别人间錬蟾杵之丸疑分天上十二楼台在堆瑶之境而三千世界为弄珠之游矣不佞葭渚苍苍感伊人之倍远梁蟾片片恍仙客之可亲敢酌露尊遥供霞帐此生此夜尽教皓魄共圆明月明年何处紫箫相忆
答武官中秋启【蔡复一】
玉帐秋严冰壶夜净鹤应鼗而鸣露挟爽气于青冥龙为剑以摇霜洗寒光于碧海惟桞营月霁缓带有真将军俾桂殿风清卷帘堪娯客子邉声已静于砧杵候宴遥赠于壶觞南吕律中倚蟾蜍而送醉西庚照外立鵰鹗以横空惭无彩笔比照乘之蚌珠愿取金精铸封侯之鹊印
答史心源启【蔡复一】
日下谭兵马曹久聨于伯仲星来作镇鹑次重缔于弟兄寻旧盟以可温遗素书而相忆某官胷吞雁塞手辟龙门韵宇清云人伦归其水镜韬钤黄石材官赖以权衡既壮方叔之猷爰试伏波之畧阵图飞挽一身兼领萧韩控岭襟溪千里平临黔楚比文公之开衡岫旗巻蛮烟歌召伯之纪汉江车随春雨维风贞度则令秩先后之庚揽胜罗竒则山穷大小之酉报国堪歌于棠芾懐人更赠乎梅花鸾影带霞奚啻织襄之采鸿声度雪兼赋受餐之诗某求梦频迷依光忽近读骚宿业时搜车渚之萤囊傍药微躯欲访床砂之鸦井被青飔而觉爽传明月以寄愁文绮合欢故人之心尚尔芷兰共味公子之思何忘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七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七十三
(明)贺复征 编
○奏记一
刘勰曰记者志也谓进巳志也
奏记大将军霍光【汉丙吉】
将军事孝武皇帝受襁褓之属任天下之寄孝昭皇帝早崩亡嗣海内忧惧欲亟闻嗣主发丧之日以大谊立后所立非其人复以大谊废之天下莫不服焉方今社稷宗庙羣生之命在将军之一举窃伏聴于众庶詧其所言诸侯宗室在列位者未有所闻于民间也而遗诏所养武帝曾孙名病已在掖庭外家者吉前使居郡邸时见其幼小至今十八九矣通经术有美材行安而节和愿将军详大议叅以蓍龟岂宜褒显先使入侍令天下昭然知之然后决定大策天下幸甚
奏记霍光【杜延年】
吏纵罪人有常法今更诋吴为不道恐于法深又丞相素亡所守持而为好言于下尽其素行也至擅召中二千石甚亡状延年愚以为丞相久故及先帝用事非有大过不可弃也间者民颇言狱深吏为峻诋今丞相所议又狱事也如是以及丞相恐不合众心群下讙哗庶人私议流言四布延年窃重将军失此名于天下也
奏记王畅【张敞】
五教在寛着之经典汤去三面八方归仁武王入殷先去炮烙之刑高祖鉴秦惟定三章之法孝文皇帝感一缇萦蠲除肉刑卓茂文翁召父之徒皆疾恶严刻务从温厚仁贤之政流闻后世夫明哲之君网漏吞舟之鱼然后三光明于上人物悦于下言之若迂其效甚近登屋伐树将为严烈虽欲惩恶难以闻逺以明府上智之才日月之耀敷仁惠之政则海内改观实有折枝之易而无挟山之难郡为旧都侯甸之国园陵出于章陵三后生于新野士女沾教化黔首仰风流自中兴以来功臣将相继世而隆愚以为恳恳用刑不如行恩孳孳求奸未若礼贤舜举皋陶不仁者逺随会为政晋盗奔秦虞芮入境让心自生化人在徳不在用刑
奏记萧望之【郑朋】
将军体周召之徳秉公绰之质有卞庄之威至乎耳顺之年履折冲之位号至将军诚士之高致也窟穴黎庶莫不欢喜咸曰将军其人也今将军规橅云若管晏而休遂行日昃至周召乃留乎若管晏而休则下走将归延陵之皋修农圃之畴畜鸡种黍竢见二子没齿而已矣如将军昭然度行积思塞邪枉之险蹊宣中庸之常政兴周召之遗业亲日昃之兼聴则下走其庶几愿竭区区底厉锋锷奉万分之一
奏记王凤论冯野王【杜钦】
窃见令曰吏二千石告过长安谒不分别子赐今有司以为予告得归赐告不得是一律两科失省刑之意夫三最予告令也病满三月赐告诏恩也令告则得诏恩则不得失轻重之差又二千石病赐告得归有故事不得去郡亡着令传曰赏疑从子所以广恩劝功也罚疑从去所以慎刑阙难知也今释令与故事而假不敬之法甚违阙疑从去之意即以二千石守千里之地任兵马之重不宜去郡将以制刑为后法者则野王之罪在未着令前也刑赏大信不可不慎
奏记东平王苍【班固】
永平初东平王苍以至戚为骠骑将军辅政开东阁延英雄时固始弱冠奏记说苍曰
将军以周召之徳立乎本朝承休明之策建威灵之号在昔周公今也将军诗书所载未有三此者也传曰必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功固幸得生于清明之世豫在视聴之末私以蝼蚁窃观国政诚美将军拥千载之任蹑先圣之踪体弘懿之姿据高明之势博贯庶事服膺六艺白黑简心求善无厌采择狂夫之言不逆负薪之议窃见幕府新开广延羣俊四方之士颠倒衣裳将军宜详殷唐之举察伊皋之荐令逺近无偏幽隠必达期于总览贤才收集明智为国得人以宁本朝则将军养志和神优游庙堂光名宣于当世遗烈着于无穷窃见故司空掾桓梁宿儒盛名冠徳州里七十从心行不踰矩葢清庙之光辉当世之俊彦也京兆祭酒晋冯结发修身白首无违好古乐道玄黙自守古人之美行时俗所莫及扶风掾李育经明行着教授百人客居杜陵茅室土阶京兆扶风二郡更请徒以家贫数辞病去温故知新论议通明亷清修洁行能纯备虽前世名儒国家所器韦平孔翟无以加焉宜令考绩以参万事京兆督邮郭基孝行着于州里经学称于师门政务之绩有絶异之效如得及明时秉事下僚进有羽翮奋翔之用退有杞梁一介之死凉州从事王雍躬卞严之节文之以术艺凉州冠葢未有宜先雍者也古者周公一举则三方怨曰奚为而后已宜及府开以慰逺方弘农功曹史殷肃达学洽闻才能絶伦诵诗三百奉使专对此六子者皆有殊行絶才徳隆当世如蒙征纳以辅高明此山梁之秋夫子所为叹也昔卞和献宝以离断趾灵均纳忠终于沈身而和氏之璧千载垂光屈子之篇万世归善愿将军隆照微之明信日昃之聴少屈威神咨嗟下问令尘埃之中永无荆山汩罗之恨
奏记大司空王邑【范升】
王莽大司空王邑辟升为议曹史时王莽频发兵役征赋繁兴升乃奏记大司空邑曰
升闻子以人不间于其父母为孝臣以下不非其君上为忠今众人咸称朝圣皆曰公明葢明者无不见圣者无不闻今天下之事昭昭于日月震震于雷霆而朝云不见公云不闻则元元焉所呼天公以为是而不言则过小矣知而从令则过大矣二者于公无可以免宜乎天下归怨于公矣朝以逺者不服为至念升以近者不悦为重忧今动与时戾事与道反驰骛覆车之辙探汤败事之后后出益可怪晩发愈可惧耳方春岁首而动发逺役藜藿不充田荒不耕谷价腾跃斛至数千吏人陷于汤火之中非国家之福也如此则胡貊守闗青徐之冦在于帷帐矣升有一言可以解天下倒悬免元元之急不可书传愿蒙引见极陈所懐
奏记邓隲【龎参】
比年羌冦特因陇右供徭赋役为损日滋官负人责数十亿万今复募发百姓调取谷帛衒卖什物以应吏求外伤羌虏内困征赋遂乃千里转粮逺给武都西郡涂路倾阻难劳百端疾行则钞暴为害迟进则谷食稍损运粮散于旷野牛马死于山泽县官不足輙贷于民民已穷矣将从谁求名救金城而实困三辅三辅既困还复为金城之祸矣参前数言宜弃西域乃为西州士大夫所笑今茍贪不毛之地营恤不使之民暴军伊吾之野以虑三族之外果破凉州祸乱至今夫拓境不宁无益于强多田不耕何救饥敝故善为国者务怀其内不求外利务富其民不贪广土三辅山原旷逺民庶稀疏故县丘城可居者多今宜徙边郡不能自存者入居诸陵田戍故县孤城絶郡以权徙之转运逺费聚而近之徭役烦数休而息之此善之善者也
奏记梁商【霍谞】
将军天覆厚恩愍舅光寃结前者温教许为平议虽未下吏断决其事已蒙神明顾省之聴皇天后土实闻徳音窃独踊跃私自庆幸谞闻春秋之义原情定过赦事诛意故许止虽弑君而不罪赵盾以纵贼而见书此仲尼所以垂王法汉世所宜遵前修也传曰人心不同譬若其面斯盖谓大小窳隆丑美之形至于鼻目众窍毛发之状未有不然者也情之异者刚柔舒急倨敬之间至于趋利避害畏死乐生亦复均也谞与光骨肉义有相隠言其冤滥未必可谅且以人情平论其理光衣冠子孙径路平易位极州郡日望征辟亦无瑕秽纎介之累无故刋定诏书欲以何名就有所疑当求其便安岂有触冒死祸以解细微譬犹疗饥于附子止渇于酖毒未入肠胃已絶咽喉岂可为哉昔东海孝妇见枉不辜幽灵感格天应枯旱光之所坐情既可原守阙连年而终不见理呼嗟紫宫之门泣血两观之下伤和致灾为害滋甚凡事更赦令不应复案夫以罪刑明白尚蒙天恩岂有冤谤无征反不得理是为刑宥正罪戮加诬侵也不偏不党其若是乎明将军徳盛位尊人臣无二言行动天地举厝移阴阳诚能留神沛然晓察必有于公高门之福和气立应天下幸甚
奏记梁商【李固】
春秋褒仪父以开义路贬无骇以闭利门夫义路闭则利门开利门开则义路闭也前孝安皇帝内任伯荣樊丰之属外委周广谢恽之徒开门受赂署用非次天下纷然怨声满道朝廷初立颇存清净未能数年稍复堕损左右党进者日有迁拜守死善道者滞涸穷路而未有改敝立徳之方又即位以来十有余年圣嗣未立羣下继望可令中宫博简嫔媵兼采微贱宜子之人进御至尊顺助天意若有皇子母自乳养无委保妾医巫以致飞燕之祸明将军望尊位显当以天下为忧崇尚谦省垂则万方而新营祠堂费功亿计非以昭明令徳崇示清俭自数年以来灾怪屡见比无雨润而沈阴郁决宫省之内容有阴谋孔子曰智者见变思刑愚者覩怪讳名天道无亲可为祇畏如近者月食既于端门之侧月者大臣之体也夫穷高则危大满则溢月盈则缺日中则移凡此四者自然之数也天地之心福谦忌盛是以贤达功遂身退全名养寿无有怵迫之忧诚令王纲一整道行忠立明公踵伯成之高全不朽之誉岂与此外戚凡辈耽荣好位者同日而论哉固狂夫下愚不达大体窃感古人一饭之报况受顾遇而容不尽乎
又奏记梁商【李固】
今旦闻下太尉王公勅令自实未审其事深浅何如王公束修厉节敦乐艺文不求茍得不为茍行但以坚贞之操违俗失众横为谗佞所构毁众人闻知莫不叹栗夫三公尊重承天象极未有诣理诉寃之义纎微感慨輙引分决是以旧典不有大罪不至重问王公沈静内明不可加以非理卒有他变则朝廷获害贤之名羣臣无救护之节矣昔绛侯得罪袁盎解其过魏尚获戾冯唐诉其冤时君善之列在书传今将军内倚至尊外典国柄言重信着指伪无违宜加表救济王公之艰难语曰善人在患饥不及餐斯其时也
奏记外黄令【申屠蟠】
伏闻大女缑玉为父报雠狱鞠以法不胜感悼已情敢陈所闻昔太原周党感春秋之义辞师复雠当时论者犹高其节况玉女弱息内无同生之谋外无交游之助直推父子之情手刅莫大之雠当时闻之人无勇怯莫不张胆增气轻身重义攘臂高谈称羡其美今闻玉幽执牢槛罪名巳定皆心低意阻惆怅悲叹蟠以玉之节义歴代未有足以感无耻之孙激忍辱之子若其在昔尚当旌闾表墓以显后嗣况事在清听不加以义
奏记梁冀【朱穆】
古之明君必有辅德之臣规諌之官下至器物铭书成败以防遗失故君有正道臣有正路从之如升堂违之如赴壑今明将军地有申伯之尊位为羣公之首一日行善天下归仁终朝为恶四海倾覆顷者官人俱匮加以水虫为害京师诸官费用增多诏书发调或至十倍各言官无见财皆当出民榜掠割剥强令充足公赋既重私敛又深牧守长吏多非德选贪聚无厌遇人如虏或絶命于棰楚之下或自贼于迫切之求又掠夺百姓皆托之尊府遂令将军结怨天下吏人酸毒道路叹嗟昔秦政烦苛百姓土崩陈胜奋臂一呼天下鼎沸而面谀之人犹言安耳讳恶不悛卒至亡灭昔永和之末纪纲少弛颇失人望四五岁耳而财空户散下有离心马免之徒乗敝而起荆扬之间几成大患幸赖顺烈皇后初政清静内外同力仅乃讨定今百姓戚戚困于永和内非仁爱之心可得容忍外非守国之计所宜久安也夫将相大臣均体元首共舆而驰同舟而济舆倾舟覆患实共之岂可以去明即昧履危自安主孤时困而莫之恤乎宜时易宰守非其人者减省第宅园池之费拒絶郡国诸所奉送内以自明外解人惑使挟奸之吏无所依托司察之臣得尽耳目宪度既张逺迩清一则将军身尊事显徳耀无穷天道明察无言不信惟垂省览
奏记刘焉【秦宓】
昔百里蹇叔以耆艾而定策甘罗子竒以童冠而立功故书美黄髪而易称颜渊固知选士用能不拘长幼明矣乃者以来海内察举率多英隽而遗旧齿众论不齐异同相半此乃承平之翔步非乱世之急务也夫欲救危抚乱修已以安人则宜卓荦超伦与时殊趋震惊邻国骇动四方上当天心下合人意天人既和内省不疚虽遭凶乱何忧何惧昔楚叶公好龙神龙下之好伪彻天何况于真今处士任安仁义直道流名四逺如今见察则一州斯服昔汤举伊尹不仁者逺何武贡二龚双名竹帛故贪寻常之髙而忽万仞之崇乐面前之饰而忘天下之誉斯诚往古之所重慎也甫欲凿石索玉剖蚌求珠今乃随和炳然有如皎日复何疑哉诚知昼不操烛日有余光但愚情区区贪陈所见
奏记诣蒋公【晋阮籍】
籍死罪死罪伏惟明公以含一之徳据上台之位羣英翘首俊贤抗足开府之日人人自以为掾属辟书始下下走为首子夏处西河之上而文侯拥篲邹子居黍谷之阴而昭王陪乗夫布衣穷居韦带之士王公大人所以屈体而下之者为道存也籍无邹卜之徳而有其陋猥烦大礼何以当之方将耕于东皋之阳输黍稷之税以避当涂者之路负薪疲病足力不强补吏之日非所克堪乞回谬恩以光清举
奏记诣南徐州新安王【梁江淹】
伏惟明公殿下列誉椒壁飞声冲汉爰求儒雅傍招异人削赤野之玉翦燕山之金至如淹者东国之徒步耳方敛影逃形匡坐编蓬之下遂遭烟露余彩日月末光惟恩知泰变色熏心淹闻齐石既抚无待巴人之唱檀台已构宁俟不才之木淹愚幼乏乡曲之誉长匮芹藻之徳岂宜炫璞郑氏献凤楚门哉愿避职吏缓其召书
奏记宰相【唐刘知几】
仆自策名仕伍待罪朝列三为史臣再入东观竟不能勒成国典贻彼后来者静言思之其不可有五何者古之国史皆出一家未闻藉功于众惟汉东观大集群儒然纂述无主条章靡建由是伯度讶其不实公理以为可焚今史司取士有倍东京人自为荀袁家自为政骏每记一事载一言阁笔相视含毫不断头白可期汗青无日一不可也前汉郡国计书先上太史副上丞相后汉公卿所撰先集公府乃上兰台故史官载事为广今史臣编录惟自询采二史不注起居百家罕通行状即仲尼犹且管窥况中材岂能博物二不可也史局通籍禁门幽居九重所以杜颜面防请谒也今馆中作者如林皆愿长喙无闻齚舌一示褒贬曾未絶口而朝野具知孙盛取嫉权门王隐见雠贵族常人之情不能无畏三不可也古者史氏各有指归故尚书以疏通知远为主春秋以惩恶劝善为先今史官记注类禀监修或谓尚须直辞或谓宜当隠恶十羊九牧其令难行一国三公适从谁在四不可也夫言监者葢总领之义耳宜明立科条审定区域庶人思自免庶可立成今监者不肯指授修者又不遵奉用使争学茍且务相推避坐变炎凉徒延岁月五不可也凡此不可其流实多虽威以刺骨之刑朂以悬金之赏终不能得仆所以屡辞载笔之官愿罢记言之职者正为此耳当今朝号得人国称多士蓬山之下良直差肩芸阁之中英竒接武仆既功亏刻鹄笔未获麟徒殚大官之膳虚索长安之米乞以本职还其旧居多谢简书请避贤路唯明公哀而许之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七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七十四
(明)贺复征 编
○私笺一
刘勰曰笺者表也表识其情也
与窦宪笺【汉崔骃】
主簿崔骃言今旦汉阳太守棱吏卒数十人皆臂鹰牵狗陈于道侧云欲上幕府骃闻传曰禽兽之皮不足以备器用其肉不可以将献养则公不举焉礼公侯非糜兕射且以服猛为民除害因以登临器械也故晋唐叔射兕于徒林以为大甲夫鹰犬所获不过雉兔而有歴险阻之难斯乃细人匹夫之事非王侯大人所为要资也骃幸得充下馆序在众贤后乗是以竭其惓惓敢进一言
与太子笺【魏繁钦】
正月八日壬寅领主簿钦死罪死罪近屡奉笺不足自宣顷诸鼔吹广求异伎时都尉薛访车子年始十四能喉啭引声与笳同音白上呈见果如其言即日故共观试乃知天壤之所生诚有自然之妙物也潜气内转哀音外激大不抗越细不幽散声悲旧笳曲美常均及与黄门鼔吹温胡迭唱迭和喉所发音无不响应曲折沈浮寻变入节自初呈试中间二旬胡欲傲其所不知尚之以一曲巧竭意匮既已不能而此孺子遗声抑扬不可胜穷优游转化余弄未尽暨其清激悲吟杂以怨慕咏北狄之遐征奏胡马之长思凄入肝脾哀感顽艶是时日在西隅凉风拂衽背山临溪流泉东逝同坐仰叹观者俯聴莫不泫泣陨涕悲懐慷慨自左■〈马真〉史妠謇姐名倡能识以来耳目所见佥曰诡异未之闻也窃惟圣体兼爱好竒是以因笺先白委曲伏想御闻必含余欢兾事速讫旋侍光尘寓目阶庭与聴斯调燕喜之乐葢亦无量钦死罪死罪
与刘靖笺【应璩】
入作纳言出临京任富民之术日引月长藩落高峻絶穿窬之心五种别出逺水火之灾农器必具无失时之阙蚕麦有苫备之用无雨湿之虞封符指期无流连之吏鳏寡孤独蒙廪振之实加之以明摘幽微重之以秉宪不挠有司供承王命百里垂拱仰辨虽昔张赵三王之治未足以方也
与曹昭伯笺【应璩】
空城寥廓所闻者悲风所见者鸟雀昔陈司空为邑宰所宰幽闲独坐愁思幸赖游蚁以娱其意以今况之知不虚矣损书及逺若从云坠
与郄鉴笺【庾亮】
昔于芜湖反复谓彼罪虽重而时弊国危且令方岳道胜亦足有所镇压故共隠忍解释陶公自兹及今曾无悛改主上自七八岁以及成人入则在宫人之手出则惟武官小人读书无从受音句顾问未尝遇君子侍臣虽非俊士皆时之良也知古今顾问岂与殿中将军司马督同年而语哉不云当高选侍臣而云高选将军司马督岂合贾生愿人主之美翼以成徳之意乎秦政欲愚其黔首天下犹知其不可况乃欲愚其主哉主之少也不登进贤哲以辅导圣躬春秋既盛宜复子明辟不稽首归政甫居师傅之尊成人之主方受师臣之悖主上知君臣之道不可以然而不得不行殊礼之事万乗之君寄坐上九亢龙之爻有位无人挟震主之威以临制百官百官莫之敢忤是先帝无顾命之臣势屈于骄奸而遵养之也赵贾之徒有无君之心是而可忍孰不可忍且往日之事含容隠忍谓其罪可宥良以时弊国危兵甲不可屡动又冀其当谢往衅惧而修已如顷日之纵是上无所忌下无所惮谓多养无赖足以维持天下公与下官并蒙先朝厚顾荷托付之重大奸不扫何以见先帝于地下愿公深维安国家固社稷之逺算次计公之与下官负荷轻重量其所宜
与陶侃笺【慕容廆】
明公使君毂下振德耀威抚宁方夏劳心文武士马无恙钦高仰止注情弥久王涂险逺隔以燕越每瞻江湄延道遐外天降艰难祸害屡臻旧都不守奄为虏庭使皇舆迁幸假势吴楚大晋启基祚流万世天命未改玄象着明是以义烈之士深懐愤踊猥以功薄受国殊宠上不能扫除羣羯下不能身赴国难仍纵贼臣屡逼京辇王敦倡祸于前苏峻肆毒于后凶暴过于董卓恶逆甚于傕汜普天率土谁不同忿深怪文武之士过荷朝荣不能灭中原之寇刷天下之耻君侯植根江阳发曜荆衡伏叶公之权有包胥之志而令白公伍员殆得极其暴窃为丘明耻之区区楚国子重之徒犹耻君弱羣臣不及先大夫厉已戒众以服陈郑越之种蠡尚能弼佐句践取威黄池况今吴土英贤比肩而不辅翼圣主陵江北伐以义声之直讨逆暴之羯檄命旧都之士招懐存本之人岂不若因风振落顿坂走轮哉且孙氏之初以长沙之众摧破董卓志匡汉室虽中遇寇害雅志不遂原其诚心乃忽身命及权据扬越外伏周张内冯顾陆拒魏赤壁克取襄阳自兹以降世主相袭咸能侵逼徐豫令魏朝旰食不知今之江表为贤儁匿智藏其勇略邪将吕蒙凌统高纵旷世哉况今凶羯虐暴中州人士逼迫势促其颠沛之危甚于累卵假号之强众心所去敌有衅矣易可震荡王郎袁术虽自诈伪皆基浅根微祸不旋踵此皆君侯之所闻见者矣王司徒清虚寡欲善于全已昔曹参亦崇此道着画一之称也庾公居元舅之尊处申伯之任超然高蹈明智之权廆于寇难之际受大晋累世之恩自恨絶域无益圣朝徒系心万里望风懐愤今海内之望足为楚汉轻重者惟在君侯若戮力尽心悉五州之众据兖豫之郊使向义之士倒戈释甲则羯寇必灭国耻必除廆在一方敢不竭命孤军轻进不足使勒畏首畏尾则懐旧之士欲为内应无由自发故也故逺陈写言不尽宣
与韩伯康笺【俞益期】
惟槟榔树最南游之竒观子既非常木亦特异余在交州时度之大者三围髙者九丈余叶聚木端房栖木下华秀房中子结房外其擢穗似黍其缀实似榖其皮似桐而厚其节似竹而穊其中空其外劲其屈如覆虹其伸如缒绳本不大末不小上不倾下不斜调直亭亭千百若一步其林则寥廓庇其荫则萧条信可以长吟可以逺想矣但性不耐霜不得北植必当遐立海南辽然万里不遇长者之目自令人恨深
其二
尝对飞鸟恋土増思寄意谓此鸟其背青其肠赤丹心外露鸣情未达终日归飞飞不十千路有万里何繇归哉
其三
马文渊昔立两铜柱于林邑岸北有遗兵十余家不反居寿冷岸南而对铜柱悉姓马自为昏姻今有二百戸交州以其流寓号曰马流言语饮食尚与华同山川移易铜柱今没在海中正赖此民以识故处也
其四
外国老胡说众香共是一木木花为鸡舌香木节为青木香胶为熏陆根为栴檀叶为藿香心为沈水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七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七十五
(明)贺复征 编
○私笺二
与天公笺【晋刘谧之】
体战身噤脱衣冻坐赖公借袍南越送火
其二
昔申酉之际遭汤旱流烟今子亥之岁值尧水滔天火延烧其庐水突壊其田何小人兮顿偷双船由是行无担石室如磬悬
与天公笺【宋晁道元】
道居在城南接水墟草木幽郁蚊虻所藏茅茨陋宇纔容数床积污累熏体貌萎黄冬则两幅之薄被心有牵黎与敝絮撤以三股之丝綖袷以四升之麤布狭领不掩其巨形促缘不覆其长度伸脚则足出挛卷则脊露
其二
奴曰高安两手并残指如竹筒畏风恶寒小者家生厥名曰饶腹中瘕坚大如饭捎饱食终日不能作劳借一小儿伧公吴母近因冬节暂诣其舅狗咬一胫肉落如手挛筋彻骨跂而不愈长婢来成左目失明动则入井已死复生次婢良信有桓公司马之■〈疒尔〉行步虽旷了无前进隠疾难明辞不尽韵小婢从成南方之奚形如惊麞言语偻■〈亻离〉声音骇人惟堪駈鸡它无所役遣诣阿嵇复被狗咋困熟如泥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七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七十六
(明)贺复征 编
○简一
刘勰曰简者畧也言陈其大畧也 复征曰简竹板也古者执简记事故单执一札亦谓之简后人以事情反复非简可尽乃直名曰书也
与人手简【晋王羲之】
吾前柬粗足作佳观吾为逸民之懐久矣足下何以方复及此似梦中语邪无缘言面为叹书何能悉
其二
去夏得足下致卭竹杖皆至此士人多有尊老者皆即分布令知足下远惠之至【二帖文体明辨题曰与人手简入简类中想自有见故仍之】
简沈驎士【梁沈约】
独往之业虽闻前载高尘逸轨罕或共时未尝不拊袠兴懐望古遐瞩尊贤拔俗遥然沈冥自逺幽贞之操义高篆策虽蒋诩不窥城市郑真名动京师何逺之有名山既乡内所丰清川亦坐卧可对不出户庭而与禽鸟齐美哉约少不自涯早爱虫鸟逐食推迁未谐宿愿兾幽期可托克全素履与尊弋钓泉皋以慰闲暮则生平之心于此遂矣
与吕晦叔苐二简【宋司马光】
介甫文章节义过人处甚多但性不晓事而喜遂非致忠直疏逺谗佞辐辏败壊百度以至于此今方矫其失革其弊不幸介甫谢世反复之徒必诋毁百端光意以谓朝廷特宜优加厚礼以振起浮薄之风茍有所得輙以上闻不识晦叔以为何如更不烦答以笔札扆前力言则全仗晦叔也
与王介甫简【欧阳修】
某再拜相别忽焉遂见新岁中间尝得一附书其如忽遽不尽鄙懐于今犹以为恨虽然遂使不忽遽区区之懐亦不能尽也贤弟来得相见备审动止即日春寒奉太夫人万福喜慰无限贤者不能留之朝衰病者不得放去皆失其分归咎何所某自新春来目益昏耳亦不聪大惧难久于笔砚平生所懐有所未毕遂恐为庸人以死尔其它细故不足道惟奉亲自爱
回苏子瞻简【王安石】
某启承诲谕累幅知尚盘桓江北俯仰踰月岂胜感怅得秦君诗手不能舍叶致远适见亦以为清新妩丽与鲍谢似之不知公意如何余巻正冒眩尚妨细读尝鼎一脔旨可知也公竒秦君数口之不置吾又获诗手之不舍然闻秦君尝学至言妙道无乃笑我与公嗜好过乎未相见跋踄自爱书不尽悉
答李文叔为兄立谥简【张耒】
耒顿首昨日辱示尊兄墓铭即当书纳而蒙问以所未安既有所疑不敢黙也为兄作谥固善但古者贱不诔贵幼不诔长诔与谥一道也自下议上不顺又以尊临卑则公议不得尽伸俾无以尽善恶之实况于骨肉宗族而可以相为立谥耶古之私谥者甚多如王通死门人私谥文中孟郊死韩愈张籍谥以贞曜然后读通所著书续经其狂诞野陋乃可为学者发笑郊以饿士偶工于诗耳世之言通与郊之实不过如此文中贞曜竟何补哉古者生无爵死无谥孔孟颜闵不闻有谥虽其门人朋友尊爱之如此亦不敢为作谥此数君子后世岂以无谥而遂不传哉繇是观之谥不能使欺者传无谥不能使实者没贤兄之懿人实闻之其不至公卿而死不得使有司显议而公谥之其为不幸无可言者但其徳美之实茍不可泯灭自应传世而今乃兄弟生徒为之易名则失薄俗之喜以嫌处物者久矣孰肯为弟不私其兄哉既嫌于私则闻者不信不信则并与其实而败之矣所为爱之正以害之也愿更审度此一节其它尚有一二事容面论之蜡纸且留此俟改定即当下笔僭易死罪
简李汝弼侍御【明马中锡】
谢病以来孟湾旧业外置得薄田二三顷见有茅屋数间前后杂树数百株别号东田以此入首夏赍酒时往择繁阴席地以坐与一二客小杯徐酌商晴较雨兴阑饮犊卫流聴莺官栁放浪移时寻复旧所再呼余沥尽欢乃罢不取衣冠文字之辈往往皆村翁社友此无拘束彼无计较日夕巾车而归矮床凹枕■〈鼻勾〉■〈鼻勾〉美睡无趂朝之累坐衙之扰日将三丈始起科头未及理髪而酒伴已候门矣衰迟之年何幸得此回视宦途职务勤劬不遑寝食得失荣辱祸福之几当必有辨之者不敢多赘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七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二百七十七
(明)贺复征 编
○帖一
贺复征曰按说文曰帖者帛书署也又广韵曰劵帖也选举志明经试帖尚书故实王逸少有与蜀郡守求来禽青李樱桃日给滕子帖则称帖从来旧矣今于阁帖中前有题致某某者仍入尺牍失题如月仪栖闷之类选十余则以备一体
月仪帖【晋索靖】
山川路限不能翻飞登彼崇丘逍遥长望延伫莫及思积情疲不胜眷然之感裁复具书不悉
栖闷帖【谢安】
每念君一旦知穷烦寃号慕触耳悲踊寻绎荼毒岂可为心奈何奈何临书栖闷
破羌帖【王羲之】
知虞帅云桓公以至洛即摧破羌贼破羌重命想必擒之王略始及旧都使人悲慨深此公威略实着自当求之于古真可以战使人叹息知仁祖小差此慰可言适范生书如其语无异故须后问为定今以书示君
安西帖【王羲之】
一昨得安西六日书无他无所知说故不复付送譲都督表亦复常言耳
进镇帖【王羲之】
稚恭遂进镇东西齐举想克定有期也【稚恭庾安西字也 黄伯思云按庾翼镇荆州以石虎衰暴屡表请北伐康帝及朝士皆遣使譬止孙绰辈亦致书谏之则逸少所见之表殆亦论北伐事也翼之此举朝论弗以为然故逸少以为常言及闻其迁襄阳乃云克定有期则始虽同众议而终以为当亦犹赵充国之计■〈罒干〉羌初是之者十三中十五最后十八有诏诘前言不便者皆顿首服无足怪也然翼有志无年徒奋十倍之气而蔑一统之功此志士所为嗟嘅也 二帖散见今遂为一此帖有闗于江左国事不徒笔语之工而已昔人谓子美为诗史若右军此帖谓之字史亦可也】
盐井帖【王羲之】
彼盐井火井皆有不足下目见不为欲广异闻具示
去冬帖【王羲之】
去冬在东鄮因还便白笺伏想至自顷公私无信使故不复承动静至于咏徳之深无日有坠省告荷眷顾之至寻领三四但有悲慨民年以西夕而衰疾日甚自咨无复蹔展语平生理也以此忘情将无其人何以复言惟愿珍重为时笔絶情塞
辞举帖【王羲之】
前得君书即有反想至也谓君前书是戏言耳亦或谓君当举不失亲在安石耳省君今示颇知如何老仆之懐谓君体之方复斯言愧诚心之不着若仆世懐之不尽前者自当端坐视时直方其道不因放恕之会奉身而退又为年几何而逝者相寻此最所懐之重者药石之资如有一方欲尽颐养过此以往未之敢闻言尽于今也
成都帖【王羲之】
往在都见诸葛颙曽具问蜀中事云成都城池门屋楼观皆是秦时司马错所修令人逺想慨然
清晏帖【王羲之】
知彼清晏岁丰又所使有丰乡故是名处且山川形势乃尔何可以不游目
石脾帖【王羲之】
石脾入水即干出水便湿独活有风不动无风独揺天下物理岂可以意求唯上圣乃能穷理
荀葛帖【王羲之】
羲之死罪荀葛各一国佐命宗臣观其辙迹实竒士也然荀获讥于忧卒意长恨恨谓其弘济之心宜被大道诸葛经国达治无间然处事而无玷累获全名于数代至于建鼎足之势未能忘已所谓命世大才以天下为心者容得尔乎前试论意久欲呈多疾愦愦遂忘致今送愿因暇日可试垂省大期贤达兴废之道不审谓粗得阡陌不
七十帖【王羲之】
足下今年政七十耶知体气常佳此大庆也想复懃加頥养吾年垂耳顺推之人理得尔以为厚幸但恐前路转欲逼耳以尔要欲一游目汶领非复常言足下但当保护以俟此期勿谓虚言得果此缘一段竒事也
奉橘帖【王羲之】
奉橘三百枚霜未降不可多得
采菊帖【王羲之】
不审复何以永日多少看未九日当采菊不至日欲共行也但不知当晴不耳
送梨帖【王羲之】
今送梨三百颗晩雪殊不能佳言叙卒何期但有长叹
青李帖【王羲之】
青李来禽樱桃日给藤子皆囊盛为佳函封多不生足下所疏云此菓佳可为致子当种之此种彼胡桃皆生也吾笃喜种菓今在田里唯以此为事故逺及足下致此大惠也
秋月帖【王羲之】
七月一日羲之白忽然秋月但有感叹信反得去月七日书知足下故羸疾而触暑逺渉忧卿不可言吾故羸乏力不具
羣从帖【王羲之】
羣从雕落将尽余年几何而祸福至此举目摧丧不能自喻且和方左右时务公私所赖一旦长逝相为痛惜岂唯骨肉之情言及摧惋永往奈何
小差帖【王羲之】
顷小差欲极游目之娱而吏卒守之可叹东阳花果自小可何日得卿诸人
御世帖【王羲之】
古之御世者乃志小天下今封域区区一方任耳而恒忧不治为时耻之
辞郡帖【王羲之】
笃不喜见客笃不堪烦事此自死不可化而人理所重如此都郡江东所聚自非复弱干所堪足下未知之耳
镜湖帖【王献之】
镜湖澄澈清流泻注山川之美使人应接不暇
辞中令帖【王献之】
外出谓公私可安耳勲赏既凑亦已息望但使明公不遗有会不忘亦何忧便餧耶民志不慕髙情不忘荣恳恳祈诉惟愿离今任耳余无所择王懐祖先辈名流作此职可谓佥允桓宣武窥尚书门犹言此中无人固知当之未易也
答渭厓霍公小帖【明吕柟】
生平日以公为正人也今此疏如此可谓阿私所好不知人之甚矣圣主聪明睿智足以追复尧舜乃公所敛祭二人掩蔽行私引进匪人至今令黄河以南大江以北僵尸数千里卖子女不直百数钱危乱至此公宠信重臣不能上告圣主乃欲党一亡奸归炎凉于乡里良民此何故也然则一二千年百姓无告受害非公而谁公多学有志一变而为正人有何不可
重过崇国寺帖【袁宏道】
昨日与诸友看花复至崇国寺见井床半落葡桃枝仅存其半老干略已伐尽向来红衫老僧寂寞影堂中尘灰满面而一二沙弥皆已老几不识刘郎吾犹昔人人非昔也此地何异黄公垆今日视此邈若山河此情千古同之谚曰老人好述逺事夫老人阅歴多触目生感自无暇及近事尊兄见此帖便知弟老态可掬也
保母帖【王献之】
琅琊王献之保母姓李名意如广汉人也在母家志行髙秀归王氏柔顺恭懃善属文能草书解释老旨趣年七十兴宁三年岁在乙丑二月六日无疾而终仲冬季望塟会稽山阴之黄阏冈下殉以曲水小砚交螭方壶树双松于墓上立贞石而志之悲夫后八百余载知献之保母宫于兹土者尚勿毁焉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七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二百七十八
(明)贺复征 编
○私状一
刘勰曰状者貌也陈列事情如人之貌昭然可见也分古体今体二种
贺徐州张仆射白兔状【唐韩愈】
伏闻今月五日营田巡官陈从政献瑞兔毛质皦白天驯其心其始实得之符离安阜屯屯之役夫朝行遇之迫之弗逸人立而拱窃惟休咎之兆天所以启觉于下依类托喻事之纎悉不可图验非睿智博通孰克究明愈虽不敏请试辨之兔阴类也又窟居狡而伏逆象也今白其色絶其羣也驯其心化徳也人立而拱非禽兽之事革而从人且服罪也得之符离符离实戎国名又附丽也不在农夫之田而在军田武徳行也不战而来之之道也有安阜之嘉名焉伏惟阁下股肱帝室藩垣天下四方其有逆乱之臣未血斧锧之属畏威崩析归我乎哉其事兆矣是宜具迹表闻以承答天意小子不惠猥以文句微识蒙念睹兹盛美焉敢避不让之责而黙黙耶愈再拜奉状以闻
皇帝即位降赦贺观察使状【韩愈】
二月五日恩赦今月二十四日卯时到州当时集百官僧道百姓宣示讫圣上以继明之初垂惟新之泽曲成不遗于万物大赉遂延于四海寰宇斯泰品类皆苏渥恩普沾逺近同庆愈以藩条有制拜贺无由不胜欣忭之至谨差萍乡县丞李某奉状以闻
贺分淄青诸州为三道节度状【柳宗元】
右某伏见某月日制分淄青诸州为三道节度都团练观察等使者害气尽除和风溥畅裂壤既分其形胜经野必正其提封河济异宜海岱殊服八命作牧无闻威福之原十国为连已肃澄清之政鼠无夜动鸮变好音惠泽岂俟于崇朝仁化宁期于必世遂使琅琊即墨田生无虑其异谋聊摄姑尤晏子但闻其善祝恭以相公谟参禹绩制出萧规光辅圣神永康黎献某获逢开泰忝守方隅抃跃之诚倍百恒品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七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二百七十九
(明)贺复征 编
○私疏一
刘勰曰疏者布也布置物类撮题近意故小劵短书号为疏也今分古体今体二种
与父恭疏【魏张就】
大人率厉炖煌忠义显然岂以就在困厄之中而替之哉昔乐羊食子李通覆家经国之臣宁懐妻孥耶今大军垂至但当促兵以犄之耳愿不以下流之爱使就有恨于黄壤也【炖煌太守马艾卒功曹张恭遣子就诣太祖请太守时酒泉黄华张掖张进各据其郡欲与恭艾并势就至酒泉为华所拘执刼以白刅就终不回私与恭疏恭即攻华华恐诣金城苏则降就竟平安】
与子俨等疏【晋陶潜】
告俨俟份佚佟天地赋命生必有死自古圣贤谁能独免子夏有言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四科之人亲受音旨发斯谈者将非穷达不可妄求寿夭永无外请故耶吾年过五十少而穷苦每以家敝东西游走性刚才拙与物多忤自量为已必贻俗患僶俛辞世使汝等幼而饥寒余尝感孺仲贤妻之言败絮自拥何惭儿子此既一事矣但恨邻靡二仲室无莱妇抱兹苦心良独内愧少学琴书偶爱闲静开卷有得便欣然忘食见树木交荫时鸟变声亦复欢然有喜常言五六月中北窓下卧遇凉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意浅识罕谓斯言可保日月遂徃机巧遂疎缅懐在昔渺然如何病患以来渐就衰损亲旧不遗每以药石见救自恐大分将有限也汝辈稚小家贫每役柴水之劳何时可免念之在心若何可言然汝等虽不同生当思四海皆兄弟之义鲍叔管仲分财无猜归生伍举班荆道旧遂能以败为成因丧立功他人尚尔况同父之人哉颍川韩元长汉末名士身处卿佐七十而终兄弟同居至于没齿济北汜稚春晋时操行人也七世同财家人无怨色诗曰髙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汝其慎哉吾复何言
遗族子凯疏【陈谢贞】
吾少罹酷罚十四倾外荫十六锺太清之祸流离絶国二十余载号天蹐地遂同有感得还侍奉守先人坟墓于吾之分足矣不悟朝廷采拾空薄累致清阶纵其陨絶无所酬报今在忧棘晷满将尽敛手而归何所多念气絶之后若直弃之草野依僧家尸陁林法是吾所愿正恐过为独异耳可将薄板周身载以灵车覆以苇茨坎山而埋之又吾终尠兄弟无他子孙靖年幼小未娴人事但可三月施小床设香水尽卿兄弟相厚之情即除之无益之事勿为也
上百里昌言疏【唐王勃】
勃言乡人奉五月一日诲子弟各陈百里之术宣于政者承命惶灼伏増悲悚勃闻古人有言明君不能畜无用之臣慈父不能爱无用之子何则以其无益于国而累于家也呜呼如勃尚何言哉辱亲可谓深矣诚宜灰身粉骨以谢君父复何面目以谈天下之事哉所以迟回忍耻而已者徒以虚死不如立节茍殒不如成名悔过倘存于己为仁不假于物是以孟明不屑三奔之谊而罢匡秦之心冯异不羞一败之失而摧辅汉之气故其志卒行也其功卒就也此言虽小可以喻大此勃所以懐既往而不咎指将来而骏奔割万恨于生涯进一篑于平地者今大人上延国谴逺宰边邑出三江而浮五湖越东瓯而度南海嗟乎此皆勃之罪也无所逃于天地之间矣然勃尝闻之大易曰人之所助者信也天之所助者顺也是以君子不以否屈而易方故屈而终泰忠臣不以固穷而丧志故穷而必亨今交趾虽逺还珠者尝用之矣书不云乎弗虑胡获弗为胡成不胜愤激之至谨上百里昌言一部列为十八篇分为上下卷庶谒私款少俾公政追思罪戾若投氷谷谨奉言疏不备勃再拜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七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二百八十
(明)贺复征 编
○私令一
刘勰曰令者命也王祥训子孙遗令李暠戒诸子手令是也
训子孙遗令【晋王祥】
夫生之有死自然之理吾年八十有五启手何恨不有遗言使尔无述吾生值季末登庸歴试无毗佐之勲没无以报气絶但洗手足不须沐浴勿纒尸皆澣故衣随时所服所赐山玄玉佩卫氏玉玦绶笥皆勿以敛西芒上土自坚贞勿用甓石勿起坟垄穿深二丈椁取容棺勿作前堂布几筵置书箱镜奁之具棺前但可施床榻而已糒脯各一盘玄酒一杯为朝夕奠家人大小不须送丧大小祥乃设特牲无违余命髙柴泣血三年夫子谓之愚闵子除丧出见援琴切切而哀仲尼谓之孝故哭泣之哀日月降杀饮食之宜自有制度夫言行可覆信之至也推贤引过徳之至也扬名显亲孝之至也兄弟怡怡宗族欣欣悌之至也临财莫过乎让此五者立身之本颜子所以为命未之思也夫何逺之有
遗令【杜预】
古不合塟明于终始之理同于无有也中古圣人改而合之葢以别合无在更缘生以示教也自此以来大人君子或合或否未能知生焉能知死故各以已意所欲也吾往为台郎常以公事使过宻县之邢山山上有冡问耕父云是郑大夫祭仲或云子产之冢也遂率从者祭而观焉其造冢居山之顶四望周达连山体南北之正而邪东北向新郑城意不忘本也其隧道唯塞其后而空其前不填之示藏无珍寳不取于重深也山多美石不用必集洧水自然之石以为冢藏贵不劳功巧而此石不入世用也君子尚其有情小人无利可动歴千载无毁俭之至也吾去春入朝因郭氏丧亡缘陪陵旧义自表营洛阳城东首阳之南为将来兆域而所得地中有小山上无旧塜其髙显虽未足比邢山然东奉二陵西瞻宫阙南观伊洛北望夷齐旷然逺览情之所安也故遂表树开道为一定之制至时皆用洛水圆石开隧道南向仪制取法于郑大夫欲以俭自完耳棺器小敛之事皆当称此
文章辨体彚选卷二百八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八十一
(明)贺复征 编
○序一【以下经类】
吴讷曰尔雅云序绪也序之体始于诗之大序首言六义次言风雅之变又次言二南王化之自其言次第有序故谓之序也东莱云凡序文籍当序作者之意如赠送燕集等作又当随事以序其实也大抵序事之文以次第其语善序事理为上近世应用惟赠送为盛当须取法昌黎诸作庻为有得古人赠言之义而无枉已徇人之失也徐师曾曰序亦作叙言其次第有序若丝之绪也又谓之大序则对小序而言也其为体有二一曰议论二曰叙事宋真氏常分列于正宗之编其序事又有正变二体至唐栁氏又有序畧之名则其体稍变而其文益简矣 复征曰序东西墙也文而曰序谓条次述作之意若墙之有序也又曰宋真氏文章正宗分议论序事二体今叙目曰经曰史曰文曰籍曰骚赋曰诗集曰文集曰试録曰时艺曰词曲曰自序曰传赞曰艺巧曰谱系曰名字曰社会曰游宴曰赠送曰颂美曰庆贺曰寿祝又有排体律体变体诸体种种不同而一体之中有序事有议论一篇之中有忽而叙事忽而议论苐在阅者分别读之可尔
毛诗序【周卜商】
关雎后妃之徳也风之始也所以风化天下而正夫妇也故用之乡人焉用之邦国焉风风也教也风以动之教以化之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情发于声声成文谓之音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故正得失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故诗有六义焉一曰风二曰赋三曰比四曰兴五曰雅六曰颂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主文而谲谏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自戒故曰风至于王道衰礼义废政教失国异政家殊俗而变风变雅作矣国史明乎得失之迹伤人伦之废哀刑政之苛吟咏情性以风其上达于事变而懐其旧俗者也故变风发乎情止乎礼义发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礼义先王之泽也是以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谓之风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风谓之雅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废兴也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颂者美盛徳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是谓四始诗之至也然则闗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风故系之周公南言化自北而南也鹊巢驺虞之徳诸侯之风也先王之所以教故系之召公周南名南正始之道王化之基是以闗雎乐得淑女以配君子忧在进贤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贤才而无伤善之心焉是闗雎之义也
尚书序【汉孔安国】
古者伏羲氏之王天下也始画八卦造书契以代结绳之政由是文籍生焉伏羲神农黄帝之书谓之三坟言大道也少昊颛顼髙辛唐虞之书谓之五典言常道也至于夏商周之书虽设敎不伦雅诰奥义其归一揆是故歴代寳之以为大训八卦之说谓之八索求其义也九州岛之志谓之九丘丘聚也言九州岛所有土地所生风气所宜皆聚此书也春秋左氏传曰楚左史倚相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即谓上世帝王遗书也先君孔子生于周末覩史籍之烦文惧览之者不一遂乃定礼乐明旧章删诗为三百篇约史记而修春秋赞易道以黜八索述职方以除九丘讨论坟典断自唐虞以下迄于周芟夷烦乱剪截浮辞举其宏纲撮其机要足以垂世立教典谟训诰誓命之文凡百篇所以恢弘至道示人主以轨范也帝王之制坦然明白可举而行三千之徒并受其义及秦始皇灭先代典籍焚书坑儒天下学士逃难解散我先人用蔵其家书于屋壁汉室龙兴开设学校旁求儒雅以阐大猷济南伏生年过九十失其本经口以传授裁二十余篇以其上古之书谓之尚书百篇之义世莫得闻至鲁共王好治宫室壊孔子旧宅以广其居于壁中得先人所藏古文虞夏商周之书及传论语孝经皆蝌蚪文字王又升孔子堂闻金石丝竹之音乃不壊宅悉以书还孔氏蝌蚪书废已久时人无能知者以所闻伏生之书考论文义定其可知者为隶古定更以竹简写之增多伏生二十五篇伏生又以舜典合于尧典益稷合于皋陶谟盘庚三篇合为一康王之诰合于顾命复出此篇并序凡五十九篇为四十六巻其余错乱摩灭弗可复知悉送上官藏之书府以待能者承诏为五十九篇作传于是遂研精覃思博考经籍采摭羣言以立训传约文申义敷畅厥旨庻几有补于将来书序序所以为作者之意昭然义见宜相附近故引之各冠其篇首定五十八篇既毕会国有巫蛊事经籍道息用不复以闻传之子孙以贻后世若好古博雅君子与我同志亦所不隠也
春秋左氏传序【晋杜预】
春秋者鲁史记之名也记事者以事系日以日系月以月系时以时系年所以纪逺近别异同也故史之所记必表年以首事年有四时故错举以为所记之名也周礼有史官掌邦国四方之事达四方之志诸侯亦各有国史大事书之于策小事简牍而已孟子曰楚谓之梼杌晋谓之乗而鲁谓之春秋其实一也韩宣子适鲁见易象与鲁春秋曰周礼尽在鲁矣吾今乃知周公之徳与周之所以王韩子所见盖周之旧典礼经也周徳既衰官失其守上之人不能使春秋昭明赴告策书诸所记注多违旧章仲尼因鲁史策书成文考其真伪而志其典礼上以遵周公之遗志下以明将来之法其教之所存文之所害则刋而正之以示劝戒其余则皆即用旧史史有文质辞有详畧不必改也故传曰其善志又曰非圣人孰能修之盖周公之志仲尼従而明之左丘明受经于仲尼以为经者不刋之书也故传或先经以始事或后经以终义或依经以辨理或错经以合异随义而发其例之所重旧史遗文畧不尽举非圣人所修之要故也身为国史躬览载籍必广记而备言之其文缓其旨逺将令学者原始要终寻其枝叶究其所穷优而柔之使自求之餍而饫之使自趋之若江海之浸膏泽之润涣然冰释怡然理顺然后为得也其发凡以言例皆经国之常制周公之垂法史书之旧章仲尼従而修之以成一经之通体其微显阐幽裁成义类者皆据旧例而发义指行事以正褒贬诸称书不书先书故书不言不称书曰之类皆所以起新旧发大义谓之变例然亦有史所不书即以为义者此盖春秋新意故传不言凡曲而畅之也其经无义例因行事而言则传直言其归趣而已非例也故发传之体有三而为例之情有五一曰微而显文见于此而义起于彼称族尊君命舎族尊夫人梁亡城縁陵之类是也二曰志而晦约言示制推以知例参会不地与谋曰及之类是也三曰婉而成章曲従义训以示大顺诸所讳辟璧假许田之类是也四曰尽而不污直书其事具文见意丹楹刻桷天王求车齐侯献捷之类是也五曰惩恶而劝善求名而亡欲盖而章书齐豹盗三叛人名之类是也推此五体以寻经传触类而长之附于二百四十二年行事王道之正人伦之纪备矣或曰春秋以错文见义若此所论则经当有事同文异而无其义也先儒所传皆不其然荅曰春秋虽以一字为褒贬然皆须数句以成言非如八卦之爻可错综为六十四也固当依传以为断古今言左氏春秋者多矣今其遗文可见者十数家大体转相祖述进不成为错综经文以尽其变退不守丘明之传于丘明之传有所不通皆没而不说而更肤引公羊糓梁适足自乱预今所以为异专修丘明之传以释经经之条贯必出于传传之义例总归诸凡推变例以正褒贬简二传而去异端盖丘明之志也其有疑错则备论而阙之以俟后贤然刘子骏创通大义贾景伯父子许惠卿皆先儒之美者也末有颕子严者虽浅近亦复名家故特举刘贾许颕之违以见同异分经之年与传之年相附比其义类各随而解之名曰经传集解又别集诸例及地名谱第歴数相与为部凡四十部十五巻皆显其异同従而释之名曰释例将令学者观其所聚异同之说释例详之也或曰春秋之作左传及糓梁无明文说者以为自卫反鲁修春秋立素王丘明为素臣言公羊者亦云黜周而王鲁危行言孙以避当时之害故微其文隠其义公羊经止获麟而左氏经终孔丘卒敢问所安荅曰异乎余所闻仲尼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此制作之本意也叹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盖伤时王之政也麟凤五灵王者之嘉瑞也今麟出非其时虚其应而失其归此圣人所为感也絶笔于获麟之一句者所感而起固所以为终也曰然则春秋何始于鲁隠公荅曰周平王东周之始王也隠公让国之贤君也考乎其时则相接言乎其位则列国本乎其始则周公之祚胤也若平王能祈天永命绍开中兴隠公能弘宣祖业光启王室则西周之美可寻文武之迹不坠是故因其厯数附其行事采周之旧以会成王义垂法将来所书之王即平王也所用之厯则周正也所称之公即鲁隠也安在其黜周而王鲁乎子曰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此其义也若夫制作之文所以彰往考来情见乎辞言髙则旨逺辞约则义微此理之常非隠之也圣人包周身之防既作之后方复隠讳以避患非所闻也子路欲使门人为臣孔子以为欺天而云仲尼素王丘明素臣又非通论也先儒以为制作三年文成致麟既已妖妄又引经以至仲尼卒亦又近诬据公羊经止获麟而左氏小邾射不在三叛之数故余以为感麟而作作起获麟则文止于所起为得其实至于反袂拭面称吾道穷亦无取焉
尔雅序【郭璞】
夫尔雅者所以通诂训之指归叙诗人之兴咏总絶代之离词辨同实而殊号者也诚九流之津涉六艺之钤键学览者之潭奥摛翰者之华苑也若乃可以博物不惑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者莫近于尔雅尔雅者盖兴于中古隆于汉氏豹鼠既辩其业亦显英儒赡闻之士洪笔丽藻之客靡不钦玩耽味为之义训璞不揆梼昧少而习焉沈研鑚极二九载矣虽注者十余然犹未详备并多纷谬有所漏畧是以复缀集异闻会粹旧说考方国之语采謡俗之志错综樊孙博闗羣言剟其瑕砾搴其萧稂事有隠滞援据征之其所易了阙而不论别为音图用袪未寤辄复拥篲清道企望尘躅者以将来君子为亦有涉乎此也
谷梁传序【范宁】
昔周道衰陵干纲絶纽礼壊乐崩彝伦攸斁弑逆簒盗者国有淫縦破义者比肩是以妖灾因衅而作民俗染化而迁阴阳为之愆度七曜为之盈缩川岳为之崩竭鬼神为之疵厉故父子之恩缺则小弁之刺作君臣之礼废则桑扈之讽兴夫妇之道絶则谷风之篇奏骨月之亲离则角弓之怨彰君子之路塞则白驹之诗赋天垂象见吉凶圣作训纪成败欲人君戒慎厥行增修徳政盖诲尔谆谆听我藐藐履霜坚冰所繇者渐四夷交侵华戎同贯幽王以暴虐见祸平王以微弱东迁征伐不繇天子之命号令出自权臣之门故两观表而臣礼亡朱干设而君权丧下陵上替僣逼理极天下荡荡王道尽矣孔子观沧海之横流乃喟然而叹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言文王之道丧兴之者在已于是就太师而正雅颂因鲁史而修春秋列离黍于国风齐王徳于邦君所以明其不能复雅政化不足以被羣后也于时则接乎隠公故因兹以托始该二仪之化育赞人道之幽变举得失以彰黜陟明成败以着劝诫拯頺纲以继三五鼓芳风以扇游尘一字之褒宠踰华衮之赠片言之贬辱过市朝之挞徳之所助虽贱必伸义之所抑虽贵必屈故附势匿非者无所逃其罪潜徳独运者无所隠其名信不易之宏轨百王之通典也先王之道既弘麟感化而来应因事备而终篇故絶笔于斯年成天下之事业定天下之邪正莫善于春秋春秋之传有三而为经之旨一臧否不同褒贬殊致盖九流分而微言隠异端作而大义乖左氏以鬻拳兵谏为爱君文公纳币为用礼榖梁以卫辄拒父为尊祖庄公不纳子纠为内恶公羊以祭仲废君为行权妾母称夫人为合正以兵谏为爱君是人主可得而胁也以纳币为用礼是居丧可得而婚也以拒父为尊祖是为子可得而叛也以不纳子纠为内恶是仇雠可得而容也以废君为行权是神器可得而窥也以妾母为夫人是嫡庻可得而齐也若此之类伤教害义不可强通者也凡传以通经为主经以必当为理夫至当无二而三传殊说庸得不弃其所滞择善而従乎既不俱当则固容俱失若至言幽絶择善靡従庸得不并舎以求宗据理以通经乎虽我之所是理未全当安可以得当之难而自絶于希通哉而汉兴以来瓌望硕儒各信所习是非纷错凖裁靡定故有父子异同之论石渠分争之说废兴繇于好恶盛衰继之辨讷斯盖非通方之至理诚君子之所叹息也左氏豓而富其夫也诬榖梁清而婉其失也短公羊辩而裁其失也俗若能富而不诬清而不短裁而不俗则深于其道者也故君子之于春秋没身而已矣升平之末岁次大梁先君北蕃回轸顿驾于吴乃帅门生故吏我兄弟子侄研讲六籍次及三传左氏则有服杜之注公羊则有何严之训释谷梁传者虽近十家皆肤浅末学不经师匠辞理典据既无可观又引左氏公羊以解此传文义违反斯害也已于是乃商畧名例敷陈疑滞博示诸儒同异之说昊天不吊大山其頺匍匐墓次死亡无日日月逾迈跂及视息乃与二三学士及诸弟子各记所识并言其意业未及终严霜夏坠従弟雕落二子冺没天实丧予何痛如之今撰诸子之言各记其姓名名曰春秋谷梁传集解
三传指要序【唐刘轲】
先儒以春秋之有三传若天之有三光然然则春秋盖圣人之文乎圣人之文天也天其少变乎故诗有变风易有变体春秋有变例变之为义也非介然温习之所至赜乎其粹者也轲尝病先儒各固所习互相矛楯学者凖裁无所岂先圣后经以辟后生者邪抑守文持论败溃失据者之过邪次又病今之学者涉流而迷源舍经以习传摭直言而不知其所以言此所谓去经纬而従组缋者矣既传生于经亦所以纬于经也三家者盖同门而异户庸得不要其终以会其归乎愚诚颛蒙敢会三家必当之言列于经下撰成十五巻目之曰三传指要冀始涉者开巻有以见圣贤之心焉俾左氏富而不诬公羊裁而不俗谷梁清而不短幸是非殆乎息矣庻儒道君子有以相期于孔氏之门
龙图序【宋陈抟】
且夫龙马始负图出于羲皇之代在太古之先也今存已合之位或疑之况更陈其未合之数耶然则何以知之荅曰于仲尼三陈九卦之义探其旨所以知之也况夫天之垂象的如贯珠少有差则不成次序矣故自一至于盈万皆累累然如系之于缕也且夫龙图本合则圣人不得见其象所以天意先未合而形其象圣人观象而明其用是龙图者天散而示之伏羲合而用之仲尼黙而形之始龙图之未合也惟五十五数上二十五天数也中贯三五九外包之十五尽天三天五天九并十五之用后形一六旡位又显二十四之为用也兹所谓天垂象矣下三十地数也亦分五位皆明五之用也十分而为六形坤之象焉六分而几四象地六不配在上则一不用形二十四在下则六不用亦形二十四后既合也天一居上为道之宗地六居下为气之本天三干地二地四为之用三若在阳则避孤阴在阴则避寡阳大矣哉龙图之变岐分万涂今畧述其梗槩焉
中庸章句序【朱熹】
中庸何为而作也子思子忧道学之失其传而作也盖自上古圣神继天立极而道统之传有自来矣其见于今则允执厥中者尧之所以授舜也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者舜之所以授禹也尧之一言至矣尽矣而舜复益之以三言者则所以明夫尧之一言必如是而后可庻几也盖尝论之心之虚灵知觉一而已矣而以为有人心道心之异者则以其或生于形气之私或原于性命之正而所以为知觉者不同是以或危殆而不安或微妙而难见耳然人莫不有是形故虽上智不能无人心亦莫不有是性故虽下愚不能无道心二者杂于方寸之间而不知所以治之则危者愈危微者愈微而天理之公卒无以胜夫人欲之私矣精则察夫二者之间而不杂也一则守其本心之正而不离也従事于斯无少间断必使道心常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听命焉则危者安微者着而动静云为自无过不及之差矣夫尧舜禹天下之大圣也以天下相传天下之大事也以天下之大圣行天下之大事也而其授受之际丁宁告戒不过如此则天下之理岂有以加于此哉自是以来圣圣相承若成汤文武之为君皋陶伊傅周召之为臣既皆以此而接夫道统之传若吾夫子则虽不得其位而所以继往圣开来学其功反有贤于尧舜者然当是时见而知之者惟颜氏曾氏之传得其宗及曾氏之再传而复得夫子之孙子思则去圣远而异端起矣子思惧夫愈久而愈失其真也于是推本尧舜以来相传之意质以平日所闻父师之言更互演绎作为此书以诏后之学者盖其忧之也深故其言之也切其虑之也远故其说之也详其曰天命率性则道心之谓也其曰择善固执则精一之谓也其曰君子时中则执中之谓也世之相后千有余年而其言之不异如合符节厯选前圣之书所以提挈纲维开示藴奥未有若是其明且尽者也自是而又再传以得孟氏为能推明是书以承先圣之统及其没而遂失其传焉则吾道之所寄不越乎言语文字之间而异端之说日新月盛以至老佛之徒出则弥近理而大乱真矣然而尚幸此书之不泯故程夫子兄弟者出得有所考以续夫千载不传之绪得有所据以斥夫二家似是之非盖子思之功于是为大而微程夫子则亦莫能因其语而得其心也惜乎其所以为说者不传而凡石氏之所辑録仅出于其门人之所记是以大义虽明而微言未析至其门人所自为说则虽颇详尽而多所发明然倍其师说而淫于老佛者亦有之矣熹自蚤岁即尝受读而窃疑之沉潜反复盖亦有年一旦恍然似有以得其要领者然后乃敢会众说而折其中既为定着章句一篇以竢后之君子而一二同志复取石氏书删其繁乱名以辑畧且记所尝论辨取舎之意别为或问以附其后然后此书之旨支分节解脉络贯通详畧相因巨细毕举而凡诸说之同异得失亦得以曲畅旁通而各极其趣虽于道统之传不敢妄议然初学之士或有取焉则亦庻乎行逺升髙之一助云尔
周礼订义序【真徳秀】
周礼之难行于后世也久矣不惟难行而又难言然则终不可行乎曰有周公之心然后能行周礼无周公之心而行之则悖矣然则终不可言乎曰有周公之学然后能言周礼无周公之学而言之则戾矣孟子曰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继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公之心禹汤文武之心而其学则禹汤文武之学也以此之心布而为政以此之学着而为书故能为成周致太平而为万世开太平盖自古祻乱之源非一而大畧有四焉君心縦于逸乐而羣下不敢言也贤才壅于疏逖而在位非其人也元元愁痛而上不闻蔽耳目之近而逺弗察也六官之属凡能尊人主以侈欲者一以冢宰统之三公之论道师保氏之诏谏又皆以辅导为职而君者立于无过之地矣士之有徳行道艺者民自兴之而因使长与治焉修于家者莫不达于朝廷则人才无陆沈天官弗私予矣居民有法养民有政敛民有制刮民有典举天下疲癃惸独无不乐其生者又自王畿之近至于六服之远地之相去或千万里而情之相通如一家凡此皆禹汤文武之政公之所思而得者毕着于此书非有公之心者其能行非有公之学者其能言乎新室盗也宇文狄也其所经营皆自私也志先王之道者莫如唐太宗然无端身刑家之本而欲观井田议封建宜其卒莫能行也自刘歆用之既悖儒者哗而攻之王安石用之复悖儒者又哗而攻之曰周礼不可行也吁歆之王田安石之众府直窃其一二以自益尔安得累吾圣经耶彼何休者指以为六国阴谋之书既几于非圣无法而近世之辟荆舒者又谓其废孔子之春秋用刘歆之周礼也独不思春秋固出于周礼耶使周礼常行于天下则春秋不作矣盖后世之行周礼者其悖如彼而言者又甚戾如此故曰不惟难行而又难言也郑贾诸儒析名物辨制度不为无功而圣人微指终莫之睹惟洛之程氏闗中之张氏其所论说不过数条独得圣经精微之藴盖程张之学公之学也有公之学故能得公之心而是书所赖以明也永嘉王君次点其学本于程张而于古今诸儒之说莫不深究着为订义一编用力甚至然未以为足也方将早夜以思深原作经本指以晓当世其心抑又仁矣以是心而为是学周礼一书其遂大明矣乎呜呼使是书而果大明在上者以周公之心行三王之事则太平之路开祸乱之源塞岂空言哉予嘉次点之志故为序于篇端而勉使益用力焉绍定五年閠九月甲戌建安真某书
大学衍义序【真徳秀】
臣始读大学之书见其自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至于治国平天下其本末有序其先后有伦盖尝抚巻三叹曰为人君者不可以不知大学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大学为人君而不知大学无以清出治之源为人臣而不知大学无以尽正君之法既又考观在昔帝王之治未有不本之身而达之天下者然后此书所陈实百圣传心之要典而非孔氏之私言也三代而下此学失传其书虽存槩以传记目之而已求治者既莫之或考言治者亦不以望其君独唐韩愈李翱常举其说见于原道复性之篇而立朝论议曽弗之及盖自秦汉以后尊信此书者惟愈及翱而亦未知其为圣学之渊源治道之根祗也况其它乎臣尝妄谓大学一书君天下者之律令格例也本之则必治违之则必乱近世大儒朱熹尝为章句或问以析其义宁皇之初入侍经帷又尝以此书进讲愿治之君傥取其书玩而绎之则凡帝王为治之序为学之本洞然于胸次矣臣不佞窃思所以羽翼是书者故剟取经文二百有五字载于是编而先之以尧典皋谟伊训与思齐之诗家人之卦者见前圣之规模不异乎此也维之以子思孟子荀况董仲舒扬雄周敦頥之说者见后贤之议论不能外乎此也【以上论帝王为治之序】尧舜禹汤文武之学纯乎此者也商髙宗周成王之学庻几乎此者也汉唐贤君之所谓学已不能无悖乎此矣而汉孝元以下数君之学或以技艺或以文辞则其谬乎此者也上下数千载间治乱存亡皆繇是出臣故断然以为君天下之律令格例也虽然人君之学必知其要然后有以为用力之地盖明道术辨人才审治体察民情者人君格物致知之要也崇敬畏戒逸欲者诚意正心之要也谨言行正威仪者修身之要也重妃匹严内治定国本教戚属者齐家之要也四者之道得则治国平天下在其中矣每条之中首以圣贤之明训参以前古之事迹得失之鉴炳焉可观昔时入侍迩英盖尝有志乎是比年以来屏居无事乃得翻阅经传彚而辑之畎亩微忠朝思暮绎所得惟此秘之巾衍以俟时而献焉其书之指皆本大学前列二者之纲后分四者之目所以推衍大学之义也故题之曰大学衍义云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八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八十二
(明)贺复征 编
○序二
周礼考次目録序【明方孝孺】
周室既衰圣人之经皆见弃于诸侯而周礼独为诸侯之所恶故周礼未歴秦火而先亡吏将舞法而为奸必藏其法俾民不得见使家有其法而人通其意吏安得而舞之周之制度详矣严上下之分谨朝聘之礼而定其诛赏教民以道使民以义恤邻而尊上此尤战国诸侯之所深恶而不忍闻者也故去其籍为尤甚今之所传者盖出于诸侯毁黜之余而成于汉儒之所补非周之全书也是以畧于大而详于细烦碎不急之职多而经世淑民之政少周公之意不若是疏也其章明切要者以不合于诸侯见削而不关政治之得失者仅而获存然亦纷乱失序错杂而不可省书之周官言六卿之职美矣冢宰者治之所从出也宗伯典礼司马主兵司冦掌禁司空掌土皆听于冢宰者也冢宰治之本天下之大政宜见于冢宰今周礼列于冢宰之下者预政之臣不过数人而六十属皆庖厨之贱事攻医制服之浅技夫王之膳服固冢宰之所宜知然以是寔冢宰之职则陋且亵矣此必非周公之意司徒以五典施教其为事至重不宜复预他事也而自乡师以下近于教者止十二属其余皆春秋二官之事而冬官为最多盖定其序者不知地官在乎主教而以土官之事属之土地冬官职也何与乎教教之大法及冢宰之大政皆已亡矣其不亡者间见于他官司马司冦纂入者甚众惟宗伯稍存多为他官所掠而礼之系乎邦国者亦亡其亡者皆诸侯之所恶而去者也而其失序者汉儒之谬也余喜读周礼忧周公之心不明于后世以书周公之言为准考六卿之属更次之自宗伯归于冢宰者五自司马归者三自司冦归者二合宫正以下为五曰宫正归于司徒之舍曰膳夫曰医师曰内宰曰司农曰典妇功曰内司服附于冢宰之左重变古也司徒去其非教事者八十存者四以司马之诸子训方氏匡人撢人司冦之掌交归焉宗伯自司徒归者十自司马归者十有九自司冦归者十有二司马之存者三十有一司冦之存者二十有三而以司徒之司虣司稽司救调人归焉于是取土地之事财赋之则在司徒者五十有五在司马者八在司冦者十有三为司空土地不可无治之之道也故有载师闾师县师均人治民无法不可以治地也故有遂人遂师遂大夫县正鄙师酇长里宰邻长旅师稍人委人土均树艺地之所宜先也故有草人焉有稻人焉有司稼焉地图方志王者所宜知也故有土训诵训山林川泽地之宝也故有泽虞有川衡金玉锡石角羽茶炭染草葛蜃山泽之所产也故各有主之者以致其用苑囿场圃鸟兽草木所萃也故有迹人囿人场人榖粟土地所入守之宜有制也故有廪人仓人民者土地之本不可无恤也故有遗人以振其凶荒财用者生于地而取之有节故市有司廛有人肆有长贾有师泉有府质人胥师司门司关职方土方怀方合方形方山师川师邍师所以辨土地而致称异也故自司马而归焉逹道路除不蠲有野庐氏蜡氏掌害稼者有雍氏掌水禁者有萍氏除毒虫猛鸟兽蠧物鼃黾有冥氏庶氏穴氏翨氏硩簇氏翦氏赤犮氏蝈氏壶涿氏庭氏攻木杀草有柞氏薙氏亦皆司空之事也故自司寇归焉六卿之属由是复其始其不能皆六十者亡者众也而亦不必以六十为率也卿之所掌有小大其事有烦简奚必皆止于六十乎谓六十者汉儒之言也非周公制也周公之典孔子尝学焉今之存者此书尔学者宜尽心而不敢忽安可疑其有未至乎然余非疑周公之经也求周公之意而不得故辨其失以求合于周公之意而后已也夫茍能合周公之意则余何敢避乱经之名而不为哉
夏小正集解序【王袆】
夏小正世以为夏书其书在大戴礼中传之者戴氏也郑康成为之注或曰卢辨注谓为郑氏非也颍川韩元吉氏尝以范太史家蔵旧本校定之然与故所传闗本讹舛不同会稽傅崧卿氏又据闗本而为训释实多所补正及考亭朱子集仪礼尊信小正而用之经其论定者旨益加明矣今括苍赵君复集诸家之说而为之解于是为尤详密者也以予论之小正之谓夏书不可无疑者孔子定书断自唐虞虞书以厯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为重事小正其遗法也孔子尝曰我欲观夏道是故之杞而不足征也吾得夏时焉及答颜渊以为邦曰行夏之时而作春秋用夏时以冠月其有取于夏时如此设小正诚夏书则在孔子所必取然而不与禹贡同列于百篇何耶郑氏谓夏时者夏四时之书其书存者有小正则以小正为夏书者郑氏也不信圣人而汉儒是信可不可耶礼记月令汉儒皆以为周公作而其中杂有虞夏商周秦汉之制殆汉末诸儒采吕氏十二月纪淮南子时则训等书为之耳大戴礼之有小正小戴礼之有月令乌知其非类耶或曰吕氏据夏小正以正四时或曰小正具十二月而无中气有应候而无日数至时训乃五日为候三候为气六十日为节因小正而加详也意者小正特出于月纪时训之前者耶是则以小正为夏书诚有可疑者也赵君之言谓郑氏以小正为夏书本无左验所纪昏旦中星与星之见伏率与月令月纪时训不合唐一行推以厯术知其实在夏时其为夏书无疑是又不然天虽高星辰虽远茍求其故则精厯数者悉所能考盖自上古以来天行日至星辰之次舍其度数无不可知况在夏后之世安知非精厯数者逆考而遡推之求其故以着于书亦岂可遂信之而不疑乎世以本草为神农之书素问为黄帝之书其果出于神农黄帝否耶本草素问不可必其出于神农黄帝月令不可必其出于周公则小正之为夏书予固不敢不致疑其间也惜乎赵君已不可作不得以予所疑者质之然君之为此书则既考核详而论辨密卓见絶识往往而是不其有可传者欤苐其真本及所著他书皆厄于兵而此书者乃其伯氏掇拾遗藁重所缮録章句字书之脱误不能无之览者择焉而已君讳友桂诜仲其字学行志业具载宋太史所为墓志兹故弗道而论予所疑者序其书焉
大学衍义补序【丘浚】
臣惟大学一书儒者全体大用之学也原于一人之心该夫万事之理而闗系乎亿兆人民之生其本在乎身其则在乎家其功用极于天下之大圣人立之以为教人君本之以为治士君子业之以为学而用以辅君是盖六经之总要万世之大典二帝三王以来传心经世之遗法也孔子承帝王之传以开百世儒教之宗其所以立教埀世之道为文二百有五言凡夫上下古今百千万年所以为学为教为治之道皆不外乎是曾子亲受其教既总述其言又分释其义以为大学一篇汉儒杂之礼记中至宋河南程颢兄弟始表章之新安朱熹为之章句或问建安真德秀又剟取经传子史之言以填实之各因其言以推广其义名曰大学衍义献之时君以端出治之本以立为治之则将以垂之后世以为君天下者之律令也然其所衍者止于格致诚正修身齐家盖即人君所切近者而言欲其举此而措之于国天下耳臣窃以为儒者之学有体有用体虽本乎一理用则散于万事要必析之极其精然后合之尽其大是以大学之教既举其纲领而复列其条目之详而其条目之中又各具其条理节目者焉其序不可乱其功不可阙夫茍缺其一节则既不足以成其用之大而体之为体亦有所不全矣然用之所以为大者非合众小又岂能以成之哉是知大也者小之积也譬则网焉网固不止乎一目然一目或解则网有不张譬则室焉室固不止乎一榱然一榱或亏则室有不具此臣所以不揆愚陋窃仿真氏所衍之义而于齐家之下又补以治国平天下之要也其为目凡十有二曰正朝廷【其目六】曰正百官【其目十有一】曰固邦本【其目十有一】曰制国用【其目十有一】曰明礼乐【其目六】曰秩祭祀【其目七】曰崇教化【其目十有一】曰备规制【其目十有六】曰慎刑宪【其目十有四】曰严武备【其目十有六】曰驭夷狄【其目九】曰成功化【其目一】先其本而后末由乎内以及外而终归于圣神功化之极所以兼本末合内外以成夫全体大用之极功也真氏前书本之身家以达之天下臣为此编则又将以致夫治平之效以收夫格致诚正修齐之功因其所余而推广之补其畧以成其全故题其书曰大学衍义补云非敢并驾先贤以取不韪之罪也臣尝读真氏之序有曰为人君者不可以不知大学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大学而继之以为人君而不知大学无以清出治之源为人臣而不知大学无以尽正君之法是盖就其本体而言尔若即其功用而究竟之君臣所当知者则固有在也粤自古昔圣贤为学之道帝王为治之序皆必先知而后行知之必明其义行之必举其要是以欲行其要者必先知其义茍不知其义之所在安能得其要而行之哉故臣之此编始而学之则为格物致知之方终而行之则为治国平天下之要宫阙高深不出殿廷而得以知夫邑里边鄙之情状草泽幽遐不履城闉而得以知夫朝廷官府之政务非独举其要资出治者以御世抚民之具亦所以明其义广正君者以辅世泽民之术譬之医书其前编则黄帝之素问越人之难经后编则张仲景金匮之论孙思邈千金之方也一方可以疗一证随其方以已其疾惟所用之何如也前书主于理而此则主乎事真氏所述者虽皆前言往事而实専主于启发当代之君亦犹孔孟告鲁卫齐梁之君而因以垂后世之训臣之此编校之前书文虽不类意则贯通苐文兼雅俗事杂儒吏其意盖主于众人易晓而今日可行所引之事类多重复所修之辞不能雅典弗暇计也臣逺方下士叨官禁近当先皇帝在御之日首开经筵即缀班行之末亲睹儒臣以真氏之书进讲陛下毓德青宫又见宫臣之执经者日以是书进焉臣于是时盖已有志于是既而出教太学暇日因采六经诸史百氏之言思以补其阙也缮写适完而陛下嗣登大宝盖若有待焉者惓惓一念之忠傥为圣明所不弃焉未必无少补于初政之万一也
三礼考注序【罗伦】
先王之道不行于天下夫岂人心异于古哉上之所以为教下之所以为学非其道尔礼也者先王之所以为教也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是故圣人则之以化成天下士有定习民有定志官有定守国有定制天下之治运于掌矣周衰坏于战国毁于秦穿凿附会于汉先王之典未坠于地者存什一于千百也宋大儒朱文公尝考定易诗书春秋四经以三礼体大未能叙正元临川呉文正公用继其志考周官以正六典以大司徒之半补冬官之阙盖取陈氏俞氏之论也以仪礼为经礼记为传盖取朱子之论也考三王而不谬俟后圣而不惑其公之志乎我朝东里杨文贞公曰吾邑康宗武受学于公元季兵乱书蔵康氏乱后郡人晏壁彦文从康之孙求得之掩为已作以公支言叙録考之逸礼八篇今存者六篇仪礼十篇今增者五篇传外又増曲礼八篇凡增十三篇又闻长老言文正晩年于此书欲复加考订不及临没授其意于孙当当尝为之而未就今此书增入礼仪率混淆无别决非当所为岂壁所增耶文贞之疑是矣伦尝因其言考之士相见义公食大夫义叙録用刘原甫所补今此书二义所补者皆出戴记叙録成于蚤年此不载年谱先后不可考而纂言之成明年公易箦矣其可征无疑也凡考注所取经若诸侯衅庙取诸大戴而小戴丧大记亦载之传若冠义等取诸小戴者纂言悉寘不録今此书增入若服义丧大记丧义祭法祭义学记乐记诸篇皆复出先后取舍矛楯特甚凡叙録所载若冠义昏义等篇编注精审文义粲然其余士相见公食大夫二义及所増十三篇者综彚混淆注释粗畧悉取陈氏集说中语割裂而补缀之可考也非公手笔无疑矣独其以曲礼补士相见公食大夫二义以丧义祭义等五篇补丧祭二礼之传传外曲礼八篇盛德言人君之礼入官言人臣事君之礼立孝言人子事亲之礼内则言女妇事父母舅姑之礼少仪言少事长之礼表记言揖让进退之礼而学记乐记为是书之终又与纂言不异其名篇取义似非后人所能及者疑公定其篇目未及成书临没授其意于孙当其谓是欤故后人因而窜入文贞所闻其诚然耶然与纂言不合又未可深考也公著述之功未有大于此者惜其书未及成而为后人所乱者如此且属伦校雠之乃访善本于临川文正之子孙已不知有是书矣书蔵康氏文贞所闻其亦然耶伦时卧病深山僻无书籍仲仁乃取通解注疏诸书旁证而订之使圣贤之遗经因是而传焉三公之用心亦可尚矣河南监察使何廷秀谓予曰沅州刘有年永乐初守太平府进仪礼逸经十八篇逸礼唐初已亡宋元大儒皆未之见有年何从而得哉然廷秀之言非妄也好古君子上请逸经继类成编传以戴记其不入传者从纂言所类别为记以附焉则先王之典庶乎无遗矣于戏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待人而行君子尊德性以立其体道学问以效其用如有用我执此以往文武之政其庶矣乎
礼记纂言序【王守仁】
礼也者理也理也者性也性也者命也维天之命于穆不已而其在于人也谓之性其灿然而条理也谓之礼其纯然而粹善也谓之仁其截然而裁制也谓之义其昭然而明觉也谓之知其浑然于其性也则理一而已矣故仁也者礼之体也义也者礼之宜也知也者礼之通也经礼三百曲礼三千无一而非仁也无一而非性也天叙天秩圣人何心焉盖无一而非命也故克己复礼则谓之仁穷理则尽性以至于命尽性则动容周旋中礼矣后之言礼者吾惑焉纷纭噐数之争而牵制刑名之末穷年矻矻弊精于祝史之糟粕而忘其所谓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者礼云礼云玉帛云乎而人之不仁也其如礼何哉故老庄之徒外礼以言性而谓礼为道德之衰仁义之失既已堕于空虚漭荡而世儒之说复外性以求礼遂谓礼止于噐数制度之间而议拟仿像于影响形迹以为天下之礼尽在是矣故凡先王之礼烟蒙灰散而卒以煨烬于天下要亦未可専委罪于秦火者僭不自度尝欲取礼记之所载扬其大经大本而疏其条理节目庶几噐道本末之一致又惧其德之弗任而时亦有所未及也间尝为之说曰礼之于节文也犹规矩之于方圆也非方圆无以见规矩之用非节文则亦无从而睹所谓礼矣然方圆者规矩之所出而不可遂以方圆为规矩故执规矩以为方圆则方圆不可胜用舍规矩以为方圆而遂以方圆为之规矩则规矩之用息矣故规矩者无一定之方圆而方圆者有一定之规矩此学礼之要盛徳者之所以动容周旋而中也宋儒朱仲晦氏慨礼经之芜乱尝欲考正而删定之以仪礼为之经礼记为之传而其志竟亦弗就其后吴幼清氏因而为纂言亦不数数于朱说而于先后轻重之间固已多所发明二子之见其规条指画则既出于汉儒矣其所谓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之原则尚恨吾生之晩而未及与闻之也虽然后圣而有作则无所容言矣后圣而未有作也则如纂言者固学礼者之箕裘筌蹄也而可以少之乎姻友胡汝登忠信而好礼其为宁国也将以是而施之刻纂言以敷其说而属序于余余将进汝登之道而推之于本也故为序之若此云
五经臆说序【王守仁】
得鱼而忘筌醪尽而糟粕弃之鱼醪之未得而曰是筌与糟粕也鱼与醪终不可得矣五经圣人之学具焉然自其已闻者而言之其于道也亦筌与糟粕耳谓糟粕之为醪犹近也糟粕之中而醪存求鱼于筌则筌与鱼远矣龙场居南夷万山中书巻不可携日坐石穴黙记旧所读书而録之意有所得輙为之训释期有七月而五经之旨畧遍名之曰臆说盖不必尽合于先贤聊写其胸臆之见而因以娯情养性焉耳则吾之为是固又忘鱼而钓寄兴于曲蘖而非诚旨于味者矣呜呼观吾之说而不得其心以为是亦筌与糟粕也从而求鱼于醪焉则失之矣夫说凡四十六巻经各十而礼之说尚多缺仅六巻云
古小学序【湛若水】
王者之风息而教弛教弛而后二学亡小学亡而王宫党遂之教无传焉大学亡而辟雍泮宫之教无传焉辟雍泮宫之教不传而圣学无所终王宫党遂之教不传而圣学无所始学无终始则人道不立人道不立则天地不和天地不和则万物不遂万物不遂则天理或几乎息矣夫二学未尝亡也自二教弛而皆逸于戴记也大学之逸也其篇全而程氏表之小学之逸也其篇散未有会而聚之以复古者夫能始而不能终者有之矣未有不能于始而能终者也若彼考室弗惟其堂曷能构构则圮若农力穑弗惟其畮曷能播播则不实吾惧焉乃因读礼采而集之复为蒙养洒扫应对进退事亲敬长隆师亲友礼乐射御书数凡七篇其文则古其事则小子之事不敢以大人之事参之恐其躐也不敢以今文参之恐其混古彝鼎也呜呼斯文也自夫王侯之子以至庶人之子上下达之者也呜呼元子小子茍能习其文行其实立其诚诚立而圣学可基矣是用成书行之家塾传之子孙云尔
檀弓丛训序【杨慎】
杨慎曰医者有四术神圣工巧予欲借之以喻文矣易之文神诗书春秋圣也檀弓三传考工记工矣庄列九流而下其巧有差复以檀弓斠诸明高赤德又羣工中都料匠也予谓檀弓可孤行而每病训之者未能犁然有当于人之心也经犹招也训犹射也一人射招或中或否未若众人射之中之多也若郑康成之简奥或以三字而括经文之数十字盖寡而不可益也亦传注之神已孔颕达之明偹或即经之一言而衍为百十言盖多而不可省也亦疏义之圣已贺陆黄吴补缉胪列亦各殚述者之心工已陈骙谢枋得二家批评亦稍窥作者之天巧已澔乎曷其没矣兹训也于诸家撷其英华纪载之蒙发焉于二家昭其甄藻修辞之阶循焉藂之不亦可乎虽其嘿传妙筌恧乎子休与子玄至于旁摉幽蔵累味集珍何遽不若咸阳之悬金淮南之鸿宝哉
中庸辑畧序【唐顺之】
中庸辑畧凡二巻初宋儒新昌石■〈山上敦下〉子重采两程先生语与其高第弟子游杨谢侯诸家之说中庸者为集解凡几巻朱子因而芟之为辑畧其后朱子既自采两程先生语入集注中其于诸家则又着为或问以辨之自集注或问行而辑畧集解两书因以不着于世友人御史新昌吕信卿宿有志于古人之学且谓子重其乡人也因购求此两书而余以所蔵宋板辑畧本授之已而吕子廵按江南则属武进李令板焉而集解则不可复见矣序曰盖古之乱吾道者常在于六经孔氏之外而后之乱吾道者常在乎六经孔氏之中昔者世教衰而方术竞出阴阳老墨名法尝与儒并立而为六家为九流其道不相为谋而相与时为盛衰佛最晩出其说最盛至与吾儒并立而为儒佛然其不相谋而相盛衰也则亦与六家九流同夫彼之各驾其说而其盛也至与儒亢而六而九而二也斯之悖矣虽然其不相谋也则是不得相乱也呜呼六经孔氏之教所以别于六家九流与佛而岂知其后也六家九流与佛之说窜入于六经孔氏之中而莫之辨也说易者以阴阳或以老庄是六经孔氏中有阴阳家有老家矣说春秋者以法律说礼者以刑名数度是六经孔氏中有名家有法家矣说论语者以尚同之与兼爱尚贤明鬼是六经孔子中有墨家矣性不可以善恶言其作用是性之说乎心不可以死生言其真心常住之说乎是六经孔氏中有佛家矣六家九流与佛之与吾六经孔氏并也是门外之戈也六家九流与佛之说窜入于六经孔氏之中而莫之辨也是室中之戈也虽然六家九流之窜于吾六经孔氏也其为说也粗而其为道也小犹易辨也佛之窜于吾六经孔氏也则其为道也宏以阔而其为说也益精以密儒者曰体用一原佛者曰体用一原儒者曰显微无间佛者曰显微无间其孰从而辨之嗟乎六经孔氏之旨与伊洛之所以讲于六经孔氏之旨者固具在也茍有得乎其旨而超然自信乎吾之所谓一原无间者自信乎吾之所谓一原无间者而后彼之所谓一原无间者可识矣儒者于喜怒哀乐之发未尝不欲其顺而达之其顺而达之也至于天地万物皆吾喜怒哀乐之所融贯而后一原无间者可识也佛者于喜怒哀乐之发未尝不欲其逆而销之其逆而销之也至于天地万物泊然无一喜怒哀乐之交而后一原无间者可识也其机常主于逆故其所谓旋闻反见与其不住声色香触乃在于闻见色声香触之外其机常主于顺故其所谓不睹不闻与其无声无臭者乃即在于睹闻声臭之中是以虽其求之于内者穷深极微几与吾圣人不异而其天机之顺与逆有必不可得而强同者子程子曰圣人本天释氏本心又曰善学者却于已发之际观之是中庸之旨而百家之所不能驾其说羣儒之所不能乱其真也彼游杨谢侯诸家之说其未免于疵矣乎吾弗敢知然而醇者大矣其未能不浸淫于老与佛乎吾弗敢知然而师门之绪言盖多矣学者精择之而已矣则是书其遂可废乎是信卿所谓刻以待学者之意也
季彭山春秋私考序【唐顺之】
春秋之难明也其孰从而求之曰求之圣人之心圣人之心其孰从而求之曰求之愚夫愚妇之心春秋者儒之所累世而不能殚其说者也而曰求诸愚夫愚妇之心不亦迂乎孔子尝自言之矣吾之于人也谁毁谁誉斯民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者也春秋者圣人有是非而无所毁誉之书也直道之所是春秋亦是之直道之所非春秋亦非之春秋者所以寄人人直道之心也人人之心在焉而谓其文有非人人之所与知者乎儒者则以为圣经不如是之浅也而往往谓之微辞是以说之过详而其义益蔽且夫春秋之谓春秋以诛乱讨贼而已子而严父臣而敬君人人有不知其为是而弑君簒父人人有不知其为非者哉人人知其为是非而或陷于弑逆焉者昔人所谓以意为之也虽其以意陷于弑逆而其直道而行之心固隠然而在也圣人早为之辨醒其隠然而在之心以消其勃然敢动于邪之意是以乱臣贼子惧焉而能自还也其使之惧者不逆之于勃然而动者之不可忍而牖之于隠然而在者之不容息是以能使之惧也非书其弑以惧之之谓也其惧者但觉其隠然而在者之忽露而不觉其勃然而动者之暗消是以惧也非惧其书我而不敢为之谓也故曰孔子惧作春秋春秋成而乱臣贼子惧孔子之惧心斯人直道而行之心一也斯人直道而行之心乱臣贼子之惧心一也人人之心在焉而谓其文有非人人所与知者乎善说春秋者则不然曰无义战人人可以知其为无义战也而奚问其有钟鼓无钟鼓云尔也曰某三王之罪人某五霸之罪人人人可以知其罪之在也而奚问其功与过云尔也曰乱臣贼子惧人人知其为讨乱贼也而奚问其君之有以取之无以取之云尔也以是说春秋岂不简约而易知也哉可谓以愚夫愚妇之心求春秋而不蔽于圣经者也或曰然则游夏何以不能赞也曰高与赤者世传以为游夏氏之徒也师说固宜有在焉者其犹未免于说之过详欤其诸家之纷纷者又可知矣可谓蔽于圣经而不以愚夫愚妇之心求春秋者也余为是说久矣儒者牵于旧闻迂焉而莫予信也间以语彭山季君君欣然是之于是出其所著春秋私考示余则公榖之义例左氏之事实诸家纷纷之说一切摧破而独身处其地以推见当时事情而定其是非虽其千载之上不可亿知然以斯人直道而行之心凖之要无甚相远者余是以益自信余之说有合于君也君尝师阳明王先生闻致知之说为能信斯人直道之心与圣人无毁誉之心同其春秋大旨亦多本之师说故其所见直截如此至于地里古今之沿革姓名氏族之派星厯之数度禘郊甞社礼乐兵赋之纤悉古今之所聚讼皆辨析毫厘务极该贯昔人所称经师莫之及也以非大义所闗故不摘之序中盖余尝闻李愿中言罗仲素说春秋初未甚晓然及住罗浮后其说不知何如夫罗浮何与于春秋也岂不以此心空洞无物而后能好恶与人同好恶与人同而后能说春秋也欤君老矣方且隠云门之邃厌文字之支离兀然洗心以游于无物其所说春秋又当于是者余尚得而见之
诗说序【徐渭】
予尝阅孟德所解孙氏十三篇及李卫公与唐太宗之所谈说者其言多非孙子本意至论二人用兵随其平日之所说解而以施之于战争营守之间其功反出孙子上以知凡书之所载有不可尽知者不必正为之解其要在于取吾心之所通以求适于用而已用吾心之所通以求书之所未通虽未尽释也辟诸痒者指摩以为搔未为不济也用吾心之所未通以必求书之通虽尽释也辟诸痹者指搔以为搔未为济也夫诗多至三百篇孔子约其旨乃曰兴而已矣曰思无邪而已矣此则未尝解之也而其所以寓劝戒使人感善端而惩逸志者自蔼然溢于言外至于所解见于鲁论邹书者有若淇澳烝民裁数语耳他若棠棣志怀也而以警遗巧笑美质也而以订礼雄雉思君子也而以激门人之进善是皆非正解者矣会稽季先生所著诗说解頥凡四十巻吾取而读之其大槩实有得于是其志正其见远其意悉本于经而不泥于旧闻是以其为说也卓而専其成书也勇而敢虽古诗人与吾相去数千载之上诸家所注无虑数十百计未可以必知其彼之尽非而吾之尽是至论取吾心之通以适于用深有得于孔氏之遗者先生一人而已夫以孟德与卫公擿其所述兵家者流耳有济于用而吾犹然取之矧是书也距邪说正人心上发先儒所未明下有禆于后学者哉吾读之解頥焉因为之刻刻成而请序遂序之若其剔隠伏刺缺漏按驳禁持胃掐而肾擢之虽善避者无所逃如子唐子所谓古经师不及者多散见于诸所著述不独是书已也
经序録序【归有光】
予昔承乏汴藩因识宗室西亭公修学好古有河间大雅之风尝得唐李鼎祚周易集传椠版行于世又为诸经序録几为经之传注训诂者皆载其序之文使世之学者不得见其书而读其序固已知其所以为书之意庶以广其见闻而不安于孤陋实嘉惠后学之盛心也昔孔子修述先王之经以教其门人传之世世不絶遭秦燔书汉儒存亡继絶不遗余力自此六艺稍稍备具太常之所总领凡四十愽士而古文尚书毛诗榖梁左氏春秋虽不立学官犹推高第为讲郎给事近署而天子时会羣儒都讲亲制临决所以网罗遗轶愽存众家其意远矣沿至末流旋复放失则郑王之易出自费氏而贾逵马郑为古文尚书之学孔氏之传最后出三礼独存郑注春秋公榖浸微传诗者毛诗郑笺而已唐贞观间始命诸儒析章句为义疏定为一是于是前世儒者仅存之书皆不复传如李氏易解后人仅于此见古人传注之一二至啖助以已意说春秋史氏极诋其穿凿盖唐人崇进士之科而经学几废故杨绾郑余庆郑覃之徒欲拯其弊而未能也宋儒始以其自得之见求圣人之心于千载之下然虽有书成而多所未尽赖后人因其端以推演之而淳佑之诏其书已大行于世胜国遂用以取士本朝因之而学校科举之格不免有唐世义疏之弊非汉人宏慱之规学士大夫循常守故陷于孤陋而不自知也予自屏居山林得以徧读诸经窃以意之所见常有与今之传注异者至如理象之殊而图书大衍用九用六之论未能定也古今文之别而豫章晩出之书未能厘也三百篇之全而桑间濮上之淫音未能黜也褒贬实録之淆乱而氏族名字日月地名之未能明也郊丘混而五天帝昆仑神州之一而始祖之祭不及羣庙也洪范以后金縢召洛二诰之疏脱非朱子之遗命也开庆师门之传非郑氏之奥义也绍兴进讲之书非三传之専学也则王柏金履祥吴澄黄泽赵汸卓越之见岂可以其异而废之乎欧阳子曰六经非一世之书其将与天地无终极而存也以无终极视千岁于其间顷刻耳则予之待于后者无穷也嗟夫士之欲待于无穷者其不拘牵于一世之说明矣道远不能与西亭公订正其疑义而存其畧如此云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八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八十三
(明)贺复澄 编
○序三【以下史类】
三代世表序【汉司马迁】
太史公曰五帝三代之记尚矣自殷以前诸侯不可得而谱周以来乃颇可着孔子因史文次春秋纪元年正时目月盖其详哉至于序尚书则畧无年月或颇有然多阙不可録故疑则传疑盖其慎也余读谍记黄帝以来皆有年数稽其厯谱谍终始五德之传古文咸不同乖异夫子之弗论次其年月岂虚哉于是以五帝系谍尚书集世纪黄帝以来讫共和为世表
十二诸侯年表序【司马迁】
太史公读春秋厯谱谍至周厉王未尝不废书而叹也曰呜呼师摰见之矣纣为象箸而箕子唏周道缺诗人本之衽席闗睢作仁义陵迟鹿鸣刺焉及至厉王以恶闻其过公卿惧诛而祸作厉王遂奔于彘乱自京师始而共和行政焉是后或力政强乗弱兴师不请天子然挟王室之义以讨伐为会盟主政繇五霸诸侯恣行淫侈不轨贼臣簒子滋起矣齐晋秦楚其在成周微甚封或百里或五十里晋阻三河齐负东海楚介江淮秦因雍州之固四国迭兴更为伯主文武所褒大封皆威而服焉是以孔子明王道干七十余君莫能用故西观周室论史记旧闻兴于鲁而次春秋上记隠下至哀之获麟约其辞文去其烦重以制义法王道备人事浃七十子之徒口受其传指为有所刺讥褒讳挹损之文辞不可以书见也鲁君子左丘明惧弟子人人异端各安其意失其真故因孔子史记具论其语成左氏春秋铎椒为楚威王傅为王不能尽观春秋采取成败卒四十章为铎氏微赵孝成王时其相虞卿上采春秋下观近势亦着八篇为虞氏春秋吕不韦者秦庄襄王相亦上观尚古删拾春秋集六国时事以为八览六论十二纪为吕氏春秋及如荀卿孟子公孙固韩非之徒各往往捃摭春秋之文以著书不可胜纪汉相张苍厯谱五德上大夫董仲舒推春秋义颇着文焉
太史公曰儒者断其义驰说者骋其辞不务综其终始歴人取其年月数家隆于神运谱谍独记世谥其辞畧欲一观诸要难于是谱十二诸侯自共和讫孔子表见春秋国语学者所讥盛衰大指着于篇为成学治古文者要删焉
六国年表序【司马迁】
太史公读秦记至犬戎败幽王周东徙洛邑秦襄公始封为诸侯作西畤用事上帝僭端见矣礼曰天子祭天地诸侯祭其域内名山大川今秦杂戎翟之俗先暴戾后仁义位在藩臣而胪于郊祀君子惧焉及文公踰陇攘夷狄尊陈宝营岐雍之间而穆公修政东竟至河则与齐桓晋文中国侯伯侔矣是以陪臣执政大夫世禄六卿擅晋权征伐会盟威重于诸侯及田常弑简公而相齐国诸侯晏然弗讨海内争于战功矣三国终之卒分晋田和亦灭齐而有之六国之盛自此始务在强兵并敌谋诈用而从衡长短之说起矫称蠭出誓盟不信虽置质剖符犹不能约束也秦始小国僻远诸夏宾之比于戎翟至献公之后常雄诸侯论秦之德义不如鲁卫之暴戾者量秦之兵不如三晋之强也然卒并天下必非险固便形势利也盖若天所助焉或曰东方物所始生西方物之成孰夫作事者必于东南收功实者常于西北故禹兴于西羌汤起于亳周之王也以丰镐伐殷秦之帝用雍州兴汉之兴自蜀汉秦既得意烧天下诗书诸侯史记尤甚为其有所刺讥也诗书所以复见者多藏人家而史记独藏周室以故灭惜哉惜哉独有秦记又不载日月其文畧不具然战国之权变亦有可颇采者何必上古秦取天下多暴然世异变成功大传曰法后王何也以其近已而俗变相类议卑而易行也学者牵于所闻见秦在帝位日浅不察其终始因举而笑之不敢道此与以耳食无异悲夫余于是因秦记踵春秋之后起周元王表六国时事讫二世凡二百七十年着诸所闻兴坏之端后有君子以览观焉
秦楚之际月表序【司马迁】
太史公读秦楚之际曰初作难发于陈涉虐戾灭秦自项氏拨乱诛暴平定海内卒践帝祚成于汉家五年之间号令三嬗自生民以来未始有受命若斯之亟也昔虞夏之兴积仁累功数十年德洽百姓摄行政事考之于天然后在位汤武之王乃繇契后稷修仁行义十余世不期而会孟津八百诸侯犹以为未可其后乃放弑秦起襄公章于文缪献孝之后稍以蚕食六国百有余载至始皇乃能并冠带之伦以德若彼用力若此盖一统若斯之难也秦既称帝患兵革不休以有诸侯也于是无尺土之封堕坏名城销锋镝鉏豪杰维万世之安然王迹之兴起于闾巷合从讨代轶于三代乡秦之禁适足以资贤者为驱除难耳故愤发其所为天下雄安在无土不王此乃传之所谓大圣乎岂非天哉岂非天哉非大圣孰能当此受命而帝者乎
汉兴以来诸侯年表序【司马迁】
太史公曰殷以前尚矣周封五等公侯伯子男然封伯禽康叔于鲁卫地各四百里亲亲之义褒有德也太公于齐兼五侯地尊勤劳也武王成康所封数百而同姓五十五地上不过百里下三十里以辅卫王室管蔡康叔曹郑或过或损厉幽之后王室缺侯伯强国兴焉天子微弗能正非德不纯形势弱也汉兴序二等高祖末年非刘氏而王者若无功上所不置而侯者天下共诛之高祖子弟同姓为王者九国唯独长沙异姓而功臣侯者百有余人自鴈门太原以东至辽阳为燕代国常山以南太行左转度河济阿甄以东薄海为齐赵国自陈以西南至九疑东带江淮榖泗薄会稽为梁楚呉淮南长沙国皆外接于呉越而内地北距山以东尽诸侯地大者或五六郡连城数十置百官宫观僣于天子汉独有三河东郡颍川南阳自江陵以至西蜀北自云中至陇西与内史凡十五郡而公主列侯颇食邑其中何者天下初定骨肉同姓少故广强庶孽以镇抚四海用承卫天子也汉定百年之间亲属益疎诸侯或骄奢怵邪臣计谋为淫乱大者叛逆小者不轨于法以危其命殒身亡国天子观于上古然后加惠使诸侯得推恩分子弟国邑故齐分为七赵分为六梁分为五淮南分三及天子攴庶子为王王子支庶为侯百有余焉呉楚时前后诸侯或以适削地是以燕代无北边郡吴淮南长沙无南边郡齐赵梁楚支郡名山陂海咸纳于汉诸侯稍微大国不过十余城小侯不过数十里上足以奉贡职下足以供养祭祀以蕃辅京师而汉郡八九十形错诸侯间犬牙相临秉其阸塞地利强本干弱枝叶之势也尊卑明而万事各得其所矣臣迁谨记高祖以来至太初诸侯谱其下益损之时令后世得览形势虽强要之以仁义为本
高祖功臣年表序【司马迁】
太史公曰古者人臣功有五品以德立宗庙定社稷曰勲以言曰劳用力曰功明其等曰伐积日曰阅封爵之誓曰使河如带泰山如砺国以永宁爰及苖裔始未尝不欲固其根本而枝叶稍陵夷衰微也余读高祖侯功臣察其首封所以失之者曰异哉所闻书曰协和万国迁于夏商或数千岁盖周封八百幽厉之后见于春秋尚书有唐虞之侯伯歴三代千有余载自全以蕃卫天子岂非笃于仁义奉上法哉汉兴功臣受封者百有余人天下初定故大城名都散亡户口可得而数者十二三是以大侯不过万家小者五六百户后数世民咸归乡里户益息萧曹绛灌之属或至四万小侯自倍富厚如之子孙骄溢忘其先淫嬖至太初百年之间见侯五余皆坐法陨命亡国耗矣罔亦少宻焉然皆身无兢兢于当世之禁云居今之世志古之道所以自镜也未必尽同帝王者各殊礼而异务要以成功为统纪岂可绲乎观所以得尊宠及所以废辱亦当世得失之林也何必旧闻于是谨其终始表见其文颇有所不尽本末着其明疑者阙之后有君子欲推而列之得以览焉
惠景间侯者年表序【司马迁】
太史公读列封至便侯曰有以也夫长沙王者着令甲称其忠焉昔高祖定天下功臣非同姓疆土而王者八国至孝惠时唯独长沙全禅五世以无嗣絶竟无过为藩守职信矣故其泽流支庶无功而侯者数人及孝惠讫孝景间五十载追修高祖时遗功臣及从代来吴楚之劳诸侯子弟若肺腑外国归义封者九十有余咸表终始当世仁义成功之著者也
建元以来侯者年表序【司马迁】
太史公曰匈奴絶和亲攻当路塞闽越擅伐东瓯请降二夷交侵当盛汉之隆以此知功臣受封侔于祖考矣何者自诗书称三代戎狄是膺荆舒是惩齐桓越燕伐山戎武灵王以区区赵服单于秦缪用百里霸西戎吴楚之君以诸侯役百越况乃以中国一统明天子在上兼文武席巻四海内辑亿万之众岂以晏然不为边境征伐哉自是后遂出师北讨强胡南诛劲越将卒以次封矣
建元以来王子侯者年表序【司马迁】
制诏御史诸侯王或欲推私恩分子弟邑者令各条上朕且临定其号名
太史公曰盛哉天子之德一人有庆天下赖之
外戚世家序【司马迁】
自古受命帝王及继体守文之君非独内德茂也盖亦有外戚之助焉夏之兴也以涂山而桀之放也以末喜殷之兴也以有娀纣之杀也嬖妲已周之兴也以姜原及太姙而幽王之禽也淫于褒姒故易基乾坤诗始闗雎书美厘降春秋讥不亲迎夫妇之际人道之大伦也礼之用唯婚姻为兢兢夫乐调而四时和阴阳之变万物之统也可不慎与人能弘道无如命何甚哉妃匹之爱君不能得之于臣父不能得之于子况卑下乎既驩合矣或不能成子姓能成子姓矣或不能要其终岂非命也哉孔子罕称命盖难言之也非通幽明之变恶能识乎性命哉
儒林列传序【司马迁】
太史公曰余读功令至于广厉学官之路未尝不废书而叹也曰嗟乎夫周室衰而闗雎作幽厉微而礼乐坏诸侯恣行政繇强国故孔子闵王路废而邪道兴于是论次诗书修起礼乐适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自卫返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世以混浊莫能用是以仲尼干七十余君无所遇曰茍有用我者期月而已矣西狩获麟曰吾道穷矣故因史记作春秋以当王法其辞微而指博后世学者多録焉自孔子卒后七十子之徒散游诸侯大者为师傅卿相小者友教士大夫或隠而不见故子路居卫子张居陈澹台子羽居楚子夏居西河子贡终于齐如田子方段干木吴起禽滑厘之属皆受业于子夏之伦为王者师是时独魏文侯好学后陵迟以至于始皇天下并争于战国儒术既绌焉然齐鲁之门学者独不废也于威宣之际孟子荀卿之列咸遵夫子之业而润色之以学显于当世及至秦之季世焚诗书坑术士六艺从此缺焉陈涉之王也而鲁诸儒持孔子之礼噐在归陈王于是孔甲为陈涉慱士卒与涉俱死陈涉起匹夫驱瓦合适戌旬月以王楚不满半岁竟灭亡其事至微浅然而缙绅先生之徒负孔子礼噐往委质为臣者何也以秦焚其业积怨而发愤于陈王也及高皇帝诛项籍举兵围鲁鲁中诸儒尚讲诵习礼乐弦歌之音不絶岂非圣人之遗化好礼乐之国哉故孔子在陈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夫齐鲁之间于文学自古以来其天性也故汉兴然后诸儒始得修其经艺讲习大射乡饮之礼叔孙通作汉礼仪因为太常诸生弟子共定者咸为选首于是喟然叹兴于学然尚有干戈平定四海亦未暇遑庠序之事也孝惠吕后时公卿皆武力有功之臣孝文时颇征用然孝文帝本好刑名之言及至孝景不任儒者而窦太后又好黄老之术故诸博士具官待问未有进者及今上即位赵绾王臧之属明儒学而上亦乡之于是招方正贤良文学之士自是之后言诗于鲁则申培公于齐则辕固生于燕则韩太傅言尚书自济南伏生言礼则鲁高堂生言易自菑川田生言春秋于齐鲁自胡母生于赵自董仲舒及窦太后崩武安侯田蚡为丞相绌黄老刑名百家之言延文学儒者数百人而公孙弘以春秋白衣为天子三公封以平津侯天下之学士靡然乡风矣公孙弘为学官悼道之郁滞乃请曰丞相御史言制曰盖闻道民以礼风之以乐婚姻者居室之大伦也今礼废乐崩朕甚愍焉故详延天下方正博闻之士咸登诸朝其令礼官劝学讲议洽闻兴礼以为天下先太常议与博士弟子崇乡里之化以广贤才焉谨与太常臧博士平等议曰闻三代之道乡里有教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其劝善也显之朝廷其惩恶也加之刑罚故教化之行也建首善自京师始繇内及外今陛下昭至德开大明配天地本人伦劝学修礼崇化厉贤以风四方太平之原也古者政教未洽不备其礼请因旧官而兴焉为慱士官置弟子五十人复其身太常择民年十八已上仪状端正者补慱士弟子郡国县道邑有好文学敬长上肃政教顺乡里出入不悖所闻者令相长丞上属所二千石二千石谨察可者当与计偕诣太常得受业如弟子一岁皆輙试能通一艺以上补文学掌故缺其高第可以为郎中者太常籍奏即有秀才异等輙以名闻其不事学若下材及不能通一艺輙罢之而请诸不称者罚臣谨按诏书律令下者明天人分际通古今之义文章尔雅训辞深厚恩施甚美小吏浅闻不能究宣无以明布谕下治礼次治掌故以文学礼义为官迁留滞请选择其秩比二百石以上及吏百石通一艺以上补左右内史大行卒史比百石已下补郡太守卒史皆各二人边郡一人先用诵多者若不足乃择掌故补中二千石属文学掌故补郡属偹员请着功令佗如律令制曰可自此以来则公卿大夫士吏斌斌多文学之士矣
酷吏列传序【司马迁】
孔子曰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老氏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法令滋章盗贼多有太史公曰信哉是言也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治清浊之源也昔天下之网尝密矣然奸伪萌起其极也上下相遁至于不振当是之时吏治若救火扬沸非武徤严酷恶能胜其任而愉快乎言道徳者溺其职矣故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下士闻道大笑之非虚言也汉兴破觚而为圜斵雕而为朴网漏于吞舟之鱼而吏治烝烝不至于奸黎民艾安由是观之在彼不在此高后时酷吏独有侯封刻轹宗室侵辱功臣吕氏已败遂禽侯封之家孝景时鼌错以刻深颇用术辅其资而七国之乱发怒于错错卒以被戮其后有郅都寗成之属
游侠列传序【司马迁】
韩子曰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二者皆讥而学士多称于世云至如以术取宰相卿大夫辅翼其世主功名俱着于春秋固无可言者及若季次原宪闾巷人也读书怀独行君子之德义不茍合当世当世亦笑之故季次原宪终身空室蓬户褐衣疏食不厌死而已四百余年而弟子志之不倦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阨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且缓急人之所时有也太史公曰昔者虞舜窘于井廪伊尹负于鼎俎傅说匿于傅险吕尚困于棘津夷吾桎梏百里饭牛仲尼畏匡菜色陈蔡此皆学士所谓有道仁人也犹然遭此葘况以中材而涉乱世之末流乎其遇害何可胜道哉鄙人有言曰何知仁义已向其利者为有德故伯夷丑周饿死首阳山而文武不以其故贬王跖蹻暴戾其徒诵义无穷由此观之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侯之门仁义存非虚言也今拘学或抱咫尺之义久孤于世岂若卑论侪俗与世沈浮而取荣名哉而布衣之徒设取予然诺千里诵义为死不顾世此亦有所长非茍而已也故士穷窘而得委命此岂非人之所谓贤豪间者邪诚使乡曲之侠与季次原宪比权量力効功于当世不同日而论矣要以功见言信侠客之义又曷可少哉古布衣之侠靡得而闻已近世延陵孟尝春申平原信陵之徒皆因王者亲属藉于有土卿相之富厚招天下贤者显名诸侯不可谓不贤者矣比如顺风而呼声非加疾其势激也至如闾巷之侠修行砥名声施于天下莫不称贤是为难耳然儒墨皆排摈不载自秦以前匹夫之侠湮灭不见余甚恨之以余所闻汉兴有朱家田仲王公剧孟郭解之徒虽时扞当世之文罔然其私义廉洁退让有足称者名不虚立士不虚附至如朋党宗强比周设财役贫豪暴侵凌孤弱恣欲自快游侠亦丑之余悲世俗不察其意而猥以朱家郭解等令与暴豪之徒同类而共笑之也
滑稽列传序【司马迁】
孔子曰六艺于治一也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神化春秋以道义太史公曰天道恢恢岂不大哉谈言微中亦可以解纷
货殖列传序【司马迁】
太史公曰夫神农以前吾不知已至若诗书所述虞夏以来耳目欲极声色之好口欲穷刍豢之味身安逸乐而心夸矜势能之荣使俗之渐民久矣虽户说以眇论终不能化故善者因之其次利道之其次教诲之其次整齐之最下者与之争夫山西饶材竹榖纑旄玉石山东多鱼盐漆丝声色江南出柟梓姜桂金锡连丹砂犀瑇瑁珠玑齿革龙门碣石北多马牛羊旃裘筋角铜铁则千里往往山出棊置此其大较也皆中国人民所喜好謡俗被服饮食奉生送死之具也故待农而食之虞而出之工而成之商而通之此宁有政教发征期会哉人各任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故物贱之征贵贵之征贱各劝其业乐其事若水之趋下日夜无休时不召而自来不求而民出之岂非道之所符而自然之验耶周书曰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絶虞不出则财匮少财匮少而山泽不辟矣此四者民所衣食之原也原大则饶原小则鲜上则富国下则富家贫富之道莫之夺予而巧者有余拙者不足故太公望封于营丘地舄卤人民寡于是太公劝其女工极技巧通鱼盐则人物归之襁至而辐凑故齐冠带衣履天下海岱之间敛袂而往朝焉其后齐中衰管子修之设轻重九府则桓公以霸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而管氏亦有三归位在陪臣富于列国之君是以齐富强至于威宣也故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礼生于有而废于无故君子富好行其德小人富以适其力渊深而鱼生之山深而兽往之人富而仁义附焉富者得势益彰失势则客无所之以而不乐夷狄益甚谚曰千金之子不死于市此非空言也故曰天下熈熈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夫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编户之民乎
太史公自序【司马迁】
昔在颛顼命南正重以司天北正黎以司地唐虞之际绍重黎之后使复典之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其在周程伯休甫其后也当周宣王时失其守而为司马氏司马氏世典周史惠襄之间司马氏去周适晋晋中军随会奔秦而司马氏入少梁自司马氏去周适晋分散或在卫或在赵或在秦其在卫者相中山在赵者以传剑论显蒯瞶其后也在秦者名错与张仪争论于是惠王使错将伐蜀遂拔因而守之错孙靳事武安君白起而少梁更名曰夏阳靳与武安君坑赵长平军还而与之俱赐死杜邮葬于华池靳孙昌昌为秦主铁官当始皇之时蒯瞶玄孙卬为武信君将而狥朝歌诸侯之相王王卬于殷汉之伐楚卬归汉以其地为河内郡昌生无泽无泽为汉市长无泽生喜喜为五大夫卒皆葬高门喜生谈谈为太史公太史公学天官于唐都受易于杨何习道论于黄子太史公仕于建元元封之间愍学者之不达其意而师悖乃论六家之要指曰易大传曰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涂夫阴阳儒墨名法道德此务为治者也直所从言之异路有省不省耳尝窃观阴阳之术大祥而众忌讳使人拘而多所畏然其序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儒者慱而寡要劳而少功是以其事难尽从然其序君臣父子之礼列夫妇长幼之别不可易也墨者俭而难遵是以其事不可徧循然其强本节用不可废也法家严而少恩然其正君臣上下之分不可改矣名家使人险而善失真然其正名实不可不察也道家使人精神専一动合无形赡足万物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儒者则不然以为人主天下之仪表也主倡而臣和主先而臣随如此则主劳而臣逸至于大道之要去徤羡绌聦明释此而任术夫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骚动欲与天地长久非所闻也夫阴阳四时八位十二度二十四节各有教令顺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则亡未必然也故曰使人拘而多畏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蔵此天道之大经也弗顺则无以为天下纲纪故曰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夫儒者以六艺为法六艺经传以千万数累世不能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故曰慱而寡要劳而少功若夫列君臣父子之礼序夫妇长幼之别虽百家弗能易也墨者亦尚尧舜道言其德行曰堂高三尺土阶三等茅茨不翦采椽不刮食土簋啜土刑粝粱之食藜藿之羮夏日葛衣冬日鹿裘其送死桐棺三寸举音不尽其哀敎丧礼必以此为万民之率使天下法若此则尊卑无别也夫世异时移事业不必同故曰俭而难遵要曰强本节用则人给家足之道也此墨子之所长虽百家弗能废也法家不别亲踈不殊贵贱一断于法则亲亲尊尊之恩絶矣可以行一时之计而不可长用也故曰严而少恩若尊主卑臣明分职不得相踰越虽百家弗能改也名家苛察缴绕使人不得反其意専决于名而失人情故曰使人险而善失真若夫控名责实参伍不失此不可不察也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艰知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无成势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不为物后故能为万物主有法无法因时为业有度无度因物与合故曰圣人不朽时变是守虚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纲也羣臣并至使各自明也其实中其声者谓之端实不中其声者谓之窽窽言不听奸乃不生贤不肖自分白黒乃形在所欲用耳何事不成乃合大道混混冥冥光耀天下复反无名凡人所生者神也所托者形也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离则死死者不可复生离者不可复反故圣人重之由是观之神者生之本也形者生之具也不先定其神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太史公既掌天官不治民有子曰迁迁生龙门耕牧河山之阳年十岁则诵古文二十而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窥九疑浮于沅湘北涉汶泗讲业齐鲁之都观孔子之遗风乡射邹峄戹困鄱薛彭城过梁楚以归于是迁仕为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南畧卭笮昆明还报命是岁天子始建汉家之封而太史公留滞周南不得与从事故发愤且卒而子迁适使反见父于河洛之间太史公执迁手而泣曰余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尝显功名于虞夏典天官事后世中衰絶于予乎汝复为太史则续吾祖矣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余不得从行是命也夫命也夫余死汝必为太史为太史无忘吾所欲论著矣且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杨名于后世以显父母此孝之大者夫天下称诵周公言其能论歌文武之德宣周邵之风达太王王季之思虑爰及公刘以尊后稷也幽厉之后王道缺礼乐衰孔子修旧起废论诗书作春秋则学者至今则之自获麟以来四百余岁而诸侯相兼史记放絶今汉兴海内一统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余为太史而弗论载废天下之史文余甚惧焉汝其念哉迁俯首流涕曰小子不敏请悉论先人所次旧闻弗敢阙卒三岁而迁为太史令紬史记石室金匮之书五年而当太初元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天厯始改建于明堂诸神受纪太史公曰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卒后至于今五百岁有能绍明世正易传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让焉上大夫壶遂曰昔孔子何为而作春秋哉太史公曰余闻董生曰周道衰废孔子为鲁司寇诸侯害之大夫壅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着明也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絶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易着天地阴阳四时五行故长于变礼经纪人伦故长于行书纪先王之事故长于政诗纪山川溪谷禽兽草木牝牡雌雄故长于风乐乐所以立故长于和春秋辨是非故长于治人是故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义拨乱世反之正莫近于春秋春秋文成数万其指数千万物之散聚皆在春秋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故易曰失之毫厘差以千里故曰臣弑君子弑父非一旦一夕之故也其渐久矣故有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谗而弗见后有贼而不知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为人君父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蒙首恶之名为人臣子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陷簒弑之诛死罪之名其实皆以为善为之不知其义被之空言而不敢辞夫不通礼义之旨至于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君不君则犯臣不臣则诛父不父则无道子不子则不孝此四行者天下之大过也以天下之大过予之则受而弗敢辞故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夫礼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后法之所为用者易见而礼之所为禁者难知壶遂曰孔子之时上无明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断礼义当一王之法今夫子上遇明天子下得守职万事既具咸各序其宜夫子所论欲以何名太史公曰唯唯否否不然余闻之先人曰伏羲至纯厚作易八卦尧舜之盛尚书载之礼乐作焉汤武之隆诗人歌之春秋采善贬恶推三代之德襃周室非独刺讥而已也汉兴以来至明天子获符瑞封禅改正朔易服色受命于穆清泽流罔极海外殊俗重译欵塞请来献见者不可胜道臣下百官力诵圣德犹不能宣尽其意且士贤能而不用有国者之耻主上明圣而德不布闻有司之过也且余尝掌其官废明圣盛德不载灭功臣世家贤大夫之业不述堕先人所言罪莫大焉余所谓述故事整齐其世传非所谓作也而君比之于春秋谬矣于是论次其文七年而太史公遭李陵之祸幽于缧绁乃喟然而叹曰是余之罪也夫是余之罪也夫身毁不用矣退而深惟曰夫诗书隠约者欲遂其志之思也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孔子戹陈蔡作春秋屈原放逐着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欝结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来者于是卒述陶唐以来至于麟止自黄帝始
维昔黄帝法天则地四圣遵序各成法度唐尧逊位虞舜不台厥美帝功万世载之作五帝本纪第一
维禹之功九州岛攸同光唐虞际徳流苖裔夏桀淫骄乃放鸣条作夏本纪第二
维契作商爰及成汤太甲居桐德盛阿衡武丁得说乃称高宗帝辛湛湎诸侯不享作殷本纪第三
维弃作稷德盛西伯武王牧野实抚天下幽厉昏乱既丧酆镐陵迟至赧洛邑不祀作周本纪第四
维秦之先伯翳佐禹穆公思义悼豪之旅以人为殉诗歌黄鸟昭襄业帝作秦本纪第五
始皇既立并兼六国销锋铸鐻维偃干革尊号称帝矜武任力二世受运子婴降虏作始皇本纪第六
秦失其道豪杰并扰项梁业之子羽接之杀庆救赵诸侯立之诛婴背怀天下非之作项羽本纪第七
子羽暴虐汉行功德愤发蜀汉还定三秦诛籍业帝天下惟宁改制易俗作高祖本纪第八
惠之早霣诸吕不台崇强禄产诸侯谋之杀隠幽友大臣洞疑遂及宗祸作吕太后本纪第九
汉既初兴继嗣不明迎王践祚天下归心蠲除肉刑开通闗梁广恩慱施厥称太宗作孝文本纪第十
诸侯骄恣吴首为乱京师行诛七国伏辜天下翕然大安殷富作孝景本纪第十一
汉兴五世隆在建元外攘夷狄内修法度建封禅改正朔易服色作今上本纪第十二
维三代尚矣年纪不可考盖取之谱牒旧闻本于兹于是略推作三代世表第一
幽厉之后周室衰微诸侯専政春秋有所不纪而谱牒经略五霸更盛衰欲睹周世相先后之意作十二诸侯年表第二
春秋之后陪臣秉政强国相王以至于秦卒并诸夏灭封地擅其号作六国年表第三
秦既暴虐楚人发难项氏遂乱汉乃扶义征伐八年之间天下三擅事繁变众故详着秦楚之际月表第四
汉兴以来至于太初百年诸侯废立分削谱纪不明有司靡踵强弱之原云以世作汉兴以来诸侯年表第五
维高祖元功辅臣股肱剖符而爵泽流苖裔忘其昭穆或杀身殒国作高祖功臣侯者年表第六
惠景之间维申功臣宗属爵邑作惠景间侯者年表第七
北讨强胡南诛劲越征伐夷蛮武功爰列作建元以来侯者年表第八
诸侯既强七国为从子弟众多无封爵邑推恩行义其势销弱德归京师作王子侯者年表第九
国有贤相良将民之师表也维见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贤者纪其治不贤者彰其事作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第十
维三代之礼所损益各殊务然要以近情性通王道故礼因人质为之节文略恊古今之变作礼书第一
乐者所以移风易俗也自雅颂声兴则已好郑卫之音郑卫之音所从来久矣人情之所感远俗则怀比乐书以述来古作乐书第二
非兵不强非德不昌黄帝汤武以兴桀纣二世以崩可不慎欤司马法所从来尚矣太公孙吴王子能绍而明之切近世极人变作律书第三
律居阴而治阳厯居阳而治阴律厯更相治间不容翲忽五家之文怫异维太初之元论作厯书第四
星气之书多杂禨祥不经推其文考其应不殊比集论其行事验于轨度以次作天官书第五
受命而王封禅之符罕用用则万灵罔不禋祀追本诸神名山大川礼作封禅书第六
维禹浚川九州岛攸宁爰及宣防决渎通沟作河渠书第七
维币之行以通农商其极则玩巧并兼兹殖争于机利去本趋末作平准书以观事变第八
太伯避歴江蛮是适文武攸兴古公王迹阖庐杀僚宾服荆楚夫差克齐子胥鸱夷信嚭亲越呉国既灭嘉伯之让作呉世家第一
申吕肖矣尚父侧微卒归西伯文武是师功冠羣公缪权于幽番番黄发爰飨营丘不背柯盟桓公以昌九合诸侯霸功显彰田阚争宠姜姓解亡嘉父之谋作齐太公世家第二
依之违之周公绥之愤发文德天下和之辅翼成王诸侯宗周隠桓之际是独何哉三桓争强鲁乃不昌嘉旦金縢作周公世家第三
武王克纣天下未恊而崩成王既幼管蔡疑之淮夷叛之于是召公率德安集王室以宁东土燕易之禅乃成祸乱嘉甘棠之诗作燕世家第四
管蔡相武庚将宁旧商及旦摄政二叔不飨杀鲜放度周公为盟太任十子周以宗强嘉仲悔过作管蔡世家第五
王后不絶舜禹是说维德休明苖裔蒙烈百世享祀爰及陈杞楚实灭之齐田既起舜何人哉作陈杞世家第六
牧殷余民叔封始邑申以商乱酒材是告及朔之生卫倾不宁南子恶蒯瞶子父易名周德卑微战国既强卫以小弱角独后亡嘉彼康诰作卫世家第七
嗟箕子乎嗟箕子乎正言不用乃反为奴武庚既死周封微子襄公伤于泓君子孰称景公谦德荧惑退行剔成暴虐宋乃灭亡嘉微子问太师作宋世家第八
武王既崩叔虞邑唐君子讥名卒灭武公骊姬之爱乱者五世重耳不得意乃能成霸六卿専权晋国以耗嘉文公锡珪鬯作晋世家第九
重黎业之吴回接之殷之季世粥子牒之周用熊绎熊渠是续庄王之贤乃复国陈既赦郑伯班师华元怀王客死兰咎屈原好谀信谗楚并于秦嘉庄王之义作楚世家第十
少康之子实宾南海文身断髪鼋鳝与处既守封禺奉禹之祀勾践困彼乃用种蠡嘉勾践夷蛮能修其德灭强呉以尊周室作越王勾践世家第十一
桓公之东太史是庸及侵周禾王人是议祭仲要盟郑久不昌子产之仁绍世称贤三晋侵伐郑纳于韩嘉厉公纳惠王作郑世家第十二
维骥騄耳乃章造父赵夙事献衰续厥绪佐文尊王卒为晋辅襄子困辱乃禽智伯主父生縳饿死探爵王迁辟淫良将是斥嘉鞅讨周乱作赵世家第十三
毕万爵魏卜人知之及绛戮干戎翟和之文侯慕义子夏师之惠王自矜齐秦攻之既疑信陵诸侯罢之卒亡大梁王假厮之嘉武佐晋文申霸道作魏世家第十四
韩厥阴德赵武攸兴绍絶立废晋人宗之昭侯显列申子庸之疑非不信秦人袭之嘉厥辅晋匡周天子之赋作韩世家第十五
完子避难适齐为援阴施五世齐人歌之成子得政田和为侯王建动心乃迁于共嘉威宣能拨浊世而独宗周作田敬仲完世家第十六
周室既衰诸侯恣行仲尼悼礼废乐崩追修经术以达王道匡乱世反之于正见其文辞为天下制仪法垂六艺之统纪于后世作孔子世家第十七
桀纣失其道而汤武作周失其道而春秋作秦失其政而陈涉发迹诸侯作难风起云蒸卒亡秦族天下之端自涉发难作陈涉世家第十八
成皋之台薄氏始基绌意适代厥崇诸窦栗姬偩贵王氏乃遂陈后太骄卒尊子夫嘉夫德若斯作外戚世家第十九
汉既谲谋禽信于陈越荆剽轻乃封弟交为楚王爰都彭城以强淮泗为汉宗藩戊溺于邪礼复绍之嘉游辅祖作楚元王世家第二十
维祖师旅刘贾是与为布所袭丧其荆吴营陵激吕乃王琅琊怵午信齐往而不归遂西入闗遭立孝文获复王燕天下未集贾泽以族为汉藩辅作荆燕世家第二十一
天下已平亲属既寡悼惠先壮实镇东土哀王擅兴发怒诸吕驷钧暴戾京师弗许厉之内淫祸成主父嘉肥股肱作齐悼惠王世家第二十二
楚人围我荥阳相守三年萧何填抚山西推计踵兵给粮食不絶使百姓爱汉不乐为楚作萧相国世家第二十三
与信定魏破赵拔齐遂弱楚人续何相国不变不革黎庶攸宁嘉参不伐功矜能作曹相国世家第二十四
运筹帷幄之中制胜于无形子房计谋其事无知名无勇功图难于易为大于细作留侯世家第二十五
六奇既用诸侯宾从于汉吕氏之事平为本谋终安宗庙定社稷作陈丞相世家第二十六
诸吕为从谋弱京师而勃反经合于权吴楚之兵亚夫驻于昌邑以戹齐赵而出委以梁作绛侯世家第二十七
七国叛逆藩屏京师唯梁为扞偩爱矜功几获于祸嘉其能距吴楚作梁孝王世家第二十八
五宗既王亲属恊和诸侯大小为藩爰得其宜僭拟之事稍衰贬矣作五宗世家第二十九
三子之王文辞可观作三王世家第三十
末世争利维彼奔义让国饿死天下称之作伯夷列传第一
晏子俭矣夷吾则奢齐桓以霸景公以治作管晏列传第二
李耳无为自化清净自正韩非揣事情循势理作老子韩非列传第三
自古王者而有司马法穰苴能申明之作司马穰苴列传第四
非信廉仁勇不能传兵论剑与道同符内可以治身外可以应变君子比德焉作孙子吴起列传第五
维建遇谗爰及子奢尚既匡父伍员奔呉作伍子胥列传第六
孔氏述文弟子兴业咸为师傅崇仁厉义作仲尼弟子列传第七
鞅去卫适秦能明其术强霸孝公后世遵其法作商君列传第八
天下患衡秦毋餍而蘓子能存诸侯约从以抑贪强作苏秦列传第九
六国既从亲而张仪能明其说复散解诸侯作张仪列传第十
秦所以东攘雄诸侯樗里甘茂之策作樗里甘茂列传第十一
苞河山围大梁使诸侯敛手而事秦者魏冉之功作穰侯列传第十二
南拔鄢郢北摧长平遂围邯郸武安为率破荆灭赵王翦之计作白起王翦列传第十三
猎儒墨之遗文明礼义之统纪絶惠王利端列往世兴衰作孟子荀卿列传第十四
好客喜士士归于薛为齐扞楚魏作孟尝君列传第十五
争冯亭以权如楚以救邯郸之围使其君复称于诸侯作平原君虞卿列传第十六
能以富贵下贫贱贤能绌于不肖唯信陵君为能行之作魏公子列传第十七
以身狥君遂脱强秦使驰说之士南乡走楚者黄歇之义作春申君列传第十八
能忍訽于魏齐而信威于强秦推贤让位二子有之作范雎蔡泽列传第十九
率行其谋连五国兵为弱燕报强齐之雠雪其先君之耻作乐毅列传第二十
能信意强秦而屈体廉子用狥其君俱重于诸侯作廉颇蔺相如列传第二十一
愍王既失临淄而奔莒唯田单用即墨破走骑刼遂存齐社稷作田单列传第二十二
能设诡说解患于围城轻爵禄乐肆志作鲁仲连邹阳列传第二十三
作辞以讽諌连类以争义离骚有之作屈原贾生列传第二十四
结子楚亲使诸侯之士斐然争入事秦作吕不韦列传第二十五
曹子匕首鲁获其田齐明其信豫让义不为二心作刺客列传第二十六
能明其画因时推秦遂得意于海内斯为谋首作李斯列传第二十七
为秦开地益众北靡匈奴据河为塞因山为固建榆中作蒙恬列传第二十八
填赵塞常山以广河内弱楚权明汉王之信于天下作张耳陈余列传第二十九
收西河上党之兵从至彭城越之侵掠梁地以苦项羽作魏豹彭越列传第三十
以淮南叛楚归汉汉用得大司马殷卒破子羽于垓下作黔布列传第三十一
楚人廹我京索而信拔魏赵定燕齐使汉三分天下有其二以灭项籍作淮阴侯列传第三十二
楚汉相距巩洛而韩信为填颍川卢绾絶籍粮饷作韩王信卢绾列传第三十三
诸侯畔项王唯齐连子羽城阳汉得以间遂入彭城作田儋列传第三十四
攻城野战获功归报哙商有力焉非独鞭策又与之脱难作樊郦列传第三十五
汉既初定文理未明苍为主计整齐度量序律厯作张丞相列传第三十六
结言通使约怀诸侯诸侯咸亲归汉为藩辅作郦生陆贾列传第三十七
欲详知秦楚之事维周绁常从高祖平定诸侯作傅靳蒯成列传第三十八
徙强族都闗中和约匈奴明朝廷礼次宗庙仪法作刘敬叔孙通列传第三十九
能摧刚作柔卒为列臣栾公不刼于势而倍死作季布栾布列传第四十
敢犯颜色以达主义不顾其身为国家树长画作袁盎鼌错列传第四十一
守法不失大理言古贤人増主之明作张释之冯唐列传第四十二
敦厚慈孝讷于言敏于行务在鞠躬君子长者作万石张叔列传第四十三
守节切直义足以言廉行足以厉贤任重权不可以非理挠作田叔列传第四十四
扁鹊言医为方者宗守数精明后世修序弗能易也而仓公可谓近之矣作扁鹊仓公列传第四十五
维仲之省厥濞王吴遭汉初定以填抚江淮之间作呉王濞列传第四十六
吴楚为乱宗属唯婴贤而喜士士乡之率师抗山东荥阳作魏其武安列传第四十七
智足以应近世之变寛足用得人作韩长孺列传第四十八
勇于当敌仁爱士卒号令不烦师徒乡之作李将军列传第四十九
自三代以来匈奴常为中国患害欲知强弱之时设偹征讨作匈奴列传第五十
直曲塞广河南破祁连通西国靡北胡作卫将军骠骑列传第五十一
大臣宗室以侈靡相高唯弘用节衣食为百吏先作平津侯列传第五十二
汉既平中国而佗能集杨越以保南藩纳贡职作南越列传第五十三
吴之叛逆瓯人斩濞葆守封禺为臣作东越列传第五十四
燕丹散乱辽间满收其亡民厥聚海东以集真藩葆塞为外臣作朝鲜列传第五十五
唐蒙使略通夜郎而邛笮之君请为内臣受吏作西南夷列传第五十六
子虚之事大人赋说靡丽多夸然其指风諌归于无为作司马相如列传第五十七
黥布叛逆子长国之以填江淮之南安剽楚庶民作淮南衡山列传第五十八
奉法循理之吏不伐功矜能百姓无称亦无过行作循吏列传第五十九
正衣冠立于朝廷而羣臣莫敢言浮说长孺矜焉好荐人称长者壮有溉作汲郑列传第六十
自孔子卒京师莫崇庠序唯建元元狩之间文辞粲如也作儒林列传第六十一
民倍本多巧姧轨弄法善人不能化唯一切严削为能齐之作酷吏列传第六十二
汉既通使大夏而西极远蛮引领内乡欲观中国作大宛列传第六十三
救人于戹振人不赡仁者有乎不既信不倍言义者有取焉作游侠列传第六十四
夫事人君能说主耳目和主颜色而获亲近非独色爱能亦各有所长作佞幸列传第六十五
不流世俗不争势利上下无所凝滞人莫之害以道之用作滑稽列传第六十六
齐楚秦赵为日者各有俗所用欲循观其大旨作日者列传第六十七
三王不同龟四夷各异卜然各以决吉凶略窥其要作龟策列传第六十八
布衣匹夫之人不害于政不妨百姓取与以时而息财富智者有采焉作货殖列传第六十九
维我汉继五帝末流接三代统业周道废秦拨去古文焚灭诗书故明堂石室金匮玉版图籍散乱于是汉兴萧何次律令韩信申军法张苍为章程叔孙通定礼仪则文学彬彬稍进诗书往往间出矣自曹参荐葢公言黄老而贾生晁错明申商公孙弘以儒显百年之间天下遗文古事靡不毕集太史公太史公仍父子相续纂其职曰于戏余维先人尝掌斯事显于唐虞至于周复典之故司马氏世主天官至于余乎钦念哉钦念哉罔罗天下放失旧闻王迹所兴原始察终见盛观衰论考之行事略推三代录秦汉上记轩辕下至于兹着十二本纪既科条之矣并时异世年差不明作十表礼乐损益律厯改易兵权山川鬼神天人之际承敝通变作八书二十八宿环北辰三十辐共一毂运行无穷辅拂股肱之臣配焉忠信行道以奉主上作三十世家扶义俶傥不令已失时立功名于天下作七十列传凡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为太史公书序略以拾遗补艺成一家之言厥恊六经异传整齐百家杂语蔵之名山副在京师俟后世圣人君子第七十
太史公曰余述歴黄帝以来至太初而讫百三十篇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八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八十四
(明)贺复征 编
○序四
异姓诸侯王表序【汉班固】
昔诗书述虞夏之际舜禹受襢积德累功洽于百姓摄位行政考之于天经数十年然后在位殷周之王乃繇卨稷修仁行义歴十余世至于汤武然后放杀秦起襄公章文缪献孝昭严稍蚕食六国百有余载至始皇乃并天下以徳若彼用力如此其囏难也秦既称帝患周之败以为起于处士横议诸侯力争四夷交侵以弱见夺于是削去五等堕城销刅箝语烧书内锄雄俊外攘胡粤用一威权为万世安然十余年间猛敌横发乎不虞适戍强于伍伯闾阎偪于夷狄向应■〈疒朁〉于谤议奋臂威于甲兵乡秦之禁适所以资豪杰而速自毙也是以汉无尺土之阶繇一剑之任五载而成帝业书传所记未尝有焉何则古世相革皆承圣王之烈今汉独収孤秦之弊镌金石者难为功摧枯朽者易为力其势然也故据汉受命谱十八王月而列之天下一统乃以年数讫于孝文异姓尽矣
诸侯王表序【班固】
昔周监于二代三圣制法立爵五等封国八百同姓五十有余周公康叔建于鲁卫各数百里太公于齐亦五侯九伯之地诗载其制曰价人维藩大师维垣大邦维屏大宗维翰怀德维宁宗子维城毋俾城坏毋独斯畏所以亲亲贤贤褒表功德关诸盛衰深根固本为不可拔者也故盛则周召相其治致刑错衰则五伯扶其弱与共守自幽平之后日以陵夷至虖阸■〈阝区〉河洛之间分为二周有逃责之台被窃鈇之言然天下谓之共主强大弗之敢倾歴载八百余年数极德尽既于王赧降为庻人用天年终号位已絶于天下尚犹枝叶相持莫得居其虚位海内无主三十余年秦据势胜之地骋狙诈之兵蚕食山东一切取胜因矜其所习自任私知姗笑三代荡灭古法窃自号为皇帝而子弟为匹夫内亡骨肉本根之辅外亡尺土藩翼之卫陈吴奋其白挺刘项随而毙之故曰周过其歴秦不及期国势然也汉兴之初海内新定同姓寡少惩戒亡秦孤立之败于是割裂疆土立二等之爵功臣侯者百有余邑尊王子弟大启九国自雁门以东尽辽阳为燕代常山以南太行左转渡河济渐于海为齐赵谷泗以往奄有龟策为梁楚东带江湖薄会稽为荆吴北界淮濒略庐衡为淮南波汉之阳亘九嶷为长沙诸侯北境周帀三垂外接胡越天子自有三河东郡颍川南阳自江陵以西至巴蜀北自云中至陇西与京师内史凡十五郡公主列侯颇邑其中而藩国大者夸州兼郡连城数十宫室百官同制京师可谓矫枉过其正矣虽然高祖创业日不暇给孝惠享国又浅高后女主摄位而海内晏如亡狂狡之忧卒折诸吕之难成大宗之业者亦頼之于诸侯也然诸侯原本以大末流滥以致溢小者淫荒越法大者暌孤横逆以害身丧国故文帝采贾生之议分齐赵景帝用晁错之计削吴楚武帝施主父之册下推恩之令使诸侯王得分户邑以封子弟不行黜陟而藩国自析自此以来齐分为七赵分为六梁分为五淮南分为三皇子始立者大国不过十余城长沙燕代虽有旧名皆亡南北边矣景遭七国之难抑损诸侯减黜其官武有衡山淮南之谋作左官之律设附益之法诸侯惟得衣食租税不与政事至于哀平之际皆继体苗裔亲属疎逺生于帷墙之中不为士民所尊势与富室亡异而本朝短世国统三絶是故王莽知汉中外殚微本末俱弱亡所忌惮生其奸心因母后之权假伊周之称颛作威福庙堂之上不降阶序而运天下诈谋既成遂据南面之尊分遣五威之吏驰传天下班行符命汉诸侯王厥角稽首奉上玺韨惟恐在后或乃称美颂德以求容媚岂不哀哉是以究其终始强弱之变明鉴戒焉
王子侯表序上【班固】
大哉圣祖之建业也后嗣承序以广亲亲至于孝武以诸侯王疆土过制或僭差失轨而子弟为匹夫轻重不相凖于是制诏御史诸侯王或欲推恩分子弟邑者令各条上朕且临定其号名自是支庶毕侯矣诗云文王孙子本支百世信矣哉
王子侯表序下【班固】
孝元之世亡王子侯者盛衰终始岂非命哉元始之际王莽擅朝伪褒宗室侯及王之孙焉居摄而愈多非其正故弗録旋踵亦絶悲夫
高惠高后文功臣表序【班固】
自古帝王之兴曷尝不建辅弼之臣所与共成天功者乎汉兴自秦二世元年之秋楚陈之歳初以沛公总帅雄俊三年然后西灭秦立汉王之号五年东克项羽即皇帝位八载而天下乃平始论功而定封讫十二年侯者百四十有三人时大城名都民人散亡户口可得而数裁十二三是以大侯不过万家小者五六百户封爵之誓曰使黄河如带泰山若砺国以永存爰及苗裔于是申以丹书之信重以白马之盟又作十八侯之位次高后二年复诏丞相陈平尽差列侯之功録第下竟藏诸宗庙副在有司始未尝不欲固根本而枝叶稍落也故逮文景四五世间流民既归户口亦息列侯大者至三四万户小国自倍富厚如之子孙骄逸忘其先祖之艰难多陷法禁陨命亡国或亡子孙讫于孝武后元之年靡有孑遗耗矣罔亦少宻焉故孝宣皇帝愍而録之乃开庙藏览旧籍诏令有司求其子孙咸出庸保之中并受复除或加以金帛用章中兴之德降及孝成复加恤问稍益衰微不絶如线善乎杜业之纳说也曰昔唐以万国致时雍之政虞夏以之多羣后飨共已之治汤法三圣殷氏太平周封八百重译来贺是以内恕之君乐继絶世隆名之主安立亡国至于不及下车德念深矣成王察牧野之克顾羣后之勤知其恩结于民心功光于王府也故追述先父之志録遗老之筞高其位大其■〈宀禹〉爱敬饬尽命赐备厚大孝之隆于是为至至其没也世主叹其功无民而不思所息之树且犹不伐况其庙乎是以燕齐之祀与周并传子继弟及歴载不堕岂无刑辟繇祖之竭力故支庶頼焉迹汉功臣亦皆割符世爵受山河之誓存以着其号亡以显其魂赏亦不细矣百余年间而袭封者尽或絶失姓或乏无主朽骨孤于墓苗裔流于道生为愍隶死为转尸以往况今甚可悲伤圣朝怜悯诏求其后四方忻忻靡不归心岀入数年而不省察恐议者不思大义设言虚亡则厚德掩息遴柬布章非所以视化劝后也三人为众虽难尽继宜从尤功于是成帝复绍萧何哀平之世增修曹参周勃之属得其宜矣以缀续前纪究其本末并序位次尽于孝文以昭元功之侯籍云
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序【班固】
昔书称蛮夷帅服诗云徐方既倈春秋列潞子之爵许其慕诸夏也汉兴至于孝文时乃有弓高襄城之封虽自外来本功臣后故至孝景始欲侯降者丞相周亚夫守约而争帝黜其议初开封赏之科又有吴楚之事武兴胡越之伐将帅受爵应本约矣后世承平颇有劳臣辑而序之续元功次云
西域传序【班固】
西域以孝武时始通本三十六国其后稍分至五十余皆在匈奴之西乌孙之南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东西六千余里南北千余里东则接汉阸以玉门阳闗西则限以葱岭其南山东出金城与汉南山属焉其河有两原一岀葱岭山一出于阗于阗在南山下其河北流与葱岭河合东注蒲昌海蒲昌海一名盐泽者也去玉门阳闗三百余里广袤三百里其水亭居冬夏不增减皆以为潜行地下南岀于积石为中国河云自玉门阳闗出西域有两道从鄯善傍南山北波河西行至莎车为南道南道西踰葱岭则出大月氏安息自车师前王庭随北山波河西行至疏勒为北道北道西踰葱岭则出大宛康居奄蔡焉耆西域诸国大率土著有城郭田畜与匈奴乌孙异俗故皆役属匈奴匈奴西边日逐王置僮仆都尉使领西域常居焉耆危须尉黎间赋税诸国取富给焉自周衰戎狄错居泾渭之北及秦始皇攘却戎狄筑长城界中国然西不过临洮汉兴至于孝武事征四夷广威徳而张骞始开西域之迹其后骠骑将军击破匈奴右地降浑邪休屠王遂空其地始筑令居以西初置酒泉郡后稍发徙民充实之分置武威张掖敦煌列四郡据两闗焉自贰师将军伐大宛之后西域震惧多遣使来贡献汉使西域者益得职于是自敦煌西至盐泽往往起亭而轮台渠犂皆有田卒数百人置使者校尉领护以给使外国者至宣帝时遣卫司马使护鄯善以西数国及破姑师未尽殄分以为车师前后王及山北六国时汉独护南道未能尽并北道也然匈奴不自安矣其后日逐王畔单于将众来降护鄯善以西使者郑吉迎之既至汉封日逐王为归德侯吉为安逺侯是歳神爵三年也乃因使吉并护北道故号曰都护都护之起自吉置矣僮仆都尉由此罢匈奴益弱不得近西域于是徙屯田田于北胥鞬披莎车之地屯田校尉始属都护都护督察乌孙康居诸外国动静有变以闻可安辑安辑之可击击之都护治乌垒城去阳闗二千七百三十八里与渠犂田官相近土地肥饶于西域为中故都护治焉至元帝时复置戊已校尉屯田车师前王庭是时匈奴东蒲类王兹力支将人众千七百余人降都护都护分车师后王之西为乌贪訾离地以处之自宣元后单于称藩臣西域服从其土地山川王侯户数道里逺近翔实矣
货殖传叙【班固】
昔先王之制自天子公侯卿大夫士至于皁隶抱闗击柝者其爵禄奉养宫室车服棺椁祭祀死生之制各有差品小不得僣大贱不得踰贵夫然故上下序而民志定于是辨其土地川泽丘陵衍沃原隰之宜教民树种畜养五谷六畜及至鱼鳖鸟兽雚蒲材干器械之资所以养生送终之具靡不皆育育之以时而用之有节草木未落斧斤不入于山林豺獭未祭罝网不布于壄泽鹰隼未击矰弋不施于徯隧既顺时而取物然犹山不茬蘖泽不伐夭蝝鱼麛卵咸有常禁所以顺时宣气蕃阜庶物稸足功用如此之备也然后四民因其土宜各任智力夙兴夜寐以治其业相与通功易事交利而俱赡非有征发期会而逺近咸足故易曰后以财成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备物致用立成器以为天下利莫大乎圣人此之谓也管子云古之四民不得杂处士相与言仁义于闲晏工相与议技巧于官府商相与语财利于市井农相与谋稼穑于田壄朝夕从事不见异物而迁焉故其父兄之教不肃而成子弟之学不劳而能各安其居而乐其业甘其食而美其服虽见竒丽纷华非其所习辟犹戎翟之与于越不相入矣是以欲寡而事节财足而不争于是在民上者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故民有耻而且敬贵谊而贱利此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不严而治之大略也及周室衰礼法堕诸侯刻桷丹楹大夫山节藻棁八佾舞于庭雍彻于堂其流至乎士庶人莫不离制而弃本稼穑之民少商旅之民多谷不足而货有余陵夷至乎桓文之后礼谊大坏上下相冒国异政家殊俗耆欲不制僭差亡极于是商通难得之货工作亡用之器士设反道之行以追时好而取世资伪民背实而要名奸夫犯害而求利簒弑取国者为王公圉夺成家者为雄桀礼义不足以拘君子刑戮不足以威小人富者木土被文锦犬马余肉粟而贫者裋褐不完唅菽饮水其为编户齐民同列而以财力相君虽为仆虏犹亡愠色故夫饰变诈为奸轨者自足乎一世之间守道循理者不免于饥寒之患其教自上兴繇法度之无限也故列其行事以传世变云
游侠传叙【班固】
古者天子建国诸侯立家自卿大夫以至于庶人各有等差是以民服事其上而下无觊觎孔子曰天下有道政不在大夫百官有司奉法承令以修所职失职有诛侵官有罚夫然故上下相顺而庶事理焉周室既微礼乐征伐自诸侯出桓文之后大夫世权陪臣执命陵夷至于战国合从连衡力政争强繇是列国公子魏有信陵赵有平原齐有孟尝楚有春申皆藉王公之势竞为游侠鸡鸣狗盗无不宾礼而赵相虞卿弃国捐君以周穷交魏齐之厄信陵无忌窃符矫命戮将专师以赴平原之急皆以取重诸侯显名天下搤掔而游谈者以四豪为称首于是背公死党之议成守职奉上之义废矣及至汉兴禁网疏阔未之匡改也是故代相陈豨从车千乘而吴濞淮南皆招宾客以千数外戚大臣魏其武安之属竞逐于京师布衣游侠剧孟郭解之徒驰骛于闾阎权行州域力折公侯众庶荣其名迹觊而慕之虽其陷于刑辟自与杀身成名若季路仇牧死而不悔也故曽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非明王在上视之以好恶齐之以礼法民曷繇知禁而反正乎古之正法五霸三王之辠人也而六国五霸之辠人也夫四豪者又六国之辠人也况于郭解之伦以匹夫之细窃杀生之权其罪已不容于诛矣观其温良泛爱振穷周急谦退不伐亦皆有絶异之姿惜乎不入于道徳茍放纵于末流杀身亡宗非不幸也自魏其武安淮南之后天子切齿卫霍改节然郡国豪杰处处各有京师亲戚冠盖相望亦古今常道莫足言者唯成帝时外家王氏宾客为盛而楼护为帅及王莽时诸公之间陈遵为雄闾里之侠原涉为魁
叙传【班固】
班氏之先与楚同姓令尹子文之后也子文初生弃于瞢中而虎乳之楚人谓乳谷谓虎于檡故名谷于檡字子文楚人谓虎班其子以为号秦之灭楚迁晋代之间因氏焉始皇之末班壹避墬于楼烦致马牛羊数千羣值汉初定与民无禁当孝惠髙后时以财雄边岀入弋猎旌旗鼓吹年百余岁以寿终故北方多以壹为字者壹生孺孺为任侠州郡歌之孺生长官至上谷守长生回以茂材为长子令回生况举孝亷为郎积功劳至上河农都尉大司农奏课连最入为左曹越骑校尉成帝之初女为倢伃致仕就第赀累千金徙昌陵昌陵后罢大臣名家皆占数于长安况生三子伯斿穉伯少受诗于师丹大将军王鳯荐伯宜劝学召见宴昵殿容貌甚丽诵说有法拜为中常侍时上方乡学郑寛中张禹朝夕入说尚书论语于金华殿中诏伯受焉既通大义又讲异同于许商迁奉车都尉数年金华之业絶出与王许子弟为羣在于绮襦纨绔之间非其好也家本北边志节忼慨数求使匈奴河平中单于来朝上使伯持节迎于塞下会定襄大姓石季羣辈报怨杀追捕吏伯上状因自请愿试守期月上遣侍中中郎将王舜驰传代伯护单于并奉玺书印绶即拜伯为定襄太守定襄闻伯素贵年少自请治剧畏其下车作威吏民竦息伯至请问耆老父祖故人有旧恩者迎延满堂日为供具执子孙礼郡中益弛诸所宾礼皆名豪懐恩醉酒共諌伯宜颇摄録盗贼具言本谋亡匿处伯曰是所望于父师矣乃召属县长吏选精进掾史分部収捕及他隠伏旬日尽得郡中震栗咸称神明歳余上征伯伯上书愿过故郡上父祖冢有诏太守都尉以下会因召宗族各以亲疎加恩施散数百金北州以为荣长老纪焉道病中风既至以侍中光禄大夫养病赏赐甚厚数年未能起会许皇后废班倢伃供养东宫进侍者李平为倢伃而赵飞燕为皇后伯遂称笃久之上出过临候伯伯惶恐起眂事自大将军薨后富平定陵侯张放淳于长等始爱幸出为微行行则同舆执辔入侍禁中设宴饮之会及赵李诸侍中皆引满举白谈笑大噱时乗舆幄坐张画屏风画纣醉踞妲已作长夜之乐上以伯新起数目礼之因顾指画而问伯纣为无道至于是乎伯对曰书云乃用妇人之言何有踞肆于朝所谓众恶归之不如是之甚者也上曰茍不如此此图何戒伯曰沈湎于酒微子所以告去也式号式呼大雅所以流连也诗书淫乱之戒其原皆在于酒上乃喟然叹曰吾久不见班生今日复闻谠言放等不怿稍自引起更衣因罢出时长信庭林表适使来闻见之后上朝东宫太后泣曰帝间颜色瘦黒班侍中本大将军所举宜宠异之益求其庇以辅圣徳宜遣富平侯且就国上曰诺车骑将军王音闻之以风丞相御史奏富平侯罪过上乃出放为边都尉后复征入太后与上书曰前所道尚未效富平侯反复来其能黙乎上谢曰请合奉诏是时许商为少府师丹为光禄勲上于是引商丹入为光禄大夫伯迁水衡都尉与两师并侍中皆秩中二千石每朝东宫常从及有大政俱使谕指于公卿上亦稍薄游宴复修经书之业太后甚悦丞相方进复奏富平侯竟就国会伯病卒年三十八朝廷愍惜焉斿博学有俊才左将军史丹举贤良方正以对策为议郎迁谏大夫右曹中郎将与刘向校秘书每奏事斿以选受诏进读羣书上器其能赐以秘书之副时书不布自东平思王以叔父求太史公诸子书大将军白不许语在东平王传斿亦早卒有子曰嗣显名当世穉少为黄门郎中常侍方直自守成帝季年立定陶王为太子数遣中盾请问近臣穉独不敢答哀帝即位出穉为西河属国都尉迁广平相王莽少与穉兄弟同列友善兄事斿而弟畜穉斿之卒也修缌麻赙赗甚厚平帝即位太后临朝莽秉政方欲文致太平使使者分行风俗采颂声而穉无所上琅琊太守公孙闳言灾害于公府大司空甄丰遣属驰至两郡讽吏民而劾闳空造不祥穉絶嘉应嫉害圣政皆不道太后曰不宣徳美宜与言灾害者异罚且后宫贤家我所哀也闳独下狱诛穉愳上书陈恩谢罪愿归相印入补延陵园郎太后许焉食故禄终身繇是班氏不显莽朝亦不罹咎初成帝性寛进入直言是以王音翟方进等绳法举过而刘向杜邺王章朱云之徒肆意犯上故自帝师安昌侯诸舅大将军兄弟及公卿大夫后宫外属史许之家有贵宠者莫不被文伤诋唯谷永尝言建始河平之际许班之贵倾动前朝熏灼四方赏赐无量空虚内臧女宠至极不可尚矣今之后起天所不飨什倍于前永指以驳讥赵李亦无间云穉生彪彪字叔皮幼与从兄嗣共游学家有赐书内足于财好古之士自逺方至父党扬子云以下莫不造门嗣虽修儒学然贵老严之术桓生欲借其书嗣报曰若夫严子者絶圣弃智修生保真清虚澹泊归之自然独师友造化而不为世俗所役者也渔钓于一壑则万物不奸其志栖迟于一丘则天下不易其乐不絓圣人之罔不齅骄君之饵荡然肆志谈者不得而名焉故可贵也今吾子已贯仁谊之羁绊系名声之缰鎻伏周孔之轨躅驰颜闵之极摰既系挛于世教矣何用大道为自眩矅昔有学步于邯郸者曽未得其髣髴又复失其故步遂匍匐而归耳恐似此类故不进嗣之行已持论如此叔皮唯圣人之道然后尽心焉年二十遭王莽败世祖即位于冀州时隗嚣据垄拥众招辑英俊而公孙述称帝于蜀汉天下云扰大者连州郡小者据县邑嚣问彪曰往者周亡战国并争天下分裂数世然后乃定其抑者从横之事复起于今乎将承运迭兴在于一人也愿先生论之对曰周之废兴与汉异昔周立爵五等诸侯从政本根既微枝叶强大故其末流有从横之事其势然也汉家承秦之制并立郡县主有专已之威臣无百年之柄至于成帝假借外家哀平短祚国嗣三絶危自上起伤不及下故王氏之贵轻擅朝廷能窃号位而不根于民是以即真之后天下莫不引领而叹十余年间外内骚扰逺近俱发假号云合咸称刘氏不谋而同辞方今雄桀带州城者皆无七国世业之资诗云皇矣上帝临下有赫鉴观四方求民之莫今民皆讴吟思汉乡仰刘氏已可知矣嚣曰先生言周汉之势可也至于但见愚民习识刘氏姓号之故而谓汉家复兴疏矣昔秦失其鹿刘季逐而掎之时民复知汉乎既感嚣言又愍狂狡之不息乃着王命论以救时难知隗嚣终不寤乃避墬于河西河西大将军窦融嘉其美徳访问焉举茂材为徐令以病去官后数应三公之召仕不为禄所如不合学不为人博而不俗言不为华述而不作有子曰固弱冠而孤作幽通之赋以致命遂志固以为唐虞三代诗书所及世有典籍故虽尧舜之盛必有典谟之篇然后扬名于后世冠徳于百王故曰巍巍乎其有成功焕乎其有文章也汉绍尧运以建帝业至于六世史臣乃追述功徳私作本纪编于百王之末厕于秦项之列太初以后阙而不録故探纂前记缀辑所闻以述汉书起于髙祖终于孝平王莽之诛十有二世二百三十年综其行事旁贯五经上下洽通为春秋考纪表志传凡百篇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八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八十五
(明)贺复征 编
○序五
皇后纪序【宋范煜】
夏殷以上后妃之制其文略矣周礼王者立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女御以备内职焉后正位宫闱同体天王夫人坐论妇礼九嫔掌教四徳世妇主丧祭宾客女御序于王之燕寝颁官分务各有典司女史彤管记功书过居有保阿之训动有环佩之响进贤才以辅佐君子哀窈窕而不淫其色所以能述宣阴化修成内则闺房肃雍险谒不行也故康王晩朝闗雎作讽宣后晏起姜氏请愆及周室东迁礼序凋缺诸侯僣纵轨制无章齐桓有如夫人者六人晋献升戎女为元妃终于五子作乱冢嗣遘屯爰逮战国风宪逾薄适情任欲颠倒衣裳以至破国亡身不可胜数斯固轻礼弛防先色后徳者也秦并天下多自骄大官备七国爵列八品汉兴因循其号而妇制莫厘髙祖帷薄不修孝文衽席无辨然而选纳尚简饰翫少华自武元之后世増淫费至乃掖庭三千増级十四妖幸毁政之符外姻乱邦之迹前史载之详矣及光武中兴斵雕为朴六宫称号唯皇后贵人贵人金印紫绶奉不过粟数十斛又置美人宫人采女三等并无爵秩歳时赏赐充给而已汉法常因八月算人遣中大夫与掖庭丞及相工于洛阳乡中阅视良家童女年十三以上二十以下姿色端丽合法相者载还后宫择视可否乃用登御所以明慎聘纳详求淑哲明帝聿遵先旨宫教颇修登建嫔后必先令徳内无出阃之言权无私溺之授可谓矫其弊矣向使因设外戚之禁编着甲令改正后妃之制贻厥方来岂不休哉虽御已有度而防闲未笃故孝章以下渐用色授恩隆好合遂忘淄蠧自古虽主幼时艰王家多衅必委成冢宰简求忠贤未有専任妇人断割重器唯秦芉太后始摄政事故穰侯权重于昭王家富于嬴国汉仍其谬知患莫改东京皇统屡絶权归女主外立者四帝临朝者六后莫不定策帷帟委事父兄贪孩童以久其政抑明贤以专其威任重道悠利深祸速身犯雾露于云台之上家婴缧绁于圄犴之下湮灭连踵倾辀继路而赴蹈不息燋烂为期终于陵夷大运沦亡神宝诗书所叹略同一揆故考列行迹以为皇后本纪虽成败事异而同居正号者并列于篇其以私恩追尊非当时所奉者则随他事附出亲属别事各依列传其余无所见则系之此纪以纉西京外戚云尔
孝行序【范煜】
孔子曰夫孝莫大于严父严父莫大于配天则周公其人也子路曰伤哉贫也生无以养死无以葬子曰啜菽饮水孝也夫钟鼓非乐云之本而器不可去三牲非致孝之主而养不可废存器而亡本乐之遁也调器以和声乐之成也崇养以伤行孝之累也修已以致禄养之大也故言能大养则周公之祀致四海之祭言以义养则仲繇之菽甘于东邻之牲夫患水菽之薄干禄以求养者是以耻禄亲也存诚以尽行孝积而禄厚者此能以义养也中兴庐江毛义少节家贫以孝行称南阳人张奉慕其名往候之坐定而府檄适至以义守令义奉檄而入喜动颜色奉者尚志士也心贱之自恨来固辞而去及义母死去官行服数辟公府为县令进退必以礼后举贤良公交车征遂不至张奉叹曰贤者固不可测往日之喜乃为亲屈也斯葢所谓家贫亲老不择官而仕者也建初中章帝下诏褒宠义赐谷千斛常以八月长吏问起居加赐羊酒寿终于家安帝时汝南薛包孟尝好学笃行丧母以至孝闻及父娶后母而憎包分出之包日夜号泣不能去至被殴杖不得已庐于舍外旦入而洒扫父怒又逐之乃庐于里门昏晨不废积歳余父母惭而还之后行六年服丧过乎哀既而弟子求分财异居包不能止乃中分其财奴婢引其老者曰与我共事久若不能使也田庐取其荒顿者曰吾少时所理意所恋也器物取朽败者曰我素所服食身口所安也弟子数破其产辄复赈给建光中公交车特征至拜侍中包性恬虚称疾不起以死自乞有诏赐告归加礼如毛义年八十余以寿终若二子者推至诚以为行行信于心而感于人以成名受禄致礼斯可谓能以孝养也若夫江革刘般数公者之义行犹斯志也撰其行事着于篇
髙隠序【范煜】
易曰君子之道或岀或处或黙或语孔子称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有巻而怀也然用舍之端君子之所以存其诚也故其行也则濡足蒙垢出身以効时及其止也则穷栖茹菽藏宝以迷国太原闵仲叔者世称节士虽周党之洁清自以弗及也党见其含菽饮水遗以生蒜受而不食建武中应司徒侯霸之辟既至霸不及政事徒劳苦而已仲叔恨曰始蒙嘉命且喜且惧今见明公喜惧皆去以仲叔为不足问耶不当辟也辟而不问是失人也遂辞岀投劾而去复以博士征不至客居安邑老病家贫不能得肉日买猪肝一片屠者或不肯与安邑令闻勅吏常给焉仲叔怪而问之知乃叹曰闵仲叔岂以口腹累安邑耶遂去客沛以寿终仲叔同郡荀恁字君大少亦修清节资财千万父越卒悉散于九族隠居山泽以求厥志王莽末匈奴冦其本县广武闻恁名节相约不入荀氏闾光武征以病不至永平初东平王苍为骠骑将军开东阁延贤俊辟而应焉及后朝会显宗戏之曰先帝征君不至骠骑辟君而来何也对曰先帝秉德以惠下故臣可得不来骠骑执法以检下故臣不敢不至后月余罢归卒于家桓帝时安阳人魏桓字仲英亦数被征其乡人劝之行桓曰夫干禄求进所以行其志也今后宫千数其可损乎廏马万匹其可减乎左右悉权豪其可去乎皆对曰不可桓乃慨然叹曰使桓生行死归于诸子何有哉遂隠身不岀若二三子可谓识去就之槩候时而处夫然岂其枯槁茍而已哉盖诡时审已以成其道焉余故列其风流区而载之
宦者传序【范煜】
易曰天垂象圣人则之宦者四星在皇位之侧故周礼置官亦备其数阍者守中门之禁寺人掌女宫之戒又云王之正内者五人月令仲冬命阉尹审门闾谨房室诗之小雅亦有巷伯刺谗之篇然宦人之在王朝者其来旧矣将以其体非全气情志专良通闗中人易以役养乎然而后世因之才任稍广其能者则勃貂管苏有功于楚晋景监缪贤着庸于秦赵及其敝也则竖刁乱齐伊戾祸宋汉兴仍袭秦制置中常侍官然亦引用士人以叅其选皆银珰左貂给事殿省及髙后称制乃以张卿为大谒者出入卧内受宣诏命文帝时有赵谈北宫伯子颇见亲幸至于孝武亦爱李延年帝数宴后庭或潜游离馆故请奏机事多以宦人主之至元帝之世史游为黄门令勤心纳忠有所补益其后弘恭石显以佞险自进卒有萧周之祸损秽帝徳焉中兴之初内官悉用阉人不复杂调他士至永平中始置员数中常侍四人小黄门十人和帝即祚幼弱而窦宪兄弟专总权威内外臣僚莫繇亲接所与居者唯阉宦而已故郑众得专谋禁中终除大憝遂享分土之封超登宫卿之位于是中官始盛焉自明帝之后迄乎延平委用渐大而其员稍増中常侍至有十人小黄门二十人改以金珰右貂兼领卿署之职邓后以女主临政而万机殷逺朝臣国议无繇叅断帷幄称制下令不岀房闱之间不得不委用刑人寄之国命手握王爵口含天宪非复掖庭永巷之职闺牖房闼之任也其后孙程定立顺之功曹腾参建桓之策续以五侯合谋梁冀受钺迹因公正恩固主心故中外服从上下屏气或称伊霍之勲无谢于往载或谓良平之画复兴于当今虽时有忠公而竞见排斥举动回山海呼吸变霜露阿旨曲求则光宠三族直情忤意则参夷五宗汉之纲纪大乱矣若夫髙冠长剑纡朱怀金者布满宫闱苴茅分虎南面臣人者葢以十数府署第馆棊列于都鄙子弟支附过半于州国南金和宝氷纨雾縠之积盈牣珍藏嫱媛侍儿歌童舞女之玩充备绮室狗马饰雕文土木被缇绣皆剥割萌黎竞恣奢欲构害明贤专树党类其有更相援引希附权强者皆腐身熏子以自衒达同弊相济故其徒有繁败国蠧政之事不可殚书所以海内嗟毒志士穷栖冦剧缘闲摇乱区夏虽忠良怀愤时或奋发而言出祸从旋见孥戮因复大考钩党转相诬染凡称善士莫不罹被灾毒窦武何进位崇戚近乗九服之嚣怨协羣英之势力而以疑留不断至于殄败斯亦运之极乎虽袁绍龚行芟夷无余然以暴易乱亦何云及自曹腾说梁冀竟立昏弱魏武因之遂迁龟鼎所谓君以此始必以此终信乎其然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八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八十六
(明)贺复征 编
○序六
古史序【宋苏辙】
古之帝王皆圣人也其道以无为为宗万物莫能婴之其于为善如水之必寒如火之必热其于不为不善如驺虞之不杀如窃脂之不榖不学而成不勉而得其积之中者有余故其推之以治天下者有不可得而知也孔氏之遗书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逹道也致中和天池位焉万物育焉天地万物犹将頼之以存而况于人乎自三代之衰圣人不作世不知本而驰骋于喜怒哀乐之余故其发于事业日以鄙陋不足以希圣人之万一虽春秋之际王泽未竭士生其间习于礼义而审于利病如管仲晏子子产叔向之流皆不足以知之至于孔子其知之者至矣而未尝言孟子知其一二时以告人而天下亦莫能信也陵迟及于秦汉士益以功利为急言圣人者皆以其所知臆之儒者流于度数而知者溺于权利皆不知其非也太史公始易编年之法为本纪世家列传记五帝三王以来后世莫能易之然其为人浅近而不学疎略而轻信汉景武之间尚书古文诗毛氏春秋左氏皆不列于学官世能读之者少故其记尧舜三代之事皆不得圣人之意战国之际诸子辨士各自著书或増损古事以自信一时之说迁一切信之甚者或采世俗相传之语以易古文旧说及秦焚书战国之史不传于民间秦恶其议已也焚之略尽幸而野史一二存者迁亦未暇详也故其记战国有数年不书一事者余窃悲之故因迁之旧上观诗书下考春秋及秦汉杂録始伏羲神农讫秦始皇帝为七本纪十六世家三十七列传谓之古史追録圣贤之遗意以明示来世至于得失成败之际亦备论其故呜呼由数千歳之后言数千歳之前其详不可得矣幸其犹有存者而或又失之此古史之所为作也
唐鉴序【石介】
夫前车覆后车戒前事之失后事之鉴汤以桀为鉴故不敢为桀之行而汤徳克明隆祀六百周以纣为鉴故不敢为纣之恶而周道至盛传世三十汉以秦为鉴故不敢为秦之无道而汉业甚茂延洪四百年唐以隋为鉴故不敢为隋之暴乱而唐室悠久永光十八叶国家虽承五代之后实接唐之绪则国家亦当以唐为鉴臣逖览往古靡不以女后预事而丧国家者臣观唐最甚矣武氏变唐为周韦庶人安乐公主酖杀中宗太平公主潜谋逆乱杨贵妃召天宝之祸臣歴观前世鲜不以阉宦用权而倾社稷者臣视唐尤伤矣代宗遭辅国之侮蔑宪宗被陈庆之弑逆昭宗为季述之囚辱臣眇寻歴代无不以奸臣专政而乱天下者臣视唐至极矣禄山之祸则林甫国忠为之也朱泚之乱则卢杞为之也陈庆之弑则皇甫镈为之也呜呼奸臣不可使专政女后不可使预事宦官不可使任权明皇始用姚崇宋璟则治终用林甫国忠则乱徳宗始用崔佑甫陆贽则治终用卢杞裴延龄则乱宪宗始用裴度则治终用皇甫镈则乱自武后夺国迄于中睿暨天宝末年政由女后而李氏几丧自肃宗践位歴于代宗徳宗顺宗宪穆文武宣懿僖昭权在中官而唐祚终去诗曰赫赫宗周褒姒灭之然则巍巍巨唐女后乱之奸臣坏之宦官覆之臣故采摭唐史中女后宦官奸臣事迹各类集作五巻谓之唐鉴噫唐十八帝唯武徳贞观开元元和百数十年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女后乱之于前奸臣坏之于中宦官覆之于后颠倒﨑危绵绵延延乍倾乍安若续若絶仅能至于三百年何足言之后之为国者鉴李氏之覆车勿专政于女后勿假权于中官勿委任于奸臣则国祚延洪歴世长逺当传于子传于孙可至千万世岂止龊龊十八帝局促三百年者哉伏惟明主戒之
唐史论断序【孙甫】
古之史尚书春秋是也二经体不同而意同尚书记治世之事作教之书也故百篇皆由圣人立不以恶事名虽桀纣之恶亦因汤武之事而见不特书也但圣贤顺时通变言与事各有所宜为史者从而记之又经圣人所定典谟训诰誓命之文体虽不一皆足以作教于世也春秋记乱世之事立法之书也圣人出于季世视时之乱居下而不能治故立大中之法裁判天下善恶而明之以王制是圣人于衰乱之时起至治之法非谨其文则不能正时事而垂大典矣此尚书春秋之体所以不同也然尚书记治世之事使圣贤之所为传之不朽为君者为臣者见为善之效安得不说而行之此劝之之道也其间因见恶事致败乱之端此又所以为戒也春秋记乱世之事以褒贬代王者赏罚时之为恶者众率辨其心迹而贬之使恶名不朽为君者为臣者见为恶之效安得不愳而防之此戒之之道也其间有善事也明其心迹而褒之使辉光于世此又所以为劝也是尚书春秋记治乱虽异其于劝戒则大意同也后之为史者欲明治乱之本谨劝戒之道不师尚书春秋之意何以为法至司马迁修史记破编年体创为纪传葢务便于记事也记事便则所取博故竒异细碎之事皆载焉虽贯穿羣书才力雄俊于治乱之本劝戒之道则杂乱而不明矣然有识者短之谓纪传所记一事分为数处前后屡岀比于编年则文繁比类固所失不细殊不知又有失之大者夫史之记事莫大乎治乱君令于上臣行于下臣谋于前君纳于后事臧则成否则败成则治之本败则乱之由此当谨记之某年君臣有谋议将相有功勲纪多不书必竢其臣殁而备载于传是人臣得专有其谋议功勲也尚书虽不谨编年之法君臣之事年代有序羲和之业固载于尧典稷契皋夔之功固载于舜典三代君臣之事亦犹是焉迁以人臣谋议功勲与其家行细事杂载于传中其体便乎复有过差邪恶之事以召危乱不于当年书之以为深戒岂非失之大者或曰春秋虽编年经目其事传载本末迁立纪传亦约事体故刘餗史例曰传所以释纪犹春秋之传焉此可见迁书之不失也答云春秋圣人立法之书也立法故目其事而断之明治乱之本所目之事或一句或数句国之典制罔不明人之善恶罔不辨左氏史官也见圣人之经所目之事遂从而传之虽不能深释圣人之法记事次序一用编年之体非外春秋经目独为纪也迁之为纪也周而上多载经典之事固无所发明至秦汉纪并直书其事何尝有法纪无法传何释焉此乃餗附迁而为之辞也或曰史之体必尚编年纪传不可为乎答曰为史者习尚纪传久矣歴代以为大典必论之以复古则泥矣有能编列君臣之事善恶得实不尚僻怪不务繁碎明治乱之本谨劝戒之道虽为纪传亦可矣必论其至不若编年体正而文简也甫常有志于史窃慕古史体法欲为之因读唐之诸书见太宗功徳法制与三代圣王并后帝英明不逮又或不能守其法乃有荒纵狠忌庸懦之君故治少而乱多然有天下三百年由贞观功徳之逺也唐书繁冗遗略多失体法事或大而不具或小而不记或一事别岀而意不相照怪异猥俗无所不有治乱之迹散于纪传中杂而不显此固不足以彰明贞观功徳法制之本一代兴衰之由也观髙祖至文宗实録叙事详备差胜于他书其间文理明白者尤胜焉至治乱之本亦未之明记事务广也劝戒之道亦未之着褒贬不精也为史之体亦未之具不为编年之体君臣之事多离而书之也又要切之事或有遗略君臣善恶之细四方事务之繁或备书之此于为史之道亦甚失矣遂据实録■〈与上廾下〉书兼采诸家着録叅验不差足以传信者修为唐史记旧史之文繁者删之失去就者改之意不足而有他证者补之事之不要者去之要而遗者増之是非不明者正之用编年之体所以次序君臣之事所书之法虽宗二经文意其体略与实録相类者以唐之一代有治乱不可全法尚书春秋之体又不敢僣作经之名也或曰子之修是书不尚纪传之体可矣不为书志则郊庙礼乐律歴灾祥之事官职刑法食货州郡之制得无遗乎答曰郊庙而下固国之巨典急务但记其大要以明法度政教之体其备仪细文则有司之书各有司存焉史者难乎具载也自康定元年修是书至皇佑四年草具遂作序述其意更竢删润其文后以官守少暇未能备具逮嘉佑元年成七十五巻是年冬卧病久虑神思日耗不克成就且就其编秩粗成一家况才力不盛叙事不无疎略然于劝戒之义谨之矣劝戒之切而意逺者着论以明焉欲人君览之人臣观之备知致治之由召乱之自邪正之效焕然若绘画于目前善者从之不善者戒之治道可以常兴而乱本可以预弭也论九十二首观者毋忽不止唐史之安危常为世鉴矣
陈书目録序【曾巩】
陈书六本纪三十列传凡三十六篇唐散骑常侍姚思亷譔始思亷父察梁陈之史官也録二代之事未就而陈亡隋文帝见察甚重之每就察访梁陈故事察因以所论载每一篇成辄奏之而文帝亦遣虞世基就察求其书又未就而察死察之将死属思亷以继其业唐兴武徳五年髙祖以自魏至宋二百余歳世统数更史事放逸乃诏论次而思亷遂受诏为陈书久之犹不就贞观三年遂诏论譔于秘书内省十年正月壬子始上之观察等之为此书歴三世传父子更数十歳而后乃成葢其难如此然及其既成与宋魏梁等书世亦传之者少故学者于其行事之迹亦罕得而详之也其书亦以罕传则自秘府所藏往往脱误嘉佑六年八月始诏校雠使可镂版行之天下而臣等言梁陈等书缺独馆阁所藏恐不足以定着愿诏京师及州县藏书之家使悉上之先皇帝为下其事至七年冬稍稍始集臣等以相校至八年七月陈书三十六篇者始校定可传之学者其疑者亦不敢稍损益特各疏于篇末其书旧无目列传名氏多阙谬因别为目録一篇使览者得详焉夫陈之为陈葢偷为一切之计非有先王经纪礼义风俗之美制治之法可章示后世然而兼权尚计明于任使恭俭爱人则其始之所以兴惑于邪臣溺于嬖妾忘患纵欲则其终之所以亡兴亡之端莫非自已致者至于有所因造以为号令威刑职官州郡之制虽其事已浅然亦各施于一时皆学者之所不可不考也而当时之士争夺诈伪茍得偷合之徒尚不得不列以为世戒而况于坏乱之中仓皇之际士之安贫乐义取舍去就不为患祸势利动其心者亦不絶于其间若此人乎可谓笃于善矣葢古人之所思见而不可得风雨之诗所谓作者也安可使之泯泯不少概见于天下哉则陈之史其可废乎盖此书成之既难其后又久不显及宋兴已百年古文遗事靡不毕讲而始得盛行于天下列于学官其传之之难又如此岂非遭遇固自有时也哉
后周书序【王安国】
周书本纪八列传四十二合五十篇唐令狐徳棻请撰次而诏徳棻与陈叔逹庾俭成之仁宗时出太清楼本合史馆秘阁本又募天下献书而取夏竦李巽家本下馆阁是正其文字今既镂版以传学官而臣等始预其是正又序其目録一篇曰周之六帝当四海分裂之时形势刼束毅然有志合天下于一而材足以有为者特文帝而已文帝召苏绰于稠人之中始知之未尽也卧与之言既当其意遂起并昼夜咨诹酬酢知其果可以断安危治乱之谋而诎已以听之考于书唯府兵之设敛千歳已散之民而系之于兵庶几得三代之遗意能不骇人视听以就其事而效见于后世文帝尝患文章浮薄使绰为大诰以劝而卒能变一时士大夫之制作然则势在人上而欲鼓舞其下者奚患不成虽然非文帝之智内有以得于已而苏绰之守外不诎于人则未可必其能为也以彼君臣之相遭非以先王之道而犹且恳恳以诱之言又况无所待之豪杰可易以畜哉夫以徳力行仁所以为王霸之异而至于诎已任人则未始不同然而君能畜臣者天下之至难传曰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葢道极于不可知之神而人有其质推之为天下国家之用者以其粗尔然非致其精于已则其粗亦不能以为人惟能自爱其身则内不敢欺其心外不蔽于物然后好恶无所作而尚何有已哉能无已始可以得已而足以揆天下之理知人之言而邪正无以廋其实尚何患乎论之不一哉于是贤能任使之尽其方而无所省者以天下之耳目而小人不能托忠以诬君子又从而为之劝禁则小人忿欲之心已黜于冥冥之际君子乐以其类进而摩厉其俗凛然有耻君臣相与谋于上因敝以新法度而令驰骛于下者有忠信之守而无傅会迁就之患则法度有拂于民而下不以情赴上者乎盖虚然后能受天下之实约然后能操天下之烦垂缨摄衽俯仰堂庙无为以应万几者致其思而已矣夫思之为王者事君臣一也势则异焉世独颂尧舜之无为而安知夫人主自宜无为而思则不可一日已也书曰思曰睿扬雄曰于道则劳其不然欤葢夫法度善矣非以道作其人则不能为之守而民之多寡物之丰杀法度有视时而革者必待人而后谋则是可不致其思乎茍未能此而徒欲法度之革者是岂先王为治之序哉彼区区之周何足以议徒取其能因一时君臣之致好犹足以见其效又况慨然行先王之道而得大有为之势是固不宜无论也
忠臣传序【陈亮】
余读书至武庚之事何尝不为之流涕哉嗟夫忠孝者立身之大节为臣而洗君之耻父雠而子复之人之至情也度不可为不顾而为之者抑吾之情不可不伸也逆计而不为人乌知吾心生犹愧耳况卒不免于死则将借口谓何哉夫武王之伐纣也以至仁顺天命以大义拯斯民然君父不以无道贬尊则武庚视太白之旗必有大不忍于此者然而未即死者犹有待也及武王既立而没嗣子幼君臣兄弟之间疑间方兴故将挟管蔡之隙以起义成败之不问姑明吾心奋而为之是以殒首而不顾余以为武庚者古之忠臣孝子也世立是非于成败故无褒而孔氏又讳而不道然则武庚之死越二千载目未之瞑也虽然武庚受之嫡嗣处义之必不可已而非有深计于后世也若翟义王陵毋丘俭诸葛诞之徒非清议之所必责俯首相随属未过也而数子者忠胆愤发视其国之倾身之危不啻不暇熟权其力趣起扶之意虽不就此其心可诬也哉作史者谓宜大书以示劝乃惟旅次之然且不免不量之机甚遂传之叛臣语曰葢棺论乃定是可信乎昔者贯髙有言人情岂不各爱其父母妻子乎今吾三族皆已论死顾岂以王易吾亲哉然则数子之心壮矣乃其寃有甚于武庚者余悲之故列为忠臣传信千古以兴頺俗圣人惩劝之法也
中兴遗传序【陈亮】
初龙可伯康游京师辈饮市肆方呌呼大噱赵九龄次张旁行过之雅与伯康不相识俄追止次张牵其臂迫与共饮次张之父时守官河东方以疾闻次张以实告伯康曰毋苦乃翁疾行瘳矣子可人意者为我姑少留次张不得已从之箕踞笑歌谈谐纵谑傍若无人次张固已心异一日行城外过麻村观大阅之所伯康勃然曰子亦喜射乎次张曰颇亦好之而不能精也伯康曰姑试之次张从旁取弓挟矢以兴十发而贴中者六也次张心颇自喜伯康拾矢而射一发中的矢矢相属十发无一差者次张惊曰子射至此乎伯康曰此亦何足道千军万马头目转动不常意之所指犹望必中况此定的又何怪乎次张吐其舌不能収俄指其地而谓次张曰后三年此间皆敌人子姑识之火龙骑日飞雪满天此京师破日之兆因嘻吁长叹不能自禁后三年京城失守其言左验中原流离伯康自是不复见矣岂丧乱之际或死于兵抑有所奋而不能成也次张每念其人言则叹惜绍兴初韩世忠拒敌于淮西力颇不敌次张献言乞决淮西之水以灌敌营朝廷易其言而不之信已而敌师俄退世忠力请留战酋长使谓曰闻南朝欲决水以灌我营我岂能落人计中次张言虽不用犹足以攻敌人之心者类如此次张尝为李丞相所辟得丞务郎督府罢次张亦径归大驾南渡次张侨居阳羡故将岳飞尝隶丞相军中次张识其人于行伍言之丞相给帖补军校后为统制遇大驾巡永嘉与诸将彷徨江上莫知攸适又乏粮将谋抄掠次张闻而竟往说飞移军阳羡州给之食飞得无他而州境赖焉人有言次张生平于赵丞相者丞相喜欲用之复有譛者曰此人心志不可保使其得志必为曹操丞相疑沮而止次张度时不用屏居不出竟死昔参政周公葵屡为余言其人且曰我尝荐之朝廷诸公皆诘我子端人正士胡为余言此等狂生我因告之曰吾侪平生谭王道说诗书一日得用从容庙朝执持纪纲可也至于排难解纷仓卒万变此等殆不可少吾侪既不能办而恶他人之能办是诬天下之无士而期国事之必不成也是乌可哉余尝大周公之言异二生之为人而惜其屈尝欲传其事而不能详因叹曰世之豪杰倜傥之士沈没于困穷不能自奋以为世用欲用而卒沮于疑忌如二生者宁有限哉然自古乱离战争之际往往竒才辈出崭然自赴功名之会如建炎绍兴之间诚亦不少虽或屈而不用用不大大或不终未四十年已有不能道其姓字者记事之文可少乎哉自是始欲纂集异闻为中兴遗传然犹恨闻见单寡欲从先生故老详求其事故先为之纂例而以渐足之其一曰大臣若李纲宗泽吕頥浩赵鼎张浚其二曰大将若种师道岳飞韩世忠吴玠吴璘其三曰死节若李若水刘韐孙傅霍安国杨邦乂其四曰死事若种师中王禀张叔夜何栗刘竧徐徽言其五曰能臣若陈则程昌禹郑刚中其六曰能将若曲端姚端王胜刘光世刘铳其七曰直士若陈东欧阳澈吴若其八曰侠士若王友张所刘位其九曰辩士若邵公序祝子权汪若海其十曰义勇若孙韩葛进石竧其十一曰羣盗若李胜杨进丁进其十二曰贼臣若徐秉哲王时雍范琼合十二册而分传之总目曰中兴遗传聊以发其行事而致吾之意然其端则起于惜二生之失其传故首序及之昔司马子长周游四方纂集旧闻为史记一百三十篇其文驰骋万变使观者壮心骇目顾余何人岂能使人喜观吾文如子长哉方将旁求广集以备史氏之阙遗云耳
新注资治通鉴序元【胡三省】
古者国各有史以纪年书事晋乗楚梼杌虽不可复见春秋经圣人笔削周辙既东二百四十二年事昭如日星秦灭诸侯燔天下书以国各有史刺讥其先疾之尤甚诗书所以复见者诸儒能藏之屋壁诸国史记各藏诸其国国灭而史从之至汉时独有秦记太史公因春秋以为十二诸侯年表因秦记以为六国年表三代则为世表当其时黄帝以来牒记犹存具有年数子长稽其歴谱牒终始五徳之传咸与古文乖异且谓孔子序书略无年月虽颇有然多阙夫子之弗论次葢其慎也子长述夫子之意故其表三代也以世不以年汲冢纪年出于晋太康初编年相次起自夏殷周止魏哀王之二十年此魏国史记脱秦火之厄而晋得之子长不及见也子长之史虽为纪表书传世家自班孟坚以下不能易虽以纪纪年而书事略甚葢其事分见志传纪宜略也自荀悦汉纪以下纪年书事世有其人独梁武帝通史至六百巻侯景之乱王僧辩平建业与文徳殿书七万巻俱因江陵之陷其书烬焉唐四库书编年四十一家九百四十七巻而王仲淹元经十五巻萧颖士依春秋义类作传百巻逸矣今四十一家书存者复无几乙部书以迁固等书为正史编年类次之葢纪传表志之书行编年之书特以备乙库之藏耳宋英宗皇帝命司马光论次歴代君臣事迹为编年一书神宗皇帝以鉴于往事有资于治道赐名曰资治通鉴且为序其造端立意之由温公之意专取闗国家盛衰系生民休戚善可为法恶可为戒者以为是书治平熈宁间公与诸人议国事相是非之日也萧曹画一之辨不足以胜变法者之口分司西京不豫国论专以史局为事其忠愤感槩不能自已于言者则智伯才徳之论樊英名实之说唐太宗君臣之议乐李徳裕牛僧孺争维州事之类是也至黄幡绰石野猪俳谐之语犹书于局官欲存之以示警此其微意后人不能尽知也编年岂徒哉世之论者率曰经以载道史以记事史与经不可同日语也夫道无不在散于事为之间因事之得失成败可以知道之万世亡弊史可少欤为人君而不知通鉴则欲治而不知自治之源恶乱而不知防乱之术为人臣而不知通鉴则上无以事君下无以治民为人子而不知通鉴则谋身必至于辱先作事不足以垂后乃如用兵行师创法立制而不知迹古人之所以得鉴古人之所以失则求胜而败图利而害此必然者也孔子序书断自唐虞讫文侯之命而系之秦鲁春秋始于平王之四十九年左丘明传春秋止哀之二十七年赵襄子惎智伯事通鉴则书赵兴智灭以先事以此见孔子定书而作春秋通鉴之作实接春秋左氏后也温公徧阅旧史旁采小说拱摘幽隠会稡为书劳矣而修书分属汉则刘攽三国讫于南北朝则刘恕唐则范祖禹各因其所长属之皆天下选也歴十九年而成则合十六代一千三百六十二年行事为一书岂一人心思耳目之力哉公自言修通鉴成惟王胜之借一读他人读未尽一纸已欠伸思睡是正文二百九十四巻有未能徧观者矣若考异三十巻所以叅订羣书之异同俾归于一目録三十巻年经国纬不特使诸国事杂然并録者粲然有别而已前代歴法之更造天文之失行实着于目録上方是可以凡书目録观耶先君笃史学淳佑癸夘始患鼻衂读史不暂置洒血积书遗迹故在每谓三省曰史汉自服虔应劭至三刘注解多矣章懐注范史裴松之注陈寿史虽间有音释其实广异闻补未尽以示博洽晋书之杨正衡唐书之窦平董冲吾无取焉徐无党注五代史粗言欧公书法义例他未之及也通鉴先有刘安世音义十巻而世不传释文本出于蜀史照冯时行为之序今海陵板本又有温公之子康释文与照本大同而小异公休于书局为检阅官是其得温公辟咡之教诏刘范诸公羣居之讲明不应乖剌乃尔意海陵释文非公休为之若能刋正乎三省捧手对曰愿学焉乙已先君卒尽瘁家蛊又从事科举业史学不敢废也宝佑丙辰出身进士科始得大肆其力于是书游宦逺外率携以自随有异书异人必就而正焉依陆徳明经典释文厘为广注九十七巻着论十篇自周讫五代畧叙兴亡大致咸淳庚午从淮蠕归杭都延平廖公见而韪之礼致诸家俾雠校通鉴以授其子弟为着雠校通鉴凡例廖转荐之贾相国徳裕乙亥从军江上言辄不用既而军溃间道归乡里丙子浙东始骚辟地越之新昌师从之以孥免失其书乱定反室复购得他本为之注始以考异及所注者散入通鉴各文之下歴法天文则随目録所书而附注焉讫乙酉冬乃克彻编凡纪事之本末地名之同异州县之建置离合制度之沿革损益悉疏其所以然若释文之舛谬悉改而正之着辩误十二巻呜呼注班书者多矣晋灼集服应之义而辩其当否臣瓉总诸家之说而驳以已见至小颜新注则又讥服应之疎紊尚多苏晋之剖断葢尠訾臣瓉以差爽诋蔡谟以抵牾自谓穷波讨源构会甄释无复遗恨而刘氏兄弟之所以议颜者犹颜之议前人也人茫不自觉前注之失吾知之吾注之失吾不能知也又古人注书文约而义见今吾所注博则博矣反之于约有未能焉世运推迁文公儒师从而凋谢吾无从而取正或勉以北学于中国嘻有志焉然吾衰矣旃蒙作噩冬十有一月乙酉日长至矣天台胡三省身之书
续后汉书序【郝经】
自建安末曹氏废汉自立称魏孙氏据江左僣号称吴昭烈以宗子继汉即位于蜀讨贼恢复卒莫能一而入于晋晋平阳侯相陈寿故汉吏也汉亡仕晋作三国志以曹氏继汉而不与昭烈称之曰蜀鄙为偏霸僣伪于是统体不正大义不明紊其纲维故称号论议皆失其正哀帝时荥阳太守习凿齿着汉晋春秋谓三国蜀以宗室为正魏虽受汉禅晋尚为簒蜀平而汉始亡上疏请越魏继汉以正统体不用宋元嘉中文帝诏中书侍郎裴松之采三国异同凡数十家以注寿书补其阙漏辨其舛错绩力虽勤而亦不能更正统体歴南北隋唐五季七百有余歳列诸三史之后不复议为也宋丞相司马光作通鉴始更蜀曰汉仍以魏纪事而昭烈为僣伪至晦庵先生朱熹为通鉴作纲目黜魏而以昭烈章武之元继汉统体始正矣然而本史正文犹用寿书经尝闻缙绅先生余论谓寿书必当改作窃有志焉中统元年诏经持节使宋告登宝位通好弭兵宋人馆留仪真不令进退乃破藁发凡起汉终晋以更寿书作表记传録诸序议赞十二年夏五月借书于两淮制使印应雷得两汉三国晋书遂作正史以裴注之异同通鉴之去取纲目之义例参校刋定归于详实以昭烈纂承汉统魏吴为僣伪十三年冬十月书成年表一巻帝纪二巻列传七十九巻録八巻共九十巻号曰续后汉书奋昭烈之幽光揭孔明之盛心袪操丕之鬼蜮破懿昭之城府明道术辟异端辨奸邪表风节甄义烈核正伪曲折隠奥传之义理征之典则而原于道徳推本六经之初苴补三史之后千载之蔽一旦廓然矣古之为书大抵圣贤道否发愤而作屈平离骚马迁史记皆是也然皆曀昧一时流光百世故韩愈谓以彼校此孰得孰失今拘幽之极而集是书葢亦古人之志也
正统八例总序【杨奂】
呜呼正统之说祸天下后世甚矣恨其说不出乎孔孟之前得以滋蔓弥漫而莫知翦遏也通古今考之既不以逆取为嫌而又以世系土地为之重其正乎后之逆取而不惮者陆贾之说唱之莽操祖而讳之也不曰予有惭徳不曰武未尽善也以汤武之顺天应人而犹以为未足况尔邪以世系言则禹汤文武与桀纣幽厉并矣不曰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而容并之以土地言则秦之灭六国晋之平吴隋之平陈苻秦之窥伺梁魏周齐之交争不息者所激也不曰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国以徳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汤之七十里文王之百里以王道为正也王道之所在正统之所在也不然使创者不顺其始守者不慎其终抑有以济夫人主好大喜功之欲必至糜烂其民而后已其为祸可胜计邪是以矫诸儒之曲说惩歴代之行事蔽以一言总为八例曰得曰传曰衰曰复曰与曰陷曰絶曰归孰为得若帝挚而后陶唐得之夏殷絶而汤武得之是也以秦隋而始年必书曰得何也庶几乎令其后也未见其甚而絶之私也见其甚而不絶亦私也一世而后再世而传固也武德贞观之事既书高祖曰得继之曰太宗得之何也原其心也其心如之何谓我之功也功着矣夺嫡之罪其能掩乎而曰传者诞也悲夫虔化之兵未洗灵武之号又建启之不正习乱宜然是故君子惜之此变例之一也孰为传曰尧而舜舜而禹禹而后启周之成康之类是也曰衰者何如周道衰于幽厉汉政衰于元成之类是也曰复者何如少康之布徳太甲之思庸宣王之修明文武之功之类是也晋惠中宗则异于是所谓反正者也故附见之此蒋乂之论也惠帝既复而夺之何也咎其为贾后所制至废其子以成中外之乱德之不刚也德之不刚君道失矣犹中宗改号而韦后与政使武氏之烬复着也曰与者何存之之谓也有必当与者有不得不与者昭烈帝室之胄卒续汉祀必当与者也晋之武帝元魏之孝文不得不与者也昭烈进魏其存乎曰莽操之恶均却莽而纳操诚何心哉党魏媚晋陈寿不足责也而曰不取于汉取于羣盗之手其奬簒乎魏晋而下讫于梁陈狃于簒弑若有成约今日为公为相国明日进爵而王矣今日求九锡明日加天子冕旒称警跸矣今日僣即皇帝位降其君为王为公明日害之而临于朝堂矣吁出乎尔者反乎尔其亦弗思矣乎史则书之受禅先儒则目曰正统训也哉曰晋不以为得者何斥其攘魏也斥而与之何也顺生顺逆生逆天也天之所假能废之哉曰后乎此者不得与斯何也恶之也何恶之恶其长乱也不然乱臣贼子曷时而已乎公羊曰録内而略外舍刘宋取元魏何也痛诸夏之无主也大明之日荒淫残忍抑甚矣中国而用夷礼斯夷之夷而进于中国则中国之也且肃宗扫清巨盗回轸京阙不曰复而曰与何也暴其自立也五代而与明宗柴郭何也贤明宗之有王者之言也愿天早生圣人是也周祖以其厚民而约已也世宗不死礼乐庶乎可兴奈何不假之年而使格天之业陨于垂成也曰陷者何夏之有寒浞汉之有诸吕新室晋之永嘉之祸唐之武韦安史巢温之僣叛是也始皇十年而从陷例何也曰置秦于大乱不道者始皇也诱始皇于大乱不道者李斯也人主之职在论一相是年也斯之复相之年也恶恶者疾故揭为不哲之鉴以着辅相之重也曰景帝即位之初明帝之永平八年而书陷者何以短通丧而启异端也短通丧者灭天性也启异端者乱天常也虽出承平之令主而不正其失何以严后世之戒曰絶者自絶之也桀纣胡亥之类是也曰归者何以唐虞虽有丹朱商均而讴歌讼狱归于舜禹桀纣在上而天下臣民之心归于汤文矣曰汉之建安十三年系之刘备何也以当阳之役也夫我不絶于民民其絶我乎诗之皇矣乃眷西顾求民之莫斯其旨也商纣之交纣徳尔耳悠悠上天不忍孤民之望亟求所以安之而其意常在乎文王之所以潜徳言也曰归或附之以陷何也示无二君也敢问唐虞之禅夏后殷周之继存而不论何也曰圣人笔削之矣起于周敬王之癸亥何也曰痛圣人既没微言之不闻也而周之世书秦之事何也着其渐也秦之僣叛不能制则周之弱见矣秦人承三代之余混疆宇而一之师心自恣絶灭先王典礼而专任执法之吏厉阶既作流毒不已呜呼王道之不明赏罚之不修久矣然则发天理之诚律人情之伪舍是孰先焉曰通载者二帝三王致治之成法桀纣幽厉致乱之已事也曰通议者秦汉六朝隋唐五季所以兴亡之实迹也因以仰述编年之例且録而无遗索其梗槩不过善可以为训恶可以为戒而已前哲之旨果中于礼所取也敢强为之可否茍有外于理所去也必补之以鄙见者将足成其良法美意也而忍肆为斩絶不根之论徒涉于乖戾耶葢得失不尔则不着善恶不尔则不分劝戒不尔则不明虽绵厯百千世而正统之为正统昭昭矣卓然愿治之君茍察斯言而不以人废日思所以敦道义之本塞功利之源则国家安宁长久之福可坐而致其为元元之幸不厚矣乎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八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八十七
(明)贺复征 编
○序七
大明日歴序【明宋濂】
洪武七年歳在甲寅五月朔日新修大明日歴成粤从皇上兴临濠践天位以至六年癸丑冬十又二月凡戒饬之谆复征伐之次第礼乐之沿革刑政之设施羣臣之功过四夷之朝贡莫不具载合一百巻藏诸金匮副在秘书甲寅以后则歳再修而续藏焉呜呼惟天立辟惟辟奉天其能混合三光五岳之气者葢可数也然挺生于南服而致一统华夷之盛自天开地辟以来惟皇上为然其功髙万古一也元季绎骚奋起于民间以图自全初无黄屋左纛之念继悯生民涂炭始取土地于羣雄之手而安辑之较之于古如汉髙帝其得国之正二也平生用兵百战百胜未尝摧衂以至继天出治经纶大经皆由一心运量文臣武将不过仰受成算而已其独禀全智三也钦畏天地一动一静森若神明在上及至郊祀存于心目有赫其临甚至不敢仰视惠鲜小民复恐一夫不获其所贪墨吏及豪黠之徒有加害者必威之以刑其敬天勤民四也后妃居中不预一髪之政外戚亦循理畏法无敢恃宠以病民寺人之徒惟给事扫除之役此皆古昔所深患今絶无之其家法之严五也兵戎国之大权悉归之于朝廷有事征伐则诏大帅佩将印领之暨旋则上章绶归士卒单身还第其兵政有统六也呜呼帝力难名度越前圣不可以一二识也今日歴所书筹略之运功业之着规模之宏逺其本葢原于此矣然而史书甚重古称直笔不溢美不隠恶务合乎天理人心之公无其事而曲书之者固非也有其事而失书者尤非也况英明之主不世出而记注之官迁易不常无以究夫圣徳之髙深臣同暨濂幸获日侍燕闲十有余年知之深故察之精察之精故其书也颇谓得其实而无愧兹因日歴书成谨揭其大要于首简使他日修实録者有所采掇庶几传信于千万世也臣濓谨序上
通鉴纲目考证序【朱右】
上虞徐昭文考朱子通鉴纲目凡例以证刋本脱误及补朱子之未备凡若干巻名曰考证有以淑后之人其功不细矣予乃为之序曰大道之世典礼命讨皆原于天礼乐征伐自天子出书可不作也大道既隠礼乐征伐出自陪臣刑爵不咨于众吾夫子葢不得已而托二百四十二年典礼命讨之权此春秋之所由作也自时明王不兴治教靡着奸臣女后擅政滋甚司马氏述左氏为编年而发原于韩赵魏亦以王纲所系典礼所存而天下之大经大法在焉子朱子又祖春秋以修纲目其年歳之久近国统之离合政刑之得失人材之贤否大书以提其要分注以备其辞诚有得于笔削遗意后世之鉴诚昭矣近代尹起莘发明既相依附汪克寛考异又多未精比以朱子凡例叅会今本未免致疑兹读徐君考证则涣然冰释矣其大者如莽之弑帝必加进毒操懿进爵必加自为刘裕朱晃称帝必着其姓君臣之义凛不可犯汉昭烈章武三年分注建兴晋武太康十一年分注永熈父子之伦有叙不紊如汉景尊太后则加薄氏帝禅立张后则加贵人于以别嫡庶贵贱之分窦宪曰舅梁冀曰后兄杨坚曰后父杨钊曰贵妃兄于以惩外戚僣窃之祸髙力士李辅国程元振辈皆书宦者于以防寺人干政之患拓拔禄官南诏酋龙之卒皆以死书于以戒四夷云扰之渐李从珂必书养子又以着异姓絶嗣之危他如髙后废少帝则改曰主霍光辅少主则改曰帝至若临视如幸攻讨诛弑莫不注意而备书之一字褒贬善恶靡逃然后朱子立言之旨无毫髪爽其君臣贤否之实治忽兴衰之机已了然于心目间学者自是无缺畧抵牾之患徐君之用心可谓公且勤矣使朱子复生必将有起予之叹是书之行可以识典礼命讨之原正礼乐征伐之柄讵不有关于世敎也哉
宋遗民録序【程敏政】
予尝读宋王鼎翁谢皋羽唐玉潜三子者之事而悲之且名不载于史而其平生著述兵燹以来又多沦丧独其倡和称述之间见于诸家别集中者犹可考也斋居之暇因裒辑以传而附以其一时意气相与之人为十二巻题曰宋遗民録序而藏之曰呜呼甚哉宋待士之厚而获士之报如此也江南北矣帝子臣矣勤王捍难之卿相掳且死矣而三子者皆布衣为文丞相客初未始都髙爵享厚禄也乃独拳拳思宋之不置或欲死其主于方生以成其名或欲生其主于既死以暴其志或欲存其庙食于既亡续其王气于已断以求尽此心而不负其主天理民彝藉之以不泯焉夫然后知宋贻谋之善而士厚报之可以为有天下国家者鉴矣至今言三子者毎以其名不载史为恨然予尝窃观三子者之事而得其心矣方其运去物改之后彷徨徙倚于残山剰水间孤愤激烈悲鸣长号若无所容其身者茍可容力就白刅而不辞环而视之非不自知其身沧海之一粟也而纲常系焉故宁为管宁陶潜之贫贱而不悔者诚有见夫天理民彛之不可泯也然迹其平生则亦将求以不负此心而已岂必人之已知也哉而其志则已光耀砰鍧于青天皎日之下虽歴万世光景常新不与海桑而俱化矣固非若世之浅丈夫建尺寸之功必待铭之鼎彛刻之琬琰而后名可永也繇是观之夫三子者岂以史之载不载为加损者哉区区孤陋每摭拾其残编断简而伏读之其言劲如风霆炜如日星而黍离麦秀之感溢于言意之表殊使人不能终篇因以毛髪上指涕泗交頥如见其人于九原凛有生气欲从之游而不可得也矧夫一时相与者又皆慷慨悲歌之士或倡和焉或称述焉皆足以起人心之忠义振末世之委靡百代之下读其文想其人将必有任天理民彛之责于一身而与之冥契神交于百代之上者矣然则有天下国家者可不鉴于此哉编之末复附以元主所由兴之说一本诸故老之传闻参之史传之登载卓卓乎可以信后世而无疑葢又将以慰夫三子者不忘宋之心于地下而宋贻谋之善之报亦于是乎见矣
忠节録后序【李东阳】
忠节録一巻少师谦斋徐先生録尚书吴公友云死节事也公宜兴人洪武初累官刑部尚书出为湖广行省参政时元梁王据云南尚未下髙皇帝命公往谕会梁王使其臣铁知院等二十余人使漠北为我军所获上归之令与公偕行至云南境铁知院等说公改制书共绐梁王梁王亦遣人来刼降令胡服以见公仗义直辞以死自誓遂遇害梁王命収其骸送四川给孤寺藏之先是金华王忠文公祎奉命往使不屈而死距公仅死二歳耳后云南入版图朝廷始知公死状及公子黻以其事来白乃命驰驿归葬而许黻为国子生黻贫不能归葬公于武昌旧治因占籍长子县今阅再世矣弘治初李尚宝应祯使湖南访公墓不可得乃为传以传比都御史王公诏廵抚云南闻先生道公事谓忠文在正统间已赠官赐谥建忠节祠祀于其地而公事独未着为请于朝今上命复赠公刑部尚书谥忠节与祎并祀改祠额为二忠兹先生所録者其始末略备矣方黻葬公时大夫士赋忠节诗为巻并其诰命遗书皆毁于火潘子安海天青啸集有诗一章刘职方子髙集四章则为公作者故并録之而凡书奏公移及续有赋者皆附焉惟我国朝用夏变夷以纲常立天下而以风节励之于勤事死节之臣必有褒恤之制虽先朝所未及知所未暇行者亦举而行之不以其人已逺时已久而或置意周而法密矣云南逺在万里外胜朝余孽害我忠良而其名迹显著歴百余年如一日英庙之恤恩今上之秩祀盖推髙皇帝荫子返葬之意而行之者也嗟夫时变境易兵革扰攘之际虽阙廷畿甸之下节义之沉没者多何况其它乎金华文献在国初极盛故忠文事最着公之名虽前辈所重然非文足以轻重一世言足以荣辱天下如先生者则其事终不白而恤典未必行也崇徳报功之柄固系于国论如此哉若表前贤重乡邑则先生之余事而大者不在是也
忠义集序【何乔新】
宋有天下三百余年以仁厚立国以诗书造士以节义励士大夫故其士民观感兴起皆知杀身成仁之为美及其遭罹变故而且亡也死宗庙者有之死社稷者有之死君上者有之死城郭封疆者亦有之下至山谷之儒里巷之妇亦有秉义抱节矢死不辱呜呼汉唐之末曷尝有是哉南丰水村刘先生埙如村刘先生麟瑞生当宋元之际惧忠臣烈士贞妇湮没而无传也水村作十忠补史诗如村作昭忠逸咏皆据其所见闻而録之盖野史之流也其邑人赵秉善合二先生所作为一编附以汪水云方虚谷诸君子伤时悼事之作若干首总谓之忠义集是时元有天下讳言宋事诸儒于是集私相传録而已歴世既久遗老凋谢殆尽后生不知前辈麦秀黍离之悲而是集几与尘埃虫鼠共敝于败箧之间上舍生赵君玺二先生之乡人也得是集于老农之家读而悲之乃校补其讹缺持以示予予受而阅之观文履善对博啰之语谢君直复留梦炎之书为之慨然观吴楚材答録事之诘朱浚与兵士之词毛髪洒然恨不生同其时助其怒骂也观刘鋭幼儿下拜受药与王士敏诗书于裾以死自誓又泫然泪落而不能自已也呜呼三百余年乐育之效可见于此矣因厘为七巻録而藏之浙江佥宪王君廷光见之叹曰此集所记多宋史所遗者是不可使其无传将刻诸梓属予序之嗟夫忠义人之大节也根于天性具于人心凡立于天地之间而名为人者孰无是性孰无是心哉惟存养不失则其气浩然一旦遭事之变触白刃蹈鼎镬而不慑若此集所载诸君子是也先正有言读出师表而不流泪者其人必不忠读陈情表而不流泪者其人必不孝予谓读是集而不咨嗟涕洟者尚可谓之人哉廷光佐外台风力凛然惓惓欲刻是集而传之其所契深矣
汉纪序【何仲黙】
昔左氏依经作传而编年纪事之例已立及马迁着史记叙帝王之事则有本纪録贤臣之行则有列传明制度则有书系年世则有表自是以来歴代史家悉宗其体然不能微约其词或寡要实而义无指归其极至于流缀溢简踳杂而不可以观余于是葢嘅然有思命世作者之意焉往在京师尝观荀氏汉纪其书则凖诸左氏之例而取于史纪之一体者也至其君臣附载事物咸彰天人并包灾祥毕举治忽参稽成败并陈得失相明美恶互见即一时一人一事之迹虽前后散着而本末必备属模拟方名义罔紊阐幽摄显论赞悉精可谓括伦鉴之要探坟索之情者矣岂不足以上班良史之才乎夫学者谓经以载道史以载事故凡讨论艺文横分事理而莫知反说讫无条贯安能弗畔也哉易列象器书陈政治诗采风谣礼述仪物春秋纪列国时事皆未能舍事而议于无形者也夫形理者事也宰事者理也故事顺则理得事逆则理失天下皆事也而理征焉是以经史者皆记事之书也但圣哲之言为经尔故记事者茍非察于性命之奥以尽事物之情者亦难与论于作者之门矣
重刻旧唐书序【文征明】
嘉靖已亥呉郡重刋唐书成乃御史闻人公诠所欲梓行者也书凡二百巻本纪二十巻志三十列传百有五十石晋宰相涿人刘昫所撰命征明为之序按唐令狐徳棻等撰武徳贞观两朝国史至呉兢始合前后为书百巻而桞芳韦述嗣缉之起义宁讫开元仅百余年而于休烈令狐颙以次增缉之起建中而止大厯而元和以后则成于崔龟从厥后韦澳诸人又增缉之凡为书百四十有六巻而芳等又有唐厯四十巻续厯二十二篇皆当时纪载之言非成书也晋革唐命昫等始因旧史续成此书然五代史昫传不载此事岂其书出一时史馆而昫特以宰相领其事耶然不可考已或谓五代抢攘文气卑弱而是书纪次无法详略失中不足传逺宋庆厯中诏翰林儒臣刋修之自庆厯甲申至庚子厯十有七年成新书二百二十五巻视旧史削六十一传而增传三百三十有一别撰宰相方镇及宗室世系宰相世系四表续撰仪卫及选举及兵及艺文四志所谓其事则增于前其文则省于旧实当时表奏之语而第赏制词亦谓闳博精核度越诸子良以宋景文欧阳文忠皆当时良史才而是书实更二公之手故朝野尊信而旧书遂废不行然议者则以用字竒涩为失体刋削诏令为太畧固不若旧书之为愈也司马氏修通鉴悉据旧史而于新书无取焉惟周益公称其删繁为简变今以古有合于所谓文省于旧之论而刘元城顾谓事增文省正新书之失唐庚氏尤深斥之乃极言旧书之佳其所引决海救焚引鸩止渇之语岂直工俪而已自是一代名言也然则是书也岂可以无传乎虽然不能无可议者段秀实请辞郭晞有吾戴吾头之语新书省一吾字议者以为失实是矣而旧史秀实传乃都不书夫秀实大节固不以此而此事亦卓伟可喜桞宗元叙事尤号竒警且郑重致词上于史馆若是不能登载则其所遗亦多矣甚者诋韩愈文章为纰缪谓顺宗实录繁简不当拙于取舍异哉岂晁氏所谓多所遗漏是非失实者耶甚矣作史之难也心术有邪正词理有工拙识见有浅深而史随以异要在传信传着不失其实而已今二书具在其工拙繁简是非得失莫之有揜焉彼斥新书为乱道诚为过论而或縁此遂废旧史又岂可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八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八十八
(明)贺复征 编
○序八
皇明同姓诸王传序【明郑晓】
明兴同姓鲜少所谓庙祔十五王者皆追王也当是时开基江左去塞万里近亦数千里虽尝图宅咸阳诏迁汴邑然时有未遑议遂中辍髙皇帝驱戎出塞复靖中原经始虑终防闲为至于是大启宗封错布万国择选诸子周匝三垂文皇英略盖世开府北平天险地利甲于诸藩北平以东歴渔阳卢龙出喜峰包大宁控葆塞山戎为宁王度渝闗跨辽东西并海被朝鲜联开原交市东北诸夷为辽王北平西接古北口濒于雍河中更上谷云中巩居庸蔽鴈门为谷代王鴈门之南太原其都会也表里河山为晋王逾河而西歴延庆韦灵又逾河北保宁夏倚贺兰为庆王兼殽陇之险周秦都圻之地牧垧之野直走金城为秦王金城西渡河领张掖酒泉诸郡西扄嘉峪护西域诸国为肃王此九王者皆近塞下以故城郭富于曹滕兵车雄于鲁卫莫不傅以元侯翊以宿将权崇制命势匹抚军肃清沙漠则垒帐相望缔好宗潢则轺轮不絶若乃周楚齐潭鲁蜀诸王并列内郡亦皆秉钺麾旄部兵耀武葢草昧利于建侯板荡维于宗子斟酌周汉而衣食于县官宁有尾大之忧惩创宋唐而缀旒于下国必无坑沈之祸世平自足以展亲时危不难于复振此思王之所以控表宋侯之所以画策者也迨其弊也盘石虽坚髋髀莫解叶高进贾谊之策而齐黄竟晁错之谋凌逼既深猜忤遂积建文数年间雉罹龙跃利害相寻靖难以后矫枉鉴覆益笃因心骄恣复萌稍伸裁抑书勅再三规诲恳恻而齐谷不悛终负私贷宣徳初二叔不靖汉以义灭赵以恩完自是以后天子揽纲结网彛臬日严一不律则夺禄再不律则夺兵三不律则夺爵贤傅终老于梁园懿亲絶踪于魏阙即使力如晋郑无假于勤周顽如吴楚何缘而抗汉以故八十余年间有圜土之収未闻甸师之戮至正徳中寘鐇狂狡卒起穷边宸濠凶奸久窥神器不逾旬朔身殒国除今皇帝俊徳明伦每布诏令首念宗人诸王拱宸宗海好礼乐善虽尧亲九族周享万邦曽何足云夫聚人莫急于理财宜民莫大于通变洪武时亲王歳禄米五万石他用亦不下万石而吉凶之赐不与焉髙皇帝约已裕人未几即减六之一今载属籍者王二等将军三等中尉三等主君五等若未名未封疏庶人罪庶人盖四万有竒邸禄歳増民财日窘至有共蓬而居分饼而膳四旬而未婚十年而不葬者矣嗟乎骄溢则横而干纪窘困则滥而思乱其为祸一也而不早为之所可乎略叙先朝典制为初王表二巻五太子七十七王五庶人传三巻明鉴戒焉
皇明异姓诸侯传序【郑晓】
我朝初起淮甸旋定江东収拓疆宇统一华夏灭汉之功为最取幽燕次之次汴梁秦晋齐鲁次吴次闽越次蜀又次滇南当是时功臣封者食租衣税虽不得分土临民而铁券宝纶天盟庙授追崇之礼过于商周世宥之恩寛于汉魏矣髙皇帝抚运开天刑用重典蓝胡诏雪诛锄万数相国惨于系萧督府严于诛越岂非功髙过大疑积衅深人主即欲包荒法吏致其深诋宠禄浚剥宗姓殱夷势运然也况革除之后辉祖以守义释囚景隆以负国淹系江阴失律辽西长兴丧师真定越嶲安陆之流乍承収复终归氓隶故其存者魏西平武定三家耳成祖靖难以九门坝上白沟沧州藁城夹河灵璧七战论功已而北驱残旅南缚交酋西靖羌畨东捕倭寇旧恩新绩降人厮养往往登封洪煕宣徳文教渐张九伯皆持辕欵塞合骑从征颇称不僭正统景泰天顺间四郊多垒奸党贪天已己丁丑剖符益众未几诛夺存亦无几成化时国家治平屯细栁出居胥虽师律尚严而检核多滥以故传世者鲜弘治煕熙慎名与器封者无闻焉正徳间汨废典章黩滥极矣今皇帝洗涤乾坤光复祖宪登极之诏首録擒反者宸濠功已而秉鬯宗禋顾瞻烝侑悼念元勲兴灭继絶五姓续封于斯善述若乃外戚恩泽封者洪武永乐未之前闻増寿虽文后介弟顾靖难密谋殒命廷阙长陵悼念子封定国至献陵即位■〈日上永下〉始以昭后恩封裕陵又封■〈日上永下〉弟升自是进纪褒申更相援引今皇帝若曰营丘以鹰扬裂土建成以马歃受盟后家封爵皇祖未有典制魏定封公虽缘戚里实开国靖难佐命功臣彭城惠安军功居半可世如故他皆宜革徒以先朝恩命録之且终其身自是庆阳太和皆罢封稍稍陈乞或得都指挥指挥云今考累朝封者公十八人侯八十三人伯八十八人王一人外戚公一人侯五人伯十一人凡二百七人乃今世及者纔四十四人其以文臣封者公一人伯八人不得嗣者乃七人畧考其状世次为异姓诸侯传令后世得览云道徳勲庸最著者録诸名臣记
皇明直文渊诸臣表序【郑晓】
明兴设中书省韩魏二国公以太师太傅兼左右丞相汪胡继之不得领三公党狱起死徙数万人遂诏天下罢中书丞相而以五府九卿分理庶务监察御史许士亷请复三公府髙皇帝不听然蓝王以凉国公尚领太傅当是时翰林春坊官看详诸司奏启署翰林院兼平驳诸司文章事某官某虽殿阁大学士如宋讷吴伯宗皆侍左右备顾问不得平章国事如丞相成祖省公孤而诏解缙黄淮胡广杨荣杨士竒胡俨金幼孜七人直文渊阁内阁之预机务也自建文四年始也阁中有文渊阁印印文独异诸司凡封进诏草登答章疏用之不得下诸司即下诸司以翰林院印诸司以上内阁亦称翰林院翰林院之入内阁也自解始也已而解出为交趾参议胡为祭酒文简下诏狱文穆早卒杨金三公事长陵二十三年官不过五品献陵复设公孤西杨始加少保内阁之登三孤也自西杨始也东杨以榆木川有大功特置大学士谨身殿谨身殿之有大学士也自东杨始也景泰间乃有孤卿入内阁者盖自王文始也先朝重冢宰虽内阁元辅歴二三十年亦不得领吏部尚书内阁之领吏部尚书也亦自文始也内阁未有兼四官者有之亦自文始也陈循髙榖遂至领五官徐有贞以武功伯兼大学士自署掌文渊阁事益无谓矣有贞后二十人惟万丘以卿孤入内阁余皆修撰赞善通参少卿少詹事侍郎自焦芳至于今非孤卿则六卿惟翟銮以侍郎兼学士以故内阁职业重于中书省体统尊于三公府省府之名虽废而内阁之权益隆矣先是内阁亦外调宣徳中陈山张瑛以干请诸司出山教小内使书瑛为南京礼部尚书景泰中亦出江渊为工部尚书不独解与胡也其入内阁也亦未必尽出翰林也西杨齐府审理也文简中书舍人也文靖户科给事中也文清监察御史也文达吏部主事也近日丹徒永嘉安仁南海贵溪亦中书舍人主事给事中也列圣严于防奸而广于求贤以故内阁诸臣类多效职三杨参合厯事四朝镇定危疑消弭谗隙文经武纬内戢外宁四十余年号称平治昭后既崩裕陵亲政一时五相才器寻常权归阉振国社几摇景泰诸臣因人碌碌强者恣睢弱者韬黙或阴主邪谋或曲从宻旨储宫易位官赏纷然天顺复辟诛窜削逐台阁一空自是辅臣乍进乍退恩数轻微至有囊头诏狱荷戟边隅者南阳既斥复留最专且久造膝陈谟露章抗论六卿得人万几无丛成化间文宪文毅事关纲常扣阍力谏时值佞幸请剑行诛弘治初年大奸距脱海内欣然宜兴洛阳端靖寛绰长沙余姚文雅谅直太陵昼接再三虚懐霁色励精访落将大有为而诸君子志在包荒意存裕蛊多思少断坐失良期然十八年间财以足民为富兵以薄伐为威刑以缓死为恩仕以骤进为耻可谓与民休息培植元气者矣正徳初逆瑾用事尽逐方正大臣芳宇本衣冠之盗厕迹禁扉数年间浊乱天下新都守正应变绰有余才硕果尚存巨川攸济虽大礼之议未协宸闱而救时之功登于鼎铉矣今皇帝龙飞虎变独秉干纲辅臣仰承休徳夙夜匪暇皆能贲饰丝纶兴制礼乐岂非牖巷之遇贤于梦卜都俞之风几于献替乎兹表直文渊阁者凡若干人择其尤者入名臣记余皆畧次其行事以备览考云尔
建文逊国记序【郑履淳】
尝观诗书所载家国兴亡必有其自盖天人相符非幸与不幸适然致也三代而下一统继世惟秦隋自速败秦之暴横隋之奢淫亡非天也读逊国记窃怪建文君无一于此何以遽亡髙皇帝再造乾坤功徳光三代陵土未干材臣宿将犹存边隅无故晏然启甲成康之旧文皇南来忽于破竹何也人咸咎方黄谋国之疎或曰汉文天授少帝虽辅以伊姜亦乌能存然欤夫天与子后嫡长未有善继者汤传孙文王舍伯邑考扶苏终上谷汉惠无嗣隋杀杨勇唐宗由秦王宋至孝宗始嗣太祖文皇亦然天之定命自古识之矣建文君臣何尤乎居升之疏祸迫于晁错信乎天也天有所兴孰能无废翁故考之编年叅之野史为逊国记以备遗缺传曰鉴于后羿而用徳度经曰勤用明徳庶邦丕享作者意也
逊国臣记序【郑履淳】
髙皇亲贤好士砥砺英豪虽戡乱尚严威行罔贷而氷霜雨露实均造物之心天下鼓于向往建文绳武敬体益敦人重名节士惜亷耻试观革除遗事当时死义之臣何多考书契以来未有盛于此者也文皇仗义周公师陈江上金川不守本髙皇帝亲嫡子岂易姓比况英毅豁达逺迈建文使智如管仲以忠髙皇者忠文皇他日齐名杨蹇亦无不可胡乃甘饴于赴鼎取适于捐生宗嗣奄灭而守不移朋属既殱而心不动精金以百炼益劲长河虽万折必东壮烈泣鬼神血诚贯天日方陈暴铁之节尤为皎皎而周景诸公相时委曲终完大义他若知名无考有迹无名者不可胜数又宁无名迹俱泯诗不见于蛾眉几豫决于色举者乎盖自推戴留名外人人荀息豫让矣此其浩然天植夫岂闻彼伯夷古称商家一代之人心风俗臣窃谓髙皇作人之化更为过之书曰既歴三纪世变风移髙皇变夷为华诞敷文徳兹方三纪而养士之报若此自是以后四十有八年乃有已已之变去戊申八十余年德教愈深宜有文丞相李侍郎者光我中华盛于建文可也于时死绥授命之士寂无闻焉岂人不古若遽大相异乃尔耶夫平时危言洁行与临难抗节死忠其致一也已巳以来又百二十年廷臣危言洁行固多可表求其格心善俗歴歴如汉长孺唐韩休宋田锡欧阳修者殊未易得即得之未安于位也度之济难槩可知矣呜呼人才闗气运之盛衰士气系人才之隆替翁故详逊国诸臣以附名臣不惟彼之不可泯亦见此之不可忽有风教之责者庶其感动于斯也
史论序【归有光】
西汉以来世变多故典籍浩繁学者穷年不能究宋世号称文盛当时能读史者独刘道原而司马温公尝言自修通鉴成惟王胜之一读他人读未终巻已思睡矣今科举之学日趋简便当世相嗤笑以通经学古为时文之蠧而史学益废不讲矣遗石先生自少耽嗜史籍仿古论赞之体为书若干万言而先生尤自珍秘不肯轻以示人往歳司教黄冈时时与客泛舟赤壁之下舟中尝持史论数巻会督学使者将至先生浮江出百里迎之舟至青山矶风波大作船几覆但问从者史论在否与司马公所纪孙之翰事絶类之翰之书得公与欧苏二公而后大显于世先生自三五载籍迄于宋亡绵络千载非止有唐一代之事东坡所谓暗与人意合者世必有知之矣某为童子时以姻家子弟获侍几杖先生一见以天下士期之俯仰二十余载濩落无成恐遂汨没有负先生之教而先生之门人往往至大官方在黄冈一时藩臬出西陵执弟子礼拜先生于学宫诸生叹异之而今闽省右辖秦君鳌尤笃师门之义每欲表章是书而未及也先生语某曰子为序吾书然勿有所称述第言其人平生无他好独好读书老而不倦也某受命唯唯退而谨书之
卓行録序【归有光】
昔古圣人之治天下既先之以道徳犹惧民之不协于中而为之礼以防之上之赏罚注措凡治民之事无一不归于礼极而至于用刑亦曰制百姓于刑之中而已孔子以布衣承帝王之统不得行于天下退与其门人修徳讲学始以仁为教然至于其髙第弟子与当世之名卿大夫其于仁孔子若皆未之轻许而其告颜渊以克已复礼为仁则孔子之论未始有出于礼者也但古之圣人以礼教天下使君子小人皆至焉若孔子之于其学者独其为君子之事以治其心术之微因礼之精者而已矣然孔子终亦不以深望于人故曰不得中行之士而与之必也狂狷乎中行者其所至宜及于仁而于狂狷之士孔子盖未之深絶也故于逸民之徒莫不次第而论列之至其孙子思作中庸其为论甚精而其法尤严使世之贤者稍不合于中皆为圣人之所弃而乡愿之徒反得窃其近似以惑乱于世孟子知其弊之如此故推明孔子之志而于乡愿尤深絶之由此言之至于后世茍不得乎中行虽太过之行岂非君子之所贵哉若狐不偕务光伯夷叔齐箕子胥余纪他申徒狄宁与世之寡亷鲜耻者一槩而论也自司马迁班固而下至范晔而有独行之名第取其俶诡异常之事而不为科条唐书卓行之外又别有孝友传大抵史家之裁制不同所以扶翊纲常警世励俗则一而已矣国家有天下二百年金匮石室之藏不布于人间亦时时散见于文章碑志及稗官之家休宁程汝玉雅志著述颇为剽摘而彚别之凡为书若干巻名之曰卓行録虽不尽出于中行要之不悖于孔子之志故为序之云尔
吴越史纂序【汤显祖】
赤城先生集春秋吴越事为书甚具而数以意相绳引甚严书似可以传无废独有感于吴越之际兵之所繇吴越江湖间其民气急去就颇轻泰伯虞仲被髪采药蛮荆人悦之因以为君厥后楚汉时吴芮保聚江湖间人亦因而君之虽其俗易教便亦其民性不重去就也故曰吴数有反气起淮南至百粤修短不一姓然大势可覩矣皆速大而疾亡絶无闗河延博重静之意传曰兵妖由人兴泰伯兄弟三让至徳其后阖闾等兄弟叔侄以国争相杀无已时如此则谋臣子胥必入子胥入必霸而有越有越则西子必入西子入必抉子胥之目而食吴王之心越必有吴司马氏有八王而氐羌入势常然也地势吴为喉越为尾为国则必相图此亦延陵季子王子搜所以不愿为君耳范大夫似有道术存吴而去亦未为不存越也因生有竒漫而及此知我者其云然邪
列国史补序【王衡】
史今者以我史史古者以众史史今史详古史略详者归治败于事几归是非于议论按册而考之十不失二三而略者若存若亡于土蚀蠧败之余非立案于此而检括叅合于彼则樊乱而莫辨今世好诵说司马氏史记顾以其列国世家不免麤蔑为司马氏病夫不覩秦灰汉律之惨乎哉七制以还冢壁之藏发家国乗号大备而作者寥寥焉苏子由叹前事之拙而其所自为古史于左氏二国之外卒无一语短长以发新难而订宿讹则又何也豫章魏华容氏意惜之既以其全力为全史又为列国史补大槩以左氏国语国策为本而旁证之公羊榖梁杜氏年谱诸书同则偏举之异则错举而衷择之事疑证以情情疑证以理务求至当而后已人谓华容上下三千年事如数一二以彼淹通茂明使执三寸弱翰録起居注讨郡国书而次第之顾不易易而愚窃叹以为不然古史异者疑今史同者疑古史易辩析而难于编摩今史易编摩而难于辩析春秋时无论董之笔南之简不媿名史即公榖之多疵而其瑕瑜的然可不深惟而见战国策士谲甚矣然人勇而谋诈或反留漏穴以示人而才如史迁其所为贵黄老进奸雄者后世且得测其微尚而雌黄之故曰读古史难而易若今则瑕瑜见而人知所趋匿矣试观今庙陛之间青简书白简讼皆言之有故使主者左右听而况于史彼其金匮石室之纪既秘如鼎书泥检而不可窥而藂谈野记又皆蓄墨兵于心而以涂说为舆吾谁与为证譬之羣閧于市茍立之平而设参伍必得情焉而其诽于腹稽于唇勃溪于室者虽面面而质之且奈何哉呜呼后之为史者其穷矣夫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八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八十九
(明)贺复征 编
○序九
史记序【明陈仁锡】
见善不喜见恶不怒此人主也文章亦然易喜易怒文之下也不喜不怒难言矣见善不喜见恶不怒其孰能与于此哉六经是已若夫可喜而非无故以喜可怒而非无故以怒佯喜而亦似真喜佯怒而亦似真怒史记一书耳嗟乎易文章之法祖也诗文章之铃铎也至哉易乎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立象焉足矣又多言乎哉史记毋乃少尽欤神而明之黙而成之易也神而黙史也神而喧矣其近于诗乎诗之言兴也兴辟雍之鼓钟亦兴巻阿之车马兴鞅掌之劳吏亦兴白驹之逸民兴似续之古人亦兴鸡鸣之夫妇兴前驱之将帅亦兴同仇之妇人既环天下人可于可喁可风可雅不加品题贞淫自见故世之治也用兴兴之失繁繁则可删俗之浇也用气气之失骜骜乃日蔓是以孔子不恶繁而恶蔓其于诗不尚气而尚兴此意惟太史公知之他人不知也何也西汉有文章东汉有月旦有文章人人喜于自见有月旦人人凛于自避文如景星庆云可见而不可避之物也太史公于书无所不取可以不取而故存之于人无所不収可以不収而故録之何居以自成一家言乎则夷然不欲以劝夫人立言立徳立功即三者无一焉而犹有翘翘自见之兴太史公乐矣嗟乎此一种乐意遂能酿百代能文之苦口而使之甘柔百代评文之刻意而使之平俾览者真喜似喜徉喜徉不喜常若触之可喜而不喜者自在真怒似怒徉怒徉不怒常若击之可怒而不怒者自在太史公又乐矣嗟乎弹人人所不欲也谤已已所不欲也誉人以弹人誉已以谤已已与人所不欲也如万石君传刺客游侠诸传何尝一字誉之哉阅者击节叹赏以为真誉之也噫此兴象也天下明眼少而肉眼多堂下人多而堂上人少使肉眼争相耀以和其心而堂下人交相舞以作其势则事功兴议论止天下和平矣又如神仙诸传何尝谤人主哉自谤也自谤而不讳即弹人而不怒矣何以故月旦之失非失于苛物而失于恕已也是书始阅于丙寅歳除日可以解解之不可解置之太史公不求甚解而强解之太史不甚求解人而强索之皆过也离文明之象万物皆相见史记古今文人皆相见之书也噫鼓之舞之以尽神风水遭而造物不黙能读史记者可与言诗也已矣亦可与言易也已矣
汉书序【陈仁钖】
余尝劝读史记与父兄言之甚力但子弟十龄授诵十六僝工二十可巨擘词林次亦称伯山谷及阅汉书更有进焉史记韵超布格剌舍叙事而汉书典重森严真庙廊之文也及余屡阅汉书又有进焉初谓宻裁弘构天上架楼台耳继再三味之芬芳有香气更张红灯拭青眼看长剑急与汉书对其色蒸郁绚烂是真色非设色葢尝谓史记为古今大织手亹亹万千言澹雅若无言汉书为古今大染局锦江灌口艳丽光莹皆莫及焉得两家之门而入者寡矣学史记而误是贾人抱布也学汉书而误是嫫母涂脂也虽然有文心焉文章之色出于中心倡于君父汉天子之文何如哉中正和平汉家诏书近是自唐以后代言髙制作之材每每书名书官而汉诏不闻何官专撰何人雄擅则汉天子之文固非其臣所能代也试举一二民产子复勿事二歳非髙祖七年诏乎方春和时病吾民不得与草木羣生有以自乐而惆怅为民父母将何如非文帝诏乎诸有亲丧勿繇事使得収敛送终尽子道非地节四年诏乎已死也悯其丧未生也保其胎鳏寡孤独困穷也悲哉乐草木之无知彼金马门天禄石渠诸彦能执简道一字哉此亦谓文章之心即文章之色也汉天子有色故汉廷臣有色而汉家文字亦有色博士议郎与公卿商国家大事此议论之色也学有专经以世其家此传经之色也六曹掌故无不专习此典故之色也斩将搴旗出使絶域此封疆之色也如荀悦袁宏力能摸史班顾宁安其拙且诚不屑蹈二公余吻此文字之色也噫得荀袁而与之说汉书是以无色为有色也愈于剽其色窃其韵家握一史汉者已
三国志序【陈仁锡】
予阅三国志竣葢泊舟济阳之南池荷花盛开饮至夜半若有人焉歌鹤鸣焉古太白酒楼也慨然遐想独立久之放舟援笔窃慨孙氏诸公年太少才太竒志太鋭惜乎公瑾大江长征名操汉贼子敬拒曹迎备劝借荆州多操敌自树党孙吴忠计二人而已伯符义絶袁术袭许迎帝猷甚壮卒中劔击呼权叮咛举贤任能以保江东安在哉曹操簒则簒耳有杀汉之实借拥汉之名若歆若虑亲牵后臂二贼与曹而三之若夫用兵用人奸雄能事古今奸雄亦未有过操焉者也当时欲杀操丕者董承刘阳魏讽金祎耿纪韦晃吉本本子邈邈弟穆耳嗟乎昭烈之知孔明也非龎徳公司马徳操徐元直不知也及其若鱼之得水也虽闗张同床而寝弗能夺也然博望烧屯自饶将略岂尽出忠武哉汉魏以来求不乱其方寸者难矣元直挈忠武畀昭烈是予汉以方寸予魏以髪肤耳何乱之有龎徳公曰趋舍行止人之巢穴各得其栖宿而已汉家方寸地此亦人之巢穴也季汉之君在险愈贞后主立悉委丞相丞相亡三十年不变法贤而守矣季汉之臣公琰文伟儒雅遵令伯约不废征讨经军国最久勤而瘁矣昭烈有北地王孔明有瞻尚彤佥黄崇以死节着方寸炳然有足多者予谓三国人才如春秋而陈寿纪事不及左传故辞命逊焉孔明类子产子产以治郑则有余矣其善者政无越畔而亦苦谨严无余地故布局少狭虽然难言哉汉事大可为徳操诸公或先之矣为诸公易为忠武难故忠武不可及矣
藏书序【陈仁锡】
卓吾先生隠矣而其人物之异著述之富如珠玉然山晖川媚有不得而自掩抑者葢声名赫赫盈海内矣或谓先生之为人与其所为书疑信者往往相半何居余谓此两者皆遥闻声而相思未见形而吠影者耳先生髙迈肃洁如泰华崇严不可昵近听其言冷冷然尘土俱尽而实本人情切物理一一当实不虚葢一被其容接未有不爽然自夫者也吾慨学者沈锢于俗流而迷沿于闻见于人之言非其所耳熟不以信先生程量今古独出胸臆无所规放闻者或河汉其言无足多怪夫孔翠矜其华采顾影自耀人咸惜之固矣若蛟龙之兴云雨雷电皆至霮■〈雨上对下〉百里即震惊者不无而卒赖其用岂区区露细巧媚世好而足哉先生之言何以异是总之众人之疑不胜贤豪者之信疑者之恍惚不胜信者之坚决余知先生之书当必传久之学者复耳熟于先生之书且以为衡鉴且以为蓍龟余又知后之学者当无疑虽然海内又以快意而歌呼读之天下嗜卓吾者祸卓吾者也故爱卓吾之文章遂信卓吾之是非过又或疑卓吾之是非遂掩卓吾之文章亦过予是以两悬之不然弱侯读书也与卓吾知已也何必欲取知已之所是非而更非是之也哉
续藏书序【陈仁锡】
学者必读书必知人必干事然非读尽天下之书勿轻著书非识尽天下之人勿轻议人非歴尽天下之事勿轻作事夫雷霆风雨待我而动者也可自惊迷乎今日豪杰必言胆气乃先辈务持重弘深能容人能成事为主意者小心大度固胆气所根柢雷霆风雨所黙召也本朝徳行政事皆越百代之上而至于今言语文学似少逊之又意者言语患其多文学患其袭则政事且不可知况徳行乎故有读书知人之人出则干事之人出不可以文学言语忽之也续藏书太简献征録太滥余庄阅国史天下郡邑志旁搜埜乗百种遗文逸事小有论著姑就卓吾所纂略为诠次以附季氏藏书之后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八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九十
(明)贺复征 编
○序十【以下文类】
战国策序
护左都水使者光禄大夫臣向言所校中战国策书中书余巻错乱相糅舛又有国别者八篇少不足臣向因国别者略以时次之分别不以序者以相补除复重得三十三篇本字多误脱为半字以赵为肖以齐为立如此字者多中书本号或曰国策或曰国事或曰短长或曰事语或曰长书或曰修书臣向以为战国时游士辅所用之国为之策谋宜为战国策其事继春秋以后讫楚汉之起二百四十五年间之事皆定以杀青书可缮冩叙曰周室自文武始兴崇道徳隆礼义设辟雍泮宫庠序之教陈礼乐弦歌移风之化叙人伦正夫妇天下莫不晓然论孝弟之义惇笃之行故仁义之道满乎天下卒致之刑措四十余年逺方慕义莫不宾服雅颂歌咏以思其徳下及康昭之后虽有衰徳其纪纲尚明及春秋时已四五百载矣然其余业遗烈流而未灭五覇之起尊事周室五覇之后时君虽无徳人臣辅其君者若郑之子产晋之叔向齐之晏婴挟君辅政以并立于中国犹以义相支持歌咏以相感聘觐以相交期会以相一盟誓以相救天子之命犹有所行会享之国犹有所耻小国得有所依百姓得有所息孔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周之流化岂不大哉及春秋之后众贤辅国者既没而礼义衰矣孔子虽论诗书定礼乐王道粲然分明以匹夫无势化之者七十二人而已皆天下之俊也时君莫尚之是以王道遂用不兴故曰非威不立非势不行仲尼既没之后田氏取齐六卿分晋道徳大废上下失序至秦孝公捐礼让而贵战争弃仁义而用诈谲茍以取强而已矣夫簒盗之人列为侯王诈谲之国兴立为强是以转相放效后嗣师之遂相吞灭并大兼小暴师经岁流血满野父子不相亲兄弟不相安夫妇离散莫保其命愍然道徳絶矣晩世益甚万乗之国七千乗之国五敌侔争权遂为战国贪饕无耻竞进无厌国异政教各自制断上无天子下无方伯力功争强胜者为右兵革不休诈伪并起当此之时虽有道徳不得设施有谋而强负阻而恃固连与交质重约结誓以守其国故孟子荀卿儒术之士弃捐于世而游说权谋之徒见贵于俗是以苏秦张仪公孙衍陈轸代厉之属生从横短长之说左右倾侧苏秦为从张仪为横横则秦帝从则楚王所在国重所去国轻然当此之时秦国最雄诸侯方弱苏秦结之时六国为一以摈背秦秦人恐惧不敢窥兵于闗中天下不交兵者二十有九年然秦国势便形利权谋之士咸先驰之苏秦初欲横秦勿用故东合从及苏秦死后张仪连横诸侯听之西向事秦是故始皇因四塞之固据崤函之阻跨陇蜀之饶听众人之策垂六世之烈以蚕食六国兼诸侯并有天下杖于诈谋之弊终无信笃之诚无道徳之教仁义之化以缀天下之心任刑罚以为治信小术以为道遂燔烧诗书坑杀儒士上小尧舜下邈三王二世愈甚惠不下施情不上达君臣相疑骨肉相疎化道浅薄纲纪壊败民不见义而悬于不寜抚天下十四岁天下大溃诈伪之弊也其比王徳岂不逺哉孔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徳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夫使天下有所耻故化可致也茍以诈伪偷活取容自上为之何以率下秦之败也不亦宜乎战国之时君徳浅薄为之谋策者不得不因势而为资据时而为谋故其扶急持倾为一切之权虽不可以临国教化兵革救急之势也皆髙才秀士度时君之所能行出竒策异智转危为安易亡为存亦皆可喜可观护左都水使者光禄大夫臣向所校战国策书録
魏文帝典论自序
初平之元董卓杀主鸩后荡覆王室是时四海既困中平之政兼恶卓之凶逆家家思乱人人自危山东牧守咸以春秋之义卫人讨州吁于濮言人人皆得讨贼于是大兴义兵名豪大侠富室强族飘扬云会万里相赴兖豫之师战于荥阳河内之甲军于孟津卓遂迁大驾西都长安而山东大者连郡国中者婴城邑小者聚阡陌以还相吞并会黄巾盛于海岳山冦暴于并冀乗胜转攻席巻而南乡邑望烟而奔城郭睹尘而溃百姓死亡暴骨如莽余时年五岁上以世方扰乱教余学射又教余骑马八岁而知骑射矣以时之多故每征余尝从建安初上南征荆州至宛张绣降旬日而反亡兄孝亷子修从兄安民遇害时余年十岁乗马得脱夫文武之道各随时而用生于戎旅之间是以少好弓马于今不衰逐禽辄十里驰射尝百步日多体健心每不厌建安十年始定冀州濊貉贡良弓燕代献名马时岁之暮春勾芒司节和风扇物弓燥手柔草浅兽肥与族兄子丹猎于邺西终日手获麞鹿九雉兎三十后军南征次曲蠡尚书令荀彧奉使犒军见余谈论之末彧言闻君善左右射此实难能余言执事未睹夫顷发口纵俯马蹄而仰月支也彧喜笑曰乃尔余曰埒有常径的有常所虽每发輙中未至妙也若驰平原赴丰草要狡兽截轻禽使弓不虗弯所中必洞斯则妙矣时军祭酒张京在坐顾彧拊手曰善余又学击剑阅师多矣四方之法各异惟京师为善桓灵之间有虎贲王越善斯术称于京师河南史阿言昔与越游具得其法余从阿学之精熟尝与平虏将军刘勲奋威将军邓展等共饮宿闻展善有手臂晓五兵又称其能空手入白刄余与论剑良久谓言将军法非也余顾尝好之又得善术因求与对余时酒酣耳热方食竽蔗便以为杖下殿数交三中其臂左右大笑展意不平求更为之余言吾法急属难相中面故齐臂耳展言愿复一交余知其欲突以取交中也因伪深进展果寻前余却脚鄛正截其颡坐中惊视余还坐笑曰昔阳庆使淳于意去其故方更授以秘术今余亦愿邓将军捐弃故伎更受要道也一坐尽欢夫事不可自谓已长余少晓持复自谓无对俗名双戟为坐铁室镶楯为蔽木户后从陈国袁敏学以单攻复每为若神对家不知所出告曰若逢敏于狭路直决耳余于他戏弄之事少所喜惟弹棋畧尽其巧少为之赋昔京师先工有马合乡侯东方安世张公子甞恨不得与彼数子者对上雅好诗书文籍虽在军旅手不释巻每每定省从容常言人少好学则思专长则善忘长大而能勤学者唯吾与袁伯业耳余是以少诵诗论及长而备歴五经四部史汉诸子百家之言靡不毕览
风俗通序【魏应劭】
昔仲尼没而微言阙七十子丧而大义乖重遭战国约从连横好恶殊心真伪纷争故春秋分为五诗分为四易有数家之传并以诸子百家之言纷然殽乱莫知所从汉兴儒者竞复比谊会意为之章句家有五六皆析文便辞弥以驰逺缀文之士杂袭龙鳞训注说难转相陵髙积如丘山可谓繁富者矣而至于俗间行语众所共传积非习贯莫能原察今王室大壊九州岛幅裂乱靡有定生民无几私惧后进益以迷昩聊以不才举尔所知方以类聚凡一十巻谓之风俗通义言通于流俗之过谬而事该之于义理也风者天气有寒暖地形有险易水泉有美恶草木有刚柔也俗者含血之类像之而生故言语歌讴异声鼓舞动作殊形或直或邪或善或滛也圣人作而均齐之咸归于正圣人废则还其本俗尚书天子巡狩至于岱宗觐诸侯见百官命大师陈诗以观民风俗孝经曰移风易俗莫善于乐传曰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户异政人殊服繇此言之为政之要辨风正俗最其上也周秦常以岁八月遣輶轩之使求异代方言还奏籍之藏于秘室及嬴氏之亡遗脱漏弃无见之者蜀人严君平有千余言林闾翁孺才有梗概之法扬雄好之天下孝亷卫卒交会周章质问以次注续二十七年尔乃法正凡九千字其所发明犹未若尔雅之闳丽也张竦以为悬诸日月不刋之书予实顽闇无能述演岂敢比隆于斯人哉顾惟述作之功故聊光启之耳昔客为齐王画者王问画孰最难孰最易曰犬马最难鬼魅最易犬马旦暮在人之前不类不可类之故难鬼魅无形无形者不见不见故易今俗语云浮浅然贤愚所共咨论有似犬马其为难矣并综事宜于今者孔子称幸茍有过人必知之俾诸明哲幸详览焉
道徳经注序【晋河上公】
五味辛甘不同期于适口麻丝凉燠不同期于适体学术见闻不同要于适治今夫天下所以不治者贪残奢傲吏不能皆良民不能皆让以及于乱诚使不贪矣不残矣慈俭而让矣天下岂有不贪不残慈俭而让乃有不及者乎今夫仁者髙仁义老氏不言仁义而未甞不用仁义儒者蹈礼法老氏不言礼法而未甞不用礼法以濡弱谦下为表以虚空不毁万物为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而民自化焉故其言曰我有三寳持而行之曰慈曰俭曰不敢为天下先慈非仁乎俭非义乎不敢为天下先非礼乎故用世之学莫深于老氏今儒者不务自治而虚名之幻内贪残而外仁义处奢傲而治礼文此乃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而老氏之所下也
山海经序【郭璞】
世之览山海经者皆以其闳诞迂夸多竒怪俶傥之言莫不疑焉甞试论之曰庄生有云人之所知莫若其所不知吾于山海经见之矣夫以宇宙之寥廓羣生之纷纭阴阳之煦蒸万殊之区分精气浑淆自相喷薄游魂灵怪触像而构流形于山川丽状于木石者恶可胜言乎然则总其所以乖鼓之于一响成其所以变混之于一象世之所谓异未知其所以异世之所谓不异未知其所以不异何者物不自异待我而后异异果在我非物异也故胡人见布而疑黂越人见罽而骇毳夫翫所习见而竒所希闻此人情之常蔽也今略举可以明之者阳火出于水水阴鼠出于炎山而俗之论者莫之或怪及谈山海经所载而咸怪之是不怪所可怪而怪所不可怪也不怪所可怪则几于无怪矣怪所不可怪则未始有可怪也夫能然所不可不可所不可然则理无不然矣按汲郡竹书及穆天子传穆王西征见西王母执璧帛之好献锦鉏之属穆王享王母于瑶池之上赋诗往来辞意可观遂袭昆仑之丘游轩辕之宫眺钟山之岭玩帝者之寳勒石王母之山纪迹泫圃之上乃取其嘉禾艶草竒鸟怪兽玉石珍瑰之器金膏银烛之寳归而植养之于中国穆王驾八骏之乗右服盗骊左骖騄耳造父为御犇戎为右万里长骛以周歴四荒名山大川靡不登济东升大人之堂西燕王母之庐南轹鼋鼍之梁北蹑积羽之衢穷欢极娯然后旋归案史记说穆王得盗骊騄耳骅骝之骥使造父御之以西巡狩见西王母乐而忘归亦与竹书同左传曰穆王欲肆其心使天下皆有车辙马迹焉竹书所载则是其事也而谯周之徒足为通识瑰儒而雅不平此验之史考以着其妄司马迁叙大宛传亦云自张骞使大夏之后穷河源恶覩所谓昆仑者乎至禹本纪山海经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也不亦悲乎若竹书不潜出于千载以作征于今日者则山海之言其几乎废矣若乃东方生明毕方之名刘子政辨盗械之尸王颀访两面之客海民获长臂之衣精验潜効絶代悬符于戏羣惑者其可以少寤乎是故圣皇原化以极变象物以应怪鉴无滞赜曲尽幽情神焉廋哉神焉廋哉葢此书跨世七代歴载三千虽暂显于汉而寻亦寝废其山川名号所在多有串谬与今不同师训莫传遂将湮泯道之所存俗之所丧悲夫余有惧焉故为之创传疏其壅阂辟其茀芜领其玄致标其洞涉庶几令逸文不坠于世竒言不絶于今夏后之迹靡刋于将来八荒之事有闻于后裔不亦可乎夫蘙荟之翔叵以论垂天之凌蹄涔之游无以知绛虬之腾钧天之庭岂伶人之所蹑无航之津岂苍兕之所涉非天下之至通难与言山海之义矣呜呼达观慱物之客其鉴之哉
庄子序【郭象】
夫庄子者可谓知本矣故未始藏其狂言言虽无会而独应者也夫应而非会则虽当无用言非物事则虽髙不行与夫寂然不动不得已而后起者固有间矣斯可谓之无心者也夫心无为则随感而应应随其时言唯谨尔故与化为体流万代而冥物岂曾设对独遘而游谈乎方外哉此其所以不经而为百家之冠也然庄生虽未体之言则至矣通天地之统序万物之性达死生之变而明内圣外王之道上知造物无物下知有物之自造也其言宏绰其旨玄妙至至之道融微旨雅泰然遣放放而不敖故曰不知义之所适猖狂妄行而蹈其大方合哺而熈乎澹泊鼓腹而游乎混茫至人极乎无亲孝慈终于兼忘礼乐复乎已能忠信发乎天光用其光则其朴自成是以神器独化于玄冥之境而源流深长也故其长波之所荡髙风之所扇畅乎物宜适乎民愿弘其鄙解其悬洒落之功未加而矜夸所以散故观其书超然自以为已当经昆仑涉太虚而游惚恍之庭矣虽复贪婪之人躁进之士暂而揽其余芳味其溢流仿佛其音影犹足旷然有忘形自得之懐况探其逺情而玩永年者乎遂绵邈清遐去离尘埃而返冥极者也
文心雕龙序【梁刘勰】
夫文心者言为文之用心也昔涓子琴心王孙巧心心哉美矣夫故用之焉古来文章以雕缛成体岂取驺奭羣言雕龙也夫宇宙绵邈黎献纷杂拔萃出类智术而已岁月飘忽性灵不居腾声飞实制作而已夫肖貌天地禀性五才拟耳目于日月方声气乎雷霆其超出万物亦已灵矣形甚草木之脆名踰金石之坚是以君子处世树徳建言岂好辨哉不得已也予齿在踰立甞夜梦执丹漆之礼器随仲尼而南行旦而寤乃怡然而喜大哉圣人之难见也乃小子之垂梦欤自生人以来未有如夫子者也敷讃圣旨莫若注经而马郑诸儒弘之已精就有深解未足立家唯文章之用实经典枝条五礼资之以成六经因之致用君臣所以炳焕军国所以昭明详其本源莫非经典而去圣久逺文体解散辞人爱竒言贵浮诡饰羽尚画文绣鞶帨离本弥甚将遂讹滥葢周书论辞贵乎体要尼父陈训恶乎异端辞训之异宜体于要于是搦笔和墨乃始论文详观近代之论文者多矣至如魏文述典陈思序书应玚文论陆机文赋仲治流别弘范翰林各照隅隙鲜观衢路或臧否当时之才或铨品前修之文或泛举雅俗之旨或撮题篇章之意魏典宻而不周陈书辨而无当应论华而疏畧陆赋巧而碎乱流别精而少功翰林浅而寡要又君山公干之徒吉甫士龙之辈泛议文意往往间出并未能展叶以寻根观澜而索源不述先哲之诰无益后生之虑葢文心之作也本乎道师乎圣体乎经酌乎纬变乎骚文之枢纽亦云极矣若乃论文叙笔则囿别区分原始以表末释名以章义选文以定篇敷理以举统上篇以上纲领明矣至于割精析表笼圏条贯摛神往图风势苞会通阅声字崇赞于时序褒贬于才畧怊怅于知音耿介于程器长懐序志以驭羣篇下篇以下毛目显矣位理定名彰乎大易之数其为文用四十九篇而已夫铨序一文为易弥纶羣言为难虽或轻采毛髪深极骨髄或有曲意宻源似近而逺辞所不载亦不胜数矣及其品评成文有同乎旧谈者非雷同也势自不可异也有异乎前论者非茍异也理自不可同也同之与异不屑古今擘肌分理唯务折衷按辔文雅之场而环络藻绘之府亦几乎备矣但言不尽意圣人所难识在鉼管何能矩矱茫茫徃代既洗予闻眇眇来世傥尘彼观
西汉文类序【唐桞宗元】
左右史混久矣言事驳乱尚书春秋之旨不立自左丘明传孔氏太史公述歴古今而为史记迄于今交错相乱莫能离其说独左氏国语记言不参于事战国策春秋后语颇本古文尚书之制然无古圣人蔚然之道大都【一作抵】促数耗矣而后之本者宠【一作袭】之文之近古而尤壮丽莫若汉之西京班固书传之吾甞病其畔散不属无以考其变欲采比义会年长疾作驽堕愈甚【一作年长疾笃堕愈日甚】未能胜也幸吾弟宗直爱书乐而成之搜讨磔裂攟摭融结离而同之与类推移不易时月而咸得从其条贯森然炳然若开羣玉之府指撝聨累圭璋琮璜之状各有列位不失其叙虽第其价可也以文观之则赋颂诗歌书奏诏策辨论之辞毕具以语观之则右史记言尚书国语战国策成败兴壊之说大备无不苞也噫是可以为学者之端邪始吾少时有路子者自赞为是书吾嘉而叙其意而其书终莫能具卒俟宗直也故删取其叙系于左以为西汉文类首纪殷周之前其文简而野魏晋已降则荡而靡得其中者汉氏汉氏之东则既衰矣当文帝时始得贾生明儒术武帝尤好之而公孙弘董仲舒司马迁相如之徒作风雅益盛敷施天下自天子至公卿大夫士庶人咸通焉于是宣于诏策达于奏议讽于辞赋传于歌谣由髙帝迄于哀平王莽之诛四方之文章葢烂然矣史臣班孟坚修其书拔其尤者充于简册则二百三十年间列辟之达道名臣之大范贤能之志业黔黎之风美列焉若乃合其英精离其变通论次其叙位必俟学古者兴行之唐兴用文理贞元间文章特盛本之三代接于汉氏与之相凖于是有能者取孟坚书类其文次其先后为四十巻
注孙子序【杜牧】
兵者刑也刑者政事也为夫子之徒实仲由冉有之事也今者据案听讼械系罪人笞死于市者吏之所为也驱兵数万橛其城郭系累其妻子斩其罪人亦吏之所为也木索兵刄无异意也笞之与斩无异刑也小而易制用力少者木索笞也大而难制用力多者兵刄斩也俱期于除去恶民安活善人为国家者使教化通流无敢辄有不由我而自恣者其取吏无他术也无异道也俱止于仁义忠信智勇严明也茍得其道一二者可以使之为小吏尽得其道者可以使之为大吏故用力少者其吏易得也功易见也用力多者其吏难得也功难就也止此而已无他术也无异道也自三代已降皆由斯也子贡颂夫子之徳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逺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近者季孙问冉有曰子于战学之乎性达之也对曰学之季孙曰事孔子恶乎学冉有曰即学之于孔子者大圣兼该文武并用适闻其战法犹未之详也复不知自何代何人分为二道曰文曰武离而俱行因使搢绅之士不敢言兵或耻言之茍有言者世以为麄暴异人人不比数呜呼亡失根本斯最为甚周公相成王制礼作乐尊大儒术有淮夷叛则出征之夫子相鲁公会于夹谷曰有文事者必有武备叱辱齐侯服不敢动是一大圣人岂不知兵乎周有齐太公秦有王翦两汉有韩信赵充国耿弇虞诩叚颎魏有司马懿呉有周瑜蜀有诸葛武侯晋有羊祜杜公元凯梁有梁叡元魏有崔浩周有韦孝寛隋有杨素国朝李靖李绩裴行俭郭元振如此人者当其一时其所出计划皆考古校今竒秘长逺策先定于内功后成于外彼壮健轻死善击刺者供其呼召指使耳岂可知其由来哉某幼读礼至于四郊多垒卿大夫辱也谓其书真不虚说年十六时见盗起圜二三千里系戮将相族诛刺史及其官属尸塞城郭山东崩壊殷殷焉声震朝廷当其时使将兵行诛者则必壮健善击刺者卿大夫行列进退一如常时笑歌嬉游輙不为辱非当辱不辱以为山东乱事非我辈所宜当知某自此谓幼所读礼真妄人之言不足取信不足为教及年二十始读尚书毛诗左传国语十三代史书见其树立其国灭亡其国未始不由兵也主兵者圣贤材能多闻慱识之士则必树立其国也壮健击刺不学之徒则必败亡其国也然后信知为国家者兵最为大非贤卿大夫不可堪任其事茍有败灭真卿大夫之辱信不虚也因求自古以兵著书列于后世可以教于后生者凡十数家且百万言其孙武所著十三篇自武死后凡千岁将兵者有成者有败者勘其事迹皆与武所著书一一相抵当犹印圏模刻一不差跌武之所论大约用仁义使机权也武所著书凡数十万言曹魏武帝削其繁剰笔不精切凡十三篇成为一编曹自为序因注解之曰吾读兵书战策多矣孙武深矣然其所为注解十不释一此者葢非曹不能尽注解也予寻魏志见曹自作兵书十余万言诸将征伐皆以新书从事从令者克捷违教者负败意曹自于新书中驰骤其说自成一家事业不欲随孙武后尽解其书不然者曹岂不能耶今新书已亡不可复知予因取孙武书备其注曹之所注亦尽存之分为上中下三巻后之人有读武书予解者因而学之犹盘中走九九之走盘横斜圆直计于临时不可尽知其必可知者是知九不能出于盘也议于廊庙之上兵形已成然后付之于将汉祖言指踪者人也获兎者犬也此其是也彼为相者曰兵非吾事吾不当知君子曰叨居其位可也
孙子后序【宋欧阳修】
世所传孙武十三篇多用曹公杜牧陈皥注号三家孙子余顷与撰四库书目所见孙子注者尤多武之书本于兵兵之术非一而以不穷为竒宜其说者之多也凡人之用智有短长其施设各异故或谬其说于偏见然无出所谓三家者三家之注皥最后其说时时攻牧之短牧亦慨然最喜论兵欲试而不得者其学能道春秋战国时事甚慱而详然前世言善用兵称曹公曹公甞与董吕诸袁角其力而胜之遂与呉蜀分汉而王传言魏之诸将出兵千里每坐计胜败授其成算诸将用之十不失一一有违者兵輙败北故魏世用兵悉以新书从事其精于兵也如此牧谓曹公于注孙子尤畧葢借其所得自为一书是曹公悉得武之术也然武甞以其书干呉王阖闾阖闾用之西破楚北服齐晋而覇诸侯夫使武自用其书止于强伯及曹公用之然亦终不能灭呉蜀岂武之术尽于此乎抑用之不极其能也后之学者徒见其书又各牵于已见是以注者虽多而少当独吾友圣俞不然甞评武之书曰此战国相倾之说也三代王者之师司马九伐之法武不及也然亦爱其文畧而意深其行师用兵料敌制胜亦皆有法其言甚有次序而注者汨之或失其意乃自为注凡胶于偏见者皆抉去传以已意而发之然后武之说不汨而明吾知此书当与三家并传而后世取其说者徃徃于吾圣俞多焉圣俞为人谨质温恭衣冠进趣眇然儒者也后世之视其书者与太史公疑张子房为壮夫何异
删正黄庭经序【欧阳修】
无僊子者不知为何人也无姓名无爵里世莫得而名之其自号为无僊子者以警世人之学僊者也其为言曰自古有道无僊而后世之人知有道而不得其道不知无僊而妄学僊此我之所哀也道者自然之道也生而必死亦自然之道也以自然之道养自然之生不自戕贼夭阏而尽其天年此自古圣智之所同也禹走天下乗四载治百川可谓劳其形矣而寿百年颜子萧然卧于陋巷箪食瓢饮外不诱于物内不动于心可谓至乐矣而年不及三十斯二人者皆古之仁人也劳其形者长年安其乐者短命葢命有长短禀之于天非人力之所能为也惟不自戕贼而各尽其天年则二人之所同也此所谓以自然之道养自然之生后世贪生之徒为养生之术者无所不至至茹草木服金石吸日月之精光又有以谓此外物不足恃而反求诸内者于是息虑絶欲錬精气勤吐纳专于内守以养其神其术虽本于贪生及其至也尚或可以全角而却疾犹愈于肆欲称情以害其生者是谓飬内之术故上智任之自然其次养内以却疾最下妄意而贪生世传黄庭经者魏晋间道士养生之书也其说专于养内多竒怪故其传之久则易为讹舛今家家异本莫可考正无僊子既甚好古家多集録古书文字以为翫好之娯有黄庭经石本者乃永和十三年晋人所书其文颇简以较今世俗所传者独为有理疑得其真于是喟然叹曰吾欲晓世以无僊而止人之学者吾力顾未能也吾视世人执竒怪讹舛之书欲生而反害其生者可不哀哉矧以我翫好之余拯世人之谬惑何惜而不为乃为删正诸家之异一以永和石本为定其难晓之言畧为注解庶几不为讹谬之说惑世以害生是亦不为无益若大雅君子则岂取于此
战国策目録序【曾巩】
刘向所定战国策三十三篇崇文总目称十一篇者阙臣访之士大夫家始尽得其书正其误谬而疑其不可考者然后战国策三十三篇复完叙曰向叙此书言周之先明教化修法度所以大治及其后谋诈用而仁义之路塞所以大乱其说既美矣卒以谓此书战国之谋士度时君之所能行不得不然则可谓惑于流俗而不笃于自信者也夫孔孟之时去周之初已数百岁其旧法已亡旧俗已熄久矣二子乃独明先王以谓不可改者岂将强天下之主以后世之不可为哉亦将因其所遇之时所遭之变而为当世之法使不失乎先王之意而已二帝三王之治其变固殊其法固异而其为国家天下之意本末先后未甞不同也二子之道如是而已葢法者所以适变也不必尽同道者所以立本也不可不一此理之不易者也故二子者守此岂好为异论哉能勿茍而已矣可谓不惑乎流俗而笃于自信者也战国之游士则不然不知道之可信而乐于说之易合其设心注意偷为一切之计而已故论诈之便而讳其败言战之善而蔽其患其相率而为之者莫不有利焉而不胜其害也有得焉而不胜其失也卒至苏秦商鞅孙膑呉起李斯之徒以亡其身而诸侯及秦用之者亦灭其国其为世之大祸明矣而俗犹莫之寤也惟先王之道因时适变为法不同而考之无疵用之无弊故古之圣贤未有以此而易彼也或曰邪说之害正也宜放而絶之则此书之不泯其可乎对曰君子之禁邪说也固将明其说于天下使当世之人皆知其说之不可从然后以禁则齐使后世之人皆知其说之不可为然后以戒则明岂必灭其籍哉放而絶之莫善于是是以孟子之书有为神农之言者有为墨子之言者皆着而非之至于此书之作则上继春秋下至楚汉之起二百四十五年之间载其行事固不可得而废也此书有髙诱注者二十一篇或曰二十二篇崇文总目存者八篇今存者十篇
新序目録序【曾巩】
刘向所集次新序三十篇目録一篇隋唐之世尚为全书今可见者十篇而已臣既考正其文字因为其序论曰古之治天下者一道徳同风俗盖九州岛之广万民之众千岁之逺其教已明其习已成之后所守者一道所传者一说而已故诗书之文歴世数十作者非一而其言未甞不相为终始化之如此其至也当是之时异行者有诛异言者有禁防之又如此其备也故二帝三王之际及其中间甞更衰乱而余泽未熄之时百家众说未有能出于其间者也及周之末世先王之教化法度既废余泽既熄世之治方术者各得其一偏故人奋其私智家尚其私学者蠭起于中国皆明其所长而昩其短矜其所得而讳其失天下之士各自为方而不能相通世之人不复知夫学之有统道之有归也先王之遗文虽在皆绌而不讲况至于秦为世之所大禁哉汉兴六艺皆得于断絶残脱之余世复无明先王之道以一之者诸儒茍见传记百家之言皆悦而向之故先王之道为众说之所蔽闇而不明郁而不发而怪竒可喜之论各师异见皆自名家者诞漫于中国一切不异于周之末世其弊至于今尚在也自斯以来天下学者知折衷于圣人而能纯于道徳之美者扬雄氏而止耳如向之徒皆不免乎为众说之所蔽而不知有所折衷者也孟子曰待文王而兴者凡民也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汉之士岂特无明先王之道以一之者哉亦其出于是时者豪杰之士少故不能特起于流俗之中絶学之后也葢向之序此书于今为最近古虽不能无失然逺至舜禹而次及于周秦以来古人之嘉言善行亦徃徃而在也要在慎取之而已故臣既惜其不可见者而挍其可见者特详焉亦足以知臣之攻其失岂好辨哉臣之所不得已也
补正水经序【元欧阳玄】
金礼部郎中蔡正甫作补正水经三巻翰林应奉苏君伯修购得其书将版行之属余叙其篇端案隋经籍志有两水经一本三巻郭璞注一本四十巻郦善长注善长即道元也然皆不着撰人名氏唐杜佑作通典时尚见两书言郭璞疎畧于郦注无所言撰人则概未之考也旧唐注始云郭璞作宋崇文总目亦不言撰人为谁但云郦注四十巻亡其五然未知两水经之一存一亡已见于斯时否也新唐志乃谓汉桑钦作水经一云郭璞作今人言桑钦者本此也崇文总目作于宋景佑与新志书同时又未知新志何所据以为说也余甞参订之说者疑钦为东汉顺帝以后人以彘一县疑之也今经言江水东径永安宫南永安宫昭烈托孤于孔明之地也今特着于斯又若因其人而重者得非蜀汉间人所为也不寜惟是也其言北县名多曹氏置南县名多孙氏置余又未暇一二数也斯则近代宇文氏以为经传相淆者此说近之也然必作经作传之人定而后可分也或者又曰岂非钦作于前二氏附益于其后它书或然也而此未必也西汉儒林传言涂恽授河南桑钦君长尚书晁氏言钦成帝时人使古有两桑钦则可审为成帝时钦则是书不当见遗于汉艺文志也抑余又有疑于斯水经述作徃徃见于南北分裂之时借曰旧唐志可据则作者南人注者北人在当时皆有此疆彼界之殊又焉知其详畧异同不限于一时闻见之所逮也嗟夫古今有志之士思皇极之不作伤同风之无时又焉知其不寓深意于是书也然则景纯也道元也正父也是或一道也然以余观正父之慱洽多识其见于他著作者葢有刘原父郑渔仲之风中州士之巨擘也是书虽因宇文氏之感发而有以正蜀版迁就之失其详于赵代间水此固景纯之所难若江自寻阳以北呉松以东则又能使道元之无遗恨者也伯修生车书混一之代身为史官年学俱富于金人放失旧闻多所收揽而是书又有闗于职方之大者故余所愿附着其说焉而不知其妄也
司马子微天隐子注后序【呉澄】
司马子微天隐子注一巻八篇天隐子亡其姓族邑里或曰子微托之者也夫黄老之说始自黄帝老子太史公老子列传则称其以自隐无名为务至其道乃曰无为自化清净自正无他异也当汉初黄老盛行至武帝又好神仙文成五利之徒迂诬怪谲之士神光巨迹千变百幻虽尝一致桥山之祠欲追黄帝之遗风者独不及老子神仙方技岂又与道家戾欤东汉以来世之儒者方以天文卦候为内学而为天子公卿之所宾礼甚则啖于鬼道左慈启之葛玄绍之玄之后则有郑君郑君之后则有葛洪葛洪之后则有陶弘景洪与弘景本儒者当天下多故欲自纵于方外逸民之间一传而王逺之再传而潘师正三传而呉筠司马子微考其学今天隐子之所述已尽之矣予观天隠子冲澹而闲旷虚靓而寡欲黄老之遗论耳然而龙虎铅汞抽添吐纳之事未之及也岂或秘而不言欤夫以老子之修道养寿虽太史公犹不尽信又况后世之迂诬怪谲者可必得而悉征之欤自今道家而言彼谓性宗儒者则曰此心也必主于觉彼谓命宗儒者则曰此气也必保其纯一天人达性命因其血肉口鼻之粗而得与造化溟涬同入于无尽尽之妙此古之人所以长生而不死者岂或别有其术欤不然天隐子之学亦止于是而已欤或曰孔子尝师老子吾圣人葢尸假者也特以语怪而不言故曰述而不作敏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老则老聃彭则彭祖也虽然老子东周一柱下史耳幽王时有伯阳父显王时有史儋本是二人且不与老子同时老子固寿矣太史公欲合伯阳父史儋为一人且为老子则亦疑弗能定也彭祖本大彭氏国陆终氏第三子当尧时始封又国语曰大彭豕韦则商灭之注谓在武丁时自尧至武丁中兴上下且七八百年亦无縁大彭之国自兴至灭止当彭祖一世世之言彭祖寿者吾又可得而必信之欤葢孔子所言老彭自是商之贤大夫不谓老聃彭祖也老子甞问礼矣彭祖者竟何为耶岂或果有养生之说耶呜呼吾圣人未尝言养生然亦未尝不养生礼者所以节其动容周旋乐者所以发于咏歌舞蹈礼乐不可斯须去身无非养也固未甞以养生言也天地阴阳阖辟屈伸之变亦何所不有夫又何谓乎尸假矣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九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辩体彚选巻二百九十一
(明)贺复征 编
○序十一
灵棋经解序【明刘基】
昔者圣人作易以前民用灵棋象易而作也易道奥而难知故作灵棋以象之灵棋之象虽不足以尽易之藴然非精于易者又焉能为灵棋之辞也哉灵棋之式以三为经四为纬三以上为天中为人下为地上为君中为臣下为民四以一为少阳三为太阳二为少阴四为老阴少阳与少阴为耦而太阳与太阴为敌得耦而悦得敌而争其常也或失其道而偶反为仇或得其行而敌反为用其变也阳多则道同而相助阴多则志异而相乖君子小人之分也阴阳迭用体有不同而名随之异变易之道也易之取象曰车曰马曰桷曰矢曰鬼曰狐之类推而达之天下之物无不该矣曰马矣而又化为龙曰水矣而又以为云变易之义也非通天下之赜者不识也故曰灵棋象易而作也非精于易者不能也予每喜其占之验而病解之者不识作者之旨而以世之卜师之语配之故为申其意而为之言若夫以为黄石公之授张子房之受则传无其文史无其实不敢从而附会之也
水经序【王祎】
水经汉桑钦所作艺文志缺弗録而隋经籍志有两水经一本三巻郭璞注一本四十巻郦善长注善长道元字也然皆不着撰人氏名旧唐志乃云郭璞作宋崇文总目亦不言撰人为谁但云郦注四十巻亡其五至新唐志始谓为桑钦作又言一云郭璞作葢疑之也按前汉书儒林传古文尚书涂恽授河南桑钦君长晁氏读书志谓钦成帝时人也今以其书考之济水过寿章即前汉寿良县光武所更名又东北过临济即狄县安帝所更名荷水过湖陆即湖陵县章帝所更名分水过永安即彘县顺帝所更名则其书非作成帝时若顺帝以后人所为矣又其书言武侯垒又云魏兴安阳县注谓武侯所居魏分汉中立魏兴郡又云江水东径永安宫南则昭烈托孤于武侯之地也又其言北县名多曹氏时置县南名多孙氏时置是又若三国以后人所为也又云改信都从长乐则晋太康五年也又河水北薄骨律镇城注云赫连果城则后魏所置也此其书又若晋后魏人所为也意者钦本成帝时人实为此书及郭郦二氏为传注咸附益之而璞晋人道元后魏人也是故山海经禹益所记也而有长沙零陵桂阳诸暨之名本草神农所述也而有豫章朱厓赵国常山秦髙真定临淄冯翊之称尔雅作于周公而云张仲孝友苍颉篇造于李斯而云汉无天下要皆后人所附益非复其本文然则水经为钦作无疑葢久而经传相淆而钦之本文亡矣本文虽亡可不谓为钦作哉通典谓郭注多疎畧迂怪而已不传今郦注四十巻固完而旧本往往失于迁就有错简金蔡正甫氏尝作补正三巻而亦不传今唯郦注旧本犹行而已夫天地之间唯水为多故水者地之脉络也大川相间小川相属而凡郡县州道瓜列棋布皆因水以别焉地理之书始于禹贡而禹贡之分九州岛必主山川以定经界诚以山川之形绵亘无易州县之设更革不常故兖州可移而济河之兖不能移也梁州可迁而华阳黒水之梁不能迁也此禹贡所以为万世不易之书也后世史家主于州县以为书州县更革其书亦遂以废而不传以彼之易于不传则水经之书其果得而废之欤大抵此书所引天下之水百三十有七江河在焉而郦氏注引枝流一千二百五十一其源委之吐纳沿路之所经纒络枝烦条贯甚伙搜渠访渎靡或漏遗总其概而览之天下可运于掌矣故自禹贡以后此书最为近古而不可废岂亦所谓万世不易者欤顾世之为地理学者莫不即迩而昧逺就简而惮烦而卒亦纷纭而无所据桑氏之学废不复讲乆矣不亦惑哉故予因为序论以致予意抑予之力岂能重其书览者考其迹求其故而观其会通必有能识其要者矣
中说考序【崔铣】
序曰中说之作也何传之难而湮之易乎知者寡而罪者众乎由魏晋而来天其闭道也已矣是故长玄虚而盛斋戒竞杀伐而攻谖诈言道则惟空寂为文则饬藻丽而王氏仲淹者出独师孔子言宗论语述凖六经学修于治治求其本邦昌则献其谋邦欲乱则退而懐之秦汉而下其罕若人之俦乎罪之者曰僣经也拟孔子也夫学不师圣将奚则焉古不云乎非先王之法言不敢道非先王之徳行不敢行法圣人而谓之非何也昔夫子之时坟典丘索纷如也诗且三千篇列国之史叛经四代之礼乐兼学之夫上古之治朴而陋不可复也中古之治文而骄不可由也存其文质之中不俚以倨不华以伪简可习也约弗乱也其诸夫子之六经耶是故桑中鹑奔可参雅颂斥君悔谝可殿典谟假仁窃礼可与存义气变漓而事改化消薄而式微吾不可如之何也已而彛伦攸斁将欲捄于文创不巨则痛不深惩不刻则劝不勇存其正以形其非鉴于乱以有其治譬诸膏梁药石养生者弗偏废也自汉而后道降矣治驳矣文则烦以芜矣而是非得夫之故宜察史氏之述最若马迁班固者疵谬不殚举视丘明且劣矣夫两汉尚行尊经寜无一言之几于道者不然则民彛其遂泯乱欤故仲淹其有忧世之志乎而其续经俱亡中说十篇醇驳相淆又或依仿论语为书读者厌之铣为别白其词权量其旨类分为三曰内曰外曰杂内篇九篇义美文驯外篇九篇词若夸张义亦错杂其余放言不伦疑出后人所附润为杂篇削杜淹之诞为世家凡二十篇间为发藴纠失曰释然后仲淹之书真赝粲列可以羽翼孔氏传诸其人
文苑春秋序【崔铳】
说者曰孔子删书为首篇今存者伏生二十八篇传信可也晋人晩出之书传疑可也凡书所録事之大与变者乎世小节亡与焉尧典禅也甘誓世也汤武伐也盘庚迁也大诰摄也顾命防也吕刑衰也文侯之命乱也王熄而伯兴故秦誓终也自秦以上为封建自秦以下为郡县封建者与人共天下其威福也公郡县者其君擅天下其威福也专君臣之交礼乐之布风俗之流人才之成是以相逺葢宇宙之大限也夫善恶有惩则劝戒孔昭纪载皆实则谖伪莫售君子有恃而长其徳小人有畏而戢其奸文之修则人乐玩道是载则书久存由汉而来史纪其事儒阐其义文士骋其贯智士申其辨然而诡诞害教浮华亡用者错列而兼存之世之选者非不欲采其简要用省观览也鲜有志夫子而法尚书者隋王仲淹氏出道丧文靡久矣抗志续经其籍亡传焉后人诛絶之者胡为乎已甚也铣慨慕其意窃欲取汉帝伐楚之告迄于我皇祖攘夷之檄名曰文苑春秋以明文之正以尽代之故是故气之淳漓词之简烦事之经竒理之粹驳言以知政政以观徳而天谋可稽矣弃官林居十有四年犹无暇及也嘉靖丁酉春复读通鉴兴亡是嘅乃録百篇畧表作者之志将俾后之观者因绪以探端玩文而摭质上悟天运之因革下究人道之终始存惟忧勤丧则骄逸好问者昌自用者亡豫塞祸源永由治轨庶几古人修经之遗志云
广文选序【刘节】
序曰广文选何广萧子之选也何广乎萧子之选也萧子之选文也为赋赋之目有十四为诗诗之目二十有三为骚为七为诏为册为令为教为文为表为上书为启为弹事为笺为奏记为书为檄为对问为设论为辞为序为颂为赞为符命为史论为史述赞为论为连珠为箴为铭为诔为哀为碑文为墓志为行状为吊文为祭文为类三十有七可谓选矣然或遗焉是故广之以备遗也孔子曰有天地然后万物生焉是故始之天地天地广也鸟兽草木皆物也鸟兽选矣草木遗焉是故次之草木以广遗也夫赋诸目具矣弗目者遗是故次之草木以广遗也夫诗六义备矣逸诗诗之遗也广之自逸诗始补亡无矣操乐府之遗也谣杂歌之遗也广之诗斯备矣夫诏王言也玺书赐书勅谕皆王言也广之类也策册类也策问诏类也广之以从类也疏上书类也封事议对皆疏类也广之以从类也对策对厥问也策问诏类矣对策对类也广之从其类也而文则无矣问次于对有问斯有对也广之亦类也夫记者序之实也传者史论赞之纪也说者论之要畧也哀辞者哀之绪余也祝文者祭告之大典也是故广之广其类也夫文犹赋也诸类具矣弗类者遗是故次之杂文以广遗也夫骚作于屈宋者也九歌遗焉九章遗焉九辨遗焉景贾以下不録也汉诏盛矣选其二焉遗者多矣是故广之以备遗也表笺启檄畧矣奏记设论箴赞畧甚矣史论述赞畧益甚矣铭也颂也诔也古而则者遗矣书序之遗犹夫铭也论之遗犹夫书也碑文之遗犹夫论也诸类之遗犹夫颂也诔也故今考之文之遗犹夫诗也十六七也诗之遗犹夫赋也十四五也赋之遗犹夫骚也十二三也是故广之以备遗也夫然犹或遗焉典籍散亡存十一于千百广之云者殆庶几焉者也夫文辟之水也选之者如导水而聚之者也是故海水之聚也广其选者如导水而聚之海者也吁难言也
刻战国策序【李夣阳】
嘉靖二年秋七月河南省刻其战国策成或问战国策叛经离道之书也然而天下传焉后世述焉何也李子曰策有四尚尚一足传传斯述矣况四乎四者何也録徃者迹其事考世者证其变攻文者模其辞好谋者袭其智袭智者谲模辞者巧证变者会迹事者该是故述者尚之君子斥焉斥者何也以比之经则畔揆之道则离也自秦籍之焚也三代之迹芜矣是策也国列政具巨旿细昈人详物丛采之足以备史资之足以弘识记之慱洽谈之竒佹故曰迹事者该而其为书也立从横倡捭阖势利啖轧谗狂倾夺无复亷耻是非之心今观其时如羣儿一饼争获自矜于乎先王之礼乐刑政至是乎蔑矣故曰证变者会遂使仁义晦塞横议胶固申韩为哲仪秦是师狙诈者理其绪揣摩者窃其矩陷挤者规其险谬诐者程其欺故曰袭智者谲文叔有言髙下相求阳纵阴闭其情隐其辞妙是策也有竟日之难辨而一言之遂白者是以文卿墨儒服其意渊躭其体简转者法其宛谛者祖其透葢言巧也故曰模辞者巧李子曰予读战国策而知经之难明也经不明则道不行何则巧以贼拙谲以妨直时变世悲伤徃忧来夫俗成于尚士壊于縁尚者乐其同縁者惮其改传者安于习述者狃于袭虽知其非骎骎入之矣佛老其类也或问周何以有战国也李子曰文祸之也先王以礼之必文也制辞焉出乎迩加乎逺通乎其事达诸其政广之天下益矣于是重辞焉流之春秋号曰辞令其末也弊巧谲相射遂为战国曰读其书者诚文焉可矣不骎骎入之乎李子曰嗟予曷知哉予曷知哉反古之道者忠焉质焉或可矣是年也监察御史澶州王君会按河南则谓李子曰史之义得失列刻其策以观来者曾氏所谓因以为戒者也
重校汉梁王太傅贾谊新书序【黄省曾】
汉文帝时知治体者无如贾生夫所谓知治体者非曰治而知治乱而知乱也葢未治而知治未乱而知乱察之于无形迎之于将来若扁鹊之射疾者然其步动举徙康和无恙也而藁离死夭之候皆早审而预彰之及其终也不爽毫介所谓知治体者也昔者周公太公相与论治周公亲亲太公曰鲁自此削矣太公尊贤周公曰有齐者亦必非吕氏也厥后鲁公以削至于仅存三十四世而亡齐日以大至于霸二十四世而田成子夺之国卒如太公周公之言所谓知治体者葢若此夫亲亲尊贤为国之大务也而末流之弊尚不能捄况乎汉廷本末舛逆首尾衡决国制抢攘者贾生安得不忧之也生所论列从否皆验终汉之世不出乎诸疏之见生真所谓通达国体者也夫国家所贵于用贤者谓其无形者可救将然者可化奈之何汉之人不知生也其綘灌东阳侯冯敬之属乃毁生年少初学擅权纷乱天子由是疎之譬之人抱必危之疾乃遘扁鹊以施治而庸工者争排去之其如疾之人何彼绛灌东阳侯冯敬之属造酿国祸不足道矣独惜贾生稽本天地验古案今日夜焦焦然以虑治人之国而人不之用也虽然绛灌东阳侯冯敬尊官大爵固显于当日至今学士大夫羞谈之贾生困落无聊以死而束髪以上稍知贤善者即慕生焉然则声名于万世者固非须臾之荣可同而语也昔在金陵侍郎何公子元觞予而论治也读予所定荀氏五篇乃扬杯而叹曰嗟乎贾生之书传之者章阙而文缪矣谓予宜正之也又踰八年而得宋之建寜本及故所藏皆五十八篇与班固言合乃互定之俾完善可读惜哉何公已没不覩厥成何公忧国终老不衰故于贾生数数然也或疑新书文繁若后人附之子曰不然此谊之草创定于平生者也及其上书约畧陈之尔未言者不能尽之于王庭也
汉中大夫陆贾新语序【黄省曽】
甞读赵宋书谓汉氏圣道灭替鲜寡儒者予不然之汉去仲尼不逺七十子之徒化教未泯虽海内裂战不息而齐鲁之地且弦歌彬彬然赵宋时有之乎易诗书礼春秋皆当时萌芽授承之不有儒者曷传之乎予常谓仲尼之道明切允实在汉初尚可表见不似后儒谈玄旨妙慌忽奥杳使新学无可践据去洙泗太益背逺者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闻而后儒乳口即言性与天道嚣嚣洋洋皆以为圣人可旦夕骤企夷考其心行则徃徃与盗跖等由不得其门而沉陷异端伥狂肆求之也即如中大夫陆贾所撰新语其曰天地万物以地养之圣人成之功徳参合而道术生焉则与天地设位圣人成能之言何异其曰纲纪不立后世衰废于是圣人乃定五经明六艺承天统地即诗亡而后春秋作之义也其曰守国者以仁坚固佐君者以义不倾仁者道之纪义者圣之学即亦有仁义之旨也其曰法令非所以劝善故曾闵之孝夷齐之亷岂畏死而为之哉教化所致者即君子徳风之说也其十二篇中仲尼治平之道数数彪显茍非当时多贤风兴而濡染之安能语之若此也然则谓汉无儒者此固促衷浅目而不可与言大方通人之理者也汉氏经术至于立官颛门令仲尼之道絶而复传于后贤者皆陆贾创启之功也乃序而藏之以告论世者焉
山海经后序【杨慎】
左传曰昔夏氏之方有徳也逺方图物贡金九牧铸鼎象物百物而为之备使民知神奸入山林不逄不若魑魅魍魉莫能逄之此山海经之所由始也神禹既锡玄圭以成水功遂受舜禅以家天下于是乎收九牧之金以铸鼎鼎之象则取逺方之图山之竒水之竒草之竒木之竒禽之竒兽之竒说其形着其生别其性分其类其神竒殊彚骇世惊听者或见或闻或恒有或时有或不必有皆一一书焉葢其经而可守者具在禹贡竒而不法者则备在九鼎九鼎既成以观万国同彼象而魏之日使耳而目之脱輶轩之使重译之贡续有呈焉固以为怛而不怪矣此圣王明民牖俗之意也夏后氏之世虽曰尚忠而文反过于成周太史终古藏古今之图至桀焚黄图终古乃抱之以归殷又史官孔甲于黄帝姚姒盘盂之铭皆缉之以为书则九鼎之图其传固出于终古孔甲之流也谓之曰山海图其文则谓之山海经至秦而九鼎亡独图与经存晋陶潜诗流观山海图阮氏七録有张僧繇山海图可证已今则经存而图亡后人因其义例而推广之益以秦汉郡县地名故读者疑信相半信者直以为禹益所著既迷其元而疑者遂斥为后人赝作诡撰抑亦轧矣汉刘歆七畧所上其文古矣晋郭璞注释所序其说竒矣此说之传二子之功与但其著作之源后学或忽故着其说附之筴尾
秦汉文序【王宠】
嘉靖癸未呉可泉先生来刺我邦宪古振文式崇化本数进诸生馆下追琢砻厉范以矩矱越明年出所编次秦汉文授之读既受卒业宠跽而请曰是编何居先生曰五经其炳矣日月宇宙弗可湮已近古而闳丽者其秦乎其汉之西京乎今士以文进古之制也而业之者弗古是程吾惑焉攟摭经传茍以徼于有司其尤疵者口耳乎帖括剽裂乎占■〈亻毕〉秦与汉无庸及焉吾怪其涉其流而不饮其流也将浚之使邃辟之使廓而毋用是謭謭促数也文其有倡乎宠曰然则左传国语尚已何遗焉先生曰左传国语其旨奥其辞简其为书也聨属而成章经之翼也小子识之尔乌得而选诸宠曰然则西山真氏之所辑者不既韪乎先生曰夫文也终始有体节奏有变繁简有裁经纬有章辟之乐焉一音弗备乐弗谐矣吾窃疑其析而不属也离而不理也惧学者之窥其一而遗其二也宠曰然则东京以后不亦有可録者乎先生曰气未见其浑也体未见其雅也间有之吾惧学者之作法于凉也故畧而仅存焉宠既闻命为之刋其讹而是正之郡人汤氏愿而好修请以梓梓成宠敬以所闻者载诸首
汉文选序【田汝成】
周衰先王仁义礼乐之教其实不布于治功而华散于文墨缙绅之流操觚引翰者各以所得恢张绪余垂声艺苑葢起自嬴秦盛于汉魏袭于六朝靡漫极矣传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然而先进之识抚其实后进之识猎其华吾因是而知先王教泽涵濡波及后世者至深逺也梁太子萧统监抚之余招徕才彦玄览前载芟秽披珍存什一于千百分门萃类为书三十巻题曰文选自唐以来文章者家视为标凖鸿儒硕学罔不取材可谓总七代之英灵流万古之膏馥矣宋时学者不解文诠妄加参驳谓统拙文陋识去取违宜若董仲舒之对制刘向之叙战国策王羲之之记兰亭陶渊明之赋闲情则遗而不録相如赋上林引卢橘夏熟扬雄赋甘泉叙玉树青葱则概收之而不辨其缪以此谯统襮瑕掩瑜不原述作之旨统不云乎若以立意为宗不以能文为本者今之所撰抑又畧诸葢能文固先于立意而立意者未必专于为文故议闗国是事载史官虽董贾之言亦所不采若体属词章思归藻翰即扬雄符命又何择焉大抵选例崇葩华而畧简澹执规鈲而齐体裁是以考辞按部稚若连珠大篇短章咸归秾郁故诗如渊明文如兰亭非不皎然清逸也苐使掇入集中揆之诸家览非一体矣若夫闲情一赋明为白璧微瑕葢处士兴寄冲寂不当学步艳词劝百讽一自舛平生若以渊明之故概奬为佳是寳夏后氏之璜而忘其考也上林甘泉宗工杰构乃直以片缪致蠲是憎蚁鼻之缺而弃纯钩也况统集众见以取裁可否于甲乙者必且审矣而一以谯统不亦固哉迩来更有文选增定广文选诸编自附于统弥缝其阙而匡救其缪殆谓末学肤受不知而作较之宋儒抑又甚焉故愚尝谓文选一书譬之园林也怪石蟠松竒花异卉以延赏适而已楩楠豫章非所植也又譬则散乐焉呉趋楚舞擫管弹丝以娯眺听而已而一唱三叹以雅以南非所陈也述作之旨机轴存焉执是而求则羣疑可释矣唐时李善始为笺释吕延祚病其未备乃集吕延济刘良张铣吕珦李周翰五人重加疏解后人并善注而传之名曰六臣注凡六十巻葢皆奏进于玄宗者故称臣焉
越絶书序【田汝成】
越絶书一十五巻凡十有九篇为内经者二内传者四外传者十有三或曰作于子贡或曰子胥岂其然哉内经内传辞义奥衍究达天人明为先秦文字外传猥驳无伦而记地两篇杂以秦汉郡县殆多后人附益无疑也本事篇序则又依托春秋引证获麟归于符应若何休之徒为公羊之学者故知是书成非一手习其可信而畧其所疑亦可以苴捭史氏之阙脱矣其曰越絶义含两端或曰竒絶或曰断絶句践困惫余魂弱身强志转败为功得非夷裔雄材旷世竒事乎故解者曰絶者絶也谓句践时也诚积于中而威发于外内能约已外能絶人故曰越絶齐将伐鲁仲尼耻之子贡一出而动四国遂以兴越灭呉乱齐伯晋鲁恃以无恐而春秋所纪二百二十四年诸侯之事适以于越入呉终焉故解者曰圣人发一隅辨士宣其辞圣文絶于此辨士絶于彼故曰越絶愚谓二说殊科咸从臆决折衷确贯则前说为优呉越保界遐陬势同唇齿持信义以相恤则败亡之祸安从生哉而互为窫窳日寻戈矛隙剧仇深一施一复兴废之际天人昭矣方呉之初伐越也岁在牵牛史墨占之以为越得岁而呉伐之必受其咎越人迎击阖庐殱焉是呉之违天也是以有檇李之辱夫差畜愤父雠冀于必报人谋定矣越虽得天未可逞也句践不纳范蠡之谏而先事袭之讫用大败是越之违人也是以有会稽之辱越王卑词厚礼请成于呉呉人许之殆天意焉而越王苦身焦思约已阜民折节贤豪缮饬备利范伯治外大夫种治内计然画策明于阴阳天人合矣夫差方且恣其滛心穷购奢靡疏子胥而昵宰嚭忠佞倒植当是时人有言宰嚭死者仲尼曰否否天生宰嚭以亡呉也呉不亡嚭将无死嗟乎天人之度不更昭乎终以勤兵逺畧而越乗虚捣之呉是以有姑苏之辱其时越犹未能即有呉也而与之平夫差茍有志焉或能以一旅自奋而觳■〈觳,束代殳〉跧安余身无几越且假仁徼誉取舍循方人事备矣天眷殷矣呉是以有甬东之辱嗣是越势益张威振上国会诸侯于徐州主归侵地天王致祚比迹桓文鸿烈徽名弹压宇内谓之越絶不亦宜乎夫呉越比壤而封呉之视越也犹扰虎也跳梁不出楯槛之间其大小强弱不敌明甚然呉以强大而败越以弱小而兴形势非偶安所论哉善乎范蠡有言持盈者与天定倾者与人夫差拙于持盈而句践工于定倾则其兴废之际又何疑焉太原孔子督学两浙得是书而悦之曰入其疆而不习其故非学也校其讹舛而付梓焉以予为呉越之遗黎也属序于予为之引端若此而归之天人之度焉呜呼顺天者祥逆天者殃修人者昌怠人者荒岂惟呉越为然特以考百代之推迁其故可立覩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九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辩体彚选巻二百九十二
(明)贺复征 编
○序十二
重刻吕氏春秋序【明王世贞】
吕氏春秋一曰吕览故秦相国文信侯不韦与其客所著书也当书成而不韦县之咸阳市肆曰畴有能损益一字者予千金而竟莫能损益一字也其书今颇行属传梓久不能无讹误而云间宋光禄邦乂徐太学益孙辈相与校订重梓之而问叙于余余读之未尝不掩巻三叹也穆叔之次立言于品三而操觚之士若为之小屈然子桓以雄豪创起鼎革间顾欿然不自挟其有而以经世大业不朽盛事举而属之文章彼诚有以见之也不韦者一贾人子尔操子母之术以间行于秦而得志焉举秦之国于股掌间挟其劲东向而瓜剖天下位相国号仲父爵通侯十万户彼岂有所不足哉而顾孜孜焉思成一家言以与诸儒生角而割后世名此犹未也不韦固庄生所不道庄生之识至欲齐死生平物我举一切有为之迹而空之乃亦孜孜焉而务欲成一家言度其于辞不工不止故夫古之称立言者未有不为名使者也且以不韦之诡谲狙诈岂其果与闻于道而其客亦务相尚为权竒错厕于鸡鸣狗盗之雄虽间采圣贤之长辞以文之即中夜一静思念其言于所为之迹有不淟涊汗浃者耶惟其机心之发触而为机言核削之于申韩辨巧之于仪秦有不知其所以合者则固其恒也且也不韦之所为千金者再耳一用之而聋瞽秦王割其国柄再用之而聋瞽一世之士而割其名虽得之而佹失之虽失之而终微得之不韦固贾人子要亦其雄哉宋子徐子与其侪二三子俱能文章嗜古若渇慕先圣不以人废言之义而梓行之所谓芙蓉发于淤泥采之而已置淤泥勿问可也
合刻管子韩非子序【王世贞】
汝师之为诸子于道好庄周列御冦于术好管子韩非子谓其文辞亡论髙妙而所结撰之大旨逺者出人意表而迩者能发人之所欲发于所不能发顾独管子韩非子不甚行世即行而其传者多遗脱谬误读之使人不胜乙徃徃不尽巻而庋之髙阁于是悉其赀力后先购善本凡数十穷丹铅之用而后授梓梓成谓世贞曰子其序之世贞曰唯唯夫敬仲欲存纠于齐不得改而縳于小白卒相之为天下万世荣非子欲存韩于秦不得改而走秦卒受僇为天下后世笑夫见荣之与见笑于人也奚啻隔霄渊虽然是二君子者其始寜不欲出竒捐生以殉所事哉然而竒有所不得不屈竒屈而生有所不得不爱爱生而欲有所自见则不得终避仇敌甘心焉而臣事之夫二君子者其所以爱生一也然而有相有僇者何也齐不成覇形而桓公之覇心发则机合机合仲不得不重秦并天下之形成亡所事非而非以并天下说之欲胜其素所任之臣而自■〈扌玄〉功则机不合机不合非不得不轻夫岂唯轻而已秦之幸非之利秦以不若虞非之利韩逺也今夫始皇者固暴伉嗜杀人也然其明智寜出齐桓下鲍子一荐仲而立相李斯一间非而立僇非二子之工于荐与间若是也势也夫势之所在则天也天不欲南洚楚北洚戎狄而蚕食周故委仲于齐以为周屏翰天不欲硕果韩芽五国弃而授之秦而转授汉故听非子之廋绁仰药而不之恤夫鲍子者助天为福者也非能为福者也李斯者助天为虐者也非能为虐者也然则管子与非子材班乎曰恶乎班夫管子者太公亚也太公所毘父子皆圣辟其用国三分之二也而以当必涣之受管子之毘中人也其用国九分之一也而以当方劲之楚与戎狄然则太公伸而周王管子抑而齐覇周不太公不废王齐不管子不为覇固也不然而管子之书尚在其论四维辨心术亦寜无敬怠义欲之微旨一二乎哉孔子葢深知之故慨然而叹曰如其仁如其仁世固未有不仁其徳而亡其功者非子之所为言虽凿凿衡名实推见至隐而其伎殚于富强而已秦不用非不害为并天下以秦之守守之必亡用非可以并天下并天下而以秦之守守之无救亡夫并天下之与亡俱等亦安所事非子是故非子之于覇若不足而管子之于覇葢有余也然则文殊乎曰不殊也管子齐巨卿也诸法语名迹门人家老能笔之稷下之学士大夫能饰之其于文也辨而核肆而典能为战国始者也韩非子韩之疎属公子也有所著述以发其蓄而鸣其不平其于文也峭而深竒而破的能以战国终者也毋论吾洙泗家言以较鲁儒之左凖右绳差不类然何至搉名法家苛察缴绕错若惠施公孙龙之汜滥诡誖哉其言各十余万而赢度不能无傅而小有益者要之非西京以后传益也吾故曰不殊也葢管子之言后见汰于孟氏而极于宋韩子之言太史公若心喜之而列之老子传唐以尊老子故析之宋以绌老子故复合之其析其合要非以为韩非子也嗟夫儒至宋而衰矣彼其睥睨三代之后以末世无一可者而不能不心折于孔明乃孔明则自比于管子而劝后主读韩非子之书何以故宋儒之所得浅而孔明之所得深故也宋以名舍之是故小遇辽小不振大遇金大不振孔明以实取之是故蕞尔之蜀与强魏角而恒踞其上嗟夫汝师之所为合刻也其悠然而抱膝也毋乃有世思哉汝师曰否否吾嗜其文辞若荐三臡者以味荐而已矣
尺牍清裁序【王世贞】
夫书者辞命之流也昔在春秋游旌接毂矢扬刄飞之下不废酬徃■〈女间〉婉可粲故草创润色既非一人谋野禔邦以为首务然而出疆断割因变为规寄文行人之口无取载函之笔离是而还书郁乎盛矣用亦大焉故■〈矢敫〉箭聊城则百雉自摧奏章秦庭则千槖尽返少卿舒郁于毳帐子长扬泯于蚕宫良以畅人我之懐发今曩之藴或扬扢沉冥或掊折疑豫或诱趍启蔽或释诅通媾走仪秦于寸管组丘倚于尺一思则川至泉涌辨乃云蒸电■〈火霍〉其盛矣哉然皆舂容文章汪洋菀翰鴈距弱云路虞其修阻鱼腹狭波臣付以沉浮则有黄麻薄禠缄苏固蜡烂熳数行遥裔千里蓄止寒暄情专问慰只事兴端片物托绪毛生为舌墨卿代面醉渖漓漇巵言熹微其造色也烱兮隋珠之忽投其寄悰也袅兮春丝之不断是用河岳虽移漆胶愈结徘徊吟咀情事更絶明月宛其依懐白云停而不飞斯则晋客玄谈之委致齐梁纎语之极规也西蜀杨用修少游金马晩戍碧鸡倾浮提之玉壶然太乙之黎杖渔秇猎稗积有岁时爰荟斯篇凡十一巻命曰尺牍清裁或因本寂寥或删芟繁积其见文选诸书者不复更载丽砂的砾等谢氏之碎金玄圃峥嵘掩琅琊之羣玉客有赍示余甚旨之苐惜其时代名氏徃徃纰误所漏典籍亦不为少乃稍为订定仍加增葺及自唐氏迄今词近雅驯亦附于后更为二十四巻藏之椟中于乎坟典既逺清徽多秘陈惊座之十束逓供刘南昌之百函俱发流映前史以为美谈今皆阙如况其下者余既惭半豹寜免鲁鱼故繇中郎酷私王充之论亦是卿家子云覆瓿之业耳
刻韩非子序【刘鳯】
韩非子书学者多有之太史公悲其知说之难而不自免夫非之言则足以死而已尚安咎乎始非与李斯俱学斯自以为不如斯显于秦矣而求入焉一栖两雄是将欲免乎哉且其言智术能法之士与重人者不两存也可以宠过诬者公法而诛之不可宠过诬者私剑而穷之斯者非重人耶非于立谈间遂欲矫其情行而退之斯又安得不逞其憾而隐忍为也故非者刻核人也并其身而不顾其论进说者之情备矣俟上之所向而以吾说当之是愈疑主而不敢轻任吾说也可危也谓人主之左右举非伯夷而与愚不肖论贤智是显言树怨羣臣而不自图可危也谓人主所以驭臣当操法术如束湿如御奔可危也深言人主以所不任备所任所使备者即所备也可危也谓君失一臣得百上下之间惟以先发为务可危也夫察见至隐语及上之所讳皆可畏忌者而非尽之欲自全也难矣故率非之说使人主偹臣下如严敌虽甚骄惰之主茍得闻之未有不惧者也惧则思思则不敢委其枋于下使专壅已是其庶乎哉故名法家言大扺能强主心而忍其下厚于猜而不敢自恃臣子之恩薄而疑畏之迹深有以刻而失之者矣未有以懦而蔽焉者也是名法之所长也今夫玉巵至贵也通而无当则不可以盛酒瓦甒之贱而不漏则人将安注浆哉故王道者玉巵也而不能如刑名之易效者谓无当则不可徒贵也商申韩三子皆大畧同术独申不害者用韩之小国而能终其身治强且无患鞅虽以其身覆而秦遂日以兴韩则徒托之空言而已呜呼亦其遇不遇耶然非者韩之孽子也而卒欲覆韩其不务维城抑何甚也鞅魏人也欺公子卬而虏之推是心也固呉起乐羊之不若也其疑人主而自薄也术之敝若此何怪也惜不害书久逸故申子者吾不得而见之得见二子者亦可以明名法之利害矣
孙子书校解引类序【赵本学】
天地间有人则有争有争则有乱乱不可以鞭扑治也则有兵兵之为凶器不可以妄用也则有法其事起于斗智角力也则其法不得不资于权谋用兵而不以权谋则兵败国危而乱不止君子不得已而用权谋政犹不得已而用兵也用之合天理则为仁义合王法则为礼乐故管仲霸者之佐用兵释实而攻虚释坚而攻毳释难而攻易以驩虞为道假尊周为名要纯乎权谋而已耳孔子称之曰如其仁如其仁何欤葢人虽权谋事则仁义也诸葛亮澹泊以明志寜静以致逺此存心养性之言也躬耕南阳不求闻达此尊徳乐道之行也至于用兵知孙权之本为汉贼而姑结与为援刘璋宗室也而掩取以并其军仲达不战遗巾帼以激之郭模诈降泄人语以间之盛兵昼行夜攻遂阳以袭之息鼓偃旗开门却洒以疑之事虽权谋心则仁义也若宋之韩琦范仲淹寇凖宗泽李纲岳飞于金主战而不主和权谋无所不至求其人则金玉君子忠厚正直一言一行无非圣贤正心修身之法王钦若江伯彦黄潜善王伦秦桧之徒于金主和而不主战未闻一启权谋之口求其心则犬彘小人奸回险薄滔天之恶无不忍为以此观之可见正用权谋以复君父之仇安四海之民者实为儒者分内事而致知格物之功明经学文之暇不可不兼读其书而潜究其理也古人着兵书凡四十余家存者今有其七孙子十三篇实权谋之万变也数千年来儒者未尝一开其扄钥虽有曹操李筌杜佑杜牧王晳贾林张豫郑友贤张贲刘寅郑灵等十五六家之笺不过粗畧训义茍且引证加以讹谬相承古文渐失迨至于今凡用兵者无所于法庸非治乱所闗一大缺典乎学不自量窃重为校雠而通释之又取古人一二已行之事以证其下名曰校解引类使四方经生学士皆可以读之而不难夫自三代之后儒者不知兵其故皆以孔子不答卫灵而因以为讳殊不知春秋之时天王在上诸侯无合义之战亦无问兵之体其不答也固宜今日不答于卫异日固请于鲁使孙子生鲁鲁君用之以诛陈恒而明王法孔子岂不以鲁为义孙子为贤乎汉唐晋宋及我圣朝天下一统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傥遇国家有难出而主兵何不可之有猥云徳化不当用兵此迂儒保身之谋卖国之罪也学注其书又恐文士惑不解故复推其说为之序
注参同契序【徐渭】
徐君景休所注参同契存而诸家云亡者以偶不谅古人著述之体故也后儒于书句句而训之章章而贴之故经自为经体而注自为注体古人则不然其注经也取于明经而已注之之体不章贴而句训编而次之之人亦无从章析而句分兼之作述之手韵调不逺古今相隔考问无由指存为亡转传转信矣景休之注之湮也坐于是景休之注湮而魏公之经亦泯拔景休所以起魏公也诸家言经者欲拔景休而不得甚至欲分四言为经五言为注是止冯字数以别唱随遂起呉伧妄裂亚掇如万手缫丝不胜其乱好古者尚谲又从而谬序以信之注未及还经且尽失予觉其然乃取庐陵陈氏所注分章上下久之一日试挈某篇相印一经一注母子粲然以逐他篇莫不毕尔辟如陆逊束炬先攻一营遂晓攻蜀之法连营七百里一旦席巻魏经徐注既融复明夫长者赀财记分众子帐籍自别然当其未分不特为众子画饼抑且起众子支属妄拟某物当得某房夸示眷戚注未分经亦复如是及至分赀妄拟俱歇注分经定亦复如是虽然贯穿文义印字晓人亦小补耳若悟真机字乃无只故分经分注援笔于既悟之后则可牵文于未悟之先则不可不然抟控糟粕希不见诮斵轮矣阜阜冬冬有上无下有西无东贯心于中开户支窓参之斗蓬一用寄冲主言始终言终于甘始于十兄若问我心正兎三双而鸡十双苍箕中人叙言
韩非子序【赵用贤】
予读韩非子书葢喟然而叹曰世道之趋于权谲也君臣之间相御以智而相倾夺以捭阖扺巇之说也其至秦而极乎先王之道既熄诸侯各竞于诈力而列国之士各骋其机畧辨数以务尊安其国而荣显其身当春秋之季所号称良大夫者如晏婴叔向公孙侨之徒其驰词执礼往往相厉以仁义而相训饬以忠俭信惠是犹先王之遗也至战国而仪秦之徒始以其纵横之说胜言从亲之固则讳其善败之端语衡合之利则匿其恐喝之迹虽其揣摩驰骛务出于竒诡而要之陈形势之便利规情事之变合天下犹各以其说提衡而立故当时之君得士者昌而士之设智能批患难者亦使世主蒙其益而显功名于天下葢稍蚕食而及于始皇之身闗东诸国既皆削弱无可倚以抗秦而士之争趋秦者非得秦权则无以震詟诸侯而快其志非讦激其词亦无以当王意而尽闗游士之口故干秦之说愈相轧而愈不胜卒足以亡其身予于非子有深慨焉夫非子固尝与李斯师事荀卿斯自视以为不如非矣及斯已柄秦尽用其所学非固以量斯之在吾术中而他所独制恣睢上以塞聪掩明而下以拂世摩俗非之智又足以先斯而逆其所必至故斯方以一法制明主威而非则曰当途之臣擅势而环其私斯方以遏党与絶异趋而非则曰独之过将乗贤而刼其君当人臣忧死之不暇而虞其有田常子罕之厄且以大臣之一词同轨于近习将使之行不法而化其主是皆斯之所酝酿郁积以基亡秦之祸而非乃以疎逺一旦斥而言之宜乎犯斯之所甚忌而死不旋踵也昔者范睢羁旅入秦一言而合继踵卿相夫昭王之明不及秦皇李斯之专不及魏冉非又始皇之愿得与同游者其才出睢逺甚而卒不免僇辱为天下笑者睢当秦之一亲犹数年而始得尽发太后穣侯之私故其主信之不疑而谗邪不得以投其间非徒知振暴其短可以倾斯说而夺之柄而不知斯以干宠忌前之心挟狼戾无亲之主乃欲自奋于说难而卒不能以自免予以为非之持说者甚工而其所以用术者则甚悖是其所以死也使非而幸缓须臾秦皇方且回虑易听当有深计而不疑交争而不罪者何以成沙丘之祸而凿凿一中非之所料如此哉非子书大扺薄仁义厉刑禁尽斥尧舜禹汤孔子而兼取申商惨刻之说其言恢诡叛道无足多取然其意则悲亷直不容于邪枉一切欲反浮淫之蠧而核之功罪之当要亦有足采者嗟乎三代而后申韩之说常胜世之言治者操其术而恒讳其迹予以为彼其尽绌圣贤之旨而独能以其说击排诋訾歴千百年而不废盖必有所以为韩非子者在矣恶可忽哉恶可忽哉此书旧亡和玉奸刦说林凡三篇他所逸者通五十余章今悉补次无阙
南华发覆序【陈继儒】
南华发覆清凉山孔雀庵藴晖老人所撰也老人绳戒精紧状貌清孤望之类须菩提衣表瘦骨可扪而数也长于诗无浮屠语与之谈方内方外之书旁及南华经往往能结吾辈舌葢少而习之长而游于空山大泽间所见莫非庄者积三十年而后发覆之注出焉正如稿木蒸为芝菌精神肃为舍利非岁久月深者可袭取得也世谓老庄一家余独确然判而为二老子生于周平王末实有作易者忧患之意其言曰吾所以有大患者为我有身及我无身吾有何患夫七尺之躯厌而离之不得计莫若以曲自全以昏自晦以柔弱自抱以勇于不敢自活若溪谷若婴孩若冬渉川若畏四邻自古之善恐怖者莫老子若也南华生愲愲然笑之乌用是顽且鄙哉于是以逍遥齐物之说出而救之葢破我然后能破执破执然后能破生死破寿夭破祸福破誉诽破理事破圣凡而老氏﨑岖世途之恐怖悉粉为虚空矣老子为忧畏粘縳者也庄子为老氏解粘释縳者也昔者元美王先生之言曰庄子僻处清濵孟子不过大梁未甞一见相究诘假令彼此送难其斗必若涿鹿彭城之战天地为之荡而不寜日月为之晦而不明庄子败则逃之无何有之乡而已然而不怒也孟子不败也败则怒余笑曰孟子之怒必加于老而不加于庄学老子之恐怖未免流而为乡愿学庄子之豪宕奔放不失为狂此老庄二氏门庭之辨也藴公曰老庄是同是别眉道人姑置且从发覆注脚下细寻语脉亦有为南华转身吐气处乎余曰他人以已解庄而藴公以庄解庄藴公洁浄有道人也此注亦从三十年破我得来耳如郭象为东海王越主簿素论去之吕惠卿王雱当权熏灼锢在黑暗鐡围中不能出彼方求藴公懴罪不暇何暇对麈而论南华哉即有诸注覆酒家■〈缶咅〉可矣
国策脍序【陈继儒】
古今治乱惟在是非利害两端经以纯言是非者也策以纯言利害者也任经则世治任策则世乱而古今之局定矣昔者结绳之俗书契未萌天下熈熈民如野鹿即殷誓周诰圣人不得已而寖出焉何以策为策之兴也无论诸侯王从之而愚于聪国人从之而愚于兵即其所自号墨卿者流三寸之舌沸于波涛七尺之躯闪于辘轳卒乃以黄金为注至令自穽其身如薫骨而残翠者然则策安在哉即使策中所载固自有一二可喜要之机心机事汉阴老人所掩耳而不忍闻也是策者其将已乎曰非也夫策之为纵横一童子能言之乃刘中垒孔衍髙诱曾巩鲍彪呉师道诸君子参考雠校亦使此书附庸经术之后葢我道大矣平陇甫田不废泰岱清流大泽不废龙蛟瓦石可以兆卜谈笑可以解纷顾用之何如耳用而不善则神竒化为臭腐醍醐化为毒药用之而善则销矿而为金采腋而为裘集诸琐碎而为竹头木屑之用而况是策乎哉邑侯项公政既成于鼓琴鸣鹤之暇芟削此书传之文章士亦此意也大扺世之有经而诎者有故客卿攘袂颠倒国防始于七雄迄于四豪皆以狙诈相豢而天下靡有寜日此无他髙才竒士抑郁而不能吐则不得不以口舌而操国君之权乃今家弦户诵士有竒上且张弥天之网罗之则亦何以畏客而诎羣策为也侯今推天下治平第一必且召而为股肱谏臣为天子争是非苏眉山所谓我取其术不取其心者侯将又以是为諌法矣
刘向说苑序【董其昌】
西汉之著书者自陆贾以下凡六家而夘金子居其二淮南王安则有鸿烈解中垒校尉向则有说苑新书云淮南之书俶诡超忽世所称挟风霜饮沆瀣者葢文士多沈酣焉而向之说苑二十篇网罗旧闻应规入矩似非好竒者所急也兹颛刻说苑何也曰向之此书其合于立言之指者有三而文词之尔雅不与焉禆用一也述圣一也献谠一也有一于此皆可传也矧兼至焉者乎夫语称公输子巧于为舟车而拙于为木鸢以非所常御也顾长康易于貌神鬼而难于貌狗马以众所习见也向之说苑自君道臣术迄于修文返质其标章持论凿凿民经皆有益天下国家而非雕尘镂空纵谈六合之外以动覩听者是为禆用可传也汉承秦后师异道人异学自仲舒始有大一统之说然世犹未知宗趣向之此书虽未尽洗战国余习大都主齐鲁论家语而稍附杂以诸子不至逐流而忘委是以独列于儒家是为述圣可传也元成间中官外戚株连用事向引宗臣大义身撄谗吻顾所谓三独夫者共忧社稷懐忠不效又进说苑以见志吾读其正谏一篇葢论昌陵论外戚封事之余音若缕焉是为献谠可传也此三者鸿烈有之乎岂惟鸿烈陆大夫有向之丽而无其实贾太傅有向之辨而无其识董江都有向之醇而无其达扬子云有向之诣而无其节知言者必能折衷矣或曰史载子政自言得淮南王枕中秘书以黄金不成获罪则好鸿烈者宜莫如向故曾子固讥其言不深纯是不然夫子政固少好淮南书者及其义甘不调龃龉忧患之徧尝而学术意见已一变矣昔栁河东文师国语而非国语曽南丰文师子政而诋子政文人反攻固耳可尽信哉
淮南鸿烈解序【顾起元】
余泛览诸家于先秦得韩非氏于西京得刘安氏之二子者其为侯王子也同其恢竒好著书同其究竟亦畧同其人吾无取焉尔其书则学士所同哜嗜者也而亦曼乎有辨韩非氏孽公子也几于侪韦带愤而为言言多感慨而幽沉刘安氏汰公子也虑亡不帝制侈而为言言多缤纷而闳廓韩也蒿目世情之里而钻入之收其言可禆吾精严去其刻而可矣刘也盱衡人世之表而苞络之收其言足禆吾广慱去其诞而可矣且夫韩也主乎剏者也匪直刻也时而走于僻刘也取材百氏故时诞时沿时俚其余谓安独剏也者非安独剏者也八公氏众竫之刘安纔一裁之尔矣故又时乎复时乎杂故韩可徧涉而安之语必不可无裁裁诞也裁习也裁俚也裁杂也裁复也而千古无刘安氏俪矣今世亦多有裁之者知裁而离之也未知乎裁而合之也覩蜀锦之寸颣也片痕也剪而去之而碎之以为带以为囊惜乎其小周而不适乎大制也哉裁文如此不若其已吾友张宾王及李汝谦晜季取鸿烈手定之剔去其濊而总为全瑜骤阅之二十一章犹是故局焉缕而按之脉络犹是也滋洽矣气格犹是也滋劲矣枝理犹是也滋秩矣萚去而滋藻矣庸刋而滋竒矣试取韩公子言顜之而乃非敌也刘安氏之言曰作书喻意俟清明之士执玄鉴于心者焉微三君子畴当之子云有言千载而下有子云者知子云呜呼畴知夫千载而下不为刘安氏也者功刘安氏也哉
东坡文选序【锺惺】
或曰东坡之文以战国予曰有东坡文而战国之文可废也何以明之战国之言非纵横则名法于先王之仁义道徳礼乐刑政无当焉而其文终古不可废者以其雄慱髙逸之气纡回峭拔之情常存于天地之间也使战国人舍其所谓纵横名法而以为仁义道徳礼乐刑政之言则其心手不相习志气不相随必不能如是雄慱如是髙逸如是纡回峭拔以成其为战国之文故文之存理之亡也夫必亡理而后存文则是理者事词之祟而文之贼也岂有是哉今且有文于此能全恃其雄慱髙逸之气纡回峭拔之情以出入于仁义道徳礼乐刑政之中取不穷而用不敝体屡迁而物多姿则吾必舍战国之文从之其惟东坡乎今之选东坡文者多矣不察其本末漫然以趣之一字尽之故读其序记论策奏议则勉卒业而恐卧及其小牍小文则捐寝食狥之以李温陵心眼未免此累况其下此者乎夫文之于趣无之而无之者也譬之人趣其所以生也趣死则死人之能知觉运动以生者趣所为也能知觉运动以生而为圣贤为豪杰者非尽趣所为也故趣者止于其足以生而已今取其止于足以生者以尽东坡之文可乎哉是故老庄者出世之文之妙者也毅然斥之不疑商韩者经世之文之妙者也竟鄙其人陋其说而已夫东坡而非文人也则可东坡而文人也岂有不知其文之妙者哉以为吾舍此自有真学问真文章理义足乎中而气达乎外胆与识谡谡然于笔墨之下取战国之风调易以已所欲言而其渊源相去逺矣世有病战国之文无当于道而爱其文终不能废者吾请以东坡之文代之昔铜台妓有妙于音而性恶者魏武帝欲杀之而难其才乃选数十百人一时俱教久之有一人音与之齐即杀恶性者此所谓有东坡文而战国之文可废之说也且夫战国之文亦自有等焉人但知国策为战国之文而不知孟子亦战国之文也老泉好孟子此苏家文出战国之原也
竒赏自序【陈仁锡】
郭参军曰疏其壅阂辟其茀芜领其玄致标其洞涉庶逸文不坠于世竒言不絶于今愚非其人也间尝折衷徃古有一代大作手有一代持世之文有一代荣世之文各标而出之嗟嗟大作手不数茍不能以文持世也且勿辱乎哉不辱之文非玉不源非雷不橛非贞不绵非介不严非濯不色非耻不刬非别不味非耘不浄非理不惑非惧不醇非烂不化■〈山大山,上中下〉山有玉膏其源沸沸汤汤岂讵采缛驳荦激素飞清分风劈流乎哉故曰玉以源之夔之皮为鼓橛以雷兽之骨扬声五百里故曰雷以橛之锦濯蜀江而鲜涤以它水锦色弱矣故曰濯以色之渭石柱有村留神与鲁般语班令其形见曰貌狞丑卿善图物容畏卿不出故曰耻以刬之鳣奋鳍遡流望涛直上曝鳃失济故曰贞以绵之女灵山不连岗以成髙不托势以自逺故曰介以严之有人滩焉其石人面须髪皆具非人也貆■〈犭屯〉音声丽妙如好妇女非妇女也涟石鱼形烧之作鱼膏腥雷风相薄山巅如燕颉颃非燕也非鱼也故曰别以味之鸟耘会稽春拔草根秋啄其秽又若廪君之杀盐神也故曰耘以净之杨武与母遇虎负母以号虎见其情佴耳而去故曰理以感之鸟音如痹多放士如吟大水如啄木大繇如豚大旱如晨鹄大兵立言亦然故曰惧以醇之刘蜕志文冡云慎无朽为芝菌以怪人自媚慎无坚为金鐡以行货起争慎无滴乎醴泉以味乎謟口故曰腐以化之噫猓国狼■〈犭荒〉犹知闇中齅金况文字乎所谓持世荣世二种之文可以知矣是集也首屈大夫所谓大作手亦可以知矣
续古文竒赏序【陈仁锡】
文章有杀生而无竒正杀生竒也竒外无正文兵也兵礼也始武经继戴礼终文苑英华以此葢武事之不张繇文心之不足故兵以武为植以文为种兵法有之人人正正辞辞火火又曰世能祖祖鲜能下下夫火火文士之武心也下下武士之文心也尊文贱武吾兹不信今实无文士安得而尊之实无武夫安得而贱之古今无不翻案之文人亦无空读兵书之武士李卫公断刘项皆非将将之君而阵图阵法皆可废不出多方以误之致人而不致于人而已此善翻案者也生杀在乎呼吸则文章自于喉舌间倐竒倐正佹虚佹实敌虽对面莫测吾竒正所在矣故有杀生而无竒正至文也大概宻静多内力焉徒诵空文为敌所诱是以章句易性命耳或谓兹选止于唐之英华千巻何也夫唐诗不尽佳而唐以后无诗唐文多直少曲而唐以后亦无文昔有夣见龙者刘子作文嘲之岂非甞见画工者屈其脊挐其爪施甲鬛云气于身者耶是夣画也先辈有好铸佛者铸罢輙毁三年不就工将去童子绐之曰得无似人面乎其人大悟一夕而佛容成故唐之文犹似夣画也犹似人面也然英华一书大竒有学士家广之至万巻更竒予将续出宋文生气太多能活而不能杀其根易烂势不得不为元之词曲而文统絶王欧老泉子瞻文非不佳亦如王唐瞿薛以时文雄特而已国初方宋解刘诸公及王文成杨文襄辈直达胸臆不求其工大扺过直过庄犹有唐人之遗是以文心郁蒸战勲亦不乏其后才子成羣著书盈槖有一篇不模拟否有一叚不带恢谐嘲笑而其文得工否故文日萎薾武日弛废试观今日武功何如哉不咎文士之杂之弱而訾介胄是舍种求植也请与海内诵乔潭赋剑舞剑舞者唐羽林裴公献戎捷于京师上御花蕚楼大置酒酒酣诏将军舞剑为天下壮观其辞曰奋紫髯之白刄发帝庭之光色天子穆然诏伶人黜郑卫选色者使觇乎军容舞者俾观乎兵势夫女子可阵而况文章之士哉
诸子序【陈仁锡】
学莫要乎六经人才莫急乎经济文章莫贵乎雄浑博大何以有诸子之刻葢欲返之于六经也以六经收诸子不若以诸子返六经强其所厌不若用其所喜夫诸子多救时之人然六经治未病诸子治已病六经治百家之病诸子治一时之病六经药物悉备而不预裁一方病夫自取焉诸子方太具药太猛乃治已也竒治人也拙治一国也竒治一世也拙竒以方拙亦以方后之习诸子者几无疾而呻吟类无方而操药又近于入虎狼之窟采乌喙之毒奚取焉人皆曰子才也子识也子肠也其实不知子为何氏能去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心乎能曵尾涂中乎剡之野能使孔子束帛以赠乎能却聘币终身不仕乎能既放流睠乎能居游必择乎能招隐鬼谷乎不能何以知人能浩肆恢竒乎能不流邪说乎能竣洁老成悬之咸阳乎不能何以知言诸子中大医王四欲反汝情性而无由入老子医怯夫一大手也故尚补汰之清泠之渊庄子医热夫一大手也故尚泻无政事则俗管子医俗夫一大手也故尚法离骚有力于诗亡之后屈子医戅夫一大手也故尚厚虽然有其心无其术墨子也中医也有其心有其术不操其本及身而止管子也时医也齐生死一寿妖迂而自得不闗痛痒不详标本庄子也儒医也以言窃国必有天刑吕不韦毒药也天之刑申不在耕战而在告讦其刑韩不在名法而在以说难于富贵也贪医也然言与法不可泯矣噫天生我材其要择术管子多欲亦多君之欲而布局寛可大不可久晏子少欲亦少君之欲而结体隘善闭不善开甚哉乎经济之难子华子不云乎为人所处者不得安其所处吾犹病言之不广夫所以处人与所以自处道在六经修辞立诚斯雄浑慱大也已因次前集故汉以下不具论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九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九十三
(明)贺复征 编
○序十三【籍类】
髙士传序【晋皇甫谧】
孔子称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洪崖先生创髙道于上皇之代许由善巻不降节于唐虞之朝三代秦汉逮乎魏兴受命其中贤之主未甞不聘岩穴之隐追遯世之髙是以易着束帛之义礼有玄纁之制诗人发白驹之歌春秋显子臧之节明堂月令以季春之月聘名士礼贤者然则髙让之士王政所先厉浊激贪之务也史班之载乃所阙畧梁鸿颂逸民苏顺科髙士或録屈节杂而不纯又近取秦汉不及逺古夫思其人犹爱其树况称其徳而赞其事哉谧采古今八代之士身不屈于王公名不耗于终始自尧至魏凡九十余人虽执节若夷齐去就若两龚皆不録也
三国名臣颂序【袁宏】
夫百姓不能自牧故立君以治之明君不能独治则为臣以佐之然则三五迭隆歴代承基揖让之与干戈文徳之与武功莫不宗匠陶钧而羣才缉熈元首经畧而股肱肆力虽遭罹不同迹有优劣至于体分冥固道契不坠风美所扇训革千载其暌一也故二八升而唐朝盛伊吕用而汤武寜三贤进而小白兴五臣显而重耳霸中古陵迟斯道替矣居上者不以至公理物为下者必以私路期荣御员者不以信诚率众执方者必以权谋自显于是君臣离而名教薄世多乱而时不治故蘧宁以之巻舒栁下以之三黜接舆以之行歌鲁连以之赴海衰世之中保持名节君臣相体若合符契则燕昭乐毅古之流矣夫未遇伯乐则千载无一骥时值龙颜则当年控三杰汉之得贤于斯为贵髙祖虽不以道胜御物羣下得尽其忠萧曹虽不以三代事主百姓不失其业静乱庇人抑亦其次夫时方颠沛则显不如隐万物思治则黙不如语是以古之君子不患弘道难患遭时难遭时匪难遇君难故有道无时孟子所以咨嗟有时无君贾生所以垂泣夫万岁一期有生之通涂千载一遇贤智之嘉会遇之不能无欣丧之何能无慨古人之言信有情哉余以暇日尝览国志考其君臣比其行事虽道谢先代亦异世一时也文若懐独见之照而有救世之心论时则人方涂炭计能则莫出魏武故委面霸朝豫谋世事举才不以标鉴故人亡而后显筹划不以要功故事至而后定虽亡身明顺识亦髙矣董卓之乱神器迁逼公达慨然志在致命由斯而谈故以大存名节至如身为汉隶而迹入魏幕源流趣舍抑亦文若之谓所以存亡殊致始终不同将以文若既明且哲名教有寄乎夫仁义不可不明则时宗举其致生理不可不全故识达摄其契相与弘道岂不逺哉崔生髙明折而不挠所以策名魏武执笏霸朝者葢以汉主当阳魏后北面者哉若乃一旦进玺君臣易位则崔生所以不与魏氏所以不容夫江湖所以济舟亦所以覆舟仁义所以全身亦所以亡身然而先贤玉摧于前来哲攘袂于后岂天懐发中而名教束物者乎孔明盘桓俟时而动遐想管乐逺明风流治国以礼人无怨声刑罚不滥没有余泣虽古之遗爱何以加兹及其临终顾托受遗作相刘后授之无疑心武侯受之无惧色继体纳之无贰情百姓信之无异辞君臣之际良可咏矣公瑾卓尔逸志不羣总角断主则素契于伯符晩节曜竒则三分于赤壁惜其龄促志未可量子布佐策致延誉之美辍哭止哀有翼戴之功神情所涉岂徒謇谔而已哉然杜门不用登坛受讥夫一人之身所照未异而用舍之间俄有不同况沉迹沟壑遇与不遇者乎夫诗颂之作有自来矣或以吟咏情性或以纪徳显功虽大指同归所托或乖若夫出处有道名体不滞风轨徳音为世作范不可废也复缀序所懐以为之赞云
通典序【唐李翰】
儒家者流传而寡要劳而少功何哉其患在于习之不精知之不明入而不得其门行而不由其道何以征之夫五经羣史之书大不过本天地设君臣明十伦五教之义陈政刑赏罚之柄述礼乐制度之统究理乱兴亡之由立邦之道尽于此矣非此典者谓之无益世教则圣人不书学者不览惧人冗烦而无所从也先师宣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七十子之徒常宣明大义三代之道百代可师而诸子云云猥复制作由其门则其教已备反其道则其人可诛而学者以多阅为广见以异端为慱闻是非纷然塞胸满腹鸿洞茫昩而无条贯或举其中不知其本原其始不要其终髙谈有余待问则泥虽驱驰百家日诵万字学弥广而志弥惑闻愈多而识愈疑此所以勤苦而难成殆非君子进徳修业之意也今通典之作昭昭乎其警觉羣迷欤以为君子致用在乎经邦经邦在乎立事立事在乎师古师古在乎随时必参今古之宜穷终始之妙始可以度其终古可以行于今问而辨之端如贯珠举而行之审如中鹄夫然故施于文学可为通儒施于政事可建皇极故采五经羣史上自皇帝至于我唐天寳之末每事以类相从举其终始歴代沿革废置及当时羣生论议得失靡不条载附之于事如人支脉散缀其体凡有八门勒成二百巻号曰通典非圣之书乖圣人微旨不取焉恶烦杂也事非经世纬俗程制亦所不録弃无益也若使学者得而观之不出户知天下未从政逹人情罕更事知时变为功易而速为学精而要其道甚直而不径其文甚详而不烦推而通放而凖语备而理尽例明而事中举而措之如指诸掌不假从师聚学而区以别矣非聪明独见之士孰能修之淮南元戎之佐曰尚书主客郎京兆杜公君卿雅有逺度志于兴邦笃于好古生而知之以大歴之始实纂斯典累年而成杜公亦自为序引各冠篇首或前史有阙申髙见发明以示劝诫用存景行近代学士多有撰集其最著者御览艺文玉烛之类网罗古今慱则慱矣然率多文章之事记问之学至于刋列百度缉熈王猷至精至粹其道不杂比于通典非其伦也于戏今之人贱近而遗逺昩微而观着得之者甚鲜知之者至稀可以叹息也翰与杜公数旬探讨故颇详旨趣而为之序
古今家诫序【宋苏辙】
老子曰慈故能勇俭故能广或曰慈则安能勇曰父母之于子也爱之深故其为之虑事也精以深爱而行精虑故其为之避害也速而就利也果此慈之所以能勇也非父母之贤于人势有所必至矣辙少而读书见父母之戒其子者谆谆乎惟恐其不尽也恻恻乎惟恐其不入也曰呜呼此父母之心也哉师之于弟子也为之规矩以授之贤者引之不贤者不强也君之于臣也为之号令以戒之能者予之不能者不取也臣之于君也可则諌否则去子之于父也以几谏不敢显皆有礼引焉父母则不然子虽不肖岂有弃子者哉是以尽其有以告之无憾而后止诗曰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可以餴饎岂弟君子民之父母夫虽行潦之陋而无所弃犹父母之无弃子也故父母之于子人伦之极也虽其不贤及其为子言也必忠且尽而况其贤者乎太常少卿长沙孙公景修少孤而教于母母贤能就其业既老而念母之心不忘为贤母録以致其意既又集古今家诫得四十九人以示辙曰古有为是书者而其文不完吾病焉是以为此合众父母之心以遗天下之人庶几有益乎辙读之而叹曰虽有悍子忿斗于市莫之能止也闻父之声则敛手而退市人之过之者亦莫不泣也慈孝之心人皆有之特患无以发之耳今是书也要将以发之欤虽广之天下可也自周公以来至于今父戒四十五母戒四公又将益广之未止也
列女传目録序【曾巩】
刘向所叙列女传凡八篇事具汉书向列传而隋书及崇文总目皆称向列女传十五篇曹大家注以颂义考之葢大家所注离其七篇为十四与颂义凡十五篇而益以陈婴母及东汉以来凡十六事非向书本然也葢向旧书之亡久矣嘉佑中集贤校理苏颂始以颂义为篇次复定其书为八篇与十五篇者并藏于馆阁而隋以颂义为刘歆作与向列传不合今验颂义之文葢向之自叙又艺文志有向列女传颂图明非歆作也自唐之乱古书之在者少矣而唐志録列女传凡十六家至大家注十五篇者亦无録然其书今在则古书之或有録而亡或无録而在者亦众矣非可惜哉今校雠其八篇及十五篇者已定可缮冩初汉承秦之敝风俗已大壊矣而成帝后宫赵卫之属尤自放向以谓王政必自内始故列古女善恶所以致兴亡者以戒天子此向述作之大意也其言大任之娠文王也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淫声口不出敖言又以谓古之人胎教者皆如此夫能正其视听言动者此大人之事而有道者之所畏也顾令天下之女子能之何其盛也以臣所闻葢为之师传保姆之助诗书图史之戒珩璜琚瑀之节威仪动作之度其教之者虽有此具然古之君子未甞不以身化也故家人之义归于反身二南之业本于文王夫岂自外至哉世皆知文王之所以兴能得内助而不知其所以然者葢本于文王之躬化故内则后妃有闗睢之行外则羣臣有二南之美与之相成其推而及逺则商辛之昏俗江汉之小国兔罝之野人莫不好善而不自知此所谓身修故家国天下治者也后世自学问之士多狥于外物而不安其守其室家既不见可法故竞于邪侈岂独无相成之道哉士之茍于自恕顾利冐耻而不知反已者徃徃以家自累故也故曰身不行道不行于妻子信哉如此人者非素处显也然去二南之风亦已逺矣况于南乡天下之主哉向之所述劝戒之意可谓笃矣然向号慱极羣书而此传称诗芣苢栢舟大车之类与今序诗者之说尤乖异葢不可考至于式微之一篇又以谓二人之作岂其所取者慱故不能无失与其曰象计谋杀舜及舜所以自脱者颇合于孟子然此传或有之而孟子所不道者葢亦不足道也凡后世诸儒之言经传者固多如此览者采其有补而择其是非可也故为之序论以发其端云
文献通考序【元马端临】
昔荀卿子曰欲观圣王之迹则于其粲然者矣后王是也君子审后王之道而论于百王之前若端拜而议然则考制度审献章博闻而强识之固通儒事也诗书春秋之后惟太史公号称良史作为纪传书表纪传以述理乱兴衰八书以述典章经制后之执笔操简牍者卒不能易其体然自班孟坚而后断代为史无会通因仍之道读者病之至司马温公作通鉴取千三百余年之事迹十七史之纪述萃为一书然后学者开卷之余古今咸在然公之书详于理乱兴衰而畧于典章经制非公之智有所不逮也编简浩如烟埃著述自有体要其势不能以两得也窃尝以为理乱兴衰不相因者也晋之得国异乎汉隋之丧邦殊乎唐代各有史自足以该一代之终始无以参稽互察为也典章经制实相因者也殷因夏周因殷继周者之损益百世可知圣人葢已预言之矣爰自秦汉以至唐宋礼乐兵刑之制赋敛选举之规以至官名之更张地理之沿革虽其终不能以尽同而其初亦不能以遽异如汉之朝仪官制本秦规也唐之府卫租庸本周制也其变通张弛之故非融会错综原始要终而推寻之固未易言也其不相因者犹有温公之成书而其本相因者顾无其书独非后学之所宜究心乎唐杜岐公始作通典肇自上古以至唐之天寳凡歴代因革之故粲然可考其后宋白甞续其书至周显徳近代魏了翁又甞作国朝通典然宋之书成而已无传魏甞属藁而未成书今行于世者独杜公之书耳天寳以后葢缺焉有如杜书纲领宏大考订该洽固无以议为也然时有古今述有详畧则夫节目之间未为明备而去取之际颇欠精审不无遗憾焉葢古者因田制赋赋乃米粟之属非可析之于田制之外也古者任土作贡贡乃包篚之属非可杂之于税法之中也若乃叙选举则秀孝与铨选不分叙典礼则经文与传注相汨叙兵则尽遗赋调之规而姑及成败之迹诸如此类寜免小疵至于天文五行艺文歴代史各有志而通典无述焉马班二史各有诸侯王列侯表范晔东汉书以后无之然歴代封建王侯未甞废也王溥作唐及五代会要首立帝系一门以叙各帝歴年之久近传授之始末次及后妃皇子公主之名氏封爵后之编会要者仿之而唐以前则无其书凡是二者葢歴代之统纪典章系焉而杜书亦复不及则亦未为集著作之大成也愚自蚤岁葢甞有志于缀缉顾百罹熏心三余少暇吹竽已涩汲绠不修岂复敢以斯文自诡昔夫子言夏殷之礼而深慨文献之不足征释之者曰文典籍也献贤者也生乎千百载之后而欲尚论千百载之前非史传之实録具存可以稽考儒先之绪言未逺足资讨论虽圣人亦不能臆为之说也窃伏自念业绍箕裘家藏坟索挿架之收储趋庭之问答其于文献葢庶几焉尝恐一旦散轶失坠无以属来哲是以忘其固陋輙加考评旁搜逺绍门分彚别曰田赋曰钱币曰户口曰职役曰征榷曰市籴曰土贡曰国用曰选举曰学校曰职官曰郊社曰宗庙曰王礼曰乐曰兵曰刑曰舆地曰四夷俱仿通典之成规自天寳以前则增益其事迹之所未备离析其门类之所未详自天寳以后至宋嘉定之末则续而成之曰经籍曰帝系曰封建曰象纬曰物异则通典原未有论述而采摭诸书以成之者也凡叙事则本之经史而参之以歴代会要以及百家传记之书信而有证者从之乖异传疑者不録所谓文也凡论事则先取当时臣僚之奏疏次及近代诸儒之评论以至名流之燕谈稗官之纪録凡一话一言可以订典故之得失证史传之是非者则采而録之所谓献也其载诸史传之纪録而可疑稽诸儒先之论辨而未当者研精覃思悠然有得则窃着已意附其后焉命其书曰文献通考为门二十有四为巻三百四十有八其每门著述之成规考订之新意则各以小序详之昔江淹有言修史之难无出于志诚以志者宪章之所系非老于典故者不能为也陈寿号善叙述李延寿亦称究悉旧事然所著二史俱有纪传而独不克作志重其事也况上下数千年贯串二十五代而欲以末学陋识操觚窜定其间虽复穷老尽气刿目鉥心亦何所发明聊辑见闻以备遗亡耳后之君子傥能芟削繁芜增广阙畧矜其仰屋之勤而俾免于覆车之愧庶有志于经邦稽古者或可考焉
忠史序【欧阳玄】
忠也者尽已之名也天以事物当然之理赋于人人尽其所当然者而无憾焉是之谓忠今语人曰臣事君以忠与忠恕之忠同则莫不骇然以为非而实然也或曰臣尽臣道于君忠矣子尽子道于父何独曰孝乎曰不然也礼所为内尽于已而外顺于道忠臣以事其君孝子以事其亲其本一也此即吾说也然则上尽其所当然于其下其名曰何曰尽有不敢不勉之义上下之间必有别也故尽之对为推推即恕矣程子甞谓忠恕一也事上之道莫若忠使下之道莫若恕后儒疑之未喻此也人生而静动与物接即有尽已不尽己二者出乎其间识者知其然固无一息而非吾效忠之时也是道也所以事君所以事天诗曰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亶其严乎番阳杨玄翁有见于此久矣大父通守在轩先生当宋季官守以直闻难以死节着玄翁慨慕先志作忠史十余年成书于是上下数千年臣子大义粲然毕具微而一言一行茍无愧于尽已者悉録之又微而裔夷小邦妇人女子之操不遗也又极而心迹形似之间皆有以核其实是非枉直了然不缪于古人何其至公而当也呜呼自忠之为说不明士大夫平居无涵养省察之功莅事无鞠躬尽瘁之志立朝无直言敢谏之风至于临难死节能保其必然也耶呜呼宇宙间此道明即天地变化草木蕃不明即天地闭贤人隐甚可畏也余为国子慱士时职当校献书既表章之犹愳玄翁著书之志未白也故述忠说于斯呜呼是书果行于世也夫书之幸也夫世之幸也夫年月日具官欧阳玄序
右编序【明唐顺之】
古今宇宙一大碁局也天时有从逆地理有险易人情有爱恶机事有利害皆碁局中所载也古圣人经天纬地画野肇州设官分职正外位内幽明人鬼不相渎扰奸良淑慝鸟兽戎夷各止其所所以界碁局也至于奕数之变纵横翻覆纷然不齐虽其纷然不齐而至于千百亿局则其变亦几乎尽而其法亦畧备矣自三代之末至于有元上下二千余年所谓世事理乱善恶利害情伪凶吉成败之变虽不可胜穷而亦几乎尽经国之士研精毕智所以因势而曲为之虑者虽不可为典要而亦未甞无典要也语云人情世事古犹今也岂不然哉奏议者奕之谱也师心者废谱拘方者泥谱其失均也有见乎背立之说则以病背水之军有见乎死地之说则以置背水之军然而二说同出于十三篇中焉可泥也而焉可废也余之纂右编特以为谱之不可废而已而未及乎不泥谱之说也右编者古者右史纪言也
左编附序【唐顺之】
左编者为治法而纂也非闗于治者勿録也闗于治者则妃后外戚储宗宦幸奸簒方镇夷狄草莽之乱而总之将与相而总之君亦云备矣然周官治典所职曰师曰儒师儒何与于治典也君与相与将行之师儒讲而明之故云师道立则善人多而朝廷正言师儒之系乎治者重也故纂前史儒林道学诸传为诸儒传经生训诂文词笔札儒之别也故次之诸儒之后隐士不事王侯而志可则深处岩壑而龙光于朝英主亦徃徃尊礼其人以风世所谓以无用为用也故纂隐逸传至于前史有方技传葢巫史宗祝所以左右人君而星歴医药百工皆有国者之不可缺以汉一时论之东方之诙谐滑稽而要之引君于正丘子明之卜毛延寿之画与巫蛊之祸则其为奸不可穷诘其人所系殆者此故纂方技传三代而下儒术与二氏相盛衰亦世道之变也马迁传老子范史始纪西域沙门夫二氏之书各五千余巻其说侈矣则其人宜不可以无纪也且以观儒术之盛衰焉纂二氏传而总之为左编附云
竒女子传序【陈继儒】
陈子冬日居山中拥短褐偃曝于积薪之上执易学义一巻且读且睡齁齁然适也已童子扣扉投一缄索叙竒女子传余曰易称无成有终诗称无非无仪女子而以竒显非闺髽事也虽然河洛不载竒偶乎易不载兑少女离中女巽长女乎诗不载巻耳樛木乎春秋左国不载共姜共伯之母乎其它中垒之列女有传临川之贤媛有世说何独于竒女子而异之夫丈夫生而逄年或不得志以歾其磊砢光大之行或见于学士大夫之史书及逸民遗老之笔记犹庶几有一二存焉者独妇人女子生长深闺之中沦落于山陬海曲村墟草莽间无限虽有竒无闻即闻亦不过如野烧之迹流萤之火若隐若现若存若亡而已故长卿裒而集之小加评鉴其间有竒节者竒识者竒慧者竒谋者竒胆者竒力者竒文学者竒情者竒侠者竒癖者种种诸类小可以抚掌解頥大可以夺心骇目古来才子絶未甞一盘拈出何也男子如日女子如月日则亘万圆常圆而月则有盈有缺有晦其得列于二史者盈之象也其偶见于杂家小说而未标其大全者缺之象也泯泯汶汶晦之象也若本无指擿而不幸为绮语人所点缀其蚀于太阳翳于云雾风雨飞流伏匿于妖星恶曜者乎自长卿此书出譬如见月者或喜其新或美其满或乐其万里之清虚或快其重轮之华彩天壤间好月可废则竒女子亦可废也请无以六经解嘲矣
米襄阳志林序【陈继儒】
予读陆友仁米颠遗事恨其故实未备尝发意排纂江东好古收藏之家所遇襄阳书画小有题识者輙手録之而范长康多读异书搜讨米事尤丑类而详因题曰志林请予叙予惟古今隽人多矣惟米氏以颠着要之颠不虚得大要浩然之气全耳后人喜通脱而惮捡括沓拖拉攞沾沾藉米颠氏为口实夫米公之颠谈何容易公书初摹二王晩入颜平原掷斤置削而后变化出焉其云山一一以董巨为师诗文不多见顾崖絶魁垒有深徃者而公之颠始不俗两蘓黄豫章秦淮海薛河东徳麟龙眠刘泾王晋卿之徒皆爱而乐与之游相与跌宕文史品题翰墨而公之颠始不孤所居有寳晋净名海岳自王谢顾陆真迹以至摩诘玉躞金题几埓秘府而公之颠始不寒陪祀太庙洗去祭服藻火至褫职好洁疾淫性不能忍而公之颠始不秽冠带衣襦起居语黙畧以意行絶不用世法而公之颠始不落近代奉勅冩黄庭冩御屏奋毫振袖酣呌淋漓天子为巻帘动色彻赐酒果文具甚则跪请御前研以归而公之颠始不屈挫寄人尺牍冩至芾拜则必整襟拜而书之而公之颠始不堕狡狯呜呼米颠旷代一人而已求诸古今张长史得其怪倪元镇得其洁敷文学士与髙尚书得其笔滑稽谈笑游戏殿廷东方朔李白得其豪故曰米公之颠谈何容易公没于淮阳军先一月尽焚其平生书画预置一棺焚香清坐其中及期举拂合掌而逝吾视其胸中直落落无一物者其圣门所谓古之狂欤洙泗之时楚狂在接舆濓洛之时楚狂在芾其颠可及也其浩然之气不可及也
世说新语序【王思任】
读史记之后或难为汉书读汉书之后且不可看他史今古风流惟有晋代至读其正史板质冗木如工作瀛州学士图面面肥晳虽畧具老少而神情意态十八人不甚分别前宋刘义庆撰世说新语专罗晋事而映带汉魏间十数人门户自开科条另定其中顿置不安微博未的吾不能为之讳然而小摘短拈冷提忙点每奏一语几欲起王谢桓刘诸人之骨一一呵活眼前而毫无追憾者又说中本一俗语经之即文本一浅语经之即蓄本一嫩语经之即辣葢其牙室利灵笔颠老秀得晋人之意于言前而因得晋人之言于舌外此小史中之徐夫人也嗣后孝标劻注时或以经配左而博赡有功须溪贡评亦或以郭解庄而雅韵独妙义庆之事于此乎毕矣自弇州伯仲补批以来欲极玄畅而续尾渐长效颦渐失新语遂不能自主海阳张逺文氏得善本于江陵陈元植家悉发辰翁之隐黜陟诸公■〈扌东〉披各语注但取其疏惑评则赏其传神义庆几絶而复寿者逺文之力也逺文又精删何氏之补别具一帙使其堂庑具在而新语之事又于此乎毕矣嗟乎兰苕翡翠虽不似碧海之鲲鲸然而明脂大肉食三日定当厌去若见珍错小品则啖之唯恐其不继也此书泥沙既尽清味自悠日以之佐汉史炙可也
读史快编序【顾天埈】
自昔良史多而善读史者罕非罕也善读者因史自得而神妙于无穷若孔明别申生重耳之安危奚暇口说哉逮宋诸君子乃始喜论古人坚执名理饰以词辨是非褒贬不异绳之束坊之限后遂凛焉遵之而不敢易设有虚心黙黙细择全史以世观人以微观显以生平观一节回视所遵成说其果合否惜乎古人之深大都没于论者之浅矣予庚子岁典试北闱首録赵子无声无声故嗜史于累朝兴兆亡征兵机事要瑰言懿迹有契于中者亟録之久而成帙名曰快编时一翻阅欣然忘世而了不立论葢以古人娯已不以已见穽古人千载之上快在古人千载之下快在无声恶知其合恶知其不合岂不伟哉嗟夫无声于读史则快乃其遇则苦矣平生严于择友所莫逆仅四五人年来皆相次显贵即庚子同榜士徃徃跻清要登九列而无声犹然孝廉每试主司咸欲得以为重遇尚书巻极意揣度輙收其似而真无声莫识也家故食贫乃复一意独徃于世益枘凿或曰以子之才游诸侯拥篲筑宫良未足侈何自苦无声曰吾惟不屑歌鱼以至是而又奚猎较为自是人亦不复干以私闭户读快编而已矣
三注钞序【锺惺】
三注钞者钞裴松之三国志注刘孝标世说新语注郦道元水经注也序曰孔子云述而不作注者述之一端也虽曾子之于大学文王周孔之于易以至左氏公榖之于春秋皆注也凡注之为言依于其所注者也故离乎其所注者而不能为书离乎其所注者而犹能为书葢注者之精神有能自立于所注者之中而又游乎其外者也三注是也夫是以可钞也古人以书之力为注而后人不能以注之力为书则以古人重于视其述而后人轻于视其作也故予钞三注而重有感于述作之际也或曰水经经也三国志史也世说说也书宜首经次史次说子于三子世焉何居曰已离乎其所注者而直为注矣直为注则其次视诸注者之人之世焉可也
侠女传序【邹之麟】
举世儒也传侠侠丈夫事也传女不几剌缪乎曰儒其心侠其骨女其徳丈夫其行可也尝取儒者之成仁取义不忘久要求之侠者又取侠者之取予然诺修行砥名求之儒者儒之论说不啻详矣而侠者固未尝颂读也侠者徃徃合儒者徃徃离嗟乎是何说也闻之老氏上古之世甘食美衣民至老死不相徃来此真有道之世也失道后徳失徳后仁义蹩躠焉踶跂焉诗书发冡大儒胪传而世可慨也设财役贫朋党宗强比周古布衣之侠靡得而闻而世可慨也抗逊机云没而扶舆清淑之气不锺男子而锺妇人而世更可慨也孔明以巾帼遗司马仲达退丈夫为女子予图传女侠进女子为丈夫嗟乎世尽文夫予之愿矣若曰举侠而世已鲜儒举女而世已鲜丈夫则予岂敢则予岂敢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九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九十四
(明)贺复征 编
○序十四【骚类】
离骚章句序【汉王逸】
昔者孔子叡圣明哲天生不王俾定经术乃删诗书正礼乐制作春秋以为后王之法门人三千罔不昭达临终之日则大义乖而微言絶其后周室衰微战国并争道徳陵迟谲诈萌生于是杨墨邹孟孙韩之徒各以所知着造传记或以述古或以明世而屈原履忠被谗忧悲愁思独依诗人之义而作离骚上以讽谏下以自慰遭时暗乱不见省纳不胜愤懑遂复作九歌以下凡二十五篇楚人髙其行义玮其文采以相教传至于孝武帝恢廓道训使淮南王安作离骚经章句则大义粲然后世雄俊莫不瞻仰摅舒妙思缵述其词逮至刘向典校经书分以为十六巻孝章即位深弘道艺而班固贾逵复以所见改易前疑各作离骚经章句其余十五巻阙而不说又以壮为状义多乖异事不要撮今臣复以所识所知稽之旧章合之经传作十六巻章句虽未能究其微妙然大指之趣略可见矣且人臣之义以忠正为髙以仗节为贤故有危言以存国杀身以成仁是以伍子胥不恨于浮江比干不悔于剖心然后徳立而行成荣显而名称若夫懐道以迷国佯愚而不言颠而不能扶危而不能安婉娩以顺上逡巡以避患虽保黄耉终寿百年盖志士之所耻愚夫之所贱也今若屈原膺忠贞之质体清洁之性直若砥矢言若丹青进不隠其谋退不顾其命此诚絶世之行俊彦之英也而班固谓之露才扬已竞于羣小之中怨恨懐王讥刺椒兰茍欲求进强非其人不见容纳忿恚自沈是亏其髙明而损其清洁者也昔伯夷叔齐让国守志不食周粟遂饿而死岂可复谓有求于世而恨怨哉且诗人怨主刺上曰呜呼小子未知臧否匪面命之言提其耳风谏之语于斯为切然仲尼论之以为大雅引此比彼屈原之词优游嫁顺宁以其君不智之故欲提携其耳乎而论者以谓露才扬已怨刺其上强非其人殆失厥中矣夫离骚之文依托五经以立义焉帝髙阳之苗裔则诗厥初生民时惟姜嫄也纫秋兰以为佩则将翱将翔佩玉琼琚也夕擥洲之宿莽则易潜龙勿用也驷玉虬而乗鹥则易时乗六龙以御天也就重华而敶词则尚书咎繇之谋谟也登昆仑而陟流沙则禹贡之敷土也故智弥盛者其言博才益劭者其识逺屈原之词诚博逺矣自孔丘终没以来名儒博达之士著述词赋莫不拟则其仪表祖式其模范取其要妙窃其华藻所谓金相玉质百岁无匹名垂罔极永不刋灭者也
离骚新序【宋晁补之】
先王之盛时四诗各得其所王道衰而变风变雅作犹曰达于事变而懐其旧俗旧俗之亡惟其事变也故诗人伤今而思古情见乎词犹诗之风雅而既变矣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诗亡然则变风变雅之时王迹未熄诗虽变而未亡诗亡而后离骚之辞作非徒区区之楚辞不足道而去王迹愈逺矣一人之作奚取于此也盖诗之所嗟叹极伤于人伦之废哀刑政之苛而人伦之废刑政之苛孰甚于屈原时耶国无人原以忠放欲返幸君之一悟俗之一改也一篇之中三致意焉与夫三宿而后出昼于心犹以为速者何异哉世衰天下皆不知止乎礼义故君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而原一人焉被谗且死而不忍去其辞止乎礼义可知则是诗虽亡至原而不亡矣使后之为人臣不得于君而热中者犹不懈乎爱君如此是原有力于诗亡之后也此离骚所以取于君子也离骚遭忧也终窭且贫莫知我艰北门之志也何辜于天我罪伊何小弁之情也以附益六经之教于诗最近故太史公曰国风好色而不滛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其义然也又班固叙迁之言曰大雅言王公大人徳逮黎庶小雅讥小民之得失其流及上所言各殊其合徳一也司马相如虽多虚词滥说然要其归引之于节俭此亦诗之风谏何异扬雄以谓犹骋郑卫之音曲终而奏雅不已戏乎固善推本知之赋与诗同出与迁意类也然则相如始为汉赋与雄皆祖原之步骤而雄独以其靡丽悔之至其不失雅亦不能废也自风雅变而为离骚离骚变而为赋譬注有沱干肉为脯谓义不出于此时异然也传曰赋者古诗之流也故懐沙言赋橘颂言颂九歌言歌天问言问皆诗也离骚备之矣盖诗之流至楚而为离骚至汉而为赋其后赋复变而为诗又变而为杂言长谣问对铭赞操引茍类出于楚人之辞而小变者虽百世可知故叅取之曰楚辞十六巻旧録也曰续楚辞二十巻曰变离骚二十巻新録也使夫縁其辞者存其义乘其流者反其源谓原有力于诗亡之后岂虚也哉若汉唐以来所作非楚人之绪则不録
变离骚序【晁补之】
补之既集续楚辞二十巻又集变离骚二十巻或曰果异乎抑屈原之作曰离骚余皆曰楚辞矣今楚人又变而乃始曰变离骚何哉又扬雄为反离骚反与变果异乎曰反离骚非反也合也盖原死知原惟雄雄怪原文过相如至不容而死悲其文未尝不流涕也以谓君子得时则大行不得则龙蛇遇不遇命也何必湛身哉乃作书往往摭其文而反之虽然非反其纯洁不改此度也反其不足以死而死也则是离骚之义待反离骚而益明何者原惟不为箕子而従比干故君子悼之不然与日月争光矣雄又旁离骚作广骚旁惜诵而下作畔牢愁雄诚与原异既反之何为复旁之又变离骚以其类而异故不可以言反而谓之变若荀卿非蹈原者以其后原皆楚臣遭谗为赋以风故取其七篇列之巻首类离骚而少变也又尝试自原而上舍三百篇求诸书礼春秋他经如五子之歌狸首之斑然蚕则绩而蟹有筐佩玉蘂兮吾无所系之祈招之愔愔凤兮凤兮他如此者甚多咸古诗风刺所起战国时皆散矣至原而复兴则列国之风雅始尽合而为离骚是以由汉而下赋皆祖屈原然宋玉亲原弟子髙唐既靡不足于风大言小言义无所宿至登徒子靡甚矣特以其楚人作故系荀卿七篇之后瓠子之歌有忧民意故在相如扬雄上而子虚上林甘泉羽猎之作赋之闳衍于是乎极然皆不若其大人反离骚之髙妙犹终归之于正义过髙唐但论其世故系髙唐后至于京都山海宫殿鸟兽笙箫众器指事名物之作不専于古诗恻隠规诲故不録李夫人赋长门赋皆非义理之正然辞浑丽不可弃曹植赋最多要无一篇逮汉者赋卑弱自植始録其洛神赋九愁九咏等并録王粲登楼赋以见魏之文如此陆机陆云有盛名顾不足于植粲摘其义差近者存之思逰有意乎幽通而下恨其流益逺矣然晋人喜清谈而挚虞此作庶几有为而言致足嘉者也鲍昭长于文辞故其芜城作独出宋世又以刘濞事讽刘瑱有心哉于此者江淹用寡而文丽又梁文益卑弱然犹蒙虎之皮尚区区楚人步趋也唐李白诗文最号不袭前人而鸣皋一篇首尾楚辞也末云鸡聚羣以争食凤孤飞而无邻嫫母衣锦西施负薪辞不雕而指类唐人知楚辞者少误以为诗云王维生韩栁前纔数十言虽浅鲜未足与言义然低昂宛转颇有楚人之态矣元结振竒自成一家要曰羣言之异味亦可贵也顾况文不多约而可观问大钧理胜招北客词胜阿房宫云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皆唐赋之不可废者也皮日休九讽専效离骚其反招魂靳靳如影守形然非也竟离去画者谨毛而失貌呜呼离骚自此散矣故不録以迄本朝名世之作多已载续楚辞中今所録赋及文操或宏杰自出新意乍合乍离亦足以知古文之屡变至末而复起云或大意述此或一言似之要不必同同出于变故皆以附变离骚若谓之变楚辞乎则楚辞已非离骚楚辞又变则无离骚矣后无以后知此始于屈平矣恶夫愈逺而迷其源若服尽然为之系其姓于祖故正名以存之
新校楚辞序【黄伯思】
汉书朱买臣传云严助荐买臣召见说春秋言楚辞帝甚说之王褒传云宣帝修武帝故事征能为楚辞者九江被公等楚辞虽肇于楚而其目盖始于汉世然屈宋之文与后世依放者通有此目而陈说之以为唯屈原所著则谓之离骚后人效而继之则曰楚辞非也自汉以还文师词宗慕其轨躅摛华竞秀而识其体要者亦寡盖屈宋诸骚皆书楚语作楚声纪楚地名楚物故可谓之楚辞若些只羌谇蹇纷侘傺者楚语也顿挫悲壮或韵或否者楚声也沅湘江澧修门夏首者楚地也兰茝荃药蕙若苹蘅者楚物也率若此故以楚名之自汉以还去古未逺犹有先贤风概而近世文士但赋其体韵其语言杂燕粤事兼夷夏而亦谓之楚辞失其指矣此书既古简册迭传亥豕帝虎舛忤甚多近世秘书晁监美叔独好此书乃以春明宋氏赵郡苏氏本叅校失得其子伯以叔予又以广平宋氏及唐本与太史公记诸书是正而伯思亦以先唐旧本及西都留监博士杨建勲及洛下诸人所蔵及武林吴郡椠本雠校始得完善文有殊同者皆两出之案此书旧十六篇并王逸九思为十七而伯思所见旧本乃有扬雄反骚一篇在九叹之后与九思共十有八篇而王逸诸序并载于书末犹古文尚书汉本法言及史记自序汉书叙传之体骈列于巻尾不冠于篇首也今放此録之又太史公屈原列传班固离骚传序论次灵均之事为详故编于王序右而陈说之本以刘勰辨验骚在王序之前论世不伦故绪而正之而天问之章辞严义密最为难诵栁栁州于千祀后独能作天对以应之深宏杰异析理精博而近世文家亦难遽晓故分章辨事以其所对别附于问庶几览者莹然知子厚之文不苟为艰深也自屈原传而下至陈说之序又附以今序别为一巻附十通之末而目以翼骚云至于屈原行之忠狷文之正变事之当否固昔贤之所详仆可得而略之也
楚词集注序【朱熹】
右楚辞集注八巻今所较定其第録如上盖自屈原赋离骚而南国宗之名章继作通号楚辞大抵皆祖原意而离骚深逺矣窃尝论之原之为人其志行虽或逺于中庸而不可以为法然皆出于忠君爱国之诚心原之为书其辞旨虽或流于跌宕怪神怨怼激发而不可以为训然皆生于缱绻恻怛不能自已之至意虽其不知学于北方以求周公仲尼之道而独驰骋于变风变雅之末流以故醇儒庄士或羞称之然使世之放臣屏子怨妻去妇抆泪讴唫于下而所天者幸而聴之则于彼此之间天性民彝之善岂不足以交有所发而增夫三纲五典之重此予之所以每有味于其言而不敢直以词人之赋视之也然自原著此词至汉未久而说者已失其趣如太史公盖未能免而刘安班固贾逵之书世复不传及隋唐间为训解者尚五六家又有僧道骞者能为楚声之读今亦漫不复存无以验其说之得失而独东京王逸章句与近世洪兴祖补注并行于世其于训诂名物之间则已详矣顾王书之所取舍与其题号离合之间多可议者而洪皆不能有所是正至其大义则又皆未尝沈潜反复嗟叹咏歌以寻其文词指意之所出而遽欲取喻立说旁引曲证以强附于其事之已然是或以迂滞而逺于性情或以迫切而害于义理使原之所为抑郁而不得伸于当年者又晦昧而不见白于后世予于是益有感焉疾病呻吟之暇聊据旧编粗加櫽括定为集注八巻庶几读者得以见古人于千载之上而死者可作又足以知千载之下有知我者而不恨于来者之不闻也呜呼希矣是岂易与俗人言哉
楚辞序【明何乔新】
楚辞八巻紫阳朱夫子之所校定后语六巻则朱子以晁氏所集録而刋定补著者也盖三百篇之后惟屈子之辞最为近古屈子为人其志洁其行廉其夸辞逸调若乘鹥驾虬而浮游乎埃壒之表自宋玉景差以至汉唐宋作者继起皆宗其榘矱而莫能尚之真风雅之流而辞赋之祖也汉王逸尝为之章句宋洪兴祖又为之补注而晁无咎又取古今辞赋之近骚者以续之然王洪之注随文生义未有能明作者之心而晁氏之书辨说纷挐亦无所发于义理朱子以豪杰之才圣贤之学当宋中叶阨于权奸迄不得施不啻屈子之在楚也而当时士大夫希世媒进者従而沮之排之目为伪学视子兰上官之徒殆有甚焉然朱子方且与二三门弟子讲道武夷容与乎云溪山月之间所以自处者盖非屈子所能及间尝读屈子之辞至于所谓往者余弗及来者吾不闻而深悲之乃取王氏晁氏之书删定以为此书又为之注释辨其比兴之体而发其悲忧感悼之情繇是作者之心事昭然于天下后世矣予少时得此书而读之爱其词调铿锵气格髙古徐察其忧愁郁悒缱绻恻怛之意则又怅然兴悲三复其辞不能自已使予序之使读者知朱子所以训释此书之意而不敢以词人之赋视之也嗟夫大儒著述之旨岂末学所能窥哉然尝闻之孔子之删诗朱子之定骚其意一也诗之为言可以感发善心惩创逸志其有禆于风化也大矣骚之为辞皆出于忠爱之诚心而所谓善不由外来名不可以虚作者又非圣贤之格言乎使放臣屏子坤吟咏叹于寂寞之濵则所以自处者必有其道矣而所歌者幸而聴之宁不凄然兴感而迪其伦纪之常哉此圣贤删定之大意也读此书者因其辞以求其义得其义而反诸身焉庶几乎朱子之意而不流于雕虫篆刻之末矣
骚选序【汪道昆】
风雅变而为骚江潭尚矣其徒二三速肖其下波流骚变而为选郊苏李而禘张衡柏梁梁父祧矣汉其室事也魏其堂事也晋犹在阼余悉在祊故波流无骚非无骚也善哭者无情而不哀骚之优孟也绎祊无选非无选也雕几工而太朴丧选之桮桊也以骚则逸为政以选则统为政又恶乎取之或类有同方或体有各至藉令必要其极宁讵能举一而废百邪许由有言有族有祖聚族则由后率祖则由前比而合之选其族也骚其祖也由前则推而进为六义为四诗由后则放而文为贞观为开元为大厯二氏迄今诵之勿絶其斯一当衡石也与哉始予合骚选版之襄阳直将杓之百家之前而衍之三百篇之后厯二十年所版留郡中乃今学士置若遗若天池浸淫乎泂酌以为爽予更授之剞劂门人郑生职之工告成生乃问序郡版故未有序道古者殆难为言其能为逸也者统也者不越乎一家之言其不为逸也者统也者庶几乎先得我心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九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九十五
(明)贺复征 编
○序十五【赋类】
两都赋序【汉班固】
或曰赋者古诗之流也昔成康没而颂声寝王泽竭而诗不作大汉初定日不暇给至于武宣之世乃崇礼官考文章内设金马石渠之署外兴乐府协律之事以兴废继絶润色鸿业是以众庶说豫福应尤盛白麟赤雁芝房寳鼎之歌荐于郊庙神雀五凤甘露黄龙之瑞以为年纪故言语侍従之臣若司马相如吾丘寿王东方朔枚皋王褒刘向之属朝夕论思日月献纳而公卿大臣御史大夫倪寛太常孔臧大中大夫董仲舒宗正刘徳太子太傅萧望之等时时间作或以抒下情而通讽谕或以宣上徳而尽忠孝雍容揄扬着于后嗣抑亦雅颂之亚也故孝成之世论而録之葢奏御者千有余篇而后大汉之文章炳焉与三代同风且夫道有夷隆学有粗密因时而建徳者不以逺近易则故皋陶歌虞奚斯颂鲁同见采于孔氏列于诗书其义一也稽之上古则如彼考之汉室又如此斯事虽细然先臣之旧式国家之遗美不可阙也臣窃见海内清平朝廷无事京师修宫室浚城隍而起苑囿以备制度西土耆老咸懐怨思冀上之睠顾而盛称长安旧制有陋洛邑之议故臣作两都赋以极众人之所眩曜折以今之法度云
鲁灵光殿赋序【王延寿】
鲁灵光殿者盖景帝程姬之子恭王余之所立也初恭王始都下国好治宫室遂因鲁僖基兆而营焉遭汉中微盗贼奔突自西京未央建章之殿皆见隳壊而灵光岿然独存意者岂非神明依冯支持以保汉室者也然其规矩制度上应星宿亦所以永安也予客自南鄙观艺于鲁覩斯而眙曰嗟乎诗人之兴感物而作故奚斯颂僖謌其路寝而功绩存乎辞徳音昭乎声物以赋显事以颂宣匪赋匪颂将何述焉
琴赋序【晋嵇康】
余少好音声长而翫之以为物有盛衰而此无变滋味有厌而此不勌可以导养神气宣和情志处穷独而不闷者莫近于音声也是故反复之而不足则吟咏以肆志吟咏之不足则寄言以广意然八音之器歌舞之象厯世才士并为之赋颂其体制风流莫不相袭称其材干则以危苦为上赋其声音则以悲哀为主美其感化则以垂涕为贵丽则丽矣然未尽其理也推其所由似元不解音声览其旨趣亦未达礼乐之情也众器之中琴徳最优故缀叙所懐以为之赋
思旧赋序【向秀】
余与嵇康吕安居止接近其人并有不羁之才嵇意逺而疎吕心旷而放其后并以事见法嵇博综伎艺于丝竹特妙临当就命顾视日影索琴而弹之余逝将西迈经其旧庐于时日薄虞泉寒冰凄然邻人有吹笛者发声寥亮追思曩昔逰宴之好感音而叹故作赋
三都赋序【皇甫谧】
玄晏先生曰古人称不歌而颂谓之赋然则赋也者所以因物造端敷弘体理欲人不能加也引而伸之故文必极美触类而长之故辞必尽丽然则美丽之文赋之作也昔之为文者非茍尚辞而已将以纽之王教本乎劝戒也自夏殷以前其文隠没靡得而详焉周监二代文质之体百世可知故孔子采万国之风正雅颂之名集而谓之诗诗人之作杂有赋体子夏序诗曰一曰风二曰赋故知赋者古诗之流也至于战国王道陵迟风雅寝顿于是贤人失志词赋作焉是以孙卿屈原之属遗文炳然辞义可观存其所感咸有古诗之意皆因文以寄其心托理以全其制赋之首也及宋玉之徒淫文放发言过于实夸竞之兴体失之渐风雅之则于是乎乖逮汉贾谊颇节之以礼自是厥后缀文之士不率典言并务恢张其文博诞空类大者罩天地之表细者入毫纎之内虽充车聨驷不足以载广厦接榱不容以居也其中髙者至如相如上林扬雄甘泉班固两都张衡二京马融广成王生灵光初极宏侈之辞终以简约之制焕乎有文蔚尔鳞集皆近代辞赋之伟也若夫土有常产俗有旧风方以类聚物以羣分而长卿之俦过以非方之物寄以中域虚张异类托有于无祖构之士雷同影附流宕忘反非一时也曩者汉室内溃四海圯裂孙刘二氏割有交益魏武拨乱拥据函夏故作者先为吴蜀二客盛称其本土险阻瓌琦可以偏王而却为魏主述其都畿弘敞丰丽奄有诸华之意言吴蜀以擒灭比亡国而魏以交禅比唐虞既以着逆顺且以为鉴戒盖蜀包梁岷之资吴割荆南之富魏跨中区之衍考分次之多少计殖物之众寡比风俗之清浊课士人之优劣亦不可同年而语矣二国之士各沐浴所闻家自以为我土乐人自以为我民良皆非通方之论也作者又因客主之辞立之以魏都折之以王道其物土所出可得披图而校体国经制可得按记而验岂诬也哉
三都赋序【左思】
盖诗有六义焉其二曰赋扬雄曰诗人之赋丽以则班固曰赋者古诗之流也先王采焉以观土风见绿竹猗猗则知卫地淇澳之产见在其版屋则知秦野西戎之宅故能居然而辨八方然相如赋上林而引卢橘夏熟扬雄赋甘泉而陈玉树青葱班固赋两都而叹以出比目张衡赋西京而述以游海若假称珍怪以为润色若斯之类匪啻于兹考之果木则生非其壤校之神物则出非其所于辞则易为藻饰于义则虚而无征且夫玉巵无当虽寳非用侈言无验虽丽非经而论者莫不诋讦其研精作者大氐举为宪章积习生常有自来矣余既思摹二京而赋三都其山川城邑则稽之地图鸟兽草木则验之方志风谣歌舞各附其俗魁梧长者莫非其旧何则发言为诗者咏其所志也升髙能赋者颂其所见也美物者贵依其本讃事者宜本其实匪本匪实览者奚信且夫任土作贡虞书所著辨物居方周易所慎聊举其一隅摄其体统归诸训诂焉
秋兴赋序【潘岳】
晋十有四年予春秋三十有二始见二毛以太尉掾兼虎贲中郎将寓直于散骑之省髙阁连云阳景罕曜珥蝉冕而袭纨绮之士此焉逰处仆野人也偃息不过茅屋茂林之下谈话不过农夫田父之客摄官承乏猥厕朝列夙兴晏寝匪遑底宁譬犹池鱼笼鸟有江湖山薮之思于是染翰操纸慨然而赋于时秋也故以秋兴命篇
闲居赋序【潘岳】
岳尝读汲黯传至司马安四至九卿而良史书之题以巧宦之目未尝不慨然废书而叹也曰嗟乎巧诚有之拙亦宜然顾常以为士之生也非至圣无轨微妙玄通者则必立功立事效当年之用是以资忠履信以进徳修辞立诚以居业仆少窃乡曲之誉忝司空太尉之命所奉之主即太宰鲁武公其人也举秀才为郎逮事世祖武皇帝为河阳懐令尚书郎廷尉平今天子谅闇之际领太傅主簿府诛除名为民俄而复官除长安令迁博士未召拜亲疾辄去官免自弱冠涉于知命之年八徙官而一进阶再免一除名一不拜职迁者三而巳矣虽通塞有遇抑亦拙者之效也昔通人和长舆之论予也固曰拙于用多称多则吾岂敢言拙则信而有征方今俊乂在官百工惟时拙者可以絶意乎宠荣之事矣太夫人在堂有羸老之疾尚何能违膝下色养而屑屑従斗筲之末于是览止足之分庶浮云之志筑室种树逍遥自得池沼足以渔钓舂税足以代耕灌园鬻蔬供朝夕之膳牧羊酤酪俟伏腊之费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此亦拙者之为政也乃作闲居赋以歌事遂情焉
豪士赋序【陆机】
夫立徳之基有常而建功之路不一何则循心以为量者存乎我因物以成务者系乎彼存乎我者隆杀止乎其域系乎物者丰约唯所遭遇落叶俟微风以陨而风之力盖寡孟尝遭雍门而泣而琴之感以末何者欲陨之叶无所假烈风将坠之泣不足繁哀响也是故茍时启于天理尽于民庸夫可以济圣贤之功斗筲可以定烈士之业言遇时也故曰才不半古而功已倍之盖得之于时势也厯观古今徼一时之功而居伊周之位者有矣夫我之自我智士犹婴其累物之相物昆虫皆有此情夫以自我之量而挟非常之勲神器晖其顾盼万物随其俯仰心玩居常之安耳饱従谀之说岂识功在身外任出才表者哉且好荣恶辱有生之所大期忌盈害上鬼神犹且不免人主操其常柄天下服其大节故曰天可雠乎而时有袨服荷戟立乎庙门之下援旗誓众奋于阡陌之上况乎代主制命自下裁物者哉广树恩不足以敌怨勤兴利不足以补害故曰代大匠斵者必伤其手且夫政由寗氏忠臣所为慷慨祭则寡人人主所不久堪是以君奭鞅鞅不悦公旦之举髙平师师侧目博陆之势而成王不遣嫌吝于懐宣帝若负芒刺于背非其然者与嗟乎光于四表徳莫富焉王曰叔父亲莫昵焉登帝天位功莫厚焉守节没齿忠莫至焉而倾侧颠沛仅而自全则伊生抱明允以婴戮文子懐忠敬而齿剑固其所也因斯以言夫以笃圣睦亲如彼之懿大徳至忠如此之盛尚不能取信于人主之懐止谤于众多之口过此以往恶覩其可安危之理断可识矣又况乎饕大名以冒道家之忌运短才而易圣哲所难者哉身危由于势过而不知去势以求安祸积起于宠盛而不知辞宠以招福见百姓之谋已则申宫警守以崇不畜之威惧万民之不服则严刑峻制以贾伤心之怨然后威穷乎震主而怨形乎上下众心日陊危机将发而方偃仰瞪眄谓足以夸世笑古人之未工忘已事之已拙知曩勲之可矜暗成败之有会是以事穷运尽必于颠仆风起尘合而祸至常酷也圣人忌功名之过已恶宠禄之踰量盖为此也夫欲恶之大端贤愚所共有而游子徇髙位于生前志士思垂名于身后受生之分唯此而已夫盖世之业名莫大焉震主之势位莫盛焉率意无违欲莫顺焉借使伊人颇览天道知尽不可益盈难久持超然自引髙揖而退则巍巍之盛仰邈前贤洋洋之风俯冠来籍而大欲不乏于身至乐无愆乎旧节弥效而徳弥广身愈逸而名愈劭此之不为彼之必昧然后河海之迹堙为穷流一篑之衅积成山岳名编凶顽之条身厌荼毒之痛岂不谬哉故聊赋焉庶使百世少有寤云
遂志赋序【陆机】
昔崔篆作诗以明道述志而冯衍又作显志赋班固作幽通赋皆相依仿焉张衡思玄蔡邕玄表张叔哀系此前世之可得言者也崔氏简而有情显志壮而泛滥哀系俗而时靡玄表雅而微衷思玄精练而和恵欲丽前人而优游清典陋幽通矣班生彬彬切而不绞哀而不怨矣崔蔡冲虚温敏雅人之属也冯衍抑扬顿挫怨之徒也岂亦穷达异事而声为情变乎予备托作者之末聊复用心焉
思归引序【石崇】
余少有大志夸迈流俗弱冠登朝厯位二十五年五十以事去官晩节更乐放逸笃好林薮遂肥遯于河阳别业其制宅也却阻长堤前临清渠柏木几于万株流水周于舍下有观阁池沼多养鱼鸟家素习技颇有秦赵之声出则以游目弋钓为事入则有琴书之娱又好服食咽气志在不朽傲然有凌云之操歘复见牵羁婆娑于九列困于人间烦黩常思归而永叹寻览乐篇有思归引傥古人之情有同于今故制此曲此曲有弦无歌今为作歌辞以述余懐恨时无知音者令造新声而播于丝竹也
逰天台山赋序【孙绰】
天台山者葢山岳之神秀也涉海则有方丈蓬莱登陆则有四明天台皆玄圣之所逰化灵僊之所窟宅也夫其峻极之状嘉祥之美穷山海之瓌富尽人神之壮丽矣所以不列于五岳阙载于常典者岂不以所立冥奥其路幽迥或倒景于重溟或匿峰于千岭始经魑魅之涂卒践无人之境举世罕能登陟王者莫由禋祀故事絶于常篇名标于竒纪然图像之兴岂虚也哉非夫遗世玩道絶粒茹芝者乌能轻举而宅之非夫逺寄冥搜笃信通神者何肯遥想而存之余所以驰神运思昼咏宵兴俛仰之间若已再升者也方解缨络永托兹岭不任吟想之至聊奋藻以散懐
归去来兮序【陶潜】
余家贫耕植不足以自给幼稚盈室瓶无储粟生生所资未见其术亲故多劝余为长吏脱然有懐求之靡途会有四方之事诸侯以恵爱为徳家叔以余贫苦遂见用于小邑于时风波未静心惮逺役彭泽去家百里公田之利足以为酒故便求之及少日眷然有归与之情何则质性自然非矫厉所得饥冻虽切违已交病尝従人事皆口腹自役于是怅然慷慨深愧平生之志犹望一稔当敛裳宵逝寻程氏妹丧于武昌情在骏奔自免去职仲秋至冬在官八十余日因事顺心命篇曰归去来兮乙己岁十一月也
感士不遇赋序【陶潜】
昔董仲舒作士不遇赋司马子长又为之余尝以三余之日讲习之暇读其文慨然惆怅夫履信思顺生人之善行抱朴守静君子之笃素自真风告逝大伪斯兴闾阎懈廉退之节市朝驱易进之心懐正志道之士或潜玉于当年洁已清操之人或没世以徒勤故夷皓有安归之叹三闾发已矣之哀悲夫寓形百年而瞬息已尽立行之难而一城莫赏此古人所以染翰慷慨屡伸而不能巳者也夫导逹意气其惟文乎抚巻踌躇遂感而赋之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九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九十六
(明)贺复征 编
○序十六【以下诗类】
诗品序【梁锺嵘】
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照烛三才晖丽万有灵祗待之以致飨幽微藉之以昭告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昔南风之辞卿云之颂厥义夐矣夏歌曰郁陶乎予心楚谣曰名予曰正则虽诗体未全然是五言之滥觞也逮汉李陵始着五言之目矣古诗眇邈人世难详推其文体固是炎汉之制非衰周之倡也自王扬枚马之徒词赋竞爽而吟咏靡闻従李都尉迄班婕妤将百年间有妇人焉一人而已诗人之风顿巳缺丧东京二百载中惟有班固咏史质木无文降及建安曹公父子笃好斯文平原兄弟郁为文栋刘桢王粲为其羽翼次有攀龙托凤自致于属车者盖将百计彬彬之盛大备于时矣尔后陵迟衰微迄于有晋太康中三张二陆两潘一左勃尔复兴踵武前正风流未沬亦文章之中兴也永嘉时贵黄老稍尚虚谈于时篇什理过其辞淡乎寡味爰及江表微波尚传孙绰许询桓庾诸公诗皆平典似道徳论建安风力尽矣先是郭景纯用儁上之才变创其体刘越石仗清刚之气赞成厥美然彼众我寡未能动俗逮义熈中谢益寿斐然继作元嘉中有谢灵运才髙词盛富艳难踪固已含跨刘郭陵轹潘左故知陈思为建安之杰公干仲宣为辅陆机为太康之英安仁景阳为辅谢客为元嘉之雄颜延年为辅斯皆五言之冠冕文词之命世也夫四言文约易广取效风骚便可多得每苦文繁而意少故世罕习焉五言居文词之要是众作之有滋味者也故云会于流俗岂不以指事造形穷情写物最为详切者邪故诗有六义焉一曰兴二曰比三曰赋文已尽而意有余兴也因物喻志比也直书其事寓言写物赋也弘斯三义酌而用之干之以风力润之以丹彩使味之者无极闻之者动心是诗之至也若専用比兴则患在意深意深则词踬若但用赋体则患在意浮意浮则文散嬉成流移文无止泊有芜漫之累气若乃春风春鸟秋月秋蝉夏云暑雨冬月祁寒斯四候之感诸诗者也嘉会寄诗以亲离羣托诗以怨至于楚臣去境汉妾辞宫或骨横朔野或魂逐飞蓬或负戈外戍杀气雄邉寒客衣单孀闺泪尽又士有解佩出朝一去忘返女有扬蛾入宠再盼倾国凡斯种种感荡心灵非陈诗何以展其义非长歌何以骋其情故曰诗可以羣可以怨使穷贱易安幽居靡闷莫尚于诗矣故词人作者罔不爱好今之士俗斯风炽矣纔能胜衣甫就小学必甘心而驰骛焉于是庸音杂体各各为容至使膏腴子弟耻文不逮终朝点缀分夜呻吟独观谓为警策众覩终沦平钝次有轻薄之徒笑曹刘为古拙谓鲍昭羲皇上人谢朓今古独步而师鲍昭终不及日中市朝满学谢朓劣得黄鸟度青枝徒自弃于髙聴无涉于文流矣观王公搢绅之士每博论之余何尝不以诗为口实随其嗜欲商确不同淄渑并泛朱紫相夺喧议竞起凖的无依近彭城刘士章俊赏之士疾其淆乱欲为当世诗品口陈标榜其文未遂感而作焉昔九品论人七畧裁士校以宾实诚多未值至若诗之为技较尔可知以类推之殆均博奕方今皇帝资生知之上才体沈郁之幽思文丽日月赏究天人昔在贵逰已为称首况八纮既掩风靡云蒸抱玉者聨肩握珠者踵武以瞰汉魏而不顾吞晋宋于胸中谅非农歌辕议敢致流别嵘之今録庶周旋于闾里均之于谈笑耳
河岳英灵集序【唐殷璠】
序曰梁昭明太子撰文选后相效著述者十余家咸自称尽善髙聴之士或未全许且大同至于天寳把笔者近千人除势要及贿赂者中间灼然可尚者五分无二岂得逢诗辄赞往往盈帙盖身后立节当无诡随其或诠拣不精玉石相混致令众口销铄为知音所痛夫文友神情体雅编纪者能审鉴诸体安详所来方可定其优劣论其取舍至如曹刘诗多直致语少切对或五字并侧或十字俱平而逸价终存然挈缾肤受之流责古人不辨宫商词句质素耻相师范于是攻乎异端妄为穿凿理则不足言常有余都无比兴但贵轻艳虽满箧笥将何用之自萧氏以还尤増矫饰武徳初微波尚在贞观末标格渐髙景云中颇通逺调开元十五年声律风骨始备矣寔由主上恶华好朴去伪従真使海内词人翕然遵古有周风雅再阐今日璠虽不佞窃尝好事常愿删畧羣才赞圣朝之美爰因退迹得遂宿心粤若王维王昌龄储光羲等三十五人皆河岳英灵也此集即以河岳英灵为称诗一百七十首分为上下巻起甲寅终乙酉论次于序以品藻各冠于篇额如名不副实才不合道縦压梁窦终无取焉
箧中集序【元结】
元结作箧中集或问曰公所集之诗何以订之对曰风雅不兴几及千岁溺于时者世无人哉呜呼有名位不显年寿不终独无知音不见称显死而巳矣谁云无之近世作者更相沿袭拘限声病喜尚形似且以流易为辞不知丧于雅正然哉彼则指咏时物会谐丝竹与歌儿舞女生污惑之声于私室可矣若令方直之士大雅君子聴而诵之则未见其可矣吴兴沈子运独挺于流俗之中强攘于已溺之后穷老不惑五十余年凡所为文皆与时异故朋友后生稍见师效能似类者有五六人于戏自沈公及二三子皆以正直而无禄位皆以忠信而久贫贱皆以仁让而至丧亡异于是者显荣当世谁为辩士吾欲问之天下兵兴于今六岁人皆务武斯焉谁嗣巳长逝者遗文散失方阻絶者不见近作尽箧中所有总编次之命曰箧中集且欲传之亲故冀其不忘于今凡七人诗二十二首时干元三年也
乐府古题序【元稹】
诗迄于周离骚迄于楚是后诗之流为二十四名赋颂铭赞文诔箴诗行咏吟题怨叹章篇操引谣讴歌曲词调皆诗人六义之余而作者之旨由操而下八名皆起于郊祭军宾吉凶苦乐之际在音声以度词审调以节唱句度短长之数声韵平上之差莫不由之准度而又区别其在琴瑟者为操引采民甿者为讴谣备曲度者总得为之歌曲词调斯皆由乐以定词非选词以配乐也由诗而下九名皆属事而作虽题号不同而悉谓之为诗可也后之审乐者往往采取其词度为歌曲盖选词以配乐非由乐以定词也而纂撰者由诗而下十七名尽编为乐府等题除铙吹横吹郊祀清商等词在乐志者其余木兰仲卿四愁七哀之辈亦未必尽播于管弦明矣后之文人达乐者少不复如是配别但遇兴纪题往往兼以句读短长为歌诗之异刘补阙云乐府肇于汉魏按仲尼学文王操伯牙作水仙操齐牧犊作雉朝飞卫女作思归引则不于汉魏而后始亦以明矣况自风雅至于乐流莫非讽兴当时之事以贻后世之人沿袭古题唱和重复于文或有短长于义咸为赘媵尚不如寓意古题刺美见事犹有诗人引古以讽之义焉曹刘沈鲍之徒时得如此亦复稀少近代惟诗人杜甫悲陈陶哀江头兵车丽人等凡所歌行率皆即事名篇无有倚傍余少时与友人白乐天李公垂辈谓是为当遂不复拟赋古题昨南梁州见进士刘猛李余各赋古乐府诗数十首中一二章咸有新意予因选而和之其有虽用古题全无古义者若出门行不言离别将进酒特书列女之类是也其或颇同古义全创新词者则因家止述军输捉捕请先蝼蚁之类是也刘李二子方将极意于斯文因为粗明古今歌诗同异之旨焉
又玄集序【韦庄】
谢玄晖文集盈编止诵澄江之句曹子建诗名冠古唯吟清夜之篇是知美稼千箱两岐奚少繁弦九变大濩殊稀入华林而珠树非多阅众籁而紫箫唯一所以撷芳林下拾翠岩邉沙之汰之始辨辟寒之寳载雕载琢方成瑚琏之珍故知颔下采珠难求十斛管中窥豹但取一斑自国朝大手名人以至今之作者或百篇之内时纪一章或全集之中微征数首但掇其清词丽句録在西斋莫穷其巨派洪澜任归东海总其记得者才子一百五十人诵得者名诗三百首长乐暇日陋巷穷时聊撼膝以书绅匪攅心而就简葢诗中鼓吹名下笙簧击鳬氏之锺霜清日观淬雷公之剑影动星津云间分合璧之光海上运摩天之翅夺造化而雷云涌起役鬼神而风雨奔驰但思其食马留肝徒云染指岂虑其烹鱼去乙或至伤鳞自惭乎鼹肠易盈非嗜其熊蹯独美然则律者既采繁者是除何知黒白之鹅强识淄渑之水左太冲十年三赋未必无瑕刘穆之一日百函焉能尽丽是知班张屈宋亦有芜辞沈谢应刘犹多累句虽遗研可惜而备载斯难亦由执斧伐山止求嘉木挈缾赴海但汲井泉等同于风月烟花各是其樝棃橘柚昔姚合所撰极玄集一巻传于当代已尽精微今更采其玄者勒成又玄集三巻记方流而目眩阅丽水而神疲鱼兔虽存筌蹄是弃所以金盘饮露唯采沆瀣之精花界食珍但享醍醐之味非独资于短见亦可贻于后昆采实去华俟诸来者光化三年七月二日前左补阙韦庄述
唐百家诗选序【宋王安石】
安石与宋次道同为三司判官时次道出其家藏唐诗百余篇委余择其嘉者次道因名曰百家诗选废日力于此良可悔也虽然欲知唐诗者观此足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九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九十七
(明)贺复征 编
○序十七
唐诗品彚序【明高栋】
有唐三百年诗众体备矣故有近体往体长短篇五七言律絶句等制莫不兴于始成于中流于变而陊之于终至于声律兴象文词理致各有品格髙下之不同畧而言之则有初唐盛唐中唐晩唐之殊详而分之贞观永徽之时虞魏诸公稍离旧习王杨卢骆因加美丽刘希夷有闺帷之作上官仪有婉媚之体此初唐之始制也神龙以还洎开元初陈子昂古风雅正李巨山文章宿老沈宋之新声苏张之大手笔此初唐之渐盛也开元天寳间则有李翰林之飘逸杜工部之沈郁孟襄阳之清雅王右丞之精致储光羲之真率王昌龄之声俊髙适岑参之悲壮李颀常建之超凡此盛唐之盛者也大厯贞元中则有韦苏州之雅澹刘随州之闲旷钱郎之清赡皇甫之冲秀秦公绪之山林李従一之台阁此中唐之再盛也下暨元和之际则有栁愚溪之超然复古韩昌黎之博大其词张王乐府得其故实元白序事务在分明与夫李贺卢仝之鬼怪孟郊贾岛之饥寒此晩唐之变也降而开成以后则有杜牧之之豪縦温飞卿之绮靡李义山之隠僻许用晦之偶对他若刘沧马戴李频李羣玉辈尚能黾勉气格埓迈时流此晩唐变态之极而遗风余韵犹有存者焉是皆名家擅场驰骋当世或称才子或推诗豪或谓五言长城或为律诗龟鉴或号诗人冠冕或尊海内文宗靡不有精粗邪正长短髙下之不同观者茍非穷精阐微超神入化玲珑透彻之悟则莫能得其门而臻其壸奥矣今试以数十百篇之诗隠其姓名以示学者须要识得何者为王杨卢骆又何者为沈宋又何者为陈拾遗又何者为李杜又何者为孟为储为二王为髙岑为常刘韦栁为韩李张王元白郊岛之制辨尽诸家剖析毫芒方是作者余夙躭于诗恒欲窥唐人之籓篱首踵其域如堕终南万迭间茫然弗知其所往然后左攀右涉晨跻夕览下上陟顿进退周旋厯十数年厥中僻蹊通庄髙门邃室厯厯可指数故不自揆窃愿偶心前喆采摭羣英芟夷繁猬裒成一集以为学唐诗者之门径载观诸家选本详略不侔英华以类见拘乐府为题所界是皆略于盛唐而详于晩唐他如朝英国秀箧中丹阳英灵间气极玄又玄诗府诗统三体众妙等集立意造论各该一端唯近代襄城杨伯谦氏唐音集颇能别体制之始终审音律之正变可谓得唐人之径路矣然而李杜大家不録岑刘古调无存张籍王建许浑李商隠律诗载诸正音渤海髙适江宁王昌龄五言稍见遗响每一披读未尝不叹息于斯由是逺览穷搜审详取舍以一二大家十数名家与夫善鸣者殆将数百校其体裁分体従类随类定其品目因目别其上下始终正变各立序论以弁其端爰自贞观至天佑通得六百二十人共诗五千七百六十九首分为九十巻总题曰唐诗品彚呜呼唐诗之倡弗传久矣唐诗之道或时以明诚使吟咏性情之士观诗以求其人因人以知其时因时以辨其文章之髙下词气之盛衰本乎始以达其终审其变而归于正则优游敦厚之教未必无小补云
唐诗分类后序【桑怿】
右唐诗分类精选二十巻凡五千余首四明吕侯尹吉水时所选将绣梓以广其传其子尚清过予西昌之栖云轩求一言于后予常注意三百篇而知其意古人之诗运意而已辞略点缀而意自明往往余意出于句字之外如爱召伯则云勿翦其甘棠则见其子孙臣庶其爱可知如作乐以合祖则曰我客戾止永观厥成先代之后有闻乐而感泣则和洽神人又何待言说耶且兴起无情而难接比虽有影而斟酌难类易作者直赋而已而其言之厚薄又直闗于气化之盛衰如正风正雅皆作于周之盛时是时诗人皆饮天地之和以发声故其辞盎然太虚摹画无迹九罭伐柯诸诗略伸情志其风遂变矧风雅变之之极安得不愤激风云而气撼山岳哉就以周公所作论之大明东山之间又自不能无升降矣况其下者乎继而离骚之作比兴略备真有三百篇遗意葢原之词本为忧国畏谗郁抑不平而作又安得不驰骛于变风雅之末流哉如九歌中心不同兮媒劳交不甚兮轻絶最为善语而使原当文武之世兹言何为而发就使文武之世之诗人当原之世吁嗟驺虞人之好我示我周行等语又岂可凿空而妄出哉风雅变中之变又不可専委之人也自秦而汉去古未逺五言之作古意犹存如唐山夫人乐章鸣汉之盛与颂彷佛而灵芝摇荡等语汉之风雅又日变矣降至魏晋乱日多而治日少则能诗如曹子建阮嗣宗张茂先陶渊明辈将何所饮以发和平之音耶大抵三百篇以后取其诗之上薄风雅当味其意之浅深何如不可専论其辞之平不平也曽南丰曰自文武而后又千余年而有太宗之治唐诗之和顺清适太宗之治酿之其盛中晩之外又唐业随之可考也就其中杰出者四家曰陈子昂氏曰李太白氏曰杜少陵氏曰韩昌黎氏间有数诗略存汉魏比兴而颇解古人用意彀率然一篇数十言中其意不如风雅中之数言则又似唐之制度文为足以凌驾三代而先王之真徳实意仅存丝髪也诗可以易观耶然后世学诗之士多舍四家而他师岂不以王摩诘刘长卿韦应物之流皆意随句絶而平顺易见哉诗犹海也三百篇为其蓬岛汉魏晋为其弱流而唐则犹其中之亶夷诸洲学操舟之士至海门而震迭茍望洲之畔岸心意俱饱更何有希冀者乎吕侯之选此诗葢剪其荆棘去其旁岐诱人至止是洲而予伸以是言又欲过此而往直遡弱流而至蓬岛也况我朝治隆唐虞尚何古之不可复哉侯名烱字文昭以名进士出为今职政通人和歌谣载道拯物之余留心文事不易得云
汉魏诗集序【何景明】
夫周末文盛王迹息而诗亡孔子孟轲氏葢尝慨叹之汉兴不尚文而诗有古风岂非风气规模犹有朴略宏逺者哉继汉作者于魏为盛然其风斯衰矣晋逮六朝作者益盛而风益衰其志流其政倾其俗放靡靡乎不可止也唐诗工词宋诗谈理虽代有作者而汉魏之风蔑如也国初诗人尚承元习累朝之所开渐格而上至弘治正徳之间盛矣学者一二或谈汉魏然非心知其意不能无疑异其间故信而好者少有及之侍御刘君博学于诗而好古不厌乃辑汉魏之作访罗遗失彚为此编夫文之兴于盛世也上倡之其兴于衰世也下倡之倡于上则尚一而道行倡于下合者宗疑者沮而卒莫之齐也故志之所向势之所至时之所趋变化响应其机神哉于戏侍御此编不独诵说者徳其功而其意逺矣
风雅逸篇序【杨慎】
风雅逸篇録中古先秦歌诗也楚凤鲁麟风之逸也尧衢舜熏雅之逸也载在方册矣曷以名之逸外三百篇皆逸也粤稽鲁论两引逸诗侈止两韵约仅五言后素昭文何逺兴仁圣咨贤焉贤起圣焉于是乎取之以此具存槩彼其余岂必无主文谲谏之旨民彝物则之训哉惜夫世逺籍湮不能举其全也然其余句散见诸书若二戴礼若春秋内外传若汲冢沈文若诸子琐语网罗放失缀合丛残尚多有之吐珠于泽谁能不含圣喆所遗而后人拾以为已寳兹类之谓乎孔子曰诗三百又曰诵诗三百墨子曰诵诗三百弦诗三百歌诗三百舞诗三百司马迁曰古诗三千余篇孔子删之为三百篇由前言之则太师所职数止此由后言之则今所存十一千百耳自逸诗外若因事造歌异裁别体若狸首鹥诵蚕蠏龙蛇后代词人刻意莫迨其宛转附物怡怅切情盖不啻惊心动魄一字千金而已若是者虽多所轶没而谨其遗者稡之亦奚啻足为更仆之诵哉故録首黄帝弹歌至伯夷薇歌为第一巻緑琴操歌谣词曲三十一篇为第二巻録石鼓诗十章为第三巻録逸诗篇名断章存者十篇有句亡篇名者四十余条为第四巻録经传所载孔子歌辞及诸事涉孔子者廿二篇为第五巻録鲁卫齐晋郑宋吴赵成徐秦楚君臣民庶妇女胥靡俳优杂歌讴操曲诵祝相曲为第六巻第七巻録古谚古语古言鄙谚鄙语野语俗语故语民语不恭之语百五十条为第八巻録荀卿成相杂辞三章佹诗一章附苏秦上秦王诗为第九巻録葛天氏八阕讫于师延涤角有篇目逸其辞存其名义为风雅逸篇十巻终焉録成有过而问者诮之曰子知富翁好古者乎斚鼎匜■〈鼎干〉珍厥穿穴图籍绘障货彼罅裂罄已懐资受市魁嗤子所为嗜古辞者将无类兹吹吷之吟则穿穴也糟粕之拾则罅裂也心力之玩则罄而资依托之售则受若嗤请刋落之其尚有盈辞予投笔而起负序以谢曰然业巳成予不忍废也子之言予不敢忘则书之以终箧
唐絶増竒序【杨慎】
予尝品唐人之诗乐府本效古体而意反近絶句本自近体而意实逺欲求风雅之■〈亻丙〉佛者莫如絶句唐人之所偏长独至而后人力追莫嗣者也擅场则王江宁骖乘则李彰明偏美则刘中山遗响则杜樊川少陵虽号大家不能兼善一则拘乎对偶二则汨于典故拘则未成之律诗而非絶体汨则儒生之书袋而乏性情故观其全集自锦城丝管之外咸无讥焉近世有爱而忘其丑者専取而效之惑矣昔贤彚编唐絶者洪迈混沌无择岷玉未彰章涧两泉盛行今世既未发覆于庄语仍复添足于谢笺其余若伯弜伯谦柯氏髙氏得则有矣失亦半之屏居多暇诠择其尤诸家脍炙不复雷同前人遗珠兹则掇拾以唐诗増竒为标题以神妙能杂分巻帙逃虚町庐聊以自娱跪石之吟下车者谁与
选唐诗序【李攀龙】
唐无五言古诗而有其古诗陈子昂以其古诗为古诗弗取也七言古诗惟杜子美不失初唐气格而縦横有之太白縦横往往强弩之末间杂长语英雄欺人耳至如五七言絶句实唐三百年一人盖以不用意得之即太白亦不自知其所至而工者顾失焉五言律排律诸家槩多佳句七言律体诸家所难王维李颀颇臻其妙即子美篇什虽众愦焉自放矣作者自苦亦惟天实生才不尽后之君子本兹集以尽唐诗而唐诗尽于此
诗纪序【汪道昆】
北海冯汝言既辑厯代诗纪版之闗中坐踔逺而遘之难且病校者疏而梓者拙也吴管自新都起拓什二以张东秦身帅吴俞策歙谢陛江都陆弼分校之名吴工敦剞劂既告成事莫不精良则王元美序之矣顾贞观而下未及也誓将求全属黄河水首事而溘亡仅得十有四巻管手自为集属二三子校刻如初论其世以为差悉如髙棅所品初则正始盛则正宗大家名家羽翼为中接武以下为晩于时李本宁方子及为之序是则唐诗纪云二者将讫工乃质成于不佞不佞故溺修古雅言称诗与属辞通大率祖三百篇宗楚骚汉魏而祧六代即盛唐具在祊绎奥主杜陵顾惟道古为洋洋不乐近体持论厯十年所居之不疑谅直者不然其言谔谔而修不佞四序推斥天道则然夏则副瓜冬则椒酒寒则狐白当暑则絺夫人恃瓜葛而将辍寒时宜何有不佞始改虑而求唐体止于大厯以前乃知狶韦不能不波宁讵能举一而废百既卒业诗纪夫然后睹诗之全吴生输独力而举赢其有功于诗教何可胜纪夫天建北辰以为极三垣列宿经之七政纬之观象明时于是乎在而恒星万二千五百可仰而窥不则含誉不名而宣夜有遗视矣堪舆氏司地习形家言极其致则方里可布阙廷而堂坊直一抔土耳然必相方隅察源委明向背审刚柔周览穷探而后可従圭测不则举一毛而失马体将献笑于大方故大海稽天三山始壮周庐环列黄屋始尊何以故得全故也要自九歌二雅延及齐梁恶可同器自开元迄于季世恶可同牢彼其耳食而务属厌焉知正味藉令入大官而为之宰吾其従割烹者品尝之六经若在尸饔日用不废楚骚则朝践汉魏则常珍齐梁其余阁与吾将虚口矣初唐则醴醆盛唐则粢醍中则酏晩则昔方丈不取盈于一脔九傧不取足于特豚皆是物也是纪也代必尽人人必尽业殆将穷宇宙厯岁时周视尚方惟口所适具矣备矣全体赅矣宋无诗无取也诗之善物庶无遗力矣乎虽然羣饮江河不过充腹虽有敏者畴能吞云梦而引明河挹彼注兹由博反约深于诗者也志之所至诗亦至焉猥云删后无诗则是厯年三千天无章而地无纪矣不佞衰矣宁复能従小子学诗愿及崦嵫末光操诗纪以従事择其可为典要者表而出之孰近于风则曰绪风孰近于雅则曰绪雅孰近于颂则曰绪颂如其无当六义而美爱可传者亦所不废则曰绪余降及挽近二代不可谓虚无人当世斌斌八音万舞具矣假之朞月庶几成一家言要之启疆略地吴生任其劳据上腴而食其毛不佞将享其佚矣谚曰跣则鹿舄则肉吾将负吴生哉
唐诗品彚选释断序【屠隆】
夫诗由性情生者也诗自三百篇而降作者多矣乃世人往往好称唐人何也则其所托兴者深也非独其所托兴者深也谓其犹有风人之遗也非独谓其犹有风人之遗也则其生乎性情者也夫性情有悲有喜要之乎可喜矣五声有哀有乐和声能使人欢然而忘愁哀声能使人凄怆恻恻而不宁然人不独好和声亦好哀声哀声至于今不废也其所不废者可喜也唐人之言繁华绮丽优游清旷盛矣其言边塞征戍离别穷愁宁感慨沈抑顿挫深长足动人者即悲壮可喜也读宋而下诗则闷矣其调俗其味短无论哀思即其言愉快读之则不快何也三百篇博大博大则诗汉魏诗雄浑雄浑则诗唐人诗婉壮婉壮则诗彼宋而下何为诗道其亡乎廷礼髙氏选唐诗品彚其所取博则博矣精未也乃黄观察公选之加精焉而又为之释断然后唐人河岳之精灵厯百千载如在乎则观察公之勤奈何可眇小也
唐诗纪序【利瓦伊桢】
始黄清父辑初唐十六巻无何病卒鄣郡吴孟白以为未尽一代之业乃同陆无従俞公临谢少廉诸君仿冯汝言诗纪纪全唐诗诗某万某千某百有竒人千三百有竒名氏若诗阙疑者五十人有竒仙佛神鬼之类为外集三百人有竒考世里叙本事采评论订疑误稗官野史之说残篇只字之遗靡不攟摭合之得若干巻积年而告成盖其难哉不佞闻声音之道与政通世隆则従而隆世污则従而污三百篇不可胜原第言成周周以勤俭肇基其诗为邠愿而厚详而中于人情文王文明柔顺化行汝濆江汉其诗为周南召南婉而有致恭而不忒武成之际公旦相之反商政尊周道其诗为雅颂和而正华而实宴然而有深思东周王迹熄其诗为变风变雅若板荡怒而黍离哀去先民逺矣上下千年污隆之故了然指掌匪诗何观焉然而以诗论世易以唐诗论唐世难谈者曰唐以诗进士童而习之故盛士以诗应举追趋逐嗜故衰少陵宗工曽不得一第右丞杂伶人而奏枝王家于诗品何损也贞观开元二帝以豪爽典则先天下诗宜盛而最闇弱者中宗能大振雅道即徳文两朝不及中晩人才朴遫诗宜衰彼元白钱刘栁州姑无论昌黎望若山斗犹且服膺工部供奉而避其光焰何也古者上自人主下至学士大夫以及细民莫不为诗而诗盛衰之机在上后世细民不知诗人主罕言诗仅学士大夫私其绪而诗盛衰之机在下长庆西昆玉台能为体以自标异而无能使人尽为其体少陵诗盛行乃在革命之代其转移化导之力讵足望人主乎则唐与古殊矣乐八音皆诗诗三百皆乐唐人乐府已非汉魏六朝之旧自郊庙而外时采五七言絶句长篇中隽语被管弦而歌之代不数人人不数章则唐与古殊矣六朝以上惟乐府选诗眉目小别大致固同至唐而益以律絶歌行诸体夐不相侔夫一家之言易工而众妙之门难兼则唐与古殊矣先王辨论官才劝惩媺恶于诗焉资其极至于飨神祗而若鸟兽善作者莫如周公堇堇可数他皆太史所采稍为润色春秋列国卿大夫称诗观志大抵述旧而唐一人之诗常数倍于三百篇一切庆吊问遗以充筐篚饩牵用愈滥而趋愈下则唐与古殊矣三百篇删自仲尼材髙而不炫竒学富而不务华汉魏近古十肖二三六朝厌为卑近而求胜于字与句然其才相万矣故博而伤雅巧而伤质唐人监六朝之弊而刿濯其字句以当于温柔敦厚之旨然其学相万矣故变而不化近而易窥要其盛衰可畧而言律体情胜则理才胜则离法严而韵谐意贯而语秀初盛夺千古之帜后无来者絶句不必长才而可以情胜初盛饶为之中晩固无让也歌行伸缩由人即情才俱胜俱不失体中晩人议论多而敦琢疎故无取焉初盛诸子啜六朝余沥为古选不足论子昂应物复失之形迹之内李杜一二大家故自濯濯要之不越唐调不敢目以汉魏况三百篇乎汉魏六朝逓变其体为唐而唐体迄于今自如后唐而诗衰莫如宋有出于中晩之下后唐而诗盛莫如明无加于初盛之上譬之水三百篇昆仑也汉魏六朝龙门积石也唐则溟渤尾闾矣将安所取益乎不佞窃谓今之诗不患不学唐而患学之太过即事对物情与境合而有言干之以风骨文之以丹彩唐诗如是止尔事物情景必求唐人所未道者而称之吊诡搜隠夸新示异过也山林宴逰则兴寄清逺朝飨侍従则制存庄丽邉塞征伐则凄惋悲壮暌离患难则沈痛感慨縁机触变各适其宜唐人之妙以此今惧其格之卑也而偏求之于凄惋悲壮沈痛感慨过也律体出而才下者沿袭为应酬之具才偏者驰骋为夸诩之资而选古几废矣好大者复讳其短强其所未至而务收各家之长撮诸体之胜揽撷多而精华少摹拟勤而本真漓是皆不善学唐者也呜呼繇三百篇以来得失之林较然甚着孟子暨诸君子会萃斯编其取精多而用物弘矣傥以不佞言能窥一班否
诗归序【锺惺】
选古人诗而命曰诗归非谓古人之诗以吾所选为归庶几见吾所选者以古人为归也引古人之精神以接后人之心目使其心目有所止焉如是而已矣昭明选古诗人遂以其所选者为古诗因而名古诗曰选体唐人之古诗曰唐选呜呼非惟古诗亡几并古诗之名而亡之矣何者人归之也选者之权力能使人归又能使古诗之名与实俱徇之吾其敢易言选哉尝试论之诗文气运不能不代趋而下而作诗者之意兴虑无不代求其髙髙者取异于途径耳夫途径者不能不异者也然其变有穷也精神者不能不同者也然其变无穷也操其有穷者以求变而欲以其异与气运争吾以为能为异而终不能为髙其究途径穷而异者与之俱穷不亦愈劳而愈逺乎此不求古人真诗之过也今非无学古者大约取古人之极肤极狭极熟便于口手者以为古人在是使捷者矫之必于古人外自为一人之诗以为异要其异又皆同乎古人之险且僻者不则其俚者也则何以服学古者之心无以服其心而又坚其说以告人曰千变万化不出古人问其所为古人则又向之极肤极狭极熟者也世真不知有古人矣惺与同邑谭子元春忧之内省诸心不敢先有所谓学古不学古者而第求古人真诗所在真诗者精神所为也察其幽情单绪孤行静寄于喧杂之中而乃以其虚懐定力独往冥逰于寥廓之外如访者之几于一逢求者之幸于一惬入者之欣于一至不敢谓吾之说非即向者千变万化不出古人之说而特不敢以肤者狭者熟者塞之也书成自古逸至隋凡十五巻曰古诗归初唐五巻盛唐十九巻中唐八巻晩唐四巻凡三十六巻曰唐诗归取而覆之见古人诗久传者反若今人新作诗见已所评古人语如看他人语仓卒中古今人我心目为之一易而茫无所止者其故何也正与吾古人之精神逺近前后于此中而若使人不得不有所止者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九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文章
辨体彚选巻二百九十八
(明)贺复征 编
○序十八
韦侍讲盛山十二诗序【唐韩愈】
韦侯昔以考功副郎守盛山人谓韦侯美士考功显曹盛山僻郡夺所宜处纳之恶地以枉其材韦侯将怨且不释矣或曰不然夫得利则跃跃以喜不利则戚戚以泣若不可生者岂韦侯之谓哉韦侯读六艺之文以探周公孔子之意又妙能为辞章可谓儒者夫儒者之于患难茍非其自取之其拒而不受于懐也若筑河堤以障屋溜其容而消之也若水之于海冰之于夏日其翫而忘之以文辞也若奏金石以破蟋蟀之鸣虫飞之声况一不快于考功盛山一出入息之间哉未几果有以韦侯所为十二诗遗余者其意方且以入溪谷上岩石追逐云月不足日为事读而歌咏之令人欲弃百事往而与之游不知其出于巴东以属胊■〈月忍〉也于时应而和者凡十人及此年韦侯为中书舍人侍讲六经禁中和者通州元司马为宰相洋州许使君为京兆忠州白使君为中书舍人李使君为谏议大夫黔府严中丞为秘书监温司马为起居舍人皆集阁下于是盛山十二诗与其和者大行于时聨为大巻家有之焉慕而为者将日益多则分为别巻韦侯俾余题其首
荆潭唱和诗序【韩愈】
従事有示愈以荆潭酬和诗者愈既受以卒业因仰而言曰夫和平之音淡泊而愁思之声要妙讙愉之辞难工而穷苦之言易好也是故文章之作恒发于羇旅草野至若王公贵人气满志得非性能而好之则不暇以为今仆射裴公开镇蛮荆统郡惟九常侍杨公领湖之南壤地二千里徳刑之政并勤爵禄之报两崇乃能存志乎诗书寓辞乎咏歌往复循环有唱斯和搜竒抉怪雕镂文字与韦布里闾憔悴専一之士较其毫厘分寸铿锵发金石幽眇感鬼神信所谓材全而能巨者也两府之従事与部属之吏属而和之茍在编者咸可观也宜乎施诸乐章记诸册书従事曰子之言是也告于公书以为荆潭唱和诗序
石鼎聨句诗序【韩愈】
元和七年十二月四日衡山道士轩辕弥明自衡下来旧与刘师服进士衡湘中相识将过太白知师服在京夜抵其居宿有校书郎侯喜新有能诗声夜与刘说诗弥明在其侧貌极丑白须黑面长颈而髙结喉中又作楚语喜视之若无人弥明忽轩衣张眉指炉中石鼎谓喜曰子云能诗能与我共赋此乎刘往见衡湘间人说云年九十余矣解捕逐鬼物拘囚蛟螭虎豹不知其实能否也见其老颇貌敬之不知其有文也闻此说大喜即援笔题其首两句次传于喜喜踊跃即缀其下云云道士哑然笑曰子诗如是而已乎即袖手竦肩倚北墙坐谓刘曰吾不解世俗书子为我书因髙吟曰龙头缩菌蠢豕腹涨彭亨初不似经意诗旨有似讥喜二子相顾惭骇欲以多穷之即又为而传之喜喜思益苦务欲压道士每营度欲出口吻声鸣益悲操笔欲书将下复止竟亦不能竒也毕即传道士道士髙踞大唱曰刘把笔吾诗云云其不用意而功益竒不可附说语皆侵刘侯喜益忌之刘与侯皆已赋十余韵弥明应之如响皆颖脱含讥讽夜尽三更二子思竭不能续因起谢曰尊师非世人也某伏矣愿为弟子不敢更论诗道士奋曰不然章不可以不成也又谓刘曰把笔来吾与汝就之即又唱出四十字为八句书讫使读毕谓二子曰章不巳就乎二子齐应曰就矣道士曰此皆不足与语此宁为文邪吾就子所能而作耳非吾之所学于师而能者也吾所能者子皆不足以闻也独文乎哉吾语亦不当闻也吾闭口矣二子大惧皆起立床下拜曰不敢他有问也愿闻一言而已先生称吾不解人间书敢问解何书请闻此而已道士寂然若无闻也累问不应二子不自得即退就座道士倚墙睡鼻息如雷鸣二子怛然失色不敢喘斯须曙鼓冬冬二子亦困遂坐睡及觉日已上惊顾觅道士不见即问童奴奴曰天且明道士起出门若将便旋然奴怪久不返即出到门觅无有也二子惊惋自责若有失者间遂诣余言余不能识其何道士也尝闻有隠君子弥明岂其人耶韩愈序
董氏武陵集序【刘禹锡】
片言可以明百意坐驰可以役万景工于诗者能之风雅体变而兴同古今调殊而理冥达于诗者能之工生于才达生于明二者还相为用而后诗道备矣予尝执斯评为公是且衡而度之诚悬乎心黙揣羣才钧铢寻尺随限而尽如是所阅者百态一旦得董生之词杳如抟翠屏浮层澜视聴所遇非风尘间物亦犹明金粹羽得于遐裔虽欲勿寳可乎生名挺字庶中幼嗜属诗晩而不衰心源为炉笔端为炭锻炼元本雕砻羣形糺纷舛错逐意奔走因故沿浊协为新声尝所与游皆青云之士闻名如卢杜髙韵如包李迭以章句扬于当时末路寡徒值余欢甚因相谓曰闲身以廷尉属为荆州従事移病罢去幽卧于武陵迨今四年言未信于世道不施于人寓其性懐播为吟咏时复发笥纷然盈前凡五十篇因地为目吾子常号知我曷表而志之为生羽翼予不得让而着于篇因系之曰诗者其文章之藴邪义得而言丧故微而难能境生于象外故精而寡和千里之缪不容秋毫非有的然之姿可使户晓必俟知者然后鼓行于时自建安距永明已还词人比肩唱和相发有以朔风零雨髙视天下蝉噪鸟鸣蔚在史策国朝因之粲然复兴由篇章以跻贵仕者相踵而起兵兴已还右武尚功公卿大夫以忧济为任不暇器人于文什之间故其风寝息乐府协律不能足新词以度曲规讽之职寥寂无纪则董生之贫卧于裔土也其不得于时者欤其不试故艺者欤
有所恨诗序【欧阳詹】
有所恨由故人马绅死而兴也予待试京师六年与马生相知者四秋性与情相合也衣与食相同也予及第归觐故园自别来无忆不至于襟懐无想不至于姿容愿一促膝惄如也昨既至止马生且疾巫者忌以见人曰不见即愈见即害遂忍即见庶以求见忍者五日马生云亡噫故人也昔越万里犹求见焉惑于一言蔽乎一垣而死生以之死生之道千秋之离也五日之面半句之欢也奈何半旬之欢不就而卒甘千秋之离一恨也又与生别操执都门生脱紫罗半臂曰即日相去秦吴聊以为忆予贫也素乏衣服不暇藏箧笥聨绵在身二年间同敝帛以弃所以新而轻着故而不留者予实未衰马其方少尔斯日日相与也所留何止在兹乎今人既往所赠又造次而亡之二恨也申二恨为有所恨二章云
李贺集序【杜牧】
大和五年十月中半夜时舍外有疾呼传缄书者某曰必有异亟取火来及发之果集贤学士沈公子明书一通曰吾亡友李贺元和中义爱甚厚日夕相与起居饮食贺且死尝授我平生所著诗歌杂为四编凡千首数年来东西南北良为已失去今夕醉解不复得寐即阅理箧帙忽得贺诗前所授我者思理往事凡与贺话言嬉游一处所一物候一日夕一觞一饭显显焉无有忘弃者不觉出涕贺复无家产子弟得以给养恤问常恨想其人咏其言止矣子厚于我与我为贺集序尽道其所来由亦少解我意某其夕不果以书道不可明日就公谢且曰世为贺才絶出前让居数日某深惟公曰公于诗为深妙竒博且复尽知贺之得失短长今实叙贺不让必不能当君意如何复就谢极道所不敢叙贺公曰子固若是是当慢我某因不敢辞勉为贺叙然某甚惭皇诸孙贺字长吉元和中韩吏部亦颇道其歌诗云烟绵聨不足为其态也水之迢迢不足为其情也春之盎盎不足为其和也秋之明洁不足为其格也风樯阵马不足为其勇也瓦官篆鼎不足为其古也时花美女不足为其色也荒国陊殿梗莽丘垄不足为其恨怨悲愁也鲸呿鳌掷牛鬼蛇神不足为其虚荒诞幻也葢骚之苗裔理虽不及辞或过之骚有感怨刺怼言及君臣理乱时有以激发人意乃贺所为无得有是贺能探寻前事所以深叹恨古今未尝经道者如金铜仙人辞汉歌补梁庾肩吾宫体谣求取情状离絶逺去笔墨畦径间亦殊不能知之贺生二十七年死矣世皆曰使贺且未死少加以理奴仆命骚可也贺死后凡十某年京兆杜牧为其序
七爱诗序【皮日休】
皮子之志常以真纯自许每谓立大化者必有真相以房杜为真相焉定大乱者必有真将以李太尉为真将焉傲大君者必有真隠以卢征君为真隠焉镇浇俗者必有真吏以元鲁山为真吏焉负逸气者必有真放以李翰林为真放焉为名臣者必有真才以白太傅为真才焉呜呼吾之道时耶行其事也在乎爱忠矣不时耶行其事也亦在乎爱忠矣茍有心歌咏者岂徒然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九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九十九
(明)贺复征 编
○序十九
述梦诗序【宋范仲淹】
景佑戊寅岁某自鄱阳移领丹徒郡暇日游甘露寺谒唐相李卫公真堂其制隘陋乃迁于南楼刻公本传于其侧又得集贤钱绮翁书云我従父汉东公尝求卫公之文于四方得集外诗赋杂着共成一编目云一品拾遗其间有浙西述梦诗四十韵时元微之在浙东刘梦得在厯阳并属和焉爱其雄富蔵之楮中二十年矣愿刻石以期不泯某观三君子之诗嗟其才大名髙俱见咎于当世李遇武宗独立不惧经制四方有相之功虽奸党营陷而义不朽矣元初以才进拜拾遗厯御史府无所畏避为执政所困者久之及天子召用书诏雅逺甚有补益之风至于与晋公相失而奸人乘之谓元欲刺裴剑则无状然一戾正人其光坠地惜哉刘与栁宗元吕温数人坐王叔文党贬废不用览数君子之述而礼意精密渉道非浅如叔文狂甚义必不交叔文以艺进东宫人望素轻然传称知书好论理道为太子所信顺宗即位遂见用引禹锡等决事禁中及议罢中人兵权牾俱文珍辈又絶韦皋私请欲斩刘辟其意非忠乎皋衔之会顺宗病笃皋揣太子意请监国而诛叔文宪宗纳皋之谋而行内禅故当朝左右谓之党人者岂复见雪唐书芜驳因其成败而书之无所裁正孟子曰尽信书不如无书吾闻夫子褒贬不以一疵而废人之业也因刻三君子之诗而伤焉至于栁吕文章皆非常之士亦不幸之甚也韩退之欲作唐之一经诛奸谀于既死发潜徳之幽光岂有意于诸君子乎故书之
梅圣俞诗集序【欧阳修】
予闻世谓诗人少达而多穷夫岂然哉盖世所传诗者多出于古穷人之辞也凡士之藴其所有而不得施于世者多喜自放于山巅水涯之外见虫鱼草木风云鸟兽之状类往往探其竒怪内有忧思感愤之郁积其兴于怨刺以导羁臣寡妇之所叹而写人情之难言盖愈穷则愈工然则非诗之能穷人殆穷者而后工也予友梅圣俞少以荫补为吏累举进士辄抑于有司困于州县凡十余年年今五十犹従辟书为人之佐郁其所蓄不得奋见于事业其家宛陵幼习于诗自为童子出语已惊其长老既长学乎六经仁义之说其为文章简古纯粹不求茍说于世世之人徒知其诗而已然时无贤愚语诗者必求之圣俞圣俞亦自以其不得志者乐于诗而发之故其平生所作于诗尤多世既知之矣而未有荐于上者昔王文康公尝见而叹曰二百年无此作矣虽知之深亦不果荐也若使其幸得用于朝廷作为雅颂以歌咏大宋之功徳荐之清庙而追商周鲁颂之作者岂不伟欤奈何使其老不得志而为穷者之诗乃徒发于虫鱼物类羁愁感叹之言世徒喜其工不知其穷之久而将老也可不惜哉圣俞诗既多不自收拾其妻之兄子谢景初惧其多而易失也取其自洛阳至于吴兴已来所作次为十巻予尝嗜圣俞诗而患不能尽得之遽喜谢氏之能类次也辄序而蔵之其后十五年圣俞以疾卒于京师余既哭而铭之因索于其家得其遗藁千余篇并旧所蔵掇其尤者六百七十七篇为一十五巻呜呼吾于圣俞诗论之详矣故不复云
谢氏诗序【欧阳修】
大圣七年予始逰京师得吾友谢景山景山少以进士中甲科以善歌诗知名其后予于他所又得今舍人宋公所为景山母夫人之墓铭言夫人好学通经自教其子乃知景山出于瓯闽数千里之外负其艺于大众之中一贾而售遂以名知于人者繄其母之贤也今年予自夷陵至许昌景山出其女弟希孟所为诗百余篇然后又知景山之母不独成其子之名而又以其余遗其女也景山尝学杜甫杜牧之文以雄健髙逸自喜希孟之言尤隠约深厚守礼而不自放有古幽闲淑女之风非特妇人之能言者也然景山尝従今世贤豪者逰故得闻于当时而希孟不幸为女子莫自章显于世昔卫庄姜许穆夫人録于仲尼而列之国风今有杰然巨人能轻重时人而取信后世者一为希孟重之其不泯没矣予固力不足者复何为哉复何为哉希孟嫁进士陈安国卒时年二十四
释秘演诗集序【欧阳修】
予少以进士逰京师因得尽交当世之贤豪然犹以谓国家臣一四海休兵革养息天下以无事者四十年而智谋雄伟非常之士无所用其能者往往伏而不出山林屠贩必有老死而世莫见者欲従而求之不可得其后得吾亡友石曼卿曼卿为人廓然有大志时人不能用其材曼卿亦不屈以求合无所放其意则往往従布衣野老酣嬉淋漓颠倒而不厌予疑所谓伏而不见者庶几狎而得之故尝喜従曼卿逰欲因以阴求天下竒士浮屠秘演者与曼卿交最久亦能遗外世俗以气节相髙二人欢然无所间曼卿隠于酒秘演隠于浮屠皆竒男子也然喜为歌诗以自娱当其极饮大醉歌吟笑呼以适天下之乐何其壮也一时贤士皆愿従其逰予亦时至其室十年之间秘演北渡河东之济郓无所合困而归曼卿已死秘演亦老病嗟夫二人者予乃见其盛衰则余亦将老矣夫曼卿诗辞清絶尤称秘演之作以为雅健有诗人之意秘演状貌雄杰其胸中浩然既习于佛无所用独其诗可行于世而懒不自惜已老胠其槖尚得三四百篇皆可喜者曼卿死秘演漠然无所向闻东南多山水其巅崖崛峍江涛汹涌甚可壮也遂欲往逰焉足以知其老而志在也于其将行为叙其诗因道其盛时以悲其衰
续思颍诗序【欧阳修】
皇佑二年余方留守南都已约梅圣俞买田于颍上其诗曰优游琴酒逐渔钓上下林壑相攀跻及身强健始为乐莫待衰病须扶携此盖余之本志也时年四十有四其后丁家艰服除还朝遂入翰林为学士忽忽七八年间归颍之志虽未遑也然未尝一日少忘焉故其诗曰乞身当及强健时顾我蹉跎已衰老盖叹前言之未践也时年五十有二自是误被选擢叨尘二府遂厯三朝盖自嘉佑治平之间国家多事固非臣子敢自言其私时也而非材窃位谤咎已盈赖天子仁圣聪明辨察诬罔始终保全其出处俯仰十有二年今其年六十有四盖自有蹉跎之叹又复一纪矣中间在亳幸遇朝廷无事中外晏然而身又不当责任以谓臣子可退无嫌之时遂敢以其私言天子恻然闵其年犹未也谓尚可以勉故奏封十上而六被诏谕未赐允俞今者蒙上哀怜察其实病且衰矣既不责其避事又曲従其便私免并得蔡俾以偷安此君父廓大度之寛仁遂万物之所欲覆载含容养育之恩也而复蔡颍连疆因得以为归老之渐冀少偿其夙愿兹又莫大之幸焉初陆子履以余自南都至在中书所作十有三篇为思颍诗以刻于石今又得在亳及青十有七篇以附之盖自南都至在中书十有八年而得十三篇在亳及青三年而得十有七篇以见余之年益加老病益加衰其日渐短其心渐迫故其言愈多也庶几览者知余有志于强健之时而未偿于衰老之后幸不讥其践言之晩也
礼部唱和诗序【欧阳修】
嘉佑二年春予幸得従五人者于尚书礼部考天下所贡士凡六千五百人盖絶不通人者五十日乃于其间时相与作为古律长短歌诗杂言庶几所谓羣居燕处言谈之文亦所以宣其底滞而忘其倦怠也故其为言易而近择而不精然绸缪反复若断若续而时发于竒怪杂以诙嘲笑谑及其至也往往亦造于精微夫君子之博取于人者虽滑稽鄙俚犹或不遗而况于诗乎古者诗三百篇其言无所不有惟其肆而不放乐而不流以卒归乎正此所以为贵也于是次而録之得一百七十三篇以传于六家呜呼吾六人者志气可谓盛矣然壮者有时而衰衰者有时而老其出处离合叅差不齐则是诗也足以追惟平昔握手以为笑乐至于慨然掩巻而流涕嘘嚱者亦将有之虽然岂徒如此而止也览者其必有取焉
晁君成诗集序【苏轼】
达贤者有后张汤是也张汤宜无后者也无其实而窃其名者无后扬雄是也扬雄宜有后者也达贤者有后吾是以知蔽贤者之无后也无其实而窃其名者无后吾是以知有其实而辞其名者之有后也贤者民之所以生也而蔽之是絶民也名者古今之达尊也重于富贵而窃之是欺天也絶民欺天其无后不亦宜乎故曰达贤者与有其实而辞其名者皆有后吾尝诵之云尔乃者官于杭杭之新城令晁君君成讳端友者君子人也吾与之游三年知其为君子而不知其能文与诗而君亦未尝有一语及此者其后君既殁于京师其子补之出君之诗三百六十篇读之而惊曰嗟夫诗之指虽微然其美恶髙下犹有可以言传而指见者至于人之贤不肖其深逺茫昧难知葢甚于诗今吾尚不能知君之能诗则其所谓知君之为君子者果能尽知之乎君以进士得官所至民安乐之惟恐其去然未尝以一言求于人凡従仕二十有三年而后改官以殁由此观之非独我不知举世莫之知也君之诗清厚静深如其为人而每篇辄出新意竒语宜为人所共爱其势非君深自覆匿人必知之而其子补之于文无所不能博辩俊伟絶人逺甚将必显于世吾是以益知有其实而辞其名者之必有后也昔李合为汉中候吏和帝遣二使者微服入蜀馆于合合以星知之后三年使者为汉中守而合犹为候吏人莫知之者其博学隠徳之报在其子固诗曰岂弟君子神所劳矣
邵茂诚诗集序【苏轼】
贵贱寿夭天也贤者必仁仁者必寿人之所欲也人之所欲适与天相值实难譬如匠庆之山而得成虡岂可常也哉因其适相值而责之以常然此人之所以多怨而不通也至于文人其穷也固宜劳心以耗神盛气以忤物未老而衰病无恶而得罪鲜不以文者天人之相值既难而人又自贼如此虽欲不困得乎茂诚讳迎姓邵氏与予同年登进士第十有五年而见之于吴兴孙莘老之座上出其诗数百篇予读之弥月不厌其文清和妙丽如晋宋间人而诗尤可爱咀嚼有味杂以江左唐人之风其为人笃学强记恭俭孝友而贯穿法律敏于吏事其状若不胜衣语言气息仅属予固哀其任众难以瘁其身且疑其将病也踰年而茂诚卒又明年予过髙邮则其丧在焉入哭之败帏瓦灯尘埃萧然为之出涕太息夫原宪之贫颜回之短命扬雄之无子冯衍之不遇皇甫士安之笃疾彼遇其一而人哀之今而茂诚兼之岂非命也哉予是以録其文哀而不怨亦茂诚之意也
钱塘勤上人诗集序【苏轼】
昔翟公罢廷尉宾客无一人至者其后复用宾客欲往翟公大书其门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世以为口实然予尝薄其为人以为客则陋矣而公之所以待客者独不为小哉故太子太师欧阳公好士为天下第一士有一言中于道不逺千里而求之甚于士之求公以故尽致天下豪杰自庸众人以显于世者固多矣士之负公者亦时有之葢尝慨然太息以人之难知为好士者之戒意公之于士自是少倦而其退老于颍水之上予往见之则犹论士之贤者惟恐其不闻于世也至于负已者则曰是罪在我非其过翟公之客负之于死生贵贱之间而公之士叛公于瞬息俄顷之际翟公罪客而公罪已与士益厚贤于古人逺矣公不喜佛老其徒有治诗书学仁义之说者必引而进之佛者恵勤従公逰三十余年公常称之为聪明才智有学问者尤长于诗公薨于汝阴予哭之于其室其后见之语及于公未尝不涕泣也勤固无求于世而公又非有徳于勤者其所以涕泣不忘岂为利也哉予然后益知勤之贤使其得列于士大夫之间而従事于功名其不负公也审矣熈宁七年余自钱塘将赴髙密勤出其诗若干篇求予文以传于世予以为诗非待文而传者也若其为人之大畧则非斯文莫之传也
老杜诗后集序【王安石】
予考古之诗尤爱杜甫氏作者其辞所従出一莫知穷极而病未能学也世所传已多计尚有遗落思得其完而观之然每一篇出自然人知非人之所能为而为之者惟其甫也辄能辨之予之令鄞客有授予古之诗世所不传者三百余篇观之予知非人之所能为而为之实甫者其文与意之着也然甫之诗其完见于今者自予得之世之学者至乎甫而后为诗不能至要之不知诗焉尔呜呼诗其难惟有甫哉自洗兵马下序而次之以示知甫者且用自发焉
灵谷诗序【王安石】
吾州之东南有灵谷者江南之名山也龙蛇之神虎豹翚翟之文章楩柟豫章竹箭之材皆自山出而神林鬼冢魑魅之穴与夫仙人释子恢谲之观咸附托焉至其淑灵和清之气盘礴委积于天地之间万物之所不能得者乃属之于人而处士君实生其址君姓吴氏家于山址豪杰之望临吾一州者葢五六世而后处士君出焉其行孝悌忠信其能以文学知名于时惜乎其老矣不得与夫虎豹翚翟之文章楩柟豫章竹箭之材俱出而为用于天下顾蔵其神竒而与龙蛇杂此土以处也然君浩然有以自养遨逰于山川之间啸歌讴吟以寓其所好终身乐之不厌而有诗数百篇传诵于闾里他日出灵谷三十二篇以属其友曰为我读而序之惟君之所得盖有伏而不见者岂特尽于此诗而已虽然观其镵刻万物而接之以藻缋非夫诗人之巧者亦孰能至于此
李白诗集后序【曽巩】
李白诗集二十巻旧七百若干篇今九百若干篇者知制诰常山宋敏求次道之所广也次道既以类广白诗自为序而未考次其作之先后余得其书乃考其先后而次第之盖白蜀郡人初隠岷山出居襄汉之间南游江淮至楚观云梦云梦许氏者髙宗时宰相圉师之家也以女妻白因留云梦者三年去之齐鲁居徂徕山竹徯入吴至长安明皇闻其名召见以为翰林供奉顷之不合去北抵赵魏燕晋西抵岐邠厯商于至洛阳游梁最久后复之齐鲁南游淮泗再入吴转徙金陵上秋浦浔阳天寳十四载安禄山反明年明皇在蜀永王璘节度东南白时卧庐山璘迫致之璘军败丹阳白奔亡至宿松坐系浔阳狱宣抚大使崔涣与御史中丞宋若思验治白以为罪薄宜贳而若思军赴河南遂释白因使谋其军事上书肃宗荐白材可用不报是时白年五十有七矣干元元年终以污璘事长流夜郎遂泛洞庭上峡江至巫山以赦得释憩岳阳江夏久之复如浔阳过金陵徘徊于厯阳宣城二郡其族人阳冰为当涂令白过之以病卒年六十有四是时寳应元年也其始终所更涉如此此白之诗书所自序可考者也范传正为白墓志称白偶乘扁舟一日千里或遇胜景终年不移则见于白之自序者盖亦其略也旧史称白山东人为翰林待诏又称永王璘节度扬州白在宣城谒见遂辟为従事而新书又号白流夜郎还浔阳坐事下狱宋若思释之者皆不合白之自叙盖史误也白之诗连类引义虽中于法度者寡然其辞闳肆隽伟殆骚人所不及近世所未有也旧史称白有逸才志气宏逺飘然有超世之心余以为实録而新书不着其语故録之使览者得详焉
贺方回乐府序【张耒】
文章之于人有满心而发肆口而成不待思虑而工不待雕琢而丽者皆天理之自然而情性之道也世之言雄暴虓武者莫如刘季项籍此两人者岂有儿女之情哉至于过故乡而感慨别美人而涕泣情发于言流为歌词含思凄婉闻者动心焉此两人者岂其费心而得之哉直寄其意耳余友贺方回博学业文而乐府之词妙絶一世携一编示予大抵倚声而为之词皆可歌也或者讥方回好学能文而惟是为工何哉余应之曰是所谓满心而发肆口而成虽欲已焉而不得者若其粉泽之工则其才之所至亦不自知也夫其盛丽如游金张之堂而妖冶如揽嫱施之袪幽洁如屈宋悲壮如苏李览者自知之盖有不可胜言者矣
海陵集序【晁补之】
文学古人之余事不足以发身春秋时齐鲁秦晋宋郑吴楚列国之大夫显名诸侯相与聘问交接陈诗扬礼见于言辞人称之至今想见其为人若不可及者皆有它事业尊君庇民举大而任重排难而解纷用之如糓米药石一日不可无而言辞者特以縁设而行之耳战国异甚士一切趋利邀合朝秦而暮楚不耻无春秋时诸大夫事业矣而言辞始専为贤雄夸虚张聴者为夺虽义理皆亡而文章可喜以其去三代春秋时犹近也其用以发身亦不足言至于诗又文学之余事始汉苏李流离异域困穷仳别之辞魏晋益竞至唐家好而人能之然为之而工不足以取世资而经生法吏咸以章句刀笔致公相兵家斗士亦以方畧膂力専斧钺诗如李白杜甫于唐用人安危成败之际存可也亡可也故世称诗人少达而多穷由汉而下枚数之皆孙樵所论相望于穷者也以其不足以发身而又多穷如此然士有无意于取世资或其间十一好焉惟恐其学之而力不逮营度雕琢至忘食寝会其得意翛然自喜不啻若锺鼎锦绣之获顾他嗜好皆无足以易此者虽数用以取诟而得祸犹不悔曰吾固有得于此也以其无益而趋为之又有患难而好之滋不悔不反贤乎海陵集盖许君大方作亦穷而不悔者之一也君于诗好之笃盖辛苦刻篆呻吟裘氏者有年不幸其犂然之音与吾穷类然君少年自已得声誉至它事业行已莅官皆方进未可量何苦而为是闭闗弦歌霖雨饥饿之声乐之而不厌如此且以为后世名乎则孰与当身捷得权位之利抑谓利者君不近乎则后世之名于君亦复安有哉是未有以此语君者也是惑也补之既序此意以贤君能独为人之所不为者而非有希于世视趋利邀合犹胜然亦因以为戒君字体之与补之故人张芸叟张文潜陈伯修皆厚云
黄子厚诗序【朱熹】
余年十五六时与子厚相遇于屏山刘氏之斋馆俱事病翁先生子厚少余一岁读书为文略相上下犹或有时従于切磋以进其所不及后三四年余仍故也而子厚一旦忽踊跃骤进若不可以寻尺计出语落笔辄惊坐人余固叹其超然不可追逐而流辈中亦鲜有能及之者自尔二十余年子厚之诗文日益工琴书日益妙而余日益昏惰乃不能及常人亦且自念其所旷阙又有急于此者因遂絶意一以顽鄙自安固不暇复与子厚度长絜大于文字间矣既而子厚一再徙家崇安浦城会聚稍希阔然每得其诗文笔札必为之把玩赏叹移日不能去手盖子厚之文学太史公其诗学屈宋曹刘而下及于韦应物视栁子厚犹以为杂用今体不好也其隶古尤得魏晋以前笔意大抵气韵豪爽而趣味幽洁萧然无一点世俗气中年不得志于场屋遂发愤谢去杜门读书清坐竟日间辄曳杖行吟田野间望山临水以自适其于骚词能楚声古韵为之节次抑扬髙下俛仰疾徐之间凌厉顿挫幽眇回郁闻者为之感激慨叹或至泣下由是其诗日以髙古遂与世亢至不复可以示人或者得之亦不省其为何等语也独余犹以旧习未忘之故颇能识其用意深处盖未尝不三复而深悲之以为子厚岂真坐此以穷然亦不意其遂穷以死也衰暮疾痛余日几何而交旧零落无复可与语此者方将访其遗藁椟而蔵之以为后世必有能好之者而一日三山许闳生来访袖出子厚手书所为若干篇别抄又若干篇以示余其间盖又有所未见者然后益知子厚晩岁之诗其变化开阖恍惚微妙又不止余昔日之所知也为之执巻流涕而识其后如此子厚名铢姓黄氏世家建之瓯宁中徙颖昌且再世某孙读书能文昆弟皆有异材而子厚所立卓然尤足以自表见顾乃不遇而阨穷以死是可悲也许生尝学诗于子厚得其户牖收拾遗文其多乃至于此拳拳缀缉师死而不忍倍之是又可嘉也已
指南録后序【文天祥】
徳佑二年二月十九日予除右丞相兼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时北兵已迫修门外战守迁皆不及施缙绅大夫士萃于左丞相府莫知计所出会使辙交驰北邀当国者相见众谓予一行为可以抒祸国事至此予不得爱身意北亦尚可以口舌动也初奉使往来无留北者予更欲一觇北归而求救国之策于是辞相印不拜翌日以资政殿学士行初至北营抗辞慷慨上下颇惊动北亦未敢遽轻吾国不幸吕师孟构恶于前贾余庆献谄于后予羁縻不得还国事遂不可收拾予自度不得脱则直前诟其帅失信数吕师孟叔侄之过但欲求死不复顾利害北虽貌敬实则愤怒二贵酋名曰馆伴夜则以兵围所寓舍而予不得归矣未几贾余庆等以祈请使诣北北驱予拜往而不在使者之目予分当引决然而隠忍以行昔人云将以有为也至京口得间奔真州即具以北虚实告东西二阃约以连兵大举中兴机会庶几在此留二日维扬帅下逐客之令不得已变姓名诡踪迹草行露宿日与北骑相出没于长淮间穷饿无聊追购又亟天髙地迥号呼靡及已而得舟避渚洲出北海然后渡杨子江入苏州洋展转四明天台以至于永嘉呜呼予之及于死者不知其几矣诋大酋当死骂逆臣当死与贵酋处二十日争曲直屡当死去京口携匕首以备不测几自刭死经北舰十余里为巡船所物色几従鱼腹死真州逐之城门外几彷徨死如扬州过瓜州杨子桥竟使遇哨无不死扬州城下进退不繇殆例送死坐桂公塘土围中骑数千过其门几落贼手死贾家庄几为巡徼所陵迫死夜趋髙邮迷失道几陷死质明避哨竹林中逻者数十骑几无所逃死至髙邮制府檄下几以捕系死行城子河出入乱尸中舟与哨相后先几邂逅死至海陵如髙沙常恐无辜死道海安如皋凡三百里北与寇往来其间无日而非可死至通州几以不纳死以小舟涉鲸波无可奈何而死固付之度外矣呜呼死生昼夜事也死而死矣而境界危恶层见错出非人世所堪痛定思痛痛何如哉予在患难中间以诗记所遭今存其本不忍废道中手自抄録使北营留北闗外为一巻发北闗外厯吴门毘陵渡瓜州复还京口为一巻脱京口趋真州扬州髙邮泰州通州为一巻自海道至永嘉来三山为一巻将蔵之于家使来者读之悲予志焉呜呼予之生也幸而免而幸生也何所为所求乎为臣主辱臣死有余僇所求乎为子以父母之遗体行殆而死有余责将请罪于君君不许请罪于母母不许请罪于先人之墓生无以救国难死犹为厉鬼以击敌义也赖天之灵宗庙之福修我戈矛従王于师以为前驱雪九庙之耻复髙祖之业所谓誓不与贼俱生所为鞠躬尽力死而后已亦义也嗟夫若予者将无往而不得死所矣向也使予委骨于草莽予虽浩然无所愧怍然微以自文于君亲君亲其谓予何诚不自意返吾衣冠重见日月使旦夕得正丘首复何憾哉复何憾哉是年夏五改元景炎庐陵文天祥自序其诗名曰指南録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九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
(明)贺复征 编
○序二十
刘兵部诗集序【明宋濂】
诗缘情而托物者也其亦易易乎然非易也非天赋超逸之才不能有以称其器才称矣非加稽古之功审诸家之音节体制不能有以究其施功加矣非良师友示之以轨度约之以范围不能有以择其精师友良矣非雕肝琢胃宵咏朝吟不能有以验其所至之浅深吟咏侈矣非得夫江山之助则尘土之思胶扰蔽固不能有以发挥其性灵五美云备然后可以言诗矣盖不得助于清晖者其情沈而郁业之不専者其辞芜以龎无所授受者其制涩而乖师心自髙者其识卑以陋受质蹇钝者其发滞而拘古之人所以擅一世之名虽其格律有不同声调有弗齐未尝有出于五者之外也濂于职方郎中刘君之诗其殆无所愧矣夫刘君名崧字子髙故为西昌大族前代以科第发身者三十七人刘君亦以明经举进士而其志之所嗜尤在于诗况刘君天分甚髙自为童子时辄有惊人之句比长益淬砺弗懈上自诗骚下従魏晋以来迄于唐宋凡数十百家皆钻研考核穷其所以言用功既深精神叅会絶无古今之间已而曰此固可矣然犹未也乃束书走豫章与辛敬万石周浈汤士弘郑大同游而此五人者负能诗名见刘君皆惊异之相与扬榷风雅夙夜孜孜或忘寝食及征之于古了然白黒分矣已而又曰此固然矣然犹未也复痛自策督日赋一篇虽冱寒之折胶炽暑之流金刘君拥鼻鼓膝时作呜呜声不成章不止也数年之间巻轴盈几已而又曰此固若有得矣然犹未也复具布袜行纒临钓台上三顾山陟虎鼻峰眺龙门或竟日冥搜或终月忘返然以州里之近未足以穷耳目之遐观环江右之境有竒山川不论道途之逺必一至焉襟宇向广终若未能舒畅厥志复度庾岭勺曲江翫韶石过清逺峡登越王之台■〈奭斗〉酌流泉逰石室厯观海北名山再涉鲸波览琼台双泉之胜而还刘君之诗于是乎大昌矣濂幸获读之凌厉顿迅鼓行无前所谓缓急丰约隠显出没皆中乎绳尺至其所自得则能随物赋形髙下洪纎变化有不可测寘之古人篇章中几无可辨者呜呼前千年而往者吾以知其人矣后千年而兴者孰敢谓无其人乎茍谓有其人非刘君之作将能行之于逺乎世无刘君五美之具而徒夸诗为易易者其果可信乎濂也以缪悠之资玩时愒日不能成一章性雅好登临又无济胜之具虽于诸生诗无所不读终不及窥其籓篱有负师友多矣其视刘君不亦重可愧乎虽然濂虽不善其诗其知诗决不在诸贤后故因作序而相与言之使郊愈复生当不易吾言矣刘君之诗十九岁前皆焚去二十至四十九之所存亦十之七八耳今其门人萧翀所编者凡若干巻翀字鹏举亦嗜于诗葢得刘君之传者也
樗散杂言序【宋濂】
樗散杂言者金华许君存礼所赋之诗也予尝获而读之爱其取法比兴有近于古作者谓存礼曰当今之诗予颇得縦览求其如君者百十之中仅一二见焉非三十年磨濯光精而宣鬯灵和乌能如夫渠出水弗沾纎尘有如此者世俗荤肠溺胃餍沃肥醲未必能知君然而至寳不可使埋光而韬采也予当为君序之以传已而存礼俾侍史録其全集示予于龙门山下因为之言曰诗止于三百篇而止尔然其为体有三经焉有三纬焉所谓三经者风雅颂也声乐部分由是而建所谓三纬者赋比兴也制作法裁由是而定故周官大师之教国子必使之以是六者三经而三纬之所以聆其音节之详玩其义理之纯养其性情之正诗之为用其深且大者盖若此呜呼学诗者其可不取之以为法乎学诗者固不可不取之以为法若夫出品裁之正合物我之公髙不过激卑不伤陋则论诗者又可不倚之以为权度乎夫诗一变而为楚骚虽其为体有不同至于縁情托物以忧恋恳恻之意而寓尊君亲上之情犹夫诗也再变而为汉魏之什其古固不逮夫骚而能辨而不华质而不俚亦有古之遗美焉三变而为晋宋诸诗则去古渐逺有得有失而非言辞之所能尽也呜呼三变之后天下宁复有诗乎非无诗也诗之合于古者鲜也何以言之大风扬沙天地昼晦雨雹交下万彚失色不知孔子所删之者其有若斯否乎组织事实矜悦葩藻僻涩难知强谓玄秘不知孔子所删之者又有若斯否乎牛鬼蛇神骋奸眩技龎杂诞幻不可致诘不知孔子所删之者又有若斯否乎如是者殆不可胜数孔子吾徒之所愿学者也孔子之所取如彼而后之作者乃如此尚得谓之诗矣乎唐宋诸名家其近古者固不可谓絶无之而不及乎尔者抑何其多也今世之以诗鸣者蠭起而泉涌其视唐宋又似有所未逮姑置之勿论间有倡为江南体者轻儇浅躁殆类闾阎小人骤习雅谈而杂以亵语每一见之辄闭目弗之视诗而至于使人弗之视则其世道之甚下也为何如哉此予于存礼之诗不觉深为之喜而继之以叹也呜呼使自一乡达之于一邑自一邑达之于一州自一州达之于四方咸有如存礼者焉则诗之道庶几其复古乎予虽不能诗而论诗颇谓有一日之长因爱存礼之作不待请而自为序之非深于诗学者殆未有以知予意之所存也
项伯髙诗序【刘基】
言生于心而发为声诗则其声之成章者也故世有治乱而声有哀乐相随以变皆出乎自然非有能强之者是故春禽之音悦以豫秋虫之音凄以切物之无情者然也而况于人哉予少时读杜少陵诗颇怪其多忧愁怨抑之气而说者谓其遭时之乱而以其怨恨悲愁发为言辞乌得而和且乐也然而闻见异情犹未能尽喻焉比五六年来兵戈迭起民物凋耗伤心满目毎一形言则不自觉其凄怆愤惋虽欲止之而不可然后知少陵之发于性情真不得已而予所怪者不异夏虫之疑冰矣故今读项君之集而深有感焉项君与予生同郡而少年长观其诗则冲澹而和平逍遥而闲暇似有乐而无忧者何耶呜呼当项君作诗时王泽旁流海岳奠乂项君虽不用于世而得以放意林泉耕田钓水无所维系于此时也发为言词又乌得而不和且乐也夫以项君之文学而不得扬厯台阁黼黻太平此人情之所不足也而项君不然抱志处幽甘寂寞而无怨项君亦贤矣哉贤不获用世而亦不果于忘世吾又不知项君近日所作复能不凄怆愤惋而长为和平闲暇乎否也感极而思故序而问之
照玄上人诗集序【刘基】
予初来杭时求士于郑希道先生先生为余言照玄上人之为诗雄俊峭拔近世之以能诗名者莫之先也余素知郑君善鉴而言不过心常懐之及访于杭人无能言上人之能诗者心窃怪之及余徙居白塔之下而上人乃住持万松岭之寿宁寺于是始得徧观其所为诗盖浩如奔涛森如武库峭如苍松之栖县崖凛乎其不可攀也而忧世感时之情则每见于言外呜呼是宜不以诗闻于杭之人矣夫诗何为而作哉情发于中而形于言国风二雅列于六经美刺风戒莫不有禆于世教是故先王以之验风俗察治忽以达穷而在下者之情词章云乎哉后世太师职废于是夸毗戚施之徒悉以诗将其谀故溢美多而风刺少流而至于宋于是诽谤之狱兴焉然后风雅之道扫地而无遗矣今天下不闻有禁言之律而目见耳闻之习未变故为诗者莫不以哦风月弄花鸟为能事取则于达官贵人而不师古定轻重于众人而不辨其为玉为石惽惽怓怓此唱彼和更相朋附转相诋訾而诗之道无有能知者矣然则上人之不以诗称于今之人不亦宜哉呜呼有伯乐而后识马有匠石而后识梧槚自古以及于今伯乐几人匠石几人耶抱竒材而不遇以冺死者不少矣予既重上人之诗而又悲夫人之不知郑先生之为伯乐匠石也故为序其端焉
文山诗史序【刘定之】
予少时得宋丞相信国文公指南集读之然闻公在幽囚中有集杜句诗未见也及官词林始见而録得之诗皆古体五言四句凡二百首分为四巻首述其国次述其身次述其友次述其家而终以写本心叹世道者莫如何于人胜天夷猾夏而有待于天胜人夏变夷之必有日也巻目皆公所自分其先公而后私尽已以聴天于此亦可以见而俗本或混之今皆为复其初集首有总序又有小序散于章首其后又有跋尾序跋有缺文者指元之君臣宋之跋逆缺而不书使知者以意属读今皆补之而为白字者不没公初意也不书纪年者陶靖节削永初之意也姓某履善甫者指南集中所谓范雎变张禄越蠡改陶朱意也而其事之难有甚于指南之时焉者矣小序之末多曰哀哉者公所以伤其国之亡闵其忠臣义士之同尽恸其家族之殉国而自处其身以死岂待南向再拜引颈受刃之际而后有决志哉呜呼孔子不以仁许人而独以许殷之三臣孤竹之二子余以为若公者文山之隠京口之脱去而不污矣伯颜拘于江舰弘范系于海舟世祖维于燕狱囚而不屈矣仰药于庾岭絶粒于乡郡已而殒首于燕市死而不悔矣兼微箕比干之心而为心者其在公乎若乃是诗之作而岂徒哉麦秀黍离之歌作于其国已亡之后而其身可以不死也懐沙抱石之辞作于其身临絶之际而其国犹未至于亡也身且死矣国已亡矣于是乎有首阳采薇之歌燕狱集杜之作所谓求仁得仁而奚怨者也合伯夷叔齐之言而为言者其不在是诗乎以是心也为是诗也公其可为仁矣仁者天地之元气古今之人极其在上为日月之明风霆之壮其在下为江河之所以长流山岳之所以常镇其混然在中为君臣民物之所赖以长治久安而在宋之末世为公之本心在公之死也为是诗有读而不衋伤者余以为非仁人也公同时有曰吴郡张子善者亦尝集杜句述公终始大概而疏其事于下方以证之今内相安成彭公纯道得其本以示予遂録以附公诗之后合而题之曰文山诗史取公序中语也公之宗孙廷佩欲锓梓以广其传乃序以归之廷佩又尝承其父志修祠堂以祀公可谓贤矣
顾谨中诗集序【解缙】
臣缙少侍太祖髙皇帝蚤暮载笔墨楮以竢圣情尤喜为诗歌睿思英发神文勃兴雷轰电逐顷刻妙造玉音沛然数千百言一息无滞臣缙辄草书连幅笔不及停点画上进财点定数咏而已或不易一字故尝喜诵古人铿鍧炳朗之作尤恶咿喑■〈齿蜀〉龊鄙陋以为衰世之为不足观而天下之士为诗者鲜能得意焉有诗僧宗泐者常进所精思而刻苦以为得意之作百余篇皇上一览不竟日尽和其韵雄深阔伟下视泐诗大明之于爝火也盖如泐者尤不足以当圣意圣贤度量相悬固如是邪近奉内廷获覩先皇所御书籍见其题曰顾録诗集二篇盖先皇所尝置诸其左右深有得于圣情者也臣缙亟取而读之见其有髙一世之懐而谓人莫已知洞万古之志而谓圣人可及谓麒麟凤凰可驯狎而九天可安行帝所可趋而进也谓亿千百为须臾而日月可抚弄星辰可挤掷也谓风云可嘘吸雷电可奔走造化鬼神可叱咤而使令也其所以自持者盖将与天地久存而列圣其徒也此所以上合髙皇帝喜其诗不置而天下之知者以为云行水流与物无竞而不知者以为狂为愚也然皆不足以知之惟髙皇帝知之臣缙知之于今而后世复有知之而将叹其不可得而见矣録字谨中松江人初以太学生典太常簿髙皇帝郊祀有执事之荣后有才名数为人所推毁髙皇帝怜而保全之予素见其诗所进上也今擢为蜀王府教授予素相知而不相识也时年五十余矣一见如平生欢倾情论诗且以其集示予因序其意如上云
刻阮嗣宗诗序【李梦阳】
夫三百篇虽逖絶然作者犹取诸汉魏予观魏诗嗣宗冠焉何则混沦之音视诸镂雕奉心者伦也顾知者希寡効亦鲜焉锺叅军曰嗣宗咏懐之作洋洋乎会于风雅使人忘其鄙近斯为不妄矣颜延年注今莫可考见然予观陈子昂感遇诗差为近之唐音沨沨乎开源矣及李白为古风咸祖籍词宋人究原作者顾陈李为极岂其未覩籍作耶孰谓天下有锺期哉今以故所抄籍咏懐诗八十篇刋诸此讹缺姑仍之俟知者较焉
刻陆谢诗序【李梦阳】
李子至都昌登石壁山览谢氏精舍遗址俛仰四顾慨然兴懐焉知县徐冠曰故有精舍二字嵌山壁二十年前邑人犹及见之后被盗剜去亡矣于是李子登舟乃往观于嵌壁是时秋髙水落壁岩岩立怪石撑拄而嵌横于其上风雨蚀剥萝藓交翳李子乃顾谓徐生曰子亦知谢康乐之诗乎是六朝之冠也然其始本于陆平原陆谢二子则又并祖曹子建故锺嵘曰曹刘殆文章之圣陆谢为体贰之才夫五言者不祖汉则祖魏固也乃其下者即当效陆谢矣所谓画鹄不成尚类骛者也呜呼此可易与不知者道哉今辑陆诗得八十六首谢诗六十四首俾徐生刻于邑斋
熊士选诗序【李梦阳】
熊士选者丰城人也名卓字士选弘治丙辰进士为平湖知县擢监察御史以刘瑾黜之归黜者四十有八人而余亦与焉瑾以其名诏天下号曰党人瑾诛起予官江西过丰城访其人于曲江之滨亡矣余既往哭其墓复收辑其遗诗得六十篇然皆精细言华録之俾蔵于家李子曰夫余于士选之亡而疑于祸福之几也盖苦矣要实不甚解又无所测夫往来昭昭者云曩余在曹署窃幸侍敬皇帝是时国家承平百三十年余矣治体寛裕生养繁殖斧斤穷于深谷马牛徧满阡陌即闾阎而贱视绮罗粱肉糜烂之可谓极治然是时海内无盗贼干戈之警百官委蛇于公朝入则振佩出则鸣珂进退理乱弗婴于心盖暇则酒食会聚讨订文史朋讲羣咏深钩赜剖乃咸得大肆力于弘学于乎亦极矣于是士选为御史日与四方士游声光赫赫颇有千仭览辉之望夫治极乱继名髙毁入丁夘后事余难言之矣今上既诛乱贼反之正民志烝烝不奸又号一治厥亦往来之道乃今盗贼顾日益弗靖学士大夫相与释俎豆而议干戈诚使天假士选年于是时膺寄受托必岳立虎跃表见流辈乃顾死也悲哉古人有言曰胜观数定观理盖言祸福治乱之必反也士选前罹党祸惨矣今顾又死独不值其定何耶夫测往来者未有不据要实者也要实明然后几验几验然后治乱理而祸福彰今既不值其定则余又安所据而测夫往来也故曰余于士选之亡而疑于祸福之几也然盗贼平且有日乃其人则竟已矣夫余安得而不悲故既收辑其遗诗而又重之以辞
诗集自序【李梦阳】
李子曰曹县盖有王叔武云其言曰夫诗者天地自然之音也今途咢而巷讴劳呻而康吟一唱而羣和者其真也斯之谓风也孔子曰礼失而求之野今真诗乃在民间而文人学子顾往往为韵言谓之诗夫孟子谓诗亡然后春秋作者雅也而风者亦遂弃而不采不列之乐官悲夫李子曰嗟异哉有是乎予尝聆民间音矣其曲胡其思淫其声哀其词靡靡是金元之乐也奚其真王子曰真者音之发而情之原也古者国异风即其俗成声今之俗既厯胡乃其曲乌得而不胡也故真者音之发而情之原也非雅俗之辨也且子之聆之也亦其谱而声者也不有率然而谣勃然而讹者乎莫知所従来而长短疾徐无弗谐焉斯谁使之也李子闻之矍然而兴曰大哉汉以来不复闻此矣王子曰诗有六义比兴要焉夫文人学子比兴寡而直率多何也出于情寡而工于词多也夫途巷蠢蠢之夫固无文也乃其讴也咢也呻也吟也行呫而坐歌食咄而寤嗟此唱而彼和无不有比焉兴焉无非其情焉斯足以观义矣故曰诗者天地自然之音也李子曰虽然子之论者风耳夫雅颂不出文人学子手乎王子曰是音也不见于世久矣虽有作者微矣李子于是怃然失已洒然醒也于是废唐近体诸篇而为李杜歌行王子曰斯驰骋之技也李子于是为六朝诗王子曰斯绮丽之余也于是诗为晋魏曰比辞而属义斯谓有意于是为赋骚曰异其意而袭其言斯谓有蹊于是为琴操古歌诗曰似矣然糟粕也于是为四言入风出雅曰近之矣然无所用之矣子其休矣李子闻之闇然无以难也自録其诗蔵箧笥中今二十年矣乃有刻而布者李子闻之惧且惭曰予之诗非真也王子所谓文人学子韵言耳出之情寡而工之词多者也然又弘治正徳间诗耳故自题曰弘徳集每自欲改之以求其真然今老矣曽子曰时有所弗及学之谓哉是集也凡三十三巻赋三巻三十五篇四五言古体一十二巻四百七十篇七言歌行五巻二百一十篇五言律五巻四百六十二篇七言律四巻二百八十三篇七言絶句二巻二百二十七篇五言絶句并六言杂言一巻一百二十篇凡一千八百七篇
结肠操谱序【李梦阳】
李子既为结肠之痛嘉靖初京口人陈鳌者来游于汴而以其诗鸣之琴着谱焉结肠操者是也李子曰嗟陈生重予过矣是篇也奚操之为也曩予有内之丧亲覩厥异伤焉警焉吟焉咏焉于是援笔而布辞疎卤荒鄙之音聊泄愤愤闷闷汶汶焉耳然恒虑今之君子谓予好怪也乃陈生顾以鸣之琴而谱焉以行君子其谓予何陈生曰鳌闻之天下有殊理之事无非情之音何也理之言常也或激之乖则幻化弗测易曰游魂为变是也乃其为音也则发之情而生之心者也记曰民有血气心知之性而无哀乐喜怒之常应感起物而动然后心术形焉是也感于肠而起音罔变是恤固情之真也是故是篇也鳌始鸣之琴也泛弦流徽其声噍以杀也知哀之由生也比之五音黯以伤也知其音商也已而申奏摛节其声谌谌然若痛而呻若怨而吟若雉雊于朝鹤鸣在阴其余音则飒飒然若欲诉而咽已吐而中结也斯楚之遗此也李子曰予为是篇也长歌当哭焉矣知其思索以悲忉别炳离若逐臣懐沙迷弗知其所之然不知其些之犹楚也知其情萧焉瑟焉若回风陨叶寒蝉暮聒然不知其音商也知其抒哀焉已矣而不知其声噍以杀也是故声非琴不彰音非声何扬诗非音人其文辞焉观矣予有琴二具而不解一弹内人未亡也见琴则每短予曰汝不琴亦能诗耶内人则手自抚弄亦每悠扬而成音嗟陈生予何能聴汝琴予何能聴汝琴
海叟集序【何景明】
景明仕宦时尝与学士大夫论诗谓三代前不可一日无诗故其治美而不可尚三代以后言治者弗及诗无异其靡有治也然诗不传其原有二称学为理者比之曲艺小道而不屑为遂亡其辞其为之者率牵于时好而莫知上达遂亡其意辞意并亡而斯道废矣故学之者茍非好古而笃信弗有成也譬之琴者古操人所不乐闻又难学新声繁艳易学人又喜之非果有自信孰不就所易学以媚人所喜者也若是将使古道复至于无闻焉而已矣景明学诗自为举子厯宦于今十年日觉前所学者非是盖诗虽盛称于唐其好古者自陈子昂后莫若李杜二家然二家歌行近体诚有可法而古作尚有离去者犹未尽可法之也故景明学歌行近体有取于二家旁及唐初盛唐诸人而古作必従汉魏求之虽迄今一未有得而执以自信弗敢有夺今年罢宦归自以有余力得肆观古人之言又欲取我朝诸名家集读之然弗多得其得而读之者又皆不称鄙意独海叟诗为长叟歌行近体法杜甫古作不尽是要其取法亦必自汉魏以来者其所造就盖具体而未大耳噫其所识亦希矣吾郡守孙公懋仁笃于好古其子继芳者従予论学大有向往尝索古书无刻本者以传予谓古书自六经下先秦两汉之文其刻而传者亦足读之矣海叟为国初诗人之冠人悉无有知之可见好古者之难而不可以弗传也乃以授之而并系以鄙言观者亦将以是求叟之意焉叟姓袁氏名凯其集陆吉士深所编定者李户部梦阳有序其履厯可考而知也兹不复述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一
(明)贺复征 编
○序二十一
碧梧轩诗集序【明王慎中】
不得志于时而寄于诗以宣其怨忿而道其不平之思盖多有其人矣所谓不得志者岂以贫贱之故也材不足以用于世而沮于贫贱宜也又何怨焉才足以用于世贱且贫焉其怨也宜也言之所寄必出于不平烟云水石虫鱼鸟兽草木之见者皆可怨之物写而为诗皆不乐之旨是其人于中虽未宏而亦其情之所不免与淮府仪宾上海李君士达盖士之不得志者予従其子博士榕得请其诗读之所谓碧梧轩集者也君于诗独冲融寛暇而有和平之想岂其狎于王门之富贵渐染华靡玩习宴偷忘其所欲用于世者而魁杰崛宕之气揉磨铄革至于化尽无所复存其怨耶将其安于时之不可冀命之无所复为放其志于事物之外以自释而平其心也不得志于世者于有可冀之中犹万一有焉终乃以为不可复为辍其冀之之心而涣然以释也今之婚于宗室之属者则絶其入仕之途而欲有为于世者非入仕则无所用其才君所遇既若此矣虽欲不放焉以自释又可得乎不得志而贱且贫焉其迹足以自髙隠约枯槁偃蹇以见竒龃龉忤触而泄越其芒角其怨宜未甚今见谓不得志而亦为名宠命数之所羁络入与庸庸者伍而出无以自别于繁奢附倚者之徒其为郁郁而不可以居殆有甚于贫且贱焉之所处君亦何以自释而能平也嗟乎今之托婚于宗室之家者相娱以佚乐竞为绮艳膴腆而患于不足狗马子女之养毕给而喜尔君独深沈寂寞畜其气苦其思以托于烟云水石虫鱼草木之间极其陶冶雕镂之力与寒士争尺寸如恐不及是其心大有所不释于贵富之养愤懑郁积决焉而肆于此也孰谓君之心果能涣然以平而其诗词虽不怨盖其怨之所存者尤深矣予既观其诗卒编因予以发之而以授博士君博士以醇学笃行为乡国善士而困于有司竟以一经教授尤所谓不得志者其天性独至得吾之文必将泫然出涕不能自胜以为知其父之志者莫予若也读碧梧轩诗者观于吾文庶有以得李氏父子云
朱碧潭诗序【王慎中】
诗人朱碧潭君汶以名家子少従父薄逰往来荆湖豫章泛洞庭彭蠡九江之间冲簸波涛以为壮也登匡庐山逰赤壁览古名贤栖遁啸咏之迹有发其志遂学为诗耽酒自放当其酣嬉颠倒笑呼欢适以诗为娱顾谓人莫能知我人亦皆易之无以为意者其诗不行于时屋壁户牖题墨皆满涂污淋漓以诧家人妇子而已贫不自谋家人诮之曰何物可憎徒涴墙户曽不可食其为画饼耶取笔砚投掷之欲以怒君冀他有所为君不为怒亦不变也一日郡守出教访所谓朱诗人碧潭者吏人持教喧问市中莫识谓谁久乃知其为君也吏人至门强君入谒君衣褐衣窄褏而长裾阔步趋府守下与为礼君无所不敢当长揖上坐君所居西郊僻处田■〈土幻〉林麓之交终日无人迹守独出访之老亭数椽欹倾植竹撑拄坐守其下突烟昼湿旋拾槠叶煨火烧笋煮茗以饮守皂隶忍饥诟骂门外君若不闻于是朱诗人之名哗于郡中其诗稍稍传于人口然坐以匹夫交邦君指目者众讪疾蠭起而守所以礼君如彼其降又不能为诗故守父故与君之父有道路之雅以讲好而报旧徳耳君诗虽由此闻于人人犹不知重其诗覆用为谤呜呼可谓穷矣凡世之有好于物者必有深中其欲而大惬于心其求之而得得之而乐虽生死不能易而岂有所计于外诗之不足贾于时以售资而取宠君诚知之矣苦为闭闗吟讽冻饿衰沮而不厌其好在此也人之不知重其诗焉足以挠其气而变其所业哉君尝谒予懐诗数十首为贽色卑而词款大指自喜所长不病人之不知而惟欲得余一言以为信也岂其刻肠镂肺酷于所嗜虽无所计于外而犹不能忘志于区区之名耶嗟乎此固君之所以为好也君既死予故特序其诗而行之庶以不孤其意岂以予文为足以重君之诗于身后哉
五子诗集序【王慎中】
诗之为道诚深而其事则微矣栉字饤句协比声律使其词有足玩音有可讽亦事之微者也宜非人之所难至然明公大人有鸿烈伟业章施当世者尝患不能往往竭其平生之勤争工拙于片言只韵之间不克快其所欲而野夫田父闺人■〈薛上女下〉女縦其贪慕忧思之所感托类切物以咏歌其志时辄造于精微盖其道之深者寓于天地之间动于人心触于物变虽其啭喉掉吻冲口肆意而欣戚促舒中挑外引每与深者值嗟乎是亦怪矣其事之微虽当世烜赫巨力之人不可以徒得其道之深则匹夫匹妇不劳而获焉兹诗之道所以为深而其事亦卒不得谓之微也予性喜为诗幸其材不合于世龃龉以穷事功无所表见又天诱其灵异于匹夫匹妇之愚于其道之深偶有所明间独好采风谣俚诵察见真机以考俗化而验性情而田野闺壸之声未见有值于道如古国风所列岂其流行于天地之间者未尝泯灭其动于人而触于物者则有时而絶耶意必有竒节怪行慷慨磊砢之士不涉声华隠于酒奕混于屠钓忿怼傲睨相与作为语言嘲侮风月雕缋草木以泄其气而乐其心则不泯之道将于斯人乎寄以存乃今得所谓温陵诗社五子之诗读之五子者各有竒节怪行既无所用于时而一其力于此互相叫呼唱和以为极欢旁观皆笑为狂谬甚或加指斥五子独喜自得不顾也予读其诗爱其于道之深者有值焉居常所意不谓一旦得见其人而又出于同里叹此道之将絶而仅有寄于斯人也欲以其事之微者语之使毕其力以追古作者之盛五子不予疑也予今所读诗皆五子初作已可爱悦如此诚毕其力不怠以辍其能追古作者而侔其盛予亦不五子疑也予虽不合于世犹出近名宠稍污利禄直以早废因得久穷尚冀斯道有成如五子之穷特甚予安能极其所至哉然予又以悲夫五子者之果无用于世而徒以事之微者成其名也
陈少华诗集序【王慎中】
由汉而下为诗者多矣其人大抵陵夸恣傲睥睨踞虐挟能盛气遌众物而犯一世或放浪谈谲剽轻不根喜自迭肆脱去绳束而为慢侮世皆可狎而于人无足严其忧愁惬迫懑愤无聊天地若无所容而人不可与偶好为不平诮刺多怨而善悲故能设竒托怪钩深抉隠穷四时之变而引万物之类作为语言以道人情之所欲写而不能本有而不得以巳者其诗之工往往极其至焉虽其诗之工然亦以傲虐慢侮怨悲诮刺负世之累有其材者固不免有其病与余少而喜为诗以为文之穷情极变引物连类指近而寓逺陈显而寄微足以感人动物咏其所志者莫善于诗其好之甚専治之甚勤自顾其睢盱龌龊谨绳墨而蹈规矩于诗人之病不一似之宜其不能工也人各有所受不能相袭勉而为之卑气驽质闲心缓性震悼而排击之非其所习终不似也故亦卒莫能工之乃吾读陈少华君之诗心有异焉君简重修洁禔肃寛穆走趋衣冠颀然成徳君子也于人无所不爱敬发虑出政以临其民尤恐伤之有仁人之风于诗人之病非惟不似之乃薄不为也其诗之工盖余所为穷情极变引物连类善言其志而足以感人动物者也如余之愚茍无其病则其为诗不能副其勤而足其所好犹复贪慕强勉几幸似之终以不习而自止非能薄不为也余诚愚不足论然观昔之为诗者皆雄伟恢闳絶伦特出之材犹不免有其病而仅能名其诗以见于世陈君独两得之岂非难哉余既尽读陈君之诗因论而序之以志吾愧且使学者知世之为诗者固有无其病而成其材如陈君者也
前后入蜀稿序【唐顺之】
山泽好竒之士往往以极幽遐诡谲之观博搜山川草木鸟兽变化之情状为快然其耳目有所滞而不能徧于是有侧身四望之思宦游羁旅之事其力足以穷悬车束马之径凌跕鸢挂猱之阻然其情志有所累而不能遣于是有懐乡去国之忧情志与耳目常相违而山川之与人常不相值惟蜀僻在西垂古所谓别为乾坤者也雪岭大江之雄浑峩巫青城之窈丽仙灵之所窟宅其胜甲于天下然陆则拒以飞厓断栈水则陿以惊江急峡斗雷霆而翳日月其险且逺亦甲于天下自古好竒之士慕其胜而已其险逺不能至于是有梦而游寤而叹焉者自非游宦与羁旅终其身无因而一至焉其至者怵于险而忘其为胜于是羁旅迁客之思深而轻举冥搜之好移变衰摇落之感生而雄浑窈丽之观改盖昔人所赋侧身西望阻岷峨者既足以着山泽好竒缱绻顾慕不能自遂之情而其所记峡州至喜堂者亦足以尽宦游羁旅憔悴无聊不能自遣之状夫虽幸为耳目之所接而夺于情志之所不快与虽幸为情志之所快而限于耳目之所不接其耳目之所不接者既不能使景就乎情而工为凿空揣悬之言其情志之所不快者又不能使情就乎景而泄其和平要渺之音于是大夫缺于登髙能赋之义而骚人竒士縦欲原本山川极命草木亦无所凭焉以聚其精而发其辨博噫嘻此春山公前后入蜀稿所以为可讽也公自郎官出为郡守自郡守迁按察副使先后皆在蜀其为郡守也于重庆盖陆走栈水浮峡而后至中州之人所为险且逺其为副使也于建昌则在灵闗大渡瘴雨蛮烟之外虽蜀人亦素惮以为险且逺者而公皆恬然安之政事之暇方且披巉巗践霜雪穿猩鼯豺虎之窟俯江妃水仙之宫以穷其胜而犹若未足故其险无所不涉则其胜无所不穷其所厯与所穷一切可愕可喜则无不见之乎诗盖其大者闗政理谣俗之故其细者足以牢笼百物山川草木鸟兽变化之情状其叙险也既可以使人欷歔惨栗而如堕其叙胜也又可以使人飒爽飞动而如跻向非公以其宦游旅寓之迹而兼乎山泽奇士之好情志之所快与耳目之所接适然遇合固不能摹而写之若是公诗既刻为二巻其子于徳请序于余余以谓使好竒之士读公之诗可以不俟陟险而坐穷其胜于庭户燕闲之间宦游羁旅之士读公之诗且将悦乎其胜而忘乎其险顿然释志于惊江絶栈之上也然则不能自遂与不能自遣者皆将于公之诗乎有得也余山泽人也盖慕蜀而不能至者亦将于公之诗乎有得也遂不辞而序之
六朝诗序【朱衡】
朱子浏览至六朝之诗曰恶是足言诗乎哉或曰何也曰诗由于感感原情情本性性统于心故心也者言包乎天矣言蟠乎地矣言萃乎万物之类矣言藴乎曰性言发乎曰情声言之曰音章言之曰诗讽言之曰风正言之曰雅美言之曰颂其流也为骚为古诗为歌为乐府为引为吟为律为曲为调乃体格变至异矣曰然则有同与曰乃所谓情则无不同也其极何如曰春鸟鸣而思融秋虫嘒而心惨女遇春而懐士感秋而悲处塽垲则其念纾临阴隩则其虑结钦爱生于宗庙慨慷溢乎邉鄙鹊噪而喜鸦噭而凄若此者非所谓天地与物示人之声而人协天地与物之气也乎故声也者气也诗也者各随所之而气行乎其中矣其发于和也则其声缓而纶其发于惨也则其声哀而切懐而不淫则其声静而贞悲而不伤则其声节而谅舒而不荡则其声清而越结而不陨则其声理而隽恭而不谄则其声庄而绪慨而不厉则其声庄而则喜而不逸则其声疏而亮凄而不伤则其声永而思故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以悦神人以祀郊庙以播丝竹以宣八风之气以召四方之祥此诗之极功也不然则欵耳游耳放言耳赝情耳虽有上格将焉用之故曰六朝之诗非盛世言也而今之学者犹或宗之噫是得谓之诗已乎是得谓之诗已乎
王履吉集序【顾璘】
呜呼观今滃然云兴灿然星耀岂不有羡于当世之士哉然性缘情汨志以习乖考之温仁成悳固已鲜俦矣姑畧言之自视有余者骄视人有余者妬骄妬所终败于人国乌用士为也得夭犹幸若吾友王履吉氏遹发乡国早闻四方龙凤为章山海为藴不谓有余既甚者乎然逡巡若处女俯诎若蒙士自予所睹未尝失色于人及其遇一善觌一才若饥渴之于饮食不厌不止故年始强仕而海内胜流什五齿交矣乃抱痾长终玉毁牖下呜呼恸乎人皆曰履吉之才不可再得也予独曰履吉之徳不可再得也盖伤人国焉其兄太常履约氏刻其诗予得而论曰古体五言沈郁有色可愤可乐盖类曹植鲍照七言跌宕浏丽号幽吹而霭春云盖类杜甫岑参近体亦步骤杜岑而自摅神情殆与盛唐诸家相雄长可谓诗人也已特非其致也所取于履吉者非以此
蒲圻黄生诗集序【李攀龙】
余观黄生所为诗其困于贤良文学自伤不遇而不得其说而将以逸民遗老自解于斯世而非其所安而遂取裁于宗工巨匠以有事其间而欲之者乎何辞之屡迁而气变也拙或合之工或离之微不容髪其失岂竢其着哉故里巷之谣非缘经术招隐之篇无涉玄旨义各于其所至是诗之为教也魏顺甫曰生尝以所为诗者属余归而求之则既已削所为诸生时稿矣乃十余年又以属余归而求之又削其稿以就今所为诗也然则顺甫使之有所不得有所不安也有所不得有所不安而后有以欲之是为诗之教也故经术所以立雅而动不能不趋于风玄旨所以养恬而发不能不趋于俊斯生之辞屡迁而气变者邪君子曰惟其有之是以似之即令生百不得百不安而非其所欲于顺甫而有今所为诗乎哉盖自屈宋之相师友而楚人为诗由来逺矣独异夫栖栖不遇而徘徊以自解以求所欲焉是为可以怨而犹之楚人之声而已
胡元瑞緑萝馆诗集序【王世贞】
自余结髪而好言诗所与海内豪儁儁亡不以诗进者犬马齿日益稍见所论著则诸豪杰自喜行其诗少不以序请者余之不能工为佞不能使人人极意以为艰而思谢去之几且焚笔砚而最后乃为胡元瑞序緑萝馆诗元瑞之为言曰子所可必者一所大可恨者与我所不子负者各二子甚幸哉而我荐其敝帚以希一言之华衮则可必子许我而即宠施我即子一旦不可知大可恨我虽晩虽幸及子而不终子之恵使后世疑其异时不相当大可恨即子过许我而我竭蹶步武以求践子之许不子负有所弹射而我惕焉以子为鑢钖不子负子以为奚若余乃谓元瑞毋刺促请息焉而为若叙余之得元瑞于余仲者半岁所而元瑞进其诗余覩之未尝不三击节叹也天不靳人以材而人顾取其凡者气之流行亡所择而取其浊者与弱偎者古人不秘格于后人而取其下中者天又不秘其声色以供吾诗而声取其■〈圭黾〉哇者色取其黝■〈雨上黮下〉者象日吾接吾汰其精而英者情自吾发吾不衷其肺腑者以是而治诗以是而号于人曰吾善诗吾善诗者何也元瑞才髙而气充象必意副情必法畅歌之而声中宫商而彻金石揽之而色薄星汉而摅云霞以比于开元大厯之格亡弗合也余尝语余仲诸前我而作者涵洪并纎与亭毒并吾故推献吉然不能讳其滓絶尘行空卿云烂兮吾故推昌糓然不能讳其轻鸣鸾佩琼万象咳唾吾故推仲黙然不能讳其孱刻羽雕叶舎陈而新吾固推子业然不能讳其促鞭风驭霆以险为絶吾固推子相然不能讳其疏融而超之于鳞庶几哉然犹时时见孤诣焉后我而作者其在此子矣夫其在此子矣夫以今证之抑何左契不爽也亡已而有子规者在昔鞠傅之称田光曰智深而勇沈不深不玄不沈不坚入之沈深出之自然完之粹然如大钧雕物而不见工如良玉夜辉而冺其痕斯三百篇西京建安之懿乎是集也其始基之而犹未也子之邦君有喻子者其问梓焉而以不佞言质之
青萝馆诗集序【汪道昆】
余闻之作者曰有唐以诗名盖本业也大厯而下不啻波流隆则隆污则污论其世可已当世以经术论士士顾能诗太祖始兴草昧间作弘治则李献吉何仲黙副以徐昌糓诸曹超乘而前去挽近世千里矣嘉靖则李于鳞王元美而徐子与吴明卿宗子相叅焉于鳞谓余吾党亟称献吉恨不与诸君子同时不自意结伍従之取前茅以进幸也夫前者崛起后者代兴百年之间骎骎进于大雅非适逢世能乎人言李何故相驩卒以名髙为敌国乃子与严事于鳞元美直将尸而祝之二子周视中原亦首推毂子与子与朝明卿而夕子相卒谔谔无面従退而语其私则交相重也务以上人已愈下务以下人已愈尊由斯以谈于鳞固非虚语世儒率以耳视后死者将无与焉幸而在兹遂中睚眦于是于鳞引去元美以难去子相去而死明卿去而三徙之子与晩得汝阳寻徙去此其故勿论已顷于鳞多子与日益则岂穷而工耶子与称诗无虑数万言籍而授门人仅什之一于鳞盖尝定之矣余受而卒业汝阳以后叅居二焉日子与罢郡归四方之屦满户客奉不给则贷入继之穷矣顾其神益王其业益精其受益较着穷何病子与哉善隐者谓楚奉江潭为三闾汤沐其所夺者狭其所予者奢飨其利者以为有徳然则左辅夜郎皆食邑也实世世飨之彼其退若队渊终其身不召道丧世矣今上即位递起诸大夫于鳞入大梁元美入晋子与入楚当世以此劝士故得士彬彬则明徳茂也独明卿陆沈南海岂天意奉明卿邪子与又言楚人三试而赐执珪今及明卿矣
叶子肃诗序【徐渭】
人有学为鸟言者其音则鸟也而性则人也鸟有学为人言者其音则人也而性则鸟也此可以定人与鸟之衡哉今之为诗者何以异于是不出于已之所自得而徒窃于人之所尝言曰某篇是某体某篇则否某句似某人某句则否此虽极工逼肖而已不免于鸟之为人言矣若吾友子肃之诗则不然其情坦以直故语无晦其情散以博故语无拘其情多喜而少忧故语虽苦而能遣其情好髙而耻下故语虽俭而实丰盖所谓出于已之所自得而不窃于人之所尝言者也就其所自得以论其所自鸣规其微疵而约于至纯此则渭之所献于子肃者也若曰某篇不似某体某句不似某人是鸟知子肃者哉
郦绩溪和诗序【徐渭】
今之和人之诗者非欲以凌而压之则且求跂而及之未必凌且压跂且及也而胜心一起所得者少而所失者多矣古之和诗其多莫如苏文忠公在恵州时和渊明之作今咏其词皆泛泛兮若鸥悠悠兮若萍之适相遭盖不求以胜人而求以自适其趣而不知者误较其工拙是犹两人本揖让未有争也而眩者曰彼拳胜此肘负不亦可笑矣乎郦君之簿绩也取苏文定公之诗而和之多至百四十余首其数几及文忠公之于渊明其嬉逰傲视而不屑屑于工拙亦犹文忠公之于渊明也盖君之所负者大不得其大而试于小此所以不免于呜呜而负屑屑于工拙则适以成其小矣而岂君之意哉校君诗者不识解此意否有不解君当自解之也
李山人诗集序【屠隆】
夫水之触石也松之遇风也泠泠萧萧嘹烈而清逺出而土囊吹而为吷胡其夐乎则其所托者然也骚人墨卿无代无之后人乃往往好读仲长统梁鸿郑子真尚平韩伯休陶靖节王无功孟襄阳诸家言岂非以其抱幽真之操逹柔澹之趣寥廓散朗以气韵胜哉孙公弘独处石室嗒然而已嗣宗对之长啸意尽而退至半岭闻啸声振崖谷若数部鼓吹顾视乃向人啸也而嗣宗辄用自失髙韵胜气一啸而足即安所事謦欬之言故诗不论才而论性情亦存乎养已世有心溺珪组口罥烟霞其言虽佳其味必短何者为其非真也余友李山人宾甫少而辞荣中岁石隐家幸不乏负郭弛于负担所居有林皋泉石之胜灌园垂钓与禽鱼亲发为诗歌力去雕饰天然冲夷语必与情冥意必与境会音必与格调文必与质比非独其材过人盖根之性情者深哉则其所得于丘壑之助不少也少室终南讵不翛然一絓时荣体气遂别虽复津津云林如嚼蜡何惟其有之是以似之此山人之所以幽絶足赏也余少家鼋鼍之窟野性甚习盖庶几有山人之心不幸为世网所罗幽人之致减矣而犹复与山人津津不已是天台子微之所以笑卢公也【卢蔵用隐终南不终后司马子微隐天台召见不屈赐还山蔵用送之指终南曰此中有佳处子微曰以我观之仕宦之快捷方式也】虽然神逰八极青莲庸讵非常在供奉之班者邪
空囊草序【利瓦伊桢】
尹长吉名家子也以蚤失父故与其母食贫长吉好读古书不惮割产以购又好客委身赴人缓急则益贫既举孝廉有司遵故事旌其门无门可旌者诸宗人稍为索绹乘屋然后有司得将事而是时藩大夫有所克偕计费可百金长吉复斥散与其知故操一空囊往既不得志南宫会其叔父中丞公新开府山东迎之入山东不三日辄归往来所涉厯陈蔡宋卫燕赵齐鲁之境三千余里提一囊还白儿装在是矣则其吟草也母笑曰吾闻文章家一出一入字值千金儿多如许不虞塞破屋子耶长吉谢不敏差不羞涩胜阮孚一钱耳吾家长吉日骑弱马従小奚奴背古锦囊遇所得书投囊中母使婢探囊见所书多辄怒儿当呕心出乃已古今有两长吉其囊复大相类余考刘煦为唐书传文苑爵位崇髙者别为之传惟欲令懐才憔悴之徒千古见知而李长吉置不録新唐书亦言长吉以父讳不举进士韩昌黎辨其非位止协律郎年二十有七而今长吉业过之李母怒其子而尹母安之李于晩唐词尚竒诡以鬼才称而长吉当文明盛时操椽管待诏公交车庶几吾家仙才天所赋畀人所受享今长吉愈昔长吉为甚士未有才如长吉而长贫者贫固士之常长吉非贫亦安能如虞卿以穷愁著书表见于世他日尹氏之空囊皂而为谏院封事青而为中丞武冠绛■〈巾冓〉所执紫而为八座尚书所荷孰与梁昭明所言词人才子名溢缥囊者为不朽长吉母余自有传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二
(明)贺复征 编
○序二十二
耳伯麻姑逰诗序【明汤显祖】
世总为情情生诗歌而行于神天下之声音笑貌大小生死不出乎是因以憺荡人意欢乐舞蹈悲壮哀感鬼神风雨鸟兽摇动草木洞裂金石其诗之传者神情合至或一至焉一无所至而必曰传者亦世所不许也予常以此定文章之变无解者卧痾罢客忽博绥安谢耳伯游麻姑诗数叶讽之古汉魏又无亏者耳伯始属之溶溶英英旁魄阴烟有骀荡逰夫之思可谓足音空谷循后有诗导一章亹亹自言其致亦神情之论也嘻耳伯其知之矣中复有记时江夫子升遐数语若以死生为大事嘻吁此亦神情所得用耶水月疾枯宗复何在唐人所云万层山上一秋毫也偶为耳伯叙此
李超无问剑集序【汤显祖】
岁往浴佛有驱乌漫刺坐我堂东揖之知其竒留之斋云不能断酒也信宿而都无所断偶尔破口公案二三则耳居常率尔成诗心有目而目有睛眉毫鼻吻间尽竒侠之气一日问余何师何友更阅天下几何人余曰无也吾师明徳夫子而友达观其人皆已朽矣达观以侠故不可以竟行于世天下悠悠令人转思明徳耳遂去之旴拜明徳夫子像而复过我则髪已覆顶额间矣曰先生言侠不可竟行于世而予之侠猝未可除因而说剑为天大将军得度耳余笑曰有是哉明年秋九月则已雄然冒武冠带长剑而就余有吴下诸生书乃始知其江阴文士李至清也曰业已去书生为头陀去头陀为将军弓剑之余时发愤为韵语数十首来豫章题曰问剑先生宜有以决之余笑而问曰既冠而娶乎曰未也然则剑不可得而问矣吴人而知干将乎其师铸剑三年而金铁之精不流夫妻俱入冶炉中而剑就干将夫妻不能自投断髪剪指而已今子独雄而无雌而又奚铸焉生曰先生其无戏曰非戏曰子谓必夫妻而剑耶庄生说天子之剑裹以四时制以五行论以刑徳开以阴阳阴阳者夫妻也若然者上决浮云下絶地纪列子所称视之不可见若有物存或见影而不见光乃是物也然铸此剑者皆不能杀人生尝斩髪而为僧亦知有不杀人之剑乎杀人者非剑也若吾豫章之剑能干斗柄成蛟龙终不能已世之乱不足为生道也因为问剑答而弁其诗
樾馆诗选序【董其昌】
汉武帝房中乐府取唐山夫人所进十五章当时枚马在庭岂无隽响曽不以被管弦而摐金石抑何鉴裁之超也文君以白头吟少许胜长门赋多许故相如心死倦逰不复走茂陵道良以逺山之黛每与时徂而才情丽藻千载不化彼宋玉陈王之赋摹艳质而遗修能未为具眼矣当今闺秀作者不得不推草衣道人观其新集如贻洞汭五言古四篇绰有韦司直【唐韦应物】之古淡而代陶琴代庄蝶等命篇亦复独创大都闺秀之诗虽饶于材致而俭于取境未有若道人之凿空者岂直缘情绮靡为宛转之歌十离【薛涛与髙骈相失作十离歌】之什已耶吾又闻道人竖精进幢被忍辱铠师月上而友南岳不欲仅以诗人传何论唐山文君吾过矣吾过矣
叙姜陆二公同适稿【袁宏道】
苏郡人物甲于一时至弘正间才艺代出斌斌称极盛词林当天下之五厥后昌糓少变吴歈元美兄弟继作髙自标誉务为大声壮语吴中绮靡之习因之一变而剽窃成风万口一响诗道寖弱至于今市贾佣儿争为讴吟递相临摹见人有一语出格或句法事实非所曽见者则极诋之为野路诗其实一字不观双眼如漆眼前几则烂熟故实雷仝翻复殊可厌秽故余往在吴济南一派极其呵斥而所赏识皆吴中前辈诗篇后生不甚推重者髙季迪而上无论有以事功名而诗文清警者姚少师徐武功是也铸词命意随所欲言宁弱无缚者吴文定王文恪是也气髙才逸不就羁绁诗旷而文法洞庭蔡羽是也有为王李所摈斥而识见议论卓有可观一时文人望之不见其崖际者武进唐荆川是也文词虽不甚奥古然自辟户牖亦能言所欲言者昆山归震川是也半趋时半学古立意造词时出已见者黄五岳皇甫百泉是也画苑书法精絶一时诗文之长因之而掩者沈石田唐伯虎祝希哲文征仲是也其它不知名诗文可观者甚多大抵庆厯以前吴中作诗者人各为诗人各为诗故其病至于靡弱而不害其为可传庆厯以后吴中作诗者共为一诗共为一诗此诗家奴仆也其可传与否吾不得而知也间有一二稍自振拔者每见彼中人士皆姗笑之幼学小生贬驳先辈尤甚揆厥所由徐王二公实为之俑然二公才亦髙学亦博使昌糓不中道天元美不中于鳞之毒所就当不止此今之为诗者才既绵薄学复孤陋中时论之毒复深于彼诗安得不愈卑哉姜陆二公皆吴之东洞庭人以未染庆厯间习气故所为倡和诗大有吴先辈风意兴所至随事直书不独与时矩异而二公亦自异虽间有靡弱之病要不害其可传夫二公皆吴中不甚知名者而诗之简质如此余因感诗道昔时之盛而今之衰且叹时诗之流毒深也
闽中二子诗序【曹学佺】
闽中二子皆布衣之徒也言诗者曷以多称布衣云盖其穷而易苦心便一无轩冕束缚便二无俗客繁礼便三无典要期会便四挟此四者之便又惧其卑而易没狎而不贵也则不得不托之游于以揆山川之形察物宜之变揽迹于古人寻盟于时彦使其道有所寄焉不至于堙没而不称夫有所托矣则逰逰则我与物交交则其情动其情动又乌已于言此二子之诗所为作也夫二子者亦尝之燕矣之秦矣之齐之楚矣之吴之越矣其所如多不合而穷在一介行李屝屦之往来也而无束缚在不好干谒其天性然而无俗客繁礼在乘兴而来尽兴而返而无典要期会在故其赋胜也有以扼其竒其体物也有以夺其象其懐古也怆乎其悲其命侣也笃乎其谊盖不能漫然而无托则不能独立而无偶不能独立而无偶则不能块然而无情如是而言谓之有孚孚则贞吉而悔亡矣而逰之时义大矣哉是故易损之三爻曰一人行则得其友二子似之同人之第五爻曰同心之言其臭如兰是集有焉二子者林叔度吴元翰皆莆人
朱进父饮酒杂诗序【黄汝亨】
古今人酒徳不同如嗣宗放其简易元亮率乎澹漠太白挥洒豪达而诗亦因之少陵离愁感愤为悲壮沈郁之诗而酒亦因之政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也彼意不在酒与诗而酒与诗无非意者所以为诗酒人之雄以此读进父饮酒诗所与少陵予倡汝和者即千载下可见也矧余当其时览其辞旨者乎因以此想陈思自试之表中山闻乐之对不能不令豪杰欷歔涕泪也
简逺堂近诗序【锺惺】
简逺堂近诗者谭友夏近诗也简逺二字则予近日所规友夏语而友夏取以自命其堂者也友夏居心托意本自孤迥予为刻诗南都而戒予勿乞名人一字为序此其意何如哉近乃颇従事泛爱容众之旨欲以居厚而免于忌浮沈周旋即其心未尝不遥予乃欲其心迹并耳诗清物也其体好逸劳则否其地喜浄秽则否其境取幽杂则否其味宜淡浓则否其逰止贵旷拘则否之数者独其心乎哉市至嚣也而或云如水朱门至艳俗也而或云如蓬户乃简栖遥集之夫必不于市于朱门而古称名士风流必曰门庭萧寂坐鲜杂宾至于青蝇为吊客岂非贵心迹之并哉夫日取不欲闻之语不欲见之事不欲与之人而以孤衷峭性勉强应酬使吾耳目形骸为之用而欲其性情渊夷神明恬寂作比兴风雅之言其趣不巳逺乎且夫性孑而习昵则违心意僻而貌就则谩世初谐而中疎则变素恒亲而时乖则示隙夫诗清物也才士为之或近薄而取忌违心谩世薄道也变素示隙忌媒也欲以明厚而反薄欲免于忌而媒之非计之得者也索居自全挫名用晦虚心直躬可以适已可以行世可以垂久何必浮沈周旋而后无失哉古今诗人最矜局者无如杜审言同时沈宋本其勍敌而故相轻侮不肯下想其平日论诗必有与其痛痒不相中者友夏少年才髙意广勇于自信人所指摘茍不能相中虽其言出畏友名师不能强友夏以必聴而词组去留待予裁决友夏亦何私于予夫锦绣千尺善作者不必善裁善裁者不必善作世固有不能诗而知诗者予所裁决或亦有以相中乎
董崇相诗序【锺惺】
古诗人曰风人风之为言无意也性情所至作者或不自知其工诗已传于后而姓氏或不着焉今诗人皆文人也文人为诗则欲有诗之名欲有诗之名则其诗不得不求工者势也诗而工矣世亦何难以名予之然世所号一代名家始皆就其习之所近意之所趋与其所矫以为诗其气魄声援皆足以怵一代之人予之名而后已今读其诗何如哉虚懐自审岂其作者之笔力皆出读者目力之下然其间亦有一二先达闇然不使世知其为诗者今其诗反能留一代之真声元气而足以服读者之心何也愚以为名无损益于诗而盛名之下能使不善处名者心为之不虚而力为之不实见诗出而名随之是则诗而已矣其意常以名之所止为诗之所止彼闇然不使世知其为诗者常欲使吾之诗有余于其名而吾所以作诗之意与力又若有余于其诗如是而求诗之不工不可得也吾尝持此意以求夫今之为诗者所以至不至之故皆不出此闽有董崇相先生者其人朴心而慧识古貌而深情所为诗似其为人非惟不使人知而若不敢以作诗自处者庚戌予始读而选之见其力之至巧之中盖独胜者过于同能而兼长者逊其専诣公亦知予不妄而诗始有集丙辰始征予序而犹不欲使有闻于世盖其深心纯气如偏师探穴衔枚宵征业已过之犹自以为不及而往不已宁使诗至而名不能我追勿使名至而诗追之者也吾友蔡敬夫亦名人其诗其人皆似公吾辈为诗不能有名于世则已幸而有名于世念今之世犹有二君子其人者为之深省内愧焉于以虚其心而实其力其亦可也
善权和尚诗序【锺惺】
金陵吴越间衲子多称诗者今遂以为风大要谓僧不诗则其为僧不清士大夫不与诗僧逰则其为士大夫不雅士大夫利与僧逰以成其为雅而僧之为诗者得操其权以要取士大夫纔一操觚便时时有诗僧二字在其鼻端眉宇间拂拂撩人而僧之鼻端眉宇反索然无一有矣夫僧不必为诗亦不必不为诗僧而诗焉可也诗而遂失其为僧则僧亦乌用诗为而诗又可无论也余逰金陵所接僧而诗焉者与之诗而遂失其为僧者吾不愿见也已酉季春望友人梅子庾林子丘茂之要余逰天界寺会雨宿僧善权庵中二日无所事事拈韵赋诗善权与其徒摘蔬炊黍煮茗焚香洗砚伸纸二日中无加礼亦无倦容无论其鼻端眉宇无处着诗僧二字察其情貌似不识字者授之韵不受问其所作诗曰无有竟两日雨霁饭毕且辞去子丘忽于承尘上索纸信手探得钞诗一帙清便有致许为之序未就是岁六月舟泊京口暑雨无绪偶忆此走笔成文兼以遣愁若善权者所谓僧而诗诗而不失其僧者也序之可也
竹吹堂诗序【马之骏】
余论诗取友海以内得二人焉曰吴门王亦房新都汪遗民亦房之诗劖削灵秀遗民之诗鲜缛菁英余婆娑其间歌而和之相乐也亡何亦房夭折谈者微病其诗过于刻露谓宜不能致老寿而余独谓不然夫辙不穷而意无尽使竭其刻露之力久当务所欲兼一入而苞蓄再入而深微度何足以限之然亦房死世无复有为亦房言者遗民苦思绩学又数年而竹吹堂诗出其自举以向余曰少日气鋭锋溢每广筵岩韵取击钵立成老宿咸辟易赏服渐入而知戛戛乎难之又渐入而境日异心日空凡片意之近逺寸景之新故只字之沈扬靡不洗臼涤窠砺斤凖墨乃至浃日始创一稿稿三四易卒非其本设者余披绎其帙良然向所谓鲜缛逾苍渊菁英逾澹杳衷百家而取材眇众虑而标旨使分其偏长余慧人挟之皆足坛宇自豪遗民乃能苞举而精出之不佞耳目偏陋窃以为当吾之世舍遗民更无能为遗民言者矣今谈诗之舌竞起而迭新然天下得名之人与所以得名之故皆非有辽絶不可测而几也昔龙门之史身殁乃贵少陵之集入宋始尊余尝谓此道心竞力争俱无所着要须苦思绩学持满以俟之遗民所自举甘苦生熟之候有味乎其言之也白太傅少与微之齐名称元白晩与梦得齐名称刘白余视二君何能为役然十年来笔墨风谊心口不能自欺言念亦房墓杨可柱兹竹吹堂诗具在不搔首问天上便须酬酒问地下耳
阮集之诗序【袁中道】
国朝有功于风雅者莫如厯下其意以气格髙华为主力塞大厯后之窦于时宋元近代之习为之一洗及其后也学之者浸成格套以浮响虚声相髙凡胸中所欲言者皆郁而不能言而诗道病矣先兄中郎矫之其意以发抒性灵为主始大畅其意所欲言极其韵致穷其变化谢华启秀耳目为之一新及其后也学之者稍入俚易境无不收情无不写未免冲口而发不复检括而诗道又将病矣由此观之凡学之者害之者也变之者功之者也中郎巳不忍世之害厯下也而力变之为厯下之功臣后之君子其可不以中郎之功厯下者功中郎也哉每以此语示人辄至河汉惟吾友阮集之深相契合集之才甚髙学甚博下笔为诗本之以慧心出之以深心而尤不肯以轻心慢心掉之予甚心折焉大端慧人才子其始也惟恐其出之不尽也其后也惟恐其出之尽也集之束髪为诗亦屡变矣至是虽不为法缚而亦不为才使竒而不嚣新而不纎是力变近日滥觞之波而大有功于学中郎之诗者也夫昔之功厯下者学其气格髙华而力塞后来浮泛之病今之功中郎者学其发抒性灵而力塞后来俚易之习有作始自宜有末流有末流自宜有鼎革此千古诗人之脉所以相禅于无穷者也予自度不能竟此道也微集之其谁与归
冒宗起诗草序【陈仁锡】
巳未识冒宗起于灯市气不可一世而恂恂下人文特秀挺兹集又一变矣盖游蜀作也险阻増壮采尝论文字如美人浮香掠影皆其侧相亦须正侧俱佳今文字曰媚日薄可斜视不可正观如美人可临水不可临镜宗起镜中人也所著山水影镜中影也宗起自此逺矣
秋闺梦戍诗序【谭元春】
古今劳臣思妇感而生叹夫叹之于诗亦不逺矣何难即形之而为诗乎尝有一言数语真笃凄婉如猿之必啸而后巳者非尽系乎才也叹之至也然役或不尽于戍时或不及于秋情或不生于梦体或不限于七言律数或不至于百篇一叹而已矣吾友宋比玉客役之夜忽若有通焉而得秋闺梦戍七言近体一百首于荒邨危垣之家见其中有芳草无言路不明之句惊叹而卒读之则虎闗马氏女也凡秋来风物水月枕簟衣裳碪杵钟梵其清响苦语一一摇人而至于英雄之心曲旧家之乔木部曲之冻馁儿女之瓢粒悲天悯人勤王恤私非惟肤士所不知盖亦仕宦男子博雅通儒所吟之而面赤者也而又皆梦中声情步履倐去来于孤灯瘦影之中渔阳之道路夜经罗羃之车轮朝转岂止鹳鸣于垤妇叹于室而已乎叹者不足以尽其才者也才者不足以尽其魂者也百首之梦无一不秋三秋之魂无一不香故题曰香魂集吾犹谓如此女士而以婉恋待之但恐不爱耳或怜其太苦余曰不然伯兮之诗曰愿言思伯甘心首疾彼皆愿在愁苦疾痛中求为一快耳若并禁其愁苦疾痛而不使之有梦梦余不使之有诗此妇人乃真大苦矣嗟乎岂独妇人也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三
(明)贺复征 编
○序二十三【以下集类】
东皋子集序【唐吕才】
君姓王氏讳绩字无功太原祁人也高祖晋穆公自南归北始家河汾焉歴宋魏迄于周隋六世冠冕国史家谍详焉君性好学博闻强记与李播陈永吕才为莫逆之交阴阳歴数之术无不洞晓大业末应孝悌亷洁举射高第除秘书正字君性简放饮酒至数斗不醉常云恨不逢刘伶与闭户轰饮因着醉乡记及五斗先生传以类酒德颂云雅善鼓琴加减旧弄作山水操为知音者所赏高情胜气独步当时及为正字端簪理笏非其好也以疾罢乞署外职除扬州六合县丞君笃于酒德颇妨职务时天下乱藩部法严屡被勘劾君叹曰罗网高悬去将安所遂出所受俸钱积于县城门外托以风疾轻舟夜遁隋季板荡客游河北去还龙门武德中诏征以前扬州六合县丞待诏门下省时省官例日给良酝三升君第七弟静为武卫千牛谓曰待诏可乐否君曰吾待诏禄俸殊为萧瑟但良酝三升差可恋耳待诏江国公君之故人也闻之曰三升良酝未足以绊王先生判日给王待诏一斗时人号为斗酒学士贞观初以足疾罢归欲定长往之计而困于贫贞观中以家贫赴选时太乐有府史焦革家善酝酒冠絶当时君苦求为太乐丞选司以非士职不授君再三请曰此中有深意且士庶清浊天下所安不闻庄周避漆园老聃耻柱下卒授焉数月而焦革死妻袁氏时送美酒岁余袁又死君叹曰天乃不令吾饱美酒遂挂冠归田自是太乐丞为清流君后追述焦革酒经一巻其术精悉兼采杜康仪狄已来善为酒人为酒谱一巻太史令李淳风见而悦之曰王君可为酒家之南董君歴职皆以好酒乡里或咍之因着无心子以喻志河汾中先有渚田十数顷称良沃邻渚又有隐士仲长子光服食养性君重其贞素顾与相近遂结庐河渚纵意琴酒庆吊礼絶十有余年河渚东南隅有连沙盘石地颇显敞君于其侧遂为杜康立庙岁时致祭以焦革配焉贞观中京兆杜松之清河崔公善继为本州岛刺史皆请与君相见君曰奈何悉欲坐召严君平竟不见崔杜高君调趣卒不敢屈但岁时赠以美酒鹿脯诗书往来不絶君又葛巾联牛躬耕东皋毎著书自称东皋子晩岁醉饮无节乡人或諌止之则笑曰汝辈不解理正当然或乘牛驾驴出入郊郭止宿酒店动经岁月往往题咏作诗好事者録之讽咏并传于代贞观十八年终于家时年若干临终自克死日遗命薄葬兼预自为墓志所著诗赋并多散逸鸠访未毕且缉成五巻又着会心高士传五巻酒谱二巻及注老子并别成一家不列于序云
孔补阙集序【张说】
永昌之始接迹书坊有广汉陈子昂巨鹿魏知古高阳许望信都杜澄昌乐谷倚广陵马懐素东莱王无竞河南元希声临菑李伯鱼谯国桓彦范佥谓季和神清韵逺析理探微卫叔宝之比也呜呼人斯云亡世阅多故十年之外零落将尽而后来者皆首华金步鸣玉负玺丹地挥翰紫宸何尝不拜职之日叹在刘王乔临坛之时恨无谢益寿者矣
孟浩然集序【王士源】
孟浩然字浩然襄阳人也骨貌淑清风神散朗救患释纷以立义表灌蔬艺竹以全高尚交游之中通脱倾盖机警无匿学不为儒务掇菁藻文不按古匠心独妙五言诗天下称其尽美矣间游秘省秋月新霁诸英华赋诗作会浩然句曰微云淡河汉疎雨滴梧桐举坐嗟其清絶咸阁笔不复为继丞相范阳张九龄侍御史京兆王维尚书侍郎河东裴朏范阳卢僎大理评事河东裴总华阴太守郑倩之守河南独孤策率与浩然为忘形之交山南采访使本郡守昌黎韩朝宗谓浩然间代清律寘诸周行必咏穆如之颂因入奏与偕行先扬于朝与期约日引谒及期浩然会寮友文酒讲好甚适或曰子与韩公预诺而怠之无乃不可乎浩然叱曰仆已饮矣身行乐耳遑恤其它遂毕席不赴由是闲罢既而浩然亦不之悔也其好乐忘名如此士源它时尝笔赞之曰导漾挺灵实生楚英浩然清发亦其自名开元二十八年王昌龄游襄阳时浩然疾■〈疒尔〉发背且愈相得欢甚浪情宴谑食鲜疾动终于野城南园年五十有二子曰仪甫浩然文不为仕伫兴而作故或迟行不为饰动以求真故似诞游不为利期以放性故常贫名不继于选部聚不盈于担石虽屡空不给而自若也士源幼好名山行年十八首事灵山践止恒岳咨求通玄丈人又过苏门问道隐者元知运太行采药经王屋小有洞太白习隐诀终南修亢仓子九篇天宝四载徂夏诏书征谒京邑与冡臣八座讨论山林之士麕至始知浩然物故嗟哉未禄于代史不必书安可哲踪妙韵从此而絶故详问文者随术所论美行嘉闻十不纪一浩然凡所属缀就辄毁弃无复编録常自叹为文不逮意也流落既多篇章散逸乡里购采不有其半敷求四方往往而获既无他事为之传次遂使海内衣冠缙绅经襄阳思见其文盖有不备见而去惜哉今集其文诗二百一十八首分为四巻诗或缺逸未成而制思清美及他人詶赠咸録次而不弃耳
文编序【元结】
天宝十二年漫叟以进士获荐名在礼部会有司考校旧文作文编纳于有司当时叟方年少未显名迹切耻时人袭邪以取进奸利以致身径欲填陷穽于方正之路推时人于礼让之庭不能得之故优游于林壑怏恨于当世是以所为之文可戒可劝可安可顺侍郎杨公见文编叹曰以上第污元子耳有司得元子是頼叟少师友仲行公公闻之谕叟曰于戏吾常恐直道絶而不续不虞公于子相续如缕明年有司于都堂策问羣士叟竟在上第尔来十五年矣更经丧乱所望全活岂欲迹参戎旅茍在冠冕触践机危以为荣利盖辞谢不免未能逃命故所为之文多退让者多激发者多嗟恨者多伤闵者其意必欲劝之忠孝诱以仁惠急于公直守其节分如此非救时劝俗之所须者与叟在此州今五年矣地偏事简得以文史自娯乃次第近作合于旧编二百三首分为十巻复命曰文编示门人弟子可传之于筐篚耳叟之命称则着于自释云不録旹大歴三年丁未中冬也
扬州功曹萧颖士文集序【李华】
开元天宝间词人以德行着于时者曰河南元君德秀字紫芝其行事赵郡李华为墓碣已书之矣以文学着于时者曰兰陵萧君颖士字茂挺梁鄱阳忠烈王之后曽祖某官大父某官考讳某莒县丞咸有德不至尊位君七岁能诵数经背碑覆局十岁以文章知名十五誉高天下十九进士擢第歴金坛尉扬州参军秘书正字河南参军辞官避地江左永王修书请君君遁逃不与相见淮南节度使袁君为功曹参军相国诸道租庸使第五琦请君为介君以先世寄殡嵩条因之迁祔终事至汝南而殁呜呼春秋若干天下儒林为之顦顇君为金坛尉也会官不成为扬州参军也丁家艰去官为正字也亲故请君著书未终篇御史中丞以君为慢官离局奏谪罢职为河南参军也寮属多嫉君才名上司以吏道责君君拂衣渡江遇天下多故其高节深识皎皎如此君以为六经之后有屈原宋玉文甚雄壮而不能经厥后有贾谊文词最正近于理体枚乘司马相如亦瓌丽才士然而不近风雅扬雄用意颇深班彪识理张衡宏旷曹植丰赡王粲超逸嵇康标举此外皆金相玉质所尚或殊不能备举左思诗赋有雅颂遗风干宝着论近王化根源此后夐絶无闻焉近日陈拾遗子昻文体最正以此而言见君之述作矣君以文章制度为已任时人咸以此许之不幸殁于旅次文集若干巻行于代其篇目虽存章句遗落古所谓有其义而无其词者也后之为文者取以为法焉
右拾遗呉郡朱君集序【顾况】
因都国出麟角鳯喙为续断之胶与本无异朱君能以烟霞风景补缀藻绣符于自然山深月清中有猿啸复如新安江水文鱼彩石歴歴可数其杳琼翛飒若有人衣薜荔而隐女萝立意皆新可创离声乐女之什情思最切虽有諌职心游江湖谢病而来慕出尘之侣精好涅盘维摩经爱人为善有志未就终于广陵舟中识与不识聆风向义相与兴叹我主人延陵包君兵部李侍郎礼部刘侍郎皆有托孤之旧子郁袭其先行敬事父友泣捧遗文祈予冠序
濮阳呉君文集序【柳宗元】
博陵崔成务常为信州从事为余言邑有闻人濮阳呉君弱龄长鬛而广颡好学而善文居乡党未尝不以信义交于物教子弟未尝不以忠孝端其本以是卿相贤士率与亢礼余尝闻而志乎心会其子偘更名武陵升进士得罪来永州因奉其先人文集十巻再拜请余以文冠其首余得徧观焉其为辞赋有戒茍冒陵僭之志其为诗歌有交王公大人之义其为诔志吊祭有孝恭慈仁之诚而多举六经圣人之大旨发言成章有可观者古之司徒必求秀士由乡而升之天官古之太史必求民风陈诗以献于法宫然后材不遗而志可见近世之居位者或未能尽用古道故呉君之行不昭而其辞不荐虽一命于王而终伏其志呜呼有可惜哉武陵又论次志传三巻继于末其官氏及他才行甚具云
杨评事文集后序【柳宗元】
赞曰文之用辞令褒贬导扬讽谕而已虽其言鄙埜足以备于用然而阙其文采固不足以耸动时听夸示后学立言而朽君子不由也故作者抱其根源而必由是假道焉作于圣故曰经述于才故曰文文有二道辞令褒贬本乎著述者也导扬讽谕本乎比兴者也著述者流盖出于书之谟训易之象系春秋之笔削其要在于高壮广厚词正而理备谓宜藏于简册也比兴者流盖出于虞夏之咏謌殷周之风雅【一作雅颂】其要在于丽则清越言畅而意美谓宜流于謡颂也兹二者考其旨义乖离不合故秉笔之士恒偏胜独得而罕有兼者焉故有能而专美命之曰艺成虽古文雅之威世不能并肩而生唐兴以来称是选而不怍者梓潼陈拾遗其后燕文贞以著述之余攻比兴而莫能极张曲江以比兴之隟穷著述而不克备其余各探一隅相与背驰于道者其去弥逺文之难兼斯亦甚矣若杨君者少以篇什着声于时其炳耀尤异之词讽诵于文人满盈于江湖达于京师晩节遍悟文体尤邃叙述学富识逺才涌未巳其雄杰老成之风与时増加既获是不数年而夭其季年所作尤善其为鄂州新城颂诸葛武侯传论饯送梓潼陈仲甫汝南周源河东裴泰武都符义府太山羊士谔陇西李諌凡六序庐山禅居记辞李常侍启逺游赋七夕赋皆人文之选已用是陪陈君之后其可谓具体者欤呜呼公既悟文而疾既即功而废废不逾年夭病及之卒不得穷其工竟其才遗文未克流于世休声未克充于时凡我从事于文者所宜追惜而悼慕也宗元以通家修好幼获省谒故得奉公元兄命论次篇简遂述其制作之所诣以系于后
柳宗元文集序【刘禹锡】
八音与政通而文章与时高下三代之文至战国而病涉秦汉复起汉之文至列国而病唐兴复起夫政龎而土裂三光五岳之气分太音不完故必混一而后大振初贞元中上方向文章昭回之光下饰万物天下文士争执所长与时而奋灿焉如繁星丽天而芒寒色正人望而敬者五行而已河东柳子厚斯人望而敬者与子厚始以童子有竒名于贞元初至九年为名进士十有九年为材御史二十一年以文章称首入尚书为礼部员外郎是岁以疎隽少检获诎出牧邵州又谪佐永州居十年诏书征不用遂为柳州刺史五岁不得召病且革留书抵其友中山刘禹锡曰我不幸以谪死以遗草累故人禹锡执书以泣遂编次为三十二通行于世子厚之丧昌黎韩退之志其墓且以书来吊曰哀哉若人之不淑吾尝评其文雄深雅健似司马子长崔蔡不足多也安定皇甫湜于文章少所推让亦以退之言为然凡子厚名氏与仕与年暨行己之大方有退之之志若祭文在今附于第一通之末云
唐衡州刺史吕温文集序【刘禹锡】
五行秀气得之居多者为隽人其色潋滟于颜间其声发而为文章天之所与有物来相彼由学而致者如工人染夏以视羽畎有生死之殊矣初贞元中天子之文章焕乎垂光庆霄在上万物五色天下文人为气所召其生乃蕃灵芝萐莆与百果齐拆然煌煌翘翘出乎其类终为伟人者几希矣东平吕和叔实生是时而絶人甚逺始以文学振三川三川守以为贡士之冠名声四驰速如羽翼长安中诸生咸避其锋两科连中铓刃愈出德宗闻其名自集贤殿挍书郎擢为左拾遗明年犬戎请和上问能使絶域者君以竒表有专对材膺选转殿内史锡之银章还拜尚书户部员外郎转司封迁刑部郎中兼侍御史副治书之职会中执法左迁縁坐道州刺史以善政闻改衡州年四十而殁后十年其子安衡泣奉遗草来谒咨子伸之成一家言凡二百篇和叔名温别字化光祖考皆以文学至大官蚤闻诗礼于先侍郎又师呉郡李质通春秋从安定梁肃学文章勇于艺能咸有所祖年益壮志益大遂拨去文字与隽贤交重气概核名实歆然以致君及物为大欲日与其徒讲疑考要皇王富强之际臣子忠孝之道出入上下百千年间诋诃角逐叠发连中得一善辄盱衡击节扬袂顿足信容得色舞于眉端以为案是言循是理合乎心而气将之昭然若揭日月而行孰能阏其势而争天光者乎呜呼言可信而时异道甚长而命窄精气为物其有所归乎古之为书者先立言而后体物贾生之书首过秦而荀卿亦后其赋和叔年少遇君而卒以谪似贾生能明王道似荀卿故予先后视二书断自人文化成论至诸葛武侯庙记为上篇他咸有为而为之始学左氏书故其文微为富艳夫羿之关弓惟巴虬九日乃能尽其彀而回注鷃爵亦要中于寻常之间非羿之手弓有能有不能所遇然而然也后之达解者推而广之知予之素交不相索于文字之内而已
相国李公集序【刘禹锡】
天以王气付伟人必饰之使光耀于世粹和絪缊积于中铿锵发越形乎外文之细大视道之行止故得其位者文非空言咸系于吁谟宥密庸可不记惟唐以神武定天下羣慝既詟骤示以文韶英之音与钲鼓相袭故起文章为大臣者魏文贞以諌诤显马高唐以智谋奋岑江陵以润色闻无草昧汗马之劳而任遇在功臣上唐之贵文士至矣哉后王纂承多以国柄付文士元和初宪宗遵圣祖故事视有宰相器者贮之内庭由是释笔砚而操化权者十八九公实得峕而光焉公讳绛字深之赵郡人
故著作佐郎顾况集序【皇甫湜】
呉中山泉气状英淑恠丽太湖异石洞庭朱实华亭清唳与虎丘天竺诸佛寺钩绵秀絶君出其中间翕轻清以为性结冷汰以为质喣鲜荣以为词偏于逸歌长句骏发踔厉往往若穿天心出月胁意外惊人语非寻常所能及最为快也李白杜甫已死非君将谁与哉君字逋翁讳况以文入仕其为人类其词章尝从韩晋公于江南为判官骤成其磊落大绩入佐著作不能慕顾为众所排为江南郡丞累岁脱縻无复北意起屋于茅山意飘然若将续古二仙以寿九十卒湜为童子见君扬州孝感寺君披黄衫白绢撘头眸子了然炯炯清立望之真白圭振鹭也既接欢然以我为扬雄孟轲顾恨不及见三十年于兹矣知音之厚曷尝忘诸去年从丞相凉公襄阳有曰顾非熊生者在门讯之即君之子也出君之诗集二十巻请余发之凉公适移莅宣武军余装归洛阳诺而未副今又稔矣生来速文乃题其集之首为序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四
(明)贺复征 编
○序二十四
白氏长庆集序【唐元稹】
白氏长庆集者太原人白居易之所作居易字乐天乐天始言试指之无二字能不误迨既言读书勤敏与他儿异五六岁识声韵十五志诗赋二十七举进士贞元末进士尚驰竞不尚文就中六籍尤摈落礼部侍郎高郢始用经艺为进退乐天一举擢上第明年拔萃甲科由是性习相近逺求玄珠斩白虵等赋及百道判新进士竞相传于京师矣会宪宗皇帝册诏天下士乐天对诏称旨又登甲科未几入翰林掌制诰比比上书言得失因为贺雨秦中吟等数十篇指言天下事时人比之风骚焉予始与乐天同校秘书之召多以诗章相赠答会子谴掾江陵乐天犹在翰林寄予百韵律诗及杂体前后数十章是后各佐江通复相詶寄巴蜀江楚间洎长安中少年逓相仿效竞作新词自谓为元和诗而乐天秦中吟贺雨讽谕等篇时人罕能知者然而二十年间禁省观寺邮候墙壁之上无不书王公妾妇牛童马走之口无不道至于缮冩模勒衒卖于市井或持之以交酒茗者处处皆是其甚者有至于盗窃名姓茍求自售杂乱间厕无可奈何予于平水市中见村校诸童竞习诗召而问之皆对曰先生教我乐天微之诗固亦不知予之为微之也又云鸡林贾人求市颇切自云本国宰相每以百金换一篇其甚伪者宰相辄能辨别之自篇章已来未有如是流传之广者长庆四年乐天自杭州刺史以右庶子召还子时刺会稽因得尽征其文手自排缵成五十巻凡二千一百九十一首前辈多以前集中集为名予以为陛下明年秋当改元长庆讫于是因号曰白氏长庆集大凡人之文各有所长乐天之长可以为多矣夫以讽谕之诗长于激闲适之诗长于遣感伤之诗长于切五字律诗百言而上长于赡五字七字百言而下长于情赋赞箴戒之类长于当碑记叙事制诰长于实启表奏状长于直书檄词策剖判长于尽总而言之不亦多乎哉至于乐天之官族景行与予之交分浅深非叙文之要也故不书长庆四年冬十二月十日微之序
故京兆元少尹文集序【白居易】
天地间有粹灵气焉万类皆得之而人居多就人中文人得之又居多盖是气凝为性发为志散为文粹胜灵者其文冲以恬灵胜粹者其文宣以秀粹灵均者其文蔚温雅渊疏朗丽利检不扼达不放古淡而不鄙新竒而不怪吾友居敬之文其殆庶几乎居敬姓元名宗简河南人自举进士歴御史府尚书郎讫京亚尹二十年着格诗一百八十五律诗五百九赋述铭记书碣赞序七十五总七百六十九章合三十巻长庆三年冬疾弥笃将启手无他语语其子途云吾平生酷嗜诗白乐天知我者我殁其遗文得乐天为之序无恨矣既而途奉理命号而告予无几何会予自中书舍人出牧杭州岁除改右庶子移疾东洛明年复刺苏州四年间三换官奔走朝命不啻万里席不遑暖矧笔砚乎故所托文久而未就迩新任苏州又剧郡治数月政方暇因发阅箧袠睹居敬所著文其间与予唱和者数十首烛下讽读憯恻久之怳然疑居敬在傍不知其一生一死也遂援笔草序序成复视涕与翰俱悲且吟曰黄壤讵知我白头徒念君唯将老年泪一洒故人文重曰遗文三十轴轴轴金玉声龙门原上土埋骨不埋名呜呼居敬若职业之恭慎居处之庄洁操行之贞端襟灵之旷淡骨肉之敦爱丘园之安乐山水风月之趣琴酒啸咏之态与人久要遇物多情皆布在章句中开巻而尽可知也故不序时宝歴二年冬十二月乙酉夕在呉郡西园北斋东牖下作序
唐太子校书李观文集序【陆希声】
贞元中天子以文化天下天下翕然兴于文文之尤高者李元宾观韩退之愈始元宾举进士其文称居退之之右及元宾死退之之文日益高今之言文章元宾反出退之之下论者以元宾早世其文未极退之穷老不休故能卒擅其名予以为不然要之所得不同不可以相上下者文以理为本而辞质在所尚元宾尚于辞故辞胜其理退之尚于质故理胜其词退之虽穷老不休终不能为元宾之辞假使元宾后退之之死亦不能及退之之质此所以不相见也夫文兴于唐虞而隆于周汉自明帝后文体寖弱以至于魏晋宋齐梁隋嫣然华媚无复筋骨唐兴犹袭隋故态至天后朝陈伯玉始复古制当世高之虽博雅典实犹未能全去谐靡至退之乃大革流弊落落有老成之风而元宾则不古不今卓然自作一体激扬发越若丝竹中有金石声毎篇得意处如健马在御蹀蹀不能止其所长如此得不谓之雄文哉自广明丧乱天下文集畧尽予得元宾文于汉上惜其恐复磨灭因条次为三编论其意以冠于首大顺元年十月日给事中陆希声序
集昌黎文集序【李汉】
文者贯道之器也不深于斯道有至焉者不也易繇爻象春秋书事诗咏歌书礼剔其伪皆深矣乎秦汉已前其气浑然迨乎司马迁相如董生扬雄刘向之徒尤所谓杰然者也至后汉曹魏气象萎薾司马氏以来规模荡尽悉谓易已下为古文剽掠潜窃为工耳文与道蓁塞固然莫知也先生生大歴戊申幼孤随兄播迁韶岭兄卒鞠于嫂氏辛勤来归自知读书为文日记数千百言比壮经书通念晓析酷排释氏诸史百子搜抉无隐汗澜卓踔奫泫澄深诡然而蛟龙翔蔚然而虎鳯跃锵然而韶钧鸣日光玉洁周情孔思千态万貎卒泽于道德仁义炳如也洞视万古愍恻当世遂大拯颓风教人自为时人始而惊中而笑且排先生益坚终而翕然随以定呜呼先生于文摧陷廓清之功比于武事可谓雄伟不常者矣
容州经畧使元结文集后序【李商隐】
次山有文编有后集有元子三书皆自为之序次山见誉于公弱夫苏氏始有名见取于公浚杨公始得进士第见憎于第五琦元载故其将兵不得授作官不至达母老不得尽其养母丧不得终其哀二十年间其文危苦激切悲忧酸伤于性命之际自占心经已下若干篇是【句】外曾孙辽东李恽辞收得之聚为元文后编次山之作其绵逺长大以自然为祖元气为根变化移易之太虚无状大贲无色寒暑攸出鬼神有职南斗北斗东龙西虎方向物色欻何从生哑钟复鸣黄雉变雄山相朝捧水信潮汐若大压然不觉其兴若大醉然不觉其醒其疾怒急击快利劲果出行万里不见其敌高歌酣颜入饮于朝断章摘句如娠始生狼子豹孙竞于跳走剪余斩残裎露血脉其详缓柔润压抑趋儒如以一国买人一笑如以万世换人一朝重屋深宫但见其脊牵繂长河不知其载死而更生夜而更明衣裳锺石雅在宫藏其正听严毅不滓不浊如坐正人照彼佞者子从其翁妇从其姑竖麾为门悬木为牙张盖乘车屹不敢入将刑断死帝不得赦其碎细分擘切截纎颗如坠地碎若大咽余锯取朽蠧栎蟒出毒刺眼楚齿不见可视顾颠踣错杂污潴伤损如在危处如出梦中其总旨会源条纲正目若国大治若年大熟君君尧舜人人羲皇上之视下不知有尊下之望上不知有簒辫头凿齿扶服臣仆融风彩露飘零委落耋老者在童齓者蕃邪人佞夫指之触之薫熏熈熈不识其故吁不得尽其极也而论者徒曰次山不师孔氏为非呜呼孔氏于道德仁义外有何物百千万年圣贤相随于涂中耳次山之书曰三皇用眞而耻圣五帝用圣而耻明三王用明而耻察嗟嗟此书可以无乎孔氏固圣矣次山安在其必师之邪
樊南甲集序【李商隐】
樊南生十六能着才论圣论以古文出诸公间后联为郓相国华太守所怜居门下时勅定奏记始通今体后又为两秘省房中官恣展古集往往咽噱于任范徐庾之间有请作文或时得好对切事声势物景衷上浮壮能感动人十年京师寒且饿人或目曰韩文杜诗彭阳章檄樊南穷冻人或知之仲弟圣仆羲叟特善古文居会昌中进士为第一二尝表以今体规我而未为能休大中元年被奏入岭表尝记所为亦多冬如南郡舟中忽复括其所藏火燹墨污半有坠落因削笔衡山洗砚湘江以类相等色得四百三十三件作二十巻唤曰樊南四六四六之名六博格五四数六甲之取也未足矜十月十二日夜月明序
樊南乙集序【李商隐】
余为桂林从事日尝使南郡舟中序所为四六作二十编明年正月自南郡归二月府贬选为盩厔尉与班县令武公刘官人同见尹尹即留假参军事专章奏属天子事边康季荣首得七关数月李玭得秦州月余朱叔明又得长乐州而益丞相亦寻取维州联为章贺时同僚有京兆韦观文河南房鲁乐安孙朴京兆韦峤天水赵璜长乐冯颛彭城刘允章是数辈者皆能文字毎着一篇则取本去是岁葬牛太尉天下设祭者百数他日尹言吾太尉之薨有杜司勲之志与子之奠文二事为不朽十月尚书范阳公以徐戎凶悍节度阙判官奏入幕故事军中移檄牒刺皆不关决记室判官专掌之其关记室者记室假故余亦参杂应用明年府薨选为博士在国子监太学始主事讲经申诵古道教太学生为文章七月尚书河东公守蜀东川奏为记室十月得见呉郡张黯见代改判上军时公始陈兵新教作场阅数军实判官务检举条理不暇笔砚明年记室请如京师复摄其事自桂林至是所为已五六百篇其间可取者四百而已三年以来丧失家道平居忽忽不乐始克意事佛方愿打钟扫地为清凉山行者于文墨意绪阔畧为置大牛箧涂逭破裂不复条贯十月弘农杨本胜始来军中本胜贤而文尤乐收聚笺刺因恳索其素所有会前四六置京师不可取者乃强联桂林至是所可取者以时以类亦为二十编名之曰四六乙此事非平生所专尚应求备卒不足以为名直欲以塞本胜多爱我之意遂书其首是夕是大中七年十一月十日夜火尽灯暗前无鬼鸟一如大中元年十月十二日夜时书罢永明不成寐
文泉子集序【刘蜕】
于西华主之降也其三月辛夘夜未半埜水入庐渍壊简筴既明日燎其书有不可玩其辞者噫当初不敢自明其书十五年矣今水之来冦余命也已矣故自褐衣以来辛夘以前收其微辞属意古今上下之间者为外内篇焉复收其怨抑颂记婴于仁义者杂为诸篇焉物不可以终杂故离为十巻离则名之不絶故授之以为文泉泉之时义大矣哉盖覃以九流之文旨配以不竭之义曰泉崖谷结珠玑昧则将救之云雷亢粢盛干则将救之予岂垂之空文哉自辛夘迄甲午覆研于襄阳之埜
丛书自序【陆龟蒙】
丛书者丛脞之书也丛脞犹细碎也细而不遗大可知其所容矣自干符六年春卧病于笠泽之滨败屋数间盖蠧书十余箧伯男儿纔三尺许长■〈石为〉齿犹未徧教以药剂象梧子大小外研墨泚笔供纸札而已体中不堪羸耗时亦隐几强坐内壹郁则外扬为声音歌诗颂赋铭记传序往往杂发不类不次混而载之得称为丛书自当缓忧之一物非敢露世家耳目故凡所讳中畧无避焉笠泽松江之名
陈先生集后序【罗隐】
颍川陈先生讳黯字希孺曩者与余声迹相接于京师各获誉于进取咸通庚寅岁胶其道于蒲津秋试之场自后俱为小宗伯所困不一某甲申春告余以婚嫁之牵制东归青门操执之后余亦东游逮大梁时故杭州卢员外浔在幕赍其文轴谓余曰陈君罢而归岂期斯文之终窒乎子东及之为我归其文而激其来余至维扬及归其文遵其言相欢月余而后别我谢范阳公龙门之役不复顾矣由是音尘杜絶天复元年四门博士江夏君通家相好于呉越面余论及场中曩之名士及希孺之表也予不觉怆然懐旧明年黄君以其文章德业为之序以寓俾余系述遂得申斯言呜呼大唐设进士科三百年矣得之者或非常之人失之者或非常之人若陈希孺之才美则非常之人失者矣夫德行莫若敦于亲戚文章莫若大于流传今已备于江夏之笔矣予不克再敬止书交道于是噫
湘南应用集序【罗隠】
隐大中末即在贡籍中命薄地卑自已夘至于庚寅一十二年看人变化去年冬河南公按察长沙郡隐因请事笔砚以资甘旨明年夏隐得衡阳县主簿时硖州卢侍御自龙城至右司张员外游曲江逥皆谓隐不宜佐属邑于乎隐自卜也审江表一白丁耳安有空将巻轴与公相子弟争名幸而知非得以减过冬十月乞假归觐阻风于洞庭青草间因思湘南文书十不一二盖以失落于马上军前故也今分为三巻而举牒祠祭者亦与焉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五
(明)贺复征 编
○序二十五
唐栁先生文集后序【宋穆修】
唐之文章初未去周隋五代之气中间称得李杜其才始用为胜而号专雄謌诗道未极其浑备至韩栁氏起然后能大吐古人之文其言与仁义相华实而不杂如韩元和圣德栁平淮西雅章之类皆辞严义伟制述如经能崒然耸唐德于盛汉之表蔑愧让者非二先生之文则谁与予少嗜观二家之文常病栁不全见于世出人间者残落纔百余篇韩则虽目其全至所缺坠亡字失句独于集家为甚志欲补得其正而传之多从好事访善本前后累数十得所长辄加注窜遇行四方逺道或他书不暇持独赍韩以自随幸会人所宝有就假取正凡用力于斯已蹈二纪外文始几定而惟栁之道疑其未克光明于时何故伏其文而不大耀也求索之莫获则既已矣于懐不图晩节遂见其书联为八九大编夔州前序其首以巻别者凡四十有五真配韩之巨文与书字甚朴不类今迹盖往者之藏书也从考览之或卒巻莫迎其误脱有一二废字由其陈故劘灭读无甚害更资研证就眞尔因按其旧録为别本与陇西李之才参读累月详而后止呜呼天厚予嗜多矣始而餍我以韩既而饫我以栁谓天不吾厚岂不诬也哉世之学如不志于古则已茍志于古求践立言之域舍二先生而不由虽曰能之非子所敢知也天圣九年秋七月河南穆修伯长后序
江邻几文集序【欧阳修】
余窃不自揆少习为铭章因得论次当世贤士大夫功行自明道景佑以来名卿巨公往往见于余文矣至于朋友故旧平居握手言笑意气伟然可谓一时之盛而方从其游遽哭其死遂铭其藏者是可叹也盖自尹师鲁之亡逮今二十五年之间相继而殁为之铭者至二十人又有余不及铭与虽铭而非交且旧者皆不与焉呜呼何其多也不独善人君子难得易失而交游零落如此反顾身世死生盛衰之际又可悲夫而其间又有不幸罹忧患触网罗至困阨流离以死与夫仕宦连蹇志不获伸而殁独其文章尚见于世者则又可哀也欤然则虽其残篇断稿犹为可惜况其可以垂世而行逺也故余于圣俞子美之殁既已铭其圹又类集其文而序之其言尤感切而殷勤者以此也陈留江君邻几常与圣俞子美游而又与圣俞同时以卒余既志而铭之后十有五年来守淮西又于其家得其文集而序之邻几毅然仁厚君子也虽知名于时仕宦久而不进晩而朝廷方将用之未及而卒其学问通博文辞雅正深粹而论议多所发明诗尤清澹间肆可喜然其文已自行于世矣固不待余言以为轻重而余特区区于是者盖发于有感而云然
廖氏文集序【欧阳修】
自孔子殁而周衰接乎战国秦遂焚书六经于是中絶汉兴盖久而后出其散乱磨灭既失其传然后诸儒因得措其异说于其间如河图洛书怪妄之尤甚者余尝哀夫学者知守经以笃信而不知伪说之乱经也屡为说以黜之而学者溺其久习之传反骇然非余以一人之见决千岁不可考之是非欲夺众人之所信徒自守而世莫之从也余以谓自孔子殁至今二千岁之间有一欧阳修者为是说矣又二千岁焉知无一人焉与修同其说也又二千岁将复有一人焉然则同者至于三则后之人不待千岁而有也同子说者既众则众人之所溺者可胜而夺也夫六经非一世之书其将与天地无终极而存也以无终极视数千岁于其间顷刻尔是则余之有待于后者逺矣非汲汲有求于今世也衡山廖倚与余游三十年已出其兄偁之遗文百余篇号朱陵编者其论洪范以为九畴圣人之法尔非有龟书出洛之事也余乃知不待千岁而有与余同于今世者始余之待于后世也冀有因余言而同者尔若偁者未尝闻余言盖其意有所合焉然则举今之世固有不相求而同者矣亦何待于数千岁乎廖氏家衡山世以能诗知名于湖南而偁尤好古能文章其德行闻于乡里一时贤士皆与之游以其不达而早死故不显于世呜呼知所待者必有时而获知所畜者必有时而施茍有志焉不必有求而后合余喜与偁不相求而两得也于是乎书
释惟俨文集序【欧阳修】
惟俨姓魏氏杭州人少游京师三十余年虽学于佛而通儒术喜为辞章与吾亡友曼卿交最善曼卿遇人无所择必皆尽其忻欢惟俨非贤士不交有不可其意无贵贱一切闭拒絶去不少顾曼卿之兼爱惟俨之介所趋虽异而交合无所间曼卿尝曰君子泛爱而亲仁惟俨曰不然吾所以不交妄人故能得天下士若贤不肖浑则贤者安肯顾我哉以此一时贤士多从其游居相国浮屠不出其户十五年士尝游其室者礼之惟恐不至及去为公卿贵人未始一往干之然尝窃怪平生所交皆当世贤杰未见卓卓著功业如古人可记者因谓世所称贤才若不笞兵走万里立功海外则当佐天子号令赏罚于明堂茍皆不用则絶宠辱遗世俗自高而不屈尚安能酣豢于富贵而无为哉醉则以此诮其坐人人亦复之以谓遗世自守古人之所易若奋身逢时欲必就功业此虽圣贤难之周孔所以穷达异也今子老于浮屠不见用于世而幸不践穷亨之涂乃以古事之已然而责今人之必然邪然惟俨虽傲乎退偃于一室天下之务当世之利病与其言终日不厌惜其将老也已曼卿死惟俨亦买地京师之东以谋其终乃敛平生所为文数百篇示予曰曼卿之死既已表其墓愿为我序其文然及我之见也嗟夫惟俨既不用于世其材莫见于时若考其笔墨驰骋文章赡逸之能可以见其志矣
苏氏文集序【欧阳修】
予友苏子美之亡后四年始得其平生文章遗稿于太子太傅杜公之家而集録之以为十巻子美杜氏壻也遂以其集归之而告于公曰斯文金玉也弃掷埋没粪土不能销蚀其见遗于一时必有收而宝之于后世者虽其埋没而未出其精气光怪已能常自发见而物亦不能揜也故方其摈斥擢挫流离穷厄之时文章已自行于天下虽其怨家仇人及尝能出力而挤之死者至其文章则不能少毁而揜蔽之也凡人之情忽近而贵逺子美屈于今世犹若此其伸于后世宜如何也公其可无恨子尝考前世文章政理之盛衰而怪唐太宗致治几乎三王之盛而文章不能革五代之余习后百有余年韩李之徒出然后元和之文始复于古唐衰兵乱又百余年而圣宋兴天下一定晏然无事又几百年而古文始盛于今自古治时少而乱时多幸时治矣文章或不能纯粹或迟久而不相及何其难之若是与岂非难得其人欤茍一有其人又幸而及出于治世世其可不为之贵重而爱惜之欤嗟吾子美以一酒食之过至废为民而流落以死此其可以叹息流涕而为当世仁人君子之职位宜与国家乐育贤材者惜也子美之齿少于予而予学古文反在其后天圣之间予举进士于有司见时学者务以言语声偶擿裂号为时文以相夸尚而子美独与其兄才翁及穆参军伯长作为古謌诗杂文时人颇共非笑之而子美不顾也其后天子患时文之弊下诏书讽勉学者以近古由是其风渐息而学者稍趋于古焉独子美为于举世不为之时其始终自守不牵世俗趋舍可谓特立之士也子美官至大理评事集贤校理而废后为湖州长史以卒享年四十有一其状貌竒伟望之昻然而即之温温久而愈可爱慕其材虽高而人亦不甚嫉忌其击而去之者意不在子美也赖天子聪明仁圣凡当时所指名而排斥二三大臣而下欲以子美为根而累之者皆蒙保全今并列于荣宠虽与子美同时饮酒得罪之人多一时之豪俊亦被收采进显于朝廷而子美独不幸死矣岂非其命也悲夫
内制集序【欧阳修】
昔钱思公尝以谓朝廷之官虽宰相之重皆可杂以他材处之惟翰林学士非文章不可思公自言为此语颇取怒于达官然亦自负以为至论今学士所作文尝多矣至于青词斋文必用老子浮屠之说祈禳秘祝往往近于家人里巷之事而制诏诰取便于宣读常拘以世俗所谓四六之文其类多如此然则果可谓之文章者欤子在翰林六年中间进拜二三大臣皆适不当直而天下无事四夷和好兵革不用凡朝廷之文所以指麾号令训戒约束自非因事无以发明矧予中年早衰意思零落以非工之作又无所遇以发焉其屑屑应用拘牵常格卑弱不振宜可羞也然今文士尤以翰林为荣选予既罢职院吏取子直草以日次之得四百余篇因不忍弃况其上自朝廷内及宫禁下暨蛮夷海外事无不载而时政记日歴与起居郎舍人有所畧而不记未必不有取于斯焉呜呼予且老矣方买田淮颍之间若夫凉竹簟之暑风曝茅檐之冬日睡余支枕念昔平生仕宦出处顾瞻玉堂如在天上因览遗藁见其所载职官名氏以较其人盛衰先后孰在孰亡足以知荣宠为虚名而资笑谈之一噱也亦因以夸于田夫野老而已
外制集序【欧阳修】
庆歴三年春丞相吕夷简病不能朝上既更用大臣鋭意天下事始用谏官御史疏追还夏竦制书既而召韩琦范仲淹于陜西又除富弼枢密副使弼仲淹琦皆惶恐顿首辞让至五六不已手诏趣琦等就道甚急而弼方且入求对以辞不得见遣中贵人趣送合门使即受命呜呼观琦等之所以让上之所以用琦等者可谓圣贤相遭万世一遇而君臣之际何其盛也于是时天下之士孰不愿为材邪顾予何人亦与其选夏四月召自滑台入谏院冬十二月拜右正言知制诰是时夏人虽数请命而西师尚未解严京东累岁盗贼最后王伦暴起沂州转刼江淮之间而张海郭貌山等亦起商邓以惊京西州县之吏多不称职而民弊矣天子方慨然劝农桑兴学校破去前例以不次用人哀民之困而欲除其蠧吏知磨勘法久之弊而思别材不肖以进贤能患百职之不修而申行赏罚之信盖欲修法度矣予时虽掌诰命犹在谏职常得奏事殿中从容尽闻天子所以更张庶事忧闵元元而劳心求治之意退得载于制书以讽晓训勅在位者然予方与修祖宗故事又修起居注又修编勅日与同舍论议治文书所省不一而除目所下率不一二时已廹丞相出故不得专一思虑工文字以尽导天子难谕之意而复诰命于三代之文嗟夫学者文章见用于世鲜矣况得施于朝廷而又遭人主致治之盛若修之鄙使竭其材犹恐不称而况不能专一其职此予所以常遗恨于斯文也明年秋予出为河北转运使又明年春权知成德军事事少闲发向所作制草而阅之虽不能尽载明天子之意于其所作百得一二足以章示后世盖王者之训在焉岂以予文之鄙而废也于是録之为三巻予自直阁下儤直八十始满不数日奉使河东还即以来河北故其所作纔一百五十余篇云
范文正公文集序【苏轼】
庆歴三年轼始总角入乡校士有自京师来者以鲁人石守道所作庆歴圣德诗示乡先生轼从旁窃观则能诵习其词问先生以所颂十一人者何人也先生曰童子何用知之轼曰此天人也耶则不敢知若亦人耳何为其不可先生竒轼言尽以告之且曰韩范富欧阳此四人者人杰也时虽未尽了则已私识之矣嘉佑二年始举进士至京师则范公殁既葬而墓碑出读之至流涕曰吾得其为人盖十有五年而不一见其面岂非命也欤是岁登第始见知于欧阳公因公以识韩富皆以国士待轼曰恨子不识范文正公其后三年过许始识公之仲子今丞相尧夫又六年始见其叔彛叟京师又十一年遂与其季德孺同僚于徐皆一见如旧且以公遗藁见属为叙又十三年乃克为之呜呼公之功德盖不待文而显其文亦不待叙而传然不敢辞者自以八岁知敬爱公今四十七年矣彼三杰者皆得从之游而公独不识以为平生之恨若获挂名其文字中自以托于门下士之末岂非畴昔之愿也哉古之君子如伊尹太公管仲乐毅之流其王霸之畧皆素定于畎亩中非仕而后学者也淮阴侯见高帝于汉中论刘项短长画取三秦如指诸掌及佐帝定天下汉中之言无一不酬者诸葛孔明卧草庐中与先主策曹操孙权规取刘璋因蜀之资以争天下终身不易其言此岂口传耳受尝试为之而侥幸其或成者哉公在天圣中居太夫人忧则已有忧天下致太平之意故为万言书以遗宰相天下传诵至用为将擢为执政考其平生所为无出此书者今其集二十巻为诗赋二百六十八为文一百六十五其于仁义礼乐忠信孝悌盖如饥渴之于饮食欲须臾忘而不可得如火之热如水之湿盖其天性有不得不然者虽弄翰戏语率然而作必归于此故天下信其诚争师尊之孔子曰有德者必有言非有言也德之发于口者也又曰我战则克祭则受福非能战也德之见于怒者也元佑四年四月十一日
六一居士集序【苏轼】
夫言有大而非夸达者信之众人疑焉孔子曰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孟子曰禹抑洪水孔子作春秋而予距杨墨盖以是配禹也文章之得丧何与于天而禹之功与天地并孔子孟子以空言配之不已夸乎自春秋作而乱臣贼子惧孟子之言行而杨墨之道废天下以为是固然而不知其功孟子既没有申商韩非之学违道而趋利残民以厚主其说至陋也而士以是罔其上上之人侥幸一切之功靡然从之而世无大人先生如孔子孟子者推其本末权其祸福之轻重以救其惑故其学遂行秦以是丧天下陵夷至于胜广刘项之祸死者十八九天下萧然洪水之患盖不至此也方秦之未得志也使复有一孟子则申韩为空言作于其心害于其事作于其事害于其政者必不至若是烈也使杨墨得志于天下其祸岂减于申韩哉由此言之虽以孟子配禹可也太史公曰盖公言黄老贾谊晁错明申韩错不足道也而谊亦为之余以是知邪说之移人虽豪杰之士有不免者况众人乎自汉以来道术不出于孔氏而乱天下者多矣晋以老庄亡梁以佛亡莫或正之五百余年而后得韩愈学者以愈配孟子盖庶几焉愈之后三百有余年而后得欧阳子其学推韩愈孟子以达于孔氏着礼乐仁义之实以合于大道其言简而明信而通引物连类折之于至理以服人心故天下翕然师尊之自欧阳子之存世之不说者哗而攻之能折困其身而不能屈其言士无贤不肖不谋而同曰欧阳子今之韩愈也宋兴七十余年民不知兵富而教之至天圣景佑极矣而斯文终有愧于古士亦因陋守旧论卑而气弱自欧阳子出天下争自濯磨以通经学古为高以救时行道为贤以犯颜纳諌为忠长育成就至嘉佑末号称多士欧阳子之功为多呜呼此岂人力也哉非天其孰能使之欧阳子没十有余年士始为新学以佛老之似乱周孔之眞识者忧之赖天子明圣诏修取士法风厉学者专治孔氏黜异端然后风俗一变考论师友渊源所自复知诵习欧阳子之书予得其诗文七百六十六篇于其子棐乃次而论之曰欧阳子论大道似韩愈论事似陆贽记事似司马迁诗赋似李白此非余之言也天下之言也欧阳子讳修字永叔既老自谓六一居士云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六
(明)贺复征 编
○序二十六
王子直文集序【宋曾巩】
至治之极教化既成道德同而风俗一言理者虽异人殊世未尝不同其指何则理当无二故也是以诗书之文自唐虞以来至秦鲁之际其相去千余载其作者非一人至于其间尝更衰乱然学者尚蒙余泽虽其文数万而其所发明更相表里如一人之说不知时世之逺作者之众也呜呼上下之间渐磨陶冶至于如此岂非盛哉自三代教养之法废先王之泽熄学者人人异见而诸子各自为家岂其固相反哉不当于理故不能一也由汉以来益远于治故学者虽有魁竒拔出之才而其文能驰骋上下伟丽可喜者甚众然是非取舍不当于圣人之意者亦已多矣故其说未尝一而圣人之道未尝明也士之生于是时其言能当于理者亦可谓难矣由是观之则文章之得失岂不系于治乱哉长乐王向字子直少已着文数万言与其兄弟俱名闻天下可谓魁竒拔出之才而其文能驰骋上下伟丽可喜者也读其书知其与汉以来名能文者俱列于作者之林未知其孰先孰后考其意不当于理亦少矣然子直晩自以为不足而悔其少作更欲穷探力取极圣人之旨要盛行则欲发而见之事业穷居则欲推而托之于文章将与诗书之作者并而又未知孰先孰后也然不幸蚤世故虽有难得之材独立之志而不得及其成就此吾徒与子直之兄回字深甫所以深取于斯人也子直官世行治深父已为之铭而书其数万言者属予为叙予观子直之所自见者已足暴于世矣故特为之序其志云
王深甫文集序【曽巩】
深甫吾友也姓王氏讳回当先王之迹熄六艺残缺道术衰微天下学者无所折衷深甫于是奋然独起因先王之遗文以求其意得之于心行之于已其动止语黙必考于法度而穷达得丧不易其志也文集二十巻其辞反复辨达有所开阐其卒盖将归于简也其破去百家传注推散缺不全之经以明圣人之道于千载之后所以振斯文于将坠回学者于既溺可谓道德之要言非世之别集而已也后之潜心于圣人者将必由是而有得则其于世教岂小补之而已哉呜呼深甫其志方强其德方进而不幸死矣故其泽不加于天下而其言止于此然观其所考者岂非孟子所谓名世者欤其文有片言半简非大义所存皆附而不去者所以明深甫之于其细行皆可传于世也深甫福州侯官县人今家于颍尝举进士中其科为亳州卫眞县主簿未一岁弃去遂不复仕卒于治平二年之七月二十八日年四十有三天子尝以某军节度使推官知陈州南顿县事就其家命之而深甫既卒矣
王平甫文集序【曽巩】
王平甫既没其家集其遗文为百巻属子序平甫自少已杰然以才高见于世为文思若决河语出惊人一时争传诵之其学问尤敏而资之以不倦至晩愈笃博览强记于书无所不通其明于是非得失之理为尤详其文闳富典重其诗博而深矣自周衰先王之遗文既丧汉兴文学犹为近古及其衰而陵夷尽矣至唐久之而能言之士始几于汉及其衰而遂泯泯矣宋受命百有余年天下文章复侔于汉唐之盛盖自周衰至今千有余岁斯文濵于泯灭能自拔起以追于古者此三世而已各于其盛时士之能以特见于世者率常不过三数人其世之不数其人之难得如此平甫之文能特见于世者也世皆谓平甫之诗宜为乐歌荐之郊庙其文宜为典册施诸朝廷而不得用于世然推其实千岁之日不为不多焦心思于翰墨之间者不为不众在富贵之位者未尝一日而无其人彼皆湮没而无传或播其丑于后平甫乃躬难得之资负特见之能自立于不朽虽不得其志然其文之可贵人亦莫得而揜也则平甫之求于内亦奚憾乎古今作者或能文不必工于书或长于诗不必有文平甫独兼得之其于诗尤自喜其忧喜哀乐感激怨怼之情一于诗见之故诗尤多也平甫居家孝友为人质直简易遇人豁然推心腹不为毫髪疑碍与人交于恩意尤笃也其死之日天下识与不识皆闻而哀之其州里世次歴官行事将有待于识平甫之葬者故不着于此云
先大夫集后序【曾巩】
公所为书号仙鳬羽翼者三十巻西陲要纪者十巻清边前要五十巻广中台志八十巻为臣要纪三巻四声韵五巻总一百七十八巻皆刋行于世今类次诗赋书奏一百二十二篇又自为十巻藏于家方五代之际儒学既摈焉后生小子治术业于闾巷文多浅近是时公虽少所学已皆知治乱得失兴壊之理其为文闳深隽美而长于讽谕今类次乐府已下是也宋既平天下公始出仕当此之时太祖太宗已纲纪大法矣公于是勇言当世之得失其在朝廷疾当事者不忠故凡言天下之要必本天子忧怜百姓劳心万事之意而推大臣从官执事之人观望懐奸不称天子属任之心故治久未治至其难言则人有所不敢言者虽屡不合而出而所言益切不以利害祸福动其意也始公尤见竒于太宗自光禄寺丞越州监酒税召见以为直史馆遂为两浙转运使未久而真宗即位益以材见知初试以知制诰及西兵起又以为自陜以西经略判官而公尝切论大臣当时皆不悦故不果用然眞宗终感其言故为泉州未尽一岁拜苏州五日又为扬州将复召之也而公于是时又上书语斥大臣尤切故卒以龃龉终公之言其大者以自唐之衰民穷久矣海内既集天子方修法度而用事者尚多烦碎治财利之臣又益急公独以为宜遵简易罢筦榷以与民休息塞天下望祥符初四方争言符应天子因之遂用事泰山祠汾阴而道家之说亦滋甚自京师至四方皆大治宫观公益诤以谓天命不可专任宜绌奸臣修人事反复至数百千言呜呼公之尽忠天子之受尽言何必古人此非传之所谓主圣臣直者乎何其盛也何其盛也公在两浙奏罢苛税二百三十余条在京西又与三司争论免民租释逋负之在民者盖公之所试如此所试者大其庶几矣公所尝言甚众其在上前及书亡者盖不得而集其或从或否而后常可思者与歴官行事庐陵欧阳修公已铭公之碑特详焉此故不论论其不尽载者公卒以龃龉终其功行或不得在史氏记藉令记之当时好公者少史其果可信欤后有君子欲推而考之读公之碑与书及予小子之序其意者具见其表里其于虚实之论可核矣公卒乃赠谏议大夫姓曽氏讳某南丰人序其书者公之孙巩也
王定国文集序【黄庭坚】
元城王定国洒落有远韵才器度越等夷自其少时所与游尽丈人行或其大父时客也生长富贵其嗜好皆老书生事而不寒乞诸公多下之其为文章初不自贵珍如落涕唾时出竒壮语惊天下士坐大臣子不愼交游夺官流落岭南更折节自刻苦读诸经颇立训传以示意得其作诗及他文章不守近世师儒绳标尺摹远大必有为而后作欲以长雄一世虽未尽如意要不随人后至其合处便不减古人定国富于春秋﨑岖岭海去国万里脱身生还邂逅江滨斗酒相劳苦但以罪大责轻未有以报君为言郁然发于文藻未尝私自怜此其志未易为俗人道之王良秩骥子而问途气已无万里矣恐观者以为定国之所以垂世传后者如是而已故为序见之定国名巩文正公之孙懿敏公之子也八月壬辰序
秘丞章蒙明发集序【张耒】
古之论人者考其人不计其功士固有其才可以有为而不幸不及施与既施而中夺者何可胜数而中才常人乘时以功名显者世常有之孟子曰若夫成功则天也夫成败系天者其未可以贤不肖必也司马子长论李将军为将其言哀痛反复深悲其无功以谓百姓知与不知皆为流涕至论霍去病无他美独曰常有天幸不至乏絶夫子长不少假借于屡胜之去病而独拳拳于老死之李广何哉彼惟深痛夫庸人冒时以取名而豪杰之士制于命而不得少就其志故其与夺之际如此嗟乎夫独人事哉凡物亦然大夏生殖而丛棘能有所庇疾风烈寒大木百围僵仆而死秋水时至沟畎有一溉之功而岁旱渊竭江河不足活鱼鳖物固系其所遭者哉今年春予遇友人会稽章邦老于宛丘一见予再拜泣涕出其先人秘丞君诗文三编及其行状求予文以为之序其文章议论甚高而叹其不大设施也
集策序【秦观】
臣闻春则仓庚鸣夏则蝼蝈鸣秋则寒蝉鸣冬则雉鸣此数物者微眇矣然其候未至则寂寞而无闻既至则日夜鸣而不已何则阴阳之所鼓动四时之所感动气变于外则情廹于中虽欲不鸣不可得也淮海小臣不闻庙堂之识帷幄之谋独耳剽目采颇知当世利病之所以然者尝欲输肝胆效情愫上书于北阙之下则又念身非諌官职非御史出位犯分重烦有司之诛隐忍逡廵而不敢发幸陛下发德音下明诏大臣任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之士将修祖宗政事而亲策于廷呜呼此亦愚臣效鸣之秋也辄忘疎贱条其意之所言者为三十篇以献惟陛下采择焉其目曰以意寓言以言寓文示变化之所终始使天下晓然知之作国论瑟不鸣二十五弦各以其声应毂不运三十辐各以其力旋黙则治语静则制动作主术急不极则缓不生缓不极则急不成一愤一起如环无端作治势以治为险山川是资以兵为险不厌通达作安都自信者不避嫌自许者不求合倚而容之绩乃可底作任臣二篇众贤聚于本朝奸人之所不利巧为诋诬以幻羣听作朋党二篇鸟有鳯鱼有鲲超絶之材宜见阔畧作人材杨墨塞路孟氏所攘申商崛兴莫或汝遏作法律二篇得与失为邻利与害同门非至精莫之能分作论议二篇爵禄者所以厉世磨钝科条品目其可不悉作官制二篇善治水者以四海为壑善治财者以天地为资国之大计于是乎在作财用二篇料敌之虚实若别牛马应变之仓卒如数一二非有道之士不能作将帅以寡覆众来如风雨去如絶弦作竒兵美言可以市三寸之舌胜百万之师作辨士机会之来间不容髪匪龟匪镜其能勿失作谋主心不治则神扰气不养则精丧治心养气其术自得作兵法愚民弄兵依阻山谷销亡不时或为大衅作盗贼三篇党项微种盗我灵武逾八十年天诛不迄作边防三篇东西为纬南北为经识者执综而文成其详在彼其畧在此作序篇
王平甫文集后序【陈师道】
欧阳永叔谓梅圣俞曰世谓诗能穷人非诗之穷穷则工也圣俞以诗名家仕不前人年不后人可谓穷矣其同时有王平甫临川人也年过四十始名荐书羣下士歴年未几复解章绶归田里其穷甚矣而文义蔚然又能于诗惟其穷愈甚故其得愈多信所谓人穷而后工也虽然天之命物用之不全实者不华渊者不陆物之不全物之理也尽天下之美则于贵富不得兼而有也诗之穷人又可信矣方平甫之时其志抑而不伸其才积而不发其号位势力不足动人而人闻其声家有其书旁行于一时而下达于千世虽其怨敌不敢议也则诗能达人矣未见其穷也夫士之行世穷达不足论论其所传而已平甫孝悌于家信于友勇于义而好仁不特文之可传也向使平甫用力于世荐声诗于郊庙施典策于朝廷而事负其言后戾其前则并其可传而弃之平生之学可谓勤矣天下之誉可谓盛矣一朝而失之岂不哀哉南丰先生既叙其文以诏学者先生之没彭城陈师道因而伸之以通于世诚愚不敏其能使人后其所利而隆其所弃者耶因先生之言以致其志又以自励云尔
吕居仁集序【陆游】
天下大川莫如河江其源皆来自蛮夷荒忽辽絶之域累数万里而后至中国以注于海今禹之遗书所谓岷积石者特记禹治水之迹耳非其源果止于是也故尔雅谓河出昆仑虚而传记又谓河上通天汉某至蜀穷江源则自蜀岷山以西皆岷山也地断壤絶不复可穷河江之源岂易知哉古之学者盖亦若是惟其上探虙羲唐虞以来有源有委不以远絶不以难止故能卓然布之天下后世而无愧凡古之言者皆莫不然自汉以下虽能如三代盛时亦庶几焉宋兴诸儒相望有出汉唐之上者迨建炎绍兴间承丧乱之余学术文辞犹不媿前辈如故紫微舍人东莱吕公者又其杰出者也公自少时既承家学心体而身履之几三十年仕愈踬学愈进因以其暇尽交天下名士其讲习探讨磨礲浸灌不极其源不止故其诗文汪洋闳肆悉备众体间出新意愈竒而愈浑源震耀耳目而不失高古一时学士宗焉晩节稍用于时在西掖尝兼直内廷草赵丞相鼎制力排和戎之议忤秦丞相桧秦公自草日歴载公制辞以为罪而天下益知公之正公平生所为诗既已孤行于世嗣孙祖平又尽裒他文凡若干首为若干巻而属某为序某自童子时读公诗文愿学焉稍长未能远游而公捐馆舍晩见曽文清公文清谓某君之诗渊源殆自吕紫微恨不一识面某于是尤以为恨则今得托名公集之首岂非幸欤庆元二年九月既望中大夫提举建宁府武夷山冲真观山阴陆某谨序
师伯浑文集序【陆游】
干道癸已予自成都适犍为识隐士师伯浑于眉山一见知其天下伟人予既行伯浑饯予于青衣江上酒酣浩歌声揺江上水鸟皆惊起伯浑饮至斗许予素不善饮亦不觉大醉夜且半舟始发去至平羌酒解得大轴于舟中则伯浑醉书纸穷墨燥如春雷奋蛰竒鬼搏人何其壮也后四年伯浑得疾不起子懐祖集伯浑文章移书走八千里乞予为序呜呼伯浑自少时名震秦蜀东被呉楚一时高流皆尊慕之愿与交方宣抚使临边图复中原制置使并护梁益兵民皆巨公大人闻伯浑名将闻于朝而卒为忌者所沮夫伯浑既决不肯仕即无沮者不过有司岁时奉粟帛牛酒劳问极则如孔■〈日攵〉徐复辈散人号书其事于史而已于伯浑何失得而忌已如此乡使伯浑出而事君为卿为公则忌者当益众排击沮挠当不遗力徙北景输左校殆未可知安得如在眉山躬耕妇织放意山水优游以终天年耶则伯浑不遇未见可憾或曰伯浑之才气空海内无与比其文章英发巨丽歌之清庙刻之彛器然后为称今一不得施顾而为山颠水涯娯忧纾悲之言岂不可憾哉子曰是则有命识者为时惜不为伯浑叹也
南丰集序【王震】
南丰先生以文章名天下久矣异时齿髪壮志气鋭其文章之慓鸷奔放雄浑瓌伟若三军之朝气猛兽之抉怒江湖之波涛烟云之姿状一何竒也方是时先生自负要自刘向不知韩愈为何如尔中间久外徙世颇谓偃蹇不偶一时后生辈锋出先生泊如也晩还朝廷天下望用其学而属新官制遂掌书命于是更置百官旧舍人无在者已试即入院方除目塡委占纸肆书初若不经意午漏尽授草院吏上马去凡除郎御史数十人所以本法意原职守而为之训勅者人人不同咸有新趣而衍裕雅重自成一家始余为尚书郎掌待制吏部一日得尽观始知先生之学虽老不衰而大手笔自有人也呜呼先生用未极其学已矣要之名与天壤相弊不可诬也
周南仲文集后序【叶适】
自子呉楚淮南十余年而周南仲孟良夫兄弟滕孔诸人相与上下追逐忆过秀州值敌使回程避之曲巷庵庐访求既絶积氷如堆阜拥被移夕续苇以燎牕纸忽白者再信宿焉所诘难往反多矣然南仲遂欲探入微杳语极世人之不到身衣滕举两眼尽赤予疑之以为其气血不能受未敢及也未几余乃得疾不治危甚且死累岁然后悔其所以不答者则君方论辨纵横连柱塞余余为之黙黙而已嗟夫君欲闻而余不言余欲告而君不请颜曽之指虽或有存李郭之遗终不可见矣岂亦若有数哉君未殁以近文寄余上折旁峻闳而不跲余固异其与诸家各体无所肖貎而深源亦谓君素意毎不满于今人之作然则是必将大有所成而其力亦未易为也夫文者言之衍也古人约义理以言言所未究稍曲而伸之尔其后俗益下用益浅凡随事逐物小为科举大为典册虽刻秾损华然往往在义理之外矣岂所谓文也君子于此寄焉则不足以训德学者于此习焉则足以害正力且尽而言不立去古人不愈远乎南仲已卒而余莫之讲也季度既序传之余记其末如此
南昌刘应文文藁序【元虞集】
江西之境其山竒秀而水清冩委折演注至于南昌则山益壮水益大故生人禀是气者多能文章而其为文又能脱畧其鄙朴之质振作其委靡之体故言文者未有先于江西然俗习之弊其上者常以怪诡险涩断絶起顿挥霍闪避为能事以窃取庄子释氏绪余造语至不可解为絶妙其次者泛取耳闻经史子传下逮小说无问类不类剿剽近似而杂举之以多为博而蔓延草积如醉梦人听之终日不能了了而下者乃突兀其首尾轻儇其情状若俳优谐谑立此应彼以文为事呜呼此何为者哉大抵其人于学无所闻于德无所蓄假以文其寡陋而从之者亦乐其易能无怪其祸之至此不可收拾也呜呼文章者未暇纵论古今天下也即江西论之欧阳文忠公王文公曽南丰非其人乎执笔之君子亦尝取其书而读之凡已之所为合于此三君子否也茍不合则已之谬可知已而曽不出此何也盖三君子之文非徒然也非止发于天资而已也其通今博古养德制行所从来者远矣宜乎乐为寡陋而为能者不知思也此三君子之文犹不足以知之况三君子之上有当知者尚远也岂复知之乎如此而欲以文自命则亦惜乎秀气之委者矣悲夫岂独学者之咎哉岂独学者之咎哉南昌刘君资深少于余一岁相好也不远万里以其子应文之文来教观资深之意深有望于其子矣余观应文之笔端清而不险健而不怒其连中于有司而分教一郡宜矣信乎山水秀润之所锺者诚有可望者也然余闻之传曰观乎会通以行其典礼非观乎会通则固陋而已夫正其所已能而进其所未能君子之道也余侨居江西三十年矣是亦江西之人于江西得无情乎矧吾友人之子余安得不以忧吾江西之文敝者而告之应文愿应文之勉之也
孟君文集序【程以文】
文者车也故善御车者必范其驰驱善为文者必正其法度为文而不正其法度犹以诡遇御车而不能行远也审矣况虚其载乎今世人莫不能为文大槩有三托物连类因事赋情语丽辞赡恍可人意是曰应世之文识高志远议论卓絶发菽粟之至味振金石之逸响使一世之人皆服曰名世之文编之乎诗书之册而不愧措之乎天地之间而不疑圣人复生不易吾言千载之下有好之者所谓传世之文也有志于文者亦莫不欲传世而至于名世者亦不可多得往往应世而止耳然则文岂易言哉山高而云兴焉井深而泉冽焉枝叶畅沃其木百围盖积于中者厚则发于外者大如斯而已矣平昌孟君善为文往年读其拟古数篇不知其生于今也来京师始得请教门下因又得其已亥集者读之弥月而后已其文有先秦战国之风驰骋上下纵横捭阖极其变而不失其正如王良造父之御然余益以喜其合于法度也孟君举进士于乡尝佐使者行治所歴天下十七八雄才大畧见诸行事之实而发为文辞又不符于空言如是而进之名当时而传后世岂有难耶然而世之人知其文而未知其人也其文特余事耳非其志之所存也其志之所存固将有所大用也岂文乎哉余既手録数篇以自矜式复叙其集而归之虽然孟君之文后当有大贤君子表章之恶以余言为哉读孟君之文而征余言或者知其不诬也孟君名昉字天暐今某官云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七
(明)贺复征 编
○序二十七
剡源集序【明宋濂】
濓尝学文于黄文献公公于宋季辞章之士乐道之而弗已者唯剡源戴先生为然濓因日购先生之文絶不能以多致会有诏纂修元史命濂总裁其事事有阙遗者遂以上闻遣使访于郡国窃以谓先生著作有关于胜国宜多乃属使者入鄞徧求之鄞先生乡国庶几有得之者曽未几何有司果以剡源集二十八巻来上濓始获而尽览焉因作而曰辞章至于宋季其敝甚久公卿大夫视应用为急俳谐以为体偶俪以为竒腼然自负其名高稍上之则穿凿经义櫽括声律孳孳为华世取宠之具又稍上之剽掠前修语録佐以方言累千百而弗休且曰我将以明道奚文之为又稍上之骋宏博则精麤杂揉而畧绳墨慕古奥则删去语助之辞而不可以句顾欲矫弊而其弊尤滋私自念辞章在世如日月之丽乎天虽疾风暴雨动作无时将不能蔽蚀其精明尝怪夫当世之士奚为乏一人障其狂澜耶复念豪杰之士何代云无第区区所见孤陋故鲜能知之非诚然也及览先生之文新而不刻清而不露如晴峦出云姿态横逸而连翩勿断如通川萦纡十歩九折而无直泻怒犇之失呜呼此非所谓近于豪杰之士邪盖先生七岁即知攻文咸淳中入太学以三舍法升内舍主既而试礼部第十人登进士乙科调教授建宁府及迁临安教授行户部掌故皆不就会宋亡为元执政者荐之起为信州教授先生年已六十一矣寻迁婺州以疾辞后六年终初先生既擢第悯宋季辞章之陋即擢然自异久之四方人士争相师法故至元大悳间东南文章大家皆归之先生无异辞先生之圽仅六十年已罕有知其名若字者殊可哀也濓在史局既命彚入儒学传中及司业成均复将録其剡源集者归以示诸人而先生之乡有夏君阅来为国子正方与先生之孙资先谋刻于梓夏君遂以题辞为请且谓知先生之深者唯黄文献公公既不可作子幸无让于是忘其僭踰而为序之如此呜呼丰城之剑荆山之玉纵埋没泉壤为已久神光上贯于霄汉者终弗能掩也其先生之谓乎先生名表元字帅初一字曽伯庆元奉化州人
詹学士文集序【宋濓】
往时湖湘间材士大夫多以词赋称若江夏詹先生同文其一也盖同文襟韵潇洒济以雄博之学故体物浏湸铿铿作金石声及归我熙朝遂以文鸣一峕当胜友如云酒酣耳热有执巻来求者同文振衣而起捉笔四顾文气絪缊从口鼻间流出顷刻盈纸烂烂皆成五采观者从旁鼓噪且谓万言倚马可待者将无大相远自是有问竒俊士佥曰同文同文云予与同文交且久而同官翰林初见之甚惊后屡见之窃自叹赋才暗劣规规方圆中日蹈古人轨辙不敢奋迅吐一竒崛语虽见诸简牍者近一二千篇奄奄如无气人作文固当如是邪去年之秋京畿试乡贡士今年南宫试天下士同文皆持文衡予亦与闻末议见同文考五经巻朗读数行辄操觚书云云书已复读又书云云予视之析理精致如汉廷老吏议法是非重轻不可掩人以文辞称同文固未见其衡气机如同文者其何可及邪其何可及邪韩退之推李杜文章光熖万丈少陵之作顿挫沈郁高不可攀深不可探谪仙之辞飘飘然游戏璇霄丹台吹鸾笙而飡紫霞絶去人间尘土思此无他精华发为光耀连绵交贯不自知其所止退之言当不诬同文之能致是者岂无其故哉然予闻太史公周览名山川故作史记奕奕有竒气同文他日西还予将相随泛洞庭浮沅湘登大别九疑之山吸风吐云一洗胸中秽浊使虚极生明明极光发然后挥毫以尾同文之后萃灵鳯之彩毛撷天葩之竒馨或者当有可观同文果以为何如邪同文以文集授予序神思揺荡急展牍书之惧其凌空飞去是为序
郭考功文集序【宋濓】
国家当兴王之运其人才必超出常伦吁谟定命足以创业而垂统奉将天罚足以威加乎海内至于文学侍从之臣亦皆博习经艺彰露文彩足以备顾问资政化所以竭其弥纶辅翼之责作其发扬蹈厉之勇摅其献替赞襄之益致其黼黻藻绘之盛此皆天也天意已定于冥冥之中楚生材而晋实用之拨乱世反之正昭宣人文而风动四方夫岂细故也哉洪武七年秋濓侍皇上升武楼赐坐其侧从容问曰天下虽定朕犹垂意宿学之士卿能知其人乎濓对曰会稽有郭传者其字为文远寄迹释氏法中其学有渊源其文雄赡新丽而精魄焜煌其论议崇谹皆根据乎六经波澜相推若不知其所穷诚一代竒才也上颔之未几复召濓谓曰郭传之文卿可持至朕将亲览焉时文逺偶以文一巻来贶因即以进上览已笑曰诚如卿言会丞相御史大夫来朝命内史出示之且褒嘉至再即日召见于谨身殿奏对称旨诏铨曹擢为应奉翰林文字于是文远日侍左右以备顾问赐予便蕃不一而足每命题俾撰文若诗辄见赏爱文远自以受知之深精白一心以承休德凡可以献替者咸无隐情已而升修起居注迁考功丞而眷注益隆矣今年春濓蒙特恩谢事东归将与文远别文远尽出所为文请濓序其首呜呼古今辞章之士未尝乏人第患知之者鲜尔州里中知之已聊足自慰况于卿大夫乎卿大夫知之则声闻渐着亦可表见于世况于诸侯乎诸侯知之则光辉四达十百之中仅一二见焉人且艳之曰是夫也为人不翅足矣况上简圣天子之知而屡见褒辞者乎然圣人之言即天也文远之文天且知之矣则其际有道之朝恭逢宠灵可谓千载一时者矣昔宋之孝宗尝于禁中观苏子瞻文史臣书之以为至荣此异世尚尔今文远亲受知于圣明其为荣辉又当何如哉他日文远道益行文益显史臣必为立传与经国诸臣同载简册以见兴王之运人材之出皆非细故岂不为盛典欤濓也不敏齿日衰而学日落纵日以文自娯其视文远殆犹土铏之于殷敦序诸首简能不自愧乎虽然濓知文远之文者也相知者不一言畴将言之因不敢牢让文远宜删正焉也
胡仲子文集序【宋濓】
韩退之抗颜师一世自李习之以下皆欲弟子临之而习之謇然不甚相下崇言正论徃徃与退之角其复性平赋二书修身治人之意明白深切得斯道之用盖唐人之所仅有而可与退之原道相表里者也濓常以为习之识高志伟不在退之下遇可畏如退之而不屈眞豪杰之士哉古之君子其自处也高其自期也远其自视也尊其择师与友也审举天下无足慊吾意者则求古人之贤者而师友之茍有得于心矣当时知否不恤也身之贱贵勿论也行之为事功宣之为言论一致也其心廓然会天地之全而游乎万物之表观古今如一旦暮视千载以上之人若同堂接膝而与之语何暇以凡近者累其心乎孟子舍子思之门人而愿师孔子非遗其师也道宜然也近世学者鄙陋而无志闻古之人思之如雷霆鬼神不敢稍自振仆仆焉于庸常之人师云师云而卒无所成者皆习之之所弃也吾友胡先生独不然自其少时诵数十万言在诸生中已惊动其乡邦老儒咸畏而敬之及其既长而壮竒迈卓越务师古人出言简奥不烦而动中绳墨如夏圭商敦望而知其非今世物也同郡大儒若呉贞文公立夫先生尝师事之矣呉公亟称其才不置黄文献公晋卿以文学名天下见先生辄延致共语所以期待者甚隆而先生亦不为之屈也诸公既亡先生之学益成行益修德愈卲而文愈雄大江之南称贤者必曰先生而先生不自以为至也今天子有国之初大臣交荐先生才行上悯其老不欲重烦以政命为衢州教授会修元史复荐入史馆史成赐金帛遣归或谓先生未展其所学而先生澹如也先生尝慕邵子程子之为人所养甚深极乎博而守则约务乎大而不遗乎细于人鲜所推让而所许者众必以为贤于言不轻发而所言者人必以为当其所著井牧皇初诸文有习之之辞而所得者非习之所及也先生年未老而文已传于时获读之者莫不知其为可贵然其可贵者岂特文乎哉是则先生之自得者世之人未必能知之虽濓亦不能尽其详也濓与先生同师于呉公相友五十余年髪秃齿豁矣见世之士多矣心之所仰而服者惟在先生则先生之文岂独今之所难遇乎学子刘刚撰次成集而王君士觉为图其传来请序之濓不让而书其篇首所以叹先生之善学古人而幸天下之见其文也先生名翰字仲申金华人仲子其别号云
徐教授文集序【宋濓】
曹丕有言文章者不朽之盛事其故何哉夫山之巍然有时而崩也川之泓然有时而竭也金与石至固且坚亦有时而销泐也文辞所寄不越乎竹素之间而谓其能不朽者盖天地之间有形则弊文者道之所寓也道无形也其能致不朽也宜哉是故天地未判道在天地天地既分道在圣贤圣贤之殁道在六经凡存心养性之理穷神知化之方天人应感之机治忽存亡之候莫不毕书之皇极頼之以建彛伦赖之以叙人心赖之以正此岂细故也哉后之立言者必期无背于经始可以言文不然不足以与此也是故扬沙走石飘忽奔放者非文也牛鬼蛇神佹诞不经而弗能宣通者非文也桑间濮上危弦促管徒使五音繁会而淫靡过度者非文也情縁愤怒辞专讥讪怨尤勃兴和顺不足者非文也纵横捭阖饬非助邪而务以欺人者非文也枯瘠苦涩棘喉滞吻读之不复可句者非文也瘦辞隐语杂以诙谐者非文也事类失伦序例弗谨黄锺与瓦釡并陈春秾与秋枯并出杂乱无章刺眯人目者非文也臭腐塌耳厌厌不振如下俚衣装不中程度者非文也如斯之类不能徧举也必也旋转如乾坤辉映如日月阖辟如阴阳变化如风霆妙用同乎鬼神大之用天下国家小而为天下国家用始可以言文不然不足以与比也故所贵乎文者前乎千万世而不见其始后乎千万世而不知其终有不可一刻而离去者其能致不朽者宜哉丕也恶足以知之徒以鲁国孔融等七子学无所遗辞无所假足以令声名传后而已安知其文哉传有之言以足志文以足言言之无文行之不远此则文之至者也文之至者文外无道道外无文灿然载于道德仁义之言者即道也秩然见诸礼乐刑政之具者即文也道积于厥躬文不期工而自工不务明道纵若螙鱼出入于方册间虽至老死无片言可以近道也夫自孟氏既没世不复有文贾长沙董江都太史迁得其皮肤韩吏部欧阳少师得其骨骼舂陵河南横渠考亭五夫子得其心髓观五夫子之所著妙干造化而弗违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斯文也非宋之文也唐虞三代之文也非唐虞三代之文也六经之文也文至于六经至矣尽矣其始无愧于文矣乎世之立言者奈何背而去之吾友天台徐君大章赋资絶伦自少学文即期以载道非六经所存不复轻寘念虑于其间含积既久卓然以文名江南洪武中尝召入史馆与修大明日歴遂出教授武陵日以横经讲道为事远近生徒莫不趋之犹水之赴壑当修日歴时予适为之总裁每与大章论文窃叹今之作者何其与古异也大章深以予之言为然去岁过武林获观其文集若干巻今山居多暇因徇大章门人之请漫为序其篇端呜呼世有豪杰之士知文与道非二致者必以予说为不谬茍非其人则以好高尚夸尤之矣予一听焉无事乎辨也
讷齐文集序【宋濓】
凡天地间青与赤谓之文以其两色相交彪炳蔚耀秩然而可睹也故事之有伦有脊错综而成章者皆名之以文唐虞以来贤圣之君迭作而其文至周特备画疆定野授田分井邦之文也前室后寝左昭右穆庙之文也车服有章爵土有数官之文也钟磬竽瑟干戚旄翟乐之文也朝会燕飨郊社禘尝礼之文也振旅苃舍治兵大阅兵之文也发号施令陈经布纪政之文也舒阳惨阴彰善瘅恶刑之文也如此之故殆不可以一二数斯文也非指夫辞章而已也昔者孔子生于周末悯先王道衰以四科教学者而游夏以文学名其所谓文学者仪章度数之间或损之或益之以就夫厥中欲使体用之相资而本末之兼该也惜乎不见用于时君乃退而有隐忧始以平昔不及设施者一寓于六经阴阳变易之义则系于易治忽几微之由则定于书成孝厚伦之道则删于诗尊王贱霸之畧则修于春秋辨叙名分悦和神人之方则见于礼乐岂徒示夫空言为哉其意若曰先生之文所以范围天下者吾不得行之着明于经庶几后之人或有所兴起者乎孔子忧世之志深矣奈何世教陵夷学者昧其本原乃专以辞章为文抽嫓青白组织华巧徒以供一时之美观譬如春草之芳秾非不嫣然可悦也比之水火之致夫用者盖寡矣呜呼文之衰也一至此极乎括苍王先生毅字刚叔刻志经传而其所学必欲见之于实用尝诵言曰古人之所谓文者治具也六籍之所载者载此而已非若后世侈靡乎文也侈靡之文吾不欲观焉吾所谓文达吾胸中之所欲言耳初不知有他也于是先生之文明白洞达皆不假乎雕琢而其至味自足先生殁后之十年其高第弟子章君存道与其弟存诚皆笃学力践能弗畔先生之教且谓先生之为人固不假文以见然非此又不足以知先生者因辑成四巻来请为文之序濓故以古人之所谓文非指乎辞章者序之于首简其亦近于先生之志已乎先生之行事濓尝撰为小传一通备载之矣兹不书
郑士亨东游集序【刘基】
予始与豫章郑士亨遇于杭察其人玩其文遂与为忘年交日相过谈文章剧昼夜如不及有所得则各自相庆慰呼酒共饮至醉近世之为文非达官贵人及善谀不谐于时士亨不能谀又不仕故不敢以文示于人而自以为贤于博奕书而藏之或获传于后世则亦可以惩创感发不为无益而不悖乎古圣贤之意虽不望其必传而亦未尝不欲其传也其年冬十月有牛谅者见郑子之文大喜率其友闻正集而刻之于梓求予为序予甚异之夫县黎之处璞中虽不自售而不能閟其璟谓卞和之不恒有可也而谓世之无卞和也可乎哉余尝谓郑子之文独予识之而不意复有二子彼二子者好为文则不取诸时人之所趣而独慕于居下位之郑何耶予既喜郑子之文获传于世而又喜有二子能识世人之所不识而自拔于流俗以为之传也于是乎序
张彦辉文集序【方孝孺】
昔称文章与政相通举其概而言耳要而求之实与其人类战国以下自其著者言之庄周为人有壶视天地囊括万物之态故其文宏博而放肆飘飘然若云游龙骞不可守荀卿恭敬好礼故其文敦厚而严正如大儒老师衣冠伟然揖让进退具有法度韩非李斯峭刻酷虐故其文缴绕深切排搏纠纒比辞连类如法吏议狱务尽其意使人无所措手足司马迁豪迈不羁寛大易直故其文崒乎如恒华浩乎如江河曲尽周密如家人父子语不尚藻饰而终不可学司马相如有侠客美丈夫之容故其文绮曼姱都如清歌绕梁中节可听贾谊少年意气慷慨思建事功而不得遂故其文深笃有谋悲壮矫讦扬雄龊龊自信木讷少风节故其文拘束悫愿摸拟窥窃蹇涩不畅用心虽劳而去道实远下此魏晋至隋流丽淫靡浮急促数殆欲无文惟陶元亮以冲旷天然之质发自肺腑不为雕刻其道意也达其状物也核稍为近古韩退之起中唐始大振之退之俊杰善辨说故其文开阳阖阴竒絶变化震动如雷霆淡泊如韶濩卓矣为一家言其同时则有栁子厚李元宾李习之之流子厚为人精致警敏习之志大识远元宾激烈善持论故其文皆类之五代之弊甚于魏隋之间宋兴至欧阳永叔苏子瞻王介甫曾子固而文始备永叔厚重渊洁故其文委曲和平不为斩絶诡怪之状而穆穆有余韵子瞻魁梧宏博气高力雄故其文常惊絶一世不为婉昵细语介甫狭中少容简黙有裁制故其文能以约胜子固俨尔儒者故其文粹白纯正出入礼乐法度中南渡以后真希元魏华甫以典章文物为文陈仝甫以纵横之学为文其它各以其文显者甚众至于末流而文又弊矣元兴以文自名者相望于百年之间为世所称者曰姚寛甫虞伯生黄晋卿欧阳原功寛甫敦龎有威仪左右佩玉故其文沉郁而隆厚伯生颀嶷巨人谈故事遗法竟日不竭故其文敷赡无涯不可准则晋卿谨愼有礼故其文守局遵度考据切当不放而密原功博学多识故其文繁多而不廹至于今则潜溪先生出焉先生以诚笃和毅之质宏奥渊深之识发而为文原功称其如淮阴将兵百万百战百胜志不少慑如列子御风翩然褰举不沾尘土用鸣一代之盛追古作者与之齐近代不足拟也由此观之自古至今文之不同类乎人者岂不然乎虽然不同者辞也不可不同者道也譬之金石丝竹不同也有声则同江河淮海不同也蓄水则同日月星火不同也能明则同人之文不同者犹其形也不可不同者天下之道根于心者一也故立言而众者文之隶也明其道不求异者道之域也人之为文岂故为尔不同哉其形人人殊声音笑貌人人殊其言固不可得而强同也而亦不必一拘乎同也道明则止耳然而道不易明也文至者道未必至也此文之所以为难也呜呼道与文俱至者其惟圣贤乎圣人之文着于诸经道之所由传也贤者之文盛于伊洛所以明斯道也而其文未尝相同其道未尝不同师其道而求于文者善学文者也袭其辞而忘道者不足与论也然斯岂易易哉世有自谓不师其辞者则剽生抉怪杂取艰深之辞敷错成文以饰其鄙陋之意至于不可句读使人诵之而不晓其意以为文固如是或者惩其病则弛慢不思辑陈韬故混不加修甚则取里谈巷语猥亵嘲笑之辞书之编简以为明道文与道割裂为二互相訾诋又或见其然遂放言而攻之以为古之道不可释以今之文今之文不当学古之辞三者虽异而俱失之不师古非文也而师其辞又非也可以为文者其惟学古之道乎道明则气昌气昌文自至矣文自至者所谓类其人而不悖乎道者也其人高下不同而文亦随之不可强也尝执此说窃观天下之文为三者之归者多矣而无愧于古者亦有矣往居京师从潜溪先生学得句曲张君彦辉之文而览焉其辞不泥乎古务自已出而无艰深俚陋之病往往本乎圣贤之道盖庶乎斯文也已
逊志斋集序【林右】
流而不可止者势也习而不可变者俗也与势俱往与俗同波者众人也知势俗之所趋而能确然以圣贤自守不浸淫于其中者君子也非惟不为势俗之所浸淫而吾一言一行之所达天下之势皆随以定天下之俗皆随以化譬若烈风震雷鼓撼上下无大不摧无幽不入虽有强梗自挠亦馁焉委靡于其下此非圣贤豪杰之士不能当周之末孔子之徒已没杨墨之说盛行于天下孟子慨然于布衣中修明仁义之道而杨墨之说以废孟子以来更歴秦汉既遭坑焚之祸天下学者不见全经而老佛之徒唱为私说鼓舞天下天下之人皆相与师而尊之曰此当今之圣人也使三纲沦而九法斁其害有甚于杨墨者虽以韩文公之雄才竟不能为天下变至宋程朱诸子者出一扫陋习顿回天下于大道之中天下之人幡然而改曰吾道固在是也然后老佛之说为无用呜呼当其肆为邪说乘吾道之无人戕贼其间根蟠枝散固植人心漫不可拔天不生程朱于天下则天下之人终日昧昧如瞽者之宵行何由覩青天而见白日也哉故曰能定天下之势化天下之俗非圣贤豪杰之士不能也有如云之舟方能适无涯之海有乌获之力方能负千钧之重有天下之才方能剖天下之事才不足于天下而欲剖天下之事犹乘小舟以适海驱孱夫以负重不待识者皆知其不可也是故不患天下之势不我定天下之俗不我化惟患我无益天下之学耳彼郭林宗王导之徒屑屑衣冠之间犹能使天下之人效之况吾佩服圣贤之学而谓天下之势不我定天下之俗不我变哉惜乎当今之学者则异于是况闻前朝之故习窃成说为文辞杂老佛为博学志气污下议论卑浅龊龊然无复有大人君子之态吾友方君希直奋然而起曰是岂足以为学不以伊周之心事其君贼其君者也不以孔孟之学为学贼其身者也发言持论一本于至理合乎天道自程朱以来未始见也天下有志之士莫不髙其言论将尽弃其所学而从之呜呼岂非豪杰之所用心也哉常士世生豪杰之士不多见而于吾希直见之又岂非吾之愿也哉希直之文吾评之矣譬如春气方至眞液之色充满广于飞潜动植之物各有生意天下之人莫不信之此特其一事耳要其大者不在此也虽然文所以达志也不观其文何以知其志之所存予故又序其文云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八
(明)贺复征 编
○序二十八
陈思王集序【明李梦阳】
李梦阳曰予尝读植辞诗至瑟调怨歌赠白马浮萍等篇暨观求试审举等表未尝不泫然出涕也曰嗟乎植其音宛其情危其言愤切而有余悲殆处危疑之际者乎予于是知魏之不竞矣先王之建国也重本以制外敦族以叙理然后戚疏有等治具可张故曰九族既睦平章百姓又曰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魏操以雄诈智力盗取神器丕席父业逼禅据尊乃不趂时改行効重本敦族之计而顾凋剪枝干委心异族有弟如植俾之危疑禁锢覩事扼腕至于长叹流涕转徙悲歌不能自已嗟乎予于是知魏之不竞矣且以植之贤稍自矜饬夺储特反掌耳而乃纵酒铲晦以明已无上兄之心善乎文中子曰陈思王达理者也以天下让而犹衷曲莫白窘廹没身至今箕豆之吟吁嗟之歌令人惨不忍读丕之于兄弟诚薄矣嗟乎此魏之所以为魏也按植审举表云权之所在虽疎必重势之所去虽亲必轻予尝抚巻叹息以为名言其又曰取齐者田族分晋者赵魏意若暗指司马氏者叡号明主乃竟亦不悟卒使植愤闷发疾以死悲夫而或以为扶苏杀而秦灭季札藏而呉乱天之意非为扶苏季札将以灭秦而乱呉也若是则魏之不能用植固亦天弃之矣然予又独怪操之能生植焉岂亦所谓不系世类者哉
刻陶渊明集序【李梦阳】
予既得渊明墓山封识之矣又得其故屋祠址田令其裔老人琼领业焉然其山并田德化县属而老人琼星子民会九江陶亨来言本渊明裔亨固少年粗知字义者于是使为郡学生焉实欲久陶墓而陶生则曰力能刻其祖集予曰刻其集必去其注与评焉夫青黄者木灾也太羮之味岂群口所嚃哉夫陶子知其人者鲜矣矧惟诗朱子曰咏荆轲诗渊明露出本相知渊明者朱子耳初渊明墓失也越百余年无寻焉予既得其山并田遂迁诸窃据而葬者数塜而封识之然仍疑焉及览渊明集有自祭文曰不封不树岂其时眞不封不树以启窃据而葬者邪墓在面阳山德化县楚城乡也集去其注与评为八巻云凡八十一板因系之曰渊明髙才豪逸人也而复善知几厥遭靡时潜龙勿用然予读其诗有俛仰悲慨玩世肆志之心焉呜呼惜哉
王文恪公集序【霍韬】
文之传三人品一也学力二也才格三也以人品者人为世重者也以学力者学为世师者也以才格者文由才竒者也世之文由才传者吾见之矣合才与学者吾未之见也合才与学盖有之矣合人品与才与学我殆未之见也故曰文之传也人品也学力也才格也三者具焉上也二具焉次也一焉又次也守溪先生早年词气如风樯驾涛如逸骥驰野如银河注溟如长虹横汉如电走列缺如驶■〈风贝〉之啸六合可谓雄矣晩年脱枝落英尚淡崇质太羮不和大烹不割玄酒不曲大音不弦古钟石磬俾耳不谐盖雄而古者也故曰公文可传也才格也一也先生早学于苏晩学于韩折衷于程朱是故观怒惧箴知公于心学力矣观慈湖记知公于异端辨矣观昭穆对观尊亲议知公于天伦明矣观教太子知公愼天下大本矣观讲学观亲政观边事议知公康济之懐矣观歴代官制知公考古变通之识矣观诸序记观诸柬书观诸碑铭观诸诗歌知公黜浮崇古之大畧是可传矣故曰公文可传矣学力也二也公于寿宁侯旧也寿宁侯戚密椒宫大臣无耻者趋焉公自寿宁显后不通字姓君子曰公之介也武皇帝时瑾权横赫无耻者趋焉公决去人曰去则忤瑾或怒不测公曰吾不得吾职则去祸福奚虞焉天下乃知有大臣之烈故公之出也人曰瑞麟威鳯之游也公仕也人曰景星卿云之见也公归也人曰雪冬松柏之秀也公没也人曰夏鼎周彛之藏也公也无忝名臣也已故曰公文可传也人品也三也又曰才格也学力也人品也胥頼以成者也三善有一焉犹可名世况于公具焉或曰公在孔门如何渭厓子曰公若及孔门宜列游夏之间性善之对则式孟氏人心道心之论宜式程朱
重刻一峯先生集序【罗洪先】
天地有义气大和乘以代其运阳春頼以敛其成震而为雷霆激而为风颷惨而为霜霰起而为山岳奔而为湍澜其凝于物为坚金为完璞为后凋木其灵于人为刚严为果毅为直遂为无侧颇得之而诸欲亡言之而异端熄用之而羣奸屏四夷宁而不用则为万世法孟子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先立乎大则小者不能夺也呜呼若吾罗文毅公其将庶几乎公名满天下童孺皆能道其行事至其所得虽学者不能尽识也死生之际大矣公家贫日中不能举火而对客谈学不倦得新衣遇道殣辄解以瘗而身无完裳今之处贫贱者未必皆困于衣食者也困于衣食而至于冻且馁者益加少矣公冻馁几于死亡而一无足以动其中他尚何有哉名位不能使之荣摈斥不能使之辱功能不能使之乐祸患不能使之忧言论不能使之惑意气不能使之改所谓浩然而刚大者性成然也非有事于勉强者也吾独怪夫学者之为言也或病其僻或疑其矫纚纚乎听之非不和且平也语其平生虽丝髪之微亦足以怵心而变色而犹自以为知道岂非世教之虑哉洪先自幼闻公于人辄有不获执鞭之叹且欲以身私淑之然止羡其难能耳固亦未知求所得也三二年来渐悔其谬于是再读所谓一峯集者不牵章句不涉蹊径不执意象不事雕镵慨乎其于辞沛乎其于气而皎乎其于光得之心出之言惴者惭鄙者惧然后乃知孟氏之学至公至明其言实天地义气之所发也而乌可以空文为桂林张君思黙以进士来令永丰首考文献风励诸生闻公之文有遗刻者请于双江聂君搜缉编次俾为全集以传遂因君索言于予呜呼公之所得不系集之有无与全否也有欲知公之浩然者观于是集将不为濯热之清风苏蛰之迅霆也夫
董中峯侍郎文集序【唐顺之】
喉中以转气管中以转声气有湮而复畅声有歇而复宣阖之以助开尾之以引首此皆发于天机之自然而凡为乐者莫不能然也最善为乐者则不然其妙常在于喉管之交而其用常潜乎声气之表气转于气之未湮是以湮畅百变而常若一气声转于声之未歇是以歇宣万殊而常若一声使喉管声气融而为一而莫可以窥盖其几微矣然而其声与气之必有所转而所谓开阖首尾之节凡为乐者莫不皆然者则不容异也使不转气与声则何以为乐使其转气与声而可以窥也则乐何以为神有贱工者见夫善为乐者之若无所转而以为果无所转也于是直其气与声而出之戛戛然一往而不复是系腐木湿鼓之音也言文者何以异此汉以前之文未尝无法而未尝有法法寓于无法之中故其为法也密而不可窥唐与近代之文不能无法而能毫厘不失乎法以有法为法故其为法也严而不可犯密则疑于无所谓法严则疑于有法而可窥然而文之必有法出乎自然而不可易者则不容异也且夫不能有法而何以议于无法有人焉见夫汉以前之文疑于无法而以为果无法也于是率然而出之决裂以为体饾饤以为词尽去自古以来开阖首尾经纬错综之法而别为一种臃肿侰涩浮荡之文其气离而不属其声离而不节其意卑其语涩以为秦与汉之文如是也岂不犹腐木湿鼓之音而且诧曰吾之乐合乎神呜呼今之言秦与汉者纷纷是矣知其果秦乎汉乎否也中峯先生之文未尝言秦与汉而能尽其才之所近其守绳墨谨而不肆时出新意于绳墨之余盖其所自得而未尝离乎法其记与序文章家所谓法之甚严者先生尤长先生在翰林三十余年尝有闻于弘治以前诸先辈老儒而潜思以至之故其所为若此然今之为先生之文者盖少其知先生之文而好之者又少矣先生之子思近将刻集以传而请序于予思近岂亦以为世之言秦与汉者未必能知先生之文而予之愚陋稍知之也晋江王道思平凉赵景仁其文在一时文人中最有法皆先生丙戌为考官时所取士思近试以先生之文与吾言质之其必有合乎否也
禺山文序【任瀚】
张愈光声华藉藉在海内四十年今老矣犹穷竒极诡傲睨一世其言六籍已后无文章檀弓柏梁之间惜时代晩穆尔于乎壮哉吾观其道在空同箕山志在湘漯其忧患离罪衰白而近于死其事在江夏然犹其所述称多闳烈旷远不为怨愤凄惋之辞而能使吾读之如据松梧临万壑听哀瀑奔澑虎豹■〈犭员〉狖百怪之音冷然也将韩愈所谓鸣乎其善鸣者与人言宋不唐唐不汉汉不春秋战国犹之江河之不可挽而之山也伤时代尔尔乃吾见愈光呻其文辞不问其人岂暇信其生乎东西京之后也文章无古今安有时代孔子孟轲衰周老儒生也不闻其所为文降于夏商而顾出伊尹仲虺伯夷柳下惠诸君子之上此何以明焉其人圣则其文为经其人贤则其文为史不贤且圣则其文野凡古之落莫而不显于今与今之勤苦而不传于后者皆野人语耳安罪时代哉吾观愈光为文似程子华诗似李白其学古而进于圣贤即吾不知其所似其不为野人焉勤劳而不传于后也必矣何日归昆明见新都太史为我吊其穷而以吾言问之
唐伯虎集序【袁袠】
唐伯虎集二巻乐府诗总三十二首赋二首杂文一十五首内金粉福地赋阙不传唐伯虎者名寅初字伯虎后乃更字子畏呉人也少有隽才性豪宕不羁家贫不问产业好古文辞与京兆祝公允明博士徐公祯卿内翰文公征明相友善而尤工四六藻思丽逸翩翩有竒气然行实放旷人未之竒也尝上书呉文定公寛览书曰呉安得有此人邪颇为延誉公卿间而提学御史方志恶其不检将黜之比试大学士梁公储读其文惊叹以为异材遂荐第一由是声称藉甚会试礼部众拟伯虎复当首选伯虎亦自负江阴徐经者通贿考官程公敏政家人得其节目以示伯虎且倩代草文字事露逮锦衣卫狱掠问亡状先是梁公奉使外夷伯虎尝持束帛乞程公文送之竟以此论发为吏耻不就免归文征明以书慰之伯虎答书自明文多载集中乃后益自放废纵酒落魄所著述多不经造语殊俚浅人或规之伯虎曰夫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寅遭青蝇之口而蒙白璧之玷为世所弃虽有颜冉之行终无以取信于人而夔龙之业亦何以自致徒欲垂空言传不朽吾恐子云剧秦蔡邕附卓李白永王之累子厚叔文之讥徒资嗤辱而已且人生贵适志何用刿心镂骨以空言自苦乎宸濠之谋逆欲招致四方材名之士乃遣人以厚币招伯虎坚辞不可至则阴知将有淮南之谋遂佯狂以酒自污宸濠曰唐生妄庸人耳乃放归得免于难过富春渚想子陵之风慷慨悲歌徘徊者久之筑室桃花坞中读书灌园家无担石而客长满座风流文采掩映江左外若奢汰而中慕沉玄勤究内典旁精绘事袠童时尝获侍高论接杯酒之欢哲人已逺九原不作抚诵遗文慨仰遐烈爰加搜摭庶存梗槩云尔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九
(明)贺复征 编
○序二十九
陈子昻集序【明刘鳯】
夫诗发于性情者也作者孰不由斯三代之诗发乎情止乎礼义故着以为经汉以来专以质胜犹古之遗风也黄初而降以接晋之正始其文浸开下及六代而靡丽极矣盖其志溺故其气卑其情荒故其声散以是而求古之淳质其可得乎逮唐氏创宇声气混一始复振发然稍就声律谐合体变遂为近体而与古画境矣子昻出于麟德以后浸液以华敷沉蓄以雄思约裁以精蔚镕范以清致郁抗以夷淡驱驭以杰朗畧采艶而务气格薄形貌而专兴寄下启开元天宝之盛而唐之律遂雄百代而长千古矣谓非陈氏一变之力乎夫讽咏之初不能直致情郁于中惋以舒冩故节奏兴焉古者散而不廹优柔而可想后之作者求之益以纎密则声病拘忌由此而滋遂转而为律律之变也又与时而迁故今之言律独宗唐氏之盛子昻诗传已久顾其文多逸大中丞南岷王公授子一编曰子昻吾蜀产也不及吾传之吾有不释焉以贻子按子昻射洪人少以赀自雄刚槩有竒气初入都人未之竒已而名一日沸长安中为文激昻善条列利害陈当世之务不徒溺俳偶为若止营原陵及慰抚十姓皆匡益规诲济时之畧谠正之气时见乎辞乃为诗所掩中丞公所以出而传之恐人遂将遗子昻磊落大节与所论著不几于失士哉且其所遭多感愤不平才足以有为而抑不得逞志行芳洁而乃周旋诸武间禁劝禆佐非无尺寸而所效又非其所故其为诗益叹嘅反复有遗意矣余既已为校正又为序其致如此
何大复集序【王世贞】
敬皇帝朝化休而融昌异时诸先生业文章显甚重矣学士大夫固欣然称说耳相慕也而独北地李子以非心所好谢去之亡何而又有信阳何子者何子虽稍晩出其才质敏秀瑰丽各以长相当然而李子得何子为益雄也鄙人之言何知仁义向利则德是二君子抉草莽倡微言非有父兄师友之素而夺天下已向之利而自为德于乎难哉去其始可一甲子而诗亡举大歴下者文亡举东京下者即谁力也然二君子之徒不能长縁其师所繇得毛举论难之语以好为胜而他工易者恶津筏者往往左袒何子而龁李子则又似非何子意也夫百羽集于词林而二子雄飞或撇捩逆羊角而横举或顺飙而肆翔其九万里同也李源风何源雅风故长变以明志耳且夫覩其沉深莽宕激昻鼓壮喑呜澘凄忽正而竒正若岳厉竒若海■〈风贝〉则李子哉是固少孙要之其縁情即象触物比类靡所不遂璧坐玑驰文霞沦漪绪飙揺曵春华徐发骤而如浅复而弥深疑无能踰何子而上者何子为文刻工左史韩非刘向家言大抵于诗雁行云而关中康氏乔氏其乡人樊孟氏则盛惜何子志业屈于年未竟世之谈说经纶抵掌事绩者其敖何子以不及如耶令何子不死而称为名公卿已耳所以削涤卑琐振颓习扶昌运开中兴者何物也于经纶孰多于是何子之甥袁灿来谓王生若为何子叙其遗言王生曰何子彬彬大家也易言之有亲则可久李子得助而久何子之功李子伟矣夫二子之功天下则伟矣夫
宗子相集序【王世贞】
呜呼此广陵宗臣子相之诗若文武昌吴国伦传之而呉郡王世贞为之序曰昔在建安二曹龙奋公干角立爰至潘陆衍藻太冲修质沈宋丽尔必简岳岳李杜并驱龙标脱衔古之豪杰于辞者往往志有所相合而不相下气有所不相入而相为用则岂尽人力哉盖亦有造物微旨矣日余与李攀龙于鳞燕中游也子相实挟呉生暨天目徐生来子相才高而气雄自喜甚尝从呉生一再论诗不胜覆酒盂啮之裂归而淫思竟日夕至喀喀呕血也当其所极意神与才傅天窍自发叩之泠然中五声而诵之爽然风露袭于腋而投于咽然当其所极意而尤不已则理不必天地有而语不必千古道者亦间离得之夫以于鳞之才然不敢尽斥矩矱而创其好即何论世贞哉子相独时时不屑也曰宁瑕无碔又曰■〈垔攵〉良在御精镠在篚可以啮决而废千里予则无以难子相也诸善子相者谓子相超津筏而上之少年间是非子相者谓子相欲踰津而弃其筏然雅非子相指也充吾结撰之思际吾才之界以与物境会境合则吾收其全瑜不合则吾姑取其瑜而任瑕字不得累句句不得累篇吾时持上驷以次驰天下之中下者有一不胜而无再不胜如是耳今其篇章具在即使公干太冲必简龙标小自贬损而附于诸贤之骥子相甘之哉子相于文笔尤竒第其力足以破冗腐成一家言奋今之耳观者而大趣乃在北地李先生以子相之诗足无憾于法乃往往屈法而伸其才其文足尽于才乃往往屈才而就法而又不假年以没悲夫悲夫然具是不朽矣世之立功名尚通显者日讥薄文士无毛髪之用子相独不然为考功郎有声以不能附会非久出参闽藩属有岛冦事袵席吏民调兵食规摹为一方冠既又佐其臬为儒生师帅比死家祀而人哭之则子相居恒不怿谓麒麟鳯皇宁能并鸡犬用乎不得之不能为圣世吾厌吾鸡犬行去矣于鳞大赏之为诗曰一为麟鳯言三叹加飱食其曹偶持论若此
俞仲蔚集序【王世贞】
吾所与布衣游者三人俞允文仲蔚谢榛茂秦卢柟次楩谢卢故河北人任侠往来燕赵间燕赵书生习称之而仲蔚好里居又善病病辄不出应客家人数米而炊旦夕不办治饭即且治糜耳终不复能有所干谒凡仲蔚所为行桑枢瓮牖咀藜裋褐不厌死而已而其自托古文辞特甚吴中少年习闻其乡有名者则日益事相贵椎窃不休饰嫫母扬其直而售之乃仲蔚弗顾也谓余曰而来前而为黄初之际乎哉盖洋洋如也即不遂方轨而执鞭者忻然矣仲蔚又稍厌唐以后书虽不能尽屏搜猎一二计以共埽除之役非素所仿慕也以故益日与诸少年倍仲蔚之文与声不能走阛阓而南北虽然海内更二三君子亡鄙余者与仲蔚恒驩足老也即不可而使仲蔚卒弃其故而臣诸少年婆娑漫淫白首途逺岂其能遂重洛阳纸而以是斁哉然又胡竟寥寥乎仲蔚也五父人椟寿梦之鼎者斋而后出视客客曰嘻主岂敖余于无鼎哉黙其欵聚金而液之以意加新焉出鬻而贾者绳集也过五父睨而弗视曰乌用是文闇曶而冺冺者此非其体贵贱殊也则所由辨难矣仲蔚投余集十巻不佞得寓目焉更之为四卷赋及诗杂文若干篇夫赋余不知其所自也其楚人哉五言古志而沈深潘陆之翘楚欤知其母齐梁靡也七言古之丽以则也五言律之思也长篇之庄也五七言之悠然而隽也文之为赞也铭也尺牍也七子所戄然而辟易也夫
杨忠愍公集序【汪道昆】
嘉靖中大将军仇鸾主市议几误国杨忠愍力言其谬不可鸾间入贬临洮无何族鸾召还忠愍忠愍则又极言大学士严嵩不法状嵩主吏议傅上刑会县官欲论他囚忠愍不免其后七年而嵩败嵩子世蕃伏诛今上奉先帝遗诏恤诸直臣首忠愍先帝操下廪廪其明日月其威雷霆两疏较若丹书闻者可立辨已一不入则贬再不入则施之何急也诸先后言事者率皆骨鲠之臣要以得罪状而务尽言宜莫如忠愍当忠愍抗疏岂不当先帝心无亦视将相若股肱将藉之以奉社稷投鼠犹然忌器况社稷乎衣不敝不新成股肱谓何耳故宁失药石无宁失股肱彼一时也及庸人上变而鸾族谏者后至而籍嵩家籍第令能言何有加于畴昔卒之一怒而罪无赦则忠愍先入之日更而明雷伏而震其所由来者渐也夫兵莫憯于志无论镆铘忠愍起牧竖间居常不忘沟壑方其讨罪君侧其志不万死岂发哉纵彼反戈中之业已剚刃于其腹然则忠愍所御其殷帝之含光邪后之人言聴而法行则镆铘之属也人谓忠愍以直言死明主未之前闻即二氏殱曾何足以当忠愍夫鸾跋扈嵩父子为邪忧在社稷忠愍以身当社稷身死而社稷无忧得死所矣先帝不舍忠愍而卒用其言死且不朽天王明圣犹将报恩地下忠愍岂虚语哉初忠愍当大辟王元美抵嵩客说嵩会嵩党格客议不行遂甘心忠愍元美从徐子与及诸郎哭忠愍郊外治其丧严氏迹之螫诸哭郊外治丧者于是元美首及难子与亦行乃今诏下九原二大夫递起元美自愧为忠愍状籍其遗书传魏都子与分部汉阳则以籍授孙汉阳传之楚余入楚子与属余序之当二大夫哭忠愍时余在告往余欲为忠愍立传会有诏录先帝故实亡敢侵官元美有良史才状备矣孙汉阳为大宗伯公子余从忠愍元美后皆公门下士云
副墨自序【汪道昆】
汪道昆曰余先世家大彰徙千秋里里中世受什一余始以逢掖起家幼受业先师喁喁慕古既卒业退以其私发箧徧读藏书即属辞一禀于古昔师弗善也则以告家大夫孺子嘐嘐而务多闻将害正业家大夫敬诺箧中非愽士业悉迁之既对公交车余始舍业而修古比出居县日治程书不遑入为尚书郎属司马有巡功视师之役诸郎斌斌讲业余不能从既而治郡治兵厯十年所其间什九废业谓官先事非与屏居谼中计余年可足吾事会病视去而为方外游将吹律以应咸池仅一吷耳客至请余故业愿得比诸作者悬诸国门嗟乎当世以作者鸣八音备矣剑首曾不足以当里耳即一吷何为以此而希有闻耻也及余奉诏强起自郧闗之夏门客曰闽署郧署递灾公两亡载籍独公之旧草具在夫非祝融氏所留邪古人成一家言必以名山为藏室泰衡当文明之域其斯为祝融氏之墟第载故业藏之亦不朽之事也不佞结发从政斑白犹在行间将窃余力以从古人日不暇给卵而未翼恶取一鸣托鷇音于九皋吾知其无和也已藉令得修故业终余年即未能张乐洞庭郢中宜有和者客姑待之客笑曰所贵于郢中则流啇刻羽是已蒉桴土鼔上世有遗音焉此亦鷇音之微一吷之属也公之发日短矣虽好古之心未化恶能从长待河之清岁不我与岂必钧天广乐而后盈耳哉人亦有言惟山藏疾不佞故多疾且谩藏客将弃其疾而善藏之敢不惟命于是副墨之子则以公起家四岳玄畤在望嵩华参衡乃今有事衡山请书其副以胥后命从之
苏门集序【呉国伦】
高子业仕为按察使卒于楚其友陈约之尝梓其苏门集以遗楚人后二十年门人亢子益重梓于梁顾在楚者楚人人传之在梁者即荐绅大夫不见多益亢以梓归其家属其家屡匮不能守至为子钱家所藉匿不传者几二十年余再至梁始谋诸陆道函赎之得复传嗟乎子业庻几不朽哉中州谈艺之士率谓子业兴七先生后然自献吉仲黙而下难乎鴈行子业者乃他日子钟称诗而求多于文献吉评文而求多于诗即二说并持而瑕瑜固不相掩矣吾友徐子与乡为汝南太守时盖尝登平台谒唐三贤祠慨然兴嗟曰高常侍与李杜齐名一时之遇也献吉仲黙并策上驷而驰中原高子业虽骖驾第缓辔后至耳且皆中州名产于三贤岂有古今乎业已上记蔡中丞请得增祠三子为六贤从之而卒阴阻于里中人罢子业而入李何为五贤祠云予观李川父所为五贤祠记自中州七先生外犹有不胜其躭躭者而独置子业勿谈嗟乎子业之不遇身后且尔士之相知难矣而又奚责于子钱者流哉道函曰兹集再传子业不必以爼豆重也微子则玄珠沈矣谁可使为象罔得之枯桐既爨当索诸弃灰之衢耳愿序其事以为后征序成则灌甫宗正又为李氏流意焉予将嗣图之矣
项思尧文集序【归有光】
永嘉项思尧与余遇京师出所为诗文若干卷使余序之思尧怀竒未试而志于古之文其为书可传诵也盖今世之所谓文者难言矣未始为古人之学而茍得一二妄庸人为之巨子争附和之以诋排前人韩文公云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不知羣儿愚那用故谤伤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文章至于宋元诸名家其力足以追数千载之上而与之颉颃而世直以蚍蜉撼之可悲也无乃一二妄庸人为之巨子以倡道之欤思尧之文固无俟于余言顾今之为思尧者尤少余谓文章天地之元气得之者其气直与天地同流虽彼其权足以荣辱毁誉其人而不能以与于吾文章之事而为文章者亦不能自制其荣辱毁誉之权于已两者背戾而不一也久矣故人知之过于吾所自知者不能自得也已知之过于人之所知其为自得也方且追古人于数千载之上太音之声何期于折杨皇华之一笑吾与思尧言自得之道如此思尧果以为然其造于古也必逺矣
袁文荣公文集序【王锡爵】
我世宗肃皇帝始定大礼和宁天人乃益向意文学之士奉璋祓庙槖笔成辇而称禁近臣者廪廪庻几赓歌揖让之风焉而公交车司马门鳞集待诏不能悉当上指则往窥缘他径资唇吻以入于是柄臣左右之名荐士者天子时自以手书度次取舎稍抑夺其权而我师少傅袁文荣公重矣公初以明经上春官擢第一既及第守翰林二十年而天子知公名日深延入侍帷幄晋参大政皆不卜不谋僴然恨得公晩虽公亦自谓千载一遇也故生平著作于代言应制为多上数有所征问夜分出片纸禁中使中贵人刻烛受公对对成以属其傍侍史封题纪岁月而已乃其出入风议纚纚数千百言自天子左右兰台石室外閟而不传者岂少哉公圽后且数岁而厥嗣中书君葆佩手泽搜采废遗得什一二于四方好事者刻之嗟乎此亦禁鼎一脔尝者可以知味已而锡爵间颇闻世儒之论欲以轧茁轨骳微文怒骂闯然入班扬阮谢之室故高者至不可句而下乃如虫飞蟀鸣方哓哓哆公以为文字至有台阁体而始衰尝试令之述典诰铭鼎彝则如野夫闺妇强衣冠揖让五色无主盖学士家溺其职久矣自锡爵游公门下公所为文章皆肆意冲口对客立就古辞古事如鬼神输运以供佐使而华富温宻卒泽于仁义炳如也身不出长安门螭头余泚所在成霖故无吻颊鸣悲之态非两汉三代之书不观非尔雅方闻之士不友非咸夏钧天之音不聴故无棘塞诡众之辞夫天球缀璐陈列广庭大剑高冠班侍左右然后知鱼目之亡光面墙之至困也公壬戌策士有云古之帝王建鸿徳者必有鸿笔之臣褒颂纪载鸿徳乃彰盖若以自谓云时锡爵忝为公高第弟子服义未深而公已升为列星故于中书君之请序书以畀之非敢曰知文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十
(明)贺复征 编
○序三十
抄小集自序【明徐渭】
山鸡自爱其羽毎临水照影甚至眩溺死弗顾孔雀亦自爱其尾毎栖必先择置尾处人取其尾者挟刃匿丛篁伺其过急断之少迟忽一回视则金翠光色尽殒此岂其靳惜之意专致通于神故人不能夺其所爱而必还之于既去耶此其于麝抉脐蛇剖珠又稍殊异矣余夙学为古文词晩被少保胡公檄作鹿表已乃百辞而百縻往来幕中者五年卒以此无聊变起闺合遂下狱诸所恋悉捐矣而犹购録其余稿于散亡并所尝代公若代人者诗若文为篇者若干盖所谓死且勿顾夺其所爱而还之于既去于孔雀山鸡何异耶昌黎为时宰作贺白龟表词近讇附及谏佛骨则直处地然耳人其可以概视哉故余不掩其所代于公于人者虽然自妄羽之而复自妄尾之安能保人之必羽之而必尾之耶诚如是则吾之购之録之也其不见笑于山鸡孔雀也几希矣
抄代集小序【徐渭】
古人为文章鲜有代人者盖能文者非显则隐显者贵求之不得况令其代隐者高得之无由亦安能使之代渭于文不幸若马耕耳而处于不显不隐之间故人得而代之在渭亦不能避其代又今制用时义以故业举得官者类不为古文词即有为之者而其所送赠贺启之礼乃百倍于古其势不得不取诸代而代者必士之微而非隐者也故于代可以观人可以考世
调象庵集序【汤显祖】
万物当气厚材猛之时竒迫怪窘不获急与时会则必溃而有所出遯而有所之常务以快其慉结过当而后止久而徐以平其势然也是故冲孔动楗而有厉风破隘蹈决而有潼河已而其音泠泠其流纡纡气往而旋才距而安亦人情之大致也情致所极可以事道可以忘言而终有所不可忘者存乎诗歌序记词辨之间固圣贤之所不能遗而英雄之所不能晦也东呉邹公彦吉着调象庵集数十巻以余所好急取其诗而讽之已异焉当其兴属而起澒洞合沓勃聿琗璨可使霆发电晱鱼眺鸟澜猝不可得而当也逮其法至而行则复倚俪澹淡切迭稽诣若晴云穆雨坚车良驷逝不可得而厌也文则皆名岳广川之环其前而通人选宾之骈其后彪炳涣汗要于足传而大致有动于余衷者盖公才具高伟于世故亹亹之业开济有余而心目太明神骨太峻于贵倨无所可下于夷伍无所可偕用此率意而酬殆非频频所了葢自是公之进退无恒而天山有筮矣嗟夫有高才而鲜贵仕其与能靖者与折节抵巇非公所习则其郁触喷迸而杂出于诗歌文记之间虽谈世十一谭趣十九而终焉英英沄沄有所不能忘者盖其情也至于今四海人士鲜不引重公者然犹大其才而高其气则当时之岳岳一世何如矣虽然世人为其不可传者而公为其可传者噫而风飞怒而河奔世能阨之于彼而不能不纵之于此然公复自号愚公而谓余曰平生此道恒以酒废病废游废顷更以事佛废此殆不然公文字言酒言病言游言佛者累累而是公之废无乃其所为兴者与声音出乎虚意象生于神固有廹之而不能亲逺之而不能去者闻元成本宁二公当过公所其亦以是谂之尔
孙鹏初遂初堂集序【汤显祖】
汉儒疏五事以水为貌而属火于言诚不能无慨乎是今夫木之生其所以长润森好恢瑰曲折者大氐水之为也极焉而措之为薪火以传火者木之神明也而言者人之神明言而有以传传以久则神明之所际也虽然顾可以忽貌乎哉人之貌也明暗刚柔成然而具文亦宜然位局有所不可以反置脉理有隧不可以臆属藉其神明有至不至于其貌也无不可望而知焉国初大儒彝鼎之文无所敢论迨夫李献吉何仲黙二公轩然世所谓传者也大致李气刚而色不能无晦何色明而气不能无柔神明之际未有能兼者要其于文也瑰如曲如亦可谓有其貌矣世宜有传者焉间者文士好以神明自擅忽其貌而不修驰趣险仄驱使稗杂以是为可传视其中所谓反置而臆属者尚多有之乱而靡幅尽而寡藴则之以李何其于所谓传者何如也然而世有悦之者焉华容孙公鹏初忧之叹曰李何于斯文为有起衰振溺功王元美七子已开弱宋之路日已流遁长此安极且吾先公四世文林剂量二公为法已久不可以失而公又蚤负才志入读秘籍出视省奏淹于今昔之故隐而益文尝欲总史传聚往畧起唐虞以来至胜国效迁史体为纪传之书而因以櫽括十三经疏义订核收采号曰儒藏嗟夫公盖通愽伟丽之儒矣至其为文封奏志序记读歌咏引绳步尺取衷厥体勃益者势而延豫者情叩切者声而流莅者致赅此五者故幅裕而藴深公之所以为文也盖江汉洞庭为水渊巨足以滋演文貌而鹑首祝融为火雄精足以显发神明然则公之文为必传传而必久李何七子之间有以处公矣
徐文长文集序【虞淳熈】
元美于鳞文苑之南面王也文无二王则元美独矣余衣青衿揖王李于藩李长鬓而修下王短鬓而丰下体貌无竒异而括囊无遗士所不能包者两人颀伟之徐文长小鋭之汤若士也徐自诡江淹遗汤藻笔意欲包汤汤不应征余牍余亦不应囊空无士而晩乃包瓠肥之袁中郎所谓桓谭者矣往余开龙月玉文之馆中郎与陶周望偕来啖以饵食有杨家果中郎揉梅染饵其章赤白因问当世文章谁为第一陶睨袁匿笑曰将无语长孺徐文长第一耶袁曰如君言岂第二人耶且让元美家钝贼第一耶偶诸生耳属壁衣各骇诧声稍稍出衣外袁起大索此有贼党可急逐之令僵死中原白雪中余始知文长囊有此士奉文长居然南面王矣当是时文苑东坡临御东坡者天西奎宿也自天堕地分身者四一为元美身得其斗背一为若士身得其灿眉一为文长身得其韵之风流命之磨蝎袁郎晩降得其滑稽之口而已借光壁府散炜布寳四子之文章元美得燔豕用胶之法若士得供石作字之法文长得模书双雕并抟之法而中郎得酝酿真乙酒之法取以调剂诸子独推文长文长遂为第一迨评选传真为第一矣无闻而骇诧者矣第烧猪了元和墨潘衡不甘僵死藉令展天屏遮天溷接文长之末光亦十六星之分身也异日颕出于囊有利无钝人各媚其主耳不乃有南北朝乎是余之调剂诸子也奎形似履只履不良于行文行逺者也
徐文长三集序【陶望龄】
徐渭文长故有三集行者文长集十六巻阙篇十巻藏者樱桃馆集若干巻行者板既弗善而渭没后藏者又寖亡轶予友商景哲及游渭时心许为彚刻之及是叹曰吾曩虽不言然不可心负亡者遂购写而合之属望龄诠次授诸梓序曰明兴经义盛而艺文之学寖衰其好古博物之士出于余力习晩酝薄或未暇究于精微其视古文辞如书者于篆籀虫鸟然略取形似傲然谓能而羣目浅短眩所希见者高相唱引遽以为凌锺跨王罢斥虞栁而不知草隶之变盖久矣夫物相杂曰文文也者至变者也古之为文者各极其才而尽其变故人有一家之业代有一代之制其洼隆可手模而青黄可目辨古不授今今不蹈古要以屡迁而日新常用而不可敝然微迹其绪系又如草隶变矣而篆籀之法具存其间非深于书者莫能辨也今文人之论则恶变而尚同去情而悦貌诎见事裁已衷以茍附古辞夫廹而吐者不择言触而书者不择事择言则吐不诚择事则书不备不备不诚则词成而情事已隐黯然若象人之无情而上鼓之不韵故弘正嘉隆之间作者林立古学烂焉修明而所谓一家之言一代之制盖有其人焉而亦鲜矣夫文有常新之用有必敝之术接而不胜迁者情也多而不胜易者事也虚而不胜出者才也饶而不胜取者学也叩虚给饶以抒至迁纪至易故一日之间而供吾文者新新而不可胜用夫安得而穷之吾见有文左国而诗初唐者矣已则人厌之而思去之方其自喜为新竒之时而识者已笑其陋此必敝之术也文长老于庠阨于狱一著名于幕府其为诗若文往往深于法而畧于貌文类宋唐诗杂入于唐中晩自负甚高于世所称主文柄者不能俯出游其间而时方高谈秦汉盛唐其体格弗合也居又僻在越以故知之者少然其文实有矩尺诗尤深奥古之穷士如卢仝孟郊梅尧臣陈师道之徒所为或未能逺过也其书既侈刻者文取五诗取八如文长者于当代不知何如而谓之文长一家之文信矣故仍其始名曰文长三集
曽太史集序【袁宏道】
尝怪退之论文其观于人也笑之则以为喜誉之则以为病夫文道之貌也唯恐不式奚取人之嬉笑呵怒以为快及读公所著毛颕传无甚僻者当时以为讥戏不近人情虽至相习如张文昌辈犹有遗訾其叹服以为絶竒不可及者独栁栁州及李肇耳夫人情誉因而恶创其所习观曹然好之耳目稍易惊诧顿作安在誉之不为病也余才力不逮古人而妄意述作一时诸君子所脍炙者谬以为非遂欲去同取独世争笑之而退如曽太史独以为近古过相印许余与退如非素昵也岂别有气味耶余之称与毁不足道而使退如有誉无盐之癖世之笑之当有甚于余者也退如诗清新微婉不以儁伤其气不以法挠其才而余诗多刻露之病其为文高古秀逸力追作者馆阁之体主严退如则为刁斗为楼阁叙记之作主放退如则为江海为云烟余文信腕直寄而已以余诗文视退如百未当一而退如过引若以为同调者此其气味必有合也昔人谓茶与墨有三反而徳实同余与退如所同者真而已其为诗异甘苦其直写性情则一其为文异雅朴其不为浮词滥语则一此余与退如之气类也退如善名理一时同志如雷何思苏潜夫函盖合而水乳契是其中有真臭味非文字相也虽然此犹龙氏所称下士闻而笑者其于文一机轴也昔有禅人为老衲所姗笑羞涩不能出一语次日请益老衲曰汝见登场傀儡乎曰见曰汝不及也禅者悚然问故曰渠爱人笑汝畏人笑耳此语与退之互相发退如欲见性命于文章乎抑即文章见性命也俱当于笑中求之
潇碧堂叙【雷思霈】
六经之外别有世界者蒙庄似易荀卿似书与礼左丘明似春秋屈原离骚似风雅皆楚人也古之人能于六经之外崛起而自为文章今乃求两汉盛唐于一字半句之间何其陋也而道学先生更自酸腐见独剏神情之句即推而逺之曰文士家语见根极理道之谭輙三让而避之曰异端家语于乎何其小视六经耶真者精诚之至不精不诚不能动人强笑者不欢强合者不亲夫惟有真人而后有真言真者识地絶高才情既富言人之所欲言言人之所不能言言人之所不敢言言人所欲言有心中了了而举似不得者其笔之妙与舌之妙令人豁目解颐鼔舞而不能已言人所不能言虽千古未决之公案与其不可摹之境难写之情片言释之如风雨数千言不竭如江河言人所不敢言则世所几平忽作神圣世所神圣忽作几平理不必古所恒有语不必人所经道后世而有知其解者人证我也后世而有无知其解者吾证我也石公诗云莫把古人来比我同床各梦不相干能作如是语故能作如是诗与文如山之有云水之有波草木之有华种种色色千变万态未始有极而莫知其所以然但任吾真率而已昔人见先辈质其文曰两汉也复质其诗曰盛唐也夫两汉之文而已非我之文也盛唐之诗而已非我之诗也石公之文石公之自为文也明文也石公之诗石公之自为诗也明诗也设有一人焉称之曰子真两汉子真盛唐其人色喜又复有一人焉称之曰子文一代之文也子诗一代之诗也直超汉唐而上之矣其人更喜万倍由此观之不能自成一家言而藉古人以文其短是强笑强合之类也使其必古之人而后可则号为一代作者遂掩前良何以其喜更倍也石公胸中无尘土气慷慨大畧以玩世涉世以出世经世姱节高标超然物外而泾渭分明当机沉定有香山眉山之风诸所著作或古人所有石公不必有或古人所无石公不必无出入两君子之间而要以性命之学证大智慧具大辩才鹅王之测水乳罔象之探玄珠则石公独知之契恐古人不多及也石公楚人也今所刻有潇碧堂集若干卷倘所谓蒙庄屈宋之外又别立世界者耶
苎萝山藁序【王思任】
曩孝立名噪越中予不得其面门人沈逸少数为予言是文长之后一人庻几晤言在泄云飞水之间也不意孝立被白玉楼夺去今年其长公亢侯出遗藁见示叙之以仲醇复申之以道之而孝立之须眉具有生色天寒云甚煨芋酌鲁竟读其所为藳者则何其纵横佚宕奥衍冲邃之多也世无仙才不得不逃之于鬼世多庸才不得不托之于圣孝立骨有九还之采腹如五色之丝咏古题今考文征事悉根于气识之玄正盖飘飘乎其欲仙而洞洞乎其将圣也试以向伧父劣生果能凌驾一篇而缩归一语否使孝立再得俛首十年老其雄魄于纯鸡伏雉之后则臣弇奴厯媵嫁眉山俱未可知而惜乎天欲秘之徒使黄泉绣碧已也是藳也以苎萝山得名苎萝山岂独出佳人哉
歇庵集序【黄汝亨】
夫人具天地之心虚而已虚跃而为灵灵通而为道道演而为经经散而为文而诗赋传记序述之篇溢矣故文者道之器而虚灵者才之钥也文不明道不发乎虚灵之源即镌金石烂云霞垂不朽之业声施后世亦才子之文耳矣然而风气所帜擅才斯霸波流所扇徧理而王故才矜其道者秦汉之文也理掩其才者宋文也我明之有北地信阳厯下琅琊辈也负秦汉之鼎而霸焉者也其有金华天台毘陵晋江辈也握宋之符而王焉者也大雅哉约竒淫而振靡芜其孰能轶之虽然虚灵之妙至道之旨其合离离合吾不得而定也三代而后其人实难吾于汉得董子焉唐得韩子焉宋得欧阳子苏子焉吾明得阳明王子焉之数子者吾不谓其吐即经咏即雅然而董之醇韩之刚欧阳之逸苏子之通而阳明之悟于道皆殆庶而出入于虚与灵无滑也自阳明子没文士辈出近亦有坛壝秦汉人而爼豆宋人者然才为才矜理为理掩二者皆讥乃今得之周望陶子矣陶子于文有史汉有骚雅而长于序记其谭道证性畧物综事炯如也于诗为陶为栁间为长吉而品置泉石啸吟云烟超如也其才不敢谓出秦汉诸文人上而取理出新不为宋人之掩学阳明子而不为辨说得禅之深而一秉铎于孔氏无迹践形摹而虚灵之所契追琢成文游戏成解结撰成法笃古而耦时卓乎为陶子之文行千载无疑也陶子凈寂如处女清瘦如山泽臞而灵活之机流露眉宇栖岩十七簪笏十三模楷人伦而不为标经纬当世而宻其绪临殁无散物亦无竒特启手足而翛然已矣嗟乎此所以为陶子也所以为陶子之文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十一
(明)贺复征 编
○序三十一【奏议类】
谏垣存藳序【宋韩琦】
夫善谏者无讽也无显也主于理胜而已矣故主于讽者必优柔微婉广引譬喻冀吾说之可行而不知事不明辨则忽而不聴也主于显者必暴杨激讦恐以危亡谓吾言之能动而不知论或过当则怒而不信也夫欲说而必聴言而必信茍不以理胜之为主难矣哉琦景佑中任三司度支判官以族贫求外补得舒州将行而上以谏官缺擢授古司谏而留之窃惟言责之重非面折廷诤之难盖知体得宜为难夫得通明端朴高识博学之士则动必中理日益君聴而使愚不肖者冐而处之固不胜其任矣遂两上章辞不报乃喟然自谓曰上之知汝任汝之意厚矣汝之所言当顾体酌宜主于理胜而以至诚将之兹所以报陛下知而任之之意若知时之不可行而徒为高论以卖直取名汝罪不容诛矣在职越三载凡明得失正纲纪辨忠良击权幸时人所不敢言必昧死论列之上寛而可其奏者十八九卒免重戮进登掖垣实前自为诫之力也其所存藳欲敛而焚之以效古人谨宻之义然念诗书所载从諌而圣君之徳也衮阙而补臣之忠也前代谏诤之臣嘉言谠议布在方策使览之者知人主从善之美致治之原若皆削而燔之则后世何法焉于是存而録之离为上中下三巻命曰谏垣存藳以藏于家窃志夫上之聪仁大度自三代汉唐以来虚怀纳谏甚盛徳之主皆所不及复俾子孙传而阅之知直道之无咎忠教之有迹云时庆厯二年三月十五日秦亭西斋序
田表圣奏议序【苏轼】
故谏议大夫赠司徒田公表圣奏议十篇呜呼田公古之遗直也其尽言不讳葢自敌以下受之有不能堪者而况于人主乎吾是以知二宗之圣也自太平兴国以来至于咸平可谓天下大治千载一时矣而田公之言常若有不测之忧近在朝夕者何哉古之君子必忧治世而危明主明主有絶人之资而治世无可畏之防夫有絶人之资必轻其臣无可畏之防必易其民此君子之所甚惧也方汉文时刑措不用兵革不试而贾谊之言曰天下有可长太息者有可流涕者有可痛哭者后世不以是少汉文亦不以是甚贾谊由此观之君子之遇治世而事明主法当如是也谊虽不遇而其所言畧已施行不幸早世功烈不着于时然谊常建言使诸侯王子孙各以次受分地文帝未及用厯孝景至武帝而主父偃举行之汉室以安今公之言十未用五六也安知来世不有若偃者举而行之欤愿广其书于世必有与公合者此亦忠臣孝子之志也
范贯之奏议集序【曽巩】
尚书户部郎中直龙图阁范公贯之之奏议凡若干篇其子世京集为十巻而属余序之盖自至和以后十余年间公尝以言事任职自天子大臣至于羣下自掖庭至于四方幽隐一有得失善恶闗于政理公无不极意反复为上力言或矫拂情欲或切劘计虑或辨别忠佞而处其进退章有一再或至于十余上事有阴争独陈或悉引谏官御史合议肆言仁宗尝虚心采纳为之变命令更废举近或立从逺或越月逾时或至于其后卒皆聴用盖当是时仁宗在位岁久熟于人事之情伪与群臣之能否方以仁厚清静休养元元至于是非予夺则一归之公议而不自用也其所引拔以言为职者如公皆一时之选而公与同时之士亦皆乐得其言不曲从茍止故天下之情因得毕闻于上而事之害理者常不果行至于竒衺恣睢有为之者亦輙败悔故当此之时常委事七八大臣而朝政无大缺失羣公奉法遵职海内乂安夫因人而不自用者天也仁宗之所以其仁如天至于享国四十余年能承太平之业者繇是而已后世得公之遗文而论其世见其上下之际相成如此必将低回感慕有不可及之叹然后知其时之难得则公言之不没岂独见其志所以明先帝之盛徳于无穷也公为人温良慈恕其从政寛易爱人及在朝廷危言正色人有所不能及也凡同时与公有言责者后多至大官而公独早卒公讳斯道其世次州里厯官行事有今资政殿学士赵公忭为公之墓铭云
宗忠简公奏疏序【明方孝孺】
国之废兴存亡葢天也而有人事焉由其已然之迹而观之人谋之从违事机之得失皆如一定而不可易者人力若奚所用自其未成之始而论之成败祸福之机待人而发岂皆出于天命哉故善为天下者尽人事以回天道不善者委天命以怠人事田单齐之壮士用一邑疮残之民复七十余城于不数月之间诸葛孔明以王者之佐驱全蜀之众欲取中原之尺寸终其身而不能遂非特天命也人事之难易固不同也率赤子以救父兄疾呼而可集说途之人使拯其邻于难虽善其辞令有所不从贤者能勉人以其所乐为不能强人以所难勉单之用齐人人皆有亡国丧家之愤而自为战故其成功也易孔明之时人知有曹氏不知汉徳久矣孔明徒欲以忠义激之安能必其从已乎宋败于金而不复能中兴人以为天命而不知人事失其机故也张浚赵鼎可谓天下之贤相而韩世忠岳飞刘锜之徒亦一时之将材高宗虽庸懦岂遽出法章下哉然而沮挠而不足成事者以其初不用宗忠简公之言耳徽钦之亡在乎兵不足战而忠简公既入都城百万之兵立具争欲为之致死忠简之贤固足以得众而斯民戴宋之心亦安可诬哉当是时也正田单复齐之机而忠简公孔明之流亚也使高宗能用其策公少延数岁未死则覆没之地可汛扫而平黠帅悍将可缚而献诸太庙岂有蹙国事雠之辱哉失此不聴至于窜伏东南而欲图之则民心之忘宋亦已逺矣是以终不能有所成非特秦桧汤思退之罪也人无勇怯惟其所用乗其方鋭而用之中人皆可为壮夫及其气衰志慑虽乌获亦投劔而却顾公之拳拳欲高宗都汴者欲用天下之鋭气以复雠雪耻而高宗信小人畏避之谋弃不复聴而公亦死矣此岂天命使然耶实人为之不尽也公殁今三百余年而请髙宗还汴之疏二十有四不尽载于史氏其九世诸孙浚録藏于家而属予序之公忠义着于后世不待疏而后见疏之所著不待言而后明然世皆知宋之不复振由于秦桧之相而不知始于不用公之言余是以具论之使知疏之不从实宋室之所由分也
余肃敏公奏议序【杨廷和】
肃敏公之卒于是三十又三年矣其嗣孙南京锦衣指挥承恩取其奏议彚次成帙以类相从分编六巻若廵抚若本兵若总督各三巻并附録凡百二十八篇诸孙翰林编修承勋又为之正伪谬亟以请于工部尚书李公士修刻梓以传尚书盖公从子壻也公为一代名臣正不絶俗亷不近名其功业在朝廷惠泽在天下者夫人皆知之至其规画之周详奏请之委曲非观之奏议则或者未必一一悉其本末今去公既久而奏议始行于世固有待于后之贤子孙也初公之卒其子锦衣指挥宜具公事行属予为状以请铭于太史公其所述不能十之三四时予方从事史局得摘公前后奏牍及往日所闻于公者书之丘文庄公见之谓是足以尽公之槩予意犹以为未足今取奏议读之果然公尝语人曰人臣事君当随事尽力凡有建树即近且小亦须为百年之计又曰大臣谋国遇有大利害当以身任之慎勿养交市恩为远怨自全之地其城延绥时怨谤纷如公不恤执之不易卒以成功人至于今利之且颂公之徳不衰因言以求其志因奏以考其绩盖无一不相酬者信乎公之为一代名臣也予生也晩于公无能为役而公最爱予往年丁家艰归取藏书遗乡人之职文字者公以大明律诸司职掌畀予曰此可为异日之用公知我深矣独愧老且无成无以为公报耳虞雍公尝以乡里前辈文献无传为生之责予在阁中欲修范景仁张徳逺二公疏议录之以传而未及公固二公之流也斯集之传予得而序之亦可以有辞乡人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三百十二
(明)贺复征 编
○序三十二【政类】
平赋书序【唐李翱】
孔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孟子曰欲轻之于尧舜之道大貉小貉也欲重之于尧舜之道大桀小桀也是以什一之道公私皆足人既富然后可以服敎化反淳朴古之圣贤未有不善于为政理人而能光于后代者也故善政者莫大于理人理人者莫大于既富之又敎之凡人之情莫不欲富足而恶贫穷四人之苦者莫甚于农人麦粟布帛农人之所生也岁大丰农人犹不能足衣食如有水旱之灾则农人先受其害有若曰百姓不足君孰与足夫如是百姓之视其长上如仇雠安既不得享其利危又安肯尽其力自古之所以危亡未有不繇此者也人皆知重敛之可以得财而不知轻敛之得财愈多何也重敛则人贫人贫则流者不归而天下之人不来繇是土地虽大有荒而不耕虽耕之而地力有所遗人日益困财日益匮是谓弃天之时遗地之利竭人之财如此者虽欲为社稷之臣建不朽之功诛暴逆而威四夷徒有其心岂可得耶故轻敛则人乐其生乐其生则居者不流而流者日来居者不流流者日来则土地无荒桑柘日繁尽力耕之地无余利人日益富兵日益强四邻之人归之如父母虽欲驱而去之其可得耶是以与之安而居则富而可敎与之危而守则人皆自固孟轲所谓率其子弟攻其父母自有生人以来未有能济者也呜呼仁义之道章章然如大道焉人莫不知之然皆不能行何也见之有所未尽而人有嗜欲以害之其自任太多而任人太寡是以有土地者无代无之虽莫不知之然而未有一人能行之而功及于后代者繇此道也秦灭古法隳井田而夏殷周之道废相承滋久不可卒复翱是以取可行于当时者为平赋书而什一之法存焉庶几乎有能行之者云尔
兵序【杜佑】
三皇无为天下以治五帝行敎兵由是兴所谓大刑用甲兵而陈诸原野于是有涿鹿之战阪泉之师若制得其宜则治安失其宜则乱危商周以前封建五等兵徧海内强弱相并秦氏削平罢侯置守厯代因袭委政郡县缅寻制度可采唯有汉氏足征重兵悉在京师四边但设亭障又移天下豪族辏居三辅邑陵以为强干弱枝之势也或有四夷侵轶则从中令将发五营骑士六郡良家二师楼船伏波下濑咸因事立称毕事则省虽卫霍之勲髙绩重身奉朝请兵皆散归斯诚得其宜也其后若王纲解纽正权外移藩翰既从众力自盛问鼎轻重无代无之如东汉之董卓袁绍晋之王敦桓玄宋谢晦刘义宣齐陈显逹王敬则梁侯景陈华皎后魏尒朱荣髙欢之类是矣斯诚失其宜也国朝李靖平突厥李绩灭髙丽侯君集覆髙昌苏定方夷百济李敬玄王孝杰娄师徳刘审礼皆是卿相率兵御戎戎平师还并无久镇其在边境惟明烽燧审斥堠立障塞备不虞而已实安边之良算为国家之永图玄宗御极承平岁久天下乂安财殷力盛开元二十年以后邀功之将务恢封畧以甘上心将欲荡灭奚契丹剪除蛮吐蕃丧师者失万而言一胜敌者获一而言万宠锡云极骄矜遂增哥舒翰统西方二师安禄山统南北三师践更之卒俱授官名郡县之积罄为禄秩于是骁将锐卒善马精金空于京师萃于二统边陲势强既如此朝廷势弱又如彼奸人乘便乐祸觊觎胁之以害诱之以利禄山称兵内侮未必素蓄凶谋是故地逼则势疑力侔则乱起事理不得不然也昔汉祖分裂土地封建王侯吴芮独卑弱而忠韩彭则强大而悖贾谊覩七国之盛献书云治天下者令海内之势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从若惮而不能改作末大本小终为祸乱文景因循莫革遂致诛错之名向使制置得其宜则诸侯孰不信顺奸谋邪计销于胸懐岂复有干纪作乱之事乎语曰朝为伊周夕成桀跖形势驱之一至于此矣又兵法曰将者人之司令国家安危之主用当先之以中和后之以材器或未驯其性茍求其用授以铦刃委之专宰利权一去物情随之噬脐之喻不其然矣夫戎事有国之大者自昔智能之士皆立言作训其胜也或验之风乌七曜或参以阴阳日辰其敎阵也或目以天地五行或变为龙蛇鸟兽人之聪颖方列轩冕知吉凶冠婚之礼习庆吊俯仰之容稍或非精则乖常度故仲尼入庙每事皆问是必不免有所失也矧其万千介夫出自闾井若使心存进退之令耳聴金鼓之声手候击刺之宜足趋鹅鹳之势随地形而变阵颷驰电发之疾因我便而乗敌胜负顷刻之间事繁目多应机循古得不令众心系名数而无暇安能奋勇锐而争利哉以愚管窥徒有其说只恐虽敎亦难必成然其训士也但使闻鼓而进闻金而止坐作举措左旋右抽识旗帜指麾习器械利便斯可矣其抚士也有吮痈之恩投醪之均挟纩之感行令之必赏罚之当斯可矣此乃用无弱卒战无坚敌而况以直伐曲以顺讨逆者乎若以风乌可征则谢艾枭鸣牙旗而克麻秋宋武麾折沈水而破卢循若以日辰可凭则邓禹因癸亥克捷后魏乗甲子胜敌略举一二不其证欤以昔贤难其道神其事令众心之莫测俾指顾之皆从语有之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诚谓得兵术之要也以为孙武所著十三篇旨极斯道故知往昔行师制胜诚当皆精其理今辄捃摭与孙武书之义相协并颇相类者纂之庶披卷足见成败在斯矣
庆厯兵録序【宋宋祁】
世之言兵者本之轩辕时书缺有间矣夏啇以来乃能言之缘井田作乗车即乡为军因田为搜周法则然外制郡国内强京师兵非虎符不得发汉法则然开府籍军混兵于农使士皆土著有格死无叛上唐法则然然晩周力分诸侯其弊弱者常分暴者常并故公国相轧而亡汉衰权假强臣其弊势侔则疑力寡则随故僭邦鼎峙而立唐季乱生置帅其弊乐故羣不逞糜溃而争由是观之始未尝不善而后稍陵迟也宋兴刬五姓余乱一天下之权僭藩纳地梗帅婴法经武制众罔不精明凡军有四一曰禁兵殿前马步三司隶焉卒之锐而票者充之或挽强或蹋张或戈船突骑或投石击刺故处则卫镇出则更戌二曰厢兵诸州隶焉卒之力而悍者募之天下已定不甚持兵唯边蛮夷者时时与禁兵参屯故专于服劳间亦戌更三曰役兵羣有司隶焉人之游而惰者入之若牧置若漕挽若管库若工技业一事专故处而无更凡军有额居有营有常廪有横赐四曰民兵农之健而才者籍之视乡县大小而为之数有部曲无营壁阙者辄补岁一阅焉北军兴不得擅行此国家制军大抵如此然兵无常帅帅无常镇权不外假力不它分此其所以维万方憺四夷鼓行无前而对天下者也庆厯五年今参预贰卿济阳丁公以壮猷宿望进使枢省惟是本兵柄按军志无不在焉而丛分几阁非甚有纪今乃搜次首末钩考纎微掇其攻守战者为禁兵民兵兵録五篇合羣曹所分擿诸条所隠彚而聨之部分班如也离而并之区处戢如也弥众而易见愈详而不繁虽五符猥并边琐曲折岁列废置月比耗登披文指要坐帷而判盖简稽之决要搜乗之总凡録成乃上于官且俾序作者之意谨按军篇之首公各述所由前创后因圣继神承既有第矣近卫别録示有尊也余军弗载略所缓也文约事明成一王法维公练达多闻以忠力自结于上处机宥不周岁擢贰铉台曝诚明翊权纲有徳有言天子之宝臣欤
华戎鲁卫信録总序【苏颂】
臣切惟念国家奄字四海方制万区九夷八蛮罔不率俾凡为獯猃早以面内章圣皇帝因其丧师请和许通信好岁时问遗寖以训偹陛下钦若成宪羁縻要荒乃命儒臣讨论故事将欲垂于方册副在有司其所以虑远防微纡意及此者皆以偃兵息民故也顾臣愚陋不足以奉承明诏黾勉期月粗见纲领诠次类例皆禀圣谟前诏断自通好以来以迄乎今将明作书之由故以叙事冠于篇首厥初讲和始于继忠书奏国主乞盟之请赐以谕旨由是行成故次之以书诏既许其通好乃有载书以着信故次之以誓书昔之和戎则有金絮衣缯之赂我朝岁致银绢以资其费故次之以岁币恩意既通又有好货以将之故次之以国信信好不可单往必有言词以文之故次之以国书异国之情非行人莫达故次之以奉使之别则有接送馆伴所经城邑邮亭次舍山川有险易道途有回远若非形于缋事则方向莫得而辨也故作驿程地图前后遣到名氏非一职秩不同南北羣臣交相礼接年月次序散而不齐既为信书不可无纪故作名衔年表夫如是而使事尽矣通好肇于戎人我从而聴之凡问遗之事皆列北信北书于前朝廷所遗乃报礼也故载之于后所以着其所从来也凡使者之至在道则有邮馆宣劳之仪入朝则有见辞宴赐之式礼意疏数并有节文故次之以仪式又次之以赐予彼待王人亦有常矩无敢违越故以持礼过北界及北界分物系于后使者宜通宾主之欢而贽见之礼不可阙也故次之以交驰问劳往返诏宣书札体范存焉故受之以诏録又次之以书仪信币则有赍操之勤导从则有舆隶之众沾赉所及无不均通故次之以例物使者至都上恩顾恤靡所不至或贸易货财或须索供馈或丐求珍异许予多矣故次之以市易而供须求丐附焉南北将命往还约束细大之务动循前比故次之以条例凡此皆常使也诞辰岁节致礼而已至若事干大体则有专使以导之故次之以泛使疆埸之虞帅守当任其责则接境司州得以公牒往复故次之以文移事非司州所能予夺至待命官及疆吏对议者代州移徒巡铺界壕是也故次之以河东地界疆界既辨则边圉不可不谨故次之以边防其别又有州郡壁垒之缮完砦铺塘泺之限断载于舆地所以示守备之严也凡为此书本于通好辽人则彼之本源所自不可不知辽本契丹也故次之以契丹世系彼与中国言语不通饮食不同习于征战娴于射猎难以形势驭也朝廷所以能固结而柔服之盖知其爱好之实也故次之以国俗耶律氏势拟中华有年数矣爵号官称往往多名故次之以官属而宗戚俸禄三者相须并见于逺方之俗恃险与马由古然矣故次之以闗口道路又次之以番军马辽之为国幅员不过三千余里而并建都府兼置州县轺车所过宜详其处故次之以州县彼之为国非有奚渤故土外接大荒之境其可见者宜兼着之所以示天声之逮远也故终于番夷杂録而经制方略论议奏疏附焉臣切观前世制御抚绥之道载籍所纪不过厚利和亲以约结之用武克伐以张皇之或入朝质子以制其命汉唐之事若可信也然约结一解则凌暴随之彼岂不得其术耶盖恃一时之安而不图经久之利故也渊谋硕画何代无之至于我朝乃得上策年厯七纪而保塞无患岁来信币而致礼益恭行旅交通边城晏闭黎民土著至老死而不知兵革自书契以来戢兵保定未有如今日之全胜者也圣上方恢天下之度以威懐远人犹虑有司慢令取侮遂按图籍掲为令典使之循守无得而踰后虽有忿鸷悍黠之师欲启事端绳以章条彼当自屈若然举辽朔之众唯上之令则是书之作可谓规橅宏远而徳施无穷矣然以今日承平之势当彼百年既往之运以我涵煦大志渐萌侈极而微形兆兹见藁街质馆行可致其来服矣姑撮其大要以副圣宸经远之虑总二百卷卷有冗并则厘为上中下谨条事目具于左方
戊午谠议序【朱熹】
君臣父子之大伦天之经地之义而所谓民彛也故臣之于君子之于父生则敬养之没则哀送之所以致其忠孝之诚者无所不用其极而非虚加之也以为不如是则无以尽乎吾心云尔然则其有君父不幸而罹于横逆之故则夫为臣子者所以痛愤怨疾而求为之必报其仇者其志岂有穷哉故礼记者曰君父之仇不与共戴天寝苫枕干不与共天下也而为之说者曰复仇者可尽五世则又以明夫虽不当其臣子之身茍未及五世之外则犹在乎必报之域也虽然此特庶民之事耳若夫有天下者承累世无疆之统则亦有万世必报之仇非若庶民五世则自髙祖以至玄孙亲尽服穷而遂已也国家靖康之祸二帝北狩而不还臣子之所痛愤怨疾虽万世而必报其仇者盖有年矣太上皇帝受命中兴誓雪父兄之辱虽其间亦或为奸谋之所共却而圣志益坚至于绍兴之初贤才并用纲纪复张诸将之兵屡以捷告恢复之势盖已什八九成矣伊国于是始露和亲之议以沮吾计而丞相秦桧归自边廷力主其事当此之时人伦尚明人心尚正天下之人无贤愚无贵贱交口合辞以为不可独士大夫之顽钝嗜利无耻者数辈起而和之清议不容诟詈唾斥欲食其肉而寝处其皮则其于桧可知矣而桧乃独以梓宫长乐借口攘却众谋荧惑主聴然后所谓和议者翕然以定而不可破自是以来二十余年国家忘仇敌之义而欢宴安之乐桧亦因是藉外权以专宠利窃主柄以遂奸谋而向者冒犯清议希意迎合之人无不夤缘骤至通显或乃踵桧用事而君臣父子之大伦天之经地之义所谓民彛者不复闻于缙绅之间矣士大夫狃于积衰之俗徒见当时国家无事而桧与其人皆享成功无后患顾以忘仇忍辱为事理之当然主议者慕为桧游谈者慕其徒一雄倡之百雌和之癸未之议发言盈庭其曰彼世仇不可和者尚书张公阐左史胡公铨而止耳自余盖亦有为不可和者而其所以为说不出乎利害之间又其余则虽平时号贤士大夫慨然有六千里为仇人役之叹者一旦进而立乎庙堂之上顾乃惘然如醉幻而忘其畴昔之言厥或告之则曰此处士之大言耳呜呼秦桧之罪所以上通于天万死而不足以赎者正以其始则倡奸谋以误国中则挟其势以要君使人伦不明人心不正而末流之弊遗君后亲至于如此之极也夫惟三纲不立是以众志无所统系而上之人亦无所凭借以为安斯乃有识之士所为长虑却顾而凛然以寒心者而说者犹曰姑以众论之从违而卜事理之可否则今日士大夫是和者之多盖不下前日非和者之众也独安得以前日之不可而害今日之可哉呜呼是未知前日人伦之明而今日之不明前日人心之正而今日之不正也且若必以人之众寡为胜负则夫所谓士大夫是和之多者又孰若六军万姓之为多耶今六军万姓之言则是一公之言而已盖君臣父子之大伦天之经地之义而所谓民彛者其于世也有明晦其在人也无存亡是以虽当颓壊废弛之余邪议肆起无复忌惮而亦不能斩伐销铄使之无也奈何不聴于此顾反决得失于前日所谓顽钝嗜利无耻者之余谋此已堕之三纲所以未能复振已隳之万事所以未能复理而上之人终亦未能有所凭借以成安疆之势也今南北再欢中外无事迂愚左见所谓万世必报之仇者固已无所复发其口矣窃伏田间不胜愤叹因读魏元履所叙次戊午谠议为之慨然流涕盖伤其祸殃自此始也懐不能已姑论其始终梗槩如此以发明元履所为叙次之意并以致草野孤臣毕义愿忠之诚谋国者倘有取焉则犹足以禆庙谟之万一而非区区所敢望也
宪典总序【元虞集】
皇朝宪典之作其篇二十有二焉而各以其序也法缘名兴令自近始故名例为法之本卫禁居令之先百官有司守法以奉上布令以御下故职制次之敬莫大于事神畏莫大于知义故祭令学规次之刑以弼敎威以戢暴故军律次之祸乱式遏生聚易争故户婚食货次之争起于无厌无厌者好犯上故大恶次之恶之初稔非淫即贪故奸非盗贼次之淫贪之作始于自欺故诈伪次之伪作于心征于词气故诉讼次之辞穷则斗气暴则残故斗殴杀伤次之庶狱备矣庶慎兴焉示为法者非罔民也故禁令杂犯次之知禁者罪可远触禁者罪不可逃故捕亡次之君子立法之制严用法之情恕无求民于死宁求民于生故恤刑平反赦宥又次之至于终之以狱空则辟以止辟之效成刑期无刑之徳至矣此其为序如是槩而论其为书则固五典之法书也治典非宪无以明黜陟赋典非宪无以吝出内礼典非宪无以儆傲情兵典非宪无以律骄盈工典非宪无以惩滥恶其事散殊其法周密故必随事以分类随类以表年纲以着其约目以致其详初若因目以立纲久乃从纲而知目纲举目张吏易遵行民易趋避而是书之体用庶乎其为得矣纲之所不能该目之所不能悉则有附録焉作宪典总序
政序三篇【明海瑞】
服官辨志正之在始马首东适燕者也马首西适秦者也毋曰姑往焉前途而徐议之前途而徐议之者必困之术也物之至愚者神故龟殻知吉凶鹊知风蚁知雨海鸥知机小民知其上知其上者不以言也不以貌也黙感黙应而已矣此其效之浅者也盖至于无感无应而后深然而迁徙速矣不能待也虽然用是道者身既去而民犹化之理民之术在于省事省之而不可得者存之可也若增事则不胜其扰矣穷乡下里惊官府犹鬼神望胥皂若虎狼片纸所及无白手而还者彼所馆者一室彼一室者乗之而敛其邻里利甚伙也胥皂知其然而厚索之索之厚则其所敛者愈厚然则辗转为扰日甚也凡令行禁止之术不可必之小民亦不可必之大家而不可不必之于府史胥徒善御下者若将兵然目在旌旗耳在金鼓欲左则左欲右则右然时抚循之厚其赐予足其廪饩开之以为善之利而威常克厥爱焉彼小民者可以平易亲也彼大家者可以礼节闲也威严临之则情阂隔而不通是重利胥史而禁令愈壅也凡为吏至于黩货者必左右有小人导之彼其承事敏捷而愿谨以得吾之欢度其可以发言而吾不变色也承间以头触地曰死罪欲效忠言某项当没货若干无知者虚弃之以饱猾吏无为也今某事可贿行絶无知者也亦有借口于家僮以通说者当此之时能变色按发之乎毋乃濡忍耶廉贪之路于焉判矣衣冠之俦亦有巧于易人之守者故交际不可不慎也素廉之吏然后能直人之寃抑夫直寃抑可以动天地之徳也不可不勉也廉不素立虽明知人之寃抑而不敢直夫不知犹可也知而不敢直此终身之憾也亲民莫如令令之为循良甚易也然而有所不敢者畏与监司左也然则当奈何曰监司不严于君不尊于天吾百里之民吾有所受之也受之君吾畏君受之天吾畏天彼且与吾同畏者也彼不畏君与天然后与吾左吾又安能屈事夫不畏君与天之人哉古人有言曰杀人而媚人吾不为也然则监司之才者奈何吾欲省事而彼好烦其令争之则左不争之则民扰奉行之则力不足不奉行之则见谓不爱民曰必也谨行之而勿扰乎察于上下之情因其势而利导之小心翼翼可也且以不扰而待不得已之扰民亦不病矣大抵君子之爱民也犹父母之爱子也吾所称者率吾所虑思也今父母之为其子多有出于常情所虑思之外者矣能出于常情所虑思之外以爱者乃民之父母也
其二
学者内以修身外以为民爵位者所托以为民之器也故服所以温体也而以体温服则愚爵位所以庇民也而以民庇爵位则悖古之人盖有遗其身忘其家以急民者矣况所重不若身与家者乎爵位者物之倘来寄者也身者生而有者也家者与身俱有也故爵位不若家与身身家重矣而古人为民轻之何也为有重于家与身者在也非民之独重为心之不可解者重也故曰君子不以其所以养人者害人故曰杀一不辜而得天下不为也夫爵位者亦君子所藉以养人者也而持一身之爵位以比于天下若毫末之着马体也今以爵位之故坐视吾民之困苦饿冻寃抑而不为之所是以所以养人者害人杀无辜以争马体之一毫也岂不左计矣哉于彼有毫末之得而于此有丘山之失矣自古有官者未有不云守也不有攻者奚事于守今犹古也无不攻也而县官者众攻之所萃也故必有墨翟之守而后公输之技穷然而守之无具者岂徒坐困且开门以延敌矣故欲守官者守具又不可不蚤图也或曰困之奈何曰否尧舜之世天下无失所之民以守官者处荣也桀纣之世天下无得所之民则守官者处辱也今上爱民之心宵旰勤恤综名核实奬良惩贪盖孜孜竞竞矣未覩唐虞之民已见尧舜之君然则民之尚有失其所者有司未尽应也应之惟此时矣易曰比吉后夫凶譬彼脊令飞则鸣矣云从龙风从虎亦各际其时也苐守汝官无患乎不荣此比吉之说也若夫袭故常而不变安宿习而不悟玩谟训而不恤谓矫诬为可试是首之所向而足不随心之所欲而体不从非天道也盖必有随之者矣盖必有从之者矣吾慎夫比之不先而瞠乎为之后也
其三
或曰农夫勤四体利五榖商人冒险轻爱利厚逐仕人苦行洁名利重禄故官不显则禄不厚禄不厚则亲不欢族党笑之交游嗤之子敎以毋为名髙毋蕲通显而以官庇民而已矣此必不可得之数也曰吾固恶夫利之足以昏人智也仁者安仁智者利仁此君子之利也故曰心者神明窍也室之有窍以通明也尝试以一苇塞之而正昼不辨矣今吾正赖此一窍以为吾用而辄起夫较计利禄之私此犹播糠眯目而天地四方易位也无惑乎吏治日隳而民生日蹙也坐视圣主忧劳于上而不为良有司以应于下也夫牧民不仁非忠也事君不忠非孝也而以族党交游之嗤笑为解者岂族党交游固严于亲而尊于君者也故学者不可不知轻重也取君亲与族党交游较则君亲重取位禄与吾心神明较则位禄轻取千万人之生与吾一身较则一身又轻而千万人之生重古之人茍可以活千万人则迂其身而为之捐其身而亦为之者轻重审也夫市道君子之所耻也君子之所以异于彼者以其心也若夫政绩有声誉命下逮以吾之勤敏易朝家之位禄此理所必致者而吾复容心于其间则复与市道奚异焉而又奚以耻彼为哉故曰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以为一有忧贫之心则入于谋食而不耕而学乃其谋食之精者也然则学而期禄是农伯也仕而务达是市魁也君子耻之而又奚称也或曰民利固有程矣国赋固有经矣循而督之无重轻矣节其喜怒无淫刑矣委蛇俯仰道之情矣奚必以官庇民哉曰以若所言是不揣本而齐末也若亦知夫喜怒之所为荡而淫刑之所为出哉淫刑生于喜怒喜怒生于委蛇俯仰委蛇俯仰生于官官重则不难乎以民为庇以民为庇则亦何所不至矣里有父子负布远出者遇盗欲杀其子其父延颈承刃夫颈之不难而况其布乎今之牧民者重布而轻子也非果轻子也视民非其子故也吾为天下为民牧者必视民为已子而私之然后天下之生可遂也
谥法考序【王世贞】
余尝有谥法通纪三十巻列其凡而序之所以标先王制谥之本旨与厯代沿革轻重之变略备矣至明亦有纪而未甚详于是徧考金匮国史之藏秘阁之籍参以家乗而后靡所不备凡有释义者皆阁籍也每故事大臣卒礼部以谥请报俞矣则内阁以两字者三请于上而自择之是以具释义也洪武之尚为吴也诸功臣死事者有劳而夭者皆荣公侯之爵而傅之谥终髙帝世文臣弗得也武臣即都督弗赠侯伯弗得也至建文而待制王祎得谥文节矣文臣之有谥自祎始也其谥小臣者亦自祎始永乐之制严矣终太宗世文臣之得者仅姚恭靖广孝胡文穆广而恭靖之爵则公也文臣之有谥仅文穆一也洪煕初始大合故臣凡劳于国谊于青宫三品而上易名者十余人而后文臣之谥广然宣英之代有斤斤焉持其柄而弗轻予且夫鲁王爱子也秦王次嫡子也髙帝命之曰荒曰愍而登之册曰不敢以子故而废天下公其于宗室诸子王尚有评也文臣之有荣愿也则瑕弗掩也文荣之以爵也文愍之以事也庶几寓贬矣妇人之有谥也自后妃而外则死节也公主之有谥也自仁宗之悼爱女始也乳媪之有谥也自宣宗始也乳媪之夫之有谥也亦自宣宗始也方士之有谥也自世宗始也谥而四字淫矣而使方士得之则益淫矣当世宗之季吾又得二事焉夏文愍之持秉则同列皆中谥及身以罪死易世而后牵复所得者中下谥也继而严氏之持秉则其子为市焉非上所甚注懐者必贿而后得不贿不得也即得之不腆不上谥也及身以罪窜削弗谥也夫谥者人主之春秋也尊则称天以命之不尊则与天下共隲之而奈何为大臣修怨贾利地也然则如之何其必略采唐宋故事遇大臣以谥请有谕旨则翰林之司篆者为议而定三谥焉以授礼科科详之复议而上之阁臣复衷而取上裁凡文臣二品而上及勲亲臣公必谥侯伯之莅军府加保傅必谥谥兼美恶二品以下自卿佐以迨庶僚有徳行政术者亦有谥谥则言官请之礼部裁之有美无恶可也自国初以至于先代勲臣若传友徳若徐辉祖之类文臣若章溢若唐铎若胡俨若魏源之类武臣若刘玉若马永王効之类谏臣若杨瑄黄巩王思杨爵之类儒林若吴与弼陈献章胡居仁之类文苑若李梦阳何景明杨慎李攀龙之类追之以谥可也勲臣若李善长冯胜若廖永忠耿炳文若丘福之类文臣若陈循若徐有贞之类追之以谥谥而不尽蔽瑕可也又若于谦者易之以上谥可也万安刘吉汪鋐张瓒者易之以下谥可也凡此数者皆所谓与天下共隲之操法于赏罚之外而毋使人得而议其后者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十三
(明)贺复征 编
○序三十三【学类】
学箴序【晋李充】
老子云絶仁弃义家复孝慈岂仁义之道絶然后孝慈乃生哉盖患乎情仁义者寡而利仁义者众也道徳丧而仁义彰仁义彰而名利作礼敎之弊直在兹也先玉以道徳之不行故以仁义化之行仁义之不笃故以礼律检之检之弥繁而伪亦愈广老庄是乃明无为之益塞争欲之门夫极灵智之妙总会通之和者莫尚乎圣人革一代之宏制垂千载之遗风则非圣不立然则圣人之在世吐言则为训辞莅事则为物轨运通则与时隆理丧则与世弊矣是以大为之论以标其旨论必有宗事必有主寄责于圣人而遗累乎陈迹也故化之以絶圣弃智镇之以无名之朴圣敎救其末老庄明其本本末之涂殊而为敎一也人之迷也其日久矣见形者众及道者尠不觌千仞之门而逐适物之迹逐迹愈笃离本愈远遂使华端与薄俗俱兴妙绪与淳风并絶所以圣人长潜而迹未尝灭矣惧后进惑其如此将越礼弃学而希无为之风见义敎之杀而不观其隆矣略言所懐以补其阙引道家之宏旨会世敎之适当义不违本言不流放庶以祛困蒙之蔽悟一往之惑乎
革象新书序【明宋濂】
革象新书者赵缘督先生之所著也先生鄱阳人隠遁自晦不知其名若字或曰名敬字子恭或曰友钦其名弗能详也故世因其自号称之为缘督先生先生宋宗室之子习天官遁甲铃式诸书欲以事功自奋一日坐芝山酒肆中逢丈夫修睂方瞳索酒酣饮先生异而即之相与谈玄者颇久且曰汝来何迟也于是出囊中九还七返丹书遗之临别先生问其姓名曰我扶风石得之也得之盖世传杏林仙人云先生自是视世事若漠然不经意间往东海上独居十年注周易数万言时人无有知者唯傅文懿公立极敬畏之以为发前人所未言先生复悉弃去乗青骡从以小苍头往来衢婺山水间人不见其有所赍旅中之费未尝有乏絶竟不知为何术倦游而休泊然而亡遂葬于衢之龙游鸡鸣山原有朱晖徳明者龙游人也久从先生游得其星厯之学因获受是书而晖亦以占天名家晖既没其门人同里章浚深惧冺灭无传亟正其舛讹刻于文梓而来征濂为之序濂闻天官之说厯代所歩必微有弗同盖欲随时考验以合于天运而已自唐涉宋其法寖精至元为尤密耶律文正王楚材以金大明律后天乃损节气之分灭周天之杪去交终之率治月转之余以至两曜五行后先出没皆有以研穷之而正其失且以西域与中国地里相去之远立为里差以增损之名曰西征庚午元厯可谓无遗憾者矣已而许文正公衡王文肃公恂太史令郭公守敬复与南北日官陈鼎臣邓元麟等徧参累代厯法重测日月星辰消息运行之变酌取中数以为厯本即所定授时厯厯经厯议二书犹存可考证弗诬也君子谓当世所推步者皆二三大儒会其精神博其见闻备其仪像而后能造其精微今先生值屋书有禁之时又独处大江之南且无所谓观天之器其所著书徃徃与诸公脗合而无间者虽絶伦之识有以致之诚以人心之理本同故皆相符而无南北之异也抑予闻西域远在万里之外元既取其国有扎玛里廸音者献万年厯其测候之法但用十二宫而分为三百六十度至于二十八宿次舍之说皆若所不闻及推日月之薄食颇与中国合者亦以理之同故也呜呼四海内外凡圆颅方趾之民其心皆同其理皆不殊也岂特占天之事为独然哉先生之易已亡于兵烬所著兵家书暨神仙方技之言亦不存其所存者仅止此而已当与厯经并行无疑濂故特叙先生之事于篇首使读者知先生之学通乎天人庶几相与谨其传焉
心学渊源録序【薛甲】
夫人具耳目口鼻四肢百骸以成形而心涵其中以为耳目口鼻四肢百骸之主耳目口鼻四肢百骸之有所知觉者皆心也心无不在者也心与耳目口鼻四肢百骸并列于形独以知觉之能而耳目口鼻四肢百骸待之以成其用则耳目口鼻四肢百骸之所以可贵者心为之也人有是形即有是心形以心贵故以心属之人而命之曰人心人外无心也心一人也然心能以知觉成耳目口鼻四肢百骸之用而知觉不能使耳目口鼻四肢百骸之用之得其当耳目口鼻四肢百骸之用之得其当者道为之也人有是心即有是道心以道贵故以道属之心而命之曰道心道外无心也心一道也是道也具于中则谓之道发于外则谓之中心之有道犹木之有根而中其枝也言根则枝有可信不待发于枝而后知之言道则中有可信亦不待发于中而后知之也以其可信故谓之允执允执其中者治天下之道也尧以之授舜明治天下之道在于心也而心学未之及也至舜授禹益以三言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而心学备矣心之有学何也所以明执中之要也盖中虽寓于道道虽寓于心而心则有形也形而非道则不能以自立而物得以诱之形为物诱人不成其为人矣人而非人将与物同不亦危乎故曰人心惟危然人心惟危至于道义所在则有藏于寂然之中发于卒然之顷而不可遏者如孩提而知爱见孺子入井而有怵惕之心此心之萌扩之可以配天地充之可以保四海有不知其所自来者此乃帝降之衷人所同具不可以知知不可以识识者也以其渊深而不可测微妙而不可以形囿故曰道心惟微危之中而有微者存焉则形有所恃危者不至于危矣夫人同此心心同此道宜人皆可以为圣人而卒莫能至者何也有此心而不能精也精之为言不以思虑杂之之谓也思虑不杂则心与道一并其形而忘之如舜之封山浚川治厯明时诛四凶举元恺无所不为而曰无为非不为也为者其心不为者其道也有为而无为者也文王处明夷之时终身悄悄无所不忧而曰无忧非不忧也忧者其心不忧者其道也有心而无心者也有心而无心有为而无为道用而心不用夫是之谓精精则不二而一于道矣心一于道则虽不言中而中之理已得允执之要在是矣是谓贞吉悔亡是谓何思何虑殊途同归而一致百虑此心学渊源所自来也尧舜禹汤文武之君以此治天下皋陶伊傅周召之臣以此相天下孔子以此师天下颜曾思孟之徒以此而继其传其道一也未有二之者也自圣贤不作学者无所折衷各以意见之私窃窥圣学意见所在千绪万端惟其所是各自为说不合不公而道术遂为天下裂盖有窃附于吾儒之无而欲絶物以求之者不知吾儒之无有而无者也无待有而显者也离有言无则无无所寓矣弃君臣絶父子而漠然无情以是言无尚可以为心乎此离有于无之失也又有窃附于吾儒之有而欲袭义以取之者不知吾儒之有无而有者也有待无而成者也离无言有则有失其原矣弃根本崇枝叶而虚伪日长以是言有尚可以为道乎此离无于有之失也间有知二氏之非而为简易之学训诂之学者虽其说自谓颖悟直截融会贯通而于徳性道学之言终有所未合内外合一之旨终有所未明则亦无以窥心学之渊源矣善学者茍有志于道必也不求速化不胶耳目惟沈潜精一之会而以吾心证之则其是其非其得其失有莫能逃吾之良知者而心学之渊源端可识矣甲自蚤岁服膺圣谟参考经传间有所得笔之简端妄意撰次成书以就正有道而暮景侵寻终莫之能逮也爰遂裒集所言而附鄙见于此以为心学渊源録云渡河之筏不弃朽株后之君子倘有与我同志者当不以是罪余而谅余之心可也
巽峰林侯口义序【唐顺之】
有逐末之学而后有反本之论盖有执器而无得者论者曰盍反而求之乎道虽然未若即器而道之为至也有稽古而无得者论者曰盍反而求之乎今虽然未若即古而今之为至也有滞经而无得者论者曰盍反而求之乎心虽然未若即经而心之为至也孔子不云乎兴于诗立于礼夫诗之咏歌礼之数度岂非所谓器而诗礼之为经也岂非所谓古也哉试尝观之心之不能离乎经犹经之不能离乎心也自吾心之无所待而忽然有兴则诗之咏歌闗■〈日隹〉猗那之篇已随吾心而森然形矣是兴固不能离乎诗矣然自其读诗而有得也未尝不恍然神游乎闗雎猗那之间相与倡和乎虞廷周庙而不知肤理血脉之融然以液也则是学诗之时固已兴矣非既学诗而后反求所以兴也自吾心之无所待而忽然有立则礼之数度玉藻曲礼之篇已随吾心而森然形矣是立固不能离乎礼矣然自其读礼而有得也未尝不恍然神游乎玉藻曲礼之间相与揖让乎虞廷周庙而不知肤理血脉之肃然以敛也则是学礼之时固已立矣非既学礼而后反求所以立也安得以寓于篇者之为经而随吾心森然形者之不为经耶故即心而经是已安得以无所待者之为吾心而有所待而融然以液与有所待而肃然以敛者之不为吾心耶故即经而心是已然则何末非本而又何所逐耶何本非末而又何所反耶虽然善学者一之不善学者二之非独今日然也在孔孟之门亦或不免于二之矣子夏传诗传礼后世训诂家宗之子夏非训诂也然已权舆乎训诂矣圣人惧其滞而无得也而曰女为君子儒君子者务本之谓也子贡求性与天道于文章之外圣人惧其离而无得也而曰一以贯之言文章即性与天道也今之为形声文字训诂之学者皆是矣君子惧其滞而无得也为之说曰盍反而求之乎心也此所谓有逐末之学而后有反本之论者也而学者缘此遂以为必絶去形声文字与训诂求之窈窈冥冥而后可以为至道二者本末则必有分矣然而皆圣人之所不与哉林侯口义者侯之与二三子所以讲于六经孔孟之书者也林侯苦节而不以矫世峻行而不以矜俗其志务于反躬以求尽乎精微而于古人形声文字之间乃索之如此其密其析之如此其详嘻吾知其不为滞也其殆有见于道器古今之不二也乎虽然吾犹惧二三子之二之也二三子试致诚而求之黙识吾灵知灵觉之本体于羣居诵习之中融然以液否耶肃然以敛否耶是融然而肃然者在心耶在经耶在心也则何待乎经在经也则何感乎心是心与经一者耶二三子可以即此而自得之矣而又何窈窈冥冥之求哉或曰今之为形声文字训诂之学者皆是也子颛颛焉若恐二三子之离而去之何也曰本末则必有分矣二之皆敝也且夫滞经之敝浅而着离经之敝深而微滞经之敝惟固陋者而溺于此离经之敝虽疏通者或不免溺焉吾举其深而微而二三子乃或昧于其浅而着吾欲使二三子不溺于疏通之士之所溺而二三子乃或不免溺于固陋之士之所溺则非余之所敢知也而亦非林侯之所知也于是口义刻既成丹徒李令来请序序之
余冬序録序【何孟春】
魏董遇好读书其从学者渴无日遇言当以三余冬岁之余夜日之余阴雨时之余昔宁越问其友何为而可以免耕稼之苦其友曰莫如学学三十年则可以免越请用十五岁人将休吾不休人将卧吾不卧学十五岁而周威公师之越盖以日以时之余而自力者汉东方朔上书髙自称誉三冬文史足用生在幼悟时已如此晋皇甫谧自言家贫昼则愍于作劳夜则甘于疲寐三时之务巻帙生尘箧不解缄唯季冬末纔得一旬学或兼夜寐或不觉日夕可知北齐李铉家亦素贫常春夏务农冬乃入学三冬不畜枕每睡假寐而已士安暨宝鼎于日之余时之余盖有不暇及乎力学者矣春也少而仕宦俸足自资虽鞅掌王务然未必无三余之隙而性顾慵惰比当开卷辄怅然止嘉靖甲申因言事调官南部干局稍闲乃理旧稿乙酉冬闰既稡有成帙又明年得养病归山林益多长晷四体不勤此心难恕明年乃命儿子仲方取旧稿而编辑之岁亦适丁戊子冬闰夫予之为学犹是闰尔帙成六十余巻以岁阳为序遂题曰余冬序録比诸昔贤岁之余春已不能不失之虚度而况于以日以时乎存此者庶几后生之来问者可备谈助且可代予病中此相告云
谕塾编序【许应元】
谕塾编一巻督学叶公所辑以谕塾童子童子师者自学废闾党庠术之敎不兴慈让恭敬婣睦孝弟之风希缺寥絶吏治迂阔其事茍以为声名不闻有所劝警而笃行之夫仁义陵迟刑辟滋多断僇日有而罣误不止靡上之风炽犷诈之俗成非独其情之乐祸害而恶安利也孩穉所习耳目所闻覩渐摩使之然也夫粤之为鏄燕之函秦之庐胡之为弓车也岂独其土性良哉幼而习之壮而衣食之虽欲不良为之不可得也夫人之为善恶者亦若是尔在所常习而已鄙谚有之揉桑自小然则童子之敎岂细故哉岂细故哉夫惟睹于深微可以语昭旷三复公之编予为颜忸怩不宁审已之治其能达于斯乎聊因以着其大都云尔
苑洛先生志乐序【杨继盛】
世之谈经学者必称六经然五经各有专业而乐则灭絶无传论治法者必对举礼乐然议礼者于天秩不易之外犹深求立异可喜之说至于乐则废弃不讲全徳之微风俗之敝恒必繇之良可悲夫然律吕与天地相为终始方其隠而未彰也天既生哲人以作之则于其既晦也天忍任其湮没已乎阐明之责盖必有所寄者先生自做秀才时便抱古乐散亡之忧当其岁试藩司闻诸督学虎谷王公云律吕之学今虽失传然作之者既出于吾人则在人亦无不可知之理特未有好古者究心焉耳先生于是惕然省察退而博极羣书凡涉于学者无不参考其好之之专虽发疽寻愈不知也既而得其说矣于是有直解之作然作用之实未之悉也自是苦心精思或脱悟于载籍之旧或神会于心得之精或见是于羣非之中若天有所启其衷者终而观其深矣于是有志乐之作曰志云者先生自谦之谓也非徒志而已也是故律生声钟生律马迁着之矣而律经声纬之递变体十用九之明示则未之及也围九分积八百一十分班固着之矣而员管分方旋宫环转乗除规圆之图则未之及也六十调八十四声蔡沉着之矣而起调则例及正变全半子倍之交用调均首末长短相生之互见则未之及也六变八变九变之用周礼载之矣而以黄锺祀天神以蕤宾祭地祗以太簇享人鬼一造化之自然以黄锺一均之备布之于朝廷宫闱实古今之絶唱则又有出乎周礼之外者也宏纲细目一节万变信手拈来触处皆合乐之为道尽于是矣志云乎哉其于先儒世儒之图论备録不遗者是固先生与善之心然亦欲学者考见得失焉耳方其始刻之日九鹤飞舞先生之庭者久之识者以为是书感通所致观仰秣出聴之说则鹤之来舞也固宜而其得乐之正也此非其明验矣乎昔人谓黄帝制律吕与伏羲画卦大禹叙畴同功然卦画得程朱数子而始着律吕得先生是书而始明则其功当不在数子下岂曰小补云乎呜呼太和在成化宇宙间故先生所繇生太和在弘治宇宙间故是书所繇始太和在嘉靖宇宙间故是书所繇成则其作诚不偶然也后之有志于乐者茍能讲求而举行之则太和将在万世之宇宙而先生之功至是而益大矣然不苦心以求之何以知是书之正不得其说而精之又何以知盛之言不为阿私也哉噫盛不敏虽学之而未能也讲求之责深有望于同志君子云
蔡虚斋先生密箴后序【王锡爵】
今御史中丞詹汝钦氏既为其乡先生蔡文庄公疏请得追谥因刻其密箴以传而问序不佞久之未得其说也一日忽记为史官时少保赵文肃先生间呼与讲学而不应先生曰子薄讲学乎不佞谨对曰小子何敢然是故恶夫以气禀嗜欲驾学问而行显密不相权者先生曰何谓显何谓密曰胜人之谓显自胜之谓密语未终而先生起跃然曰孺子可敎已当时窃自喜年少见一斑骤而得先生肯语已涉学游世迨今二十年始大悟其向者言密之粗也夫密箴言自立言自反言自爱不言自胜其条五十大抵皆独坐独卧时以治心养气去妄去矜为黙而寡过之行无胜术也故汝清自呼小人自詈哓哓嘐嘐自戒老自悔博自危知胜之为害也盖蔡先生没而其行世之书止于解经图说为后生嚆矢乃世鲜传其密箴而当时相与标立门户纵辩自矜之士其书洸洋可喜学者至今师宗之然此乃胜义非密义也胜义可以屈君子密义可以愧小人而世之降而趋也与其使君子屈不若使小人愧夫愧心生于已之不胜知不胜乃可以言为已而胜者非已也少以用壮胜辨以御讷胜躁以饰静胜天下之事一入胜即不属之已故自予小子之读密箴也请终身不敢言胜人亦请终身不敢言自胜
弇州读书后序【陈继儒】
读书后者王元美先生晩季所撰四部藁续藁所未载也初刻续藁时其间多所放失偶有卖饧者束残书置担头取视之则先生诗文数巻及读书后在焉王冏伯得之惊喜刻曰附集藏于家海内学士大夫不能数数见也许仲谦曰此弇州生平极得意之作但恨缮写多讹甚则有数行后先颠倒舛错者一日得王闲仲校正善本仲谦喜跃请以孤行之人间而因拈前四部中读书后附焉陈子曰先生批驳释道两藏尤竒玮宏博此独非书后类乎仲谦乃与予重加参订共得若干巻而先生之碎璧残玑收拾无遗矣初先生遭家讳后日与敬美次公读书万巻楼如所谓士衡住东头士龙住西头者已召起扬歴中外纳郧节远近贽文征文者无虚岁宾客觞咏无虚晷犹时时手一编见之论著至于戢身靖庐誓扫笔研而翻阅两藏经矻矻丹铅如故也先生慧眼辨才与妙观詧智皆事事第一且栽培之以国宪家猷熏染之以交游■〈悉,耳代心〉见积习之以新陈岁月试取少年晩年读书后互味之觉徃时跌宕纵横标新领异如织锦而问天孙食肉而问禁脔虽眩目爽口或出于偏师取胜者有之至是霜降水落鉴空衡平奏刀必中觚发矢必中的抓搔必中痛痒断案一新精彩万变非笔随人老盖识随人老也先生尝谓余诗文闗键出一字如狱吏平反置一语如兵家律令推而至于读书法亦然若书生轻于立论论议驰骋大放厥辞尝有骤发之数十年前而惭悔于数十年后者即欲追取更窜一两字迄不可得夫未能使自已解頥而乃欲使古人唯唯心服无是理也宋尤延之手録古书即子弟诸女亦令抄写视中秘且过之而皆不传濡须秦氏为金部员外郎奏请田宅文籍不许子孙分割而竟不知零落何所今先生论著大约如吕氏读书记及鼌氏读书志每终篇标其大指以备遗忘而先生精确过之其牙籖万轴虽未必一一无恙而糟粕去神髓存则身后之书籍若存若亡奚足论哉闲仲为先生小阮校阅精确最得真传仲谦太常次公孙婿也尤娴于琅琊王氏一家言谓四部若大海水而读书后则又海中之贝阙珠宫也巻帙不苦浩繁而学者得未曾有即以此孤行人间足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三百十四
(明)贺复征 编
○序三十四
说文解字序【汉许慎】
古者庖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视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逺取诸物于是始作易八卦以垂宪象及神农氏结绳为治而统其事庶业其繁饰伪萌生黄帝之史仓颉见鸟兽蹏迒之迹知分理之可相别异也初造书契百工以乂万品以察葢取诸夬夬扬于王庭言文者宣教明化于王者朝廷君子所以施禄及下居德则忌也仓颉之初作书葢依类象形故谓之文其后形声相益即谓之字字者言孳乳而浸多也着于竹帛谓之书书者如也以迄五帝三王之世改易殊体封于泰山者七十有二代靡有同焉周礼八岁入小学保氏教国子先以六书一曰指事指事者视而可识察而可见上下是也二曰象形象形者书成其物随体诘诎日月是也三曰形声形声者以事为名取譬相成江河是也四曰会意会意者比类合谊以见指撝武信是也五曰转注转注者建类一首同意相受考老是也六曰假借假借者本无其字依声托事令长是也及宣王太史籀着大篆十五篇与古文或异至孔子书六经左丘明述春秋传皆以古文厥意可得而说其后诸侯力政不统于王恶礼乐之害已而皆去其典籍分为七国田畴异畮车涂异轨律令异法衣冠异制言语异声文字异形秦始皇帝初兼天下丞相李斯乃奏同之罢其不与秦文合者斯作仓颉篇中车府令赵高作爰歴篇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学篇皆取史籀大篆或颇省改所谓小篆者也是时秦烧灭经书涤除旧典大发隶卒兴役戍官狱职务繁初有隶书以趣约易而古文由此絶矣自尔秦书有八体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虫书五曰摹印六曰署书七曰殳书八曰隶书汉兴有草书尉律学僮十七已上始试讽籀书九千字乃得为吏又以八体试之郡移太史并课最者以为尚书史书或不正辄举劾之今虽有尉律不课小学不修莫达其说久矣孝宣时召通仓颉读者张敞从受之凉州刺史杜业沛人爰礼讲学大夫秦近亦能言之孝平时征礼等百余人令说文字未央廷中以礼为小学元士黄门侍郎扬雄采以作训纂篇凡仓颉以下十四篇凡五千三百四十字羣书所载略存之矣及莽新居摄使甄丰等校文书之部自以为应制作颇改定古文时有六书一曰古文孔子壁中书也二曰竒字即古文而异者也三曰篆书即小篆秦始皇帝使下杜人程邈所作也四曰佐书即秦隶书五曰缪篆所以摹印也六曰鸟虫书所以书幡信也壁中书者鲁恭王壊孔子宅而得礼记尚书春秋论语孝经又北平侯张苍献春秋左氏传郡国亦往往于山川得鼎彝其铭即前代之古文皆自相似虽叵复见逺流其详可得略说也而世人大共非訾以为好竒者也故诡更正文乡壁虚造不可知之书变乱常行以耀于世诸生竞说字解经諠称秦之隶书为仓颉时书云父子相传何得改易猥曰马头人为长人持十为斗虫者屈中也廷尉说律至以字断法苛人受钱苛之字止句也若此者甚众皆不合孔子古文谬于史籀俗儒鄙夫翫其所习蔽所希闻不见通学未尝覩字例之条怪旧埶而善野言以其所知为秘妙究洞圣人之微指又见仓颉篇中幼子承诏因号古帝之所作也其辞有神仙之术焉其迷误不谕岂不悖哉书曰余欲观古人之象言必遵修旧文而不穿凿孔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今亡矣夫葢非其不知而不问人用已私是非无正巧说衺辞使天下学者疑葢文字者经术之本王政之始前人所以垂后后人所以识古故曰本立而道生知天下之至赜而不可乱也今叙篆文合以古籀博采通人至于小大信而有证稽譔其说将以理羣类解谬误晓学者达神恉分别部居不相杂厕万物咸观靡不兼载厥谊不昭爰明以谕其偁易孟氏书孔氏诗毛氏礼周官春秋左氏论语孝经皆古文也于其所不知葢阙如也
叙曰此十四篇五百四十部九千三百五十三文重一千一百六十三解说凡十三万三千四百四十一字其建首也立一为端方以类聚物以羣分同牵条属共理相贯杂而不越据形系聨引而申之以究万原毕终于亥知化穷冥于时大汉圣徳煕明承天稽唐敷崇殷中遐迩被泽渥衍沛滂广业甄微学士知方探赜索隠厥谊可传粤在永元困顿之秊孟陬之月朔日甲申曾曾小子祖自炎神缙云相黄共承高辛太岳佐夏吕叔作藩俾侯于许世祚遗灵自彼徂召宅此汝濒窃卬景行敢涉圣门其弘如何节彼南山欲罢不能既竭愚才惜道之味闻疑载疑演赞其志次列微辞知此者稀倘昭所尤庶有达者理而董之
画山水序【晋宗炳】
圣人含道应物贤者澄懐味像至于山水质而有趣灵是以轩辕尧孔广成大隗许由孤竹之流必有崆峒具茨■〈艹〈豸页〉〉姑箕首大蒙之游焉又称仁智之乐焉夫圣人以神法道而贤者通山水以形媚道而仁者乐不亦几乎余眷恋庐衡契阔荆巫不知老之将至愧不能凝气怡身伤跕石门之流于是画像布色构兹云岭夫理絶于中古之上者可意求于千载之下旨微于言象之外者可心取于书策之内况乎身所盘桓目所绸缪以形写形以色■〈豸页〉色也且夫昆仑山之大瞳子之小迫目以寸则其形莫覩迥以数里则可围于寸眸诚由去之稍阔则其见弥小今张绢素以远暎则昆仑之形可围于方寸之内坚划三寸当千仞之高横墨数尺体百里之迥是以观画图者徒患类之不巧不以制小而累其似此自然之势如是则嵩华之秀玄牝之灵皆可得之于一图矣夫以应目会心为理者类之成巧则目亦同应心亦俱会应会感神神超理得虽复虚求幽岩何以加焉又神本亡端栖形感类理入影迹诚能妙写亦尽诚矣于是闲居理气拂觞鸣琴披图幽对坐究四荒不违天励之藂独应无人之野峰岫嶤嶷云林森眇圣贤暎于絶代万趣融其神思余复何为哉畅神而已神之所畅孰有先焉
四体书势序【卫恒】
昔在黄帝创制造物有沮诵苍颉者始作书契以代结绳葢覩鸟迹以兴思也因而遂滋则谓之字有六义焉一曰指事上下是也二曰象形日月是也三曰形声江河是也四曰会意武信是也五曰转注老考是也六曰假借令长是也夫指事者在上为上在下为下也象形者日满月亏肖其形也形声者以类为形配以声也会意者止戈为武人言为信也转注者以老为考也假借者数言同字其声虽异文意一也自黄帝至三代其文不改及秦用篆书焚烧先典而古文絶矣汉武帝时鲁共王壊孔子宅得尚书春秋论语孝经时人以不复知有古文谓之科斗书汉世秘藏希得见之魏初传古文者出于邯郸淳恒祖敬侯写淳尚书后以示淳而淳不别至正始中立三字石经转失淳法因科斗之名遂效其形太康元年汲县人盗发魏襄王冡得策书十余万言案敬侯所书犹有髣髴古书亦有数种其一巻论楚事者最为工妙恒窃说之故竭愚思以赞其美愧不足厕前贤之作冀以存古人之象焉昔周宣王时史籀始着大篆十五篇或与古同或与古异世谓之籀书者也及平王东迁诸侯力政家殊国异而文字乖形秦始皇帝初兼天下丞相李斯乃奏益之罢不合秦文者斯作苍颉篇中车府令赵髙作爰歴篇太史令胡母敬作博学篇皆取史籀大篆或颇省改所谓小篆者自秦壊古文有八体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虫书五曰摹印六曰署书七曰殳书八曰隶书王莽时使司空甄丰校文字部改定古文复有六书一曰古文孔氏壁中书也二曰竒字即古文而异者也三曰篆书秦篆书也四曰佐书即隶书也五曰缪篆所谓摹印也六曰鸟书所以书幡信也及许慎撰说文用篆书为正以为体例最可得而论也秦时李斯号为二篆诸山及铜人铭皆斯书也汉建初中扶风曹喜少异于斯而亦称善邯郸淳师焉略究其妙韦诞师淳而不及也太和中诞为武都太守以能书留补侍中魏氏宝器铭题皆诞书也汉末又有蔡邕采斯喜之法为古今杂形然精宻闲理不如淳也秦既用篆秦事繁多篆字难成即令隶人佐书曰隶字汉因行之独符印玺幡信题署用篆隶书者篆之捷也上谷王次仲始作楷法至灵帝好书时多能者而师冝官为最大则一字径丈小则方寸千言甚矜其能或时不持钱诣酒家饮因书其壁顾观者以雠酒讨钱足而灭之每书輙削而焚其柎梁鹄乃益为版而饮之酒候其醉而窃其柎鹄卒以书至选部尚书宜官鹄宜为大字邯郸淳宜为小字鹄谓淳得次仲法然鹄之用笔尽其势矣汉末有左子邑小与淳鹄不同然亦有名魏初有锺胡二家为行书法俱学之于刘徳升而锺氏少异然亦各有巧今大行于世汉兴而有草书不知作者姓名至章帝时齐相杜度号善作篇后有崔瑗崔寔亦皆称工杜氏杀字甚安而书体微瘦崔氏甚得笔势而结字小疎弘农张伯英者因而转精甚巧凡家之衣帛必书而后练之临池学书池水尽黑下笔必为楷则号忩忩不暇草书寸纸不见遗至今尤寳其书韦仲将谓之草圣伯英弟文舒者次伯英又有姜孟颍梁孔达田彦和及韦仲将之徒皆伯英弟子有名于世然殊不及文舒也罗叔景赵元嗣者与伯并时见称于西州而矜巧自与众颇惑之故英自称上比崔仲不足下方罗赵有余河间张超亦有名然虽与崔氏同州不如伯英之得其法也
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序【唐杜甫】
大歴二年十月十九日夔州别驾元特宅见临颍李十二娘舞剑器壮其蔚跂问其所师曰余公孙大娘弟子也开元三载余尚童稚记于郾城观公孙氏舞剑器浑脱浏漓顿挫独出冠时自高头宜春梨园二伎坊内人洎外供奉晓是舞者圣文神武皇帝初公孙一人而已玉貌锦衣况余白首今兹弟子亦匪盛颜既辨其由来知波澜莫二抚事慷慨聊为剑器行昔者吴人张旭善草书书帖数常于邺县见公孙大娘舞西河剑器自此草书长进豪荡感激即公孙可知已
序棋【栁宗元】
房生直温与予二弟游皆好学予病其确也思所以休息之者得木局隆其中而规焉其下方以直置棋二十有四贵者半贱者半贵曰上贱曰下咸自第一至十二下者二乃敌一用朱墨以别焉房于是取二毫如其第书之既而抵戏者二人则视其贱者而贱之贵者而贵之其使之击触也必先贱者不得已而使贵者则皆栗焉惛焉亦鲜克以中其获也得朱焉则若有余得墨焉则若不足余谛睨之以思其始则皆类也房子一书之而轻重若是适近其手而先焉非能择其善而朱否而墨之也然而上焉而上下焉而下贵焉而贵贱焉而贱其易彼而敬此遂以逺焉然则若世之所以贵贱人者有异房之贵贱兹棋者欤无亦近而先之耳有果能择其善否者欤其敬而易者亦从而动心矣有敢议其善否者欤其得于贵者有不气扬而志荡者欤其得于贱者有不貌慢而心肆者欤其所谓贵者有敢轻而使之者欤所谓贱者有敢避其使之击触者欤彼朱而墨者相去千万不啻有敢以二敌其一者欤余墨者徒也观其始与末有似棋者故序
重修说文序【宋徐铉】
臣徐铉等奉诏校定许慎说文十四篇并序目一篇凡万六百余字圣人之旨葢云偹矣稽夫八卦始画万象既分则文字为之大辂载籍为之六辔先王教化所以行于百代及于物之功与造化均不可忽也虽复五帝之后改易殊体六国之世文字异形然犹存篆籀之迹不失形类之本及暴秦苛政散隶聿兴便于末俗人竞师法古文既絶讹伪日滋至汉宣帝时始命诸儒修仓颉之法亦不能复故光武时马援上疏论文字之讹谬其言详矣及和帝时申命贾逵修理旧文于是许慎采史籀李斯扬雄之书博访通人考之于贾逵作说文解字至安帝十五年始奏上之而隶书行之已久习之益工加以行草八分纷然间出返以篆籀为竒怪不复经心至于六籍旧文相承传写多求便俗渐失本原尔雅所载草木鱼鸟之名肆意増益不可观矣诸儒传释亦非精究小学之徒莫能矫正唐大歴中李阳冰篆迹殊絶独冠古今自云斯翁之后直至小生此言为不妄矣于是刻定说文修正笔法学者师慕篆籀中兴然颇排斥许氏自为臆说夫以师心之见破先儒之祖述岂圣人之意乎今之为字学者亦多从阳冰之新义所谓贵耳贱目也唐末丧乱经籍道息皇宋膺运二圣继明人文国典粲然光被兴崇学校登进羣才以文字者六艺之本固当率由古法乃诏取许慎说文解字精加详校垂宪百代臣等愚陋敢竭所闻葢篆书湮替为日已久传写说文者非其人故错乱遗脱不可尽究今以集书正副本及羣臣家藏者备加详考有许氏注义序例中所载而诸部不见审知漏落悉从补録复有经典相承传写及时俗要用而说文不载者承诏附益之以广篆籀之路亦皆形声相从不违六书之义者其间说文具有正体而时俗讹变者则具于注中其有义理乖舛违戾六书者并序列于后俾夫学者无或致疑大抵此书务援古以正今不狥今而违古若乃高文大册则宜以篆籀着之金石至于常行简牍则艹隶足矣又许慎注解词简义奥不可周知阳冰之后诸儒笺述有可取者亦复附益犹有未尽则臣等粗为训释以成一家之学时未有反切后人附益互有异同孙愐唐韵行之已久今并以孙愐音切为定庶夫学者有所适从食时而成既异淮南之敏县金于市曽非吕氏之精尘渎圣明若临冰谷谨上
良方序【沈括】
予尝论治病有五难辨疾治疾饮药处方别药此五也今之视疾者惟候气口六脉而已古之人视疾必察其声音颜色举动肤理情性嗜好问其所为考其所行已得其大半而又徧诊人迎气口十二动脉疾发于五脏则五色为之应五声为之变五味为之偏十二脉为之动求之如此其详然而犹惧失之此辨疾之难一也今之治疾者以一二药书其服饵之节授之而已古之治疾者先知阴阳运歴之变故山林川泽之窍发而又视其老少肥瘠贵贱居养性术好恶忧喜劳逸顺其所宜违其所不宜或药或火或刺或砭或风或液矫易其故常捭摩其性理搏而索之投机顺变间不容发而又调其衣服理其饮食异其居处因其情变或治以天或治以人五运六气冬寒夏暑旸雨电雹鬼灵厌蛊甘苦寒暑之节后先胜复之用此天理也盛衰强弱五脏异禀饮食异好循其所同察其所偏不以此一形彼不一不以一人例此众人此人事也言能不传之于书亦不喻之于口其精过于承蜩其察甚于刻棘目不舍色耳不失声手不释脉犹惧其差也授药遂去而希其十全不其难哉此治疾之难二也古之饮药者煮炼有节饮啜有宜药有可以久煮有不可以久煮者有宜炽火有宜温火者此煮炼之节也宜温宜寒或缓或速或乗饮食喜怒而饮食喜怒为用者有违饮食喜怒而饮食喜怒为敌者此饮啜之宜也而水泉有美恶操药之人有勤惰如此而责药之不效者非药之罪也此服药之难三也药之单方为药之单用为难知世之处方者以一药为不足又以众药益之殊不知药之有相使者有相反者有相合而性异者方书虽有使佐畏恶之性而古人所未言人情所不测者庸可尽哉如酒之于人有饮之踰石而不乱者有濡咳则颠眩者漆之于人有终日抟洒而无害者有触之则疮烂者焉知他药之于人无似此异者此禀赋之异也南人食猪鱼以生北人食猪鱼以病此风气之异也水银得硫黄而赤如丹得矾石而白如雪人之欲酸者无过于醋茍以醋为未足又益之以枨二酸相济宜甚酸而反甘巴豆善利也以巴豆之利为未足而又益之以大黄则其利反折蟹与柿尝食之而无害也二物相遇不旋踵而呕此色为易见味为易知呕利为大变故人人知之至于相合而之他藏致他疾者庸可易知邪如乳石之忌参术触者多死至于五石散则皆用参术此古人处方之妙而世人或未谕也此处方之难四也医诚艺也方诚善也用之中节也而药或非良其奈何哉橘过江而为枳麦得湿而为蚁雀踰岭而黑鸜鹆踰岭而白月亏而蛙蛤消露下而蚊喙庁此形气之易知者也性岂独不然乎予观越人艺茶畦稻一沟一垄之异逺不能数步则色味顿殊况药之所生秦越燕楚之相远而又有山泽膏瘠燥湿之异禀岂能物物尽其所宜又素问说阳明在天则花实戕气少阴在泉则金石失理如此之论采掇者固未尝恤也抑又取之有早晩藏之有良苦风雨燥湿动有槁暴今(阙)
熙宁字说序【王安石】
文者竒偶刚柔杂比以相承如天地之文故谓之文字者始于一二而生生至于无穷如母之字子故谓之字其声之抑扬开塞合散出入其形之衡从曲直邪正上下内外左右皆有义皆本于自然非人私智所能为也与夫伏羲八卦文王六十四卦异用而同制相待而成易先王以为不可忽而患天下后世失其法故三岁一同同之者一道德也秦烧诗书杀学士而于是时始变古而为隶葢天之丧斯文也不然则秦何力之能为余读许慎说文而于书之意时有所悟因序録其说为二十卷以与门人所推经义附之惜乎先生之文缺已久慎所记不具又多舛而以余之浅陋考之且有所不合虽然庸讵非天之将兴斯文也而以余赞其始故其教学必自此始能知此者则于道德之意已十九矣
相国寺维摩院聴琴诗序【曾巩】
古者学士之于六艺射能弧矢之事矣又当善其揖让之节御能车马之事矣又当善其驱驰之节书非能肆笔而已又当辨其体而皆通其意数非能布策而已又当知其用而各尽其法而五礼之威仪至于三千六乐之节文可谓微且多矣噫何其烦且劳如是然古之学者必能此亦可谓难矣然习其射御于礼习其干戈于乐则少于学长于朝其于武备固修矣其于家有塾于党有庠于乡有序于国有学于教有师于视聴言动有其容于衣冠饮食有其度几杖有铭盘盂有戒在舆有和鸾之声行步有佩玉之音燕处有雅颂之乐而非有故琴瑟未尝去其前也葢其出入进退俯仰左右接于耳目动于四体达于其心者所以养之至如此其详且宻也虽然此尚为有待于外者尔若夫三才万物之理性命之际力学以求之深思以索之使知其要识其微斋戒以守之以尽其才成其德至合于天地而后已者又当得之于心夫岂非难哉噫古之学者其役之于内外以持其心养其性者至于如此此君子所以爱日而自强不息以求至乎极也然其习之有素闲之有具如此则求其放心伐其邪气而成文武之材就道德之实者可谓易矣孔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葢乐者所以感人之心而使之化故曰成于乐昔舜命夔典乐教胄子曰直而温寛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则乐者非独去邪又所以救其性之偏而纳之中也故和鸾佩玉雅颂琴瑟之音非其故不去于前岂虚也哉今学士大夫之于持其身养其性凡有待于外者皆不能具得之于内者又皆略其事可谓简且易矣然所以求其放心伐其邪气而成文武之材就道德之实者岂不难哉此予所以惧不至于君子而入于小人也夫有待于外者予既力不足而于琴窃有志焉久矣然患其莫予授也治平三年夏得洪君于京师始合同舍之士听其琴于相国寺之维摩院洪君之于琴非特能其音又能其意者也余将就学焉故道予之所慕于古者庶乎其有以自发也同舍之士丁宝臣元珍郑穆闳中孙觉莘老林希子中而予曾巩子固也洪君名规字方叔以文学吏事称于世云
仁宗御书后序【陈师道】
人皆有所好其上胜之其次任之其下藴崇之也惟至人无好有所好者同于人也神文圣武皇帝其好之与人同其胜之与人异同以为德异以为法迩声色而欲不胜礼寳珠玉而利不胜义时游田而逸不胜度故其在位四十余年而四方百物无所损益顾好飞白书明牕净几时一为之以侈其好于是将相宗戚家有藏焉臣不知书不能颂其美而窃有所叹也凡艺不滞古则狥今滞古则舎已而就规矩狥今则略法而逐世好故其弊君臣争名而祸乱从之臣窃窥观皇帝会法而忘世会理而忘法故工拙偏正不足论也所谓有其道而进于技者王者之于艺葢如此彭城王氏世为贵将故其家有传焉其从孙万寿主簿臣有基以皇帝所书六大字以示臣臣葢望而知之也臣不知书然望而知之者臣以理得之也臣惟皇帝却天下之好而留神翰墨乃帝者之懿德来世之伟闻而臣实惧焉臣闻故老言当斯之时二府百吏内宗外姻下逮近习莫不好书夫士大夫阿主之好而为书未害于政而臣惧小人因书以进也故君子于其所好又有慎焉臣惟皇帝之知此故世无其传而臣之愚不得不惧也
锺鼎篆韵序【元熊来】
锺鼎篆韵自琱戈钩带及凡碑刻古篆皆在焉称锺鼎贵彝器也考工记金有六齐一曰锺鼎之齐此锺鼎之称所从始鲁铸林锺臧武仲论所以作彝器杜氏专言锺鼎故祀器之欵通曰彝俯为锺卭为鼎乃彝器之大者器必有文以传逺若鼎盘量铭于经可见已自仓颉象形推类由是形声相推而文字生焉周公之时未改籀已有六书之教孔子之时已改籀尚存科斗之书秦法贵其国字孔氏及秦博士各藏之屋壁济南口授犹可寻声得字安国为隶古定科斗书遂絶矣观汉所得齐器周鼎柏寝之刻栒邑之铭皆有能按其欵识者壁书半已诵传既曰定其可知又曰时人无能知果不可知则隶书何凭直废古从俗尔后日汉求古文遂不复可得削刓简朽乃不如近代纸墨之传易于流布唐初盛临摹始有以楮榻碑碣为墨本者东巡之石偃师之盘岐阳之鼔延陵季子之墓篆石泐而墨传然犹未有能摹锺鼎之欵者皇佑始命太常摹歴代器欵为图三馆之士不能尽识于是欧刘李吕考録渐广宣和以后为书遂多博古图之外有晏慧开蔡天启赵明诚荣咨道董彦逺以至黄伯思翟耆年薛尚功诸家相继论述彝鼎古器亦多出政宣之间物常聚于所好也初夏氏仿二徐韵例以唐韵系古篆于时器欵未备其间锺鼎字文缺略颇泛取俗书以备竒字亦未以锺鼎名也政和中王楚作锺鼎篆韵矣薛氏承龙眠之旧图其帖始于琱戈因王楚之成书其韵谓之重广乙卯癸亥一再脱稿宜无遗字而帖之所载韵或缺焉商锺有释文韵则曰无音释石鼓已载帖韵则无取鼔自韦韩过于称许适滋羣疑翟氏评周宣遗迹亟称吉日碑而疑鼔刻于维字疑其不类古欵于以可疑其意不逮笔于柳帛君庶等字疑其促长引短以取称夹漈疑秦篆茌平马氏疑宇文周所为然此以论篆非论韵也今为篆韵复安问此固以多文为富耳旧刻夏薛诸韵临移失真昔人所以叹烟墨而悲纸竹也临江杨信父参订旧字博采金石竒古之迹益以奉符党氏韵补夏薛所未收征予为序其篆则夏商周秦之篆而韵则唐韵也姑以是记字尔钿金戈带之文一时也夹锺昭铃之刻又一时也由古篆下迄斯氷有不可比而同之者亦有籀古错落散在召陵公乗之书或古文阅世而后出或后人仿古而近似审而用之存乎其人矣或曰锺鼎韵之作以备篆刻字文尔刻符摹印亦书学之一家马援不守章句而好论篆文当其拜伏波将军也上书言臣所假伏波将军印文伏字大外向又言成皋令印皋字从白下羊丞印四下羊尉印白下入入下芈即一县长吏印文不同非所以为信事下大司空正郡国印章今按伏旁从犬能无外向之笔皋非从羊是乃谐声之字记东观者未有一言以辩之印文职在司空掌以少府犹或讹异况于香奁家记铜龟私印高平刻鹊瑞之章元晖奉虎儿之字私志姓字者葢不可胜纪若啸堂所录其来久矣欧阳公平生惟一字记名后儒求多焉人之好古者鲜矣于记姓名则或好古篆抑好而不能察不如其不知好者也自玉篇起说文弃俗书易籀学废岂惟字书哉音释行世而诗书易不复存古音韵略试士而字音不复通古韵古学虽不止字书辟如剖竹由末而至本是或一道也尝叹汉法试吏人诵史籀之书童习仓颉之教字学犹近古也汉求能读古字者必征齐人以所闻伏生可以考论传称山东大师能言尚书齐语相授也孝宣命张敞受齐学遂能读鼎刻以致通显京兆余暇遑及古书无以大其师传杜邺从敞子吉得绪余亦以小学名家至于张敞受学所征之师史乃逸其姓名谩曰齐人而已每阅汉史未尝不为斯人叹今信父有力于篆韵盍书其名氏无若其人然信父名銁以字行
伤寒会要序【元好问】
往予在京师闻镇人李杲明之有国医之目而未之识也壬辰之兵明之与予同出汴梁于聊城于东平与之游者六年于今然后得其所以为国医者为详葢明之世以赀雄乡里诸父读书喜宾客所居竹里名士日造其门明之幼岁好医药时易州人张元素以医名燕赵间明之捐千金从之学不数年尽得其业家既冨厚无事于技操有余以自重人不敢以医名之大夫士或病其资性髙謇少所降屈非危急之疾有不得已焉者则亦未始谒之也大槩学于伤寒痈疽眼目病为尤长伤寒则着会要三十余万言其说曰伤寒家有经禁时禁病禁此三禁者学医者人知之然亦顾所以用之为何如耳会要推明仲景朱奉议张元素以来备矣见证得药见药识证以类相从指掌皆在仓猝之际虽使粗工用之荡然如载司南以适四方而无问津之惑其用心博矣于他病也以古方为胶柱本乎七方十剂之说所取之药特以意増损之一剂之出愈于托宻友而役孝子他人葢不能也北京人王善甫为京兆酒官病小便不利目睛凸出腹胀如皷膝以上坚硬欲裂饮食且不下甘淡渗泄之药皆不效明之来谓众医言疾深矣非积思不能处我归而思之夜参半忽揽衣而起曰吾得之矣内经有之膀胱者津液之府必气化乃出焉渠辈已用渗泄之药矣而病益甚是气不化也启玄子云无阳者阴无以生无阴者阳无以化甘淡渗泄皆阳药独阳无阴欲化得乎明日以羣阴之剂投不再服而愈西台掾萧君瑞二月中病伤寒发热医以白虎投之病者面黒如墨本证遂不复见脉沈细小便不禁明之初不知用何药也及诊之曰此立夏以前误用白虎之过得无已投白虎耶白虎大寒非行经之药正能寒腑脏不善用之则伤寒本病隠曲于经络之间或更以大热之药捄之以苦阴邪则他证必起非所以捄白虎也有温药之升阳行经者吾用之有难者云白虎大寒非大热何以捄君之治奈何明之曰病隠于经络间阳不升则经不行经行则本证见矣本证又何难焉果如其言而愈魏邦彦之夫人目翳暴生从下而上其色緑肿痛不可忍明之云翳从下而上病从阳明来也緑非五色之正殆肺与肾合而为病耶乃就画工家以墨调腻粉合而成色谛视之曰与翳色同矣肺肾为病无疑矣乃泻肺肾之邪而以入阳明之药为之使既效矣而他日病复作者三其所从来之经与翳色各异乃复以意消息之曰诸脉皆属于目脉病则目从之此必经络不调经不调则目病未已也问之果然因如所论而治之疾遂不作冯内翰叔献之侄栎年十五六病伤寒目赤而顿渴脉八九至医欲以承气下之已煮药而明之适从外来冯告之当用承气明之切脉大骇曰几杀此儿内经有言在脉诸数为热诸迟为寒今脉八九至是热极也而会要大论云病有脉从而病反者何也脉至而从按之不鼓诸阳皆然此传而为阴证矣趣持姜附来吾当以热因寒用法处之药未就而病者爪甲变顿服者八两汗寻出而愈陜帅郭巨济病偏枯二指着足底不能伸迎明之京师明之至以长针刺骫中深至骨而不知痛出血一二升其色如墨又且谬刺之如是者六七服药三月病良愈裴择之妇久病寒热月事不至者数年已喘嗽矣医者率以蛤蚧桂附等投之明之曰不然夫病阴为阳所搏温剂大过故无益而反害投之寒血之药则经行矣已而果然宣德侯经略之家人病崩漏医莫能效明之切脉且以纸疏其证多至四十余种为药疗之明日而二十四证减前后五六日良愈明之设施皆此类也戊戌之夏予将还太原其子执中持所谓会要者来求为序乃以如上数事冠诸篇使学者知明之之笔于书其已试之效葢如此云
书则序【韩明善】
书果有则乎书心画也短长瘠肥体人人殊未可以一律拘也书果无则乎古之学者殚精神靡岁月临模仿效终老而不厌亦必有其道矣葢书者聚一以成形形质既具性情见焉异者其体同者其理也能尽其理可以为则矣三代之时书以记事未始以点画较工拙也然而鼎彝铭志之文俯仰向背精入芒髪是岂有意于工也哉葢尽其理不能不工耳秦汉而下以书名者何可胜数尽书之理者惟锺元常王逸少数人而已其残缣败楮刓碑断碣幸存于世者皆为人所寳爱观其霞分云驶龙跳虎跃变化倐霍莫适控搏可喜可玩可怖可愕而不可测识意非法度所可拘挛徐而察之俯仰向背之理若合符契后之学者互相宪述随其所至而各有成下至黄太史米南宫书体尤纵肆而法度极森严故皆可以擅名于后世由是而降人尽事书其资善书者又好为甚髙之论以为师心自用足以成家何必为是拘拘也其形质性情跖盭昏惑前不则乎古后不足为来者则书道之中絶以是也夫今承旨赵公以翰墨为天下倡学者翕然而景从赵君仲徳尝请书法之要公谓当则古无徒取法于今人也仲徳于是取古人评书要语辑为一书名曰书则以成赵公之意而惠学者以指南也好事者将取而列诸梓仲徳俾余为之序夫书者六艺之一儒者所当事也书有自然之理理之所在学者则焉射之正也车之轨也砭剂之俞荣也是书传学者之厚幸非与仲德又谓余尝取先儒读书之法会粹为编未成成且并刻之嗟夫考古昔之言以求事物之则经籍所载尽儒者事也岂惟书哉赵君其进于是矣因并志其语于篇端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三百十五
(明)贺复征 编
○序三十五
洪武正韵序【明宋濂】
人之生也则有声声出而七音具焉所谓七音者牙舌唇齿喉及舌齿各半是也智者察知之分其清浊之伦定为角征宫商羽以至于半商半征而天下之音尽在是矣然则音者其韵书之权舆乎夫单出为声成文为音音则自然协和不假勉强而后成虞廷之赓歌康衢之民謡姑未暇论至如国风雅颂四诗以位言之则上自王公下逮小夫贱隶莫不有作以人言之其所居有南北东西之殊故所发有剽疾重迟之异四方之音万有不同孔子删诗皆堪被之弦歌者取其音之协也音之协其自然之谓乎不特此也楚汉以来离骚之辞郊祀安世之歌以及于魏晋诸作曷尝拘于一律亦不过协比其音而已自梁之沈约拘以四声八病始分为平上去入号曰类谱大抵多吴音也及唐以诗赋设科益严声律之禁因礼部之掌贡举易名曰礼部韵畧遂至毫髪弗敢违背虽中经二三大儒且谓承袭之久不欲变更纵有患其不通者以不出于朝廷学者亦未能尽信唯武夷吴棫患之尤深乃稽易诗书而下逮于近世凡五十家以为补韵新安朱熹据其说以协三百篇之音识者虽或信之而韵之行世者犹自若也呜呼音韵之备莫踰于四诗诗乃孔子所删舍孔子弗之从而唯区区沈约之是信不几于大惑欤恭惟皇上稽古右文万机之暇亲阅韵书见其比类失伦声音乖舛召词臣谕之曰韵学起于江左殊失正音有独用当并为通用者如东冬清青之类亦有一韵当析为二韵者如虞模麻遮之属如斯之类不可枚举卿等当广询通音韵者重刋定之于是翰林侍讲学士臣乐韶凤臣宋濂待制臣王僎修撰臣李叔允编修臣朱右臣赵埙臣朱廉典簿臣瞿庄臣邹孟达典籍臣孙蕡臣达鲁与权钦遵明诏研精覃思一以中原雅音为定复恐拘于方言无以达于上下质正于左御史大夫臣汪广洋右御史大夫臣陈宁御史中丞臣刘基湖广行省叅知政事臣陶凯凡六誊稿始克成编其音谐韵协者并之否则析之义同字同而两见者合之旧避宋讳而不收者补之注释则一依毛晃父子之旧勒成一十六卷计七十六韵共若干万言书奏赐名曰洪武正韵勅臣濂为之序臣濂窃惟司马光有云备万物之体用者莫过于字包众字之形声者莫过于韵所谓三才之道性命道德之奥礼乐刑政之原皆有系于此诚不可不慎也古者之音唯取谐协故无不相通江左制韵之初但知纵有四声而不知衡有七音故经纬不交而失立韵之原往往拘碍不相为用宋之有司虽尝通并仅稍异于类谱君子患之当今圣人在上车同轨而书同文凡礼乐文物咸遵往圣赫然上继唐虞之治至于韵书亦入宸虑下诏词臣随音刋正以洗千古之陋习猗欤盛哉虽然旋音以七音为均均言韵也有能推十二律以合八十四调旋转相交而大乐之和亦在是矣所可愧者臣濂等才识闇劣无以上承德音受命震惕罔知攸措谨拜手稽首序于篇端于以见圣朝文治大兴而音韵之律悉复于古云
重校汉隶字源序【宋濂】
隶之源何始乎曰秦皇时程邈减小篆为之便于隶佐故名曰隶书然未有点画俯仰之态故西京之世金石刻皆鲜用之至东汉时贾鲂以写三苍其法方大行勒诸碑碣者多纷纷隶书矣考洪适之所辑西京仅一二见东汉则不啻数百如是则谓之源于汉亦可也曰非汉也而秦亦非也按齐之胡公太公六世孙先秦皇四百余年后有发其临淄冡者棺上有文隠起字与汉隶正同由是而观非秦也源于周也邈则推广之耳虽然非周也曷为知非周也使临淄之棺不发孰不谓其必始于秦哉先秦皇四百年已有隶书矣又焉知先胡公四百年果无之哉去古既逺人无由稽其详尔濂窃意伏羲之画八卦即字之本源仓颉衍而为古文其五百四十言列于许慎说文每部之首葢与篆籀似无大异此固篆籀之变因之而相生岂隶书独有待于后世邪夏殷以来诸侯之国各有书其体制或殊或一或可辨或不可辨然亦不越乎六书甚若沿袭为之而略加变通者隶与篆籀虽微有不同疑其间出于古文之后各以其名为家或自业之精者相传耳不然许慎尝病当世学者称秦之隶书为仓颉时书其虚称邪抑亦别有所本邪濂皆不敢必其然也同姓宋君季子博学笃行且留意于隶古之书所获汉魏诸碑刻必夙夜潜玩不知有寒暑其父友处士桂竞刑部王经劝之曰学必有师无师虽劳弗工也季子乃三走鄱阳见伯诚先生欧君复欧君悯其用志不分悉以作隶之法授受焉凡阴阳向背性情逆顺俱得其要领久之复往龙虎山中质诸方壶翁从义翁葢深于隶学者见季子欣然接之语蝉聮不自休季子于是学大进遂以善隶书知名当时先是宋儒有娄机彦发者檇李之人也以世所存汉碑三百有九韵类其字字有数体具列之号之曰汉隶字源季子颇病其未博研精覃思增多一千八十七字仍集师友微言作汉隶纲领一十四则别撰辨讹字类及连绵字畧又一千三百八十四字至若字有阙遗采班马二家所用者补之目为两汉字统以附字源之后二书各六巻合为十二可传于学者呜呼金石诸刻欧阳修着为集古録十巻赵明诚仿集古而为金石録卷数则再倍之欧阳之未及者赵恒足焉至于洪适之出独于隶学是攻其述隶释二十七巻隶续二十一卷可谓富且侈矣然而见闻有限或未免于疏脱此娄氏字源亦不可不作欤今观季子之重校非惟有功彦发抑可以补洪氏之不及矣当今大明丽天正四海同文之时他日或援蔡邕故事立石经于太学门外舍季子将焉征哉愿季子善自爱也濂三复其书僭为序其篇端嗜古之士必有以濂为知言者季子以字行家于临川为诗文有法以道自守不为外物所移礼部朱君梦炎极推重之谓无让大雅君子云
太古正音序【宋濂】
余少时则学琴尝学之而患无善师与之相讲说虽时按书布爪涤堙郁而畅懑愤心弗自是也后闻冷君起敬以善琴名江南当时学琴者皆趍其门余尤慕之以为安得一听以偿夙昔之好乎及入国朝余既被命起仕而冷君亦继至时天子方注意郊社宗庙之祀病乐音之未复乎古与一二儒臣图所以更张之冷君实奉明诏定雅乐而余预执笔制歌辞获数与冷君论辨冷君间抱琴为余鼓数曲余瞑目而听之凄焉而秋清盎焉而春煦寥寥乎悲鸿吟而鹳鹤鸾凤追而和之也砯砯乎氷合万壑瀑布直泻其上而松桂之风互荅而交冲也恳恳乎如虞夏君臣上规下讽而不伤不怒也熈熈乎如汉文之时天下富贵而田野耆耄乗车曳屣嬉游笑语弗知日之夕也余倦为之忘寝不自知心气之平神情之适阅旬旦而余音绎绎在耳诚知其美欲从而学焉而余已老耄不可勉矣既而冷君出其所次琴谱曰太古正音者示余且曰子之所闻者皆出乎此所未闻者可按谱而学也子可以序之乎余有感焉乐之为教也大矣古之人自非居丧服有异故则乐未尝违乎左右所以摄忿戾之气通神明之德其助岂为细哉后世古乐寖久寖忘今之所存若琴者无几士大夫又鲜能而寡聴之虽如余之有志于学犹有耄老无闻之悔况不若余之质固者乎诚以有其器而无其谱有其谱而其制不全故也今冷君独不自私其艺将使人人可按谱而学岂非古人之用心哉然余恐人见其易而忽之也故道愿学之意以见其为术之难述所闻者以告之使人知冷君之用志于琴甚久非特空言而已也冷君名某某郡人今为协律郎
六书精藴序【魏挍】
嗟周之衰天王之弗考文也久矣秦以凶德閠位强取文字而同之乃后世惟李斯是师先秦古文则既阙有间矣其别出者多列国未同之书然则文终不可考与曰文者非他也心之画也所以体天地万物之撰也古文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心之所同然者何也天然而然也心学而明也贯若一矣古人之心学大以宻仓颉之作六书也犹之伏羲之作八卦也若剖混沌而开之其道易简愚夫愚妇可使与知不知不足以言道乃其精藴则有学士大夫不及尽知者是故传久则易以讹有王者作议礼制度而考文心法同也昔者周宣尝考文矣古文之变而为大篆也史籀所述也文字浸以备矣开辟而后与有功焉者也心法之微传与否与今固弗能知矧秦之斯彼何人兮而其心乃敢曰古亦莫予若矣兹其万恶之根矣大篆之变而为小篆也斯实纷更之文字则大备矣混沌之凿也亦多矣秦以吏道易君道天下日扰扰焉程邈因是以隶书代篆书六书亦坠地矣要之二人者同于辅桀者也挍尝曰三代而上一宇宙也自秦限之矣秦弗稽古师先王而厯代师秦以为故讵惟六书也哉挍生千载之后悼斯文之久湮欲请于上因古文是正小篆之伪择于小篆可者尚补古文之阙多病未遑则为之赞发大义以阐心法学者毋滞于书而博之天地万物毋徒求之天地万物而反求诸心天机之不器于物也古犹今也噫天而欲兴斯文也兹其滥觞也已或曰师无道秦百代羞也请废斯篆一洒空之无宁慊于志乎曰斯篆亦讵能尽废古文今亦何必尽废斯篆天王而考文也亦惟祖颉而叅诸籀若盘盂书定而一之斯篆可者取之其不可者厘正之恶而知其美旷若天地之无容心焉邈隶亦必修之与俗宜之翻篆而楷俾无失六书扫官府之繁苛灰书籍之叛经离道者复归民于朴毋或琱琢其天或曰噫信斯言也古道可还也六书云乎哉
啸旨后序【唐寅】
右啸旨一编馆阁暨郑马诸书目皆不着所撰人名氏内述其事始于孙登嵇康先生遂系以内激外激运气撮唇之法甚详而于声则云未谱声音葢激气而成者邵子谓物理无穷而音声亦无穷惟无穷乃可以配无穷故以音声起数御天下古今物理之变声则起于甲而止于庚多良千刀妻宫心之类是也音则起于子而止于戌古黒安夫卜东乃走思之类是也与沙门神珙之法稍异神珙则以内外八摄总其声三十六母总其音法虽不同其于声音则括尽而无遗矣然有字有声者虽多而有声无字者亦为不少必皆以飜切得之飜者飜出其音切者切出其声如徒公徒丁颠东丁颠谓之飜徒东谓之切也其它无字之音声如水声风声之类皆可飜切今黄冠师符呪秘字亦有声而无字梵门宻语若一字呪合普林二字为一呼至有三合四合者弹舌取之而皆无字及其号召风霆驱役神鬼若运诸掌今啸亦有声而无字岂吾儒感天地赞化育之余意欤声虽未谱其间称或取声自上腭出或自舌上出者四声惟平声有上下葢气自上腭出为上平声气自舌上出为下平声上去入声无上下者仄声故也平声清而仄声浊窃想啸之为声必出于平而不出于仄矣孙嵇仙去逺矣白骨生苍苔九原不可作安得善啸之士以谱其声而习之登泰山望蓬莱烈然一声林石震越海水起立此亦此生之大快也子儋朱君好古博雅一时俊彦之良无有逾者于仆契分甚厚暇日出是编以相勘挍因曰啸之失其旨也久矣幸存此编略知梗槩不刋诸梓以传于世则羊礼俱亡后人何所考据子盍为我叙其事于编后以遗同志幸遇反隅之士衍而习之庶几复有以啸名于天下者知由此书以发其端云
六书索隐序【杨慎】
慎自着学之年已嗜六书之艺枕籍说文以为折衷迨今四十余年矣其逺求近取旁捜曲证说文而上则有大禹岣嵝之碑周宣岐阳之鼓吕氏考古图宣和博古图郭忠恕汗简薛尚功鼎韵古文也说文而下则吕忱字林顾野王玉篇陆法言集韵唐玄度九经字様张参五经文字徐铉系传林罕小说张有复古编黄公绍韵会郑樵周伯温杨桓戴侗赵古则于六书皆有论著悉翻讨之又尝受业西涯李文正公友太原乔公希大永嘉林生应龙亦以斯艺相取文正公少爱周伯温篆形之美茂肆笔斆之晩乃觉其解诂多背说文有误后学欲犁正之而未暇也太原公尝集诸家之篆以韵分之而无所升汰林生亦着通雅逸古篇博矣而无所裁定谪居多暇乃取说文所遗诸家所长师友所闻心思所得彚梓成编以古文籀为主若小篆则旧籍已着予得而略也若形之同解之复而不删者必有刋补也书成名之曰六书索隐以韵收者俾易翻耳遂申前说序而系之曰伏羲观图画卦文字生焉虞舜依律和声音韵出焉神皇圣帝君师万禩垂此二教至周公出父则制六书诗则训六义郁乎偹矣古之名儒大贤降而骚人墨客未有不通此者也秦之吏人犹能诵爰厯滂喜汉世童子无不通急就凡将至后汉许叔重着说文十四篇五百四十部本苍颉之篇九千三百五十三字则秦篆之全其所载古文三百九十六籀文一百四十五轩周之迹犹有存者重文或体六百二十二则上有孔子说楚庄王说韩非说左氏说下有淮南王说司马相如说董仲舒说卫宏说扬雄说京房说刘歆说杜林说贾逵说桑钦傅毅说官溥说谈长说王育说尹彤说张林说黄颢说周盛说逯安说欧阳侨说寗严说爰礼说徐巡说庄都说咸宗古人不杂臆见可谓有功小学矣自程元岑之隶史游之草锺繇之行楷出而字日讹梁大同中顾野王着玉篇凡二万二千七百七十九字以小楷书写籀古十讹其九已自可憾唐上元中南国一妄处士孙强又增加俗字如竹尚少为笋升髙山为杪此乃儿童之见俳优之嬉何足以污竹素也其间名为此字学者若李阳氷则戾古诳俗陆德明则従俗讹音吾无取焉宋则郭忠恕之雅杨桓之博张有之精吴才老通其音读黄公绍析其源委若郑樵则师心妄驳戴侗则肆手影撰又字学之不幸也元犹有熊朋来赵古则窥班得■〈启,月代口〉撷英寻实何物周伯温者闻见既陋经术不通类撼树之蜉蝣似篆沙之蜗蚓字学之重不幸又十倍于戴与郑矣今日此学景废响絶谈性命者不过剿程朱之■〈艹酒〉魄工文辞者止于拾史汉之赘牙示以形声孳乳质以苍雅林统反不若秦时刀笔之吏汉代竒觚之童而何以望古人之宫墙哉慎为此感欲以古文籀书为祖许氏说文为宗而诸家之说之长分注其下以衰老之年精力不逮且图籍散失编阅不能乃拔其精华存其要领以为此卷深于六书者试钦玩之知其会同发挥乎古人而非雷同剿说于诸家矣所收之字幸勿厌其少可以成文定象砭俗复古矣所注之义幸勿厌其繁可以诂经正史订子汇集矣或览之曰是则艺矣其如道何答之曰艺即道也夫子之性道不离乎文章子贡未之合一耳司马子长愈益昧此作孔子世家乃曰晩而喜易韦编三絶其以孔子为扬子云以易为太玄而诗书春秋为甘泉四赋耶子云若悟此则藏心美根岂出于雕虫篆刻何必悔其少作乎必以玄为极致而识字为非则吾夫子从心之年亦何尝屏撤诗书焚弃春秋而后为不踰矩哉书成并识此于巻首吾党有喜髙论而厌下学者聆予斯言其必喙咈而心俞矣夫
书品序【杨慎】
书有以品名者锺嵘诗品庾肩吾书品是也二子皆梁人其称名也同其遣辞也类时代则然非相假■〈习戈〉也诗品以三品品诗书品以九品品书何区别之精而用志之勤乎或言书与诗均艺而书又非诗比谬矣古者君子之于物也无所茍而已矣曲工小技罔不致其极焉故曰传兵论剑与道同符今人不及古人而髙谈欺世乃曰吾道在心六经犹赘也以此号于人曰作字欲好即为放心趋简安陋者靡然从之是苍籀上世道已丧矣不曰道器形神也离道语器弃形而存神也故曰齐匠之斵轮绵驹之擫钥先王之道有在于是矧夫进六艺流乎君子宜无茍也茍于物将茍于道吾所为感其感云其云也呜呼又焉得真知其解者而竟吾云乎
转注古音略序【杨慎】
周官保氏六书终于转注其训曰一字数音必展转注释而后可知虞典谓之和声乐书谓之比音小学家曰动静字音训诂以定之曰读作某若于戏读作呜呼也曰引证以拟之曰某读若云徐邈读王肃读是也毛诗楚辞悉谓之叶韵其实不越保氏转注之义耳易注疏云贲有七音实始发其例宋吴才老作韵补始有成编旁通曲贯上下千载朱晦翁诗传楚辞考订尽从其说魏鹤山论易经传皆韵详着于师友雅言学者虽稍知崇诵而犹谓叶韵自叶韵转注自转注是犹知二五而不知十也余自舞象之年究竟六书不敢贪古人之成编为不肖之快捷方式尤复根盘节解条入叶贯间亦有晦于古而始发于今谬于昔乃有正于后故知思不厌精索不厌深也古人恒言音义得其音斯得其义矣以之读奥篇隐帙涣若氷释炳若日烛又以所粹叅之古人成编禠其烦重补其遗漏庶无蹈于雷同兼有益于讽说乃作转注古音略大抵详于经典而略于文集详于周汉而略于晋以下也惟彼文人用韵或茍以流便其辞而于义于古实无当如沈约之雌霓是已又奚足以为据耶今之所采必于经有禆必于古有考扶微学广异义是之取焉匪徒以逞博■〈麻外分内〉累巻帙而已方今古学大昭当有见而好之者不必求子云于后世也
画史序【刘凤】
夫图象与书契并作虫鱼之迹其流分逺哉然未始异也即书古繁重竒奥后乃易疾便事则画之于古今犹是乎唐虞以来施于黼黻文章旗常鼎彛为用与书相杂而六书有象形则又出入其间矣周官画绘之事后素功则法由此详贵文而亲用虽眇微未尝茍也后代愈降则愈不相及独画然乎其书传自南齐以来仅载曹陆顾展后之述者虽所著益多然若信陵宋元君之客解衣盘礴者戸牖间画龙者写成庆大衣冠者甘陵图美人者汉以前不少概见何哉岂逺而难详抑其事葢卑古能之者众与何弓矢轮梓犹显其名而输尔庆石至于今不灭也将存于图象者易逸亡惟得载于简牍遂因以久与秦始皇与海神相见左右潜图以足则古之擅艺者不胜数而求以名闻固不易也晋宋多名流魏髙贵乡公梁元帝皆以尊贵尤好点染其事固与书法同神逸自天性然是非学习之力虽云位置形势粗有其法而回腕用指骨掌之巧人自为极灵妙非言能喻故品视其人而人系其代唐亦多出于贵游若阎左相薛少保韩滉王维者此岂规规吮丹设色模效者遂擅逸代称至见于歌咏者其人多肮脏负气迈爽故以此重即不为其人使庸俚而能与彼雄俊者角能哉至宋氏名者视唐始不如非以其人无复向者与故以工艺视之则术贱以玩弄畜时以发其愤懑于胸臆着之笔墨素绘而寄之千载喜惋忿郁悲愁皆形见者则无复论其代皆可贵矣今书自谢赫姚最李嗣真裴孝源释彦悰道醇景玄若虚辈无虑数十家皆标指得失论拟工拙提核品象该验名实兼存记题目叙阂奥畦经笔手所宜备见古法暇乃萃为一编独今代名家虽有述者而未足览观因并为核其事迹有所删裁且以见古今之变可深嘅而惜予力不能收蓄又僻陋不得尽观古名画识谢流别为上下其论其散遗人间者终归于澌灭惟斯庶可少存乎哉
古今法书苑序【王世贞】
羲画八方人文所繇萌圣人取夬以代结绳颉窥鸟迹而尽泄厥灵爰析六书指事象形及有会意形声转注假借旁出异名以察百官以治兆氓赫赫六经是冯是征述书源第一颉为古文省而曰籀于义未悖籀省而斯小篆及邈秦隶繇起爰有次仲割篆之八以存其二三仓之后秦隶复省而为汉隶隶圆而今稍饰丰华斯极锺氏散为章草竖游所创伯英乃最伯英荡之穷变极态今草以备损益其间以为藁行匪流匪滞其观日微其用日近而逺于致述书体第二用笔者天流美者地阴阳既生乃立形势有物有则与体俱诣舒而不慢宻乃无际骨恒胜肉法乃副意述书法第三固为汉史九品人伦肩吾则之懐瓘因之以逮长文又备论之虽未尽见知而贵在尊闻述书品第四籀斯邈乎而元常伯英斯为首出至右军而集大成献则武美邕乃夷清唐犹国风宋其黍离彼无君子斯焉取斯述书评第五丑类之谈起自萧梁叅以袁昻众实加详若总若■〈艹币〉纷莫可量以似求有中含抑扬譬若粉泽而睹雌黄述书评之拟第六崔张为玉逸少比金以及锺索焜煌艺林中者会目上者会心当心生嗜其下传耳连城之赏可要天子中人十家不敌片纸述书估第七临池之士代为不亡其妙入室而次乃升堂其逺隔藩篱而迩窥宫墙或咏追八法或叹遗踪播响声诗摅藻文章若少陵昌黎于业有光述文第八诗第九右军清真以艺蔽之胡载在国史而赞独称制心摹手追千古流觊僧虔纪略彦逺博缀宣和胪体至陶而备述书传第十缣素之力不能千秋其在人间流落不收右文见珍玉府是裒刼润之厄兵燹为雠所与存者河图天球述书迹第十一维昔神禹铸鼎以及细锺蛟脚鹄头紫金浵瀜商质周文刻画雕虫大小二篆于焉取宗述书迹之金第十二禹既勒于岣嵝而宣有岐阳之狩峄山琅琊稍变先躅受禅劝进启隶于后然而念太丘者以廓清中原而爱征西者卧三日而不忍释手兰亭聚讼淳化争购七尺之岷匪胫而走述书迹之石第十三子墨客卿氏曰世之能尊书者以为是六义之精煜乎与日月相为昭乎则乎岳峙而川流走飞而夭乔乎哉其急书者以等于菽粟布帛则又曰同文之用周中国而施蛮貊乎哉而卑之者以为一艺之微而已耶终其身敝精神而无益于时者耶则皆非也述古今法书苑第十四
知命篇序【虞淳熈】
屠纬真之未中謡诼也■〈目朁〉子先语王季夏太史已而果然藉令季夏无隐贝锦且不成织于是众交尤焉■〈目朁〉子谓否予知之命也纬真之不知亦命也已而纬真述知命篇纵言命夫命难言之矣乐天知命故不忧而舜泣文悄道之将废有命而孔子干七十二君受命者轻货殖而炎帝立市胶鬲在鱼盐之中子于亲臣于君东西南北惟命之从阴阳于人不啻父母命之忧则忧命之劳则劳命之悲偯郁陶竭蹶姚佚鸷发兔脱何敢不从方于谷声圭景激矢催轮虽有神智不可弢匿虽有逸材不可籞止奈之何哉命当知命则家有纬真之篇命不当知命则客阭■〈目朁〉子之书命当知命则一事一言足征足信命不当知命则虽千古人万纬真秉铎而诏之无益也虽然纬真奚自而辑之元素奚自而行之■〈目朁〉子奚自而序之命矣乎岁在甲午当辛未世二千二百八十八为大畜之上九繇曰何天之衢亨道大行命大明天以纬真为铎锡之以善鸣命矣乎是宜前言往行之多识也矣
重刻体仁彚编序【黄汝亨】
兵书杀人之书也善用之而有以生医书生人者也误用之而往往至于杀以生之者而之杀仁者不为此非书之为误所以用书未全也天地间吉凶悔吝生乎动动必有所自起故夫人之精脉与天地通而物性之为温凉生克殽于二变化于五其精即与人通故通乎太素不能无叔和之用而精叔和者方可与言太素人之有脉与药之有性一也俱所谓生乎动者动之得失而吉凶以证于是乎为方为图说写其意以模范后人而所谓生之之具卒不外是将不知兵与知兵而不知天命之有归其丧亡同世人言医而不通太素与贸贸乎药性者何以异李广号称名将不撃刁斗不择水草不必按古法律往往迷失道以败而髙谈者乃叹息于数竒庸讵知夫营平之上方略伏波之聚米山谷有不动动必吉则治病者果不可以无方书也通脉诀识药性证之于方微而与寿命符于以神医之用而生生之道全矣嗟乎世无秦越人安能遗方循性饮上池而见五脏症结哉是道也莫备于体仁彚编一书昔者御史中丞印台傅公刻之江藩为德滋广而岁久编残多至剥落叅政还素李公淹雅之余旁畅方术为补亡订讹授之剞劂李公殆后中丞而有功于叔和东垣以生活人称大医王称能仁者矣虽然神而明之存乎其人如惩李广之败谓必方书活人则霍嫖姚有言不至学古兵法顾方略何如者非名将也邪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十六
(明)贺复征 编
○序三十六【图类】
五岳图序【汉东方朔】
五岳真形者是山水象也盘曲迥转陵阜形势髙下参差长短舒卷波流涌于奋笔锋釯畅乎岭崿云林玄黄有如书字之状是以天真道君下观规矩拟纵趣向因如字之韵随形而名山焉昔黄帝征师诸侯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遂禽之诸侯咸宗轩辕为天子代神农是为黄帝天下有不顺者从而征之破山通道未尝宁居东至于海登泰山勒岱宗西至崆峒登鸡头南至于江登熊湘北逮辉粥合符釡山而邑于涿鹿之野迁徙徃来无有常处察四岱并有佐命之山惟南岳孤特而无辅乃章词三天太上道君命霍山潜山为储君奏可帝乃自造山躬写形像连五岳之后又命青城为丈人署庐山为使者形皆以次相续此适始于黄帝耳古画五岳真形首目者乃是神农前世太上八会羣方飞天之书法殆鸟迹之先代也自不得仙人释注显出终不可知
禹贡九州岛地域图序【晋裴秀】
图书之设由来尚矣自古垂象立制而赖其用三代置其官使掌其职暨汉屠咸阳丞相萧何尽收秦之图籍今秘书既无古今之地图又无萧何所得秦图书惟有汉氏所画舆地及诸杂图各不设分率又不考正凖望亦不备载名山大川其所载列虽有麤形皆不精审不可依据或称外荒迂诞之言不合事实于义无取大晋龙兴混一六合以清宇宙始于庸蜀冞入其阻文皇帝乃命有司撰访吴蜀地图蜀土既定六军所经地域逺近山川险易征路迂直校验图记罔或有差今上考禹贡山河川流原隰陂泽古之九州岛及今之十六州郡国县邑疆界乡陬及古国盟会旧名水陆径路为地图十八篇今制地图之体有六焉一曰分率所以辨广轮之度也二曰凖望所以正彼此之体也三曰道里所以定所繇之数也四曰髙下五曰方邪六曰迂直此三者各因地而制形所以校夷险之异也有图象而无分率则无以审逺近之差有分率而无凖望虽得之于一隅必失之于他方有凖望而无道里则施于山海絶隔之地不能以相通有道里而无髙下方邪迂直之校则径路之数必与逺近之实相违失凖望之正故以此六者叅而考之然后逺近之实定于分率彼此之实定于凖望径路之实定于道里度数之实定于髙下方邪迂直之算故虽有峻山巨海之隔絶域殊方之迥登降诡曲之因皆可得举而定者凖望之法既正则曲直逺近无所隠其形也
八骏图序【唐李翱】
予尝闻有周穆王八骏之说乃今获览厥图雄凌趫腾彪虎文螭之流与今马髙絶悬异矣其名盗骊蜚黄騕袅白羲之属也视矫首则若排云视举足则若乗风有待驭之状有矜羣之姿若日月之所不足至若天地之所不足周轩轩然嶷嶷然言其真也实星降之精思其发也犹神扶其魄轼者如仙御者如梦将变化何别哉
点戛斯朝贡图传序【李德裕】
昔越裳贡雉荐于宗庙西旅献獒陈以典训所以感其至而戒其初也仁圣文武至神大孝皇帝御歴之四年天瑞灿烂王道昭焯五材并用六辔斯柔布政宣室以张神化报兵朔野以耀威灵故得天晬而清日晏而明虫螟不生嘉榖以成中■〈宀禹〉既安四夷来庭由是龙荒君长黠戛斯遣使汪吾合素等上表献良马二匹絶大漠而贡赤诚渉流沙而沾赭汗非至德所感孰能臻于此乎皇帝以前有鸾旗焉用骥騄不贵龙友惟驾鼔车乃命其使见于内殿赐以珍膳钖之文锦谨按故相魏国公贾耽所撰古今四夷述黠戛斯者本坚昆国也贞观二十一年其酋长入朝授以将军印拜坚昆都督逮于天宝季年朝贡不絶暨中国多难为回鹘隔碍黠戛斯忿其桀骜乗彼荐饥于是破龙庭焚罽幕萧条万里地无种落始得出重泉而见白日披氛雾而覩青天臣伏见太宗谓羣臣曰南荒西域自逺而至其故何哉宰臣房玄龄对曰殊域来朝者中国乂安帝德遐被所致也太宗曰向中国不安亦何缘而至朕覩此怀惧何者昔秦始皇并吞六国汉武帝威加戎狄今殊方异类无逺不宾窃比秦汉想无多愧亦欲传之子孙念二王之末途朕所以不能不惧尔臣伏思太宗徃日之惧致我唐百代之隆则圣祖诒谋可谓深矣此太宗所以永保鸿名为受命之祖陛下所以丕承王业为中兴之主岂不宜哉天旨以贾耽有陈平镇抚之才得充国通知之敏其所述作该明古今乃诏太子詹事韦宗卿秘书少监吕述徃莅宾馆以展私觌稽合同异覼缕阙遗传胡貃兠离之音载山川曲折之状条贯周备文理洽通臣伏以贞观初中书侍郎颜师古上言昔周武王天下太平逺国归欵周史乃集其事为王会篇今万国来朝蛮夷率服实可图写请撰为王会图有诏从之臣輙因韦宗卿吕述所记异闻饰以缋事敢叙率服以冠篇首
帝王世次图序【宋欧阳修】
尧舜禹汤文武此六君子者可谓显人矣而后世犹失其传者岂非以其远也哉是故君子之学不穷逺以为能而阙其不知慎所传以惑世也方孔子时周衰学废先王之道不明而异端之说并起孔子患之乃修正诗书史记以止纷乱之说而欲其传之信也故畧其逺而详其近于书断自唐虞以来着其大事可以为世法者而已至于三皇五帝君臣世次皆未尝道者以其世逺而慎所不知也孔子既没异端之说复兴周室亦益衰乱接乎战国秦遂焚书先王之道中絶汉兴久之诗书稍出而不完当王道中絶之际竒书异说方充斥而盛行其言徃徃反自托于孔子之徒以取信于时学者既不备见诗书之详而习传盛行之异说世无圣人以为质而不自知其取舎真伪至有愽学好竒之士务多闻以为胜者于是尽集诸说而论次初无所择而惟恐遗之也如司马迁之史记是矣以孔子之学上述前世止于尧舜着其大略而不道其前迁逺出孔子之后而乃上述黄帝以来又详悉其世次其不量力而务胜宜其失之多也迁所作本纪出于大戴礼世本诸书今依其说图而考之尧舜夏商周皆同出于黄帝尧之崩也下传其四世孙舜舜之崩也复上传其四世祖禹而舜禹皆寿百歳稷契于髙辛为子乃同父异母之兄弟今以其世次而下之汤与王季同世汤下传十六世而为纣王季下传一世而为文王二世而为武王是文王以十五世祖臣事十五世孙纣而武王以十四世祖伐十四世孙而代之王何其缪哉呜呼尧舜禹汤文武之道百王之取法也其盛德大业见于行事而后世所欲知者孔子皆已论著之矣其久逺难明之事后世不必知不知不害为君子者孔子皆不道也夫孔子所以为圣人者其智知所取舍皆如此
序越州鉴湖图【曽巩】
鉴湖一曰南湖南并山北属州城漕渠东西距江汉顺帝永和五年会稽太守马臻之所为也至今九百七十有五年矣其周三百五十有八里凡水之出于东南者皆委之州之东自城至于东江其北堤石挞二阴沟十有九通民田田之南属漕渠北东西属江者皆漑之州东六十里自东城至于东江其南堤阴沟十有四通民田田之北抵漕渠南并山西并堤东属江者皆漑之州之西三十里曰柯山斗门通民田田之东并城南并堤北滨漕渠西属江者皆漑之緫之漑山阴会稽两县十四乡之田九千顷非湖能漑田九千顷而已盖田之至江者尽于九千顷也其东曰曹娥斗门曰槀口斗门水之循南堤而东者由之以入于东江其西曰广陵斗门曰新径斗门水之循北堤而西者由之以入于西江其北曰朱储斗门去湖最逺盖因三江之上两山之间疏为二门而以时视田中之水小溢则纵其一大溢则尽纵之使入于三江之口所谓湖髙于田丈余田又髙海丈余水少则泄湖漑田水多则泄田中水入海故无荒废之田水旱之岁者也由汉以来几千载其利未尝废也宋兴民始有盗湖为田者祥符之间二十七户庆厯之间二户为田四顷当是时三司转运司犹下书切责州县使复田为湖然自此吏益慢法而奸民寖起至于治平之间盗湖为田者凡八千余户为田七百余顷而湖废几尽矣其仅存者东为漕渠自州至于东城六十里南通若耶溪自樵风泾至于桐鸣十里皆水广不能十余丈毎岁少雨田未病而湖盖已先涸矣自此以来人争为计说蒋堂则谓宜有罚以禁侵耕有赏以开告者杜杞则谓盗湖为田者利在纵湖水一雨则放声以动州县而斗门輙发故为之立石则水一在五云桥水深八尺有五寸会稽主之一在跨湖桥水深四尺有五寸山阴主之而斗门之钥使皆纳于州水溢则遣官视测而谨其闭纵又以谓宜益理堤防斗门其敢田者拔其苖责其力以复湖而重其罚犹以为未也又以谓宜加两县之长以提举之名课其督察而为之殿赏吴奎则谓毎岁农隙当僦人浚湖积其泥涂以为丘阜使县主役而州与转运使提点刑狱督摄赏罚之张次山则谓湖废仅有存者难卒复宜益广漕路及他便利处使可漕及注民田理置石柱以识之柱之内禁敢田者刁约则谓宜斥湖三之一与民为田而益堤使髙一丈则湖可不开而其利自复范师道施元长则谓重侵耕之禁犹不能使民无犯而斥湖与民则侵者孰御又以湖水较之髙于城中之水或三尺有六寸或二尺有六寸而益堤壅水使髙则水之败城郭庐舍可必也张伯玉则谓日役五千人浚湖使至五尺当十五岁毕至三尺当九岁毕然恐工起之日浮议外摇役夫内溃则虽有智者犹不能必其成若日役五千人益堤使髙八尺当一岁毕其竹木费凡九十二万有三千计越之户二十万有六千赋之而复其租其势易足如此则利可坐收而人不烦弊陈宗言赵诚得以水势髙下难之又以谓宜从吴奎之议以岁月复湖当是时都水善其言又以谓宜遵赏罚之令其为说如此可谓愽矣朝廷未尝不听用着刑之法故罚有自钱三百至于千又至于五万刑有杖百至于徒二年其文可谓宻矣然而田者不止而日愈多湖不加浚而日愈废其故何哉法令不行而茍且之俗胜也昔谢灵运从宋文帝求会稽回踵湖为田太守孟顗不听又求休崲湖为田顗又不听灵运至以语诋之则利于请湖为田越之风俗旧矣然南湖由汉歴吴晋以来接于唐又接于钱镠父子之有此州其利未尝废者彼或以区区之地当天下或以数州为镇或以一国自王内有供养禄廪之须外有贡输问馈之奉非得晏然而已也故强水土之政以力本利农亦皆有数而钱镠之法最详至今尚多传于人者则其利之不废有以也近世则不然天下为一而安于承平之故在位者重举事而乐因循而请湖为田者其言语气力徃徃足以动人至于修水土之利则又费财动众从古所难故郑国之役以谓足以疲秦而西门豹之治邺渠人亦以为烦苦其故如此则吾知吏孰肯任难当之怨来易至之责以待未然之功乎故说虽愽而未尝行法虽宻而未尝举田者之所以日多湖之所以日废由是而已故以为法令不行而茍且之俗胜者岂非然哉夫千岁之湖废兴利害较然易见然自庆厯以来三十余年遭吏治之因循至于既废而世犹莫寤其所以然况于事之隠微难得而考者由茍简之故而弛壊于冥冥之中又可知其所以然乎今谓湖不必复者曰湖田之入既饶矣此游谈之士为利于侵耕者言之也夫湖未尽废则湖下之田旱此方今之害而众人之所覩也使湖尽废则湖下为田亦旱矣此将来之害而众人所未覩者故曰此游谈之士为利于侵耕者言之而非实知利害者也谓湖不必浚者曰益堤壅水而已此好辩之士为乐闻茍简者言之也夫以地势较之壅水使髙必败城郭此议者之所巳言也以地势较之浚湖使下然后不失其旧不失其旧然后不失其宜此议之所未言也又山阴之石则为四尺有五寸会稽之石则几倍之壅水使髙则会稽得尺山阴得半地之洼隆不并则益堤未为有补也故曰此好辩之士为乐闻茍简者言之而又非实知利害者也二者既不可用而欲禁侵耕开告者则有赏罚之法矣欲谨水之蓄泄则有闭纵之法矣欲痛絶敢田者则拔其苖责其力以复湖而重其罚又有法矣或欲任其责于州县与运使提点刑狱或欲以毎岁农隙浚湖或欲禁田石柱之内者又皆有法矣欲知浚湖之浅深用工若干为日几何欲知増堤竹木之费几何使之安出欲知浚湖之泥涂积之何所又巳计之矣欲知工起之日或浮议外摇役夫内溃则不可以必其成又已论之矣诚能收众说而考其可否用其可者而以在我者润泽之令言必行法必举则何功之不可成何利之不可复哉巩初蒙恩通判此州问湖之废兴于人求有能言利害之实者及到官然后问图于两县问书于州与河渠司至于叅核之而图成熟究之而书具然后利害之实明故为论次庶夫计议者有考焉熈宁二年冬卧龙斋
捕鱼图序【晁补之】
古画捕鱼一巻或曰王右丞草也纸广不充幅长丈许水波渺弥洲渚隠隠见其背岸水葭菼向摇落草萋然始黄天惨惨云而风人物衣裘有寒意盖画江南初冬欲雪时也两人挽舟循涯一人篙而下之三人巾帽袍带而骑或马或驴寒峙肩拥袖者前扬鞭顾后揽辔语袂翩然者童负囊尾马背而倚若拥鼻者三人屈竹为屋三童子踞而起大网一童从旁出者縳竹跨水上一人立旁维舟而下有笱者方舟而下四人篙而前其舟坐若立者两童子曵方罟行水间者縳竹跨水上一人巾而依蘧蒢坐沉大网旁笱屈竹为屋縳竹跨水上童子跪而起大网者一人屈竹为屋前有瓶盂可见者篙者桨者俛下罩者三人皆笠方舟载大网行且渔两儿两盖依蘧蒢坐有巾而髯出网中得者■〈舟定〉操楫一人縳竹跨水上顾而语前有杯盂者方舟载大网出网中得者縳竹跨水上两儿沉大网旁维艓者两人篙其舟甚力有帷幙坐而济若妇人可见者方舟依渚一人篙一人小而髯三童子若饮食若寐前有杯盂者一人推苇间童子俛而曵循涯者人物数十许目相望不过五六里若百里千里右丞妙于诗故画意有余世人但以语言粉墨追之不似也常忆楚人云帝子降兮河渚目渺渺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引物连类谓便若湖湘在目前思顷时岁晩道吴江如此渔者男子妇女童稚舟楫梁笱网罟罾罩纷然在江然其业亷而事佚故无市廛争利意此与画二大夫去国其色无别恨奚以异元和元年四月二十日李希孝出之欲摹写无善工乃借韩退之序画人物意识之颍川晁补之序
周易旁注前图序【明朱同】
愚自中年以经书授徒教子毎于本文之旁着字以明其意义其有不相连属者则益之于两字之间茍又有不明不尽者则又益之于本行之外学者读本文而览旁注不见其意义之不足也惟易旁注则有前图者易之为易其本也图象而已文王周公孔子之书实为图象作注脚故明此经者不得不求其本也河出图洛出书天不爱道泄诸象数一可已二何居作河图洛书合一图第一圣人之则之也八卦成列而又因而重之其传于今也各有横图圆图而六十四卦圆图中又有方图则亦悉矣帝出乎震成乎艮其方位之象又何为哉作先天后天合一图第二先天后天其始其终既各有序矣连山归藏首艮首坤今不能知而周易首乾坤终既未济经分上下其间卦序乃复如彼作周易卦序图第三卦变也卦主也互体也卦数也卦位也纳甲也之六者时杂见于经传必各着其全使人可通考焉可也作六图第四淳安夏氏有读易十字枢愚平日窃窥于易得三大义二者经传训释之机要也则以附六图之后圣人处忧患之道自履至巽其传古其指深卦之名义殆未足以尽之也作三陈九卦图第五揲蓍以求卦因变而用爻比义从长宜勿拘一说作蓍卦变占图说第六夫子言蓍卦之德曰圆曰方固非直曰七竒八偶而已作蓍七卦八图第七邵子天根月窟之吟非为今易安注脚也豫章萧氏周易卦序之学区别于三画六画之原而象意昭融玩味乎正变始终之故而教道明着前纂为图今録其全文于后而系以邵子之诗履运处身同一揆也作三十六宫图说第八八图为之前而后周易旁注可得而读矣朱升序
万木图序【杨士竒】
万木图者右春坊右庶子兼翰林侍讲建安杨荣勉仁昭其大父达卿先生之德示其后之人也先生有孝行于为善施义汲汲焉然不喜以施名以为受人之施者恒有愧耻为辱之心而不自慊也夫施于人而使其心愧耻为辱而不自慊犹不施也必使受吾之施者如其所当得如无与于我而即乎其心之安庶几可也元之季世兵戈饥馑民困穷冻馁无食至相食以茍活虽父子夫妇相视不能相保恤所在皆然时先生藏榖甚富将发廪赈之指某山号于众曰有能相吾力树木者乎树一木予谷若干愿相吾力者先予谷于是争愿出力来请谷既悉饭之乃如所言愿树木多寡予之榖不籍识其姓名卒亦不视其功而所活不可胜计矣先生之乐施何其忠厚委曲而周备与居数岁木鬰然崇茂悉中于材先生指以戒其子若孙曰不自意今之盛如此也其毋茍自为利将有为学宫为释老之宫为桥梁及津渡之舟而需材者给之有贫欲为居室殁欲为棺而不得材者给之毋茍自利也于是所施利益多矣时福建行省左丞院德柔闻而髙之命工作万木图表之缙绅君子多为文若诗纪之咏之既皆失于兵而其子若孙佩服训戒至于今不违然欲其后世皆佩服不违此图所以继作也呜呼始先生知施谷而已知求受施者即乎其心之安而已岂计树之木后当何如哉而受施者必尽力焉不可以茍盖天理之在人心有不能已也先生所存如此惜乎其仅施于衰乱艰虞之际畎畆之间而徒布衣以终其身也不然使遇治平之时得一命为所欲为所施利不其愽哉如其后之人能世承其训推广是心而行之不已焉其于施利固又博也是用告诸其来者
甲申十同年图诗序【李东阳】
甲申十同年图一卷盖吾同年进士之在朝者九人与南京来朝者一人而十会于太子太保刑部尚书吴兴闵公朝瑛之第而图焉者也图分为三曹自巻首而观其髙颧多髯髯强半白袖手右向而侧坐者为南京户部尚书公安王公用敬微须髪颁白鸢肩髙耸背若有负而坐中者为吏部左侍郎泌阳焦公孟阳微须多鬂白毵毵不受栉面骨棱层起左向坐右手持一册册半启闭者为礼部右侍郎掌国子祭酒事黄岩谢公鸣治又一曹微须頳面笑齿欲露左手握带右向而坐者工部尚书柳州曽公克明虎头方面大目丰凖须髯微白而长左手携牙牌右握带中左坐者闵公也白须黎面面老皱两手握带中右坐者工部右侍郎泰和张公时逹无须頳面耸肩袖手而危坐且左顾者都察院左都御史浮梁戴公廷珍又一曹为户部右侍郎益都陈公亷夫者面微长且頳睂浓须半白稍右向而坐为兵部尚书华容刘公时雍者面微方而长须鬓皓白左手握带右手按膝而中坐予则面微长而臞髭数茎白且尽巾若有隠忧右手持一巻如授简状坐而向左居巻最后者是也十人者皆画工面对手貌槩得其形模意态惟焦公奉使南国弗及会预留其旧所图者而取之故仅得其半而已是日谢公倡为诗吾八人者皆和焦公归亦和焉传有之物之不齐物之情也十者数之成而亦数之渐以吾十人者得之于四十年之余良不为少然以二百五十人者而不能二十之一则谓之多亦不可也以年论之闵公年七十有四张公少二岁曽公又少二岁谢焦二公又少一岁刘戴陈王四公又逓少一岁予于同年为最少今年五十有七亦已就衰追忆曩时之少者壮者使猝然而逢之若不相识也且以地以姓论之无一同者以官则六部之与都察院其署与职亦莫能以皆同盖所谓不齐者如此然摅志効力各执其事以赞扬政化则未始不同语有之人心不同有如其面今固不可以貌论也又何爵齿族里之足云乎兹九人者之才之行彚征类聚建功业于天下固将以大有成惟予蹇劣无似方惧名实不副而是心也不敢以相负也然则今日之会岂徒为聚散离合世讲之具哉唐九老之在香山宋五老之在睢阳歌诗宴会皆出于休退之后今吾十人者皆有国事吏责故其诗于和平优裕之间犹有思职勤事之意他日功成身退各归其乡顾不得交倡迭和鸣太平之乐以续前朝故事则是诗也未必非寄情寓义之地也因粹而序之以各藏于其家闵公名珪张公名逹曽公名鉴谢公名铎焦公名芳刘公名大夏戴公名珊王公名轼陈公名清今各以字举而予则太子太保户部尚书兼谨身殿大学士长沙李东阳宾之也进士举于天顺之八年会则于弘治十六年癸亥三月二十五日越翼日乃序
萍会图序【李梦阳】
萍会图图王官十有五人纪善一教授十二典善二十五人者所谓东西南北之人也生不同同王官官不同同地也于是十五人者约曰始吾侪生东西南北也固不谓同王官即知有王官知同地乎夫势无常形止无定踪吾侪知自是不复散而东西南北也夫萍之未水也知水乎水知萍乎及飘风过焉萦花絮于连漪之曲于是萍者布清而根深泛精以化神绰约婷娉嬉波上下始与水一矣故有寤寐其求而终身无邂逅之遇而倾盖于涂路者非素相闻也斯所谓偶然之合也夫合未有不散者故君子同也必聚而酒食相乐于是乎有会会者所以系情防散者也有类乎萍故称萍会焉散而思必及其亲又子孙所世讲焉世讲必曰吾祖吾父昔与某同王官同地盖同会云于是会不可不图图者所以示永而存义之道也李子先人亦尝为王官兹地览其图而叹曰嘉哉会也然亦时使之焉夫叔世寡安枕危邦鲜甘食设境内有绿林铜马之警国无河间东平之誉辅之以端而拒之不信导之以良而专恣者自遂也诸君方背刺以忧责荷担以谋迁非穆生逃则张衡去即有系情防散示永存义之心弗暇为心矣而奚会之有图故曰寜渊无焦鳞时使之耳此之谓也
叙商城林泉图【何景明】
商城王君与予父友相别于汴水上别且二十年矣今岁夏自其乡来访道故旧间携所绘林泉图语予父曰人谓大隠弗居城市真隠弗识姓名若皆自逸于林泉而世弗得见且弗闻也吾迹弗能谢城市而亦弗能逃姓名于里闬奚望于若顾于若窃慕爱之而所谓林泉者常徃来予懐也故吾凡值林泉虽莫吾有吾得而爱之又从而适之已有扩吾所未见者而爱之而适之由是虽天下之大凡有林泉者吾无不可爱而适之者奚必吾有也又以游览有时弗可常者弗可常固有弗可得而爱且适者也遂为是图凡林泉之变不穷吾图咸有之一披玩而向之所谓可爱而适者咸在吾目则凡林泉之在天下者固吾图中物也吾方请诸大夫之诗各缀于图上敢欲得公之子中书君之文焉父诺乃召景明语曰王君与予游予尝重其人盖尚贤乐士者也能赴人之急者也好义而忘利者也夫人之品超逺庸下固焉而不可强者也气拘于所处志执于所见其孰能移之王君者迹在城市而有林泉之想名在里闬而有隠逸之慕其言又若非世累所得系绊者则人品不同有不可量也吾闻之好贤乐士者昌急人之难者获报好义忘利者寡患君其有后矣是图之序尔必毋辞所请俾观者亦足以考志意而得其人焉景明既受命退曰斯皆至论又何所序乃并记其言君名贤字崇德
彩衣春燕图序【归有光】
吴粤于三代不在五服之内春秋于吴犹夷之最后秦取楚吴始内属及略取陆梁皆以为郡县然一日有事杜潢浦阳山湟溪之闗即与中国隔絶及汉兵下汇离牂牁之水然后五岭以南遂为天子之邦至今千有余岁会稽南海其文物常胜于河洛齐鲁古称冀为中州盖天地之气有所锺即为中州则知今吴粤之盛不可泥古而论也余数见番禺之士徃徃秀颖古所谓中州不能通一日胥会京师尝窃叹四方万国之外弹冠结绶于朝国家威灵轶于三代矣南海郑祖钦昊与余同榜进士同试吏大司空其貌冲然有德君子也自始兴张文献公余襄公皆岭海之产至今朝丘文庄公相继屹然为名臣吾于同榜中尝私目之庶几有复绍前哲而起者盖于祖钦望之一日祖钦道其尊君养新翁居家乐志有书史之娱有山海之观有荔枝洲花邬昌华芳春园林之胜因慨然起万里衡阳之感又自计明年当得州县便道归可以过家上寿也余又叹当周之盛时士有驱驰王事不得见其父母如陟岵之诗者矣今番禺去京师万里祖钦一旦思其亲可以计日而还则士之生于今时者又何幸也会有为祖钦绘彩衣春燕图者因为序之云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十七
(明)贺复征 编
○序三十七【志类】
志序【梁沈约】
左史记言右史记事事则春秋是也言则尚书是也至于楚书郑志晋乗楚杌之篇皆所以昭述前史俾不冺于后司马迁制一家之言始区别名题至乎礼义刑政有所不尽乃于纪传之外剙立八书片文只字鸿纎备举班氏因之靡违前式网罗一代条流遂广律歴礼乐其名不变以天官为天文改封禅为郊祀易货殖平凖之称革河渠沟洫之名缀孙卿之辞以述刑法采孟轲之书用序食货刘向鸿范始自春秋刘歆七略儒墨异部朱赣慱采风谣尤为详洽固并因仍以为三志而礼乐疏简所漏者多典章事数百不记一天文虽为该举而不言天形致使三天之说浑然莫辨是故蔡邕于朔方上书谓宜载述者也汉兴接秦坑儒之后典坟残缺耆生硕老常以亡逸为虑刘歆七略固之艺文盖为此也河自龙门东注横被中国毎漂决所渐害重灾深堤筑之功劳役天下且闗洛髙垲地少川源是故镐酆潦潏咸入礼典漳滏郑白之饶沟渠沾漑之利皆民命所祖国以为天沟洫立志亦其宜也世殊事改于今可得而略窃以班氏律歴前事已详自杨伟改创景初而魏书阙志及元嘉重造新法大明愽议回改自魏至宋宜入今书班固礼乐郊祀马彪祭祀礼仪蔡邕朝会董巴舆服并各立志夫礼之所苞其用非一郊祭朝飨匪云别事旗章服物非礼而何今緫而裁之同谓礼志刑法食货前说已该随流泒别附之纪传乐经残缺其来已逺班氏所述止抄举乐记马彪后书又不备续至于八音众器并不见书虽略见世本所阙犹众爰及雅郑讴谣之节一皆屏落曽无概见郊庙乐章毎随世改雅声旧典咸有遗文又案今皷吹铙歌虽有章曲乐人传习口相师祖所务者声不先训以义今乐府铙歌校汉魏旧曲曲名时同文字永异寻文求义无一可了不知今之铙章何代曲也今志自郊庙以下凡诸乐章非淫哇之辞并皆详载天文五行自马彪以后无复纪録何书自黄初之始徐志肇义熈之元今以魏接汉式遵何氏然则自汉髙帝五年之首冬暨宋顺帝升明二年之孟夏二辰六沴甲子无差圣帝哲王咸有瑞命之纪盖所以神明宝位幽赞祯符欲使逐鹿弭谋窥觊不作握河括地緑文赤字之书言之详矣爰逮道至天而甘露下德动地而醴泉出金芝玄秬之祥朱草白乌之瑞斯固不可诬也若夫衰世德爽而嘉应不息斯固天道茫昧难以数推亦犹明主居上而震蚀之灾不弭百灵咸顺而悬象之应独违今立符瑞志以补前史之阙地里参差事难该辨魏晋以来迁徙百计一郡分为四五一县割成两三或昨属荆豫今隶司兖朝为零桂之士夕为庐九之民去来纷扰无暂止息版籍为之浑淆职方所不能记自戎狄内侮有晋东迁中土遗氓播徙江外幽并冀雝兖豫青徐之境幽沦冦逆自扶莫而里足奉首免身于荆越者百郡千城流寓比室人伫鸿鴈之歌士蓄懐本之念莫不各树邦邑思复旧井既而民单户约不可独建故魏邦而有韩邑齐县而有赵民且省置交加日回月徙寄■〈宀禹〉迁流迄无定托邦名邑号难或详书大宋受命重启邉隙淮北五州翦为冦境其或奔亡播迁复立郡县斯则元嘉泰始同名异实今以班固马彪二志晋宋起居凡诸记注悉皆推讨随条辨析使悉详该百官置省备有前说寻源讨流于事为易元嘉中东海何承天受诏纂宋书其志十五篇以续马彪汉志其证引该愽者即而因之亦犹班固马迁共为一家者也其有漏阙及何氏后事备加捜采随就补缀焉渊流浩漫非孤学所尽足蹇途遥岂短策能运虽斟酌前史备覩妍媸而爱嗜异情取舍殊意毎含毫握简抒轴忘飡终不足与班左并驰董南齐辔庶为后之君子削藁而已焉
云南志畧序【元虞集】
京师西南行万里为云南云南之地方广万里在宪宗时世祖帅师伐而取之守者弗能定既即位于海内使省臣赛音欧徳齐往抚以威惠沿其俗而导之善利填以亲王贵人者四十年方是时治平方臻士大夫多材能乐事朝廷不乐外官天子闵逺人之失牧也常简法増秩优以命吏而为吏者多徼幸器名无治术无惠安遐荒之心禽兽其人而渔食之无以宣布德泽称旨意甚者启事造衅以毒害贼杀其人其人故暴悍素不知教寃愤窃发势则使然不然恶生乐死夫岂其情也哉嗟乎昔者箪壶迎徯之民日以老死且尽主者格于贪利虐师以自逺于恩化其史士之见知者无所建白而驭于中者又不识察其情状一隅之地常以为中国忧而论治卒未究其故不亦悲乎河间李侯景山由枢庭宣慰乌蛮乌蛮云南一部也始下车未及有所施会羣蛮不靖廵行调发馈给填抚周履云南悉其见闻为志略四巻因报政上之余尝按而读之考其生产风气服食之宜人物材力愚智勇怯山川形势之阨塞要害而世祖皇帝之神威圣略槩可想见未尝不俯伏而感叹也其志曰张乔斩奸猾长吏九十余人而三十六部尽降诸葛孔明用其豪杰而财赋足以给军国史万岁贪赂随服随叛梁毘一金不取酋长感恱李知古以重赋僇尸张虔陀以淫虐致乱此于事至较着明白者也其术不甚简易乎有志之士尚有所观览焉至读其记行诸诗必有悲其立志者矣
全蜀艺文志序【明杨慎】
余尝读左太冲赋蜀都云江汉炳灵世载其英蔚若相如■〈日爵〉若君平王褒韡晔而秀发扬雄含章而挺生自汉而下文章之盛无出于四子矣然岂徒四海考耆儶游谈为誉哉文之传事之传也去今千七百年而谈汉事如昨日繄四子之文也文乎文乎其可谖乎若夫陈子昻悬文宗之正鹄李太白曜风雅之絶麟东坡雄辨则孟氏之锋距卲庵诗律比汉廷之老吏继炳灵而蹑踪咸掞藻而骋辔猗欤多矣况子安少陵薄游徧乎三巴石湖放翁篇咏洎于百濮其原本山川极命草木亦楚材晋用秦渠韩利矣先君子在馆阁日尝取袁说友所著成都文类李光所编固陵文类及成都丙丁两记舆地纪胜一书上下旁摉左右采获欲纂为蜀文献志而未果也悼手泽之如新怅徃志之未绍罪谪南裔十有八年辛丑之春值捧戎檄蹔过故都大中丞东阜刘公礼聘旧史氏玉垒王君舜卿方洲杨君实卿编録全志而谬以艺文一局委之慎乃检故簏探行箧叅之近志复采诸家择其菁华禠其烦重拾其遗逸剪彼稂稗支郡列邑各以乗上又得汉太守樊敏碑于庐山汉孝亷栁庄敏碑于黔江文无错讹刻犹古欹东阜公喜曰汉碑之传于今中原亦扫迹矣乃今得兹于逺邦不谓斯举之获乎唐宋以下遗文坠翰骈出横陈实繁有胪乃愽选而约载之为巻尚盈七十中间凡名宦游士篇咏闗于蜀者载之若蜀人之作仅一篇传者非闗于蜀亦得载焉用程篁墩新安文献志例也诸家全集如杜与苏盛行于世者祗载百一从吕成公文鉴例也同时年近诸大老之作皆不敢録以避去取之嫌循海虞吴敏德文章辨体例也开局于静居寺宋方二公祠始事以八月乙卯日竣事以九月甲申自角匝轸二十八日以毕食时而成既愧刘安之捷悬金以市又乏吕览之精乃属乡进士刘大昌周逊校正而付之梓人昔汉代文治兴之者文翁礼殿之图后世之建学仿焉七十子之名马迁之立传征焉当时号为西南齐鲁岷峨洙泗文之有闗于道若此文翁之功不可诬也继文翁而作者今之阜翁欤独愧慎华颠白纷旧植荒落不足以扬四子之芬而成一邦之史也恕其不敏补其未备尚有冀吾党之助焉
苍梧军门志序【许应元】
少司马括苍应公着军门志成属应元曰子为我叙其意应元既辞不文不可则受而卒业叹曰呜呼意逺矣而何其忧之深也今天下言侵伐之患者北则一南则有两粤之夷然而北之情在目睫之前而其备常在千里之外粤之形在万里之外而其患乃在萧墙之内也何者北人所居絶逺其欲入冦中国率行空虚之地数百千里然后乃抵塞下堠望诚谨则可以知其声乡而为备故曰在千里之外当路塞去畿郡逺者数百里近乃一二日耳羽书可旦夕达也故属者常得以天下之力而备北故曰在目睫之前也夫两粤者絶南裔夷之交也山海溪洞之蛮与诸郡形错壤接并耕而争食之保固恣睢不狎话言茍得而已不顾死亡自昔上仁之所不懐而强武之所不詟也兽集鸟散亭隧鬲塞之所不得施甲盾剑矢之所不猝备也而粤之民无岁无夷冦之駴矣然而天下知北害而未覩粤忧者北近而粤逺故曰其形在万里之外而患乃在萧墙之内也夫粤之夷非能为中国害也然一日不备则岭海震荡宪祖晰其然故开府建节宿重兵于苍梧授大臣以不御之柄为万世规深逺然而硕画之老屡建夫诛讨之勲荐绅大夫摅钩深致逺之虑鹰扬爪牙之士効执讯获丑之力士马甲兵之盛燀赫乎逺方技击蹶张之用便习于士伍志之所云亦信矣然公顾且以为忧者何也嗟乎是乃公之所以为忧者也先王之致武也固曰勤恤民隠而除其害夫粤之用兵亟矣粤人之力屈久矣侵盗之虞有迫而师旅之奉无缓斯坐敝之形也诗曰彼旟旐斯胡不斾斾忧心悄悄仆夫况瘁夫旗章之盛委属之重可以为宠已而君子以为忧也忧故虑详虑详故事善事善则甿庶豫甿庶豫则武节奋此胜算也故公再克敌而民不知嗟夫心之疚矣瘁岂顾问哉然是则奚用志也传有之曰采薇废则征伐缺矣出车废则功力缺矣杕杜废则师众缺矣夫司马揖让之法存而三代仁义之师犹少概见于后世牧民形势乗马之篇着则攘夷之功春秋有纪焉况夫盛时之所以始忧勤而终逸乐者乎胡可废也胡可缺也废且缺者众其归至于万物不遂而四夷交侵故先王重之然则公之急于志也者其又恶夫缺也哉呜呼意盖逺矣
青州府志序【李攀龙】
夫志也者志也方志是事而已欲善之以有所取义作者之志也青州为郡其事则诗书周礼春秋国语史记管晏诸书君子得以识其大者其取义则所谓有能绍明世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意在斯乎爽鸠氏邈矣先王疆理天下尚父方就国而莱人争营丘罢侯置守分领并隶不常所治何以按籍如指诸掌作二十有二图与沿革表爰始赐履自天子命田和请立挟浊泽之遇汉诸王子废絶半之迄今亲贤隠惟藩屛有司庶长更至迭谢与髙国世卿异矣乡举里选明经射策之制兴焉作封建职官选举表荧惑守虚释寃振老龙鬬马山之阳乃诡天是使比论行事不逺明威作星野灾祥志海岱惟青州镇曰沂山淄渑流恶安得决濩洛之水汁肥自秽而放于琅琊比先王观太公报政礼从其俗寛缓阔逹繇之平易中具五民而地重难动摇六十牧豕固陋性成方愿罢西南夷不置沧海郡安得布被为而曰齐人多诈也今自见采金煑海之徒不可动摇不知我无以制其命乃惟其俗之罪作山川风俗志鸡鸣犬吠毂撃肩摩然阴雍长城暨池龙夏二分之一非谷所生充服其政亦既富强丝蚕于燕牧马于鲁南多山谷登降之氓上断轮轴下采杼栗其余盐絺海物杂错户登则田治赋平则产息三者相成以官山海即升葵丘壮冠裳之会入石室探文字之原贤者亦有此乐矣作户口田赋物产古迹志着定而官君子所由以基命宁一而出政治之位中国授室羣萃州处以就闲燕言必敬义有社稷焉祝史荐信尧之五吏安用鲵脯灵山河伯无所为祷作官署学校祀典志昔称节制技击为之不教而战安谓怯于众鬬郄流贼数万骑亦由人自为战议者谓颜神可城而不可规为县盖以官具则民匮而险不为用穆陵之胜是称四塞闵以称兵足备他盗桓为游士奉之车马国家一统承流载道察民疾苦使者相望疲于奔命置邮如线作兵防城池闗梁驿传志掩胔塞涂振莩懐里怆焉示睦龙夏以北至于海庄门山之祠奚用牢筴为哉观孟尝君之泫然于雍门周斯逼城而塟者未为失之逢于何捆心路寝五丈夫见梦梧丘盖已惨于堙微发掘之患矣齐魏之季实崇佛老有屹其栖伺我失道作乡社陵墓寺观志婴之知景公不能用仲尼犹仲尼之知婴不能使景公用已尼溪天沮不遇非人维诸侯享国从治以长大哉制辞宠灵笃叙九合一匡不可继矣自余取节槩于吏体士生其间卓称逹材左司马伯公中大夫王邑富强之佐盖姑置焉而况崇弟蒋弟丁惠之功作圣贤封建名臣宦绩人物传相劝以趋义忠臣所难有激而累亲孝子之过自公冶长受业身通田辕伏郑代为大儒源本六经家传人授终始大圣之篇号为闳大主父严安上书言事感动人主穰苴孙武至今言兵法者宗焉锺离业阳助王息养程本寄食海滨泯子午载书三百作忠义孝友儒林文学武功隠逸侨寓传侠无义则豪轻季次故齐人而后之言侠者置之狐咺子狄气足鼓众士有私伍同袍之役乃过为之隠忧务摧剪其豪卒然按籍无怪其恫疑引避也作卓行传治不越阃有脱珥之后亦有鸡鸣之夫人北宫婴儿何为不朝大国问焉守数精明仓公可谓近之矣郎生望气能亦各有所长气同迹异各以其极圣哲之变仙释间出作列女方技仙释传均之进德劝一惩二城阳大夫自取杜灭梁丘柏骞过而能悛是从末减崔庆之恶失之履霜作外传仓颉篇起自上世金匮藏于王府惜韶乐无章不得其乱羽翼经术具列传义君子有道悬之闾食鱼乗马纪有丹书无捄于亡文学天性后之作者彬彬乎幽以明为形怪以常为体精气相挟假合为物情则然耳君子存之作艺文遗文杂志凡一十有八巻为目四十有三备矣善是之具于人事盖独详焉若曰非徒以存文献而已属之其人取义具在后之览者神而明之此秦杜二公之志郡诸君子贤士大夫之相与以有成者也有能绍明世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意在斯乎是为序
岳王祠志序【汤显祖】
越有忠佑祠者在泉司焉祀宋武穆王岳飞也司故王宅王亡以为太学元以为司而祠王其东祠宋孝宗之为也祠志为册六凡王所自为文与其时至于今所以荣哀王者尽是梓而存之司庶拜王祠下者貌而既其实云王之勇于忠孝其天性然斯志也其以资世之感怆流涕指髪岂有间然者哉予独怪王以大将之才为战将之用而用益以不终当时无将将者然则若肃代之将李郭可与曰韩蕲王可以并郭而王贤于李髙宗之资不能为肃若代亦其势然蕲王逸而鄂王拘非鄂王勇而蕲王智也鄂拘蕲乃逸蕲逸而鄂之拘不免矣肃代虽疑其臣不得而诛之外多大藩师或以为名如李司徒召之不来矣终不能有加焉王之不肯为李亦势然也或曰王何不竟灭敌而朝附于人臣出境遂事之义此不然也观金起时其君臣父子叔侄将相之间皆意念深毅经略雄逺非可猝猝乗弊而竟者且其时诸将并以诏还王以偏师济乎夫王以归而死得为世所哀怜佻而徃王之为王未可知也王所谓进退维谷者欤嗟夫有髙宗以其宅为宫故有孝宗附其宫为庙王为人不可知神而后知之也虽然孝宗时而王在犹之不能用王盖孝之不能为代亦犹髙之不能为肃何也徽髙在髙与孝虽有志势皆有所不得行若使徽得幸蜀髙孝为亲父子髙緫国而孝抚军滔然无疑画河南北之地以与诸将所克王收其全以俟此亦髙孝之所欲为也势不能也嗟乎古今相吊岂惟髙之于王而巳哉予志而悲之聊以告后之君子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十八
(明)贺复征 编
○序三十八【谱牒类】
谱例序【宋苏洵】
古者诸侯世国卿大夫世家死者有庙生者有宗以相次也是以百世而不相忘此非独贤士大夫尊祖而贵宗盖其昭穆存乎其庙迁毁之主存乎其太祖之室其族人相与为服死丧嫁娶相告而不絶则其势将自至于不忘也自秦汉以来仕者不世然其贤人君子犹能识其先人或至百世而不絶无庙无宗而祖宗不忘宗族不散其势宜忘而独存则由有谱之力盖自唐衰谱牒废絶士大夫不讲而世人不载于是乎由贱而贵者耻言其先由贫而富者不録其祖而谱遂大废昔者洵尝自先子之日而咨考焉由今而上得五世由五世而上得一世一世之上失其次而其本出于赵郡之苏以为苏氏族谱他日欧阳公见而叹曰吾尝为之矣出而观之有异法焉曰是不可使独吾二人为之将天下举不可无也洵于是又为大宗谱法以尽谱之变而并载欧阳氏之谱以为谱例附以欧阳公题刘氏碑后之文以告当世之君子盖将有从焉者
罗氏族谱序【元虞集】
世有为谱系于其家者独眉山苏氏书法最具其详略逺近亲疎之殊可引而观也后之为谱者必稽焉今豫章罗氏族谱断自崱以下凡十有五世分十八派合其族子弟千百人夫定其可知而不妄援于巳逺详其所至而不轻遗于巳疎所谓质而不诬详而有序者庶几得之然予窃观其数世之间伟然以科第自至仕官至郡守有闻人当时者相望可谓盛哉及其末也去为老佛之徒或不得其名而始次其甲乙甚者或无以为继亦足慨然矣嗟夫盛衰之相形盈虚之迭至彼十百人之身其初一人之身也岂其一人之身而福泽所沾被有锺于此而遗于彼者则其理吾有所不知者矣古者天子之庙七诸侯五大夫三适士二庶人祭于寝圣人之心亦岂不欲夫士庶人者皆有以推其烝烝之孝上及其逺始曽髙之祖而无所间欤其贵贱贫富尊卑之杀有不容不然者矣彼其立为大宗之法有百世不迁之义者盖必天子诸侯之家为然他非所可及也故宗庙坟墓以系之冠昏丧祭以告之纪之以昭穆氏族养之以采地租税又为三宥制行以致其严凡有宗族子弟之贤者必荐之以为诸侯卿大夫士而其不肖者莫不资于上以自养而不必有流离沦替之忧然则虽百世可也今吾党以布衣薇蕨之约顾能纪録其族从至于十余世而不止岂非用心之厚者哉然于祭而无其礼也于亲而无以合也抑亦姑使其后之人知其身之所自而不忍于自弃而已嗟乎其亦可以有所感也夫
范氏族谱序【明方孝孺】
为子孙以奉先祀亦难矣为常人之子孙非难而为名人之子孙难也为名人之子孙固难而为大贤之子孙尤难夫严烝尝守冢墓保上世之所传以自立于闾里常人能是亦足矣而欲继名人之门者岂止于斯而已乎行焉必端也言焉必信也学必有以过于人而才必有以用于世也求无愧于名人庶乎其可也而欲卓然立于大贤君子之后以求无沗焉则亦何足以慰天下之望哉故言乎家世之可贵则莫尚乎为贤者之子孙言乎道德之难全亦莫难乎为圣贤之后也美才笃行之士子孙能世其家者未尝絶而孔孟之胄千载无显人非无显人也祖德崇髙难乎其为显也蜀之范氏在宋盛时忠文公景仁以危言髙节为海内所宗而正献公淳夫以直道正学为元佑名臣正献之子元长复能继先业为建炎良史官声猷之美后先相照可谓盛矣元长七世孙焕卿值元季之乱图牒散亡重缉所知自忠文公髙祖而下至于今凡十五世为家谱以示将来焕卿之子彦良从予游因以序为属古之贵乎修谱者非特以着世次纪官位而夸于人也盖将使后世观之而考世德之淳疵明流泽之广狭而益思所以自立云尔在忠文之时秉国柄以好恶荣辱当世士者莫如王安石吕惠卿在正献时莫如章惇蔡京张商英林希之流此数人者方其志得气盛视贤士大夫不啻其敌雠必欲摈废窜殛之而后快由今观之彼之祸心虐焰销灭无遗而匈声恶闻不可掩匿人至不忍言之于口而其遗胤亦未闻有存者纵或有之非惟人所恶见而为之子孙亦羞称其世而不慊其为人范氏二三公虽不获富贵于时或遭窜斥以死然至今尊仰师慕愈久而益隆而其后人犹能嗣诗书礼乐之传久而弗变则夫人亦何乐为小人而不思为君子之归哉范氏子孙观乎谱而师先祖之善戒小人之恶则为君子也可冀矣夫有君子而无禄位族虽衰犹盛也禄位光荣而君子无闻焉族虽盛犹衰也焕卿年八十余学行惇慎乡人称之而彦良亦好学有志所谓无沗于贤者之子孙其将在是乎
刻朱子实纪序【李梦阳】
朱子实纪一十二巻婺源戴氏所编而刻于歙鲍雄氏予在白鹿洞书院感朱子出处之事会得实纪而览恻怆俯仰于是泫然而悲焉按实纪朱子年二十二仕七十致仕中间五十年更事四朝然官不过待制在外者九考立朝则四十日而已白鹿洞建书院也时年五十矣犹知南康军事于戏何其遇不易至此哉他不必论孝宗者非宋之英明君哉亦不为不知公三十年间诏对垂拱殿者一延和殿者二而已岂所谓吾退而寒之者至耶世常言用舍有命亦闗运数故以文帝之明而使贾谊李广没于下位有武帝之好文而董仲舒不能安诸其朝夫宋之南也斯则何时而可以汉之二帝诿耶故知贤而不好是曰不知好而不用是曰不好用而不专犹不用也若孝宗者于公为用邪好邪知邪呜呼难言哉当是时大臣知公者陈俊卿辈数人耳亦寡矣誉者已毁者继引者厄嫉者力黄氏状公行曰百年论定必有知愚言者予读之未尝不泫然而悲也公既没于是大人君子宗其学达官显夫程其猷言臣文士颂其业门人发明其授受见者懐其仪刑闻者淑其绪理薄海内外咸诵其书于是谥赠议于上祠庙建于下荫録及其子孙盖其论不俟百年而定矣何则水平则鉴物故贤者沮抑于生时而论每定于身后者以平也然于宋则何补矣人曰仲尼之不遇春秋之不幸万世之幸如是则公之遇不遇吾又奚悲戴氏名铣字宝之为给事中卒有生曰汪愈者戴甥也以实纪视雄雄先世名元康者复朱子祠田者也文载实纪中
东鲁韩氏世谱序【徐桢卿】
韩氏泸人也曰东鲁者系于始也夫韩始于桓叔之后也何为鲁乎桓叔逺也系韩于鲁断自其所征始也昔先王赐姓命氏所以昭祖考系宗属别嫌疑定亲疎而人道于此繇焉故夫絶者不敢以冐续也疑者不敢以强附也是谓慎之至也夫自帝王以降姓氏之变合本末之同异难可以胜言也然而导水者知其源辨涂者循其脉皆可易知也故上古之世民无乱族而礼有定宗故仁睦行而民不悖也季世浇丧夷夏胥乱民多流亡故世谍隳而氏族淆错抑已甚矣故有宗人相夷若秦人视越人而不知恤者何也谱族湮而仁义之道塞也今天下晏谧百有余年缙绅之家颇尚彝礼辑谱谍以厚人伦然徃徃由祖考等之槩莫之闻矣岂非丧乱之祸哉韩自鲁散燕入蜀鼎树者七世猗其盛矣夫本盛则末繁枝披则叶散滋蔓永久则纠错纷纭而不可绪焉此讹乱之道也故述者因宗纪究旁属崇本以定始叙疏迩以别亲亲所以防其流也其闻见之未征载记之所缺则断而刋之慎其本也诗曰绵绵瓜瓞此言循其本也将使来者寻始之末合异反同虽服尽而泽未夷则厥初之念兴角弓之怨释此述谱之志也其余发凡虽繁而其要有五一曰纪实以昭德也二曰旉爵以贵功也三曰考终以崇祀也四曰象服以永思也五曰述亲以示守也此又谱之变例也反其源叅其变而后子姓之道备矣或曰谱何始乎史也史以述徃故革命而史作谱以明祖考故自我不书夫乃谓之子姓之道乎曰圣哲作易以明天道非为天道设也所以示乎人也述史以章徃非以为绳徃也所以戒乎今也夫使宗族举灭礼教废子姓不勤祖庙无食坟墓秽而不修此皆孝子仁人之所隠也故准史以述谱所以明乎人伦也人伦序而孝弟兴孝弟兴则礼乐作古者明王所以崇姓氏而谨昭穆者也传曰明乎禘尝之义其如视诸斯乎其此之谓也
陆氏谱序【徐渭】
当汉之兴也尉佗以鲛鳄之资涎沬岛外当其时不有陆贾之贤用数语以下之则南海之波几于沸及宋之亡也朝廷在楼橹间矣老嫠抱孤子而泣此与纩息者何异哉而秀夫周旋其间一日尚喘则一日尚药夫国之存亡不可定而定于两公者则如此余少尝渡庾岭半游南中即未至厓山然舟辔之迹多两公履舄之所经也毎一思之或问遗踪于故老至说佗及抱帝事未尝不慨焉以兴泫然以泪思起其人而与之语一以解颐一以痛哭今来访天目过富春为陆邵武君所延醉而宿其庐出其谱乃知君两公裔也环鹿山而居生者数十家其殁而墓者封亦以十数问其来不过二三世中人耳其繁如此不谱何以令不湮且疎耶予与君言则知君文而有礼如此矣不览是又安知其能笃于人伦又如此耶因起告之曰夫余昨游南中追念二公之遗而感之如彼又况亲见其子孙若君辈耶且余于两公路人也犹感之如彼又况其为子孙若君辈者邪吾卜之行且见陆氏有人矣诚如是即君不属余以谱序犹当序之况君果属余也
龙游翁氏宗谱序【归有光】
传曰古圣人之治天下反古复始不忘其所由生上治祖祢下治子孙旁治昆弟合族而食序以昭穆别之以礼义尊尊亲亲长长男女有别亲亲故尊祖尊祖故敬宗敬宗故收族收族故宗庙严故圣王之治天下非特以自私也以此推之自王公以逮于庶人故宗法明而礼俗成权度量文章服色正朔徽号器械衣服由此而出三代之衰废古亡本人自为生涣然靡所统纪而天下更大乱经大兵而后定当此之时人如鸟惊鱼散岂知夫乡里族属之所系哉然魏晋而降区区综核百氏以门第官人虽卑姓杂谱皆藏于有司而谱谍特盛迄于李唐犹相崇重五季衰乱荡然无复有存者矣虽然古之圣王以亲亲也亲亲而宗法立宗法立而谱系自明非独以谱也谱之盛也魏晋之失也至于谱亦不存而学士大夫莫知其所自而仁人孝子之心茫乎无所寄岂不重可叹哉翁氏居太末相传自隋始迁子孙蔓衍县之杜山坞岑堂庵南村徃徃而是其居杜阳者曰文钦能追考其十八世以上曰学士君学士而下六世有官号妃姓墓地而不着其讳七世而下始有讳十五世始书兄弟又一世昭穆详焉文钦既以为图出以示予予观之而叹世之君子莫能以为也为序而归之
文章辨体彚选卷三百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十九
(明)贺复征 编
○序三十九【以下纪录类】
东方朔画像赞序【晋夏侯湛】
大夫讳朔字曼倩平原厌次人也魏建安中分厌次以为乐陵郡故又为郡人焉事汉武帝汉书具载其事先生瓌玮愽达思周变通以为浊世不可以富乐也故薄逰以取位茍出不可以直道也故颉颃以傲世傲世不可以垂训也故正諌以明节明节不可以久安也故诙谐以取容洁其道而秽其迹清其质而浊其文弛张而不为邪进退而不离羣若乃逺心旷度赡智宏才倜傥愽物触类多能合变以明算幽赞以知来自三坟五典八索九丘阴阳图纬之学百家众流之论周给敏捷之辨支离覆逆之数经脉药石之艺射御书计之术乃研精而究其理不习而尽其功经目而讽于口过耳而闇于心夫其明济开豁包含弘大陵轹卿相嘲哂豪杰笼罩靡前跆籍贵势出不休显贱不忧戚戏万乗若寮友视俦列如草芥雄节迈伦髙气盖世可谓拔乎其萃逰方之外者已谈者又以先生嘘吸冲和吐故纳新蝉蜕龙变弃俗登仙神交造化灵为星辰此又竒怪恍惚不可备论者也大人来守此国仆自京都言归定省覩先生之县邑想先生之髙风徘徊路寝见先生之遗像逍遥城廓观先生之祠宇慨然有懐乃作颂焉
马汧督诔序【潘岳】
惟元康六年秋九月十五日晋故督守闗中侯扶风马君卒呜呼哀哉初雍部之内属羌反未弭而编户之氐又肆逆焉虽王旅致讨终于殄灭而蜂虿有毒骤失小利俾百姓流亡频于涂炭建威丧元于好畤州伯宵遯乎大溪若夫偏师禆将之陨首覆军者盖以十数剖符专城纡青拖墨之司奔走失其守者相望于境秦陇之僭巩更为魁既已袭汧而馆其县子以渺尔之身介乎重围之里率寡弱之众据十雉之城羣氐如猬毛而起四面雨射城中城中凿穴而处负户而汲木石将尽樵苏乏竭刍荛罄絶于是发梁栋而用之■〈罒勺〉以鐡锁机闗既纵礧而又升焉爨陈焦之麦柿梠桷之松用能薪刍不匮人畜取给青烟傍起枥马长鸣匈丑骇而疑惧乃阙地而攻子命穴浚壍寘壶镭瓶甒以侦之将穿响作因焚櫎火熏之潜氐殱焉久之安西之救至竟免虎口之厄全数百万石之积文契书于幕府圣朝畴咨进以显秩殊以幢盖之制而州之有司乃以私隶数口谷十斛考讯吏兵以槚楚之辞连之大将军屡抗其疏曰敦固守孤城独当羣冦以少御众载离寒暑临危奋节保榖全城而雍州从事忌敦勲效极推小疵非所以褒奬元功宜解敦禁劾假授诏书遽许而子固以下狱发愤而卒也朝廷闻而伤之策书曰皇帝咨故督守闗中侯马敦忠勇果毅率属有方固守孤城危偪获济宠秩未加不幸丧亡朕用悼焉今追赠牙门将军印绶祠以少牢魂而有灵嘉兹宠荣然洁士之闻秽其庸致思乎若乃下吏之肆其噤害则皆妬之徒也嗟乎妬之欺善抑亦贸首之雠也语曰或戒其子慎无为善言固可以若是悲夫昔乗丘之战县贲父御鲁庄公马惊败绩贲父曰他日未尝败绩而今败绩是无勇也遂死之圉人浴马有流矢在白肉公曰非其罪也乃诔之汉明帝时有司马叔持者白日于都市手剑父雠视死如归亦命史臣班固为之诔然则忠孝义烈之流慷慨非命而死者缀辞之士未之或遗也天子既已策而赠之微臣托乎旧史之末敢阙其文哉
吊魏武帝文序【陆机】
元康八年机始以台郎出补著作逰乎秘阁而见魏武帝遗令忾然叹息伤懐者久之客曰夫始终者万物之大归死生者性命之区域是以临丧殡而后悲覩陈根而絶哭今乃伤心百年之际兴哀无情之地意者无乃知哀之可有而未识情之可无乎机荅之曰夫日蚀由乎交分山崩起于朽壤亦云数而已矣然百姓怪焉者岂不以资髙明之质而不免卑浊之累居常安之势而终婴倾离之患故乎夫以回天倒日之力而不能振形骸之内济世夷难之智而受困魏阙之下已而格乎上下者藏于区区之木光于四表者翳乎蕞尔之土雄心摧于弱情壮图终于哀志长算屈于短日逺迹顿于促路呜呼岂特瞽史之异阙景黔黎之怪頺岸乎观其所以顾命冢嗣贻谋四子经国之略既逺隆家之训亦弘又云吾在军中持法是也至于小忿怒大过失不当效也善乎达人之谠言矣持姬女而指季豹以示四子曰以累汝因泣下伤哉曩以天下自任今以爱子托人同乎尽者无余而得乎亡者无存然而婉娈房闼之内绸缪家人之务则几乎宻与又曰吾婕妤妓人皆着铜雀台于台堂上施八尺床张繐帐朝晡上脯糒之属月朝十五輙向帐作妓汝等时时登铜雀台望吾西陵墓田又云余香可分与诸夫人诸舎中无所为学作履组卖也吾歴官所得绶皆着藏中吾余衣裘可别为一藏不能者兄弟可共分之既而竟分焉亡者可以勿求存者可以勿违求与违不其两伤乎悲夫爱有大而必失恶有甚而必得智惠不能去其恶威力不能全其爱故前识所不用心而圣人罕言焉若乃系情累于物外留曲念于闺房亦贤俊之所宜废乎于是遂愤懑而献吊云尔
张中丞传后序【唐韩愈】
元和二年四月十三日夜愈与吴郡张籍阅家中旧书得李翰所为张巡传翰以文章自名为此传颇详宻然尚恨有阙者不为许逺立传又不载雷万春事首尾逺虽材若不及巡者开门纳巡位本在巡上授之柄而处其下无所疑忌竟与巡俱守死成功名城陷而虏与巡死先后异耳两家子弟材智下不能通知二父志以为巡死而逺就虏疑畏死而辞服于贼逺诚畏死何苦守尺寸之地食其所爱之肉以与贼抗而不降乎当其围守时外无蚍蜉蚁子之援所欲忠者国与主耳而贼语以国亡主灭逺见救援不至而贼来益众必以其言为信外无待而犹死守人相食且尽虽愚人亦能数日而知死处矣逺之不畏死亦明矣乌有城壊其徒俱死独蒙媿耻求活虽至愚者不忍为呜呼而谓逺之贤而为之邪说者又谓逺与巡分城而守城之陷自逺所分始以此诟逺此又与儿童之见无异人之将死其脏腑必有先受其病者引绳而絶之其絶必有处观者见其然从而尤之其亦不达于理矣小人之好议论不乐成人之美如是哉如巡逺之所成就如此卓卓犹不得免其它则又何说当二公之初守也宁能知人之卒不救弃城而逆遁茍此不能守虽避之他处何益及其无救而且穷也将其创残饿羸之余虽欲去必不达二公之贤其讲之精矣守一城捍天下以千百就尽之卒战百万日滋之师蔽遮江淮沮遏其势天下之不亡其谁之功也当是时弃城而图存者不可一二数擅强兵坐而观者相环也不追议此而责二公以死守亦见其自比于逆乱设淫辞而助之攻也余尝从事于汴徐二府屡道于两府间亲祭于其所谓双庙者其老人徃徃说巡逺时事云南霁云之乞救于贺兰也贺兰嫉巡逺之声威功绩出已上不肯出师救爱霁云之勇且壮不听其语强留之具食与乐延霁云坐霁云慷慨语曰云来时睢阳之人不食月余日矣云虽欲独食义不忍虽食且不下咽因抜所佩刀断一指血淋漓以示贺兰一座大惊皆感激为云泣下云知贺兰终无为云出师意即驰去将出城抽矢射佛寺浮图矢着其上砖半箭曰吾归破贼必灭贺兰此矢所以志也愈贞元中过泗州船上人犹指以相语城陷贼以刃胁降巡巡不屈即牵去将斩之又降霁云云未应巡呼云曰南八男儿死耳不可为不义屈云笑曰欲将以有为也公有言云敢不死即不屈张籍曰有于嵩者少依于廵及廵起事嵩常在围中籍大厯中于和州乌江县见嵩嵩时年六十余矣以巡初尝得临涣县尉好学无所不读籍时尚小粗问巡逺事不能细也云巡长七尺余须髯若神尝见嵩读汉书谓嵩曰何为久读此嵩曰未熟也巡曰吾于书读不过三徧终身不忘也因诵嵩所读书尽巻不错一字嵩惊以为巡偶熟此巻因乱抽他帙以试无不尽然嵩乂取架上诸书试以问巡巡应口诵无疑嵩从巡久亦不见巡常读书也为文章操纸笔立书未尝起草初守睢阳时士卒仅万人城中居人户亦且数万巡因一见问姓名其后无不识者巡怒须髯輙张及城陷贼縳巡等数十人坐且将戮巡起旋其众见巡起或起或泣廵曰汝勿怖死命也众泣不能仰视巡就戮时颜色不乱阳阳如平常逺寛厚长者貌如其心与巡同年生月日后于巡呼巡为兄死时年四十九嵩贞元初死于亳宋间或传嵩有田在亳宋间武人夺而有之嵩将诣州讼理为所杀嵩无子张籍云
序赙礼【宋司马光】
名以位显行由学成此礼之常若夫身处草野未尝从学志在为善不求声利此则尤可尚也近世史氏专取髙官为之传故闾阎之善人莫之闻丧礼之废壊久矣而民间为甚至有初丧亲宾具酒食聚于其家与主人同醉饱者有以鼓乐导丧车者有因丧纳妇者相习为常恬不知怪医助教刘太居亲丧独不饮酒食肉终三年此乃今士大夫所难能也其弟永一尤孝友亷谨过于人熈宁初巫咸水入夏县城民溺死者以百数永一执竿立门首有他人物流入门者輙摘出之有僧寓钱数万于室居无何僧自经死永一遽诣县自陈请以钱归其弟子乡人负其债久不偿者永一輙毁券以愧其心其行事类如此有周文粲者其兄嗜酒仰文粲为生兄或时酗殴文粲其邻人不平而唁之粲怒曰吾兄未尝殴我汝何离间我兄弟也有苏庆文者事继母以孝闻常语其妇曰汝事吾母小不谨必逐汝继母少寡而无子由是安其室终身元丰中朝廷修景灵宫调天下画工诣京师事毕有诏选试其优者留翰林授官禄有台亨者名第一以父老固辞归养于田里此五人与余同县故余得而知之悲夫天下布衣之士刻志厉行而人莫知者可胜数哉始太之丧其父也余兄弟赙以千钱且为书致之曰礼凡有丧他人助之珠玉曰含车马曰赗货财曰赙衣服曰襚今物虽薄欲人之可继也久之太请刻其书于石曰乡人不知有赙礼自太父之丧乡人稍稍行之太欲广其传由吾乡以及邻县由邻县以达四方使民间皆去弊俗而入于礼岂小补哉余益美其志因谕之曰是书不足刻余窃慕君子乐道人之善请书若兄弟及周文粲苏庆文台亨所为以传于世庶几使为善者不以隠微而自懈焉
序江汉先生死生【元姚燧】
其岁乙未王师狥地汉上军法凡城邑以兵得者悉坑之德安由尝逆战其斩刈首馘动以十亿计先公受诏凡儒服挂浮籍者皆出之得故江汉先生见公戎服而髯不以华人士子遇之至帐中见陈琴书愕然曰回纥亦知事此耶公为之一莞与之言信竒士即出所为文若干篇以九族殚残不欲兆因与公诀蕲死公止共宿实羁戒之既觉月色烂然惟寝衣留故所公遽鞍马周号积尸间无有也行及水裔见已被髪脱屣仰天而祝盖少须臾蹈水未入也公曰果天不生君与众已同祸矣其全之则上承千百年之祀下垂千百世之绪者将不在是身邪徒死无义可保吾而北无他也至燕名益大着北方经学实赖鸣之逰其门者将百人多达材其间燧生也后不及拜其履前获识其子卿月者七年矣凡再见之初以府僚见之洛阳虽尝以好兄余犹未语此今以宪属来邓始及之且德先公不忘也燧曰呜呼自先公言之夫既受诏出之军中而使之死不以命非善其职且儒同出者将千数纔得如先生一人而使之泯没无闻非崇其道此公所惧而必生之也自先生观之孰亲于其七尺之躯而大其所闗人持瓦缶将败之犹有惜而不果者必茹毒罹祸不可一日居故忍而为此出处非不思也中夜以兴蹀膏血以斗魑魅径林莽以触虎豹而始及水仰天而祝其行非不决也夫思而后行行之以决则其势多难夺于中路使非先公自行而他人赴之能舍所忍为以回其复生之志收其已逝之魄反就是一日不可居之祸毒乎由是言之先生之死求以无辱不以全归其生也不以有赴而以知已此其胷中揆制一时相为髙下之权衡也然古之人为知已死者有之无有为知已而生者先生以古人所不为者报之先公而先公所受先生也已多矣奚德哉卿月与余相视一泫卿月归序所与言者赠之
文丞相传序【许有壬】
宋养士三百年得人之盛轶唐汉而过之逺矣盛时忠贤杂沓人有余力及天命已去人心已离有挺然独出于百万亿生民之上而欲举其已坠续其已絶使一时天下之人后乎百世之下洞知君臣大义之不可废人心天理之未尝冺其有功于名教为何如哉丞相文公少年趠厉有经济之志中为贾沮回翔外僚其以兵入援也大事去矣其付以钧轴也降表具矣其徃而议和也冀万一有济尔平生定力万变不渝父母有疾虽不可为无不用医药之理公之语公之心矣是以当死不死可为即为逸于淮振于海真不可为矣则惟有死尔可死矣而又不死非有他也等一死尔昔则在巳今则在天一旦就义视如归焉光明俊伟俯视一世顾肤敏裸将之士不知为何物也推此志也虽与嵩华争髙可也宋之亡守节不屈者有之而未有有为若公者事固不可以成败论也然则收宋三百年养士之功者公一人尔孙富为湖广省检校官始出辽阳儒学副提举刘岳申所为传将刻之梓俾有壬序之有壬早读吟集指南録见公自述甚明三十年前游京师故老能言公者尚多而讶其传之未见于世也伏读感慨惜京师故老之不及见也公之事业在天地间炳如日星自不容冺而史之取信世之取法则有待于是焉若富也可谓能后者巳
桑海遗録序【吴立夫】
顷予尝从乡先生学见福唐刘汝钧贻书括苍吴思齐论文丞相事云自江西初起﨑岖山谷购募义徒畊甿洞丁造辕门请甲仗不啻数万而尹玉实为骁将大衣冠指麾众皆诣阙感泣求效死已而当国二揆交沮用兵师无宣谕卒无犒赏盘桓月余仅令守姑苏一路张彦提重兵居毘陵且有叛志尹玉竟以絻太湖■〈姊,木代女〉桥首尾不救而溺死未几独松告急朝廷四诏政府六书趣弃聊摄援根本一日一夜仓皇就道及至行都而独松随以破陷复令驻兵余杭守独松朝议不一众心离散会有尹京之命余庆据夺其印不予汉辅遁德刚遁北军入城与权又絻江遁乃即日拜枢使又拜右揆补与权处且令徃军前讲解毅然请行及被囚以北中道奔迸收集亡散无兵无粮大势去矣帝霸交驰正伪更作是不一姓当世之为大臣元老者视易姓如阅传邮况当沧海横流之际而彼以异姓未深得朝廷事权欲只手障之至死不屈微箕二子有愧色于宗国矣其书大略如此予后又见淮阴龚开所作文宋瑞陆秀夫二传盖益详焉方唐末五代之季藩镇跋扈武臣骄矜君臣父子之义不明而土地甲兵之强类无不欲黄屋左纛自为者先宋知其然一旦践大位即罢诸节度兵符遽用儒臣以为始终不足以尽复乎石晋所割之境土迨乎宣和衰乱兆兵南下急若建瓴曽不得乗一障设一候而遂至奔亡不守后宋再造东南区区山海之间内政不修外犹恃夫江淮以为固久之南北夹攻汴蔡之籓篱自撤其蔽荆襄受围鄂渚有警巴蜀侵陷广西之烽燧不絶此其国势垂尽殆如嚢中探丸围中逐鹿无复有潜藏隠伏地矣所可幸者天下学士大夫二三百年祖宗培养作成之泽薫蒸者久忠臣义士或死节或死土卒之宋瑞秀夫前后死国精忠激烈诚有在于天地而不在于古今者呜呼吴晋陈隋之变岂复有一人若是哉龚开者字圣予少尝与秀夫同居广陵幕府及世已改多徃来故京家益贫故人宾客候问日至立则沮洳坐无几席一子名浚毎俯伏榻上就其背按纸作唐马图风鬃雾鬛豪骭兰筋备尽诸态一持出入輙以数十金易得之藉是故不穷然竟无所求于人而死志节既峻仪观甚伟文章议论愈髙古为此三传类司马迁班固以下不及也此亦无负于秀夫者哉予故私列二传以发其端询之故老征之杂记题曰桑海遗録且以待太史氏之择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二十
(明)贺复征 编
○序四十
桂岩集序【明杨士竒】
襄府纪善三衢江秉心録其先世科名并所受赐诗及行实遗文而附以当世名胜之文有闗于江氏者为一巨册名桂岩集桂岩江氏家世所居也以属余序余受而阅之曰呜呼其盛矣哉昔者江氏世有闻人瑕丘之经学次翁之巨孝应元文通之文章皆焯焯著称而近数百年来江氏文献特见衢睦间民表以正言直道动当世子逺以文学德望位宰相死国难皆尽忠所事焜耀简册而族人自宋以来擢正科七十有七人他岐进者不与仕而纡金紫银青七十有八人下此者不与何其盛也盖吾有感于其先矣钱氏奄有吴越江之先曰汉臣实事之吴越习俗侈靡费用无艺不足又益取于民其田赋市租山林川泽之税加数倍宋既平诸国赋税亦仍其故籍钱之归朝也以汉臣上图籍汉臣虑故籍之厉民无已也沈诸河而自劾太宗怒欲诛之已而舍之凡随钱氏来归者皆得官独汉臣以废斥死后命右补阙王永均吴越田税钱氏旧税畆五斗永更定为一斗还奏太宗不悦永曰畆税一斗天下之中正使新附之民被朝廷仁恩顾不可耶遂从永所定永曽孙珪官至紫金光禄大夫尚书左仆射封岐国公世以为永阴德之应事见史传永之减税本于汉臣之沉籍其德同斯其后世光荣盛大亦无以异矣呜呼为国重得民心故春秋有税畆之讥国风存硕鼠之刺而冯讙为孟尝折券书尹铎为晋阳损户数仁者辅人家国一务捐利以得民也以德益乎上以惠益乎下天道福善虽逺不爽然则江氏之盛吾安得不推本其先哉秉心上距汉臣十五世距子逺五世初以文学擢司经正字与余同事仁宗皇帝于春官秉心特荷知遇后擢为纪善江氏之福泽其未艾也哉其未艾也哉
余公挽歌诗序【李梦阳】
余公为河南按察司副使三月无何遽卒其友人李子哭之见其挽者歌之一歌之百和之乃喟然而叹也曰予观诗书六艺之文至于论天道备矣其最明着伊尹曰作善降之百祥夫然后孤行特出之士恒恃此而不惧不平也则呼曰天乎天乎故宁隠忍轗轲终不肯降志辱巳茍与世推移亦冀求伸于将来乃今不然善不必寿恶不必夭作忠者罹忧造伪者显遂视彼苍苍方梦梦黪黪耳则所谓天者安在哉是以比干刳死屈原见放颜回短折孔孟隠约抚述遭事使人愤惋悲歌长叹泣下不能自巳故曰长歌之哀甚于痛哭今观余公乃亦若此之伦矣周公之言曰视履考祥又其诗曰求福不回夫余公自为邑令为台諌暨今为按察副其履具载传志其回与否至彰彰可考也徃余在朝盖亲见余公行事謇谔贞谅是古贤之流也乃今弗究也又弗寿也祥与福固如是乎彼所为天者安在欤如是虽欲使人不愤惋悲歌长叹泣下不可得矣故歌者导郁者也诗者敷志者也挽者宣悼者也今诸为余公作者诚不出于郁悼则已使诚出于郁悼则所以伤其志者必有甚于痛哭者矣或曰颜夭跖寿以变言耳彼信能与世推移取富厚显贵多金玉货财安知其后之不丧也余君即弗究弗寿然天下皆知余公之贤也又安知其非子孙之利也诗曰既克有定靡人弗胜亦谓是耳李子曰诚若是则诸为余公哀者亦可以少纾焉矣
柏溪君哀序【李梦阳】
柏溪君亡也哀于戚及其疎起之迩动乎逺盖鲜不怆焉悲也鲜不唧焉吟咨咨而音使人闻之鼻鲜不痍者鲜不泫然而泪也斯哀之至也李子曰哀有诚伪戚疎辨之贤愚之等迩逺见之何则哀者戚迩之要情也舍是惟贤则哀之哀贤虽疎逺可也夫天下未有无从之涕也恩离爱析顿踊涟洏如求如失强寛弗解泣至不期此天下之必情也何也戚之也小人之于哀也或饰诈以成势则有抱婴而泣者莽是也或謟徃以希利则有拜墓而哭者韬是也或破疑以济谋则有沾衣而别者峤是也斯所谓无从之涕也有为而哀者也故曰哀有诚伪戚疎辨之是也夫柏溪君东川之布衣也生无可借之势殁无可希之利假之不足以济谋其亡也戚者哀之疎者哀之迩者哀之逺者哀之斯何也天下有必贤者也贤之则慕慕之则思思之不见则悲悲之则吟吟之则音音之则诗故闻而冀见之者景行者也知而重违之者存敬者也过墟里而欷歔者不必戚经祠墓而泪流者百世而同臆也如林宗孺子之俦是也斯哀贤之至也夫汞死于药而飞于炉者以真之必反也鍮乱金者也闇者金之明者鍮之以伪之难掩也故非贤而哀非戚而哀皆饰之謟之谋之之类也故曰得戚者情得疏者义得迩者狭得逺者广疎戚迩逺之间而人之贤否决矣柏溪君有子曰讲举进士过大梁言其父之所以哀而蓬溪谭子复语予柏溪君行予文成亦为之欷歔久之
谭节妇诗序【罗伦】
宋谭节妇赵氏永新人归谭氏年二十七元师下江南丞相文天祥檄女弟彭震龙复永新降将刘盘诱元兵陷城妇抱婴儿匿礼殿中兵执欲污之屠儿瞰于梁见妇骂曰贼死吾舅死吾姑吾从姑舅死耳犬彘敢吾污哉母子遂遇害血渍礼殿入砖宛为妇抱婴儿状或磨锻之状益显先是元兵入浙东临海王贞妇者主将欲纳之妇啮指血书石投崖而死血渍入石天阴雨坟起若始书时于戏二妇者何天异之表人极于万世也后未百年红巾冦禾川省掾陈允中辟彭九万行军镇抚其妻李氏躬爨犒军屡战屡捷明年苖獠入城李氏及其子友谅女秀英俱被执以刃胁之问所求骂曰吾死耳吾何求贼輙连杀之于戏永新未百年得二烈妇与文文山余豳公耿光相上下夫岂偶然哉建文壬午靖难师起永丰峒民变夏克绍妻黎氏奴欲屈之黎不屈瞋曰我死后贼奴不出三日后三日奴果战败死此犹慷慨乱离耳若遭世承平从容就义犹未易乎吾见其人矣丘咨畴妻熊氏年二十三从夫死谭洪季妻张氏从夫死年二十五丁士爵妻聂氏未嫁闻夫死从之年二十吴恒鉴妻曽氏夫死从死年二十三黄宣德女年三十一其夫丘病以身代死之于戏由是观之妇持节义沦草莽者可胜道耶是岂有待而然哉所欲有甚于生所恶有甚于死固于心而不可解也为人臣子不背君父若此妇焉则国家丧亡之祸何自至哉夫何平居崇官厚禄秉钺执衡髙自标誉或目以妇人则艴然怒一旦变故窜伏忍耻乗人家国而不顾视此妇宁不愧死耶陈君粹之佥江西宪事按节永新叹曰节义者天地鬼神之所相也而况人与乃合古今咏歌刻石于祠成知县事李某属叙于伦乃连书之以媿为人臣子而弃君父者于戏坊世道者盍亦知所先务哉
循吏私録序【唐龙】
正德已卯江西缺监司予当行是维孽王湛乱虔刘斯民毁其室庐是维士马彭彭绎骚于途征馈转输猬兴于野乃民敝焉日阽诸危亡庶府之政若棼网然既至实弗胜是惧亟问于君子曰吾闻政有经今日之事奚先曰民病哉官邪昌哉恤民隠正吏习已矣抑闻有序二者奚先曰吏失职则民失业夫民犹羊而吏为之牧者也古之牧良故泽而肥今之牧残陨然毙矣柰之何不跳踉而号也无亦正吏习是急哉予曰闻命矣乃布檄而以绳诸黩货奸政者弗悛督责之又弗悛必斥弗贷君子曰性有善慝习有上下政有观惩故烹封举者强国赏罚明者识治子之政毋乃详于惩而劝犹略乎予曰不明之过也乃俾有司録诸先为吏循而没有遗爱者于是乎广信府録同知曹琥吉安府録推官陈茂烈建昌府録推官罗江于是乎泰和县録知县陆震安福县録知县庄典言其政皆曰介乎其亷而节也郁乎其惠而和也挺乎其直而不回也哲乎其明而不闇也秩乎其肃而不替也言诸其民皆曰始奠乎安若堵乎而今繇繇乎思之若父母乎予曰美乎硕乎泽泽乎吾幸而论其世焉诸郡县先是有祠乃俾断木为主増祀之吾见吏而土者怃然曰均之民父母也彼没而歆民之祀我顾生弃于民哉庶几赂不彰与私欲不行与掊克不加与刑均而赋俭与作伪自逺而奸慝无所容与民于于然隠日瘳矣卒不悟不劝者不仁之人民之殃也天其夭诸夫録止于五人慎之也抑以耳目之所睹记而事易见人易感也况前乎此者业载诸祠后乎此者未盖棺焉非故略也附録髙■〈号上土下〉易春乃吏习有闗焉特録刘源清大忠义也特録夏尚朴刘翀贵士行也夫忠义昭士行兴然后吏习不偷抑劝之大者乎
集张节妇册叶诗文序【杨继盛】
成天下之事功易立天下之节义难语节义之难者又莫难于妇人之所守夫人固多事功懋峻赫炫照耀一世者然或出于遭际凑合矫激骋术以济其所为斯固遇之至顺凡有中人之才者皆可能之裕如也至于当天下之至变而能气如雷霆立如山岳虽窘辱顿挫生死利害交于前而不可少动则非见足以定守足以确力量足以担当负荷者鲜不仆矣然又出于一时义气激发所致初无俟于持久操守之难使歴之以终身又未知不变否也惟夫妇人之守节则抚而幼孤振而先业阴柔之身百责所萃其负荷之难如此内无所藉外无所资茕然独立狼狈无依其植立之难如此斯须检点之或疎则羣议纷然而起凛凛焉戒慎避嫌之心自少至老一时不敢少懈则必有圣人之资圣学之功者始足以守之而不渝其操存之难又如此则视丈夫之成事功立节义者难易何如也是妇人之所守不为天下之至难者欤临洮张妇王氏之守节其艰苦万状虽不可以尽述然观诸张子免溪之状王子渼波之传许子少华之表则其负荷其植立其操存又不为妇人守节中之至难至难者欤其上而朝廷旌表之下而诸君子歌咏叹赏之固足以彰激劝风俗之典亦足以见良心不死之机矣然节义在妇人者郡县俱有之而节义在丈夫者天下固不多见节义之难者妇人尽之无少歉而节义之易者丈夫固反亏之岂非光岳气分天地山川精粹之气不萃于男子而尽萃于妇人之身乎无亦朝廷于忠义者之不奬奸悖者之不诛此天下之所以无惧而劝也乎噫古人之节义少损者后之功业足以赎之今之人不惟节义之扫地又足以壊天下之事古人之同于妇人者已为可耻今之人其所为所行反妇人之不如予于此重为感且媿矣诸君子其毋徒歌咏妇人也乎
陶宅战归序【徐渭】
徃昔松江之冦载连岁所掳掠航海而归其留者尚千人据陶宅绕水十数折阻狭桥悬岸伏深苇以为险会淛福与南畿两开府合吏士二万人约诸道并入时会稽尉吴君言道险而逺须间道察虚实指地形令人各晓畅乃始逐程逼以进主者不然之兵刻期入果败越十日再入又败然战时君独能令两徤足裸走视贼巢中所望见拥诸兵仗坐屋角上二绛衣者知其草人也始纵击贼杀六十人斩十二级复以身殿他道之败兵以出其所部七百人无一死者若其再战之日则以百余散走之卒搏胜冦于险以已所乗马脱兵备副使悉驱其败卒使前独瞋目断后侧颈顾而走引虚弓射却其所追贼于是两府始赏君以百金而恨不早用君之言嗟夫世独忧无善言耳然或有言而不能用或能用而不察言之是非大抵能言者多在下不能察而用者多在上在上者冐虚位在下者无实权此事之所以日敝也予尝追忆季夏时君独驱遁贼百人陷皋埠泽中其后府中诸公与之持久余短衣混战士舟中观形势知其必败乃策战守二事草既具复投诸匣中叹曰儒哉儒哉独无耳目人耶徃冬王山人挟策扣辕门论柯亭之胜负如指诸掌无一听之者其所听者类皆儿童騃子之见而至琐极陋之谈乃卒取败而悔矣今事且急府中数召山人与语其不听山人者固如前而其所听于他人者又亦如前也于是毎拊髀而叹乃今得闻君之事又拊而叹曰吴君固县尉然官也又数搏贼有明效言且不见用王山人未尝试战且一布衣耳其见弃复何怪吴君新安之巨家也以吏入粟尉会稽其为政慈爱敏断临财一毫无茍取至其提兵时乃反出其有以与士卒故士乐为之死而君又多驰射剑槊占星校阅之技数出竒诡之计舍死为士卒先士又益恃之战遂有功然雅好结名士居常策马驰袜首十数过王山人家论时事故山人于其战归也谋余言以赠之嗟夫使有善用君者以尽展君之才即封侯何足道哉
张氏纪畧序【汤显祖】
晋人有言比来离别常数日作恶余为寛言之曰生别犹可死别何若年过耳顺愈不喜逆戒客幸无以悲伤事相闻即世间悲伤文字亦不必见也何也其叙述世家坎坷留连乃至若数冬而不遘一春恒夜而不经一旦者固却无视视亦不见早衰恐神伤也属者客乃以昆山张元长所志六世以来行略见示则有不忍不视视而不忍不竟者竟而去之去之而复在几阁间悱恻慨叹一月而神弗怡客曰夙若某若某者皆尝述其世家以烦子目未见子不呴然而艳也读张氏畧而泫然伤之太比于人情与余解之曰固也吾亦世人耳世之所喜吾得不喜世之所悲吾得不悲且彼其家男子而世缨组妇女而世祎翟外内休融寿考咸遂何德而至斯张之世德讵逺于斯与何久瘁而不艶也客曰何如曰其六世祖道瑾起于赘婿立而与妇愿归孝弟力田以有其子德声为县从事輙自免自领赋万石以休其同人迂骑而避少妇之渉者岁晩则与妇方浣枲纫缊以衣里中茕孺广糜饵以饲囚有德者矣而子诸生唐文乃二十二岁而死且死衣冠强起坐使画工传之曰后人庶知吾赍志以殁乎妻为卢节妇也抚其子抑甫六岁时秋夜起见月华云成五色蔽天呼母卢起视惊喜令儿整襟肃拜见短髪萧萧印月下恸欲絶为述亡考读书时事相抱痛哭而云中雁声烈然嗟乎闻此而有不泫然者情邪抑甫为诸生已复弃去而其妇晋孺人岁祭扫必戒必泣曰先姑有言儿孙奉养有尽但緑杨纸钱年年如故则儿家之祥也至抑甫有子诸生宗翰能文章有当世之志幸乃五十二而贡于乡矣终六十二而不受一命之荣妇季行年八十矣而为其子食贫■〈糹辟〉纑不能自休以殁此岂不足悲乎生子也才如元长发舒五世之郁伊将是焉在而为诸生且五十年竟以病废至云母子之间徒以声相闻者十四年母病时以手按母肌肉消减含泣大恐而母夫人犹喘喘好语曰恨儿不见吾面犹未有死理也斯语也闻之而不亦悲乎天下有目者皆欲与元长目不可得矣有子鐡儿而殇有女孝仲秀慧端婉晓书传大义所谓闺阁中锺子期也为孟家妇几年而复殇天之困元长也不愈悲乎凡此数端者客以为何如也客曰若然诚悲矣安知前所云世家者之先容愈张氏而张氏后乃终不如前数世家耶夫冬之必有春而夜之必有旦亦天道也予为嘻然久之曰固也语不云乎天不可与期道不可与谋元长且置无悲需诸季之后幸乃如客言可也
滕侯赵仲一实政録序【汤显祖】
佐王之才常寛而取伯之才常急非有相反其时与地固然寛之无宜以絙犹急之无宜以缦也盖昔桀纣之法胥亡而亳镐之法常在伊莱旦奭之辅固得以从容而铺德义敖翔而登太平及其时天下已定法制已信风俗已成如是而诛之如是而赏之俯仰之间益可以休然而无事矣幽平之后先王雅颂之制衰废无存诸侯相攻并敝者先亡势不得不急法而治时则伯才兴焉齐管仲楚吴起秦卫鞅三人者其着也大致亦周官正地比受官成画一于经畧会计之意而急持之归于富强其国曰诛杀不必则令不信不信则不行如是则国弱令不行虽有地力不可得而尽也如是者国贫贫则事虽小不可举事虽小不可举则是与亡国同也是故三人者急持其国而用以富强如晋文公之伯晋子产之存郑皆是也后世诸葛武侯以用蜀而王景畧以用秦至王荆公以用宋而效异者何也势不行也伯者审势急可以趣治其国不可以卒治天下国狭吾之所得急为天下大非吾之所得急为也如以王公自治其县青苗固效专之方岳则均输方田无不可者专之邉郡则保甲保马无不可者何也势所得为也是故举天下而急为之安石不能用宋取一国而急为之赵仲一可以用滕今且语天下以滕公之政吾尝以于越长上计过滕时公上事一岁耳大祲之后人大相食公为乞漕粟大府钱施其民问公庾库中无如也徐起与我北去更三年而再计止滕待公不能得见后堂主籍者约视其牍积金乃至羡赢三千谷踰六万予哑然而骇曰是何兴之暴也主者曰公所费修治公私署堠礼际惠振收恤士民为民赎子妇所亡失立茇舍牛种以业流集者复不在是予益异之移以富一国又何国而不遂以富乎退而谓滕人公何以至此对曰凡田赋影避盛则有所逋而后期公奋议度田上下相倾动恐喝不可而公辄已单骑从所在父老行度之名其田有倨而挠者公故怒容渥丹奋髯眉相抵挠者行避去故壤则而赋平不比而争输羡若锾一钱以上率以粜故异羡而粟流又公深察民桑桞有籍数去县十余里要人孺子戏折其四五树围捕之偿十五栽而后止罚必而先贵故民不犯所在赋饥人粥治瑗河皆独身驰数十里察视晓夜暴露不少休故民无欺而不怨衣褐食稗而宫馆驰传俎豆咏歌之节必明以清故民俭而知礼语未卒予怃然而叹曰此伯才也乃先公行为载其牍长安以示执政张公张公曰此固当以节钺尽其任幸少须且以御史行边专屯田盐荚开塞之事可也已而事移官至吏部郎以廉梗讦激执政不可复容罢官去嗟夫人有如此才能尽之于法而不为尽何也用非其才也今夫以贫弱之滕三年而暴富诚委之一二大镇其行法益巨三年当不异滕富强之效所求于臣者重而所求乎人者轻然而终无亡敝之忧者固将曰天下已定风俗已成法虽有缓失亦未见急之能为也嗟夫言治滕者异矣皆以公才且老而非当急才之时不幸而可悲然以予意之公虽进不得如管葛诸公主臣一心光赞盛业退犹免于吴起卫鞅刻厉之祸其亦幸而生于王者之世矣
监司周公实政録序【黄辉】
天下之理乱视吏治浮实而已世之敝也为政者猎华誉而以城池钱谷为俗吏事嗟夫事诚俗也尽天下之吏而皆以为俗谁为任事者此游谈也古称绘事家貌鬼神多任务而人物乃拙何也冥漠者易诡近取者难似也夫髙谈浮举鬼神也无尤者之所跳匿也缮修钱谷之事人物也经世之硕画也晋之君子喜为清谈而陶士行为荆州刺史独曰老庄浮华不可行至于私稻官栁木屑竹头皆亲自综理晋頼以安晋之南渡不即胡羯者俗吏陶侃力也宋之君子髙谈理学而孟璞玉少随军伍至其帅荆湖首通三海修十隘作公安南阳两书院以待襄蜀士之归者史称土木之工百七十万而民不知役宋之耻所以雪而敌师不即鸣鞭者俗吏孟珙力也使一世之吏而皆俗若此俗亦何恶噫此荆楚故事也今天下承平政修职举缙绅先生襃衣愽带足以坐镇而浮誉渐张综核少衰筦库糠粃之说亦时有之监司周公来莅荆土独去一切华饰修行实政其大者如缮城浚隍兴学积贮清屯恤邮量淤湖去浮粮等类皆王政首事兴除具备公通籍三十五年一操不易大都悃愊无华不求人知故公以是见挫然亦以是见伸公之学如良金在冶久而弥精又如深山松柏饱歴风霜愈见遒古盖公之才识卓而又阅歴世态久甘苦辛酸备尝之矣此自古国家大事尝倚办老成人也今公以外佥台晋卿秩此实异典昔丙吉谓魏相曰朝廷已知弱翁治行方且大用今公知矣措此实政于天下犹反掌也某等下吏日奉公教条从事淑公最亲而不能挽公之去遂以公所行实政一一编次付之剞劂冀以自程复用垂示将来公行矣异日荆人将尸公与陶孟而三之
颂节録序【王思任】
可以死可以无死英雄豪杰自知之也英雄豪杰一死不足了其事则可以无死其事已了而死至则可以死孰为英雄豪杰孝子也忠臣也节妇也一也使必以一死为责则死而死矣何济人世事股可常刲乎何以医久病之亲肝可多纳乎何以痛不感之主一为未亡人而遽投缳拒饮不顾馁人之鬼斩人之胤者儿女子一时情至之事也任逺负重毕世茹荼彼不耐也英雄豪杰知之而不为也歴阳马太母以杨继杨归月塘文学年方蒨而文学死太母抱杨之二子哭于庙抱已之一子二女哭于堂是时大官之后忽焉中落瞰室恒于斯生戎恒于斯也太母曰惫矣吾死则一子二女子亦死即不尔无人视芦寒前二子亦死即天不尽祸马氏留数人视息不绳祖武不读父书即不死而亦死吾一身为马氏之母为马氏之父为马氏之师为马氏中兴之主为马氏稽核之督为马氏御侮之臣为马氏奔走之仆不独马氏妻也不独为马氏也妻者而后可以不死而后五十年之中庠其前子饩其子又衍而蕃大其子之子于是腾仲乙夘来乡校辞太母恍然一快黙自语曰祖武父书将在此辈不独是儿姣慧也臣心已完臣力已竭可以报月塘地下两杨相见矣而后乃澘然送之也而后可以死至于柏舟之闾王言炳赫黄鹄之吊名公琰琬腾仲耀然于前绳绳未艾而茁茁甫萌也太母以为极不足侈事吾家世贞节何藉于此亿万子孙但愿为福将不愿为勇将但愿为良臣不愿为忠臣也而后知太母真英雄也而后知真英雄死方不死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二十
●钦定四库全书文章
辨体彚选巻三百二十一
(明)贺复征 编
○序四十一【目录类】
集古録序【宋欧阳修】
物常聚于所好而常得于有力之强有力而不好好之而无力虽近且易有不能致之象犀虎豹蛮夷山海杀人之兽然其齿角皮革可聚而有也玉出昆仑流沙万里之外更十余译乃至乎中国珠出南海常生深渊泅者腰絙而入水形色非人徃徃不出则下饱蛟鱼金矿于山凿深而穴逺篝火糇粮而后进其崖崩窟塞则遂塟其中者率常数百人其逺且难又多死祸常如此然而金玉珠玑世常兼聚而有也凡物好之而有力则无不至也汤盘孔鼎岐阳之鼓岱山邹峄会稽之刻石与夫汉魏以来圣君贤士桓碑彝器铭诗序记下至古文籕篆分隶诸家之字书皆三代以来至寳怪竒伟丽工妙可喜之物其去人不逺其取之无祸然而风霜兵火湮沦磨灭散弃于山崖墟莽之间未尝收拾者由世之好者少也幸而有好之者又其力或不足故仅得其一二而不能使其聚也夫力莫如好好莫如一予性颛而嗜古凡世人之所贪者皆无欲于其间故得一其所好于斯好之已笃则力虽未足犹能致之故上自周穆王以来下更秦汉隋唐五代外至四海九州岛名山大泽穷崖絶谷荒林破冢神仙鬼物诡怪所传莫不皆有以为集古録以谓转写失真故因其石本轴而藏之有巻帙次第而无世之先后盖其取多而未已故随其所得而録之又以谓聚多而终必散乃撮其大要别为目录因共载夫可与史传正其阙谬者以传后学庶益于多闻或讥予曰物多则其势难聚聚久而无不散何必区区于是哉予对曰足吾所好玩而老马可也象犀金玉之聚其能果不散乎予固未能以此而易彼也
邯郸图书十志序【李淑】
儒籍肇刘略荀簿王志阮録汔□□乃备志大夫藏家者唯吴齐着目唐季兵毁坟典散落帝宋戢戈讲道荐绅靡然编摩校辑岁月相踵予家髙曽以还力弦诵马蹄间重明尚文素凮不衰肆中山公奋蕤舒光翊宣通谟狷者赖清白之传冠而并班傅游载笔两朝禁清图史号令策牍吁俞演畅伊庭阁广纳幽经秘篇固殚见悉索之中刺□□甫事麾去大扺官书三万六千二百八巻订开元见目什不五六崇文目剟去五千余犹浅末标剽名臣旧俗间所获或东观之阙繇是知世书尚存购写弗竞丰杜旧藴断蔑不伦中山官南始复论补逮于刋缀弥三十载会请养玉堂抉私禇外内经合道释书画得若干离十志五十七类总八目凡槴题袠参准昔模缃素沈籍□兼古语有二本者分贮旁格栁氏长行后学之别欤噫予门从志作水部赞善洪州四世而及中山鄙夫承之施尔朋圭刍治彚蒙谦辈冠盖八叶繄汝曹善承之肆守之毋为势夺毋为贿迁书用二印取朋篆所以记封国诏世代东都永宁有馆第四都履道有园斋为退居占毕之玩既志之序之识迂拙耽赏之自后日紬续追纪左方
故迹遗文序【王安国】
传古者莫寿于竹帛而世以金石为最寿者惑于外也彼徒见其刚坚之质大书而显列之安于屋壁山岩之中藏覆遮护国有官守家有子孙外物莫能寻其隙而伤则以为传于万世不朽矣然而存于今者六经百氏之文皆竹帛所载而其被于金石恃以为最寿者所存无几徃徃复断剥缺讹非反质于竹帛所载六经百氏之文则不可得而读其不载于竹帛而名迹遂因而泯没者可胜道哉其官守子孙今谁国而谁家也由此观之万物未有恃其久而全者夫金石诚寿者而人力不足以保于其外竹帛之寿固不如金石人知其不可恃也然竹帛之寿虽复万世犹今日也则金石之寿尚何以较其短长哉予尝阅古钟鼎碑碣之文以证诸史及他传记其褒颂功德虽不可尽信而于年月名氏山川风俗与其一时之文采制度有得其详而史传追述乃其概耳惜乎曩所闻者今已磨灭殆尽而今所见者后数百年不知又磨灭几何也故采其完可读者百篇编之因次吾说为序号曰故迹遗文夫古之文以竹帛传既寿于金石矣而今之文以纸传又便于竹帛便则传之者益众而此书之寿其可究哉特不知后之人能不以吾说而废否
金石録序【赵明诚】
余自少小喜从当世学士大夫访问前代金石刻词以为异闻后得欧阳文忠公集古録读而贤之以为是正讹谬有功于后学甚大惜其尚有漏落又无岁月先后之次思欲广而成书以传学者于是益访求藏蓄凡廿年而后粗备上自三代下及隋唐五季内自京师达于四方遐邦絶域夷狄所传仓史以来古文竒字大小二篆分隶行草之书钟鼎簠簋尊敦甗鬲盘杅之铭词人墨客诗歌赋颂碑志叙记之文章名卿贤士之功烈行治至于浮屠老子之说凡古物竒器丰碑巨刻所载与夫残章断画磨灭而仅存者略无遗矣因次其先后为二千巻余之致力于斯可谓勤且久矣非特区区为玩好之具而已也盖窃尝以谓诗书以后君臣行事之迹悉载于史虽是非褒贬出于秉笔者私意或失其实然至其善恶大节有不可诬而又传之既久理当依据若夫岁月地理官爵世次以金石刻考其大抵特十常三四盖史牒出于后人之手不能无失而刻词当时所立可信不疑则又考其异同叅以他书为金石録三巻至于文辞之媺恶字画之工拙览者当自得之皆不复论呜呼自三代以来圣贤遗迹着于金石者多矣盖其风雨侵蚀与夫樵夫牧童毁伤沦弃之余幸而存者止此尔是金石之固犹不足恃然则所谓二千巻者终归于磨灭而余之是书有时而或传也孔子曰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愽奕者乎为之犹贤乎已是书之成其贤于无所用心岂特愽奕之比乎辄録而传诸后世好古愽雅之士其必有补焉东武赵明诚序
金石録后序【李易安】
予以建中辛已归赵氏时丞相作吏部侍郎家素贫俭德甫在太学毎朔望谒告出质衣取半千钱歩入相国寺市碑文果实归相对展玩咀嚼后二年从官便有穷尽天下古文竒字之志传写未见书买名人书画古竒器有持徐熈牡丹图求钱二十万留信宿计无所得卷还之夫妇相向惋怅者数日及连守两郡竭俸入以事鈆椠毎获一书即日勘校装辑得名画彝器亦摩玩舒巻摘指疵病尽一烛为率故纸札精致字画全整冠于诸家毎饭罢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巻第几页第几行以中否胜负为饮茶先后中则举杯大笑或至茶覆懐中不得饮而起凡书史百家字不刓缺本不误者辄市之储作副本靖康丙午德甫守淄川闻兵犯京师盈箱溢箧恋恋怅怅知其必不为已物建炎丁未奔太夫人丧南来既长物不能尽载乃先去书之印本重大者画之多幅者器之无欵识者已又去书之监本者画之平常者器之重大者所载尚十五车连舻渡淮江其青州故第所锁十间屋期以明年具舟载之又化为煨烬已酉岁六月德甫驻家池阳独赴行都自岸上望舟中告别予意甚恶呼曰如传闻城中缓急柰何遥应曰从众必不得已先弃辎重次衣衾次书册次巻轴次古器独宋器者可自负抱与身俱存亡勿忘之径驰马去秋八月德甫以病不起时六宫徃江西予遣二吏部所存书二万巻金石刻二千本先徃洪州至冬兵陷洪遂尽委弃所谓连舻渡江者又散为云烟矣独余轻小巻轴写本李杜韩栁集世说盐鐡论石刻数十副轴鼎鼐十数及南唐书数箧偶在卧内岿然独存上江既不可徃乃之台温之衢之越之杭寄物于嵊县庚戌春官军收叛卒悉取去入故李将军家岿然者十失五六犹有五七簏挈家寓越城一夕为盗穴壁负五簏去尽为吴说运使贱价得之仅存不成部帙残书策数种忽阅此书如见故人因忆德甫在东莱静治堂装标初就芸籖缥带束十巻作一帙日校二巻跋一巻此二千巻有题跋者五百二巻耳今手泽如新墓木已拱乃知有有必有无有聚必有散亦理之常又胡足道所以区区记其终始者亦欲为后世好古愽雅者之戒云
同安县学故书目序【朱熹】
同安学故有官书一匮无籍记文书官吏传以相承不复訾省至熹始发视则皆故敝残脱无复次第独视其终篇皆有识焉者曰宣德郎秘书丞知县事林姓而名亡矣按县治壁记及故庙学记林君名渎字道源以治平四年为是县明年熈宁初元始新庙学聚图书是岁戊申距今绍兴二十五年乙亥纔八十有八年不幸遭官师之解弛更水火盗窃之余其磨灭而仅存者止是耳使之与埃尘虫鼠共敝于故箱败箧之间以至于泯泯无余而后巳其亦不仁也哉因为之料简其可读者得凡六种一百九十一巻又下书募民间得故所藏去者复二种三十六巻更为装裭为若干巻着之籍记而善藏之如故加严马复具刻着巻目次第阙其所失亡者揭之使此县之人于林君之德尚有考也而熹所聚书因亦附见其后云
甘泉陆氏藏书目録序【祝允明】
故浙江叅政式斋陆先生文量以雅德硕学伟才髙识立功立言于宪孝两朝间平生蓄书甚富既殁其子乡贡进士安甫彚列其目并已所得者通系之凡为经史子集合若干巻以示仆请序夫自髙论者以皋夔稷卨无假读书而视藏书为羡余事不知书以道出道原于天发于圣人皋稷圣人道所出亦书所出也皋稷不俟书以圣而欲人皆圣不能以无书今人不皆皋而欲舍书是将舍道道可舍乎哉又皋稷之书着于典谟孔子删旧册以成书有典与谟又安知皋稷时不尝有书也人饥寒需食与衣病则需药富则需珠玉异玩食衣与药以活身宝玩以娱耳目智于活身者犹能弃珠宝以易食衣与药故稻菽裘布参岑狶勃兼收焉而况智于修身以期配玄黄均为才者当舍书乎哉故人不皆圣而圣人不能无书我不圣而不能舍书不能无饥寒而不能舍食衣不能无病而不能舍药者也矧药活身身活或不肖犹为不活书以修身身修道立生将参玄黄夕死可矣又特药等邪故善积者与积宝玩宁积食衣药积食衣药无宁积书也式斋先生之书躬积而躬发之其德学力识所立已如是是虽不迨皋稷而当其徒矣至以是教安甫安甫用以进取德学才识与先生惟肖异时所立当躅武继响是积书之征行之较着也已于乎无怪乎其爱重章表至如是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二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三百二十二
(明)贺复征 编
○序四十二【以下试录类】
会试纪録序【明宋濂】
皇明设科仿古者六艺之教叅以歴代遗制欲兼收文武而任之既诏天下三年一宾兴其荐于州郡者凡五百人五拔其一而授之以官犹以为未足复勅有司自壬子至甲寅三岁连贡岁擢三百人逮于乙卯始复旧制其恩至渥也先是京畿遵行乡试中程序者七十二未及贡南宫上求治之切皆采用之至有拜监察御史者及是当会试之期若河南若陜西北平若山之西东若江西湖广若浙江若广之东西若福建其为行中书十有一俊秀咸集而高句丽之士与焉右丞相臣广洋左丞臣惟庸同礼部尚书臣凯臣训文启于东朝然后入奏于是诏臣凯与前侍讲学士臣庭坚为主司而以侍读学士臣同国子司业臣濓吏部员外郎臣本前贡士臣恂与考试事上召至内庭亲谕以取舍之意臣凯等受命而岀交相戒饬期有以副上旨遂议分经而考互相叅定使无所憾乃进于主司主司徧观而后次第之犹虑沧海有遗珠之叹卷之已黜者复覆视而致谨焉昼尽其力夜向午烛影荧荧于帘几间不敢自寜士之就试者二百黜者仅八十人署名于榜用鼓吹导至中书揭而张焉甚盛典也书有之野无遗贤万邦咸寜夫贤之在野无以自见多由进士升名于天府故昔人谓进士为将相科如以宋言之深沈有徳如王旦面折廷诤如冦准出当方面如张咏葢不可以胜数至今科目倚之以为重与兹选抡者当思以前修自朂以忠贞佐国家而致黎民于变时雍之治庶于明体达用之学或无所愧不然则是録之行他日将有指其名而议之者矣可不愼欤可不愼欤
天顺元年会试録序【薛瑄】
今皇上膺天命光复寳祚纪元之春适当会试之期天下士领荐书而至者盖三千余人礼部左侍郎臣干等以考试官请上命臣瑄臣原往莅其事同考官臣溥臣贤臣泰臣正臣珌臣恂臣世资臣节臣淳臣镛监试御史臣烈臣鉴暨百执事罔不夙夜祗承凡三试得文之中程序者若干名并择其文之尤粹者彚成録臣切惟为治莫先于得贤养士必本于正学而正学者复其固有之性而已性复则明体适用大而负经济之任细而厘百司之务焉往而不得其当哉故三代小大之学养士之法皆以复性为本其得贤致治之效盖可考矣汉唐以来正学绪微养士不本于复性往往溺于杂学术数记颂词章之习体有不明用有不周虽或有杰岀之才亦不过随所学以就功名而已其视三代之贤才何如哉至宋道学诸君子出其论养士之法始皆本于复性虽其说不得尽行于当时而实有待于盛世洪惟天眷皇明列圣相继大建学校愼选师儒其养士之法必以三代孔孟程朱复性之说为本是以九十余年薄海内外文教隆洽士习粹然一出于天理民彝之正而杂学术数记诵词章之习刬刮消磨无复前季之陋虽曰科目以文章取士然必根于义理能发明性之体用者始预选列类非词章无本者之可拟也故其得贤致治之效足以追隆前古今诸士子荷朝廷正学教养之恩既以有本之文得在选列行见对于大廷益当以明体适用自励随所器使以忠乎国以爱乎民以赞助皇明重熈累洽之治于无穷俾正学得贤之効有光于前有垂于后顾不伟欤
山东乡试録序【王守仁】
山东古齐鲁宋卫之地而吾夫子之乡也尝读夫子家语其门人高弟大扺皆岀齐鲁宋卫之间固愿一至其地以观其山川之灵秀竒特将必有如古人者生其间而吾无从得之也今年为弘治甲子天下当复大比山东巡按监察御史陆偁辈以礼与币来请守仁为考试官故事司考校者惟务得人初不限以职任其后三四十年来始皆一用学职遂至应名取具事归外帘而糊名易书之意微自顷言者颇以为不便大臣上其议天子曰然其如故事于是聘礼考校尽如国初之旧而守仁得以部属来典试事于兹土虽非其人寜不自庆其遭际又况夫子之乡固其平日所愿一至焉者而乃得以尽观其所谓贤士者之文而考校之岂非平生之大幸与虽然亦窃有大惧焉夫委重于考校将以求才也求才而心有不尽是不忠也心之尽矣而真才之弗得是弗明也不忠之责吾知尽吾心尔矣不明之罪吾终且柰何哉盖昔者夫子之时及门之士尝三千矣身通六艺者七十余人其尤卓然而显者徳行言语则有颜闵予赐之徒政事文学则有由求游夏之属今所取士其始拔自提学副使陈某者盖三千有竒而得千有四百既而试之得七十有五人焉呜呼是三千有竒者其皆夫子乡人之后进而获游于门墙者乎是七十有五人者其皆身通六艺者乎夫今之山东犹古之山东也虽今之不逮于古顾亦寜无一二人如昔贤者而今之所取茍不与焉岂非司考校者不明之罪欤虽然某于诸士亦愿有言焉夫有其人而弗取是诚司考校者不明之罪矣司考校者以是求之以是取之而诸士之中茍无其人焉以应其求以不负其所取是亦诸士者之耻也虽然予岂敢谓果无其人哉夫子尝曰鲁无君子者斯焉取斯颜渊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夫为夫子之乡人茍未能如昔人焉而不耻不若又不知所以自勉是自暴自弃也其名曰不肖夫不肖之与不明其相去何逺乎然则司考校者之与诸士亦均有责焉耳矣嗟夫司考校者之责自今不能以无惧而不可以有为矣若夫诸士之责其不能者犹可以自勉而又惧其或以自画也诸士无亦曰吾其朂哉无使司考校者终不免于不明也斯无媿于是举无媿于夫子之乡人也矣是举也某某同事于考校而御史偁实司监临某某司提调某某司监试某某某又与翊赞防范于外皆与有劳焉不可以不书自余百执事则已具列于録矣
云南乡试録序【杨愼】
圣天子嗣大歴服之十九年寔惟闰之一章入庚子蔀首粤当三物宾兴期云南巡按御史某申令甲严法癸葺试寏昺文轨业爰饬其故期不愆于素乃以布政司某司调按察司某司监郡大夫若支郡大夫邑郎官洎流末官咸愼选精遴昈局隶事罔弗虔学官某軰若干人应聘以届罔弗共阖滇之校四十有二入彀之士二千有竒皆提学副使某所睫择也先长夏回星淖渪湛■〈罄,酉代缶〉及初商应律启■〈雨上昕下〉升阳乃甲子锁院御史■〈艹炳〉萧众曰矢公矢慎乃违此二矢昕有如日暝有如烛乃胪唱诸士而试之戊辰一之辛未二之甲戌三之题则紬简刺之卷则分经阅之公亷以内司试者鐍之夋夋如也鳃鳃如也公亷以外司调司监者分职之鱼鱼如也雅雅如也御史又实临内外而纲维之翼翼如也井井如也简拔其试之中得卌人锲雕其文之优廿首为云南庚子科乡试以献某滥竽授简拜手扬言曰大道散而有六经六经散而有诸子诸子之是非取裁于六经六经之删修折衷乎圣道三代而上道见于事业而流衍于文章三代以还道寓于文章而不纯于事业故乡举里选取其事业矣敷奏明扬取其文章也两汉以经术对策取士六朝以品荐词华甄人隋合南北始有科举最盛于唐增光于宋而其得人之效视三代邈矣我太祖高皇帝重奬天衷再造人极扫元季之晦盲否塞复三代之纯固惇龎日而月之星而辰之彝而伦之文而章之君师之道兼隆仁圣之事毕矣尝伏读科举之诏矣易用程子传朱子本义书从夏氏蔡氏两传诗采汉笺暨集传春秋本三传兼胡氏礼记则古注疏与陈澔集说裁订自渊衷叅采乎诸儒使孔孟复生亦无异论也又尝观先正首科之题辞矣曰初场在通经而明理次场在通古而赡辞末场在通今而知务上之涵养干知大始下之承顺坤作成物菁莪朴棫之化梓材多士之兴良有以也丹青既乆而渝神化亦穷以变厥今士习何如哉其高者凌虚厉空师心去迹厌观理之烦贪居敬之约渐近清谈遂流禅学矣卑焉者则掇拾丛残诵贯■〈艹酒〉魄陈陈相因辞不辩心纷纷竞録问则呿口此何异蒙瞍诵诗阍寺传令乎穷高者既如彼卑沦者又如此视汉唐诸儒且恧焉况三代之英乎圣祖制举之美意举贤求士之良规岂端使之然哉今皇上逺述唐虞近法圣祖屡下明诏鋭意作新文必宗经必法古必崇雅必黜浮菁莪之诗梓材之书复作于今日收济济之士迓穆穆之衡行嫓于古先诸士乎沐熏濡化提耳命面是千年之期而一朝之遇也况尔滇云圣祖尝有谕言曰气厚风和君子道行之所尔诸士子生其乡邦人佩谟训矣一人之身且有所善三日之士尚犹刮目矧曰涵泳已百七十载济济数三五六经诸士朂哉今日之滇云非昔日之滇云矣朂哉不以一第自满而以三代之英自献某也愿徼荣灵假于诸士子僣书以俟
顺天府乡试録序【王维桢】
今年乙卯顺天府乡试乃我皇上龙飞之第十二科也考试官谕德臣维桢侍讲臣炜皆以上命至同考试官进士臣复臣凑知县臣孔墀教谕臣应和臣枢臣梅臣栋臣大槐臣成式皆以聘至监试官御史臣冀臣俊皆以请至其诸执事人众则皆府尹臣耀府丞臣镗辟至而臣镗则职在提调董一切帘内外事先至诸臣咸至矣既分之而各职乃事矣臣乃进提学御史臣马三才所选士及诸曹六馆所选士三试焉乃复加志抡选録隽者一百三十有五人焉士既録帘内外诸臣始相见乃喜而相庆曰嗟乎良哉选也藉是可以报天子矣然臣维桢顾有惧焉今者臣手録以献之上也色勃勃而不能持足盘盘而不能前诚惧之也臣闻之往古士有才贤而不获进有司罪无赦进矣而才贤者不果效有司之罪亦无赦何者不智之故也今夫所贵乎树木者树松栢也其次树桃李松栢可材桃李华悦人所不足不任风雨然不与荆棘伦矣即若不意松栢化而为桃李桃李又化而为荆棘持是以谯呵树者则树者口噤莫为应彼其初固尝植之也夫树人亦类乎是者臣恐其或类之也故惧臣关中人也顷者臣自关中来而渡于孟津见有转大木于河浒者前呼舆樗后皆应之木翩然如驰焉当是时也即有齐讴郢调吴歈越吟与夫激羽流商之奏截云下尘之曲悉未之用矣臣以此则叹以为侈言无当而繁华没实故今校诸生之文则直掇大指而弃其雕虫盖切有悟于转大木之事也既行而及燕赵之间则今畿内地也在昔燕赵之间犹多竒伟俶傥之士今其人已往其声犹存也臣乃顿步踌躇于境上者乆之即其人虽不纯于先王之道然以効节不顾身尽公而不徇私固亦有足多者焉今此诸生以诵说诗书称引先王则人人能矣令之受事而竒伟俶傥之气如彼何哉臣犹愿诸生之慕之也今国家建都于燕四方奉贽纳贡之臣襁属而至其诸齿角羽毛百物珍异皆御府所余常山在其右辽海在其左厥形险固造物者设此以作藩垣又国家所有然所贵者唯独节士之干与忠义之腹耳异日者诸生诚养有节士之干而懐忠义之腹则臣且望下风而拜之非拜诸生也拜节士与忠义之夫也臣列在交戟之内最乆窃覩陛下之神明天授之也即如一日之间国家之大议凢几其大事凢几然事皆炳于前知而议皆成于立断诸司奏疏而得报者咸抱疏吐舌以为弗及今此诸生竖儒耳岂能奉奔走哉然臣私以为世无粹白之狐而有粹白之裘所求者博所取者微也若是则臣乃敢以诸生进矣而卒虑乎奔走之或后也故事于士既録顺天府有宴宴诸生诸执事皆在焉臣将挟持前说须诣宴所一一为诸生道之且因以为劝焉而先以谒诸同事曰夫劝也若是而止欤于是臣应之者曰诸执事亦尝闻里父之醮子乎里父之醮其子于客位也为之具三加着诫词偹矣客曰且更有加乎里父曰无以加也曩吾父所以醮吾者固若是止矣今吾所以劝诸生者固吾昔所受于先达先生者也録将献臣宜有序引其端乃谨具其始末如此云
武举録后序【王维桢】
今年庚戌天下贡武士于京师维九月实当会试属兵警至有司以天子命且舍而备兵俄而兵遁北十月有司复以请乃试臣维桢滥偶臣瓉而典是役事竣亦宜有序序曰臣自守官史局得以览稽秘书抽寻往迹睹于近事则深叹国士之难焉昔我成祖之都燕也敌众徙幕而北絶数千里犹尚以为肩背之患兴师穷追至南望斗杓而还当是之时士大夫以狥国为荣保躯为辱猛气英声振于殊俗矣正统初敌复入伐赖二三骁将脱身与战敌遭创奔去竟不更来绵歴而及弘治正徳数十年间即有烽燧犹之惊电颷风倐起倐灭士大夫以为亡足忧于是左干戈右文墨与时恬嬉日有余快斯视躯重矣皇上神武燀赫同符成祖自嘉靖来敌何尝敢窥关南顷縁边候稍懈奄焉拥入奄焉窜逝彼仗钺登坛者岂少乎卒莫有摧轮而笞其背者则信乎狥国之难也臣当拥卷品士时则仰天祝曰是安得狥国之士而收之哉诚叹之也夫保躯之与狥国不可同日语矣士不免蹈此者何也士有三北不识形便与敌相迫者北金皷之声在耳弗审利害者北拙骑射者北如此则保躯之士多而狥国之士鲜矣臣以故按依旧令偏主射技射中多者即文不副射收之文而能陈形便指利害射又中者亟收之凡以冀狥国之士出不至为奔北保躯者等尔夫臣之于世譬则手也夫手上以修头下以修足镆铘传体则搏而扞之臣柰何独自保哉故壁垒盈郊烽火相烛臣不谓惧强邻劲敌日厉兵马而谋南向臣不谓忧臣所惧而忧者惟不得扞国之士奋距先登俘名王执贵人连缀而献之阙下尔诚令在收者有若人焉则岂惟宗社是倚亦臣之所大幸也臣窃见皇上加意边庭思得猛士以寓托之未始一日释于懐臣今收者若干人剑断割则知利士驱使则知贤茍稍稍任用斯辩之矣今有卖珠于市者华其椟而中亡珠贸人以为美携归而启视之则唶然叹焉臣惧其与是类也惟任之哉惟任之哉
会试録序【高拱】
我皇上统天建极临照九有如日月之明无逺弗彻恩则雨露沾洽庶类威则雷霆震耀罔不詟伏四十四年于兹道化洋溢光天之下至于海隅苍生万邦黎献咸切帝臣之愿焉岁乙丑复当会试天下士届期礼部尚书臣李春芳侍郎臣秦鸣雷臣高仪以考试官请上命臣拱暨侍读学士臣正蒙典厥事臣方总校大典乃辍馆事陛辞以往臣伏自思念经术浅薄行能无异乃数蒙拔擢超躐恒格以至今兹臣受皇上恩至弘厚踰涯分多思所可竭力报称者其道无繇也乃今承乏辱校文之命既惧弗胜巳又自喜曰庶哉可藉是图万一之报矣其敢弗殚精尽愼思所自効者乎既入院臣乃谂诸众曰兹举也为求贤也今即以贤进后或未可知也乃即以不肖进后其谓何是故代者有罚挟册者有罚羣聚而通者有罚兹惟我圣天子明命诸执事敬之哉罔或弗核俾我校文者罔攸据既入帘臣又谂诸众曰兹试言也为觇所存也即良于言存或未可知也乃即弗良于言存其谓何是故浮夸者黜险僻者黜蔓衍而无当者黜兹亦惟我圣天子明命我诸执事敬之哉罔固旧见俾或售于滛辞于是羣多士三试之士凡四千六百有竒遵宸断取中式者四百人以其名氏及文之纯者为録以献臣乃谂诸多士曰于戏诸士出而事君也自今日始也乃亦知所以事君乎夫君尊如天势相去至逺乃仕者率知义而弗知恩不知天至尊逺也乃曰惟天万物父母恩则若斯焉故曰天弗可欺报本弗可以已也夫君上诚至尊逺然而生成则天也矧又以为才焉而拔之而爵禄之则所尤厚也是可弗知恩乎可弗思所以报乎可欺乎故曰臣事君以忠盖不可以弗忠也虽然亦知所谓忠乎夫忠也者心之自尽者也无逺近无彼此无隠显而纯然者也是故有利于公亦有利于私者乃从而尽心焉非忠也其事在公其心乃在私也有利于公弗利于私而尽心焉者乎非纯臣弗能也有其实亦有其名者从而尽心焉弗忠也其事在实其心乃在名也有有其实无其名而尽心焉者乎非纯臣弗能也主上所可知所可见者从而尽心焉弗忠也其事在主上其心乃在知见也有于所弗知弗见而尽心焉者乎非纯臣弗能也盖人尝见人之理家也乃不惟才士即中人亦罔弗臧脱不幸有弗臧也乃厥究亦多臧也何者心诚求之故不逺也至其理国事也不直中人即才士亦罔或臧脱幸有臧也乃厥究亦多弗臧也何者弗既厥心也故曰不诚无物夫茍既厥心则一为而一成百为而百成敬斯谓之敬勤斯谓之勤也茍弗既厥心也则百为无一有焉即秪畏战栗非敬也即夙夜无息胼胝手足非勤也何者非其心也非其心则谋不审谋不审则不当事机事不当机而能无偾焉者寡矣矧克有济是故曰无物也夫无物之谓欺欺之谓负而况可言报乎臣之道必不可若斯也兹多士之进也犹尚如未汨之泉而未斵之璞也故臣惓惓焉以人臣之所以为心者相戒勉冀有所先入而弗以巧宦之说投也诸士试聴臣言终其身弗改庶可少禆于用而于臣图报之心亦可以少偿焉厥或弗聴或聴亦罔终卒致偾事则臣之心有欲尽而弗得者矣然无可如何矣虽然皇上之明日月也既厥心或弗既厥心弗能逃也既厥心雨露之弗既厥心雷霆之亦弗能逃也诸士固宜知自慎也乃何有于臣言哉是役也同考试官则谕徳臣镗侍读臣旻中允臣谨修撰臣泰臣自强臣大绶臣士美编修臣浩臣贵臣四维臣有丁都给事中臣守庭左给事中臣一敬给事中臣诗郎中臣竒迪员外郎臣金臣三省监试则御史臣邦珍臣承荫寔相与成事其防检于外则御史臣顾廷对臣周弘祖增设自今歳始盖先是士习稍偷颇彰訾议旨特加严故増设焉并书之以重君命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二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二十三
(明)贺复征 编
○序四十三
浙江乡试録后序【明王世贞】
隆庆庚午岁试浙江録成某不佞以职事当序末简乃扬言曰语有之宿沙虽善渔使渔于山虽十宿沙不可得也不佞今幸而渔泽国称游于诸士子之乡又辱为二三子饵能遂介然秦人之视哉且而不闻而之先越勾践之时乎其地东不得距海南不及岭北不及携李而其民执干殳而号君子者六千人其号君子而贵谋国者为种蠡泄庸计倪苦成皋如軰仅七八人以其筴举强呉于股掌之上而称霸于江淮之表今浙地固三倍于昔越其生齿百倍于昔越之民其握铅椠而俟用于家者十倍于所谓君子其出而试于有司者又不下六千人而至于试而用用而望其服休于天子之庭多至于九十有五噫何其盛也比年县官北急番南急倭抚髀而思古之将相大臣中外托荐书而为囮朝有上夕有迁而浙为最首藩其冠带衣履甲天下而未有卓然章明如前数君子者何也业以圣贤大人之学责是数君子则未合然至于筴富而富筴强而强有责輙雠若烛照指计然其中于今县官之所急者当何如也诸士子咀孔孟之英发之于楮墨间固已凿凿中窽而考其居平其卑者要以猎科名沽禄食为务其高者抗首信眉谈性命而穷要眇弁髦一世之事功而黜其劳土苴一世之文章而黜其思其自负不后孔孟而程绩量能乃不得少比于种蠡泄庸计倪苦成皋如七八人者窃甚为诸士子惜之当浙之先八十载而近而荐于乡者盖三人为孙忠烈燧胡端敏世寜王文成守仁以后先成江西之烈而显名于天下又前八十载而近而荐于乡为于肃愍握寸管而建中兴之绩又前八十载而近而荐于乡者为刘文成基易祚而佐英主垂开天之勋此其业亦岂能出于经学论策制表之外而其所见长亦岂能尽废训诂骈偶记诵之习然出而为瑞于宗庙社稷使天下之荐绅先生艳言之而归效于其主试者夫一日而欲尽浙之才一试而欲尽诸士子之生平非不佞所敢然自今而后愿诸士子毋务为虚谈务本乎孔孟之精微而究极其用时采乎种蠡数君子之所以谋越者异日为县官赞廊庙秘筴斧断电决贾其余劲以奠绥南北之疆埸不佞获窃比于三主试者不甚幸至荣哉
会试録后序【张治】
嘉靖丁未会试録成臣治敬拜手言曰明兴有天下百八十年于兹其取士以丁未者凡三见焉记曰丁明也盛也阳道着明于壮盛也未者言万物皆有滋味也天地以四时之气造化万物阳道昭达及于明盛之纪则物皆林林然成有滋味矣王者效天地本四时建道陈制兴立人贤所以成养万民致明盛之理也在昔丁未我高皇帝肇受天命首令天下设文武科取士用集大业文明之运所由启矣宣徳成化之际仁义融液王道明洽人文之化日益宣着至于今圣天子懋至徳配天地稽古三五之道劝学修礼崇教励贤以风四方海内欢慕含和咀淳天符人瑞杂然并至神光曜晖洪洞朗大岂不明盛之极哉士生于时固宜有林林成有滋味也然万物养于天地而人则藉万物以养也物味有美恶斯生理之肥瘠因之矣荼堇乌喙蜇吻酸鼻决肠胃而毒者则人避而弃之败粃之粰无救饥渴封熊之趾豢豹之胎穷海逾陆非可常有亦人所不尚也何者以无藉于养也士者人君所与共成养万民也士味有厚薄而世治盛衰恒所由之国初之士其味真实茂以开济之畧翊戴休烈当时之民无不得养者宣成熈盈之运士多持重完固其味淳厚民得其养者则皆充然而肥有光泽也及乆而变焉譬之禁羞珍脔渐以宻醴和以椒桂芬馨有余而真味亦薄矣其养之惠于天下者视昔何如哉乃下焉者伐德暴义回惑营蛊惟淫志是逞用导民乱荼堇鸟喙蜇吻酸鼻决肠毒胃者也委琐頺靡饕贵利自富丁民弗勤败粃之粰无救饥渴者也幽竒诡激违众立异以改易观听民日渐于匪彝封熊之趾豢豹之胎穷海逾陆非所常有也数者于养之理何述哉民生日凋瘁若抱疮瘵而惧其毙焉夫岂气化使然耶要亦养之道未至耳是故养生者必择味养民者必择士而士之自养者必择道今夫国家之择士也三歳比天下之士而乡试之三歳比其乡之士而会试之其法至备也及加之民乃无藉于养焉岂非以人之难知而言之不可以稽乎稂莠之始天然与嘉谷并茂而其味则逺矣故择不可以不慎也然士之自择亦犹国之择士也国之择士也蕲以其士之道养乎天下也夫以士之道诚养乎天下而后可为民之味不然其有味之者乎士之自择也蕲以其身之道养乎天下也夫以其身之道诚养乎天下而后可为国之味不然其有能味之者乎是故国以士为味士以道为味而后盛明之理可从致矣昔者伊尹之于汤也思说以尧舜之味而高宗之于傅说亦惟曰尔惟曲蘖惟盐梅斯二者非所谓天下之至味者乎商道之盛至今犹耿光者其有以致之矣尔多士以丁未进其亦慎择其所为味如商之二臣以惠天下之养以仰对圣天子明盛之理则惟亦有闻于无穷哉臣治不佞辱诏从大夫之后与校试之责焉敬以是申告之末简
丙戌会试録序【王锡爵】
万歴十有四年丙戌春礼部复当会试士士集阙下待试者四千六百有竒尚书臣沈鲤侍郎臣朱赓臣王弘诲以考试官请上命臣锡爵偕学士臣子义往先是科臣条议以人文日盛议广制额以易书分考官更署不便议广员额有诏皆可而上徳意所向尤在厚招髦俊以充任使特着令自今岁定取士之额三百五十人一时旨出禁中中外喁喁创睹开科盛典士以加奋臣不敢不加详故事考试官受成事于分考涉笔署次其甲乙巳耳而臣于此三百五十人者皆目所注阅日与在事诸臣往复商校而后定自谓无遗明命题分巻皆错综縁手探筴而决之自谓无遗法臣之愚也以上所非时诏召从田间入参机筦恩幸至隆毎日惟顶踵不足报万分一则摄衣吐哺阴求天下之贤者以日月荐引未尝不心尽也然臣又自谓曩者未尝报上报上自今日始何则因六艺之筌蹄揽四方之羔雉其得人较广又谓圣主更化起敝丕厘士习之初有司者奉行乙酉诏书一切程士之文不夙构而具臣乃得颛其日夜之力于校文録成而献之幸不辱命此非臣之能乃上固以不欺教臣也抑臣窃尝叹世有大欺而习焉不察者夫今主司之程士其有不搤吭谈成弘之际者乎其亦有以成弘之文课子弟者乎士之字雕句缋剽猎诸子二氏之唾余见谓弗收至主司自为辞非诸子二氏无取也籍具在此可谓不欺否臣以为明兴迨今太平盛理如日方中皇上绍隆棫朴弘振典谟乆道之化且日融月浃士当其扶舆元气尽泄之时势不得不日趋于文而主司业受其必趋之势羞太牢以进自不得复借口含菽饮水之适也故臣今者相士神识藻采无所偏遗间亦颇参诸子二氏微言不诡于六藉者惟剽猎雕缋无取焉而臣又不敢自犯绮语戒以明不欺使夫按籍索臣者知其无违心之取舍退而与子弟无后言也盖古志有之以表示目以鼓语耳臣亦望诸士之耳目臣而效之上也故曰报上自今日始虽然士即其一日之言信臣耳録既成献臣且率之见上而俨然班荣次奉奔走焉其名甚膻其途甚逺甚膻则无所不嗜甚逺则无所不迹是欺之端百而其耳目臣者一也臣何敢不恐异日者臣乃在史局録士顺天未关闻吏议而士又方其颕举乡校为诸生臣窃不自揆以为贤者遭时砥砺立节显名尔毋庸以宾兴为怨府当是时士闻臣若言毋不洒然生气者臣亦且自珍敝帚守之至于今十四年往矣臣非复在史局时士亦非复颖举为诸生时会今年天下新计吏上所受郡国之计簿臣以职事得与闻因退而私考故所期砥砺立节显名之士大都悃愊治辨无全材监司台省无全誉而臣始惧矣上赫然用重典以赏罚示激劝如持两衡而主匦司鼗之吏常苦夫人情之多疑怯行赏而勇议罚而臣始益惧矣一臣之身乃空言之与更事何如哉士即其过信臣则臣之敝帚无为也尝试阅当世之故考得失之林周章汉条三五申令能自引经生束首受吏法否临岐路而涉末流能介然有所不为不欲不言否负俗豪举智勇功名之会能以悃欵为性真毋以脂韦为骨体否能敝车羸马以朝入里门而趋劳能谦满能挹否此屈指一不当而世輙以荃茅同腐而弃之曰上且弥天置罗岁溢额五十人焉顾直患官少不足充贡牒尔无所事惜才为也此臣之所以为士惧也且夫效主酬知保终释愳则义莫如不欺者然不欺难言矣布衣伏处之士独行惟影独寝惟衾斯可以肝胆不外见而遁也若乃同任职而良楛见同趋名而静躁见同游世而茹吐见夫且奚遁文中子曰我未见诈静伪俭者又曰恶衣薄食少思寡欲今人以为诈我则好诈焉不为夸衒若愚似鄙今人以为耻我则不耻也此皆待寻声辨貌以知其肝胆士独柰何敢轻言不欺故浮浇在前切实居后而谬悠自信以乡评官论举无足惧者则言不欺乃欺也臣故以臣之自为惧终不欺之说焉在易渐之六爻以鸿之渐羽取象仕进而初之干三之陆四之木五之陆大抵皆两立贞悔之交当喜而惧者其间当盘之衎衎见谓无惧然圣人且以素饱戒之乃后始归之升逵不乱而吉于戏惧岂独在臣哉士惟毋惧惧则臣亦且毋忘故録士顺天之言行复抵掌而效之臣不惧矣谨序
云南武乡试録序【徐渭】
余尝读唐书南蛮传永昌西野人之桑取以为弓不筋漆而利越睒之西多荐草产善马至金鐡铜铅则在在有之故滇之刀剑矛戟名天下是习武者之物他蛮莫与争利也其始蒙舍诏之自王也虽属伪然观其择乡兵为四军罗苴子戴朱鞮负犀革铜盾而跣走险如飞百人置罗苴子统一人又有望苴蛮其驰突如神其师行乃人赍粮斗五升满二千五百人为一营其令前伤者养治后伤者斩是习武之法他蛮莫与争强也遂以大而骄唐至孽孙异寻牟而败其于夷夏之权衡可谓不审矣而马伏波有侧之役诸葛武侯有获之役并履歴经营于尔滇之乡其权衡不失分寸虽儿童妇女至今神之非百世习武者之蓍龟骄泰者之药石耶而迩者诸生之见收于武也以弓则取材于西野以马则取骏于越睒以刀戟则取五金于诸产所以运筹而权衡于一心者茍能取师于马葛两公是勘定之武也又以是弓以是马以是剑戟进而取师于我高皇帝之五将军一举而定滇者是开创之武也生之乡人在汉有李恢策蜀汉破刘璋又自请代邓方又治叛酋定南土及于临难不忘丧元而段赤城以身饲大蟒所持剑自蟒腹出卒活一乡人此二豪者亦庶几杀身以成仁者之武也于此三者生等将谁取师乎量其力而取之得其一亦不负今日选生者之意矣
会试録序【冯琦】
臣顷从冡宰后大计羣吏靡所短长事甫竣复有礼闱之役窃自念课吏不能考其成程士不能正其始是两辠也盖文体之弊至比岁极矣功令条格不啻详复士胡背驰至此或谓明兴二百余年道化蒸蒸比于云汉故其气磅薄扬翊发为人文不能自止势不得不横流以取鬯旁收以见愽盖气运使然非人力也臣以为气运何如人心为之耳九宾之席必不唱鞮语九奏之乐必不入蝇声乃今取六籍遗言而强傅以竺干柱下之说割裂浮妄必且无能影响于彼矧其能縁饰于此且以高皇帝神圣兼总条贯至风厉学宫齐一统类萃万世之耳目而县之一鹄独禀于紫阳之训诂夫宋儒之训诂岂必千虑无一失然而王制也即今为之新说者岂必千虑无一得然而非王制也先王所是着为令士安得倡异说于难结之外乎臣与诸臣奉诏旨取士即明与诸士约离经旨弃传注叅用释老者皆置之令既具一禀尺幅从事而诸士习诡异者且数年舍故步而从臣一日之约宜不能尽驯雅臣亦士耳岂不相体其文醇亟收之醇而不能无少瑕亦收之然而上驷当中驷矣其在绳墨之外即絶尘而奔弃不録此非臣负士士负臣非负臣负上制也欧阳修知贡举黜刘几岂不惜才所惜者体耳臣才识驽下不及修逺甚为国家识文体兼为士惜心术意乃不后于修然而退人易耳进人难士即退更端以进未尝不复收适以成之进而不效未操刀而使割寔壊之矣臣毎叹天下才士甚盛文不逮古人才吏甚盛治不逮古人议论甚盛识不逮古人功能甚盛真心忧国不逮古人总之病坐浮耳文之浮臣等能正之过此以往在士所自处矣士自乡校与计偕至对公交车费国家供亿不可胜记一对于庭百寮称贺荣次素定他途无敢望岂不亦国士遇我哉即能一官效一职度其事曾不足称饩廪尚何论报若次及于事内不顾身外不顾诽誉真心为国家逺谋出死力卫社稷乃可言报称耳今夫合海内为一舟而主与臣共操之安则同其利危则共其败人臣一心为国家计亦以自为也士能以自为之心为国计则不浮矣合众心以图事蔑不胜矣顷臣引古谊策士士具道所以然响对无穷者此亦足称先资已及试于事能真以古人自期待者几人与人约而忘之犹有诺责与已约而忘之谓此心何夫士有国士臣有社稷臣业以国士遇我而不能为国家逺谋出死力卫社稷则何取于士即文体正矣亦何益于国臣等所以正文体者诚欲得正人报国家顾臣等所能为者止此耳过此以徃在士所自处矣
武举録序【冯琦】
万歴十九年十月试畿内才武士御史刘公实监临之既告成事有司遇以宾兴之礼愚以为国家取文士歌鹿鸣而宴之是役也宜歌兔罝兔罝之诗曰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其卒章曰公侯腹心夫干城士所自有也请畧陈腹心之旨盖不佞驱驰秦晋燕代间再从使者试士于上谷晋阳是时匃奴未有隙也天下干戈化为文儒士弯孤射策循故事而已上之人易而得之亦易而用之今边事脊脊动矣当宁谋将帅之臣廷臣合牍而荐之其需士甚急待士甚重上之人用士不敢易而士自用亦难盖天下无事士诎于见长天下有事士诎于见短驭之以羁勒授之以鼎俎驽良勇怯立见矣诚有一将如长城一士如百万师者乎未敢知也在功令三年一比士脱迹行伍角艺于泽宫借筹于画室岁未尝乏一旦有缓急无以当县官指说者以为士不素具气不素厉而愚以为不在气不厉在心不一其不一也非独三军之心各不一也即一人之心亦不一夫士受命为将被介胄冒矢石目无二视耳无二聴有进死无退生所谓一也以侥幸图富贵退而二心则不一以全躯保妻子退而二心则不一以请配功以赂蔽辠退而二心则不一将以二诒士士以二诒将将士相二而诒各退而有心则不一任人者二自任者亦二任事者二议事者亦二亦各退而有心则不一凡一退之心足以鼓百败而欲以无不退之心尝百进凡一败之气足以丧百胜而欲以百不胜之气获全利以是称干城腹心国家岂有赖焉且尔士亦闻西陲之事乎彼其将不能当汉一大郡而我日凛凛也彼师少于我而鬬士众也彼一于邀利而我二于避害无所不避则无所不怯语曰一夫两心拔刺不深此善喻也嘉靖中兵入蹂我三辅薄都城当时勤王之兵四至控弦之士如云而不敢战仅闭门谢敌敌去遥尾其后以报紫荆之役敌时盛兵入塞而关中两偏将以三千之卒执而败之彼有迁此絶虑无迁故胜败异也故当其不一以四至勤王之兵而不足以战而当其一也以两偏禆之力足以距关而抗敌予尝行紫荆道中出蜚狐口视两将军战处未尝不据鞍太息如在巨鹿下也燕赵故多忼慨义侠一旦受锁钥之任岂其出关中两将军下天子威灵神圣敌万无深入理即如近日羽书狎至敌盛气以乘我我无一矢相加遗此亦壮士之耻也耻之莫如决战决战莫如齐致死齐致死莫如一心往岁天子坐幄次召辅臣计事西顾而咨吾独不得如诸葛亮杜预者而用之天子之拊髀也无寕颇牧而思亮预也此两人可谓不二心之臣矣诸士执干戈卫社稷惟上意所注以为臣鹄庶几哉无媿干城腹心且以当长城抵百万师也予不佞无能训迪诸士苐备宣上指以愧为人臣懐二心者惟尔诸士念之
陜西乡试録序【袁宏道】
臣窃叹昔之士以学为文而今之士以文为学也以学为文者言岀于所解而响传于所积如云族而雨注泉涌而川浩故昔之立言难而知言易也以文为学者拾余唾于他人架空言于纸上如贫儿之贷衣假姫之染黛故今之立言易而知言难也夫文章与时高下今之时艺格卑而意近若于世无损益而风行逐景常居气机之先盖天下之精神萃焉故臣毎于尺幅之中关今昔之变态无不验者稍从坊市取时刻读之而心切切然惧也洪永之文简质当时之风习未有不俭素真至者也弘正而后物力渐繁而风气渐盛士大夫之庄重典则如其文民俗之丰整如其文天下之工作由朴而造雅如其文嘉隆之际天机方凿而人巧方始然凿不累质巧不乖理先辈之风犹十存其五六而今不可得矣臣尝以今日之时艺与今日之时事相比校似无不合者士无蓄而藻缋日工民愈耗而滛巧竒丽之作日甚薄平淡而乐深隠其颇僻同也师新异而骛径捷其跳越同也夫紫阳注疏载在令甲犹爰书之有律礼例之有会典也今有人焉以春秋案狱以周礼起例世必以违制坐之时义而废注疏此奸纪之大者天下翕然以为新不唯见原而且以得隽后学何创焉夫高皇帝范围天下之道托于经传而章程于宋儒此其中自有深意故洛闽之学脉穷则高皇帝之法意衰臣见天下之令甲为儿嬉而变更之无日也夫士之竞偶也犹射者之望的货者之走廛也冒焉以为及格则羣然趋之趋之而不得势将自止故文之至于澜颓波激而世道受其簸荡者取士者之过也秦士之文稍为近朴臣犹自幸知言之易然诡戾穿凿者或亦人有其篇篇有其语焉似犹自丑其质而欲褰裳就之也窃料今天下浮艳之习始于东南而渐于西北者不少珠毛绣縠之饰玩好茗错之供数者皆非北产而在在有之今秦之文浸浸类是是若有物挟与俱来者而臣不敢以之程士也盖臣之进诸士也以朴而犹虞诸士之自谓以文也则又申之以约曰嗣今以往苐务积学守正以求无悖时王之制士如是即学问吏如是即经济未有二道也夫膏之有水也贮之瓮中则澄然莫辨一旦试以铛火輙电射沤激横灼而不可近富贵者燥湿相搏之会而煅炼真性之场也稍有一毫浮气未尽则其气必外射而有旁溢之患世之自以为豪杰者多已而德全于见炎盖无几矣勉矣多士愼毋以未纯之质而轻于试焰也夫士之有品犹文之有质赝售之刺深于黜落易操之辱逾于贫贱秦士气劲而肠刚闻斯言必有激也其于世道也犹有所济也夫
贵州乡试録后序【锺惺】
京朝官出典试事其地之逺近事之繁简额之广狭颇以官为差虽不可谓制而不可谓非例也犹之边地有司以官所出之格为差虽不可谓制而不可谓非例也近主者忧边事日非称变其格事且报闻黔边地也属有警宜从其例而臣以为三日试事括帖从容未若官黔地者千里萧然兵民骚绎有弹压综理之任黔文事又简虽寡昧如臣宜皆可往且官秩次当处诸臣后臣惺是以副工部主事臣明钦往典乙卯黔试也牍成臣明钦首为言矣臣惺复何言哉臣惟国家取士士举于乡者始得名为孝亷孝亷之名仿于汉汉取士之科有茂才异等有明经有孝亷三者不知所重何居顾茂才者则武帝诏中所称跅弛不羁非常之人也而今若抑之以称士之为诸生者其于明经则以称诸生之廪于庠而岁贡诸宗伯者彼茂才明经亦安然自处于孝亷之下而不争需次而不敢踰乃知国家所以鼓舞顚倒之用甚妙而意甚微者全在于用汉取士之法高下其名称而本末轻重较矣士之得称斯名者柰何不反而思其义也记曰资于事父以事君孟子曰不失其身而能事其亲事亲之道曰孝而失身之罪莫大于不亷士非孝安能忠非亷安能孝上不为士计而使士自为计士亦安能尽亷士自今以往一官寸禄上皆使得致于亲上未得士一官寸禄之报而所施于士者方未已兴孝训亷凡所以全士体而养其气者一一先其未发求之于无言代为之计而预为之所有甚于士之自为全自为养者而士反不自全不自养孝欲以事君而孝或衰于得君之专禄用以训亷而亷或变于聚禄之厚则士负取士者取士者负国家也夫六经庸言孝与亷庸徳士有跅弛不覊非常之才而能守其经术以庸始终之斯豪杰而圣贤者得一人焉足以事君况上嘉与广励不忘逺方新额至三十七人而臣等适逢其盛乎然得士而必求豪杰圣贤其人者又取必于三日之文其视有司之弹压综理于兵民间而必欲得其要领者难易又当何如诸士其懋勉之无使臣失言而可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二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二十四
(明)贺复征 编
○序四十四【齿录类】
乙丑同年便览録序【明崔铣】
黄御史希武编次乙丑同年録属冯无锡景祥刻之而以序属铣吾三人者皆见于録中故也凡举进士必有登科録姓名郡邑之类皆在焉复编此者以省序也以省序者便览也其便览者为有事于四方者也以年有世讲之义自吾之身而即忽且忘焉至薄也过其里庐而若罔知涂之人也以同年流而为涂人其可悲也已是故开巻之际存者没者升与沈者感其所遇之异而吾则无异视也率吾党而敦友道者必是録矣夫友道有二焉礼也义也其情笃者其礼完其分深者其义重礼不完则隙之所由生也义不重则市道之为也是故生相问也庆相贺也没相吊也是之谓礼进必相引以贤毋或妬也退必相要以正毋或系也患难必相扶持以全毋或陷且弃也是之谓义皆将于是録考焉于戏率吾党而敦友道者必是録矣夫
南京乡试齿録序【屠隆】
王者网罗英俊以贤不以齿故华顚非老童牙非少才谞鹊起鸿烈砰隠要以其人何如安问年为乡试有録録以齿者何也则让之道胜也唐虞遐规帝道郅隆百僚济济后世为楷垂让殳斨益让朱虎熊罴伯夷让夔龙即上材神智不以先人含徳冲和宅心柔澹故其所标树者亦光明俊伟县诸日月而声华到今是让之道胜也先王之教人也宗庙胶庠贵老尚齿进饮食则拜奉几杖则拜温恭逊让之礼童而习之以折其骄蹇之心而养其从容温粹之度当其时士大夫之器局宏深德业无玷犂然多玉瓒黄流之选诗书所称后世艳焉帝王以还代不乏俊迈之士或好通脱而恶绳检习矜露而耻弢藏擎拳曲跽鄙为俗儒倨傲鲜腆目为快士轻俊子弟薄有才艺至傲其父兄童子何知稍解伊吾輙轻其先辈让之道蔑如也藉令他日出而立朝腹笥五车言如春华能如转环智如倒囊其量不足称也尝试以后世之士大夫与朱虎夔龙诸公挈长较短或材智不甚逺而气象自别其所标树奚啻星渊士柰何不遵徳让哉不佞寡昧谬司文柄于南国峩峩南国维士之薮盖自六朝以来山川盘回灵气日开文风日畅家藏夜光人握灵蛇雕龙之业不可谓不盛矣然窃闻之俗沿浮华士好扬诩少负隽气操笔斐然輙思倾江左之彦贵都下之纸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则让之道无乃缺乎是不佞之隠忧也南国之文盛矣柰何复以文进之是以水济水也故余于多士不忧其不文而忧其不让子虽神圣不加于父弟虽上喆不先于兄温然和平冲然挹损济济多士虽与唐虞方驾可也故士立朝则以贤居乡则以齿以贤则得真才以齿则崇让德得真才则国臻于理崇让德则俗还其醇圣王之立教作人意亦弘逺矣哉尔多士朂之余将藉以报圣天子矣
陜西乙卯同年録序【利瓦伊桢】
天地之气倐聚而为人倐散而归之天地吾不能保其身之不尽而何有于父子兄弟故庙有祧而服有穷厚积以遗所不知何人则达士笑之吾不能常有吾之父子兄弟而何有于人称人之父子兄弟而与之盟曰世世子孙必无忘也是惑也又凡有血气之属莫不知爱其类鸟兽失所羣匹越月踰时必返其故乡鸣号踯躅而后能去而况于人乎空谷闻足音跫然则喜故国旧都望之驩然乐也而况其人同其乡同其举之时又同傥所云天作之合者邪若是而视其父子兄弟之休戚若燕与越燕雀之啁噍弗如矣由前之说者巢许之厌事老氏之刍狗万物孟子反子琴张之狂申不害韩非之惨礉少恩而不可为也由后之说者许行之并耕墨翟之不黔突尾生孝已之信王伯舆之情朱亥聂政之侠而不可为也圣人使天下笃于情不使天下为情所苦设为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之伦以相生相长相杂相比而其所亲亲者不施于民所仁民者不行于物夫人之类不以五伦尽也身亲民物之一体也圣人知之审矣而至其为训苐若曰如是止耳情有所专至必有所不至而出之易穷吾尽吾所可至而无强其所不至所至者人不为恩而所不至者吾不为忍是以身亲民物各适其适而五伦之道万世由之无弊也陜西士同乙卯举者持所为録请序于不佞不佞为之说曰今所谓同年者乃所谓朋友之伦之遗也而不共缓急抑貌合而中离为德不竟者不佞不敢知所必追趋逐耆为根柢之容姰姰儿女子者不佞亦不敢知盖圣人之训昭如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二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二十五
(明)贺复征 编
○序四十五【以下时艺类】
题南雍三课【明冯梦桢】
夫文作者固难鉴尤不易譬之玉与石气韵夐异而形色微渺毎至相乱如以石为玉以玉为石则卞氏所为长号耳余辈品雍士之文虽不敢自许神鉴而进气韵畧形色庶几近之则诸士之与于兹选者其为玉不为石明甚至于连城之赏按剑之疑此自诸生之遇何足以为文之定价哉因书此以坚诸士之自信
南雍誉髦録序【郭正域】
余受事三日而试诸生一时文字不无危侧趣诡缥缈附俗余力为删正去其陈言诸生锢于习气谓余所嘉尚逺乎时矣余自叙以示诸生其说以为凡为圣人之文当见圣人之心得圣人之声随与诸生约谈名理者西竺南华勿唼其沫言行事者盲史腐令勿傅其毛光景可抒谩涂耳目才情未罄勿隔肺肠一时诸生洒然聴之且信且从余亦竭其目力毎月三试不厌讨论遂根极理要成一家言可备观览矣夫文章之道上自六经语孟下逮子史百家古文时艺总之不越理事情景四者而已不能见理而言且非理理既不当说亦不敷不能叙事而用非其事事既强附话亦闇■〈勿上月下〉不能抒情而别为点缀设身不真安能如话不能冩景而别事攟拾风光既假安能如画夫肌丰力沈本之博洽传神阿堵妙在悟门孔子曰辞达而已孟子曰诐辞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陷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诸生苐求其达而勿为诐为淫为邪为遁也夫说理冩事抒情缀景能尽巧心不遗余力如出其人之口如见其人之心者达也喉唇糺纷若不可句者诐也谩漶凌厉背其本旨者淫也厌薄经常徘徊岐路者离也剿袭渔猎捉襟露肘者穷也世宁有端方之士论笃之人而语不由衷变幻诋诬者乎又宁有真修实诣豪杰自命而拾人残膏假人颜色者乎言为心声文为徳符诸生勉之矣
王季重小题文字序【汤显祖】
时文字能于笔墨之外言所欲言者三人而已归太仆之长句诸君燮之绪音胡天一之竒想各有其病天下莫敢望焉以今观王季重文字殆其四之而季重以能为古文词诗歌故多风人之致光色犹若可异焉大致天之生才虽不能众亦不独絶至为文词有成有不成者三儿时多慧裁识书名父师迷之以传注括帖不得见古人纵横浩渺之书一食其尘不复可解一也乃幸为诸生困未敏达蹭蹬出没于较试之场乆之气色渐落何暇议尺幅之外哉二也人虽有才亦视其所生生于隠屏山川人物居室游御鸿显高壮幽竒怪侠之事未有覩焉神明无所练濯胸腹无所厌饫耳目既吝手足必蹇三也凡此三者皆能使人才力不遂焉才力顿尽而可为悲伤者往往如是也若季重者五岁遍受五经十岁恣为文章二十而成进士盖一代之才也而天亦若有以异之者大越之墟古今冠带之国也固巳受灵气于斯而世籍都下往来燕越间起禹穴吴山江海淮沂东上岱宗西迤太行归乎神都所游目天下之股脊喉顋处也英雄之所躔美好之所铺咸在矣于以豁心神纡眺聴者必将鬰结乎文章而又少无专门承学之间灵心洞脱孤游浩杳蚤为贵公巨人所赏闻所未闻出见少年裘马弓剑旗亭陌道之间顾而乐之此亦文心之所贻行也身复蚤达曽无诸生一日之忧名字所至赞叹盈瞩故其为文字也高广其心神亮浏其音节精华甚充颜色甚悦缈焉者如岭云之媚天霄绚焉者如江霞之荡林樾乍翕乍辟如崩如兴不可迫视莫或殚形大有传疏之所曽遗着録之所未经者矣嗟夫以一代之才而絶三者之累若此不亦宜乎其为古文词诗歌又何如也虽然才士而宦业流通亦无以周世物之容而既以当涂令高第为郎矣复抑而令青浦青浦故屠长卿所治县也长卿既以此出大越名天下而季重书来乃更以归休读书为懐夫季重固已读书矣凡为若谈者当亦有未尽其才之叹耶然则天之于季重诚若有以异之无已也夫
序丘毛伯稿【汤显祖】
天下文章所以有生气者全在竒士士竒则心灵心灵则能飞动能飞动则上下天地来去古今可以屈伸长短生灭如意如意则可以无所不如彼言天地古今之义而不能皆如者不能自如其意者也不能如意者意有所滞常人也蛾伏也伏而飞焉可以无所不至当其蠕蠕时不知其能至此极也是故善画者观猛士剑舞善书者观担夫争道善琴者观淋雨崩山彼其意诚欲愤积决裂拏戾关接尽其意势之所必极以开发于一时耳目不可及而怪也吾乡丘毛伯文颇类乎是其人心灵能出入于微眇故其变动有象常鼓舞而尽其词词以立意为宗其所立者常若非经生之常意■〈山上咢下〉然而可喜徐理之固应如是也迫促刦牾案衍固获咸其自取力足以遂之机足以转之如毛伯者世之竒异人也传曰同明相照同气相求圣人作而万物覩盖闻世有霍林先生者其人正而通于大道善为典则之文天下人士茍有意乎言者以其文为圣而师之然莫敢自名为高弟子者而吾乡毛伯在焉遗其灭没之形收其灵异之气世多疑霍林先生好竒士乃不类其所自为嗟夫虽先生亦安得以其所自为率天下士哉顾士有所为竒者必如吾乡毛伯焉其可也
合竒序【汤显祖】
世间惟拘儒老生不可与言文耳多未闻目多未见而其出鄙委牵拘之识相天下文章宁复有文章乎予谓文章之妙不在步趋形似之间自然灵气恍惚而来不思而至怪怪竒竒莫可名状非物寻常得以合之苏子瞻画枯株竹石絶异古今画格乃愈竒妙若以画格程之几不入格米家山水人物不多用意畧施数笔形像宛然正使有意为之亦复不佳故夫笔墨小技可以入神而证圣自非通人谁与解此吾乡丘毛伯选海内合竒文止百余篇竒无所不合或片纸短幅寸人豆马或长河巨浪汹汹崩屋或流水孤村寒鸦古木或岚烟草树苍狗白衣或彝鼎商周丘索坟典凡天地间竒伟灵异高朗古宕之气犹及见于斯编神矣化矣夫使笔墨不灵圣贤减色皆浮沈习气为之魔士有志于千秋寜为狂狷毋为乡愿试取毛伯是编读之
唐道征文序【陈继儒】
唐道征性地孤直面目严冷自读书掩户而外斤斤如也故其文恬静贞洁有吉人之风焉如其人矣既举廷试第一人海内有欲行道征文者于是唐子问序于陈子陈子曰唐子志士也而犹欲以文行者何也唐子曰尔不见瓦石之在地乎小儿羣戏或削以为碁或累以为塔老人长者过而见之则笑其穉且鄙然方其为碁与塔也小儿其忍遽释之乎以小儿之耳目手足悉缩而聚于瓦石之上则瓦石尊矣吾非欲尊吾文也吾将以吾文为碁为塔相与儿戏焉何不可也至于日暮羣散一笑而已又至于升冠戴弁不习儿弄俨然如老人长者思之亦不过一笑而已吾又将以吾文与天下为碁为塔相与儿戏焉已公此一笑何不可也陈子闻之曰有是哉唐子之言也其言幻矣其言幻故其文亦幻吾乃知唐子之视富贵必以浮云相命者也虽然天下国家非瓦石也异日由状元作宰相执虚捧盈若为碁为塔惴惴然惟倾仆之是惧也则几矣不然吾惧小儿之攘袂而笑子之后也唐子曰善请以叙我文以代绅语
杨去奢制义序【陈继儒】
吾友杨去奢恬淡寡欲落落穆穆人也古今文妙絶一世北面执经者倾逺迩时流投之友则友不喜走少年场相国聘之师则师不喜逐大人游遇饮则饮不沈湎遇奕则奕不恶战遇诗则诗不苦吟同舍生及及门弟子强半为显人华裾驷马呵■〈口殿〉巷陌访求杨先生不拒去亦不报谢釡戛罍耻不闻叹息声及怨尤可怜之色语云火知三日玉贫试一生心去奢之语矣去奢试毎高等食饩心厌之又无资以入国学意将罢去行游名山陈子戏之曰此欲祭酒不得臣学官不得友也自古业左而数竒者多矣公孙弘常退归海上四十学春秋乡人再推为射策遂第一刘向数十上书毎闻报罢后以谷梁春秋议三十余事终为汉名臣夫功名宁有定局哉功名早父母受其福功名晩百姓受其福而已何与焉去奢之制义今之公孙刘向也其晩合无疑仆请为去奢梓之以传昔如明珠之光光还自照今此珠一出照乘照千里矣俟去奢异日名遂身退然后与陈子逍遥人间春泥中踏鬬虎迹孤峰顶聴冻猿啼余未老犹能摩洗双眼待去奢也
冯生开之五易藁序【贺灿然】
嗟夫不佞有感于冯生窃有慨世之懐焉世之谭艺者动曰王唐瞿云乃冯生与不佞谭艺则仅仅推毂王济之若唐应徳瞿思道褊师之矣人有闻两生谭者輙瞑目而视掩口而笑谓两生大狂生夫艺林山斗唐瞿如仲尼子舆氏不可窃訾岂非魁天下之故哉则冯生亦尔矣嗟乎冯生未第时恢竒博闻其为文好洸洋自恣不浮没于世俗喜出视人不即琅琅口之非先辈能文家与二三知已人有览聴者輙以为谭资曰冯生之文当在西汉之世令贾生司马公诸君典试事冯生之文售矣当是时冯生文人无留耳目之间者及冯生对南宫第一士人争购其文于是坊间赝稿数十本赝本一出人輙收装为帙丹铅其旁而诵习之曰今魁天下冯君所为文也冯君为文乃尔故魁天下而竟不知其赝矣吕子曰非其所谓是是其所谓非此之谓大惑夫一冯生尔不遇冯生所自为文人皆敝帚视之遇即披冯生名人视之若明月之珠夜光之璧矣楚璞刖燕石寳则大惑之谓也俚语有云士无雄雌贵乎遇时寜独冯生哉寜独冯生哉嗟乎功名细故尔文章渺技尔此何足尽冯生世人顾以此重冯生不佞甚慨之矣五易说周彦云序之甚具不复云云
王性之制义序【陈懿典】
不佞于此道中实三折肱耳目精神习熟既乆恋恋不舍不觉苦好之而都人士四方贤豪覩其如此又往往以此相质不佞臆言之而诸君子臆聴之自甲午之春以迄今岁户屦常满则以是故所月旦者什或得其六七诸君子或谬许以人伦之鉴而不佞亦间自许如老马之识涂乃独失之于云间王性之余初不识性之而覩其文于杨彦履斋头神情翩翩如宓妃神女羽葆鸣佩逍遥于潇湘洛浦之上可望而不可即以为得隽无疑而竟报罢余疑之而不得其故则妄意所见止一斑未得窥君之全岂其如枫落呉江句耶后复从彦履尽索其箧中稿读之而性之亦欣然尽出以相视愈出而愈竒盖他人之竒以吊诡恣其悠谬而君之竒以缥缈发其冲夷他人之竒以句字文其浅陋而君之竒以尔雅标其秀色焉有如君才情而长困顿者乎乃与彦履共为扬搉而刻之因念不佞謭謭耳不自弃于冲风之末黑貂离披卒逢青眼况君才十倍曹丕需之三年气益厚而神益王中原相遇谁不辟易相避者不佞之言终验也
阳辛会稿序【陶望龄】
陶氏自胜国季家会稽鉴湖中其人率柔脆愿朴无工巧技能之习为农则寡获贾輙折赀寄途而干禄者多困跲少就故其人皆生而事铅椠白首无徙业岂古之所谓士乡士之子常为士者耶业专习乆于技固宜愈善而课效兹日乃有孙于前者农不服先畴工失高曾规矩斯足耻矣田居多暇间与宗人善文者讲业社中未乆会予有大故罢去故其文鲜少而一二姻友偶与兹会者輙就所见録之然其获益希矣得百余义付诸坊贾序曰文如画然非得其神理弗善也然能者犹可匠心率意而为逮心满意极而至矣惟画而貌人文而经义则心意皆不得自用而受成于人之面与书之题不满不极则弗能善满矣极矣而易溢易滥也则可以得我不可以得彼须眉诚都貌诚丽令所貌者见而誉曰是何美丈夫也则都与丽者适以成工之拙而见嗤耳今之为经义者有三病有善绘眉目口鼻而不知位置者加目于眉进口于鼻故虽善而不似人有善绘知位置而未肖者似人矣而非所貌又有须眉口鼻修短美恶一如所貎而形合神离色符意槁者此三者皆工文者之通患也求之于今眉与目争序口与鼻竞长者多况其它乎如兹録者非敢谓善也而所谓紊位置弗肖人者庶几免乎
戴大圆制义序【陶望龄】
秋水时至泊土石漂槎梗奔激澒洞潢潦被野当斯时毎思得澄潭静渚临几盥濯容与于其上及夫宿潦既迁霜清石白沦漪映空寒泉似眼心足其趣而又且有消缩暵涸之忧予自通籍来经生制举之文略已再变壬辰戊戌间文士务极才力旁摭广骛庶几乎浩溔无涯涘之观而偭法毁方浮浊不泚往往有之至辛丑后其能者率刋华吐腴相高以理相矜以态其流又纎俭寒弱不复振耸人第见夫潦收水清为可爱翫不知继以消缩且趣于竭也今之经义犹古之诗歌也其盛衰皆足以观世季札闻歌郑曰其细已甚民将不堪闻歌秦曰此之谓夏声能夏则大夫声大兆王细微替由此言之纎俭寒弱者细之类大之反也是故言文体今日宜振其弱态以强其神干有是人焉世运将赖之比吾获卒业于邑父母玄趾戴公之文而划然心开如登朝堂聴钟鼓入武库观戈鋋矛戟之富其才靡所不赴气靡所不达而皆极于理依于法程源泉涌登沛乎东之而不失其澄渟鉴彻之妙殆所谓广不宣施不费节有度守有序者吾邑士诵法于斯文虽瞠若乎后犹有夏声起頺靡还壮观越其有兴乎予乐诸弟子之得师也序而传之
季生弟制义序【陶望龄】
予尝为诸弟侄论行文正如人愬事耳敏口者能言其甚敏者能省言而无费文至于无词费而工巧裁制之妙靡不备矣孔子称辞达左氏乃云文以足言足言之文非至文也意罄辞止而待于足言乎哉百人言一事而或一人悉之百言悉一事而或数言举之其工拙岂挈度而后见耶予族人守是说以为文皆务晰理简词无当今繁富华缛之态而季生弟尤甚予自宫秩归见所构义泊然其旨闇然其不耀予曰子之文信善矣然世方持鹍鸡弦烦调促节靡靡相悦而子挟有虞氏古琴欲一倡三叹以胜之乎及试则稍就浓赡竟中彀矣然意不以为善而珍其旧义藏敝箧中甚秘人亦争传之其雅尚笃至确乎坚而不渝吾知季生能以其行文者适于世也为书数言以劵之
张世调制义序【陶望龄】
文至今日若置菽粟享太牢又置太牢饕海错其甚也至无以嗛腹名侈而实约也予记舞象时东南文士善持格认题淡然寛博而无华者号松江体一时多慕尚之后趋日醲丽更诮为迂缓而云间之文亦稍变其精实过于前冲夷澹泞之旨时有存者以视其先辈已若酎饮之于玄尊矣予校文南畿所録松士最盛世调牍最晩收得之甚喜輙以经冠明年复隽礼部选为庶常其文肤理腻宻鋭入而夷出之其正始之遗风乎文之成也如果时无花壮时无孺色古之善为文者其始未尝无华盛之观豪爽不可驯之气也然必退就平实而后谓之至世调业读书中秘所谓文章有进于制义者愽学而深思之以造其所谓至焉其可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二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二十六
(明)贺复征 编
○序四十六
叙四子稿【明袁宏道】
今世禁文体者日益厉而时文之轨辙日益壊上之人刻意求平下之人刻意求苛所标若此所趋若彼岂文体果不足正哉夫禁士者一人取士者又一人士向利则徳故从取不从禁即不然令禁士者取士将一出于平而平不胜败不得不求其异者求其异者而平者自斥虽欲自守其禁不可得也势为之也余谓文之不正在于士不知学圣贤之学惟心与性今试问诸业举者何谓心何谓性如中国人语海外事茫然莫知所置对矣焉知学既不知学于是圣贤立言本旨晦而不章影猜响觅有如射覆深者胜之以险丽者夸之以表诡者张之以贷义本浅也而艰深其词如佥夫小人之匿其心以欺人者也故曰险也词本芜也而雕绘其字如纨袴子弟目不识丁徒以衣饰相矜故曰表也理本荒也而剽窃二氏之皮肤如贫无担石之人指富家之囷以夸示乡里也故曰贷也三者皆由于不知学智穷能索自不得不出于此为主司者既不能详别其真伪故此辈亦往往有幸中者后生学子相与尤而效之而文体不可复整矣故士当教之知圣学耳知学则知文矣禁何益哉门人某等留心学问其为文根理而发无浮词险语是可喜也故识其前以告都人士之为文者
潘士观制义序【孙慎行】
往余以择言自命字而栉之句而比之以去龎杂而就冲和当其为之颇戛戛然已成而视之人徒思沈气结而神采黯如也如是十余年不售吾几以择为悔则慨思愽大通明之人其必有不字栉不句比而畅然适冲和之途者乎而吾未数数如也即见有神采飞扬不沈不结者而味其言卒不免龎杂也则又未尝不援择以信夫不择而要于无可择择而使人不见为择此天巧之自合非人力之能为吾尝黙有喻焉而才弱虑棼不能从容需养以果前志也乃遂以幸售故罢去日者得士观巻累味之未见有一言龎杂者也其冲和之气铿然律吕谐鸣吾甚向爱之已问其居平则亦字而栉句而比者也而絶无沈鬰不扬之态若乘风之翮翩翩去来弗由我也然则子方以择为恬予固以择为苦耶予之不善择乃如是虽然请终言择夫择岂唯言而已择地而蹈斯为端士择善而执乃几中庸夫世无不择而能勿龎杂者也亦无有龎杂于言独冲和于行者吾终不敢以择言为讳
删选房稿序【汤宾尹】
论文难也莫难论者举业之文举业之尤难论者莫近日若但谈有及者吾辞之固焉问者曰文格中之有举业童技耳何难之辞曰第他支者苐其善不而已第举业者宜第其逢不逢焉善矣宜其逢然而有不必也逢矣宜其善然而有不必也吾将论善乎吾将论逄乎问者曰逢与善与若是扺与曰彼我之所谓善者不可齐也不可既也曰既善矣其不齐何居曰羣心焉羣目焉师旷不能齐不齐之耳易牙不能齐不齐之口昔有辟爱其妇者其妇一目也已而遍行国中观殊色遂絶无当者曰惜也多一目彼灼然面眉者而如是矣夫文有声也非耳之所能按有味也非舌之所能调有色也非目之所能观故曰论文难也寸晷尺幅之用其短其长不必其平生也斯臾之校阅其开明其昏瞶不必其平生也故曰论举业之文难也吾见有善而不逢者矣始揣之善也其适逢也吾自说以为果也间不必逢焉人必睨曰毋乃未善乆而迹之并吾亦疑以为未善矣吾见有不善而逢者矣始揣之不善也其适不逢也吾自诧以为果也间有逢焉人必解曰彼有善者偶而迹之并吾亦疑以为善矣吾一已之耳目不能自信而况于人于众而胡乎敢强必之敢轻论之问者曰固也善不必逢逢不必善非一朝也何以莫甚近日曰子不观射乎有常仪的数十步之内纵横五尺之皮可得而程焉无常仪的及百步而中秋毫吾不知其巧也往者之牍常陈矣信师说守故规有常仪的也今学子之竞异诏令之数新无常仪的也彼曰禁苛此曰爱苛此曰厌平彼曰尚平将奚准也有喉不以直吐有足不以直步平而不平竒而不竒将奚适也问者曰今之文多态也世多才与猗其盛与曰嘻声日蔓矣力枯瘠矣气以薄矣奚其盛奚其盛曰子之所谓盛善者可得闻与曰竒也吾有取焉问者瞋而前曰子欺我也日观子以牍踔子史蹑老禅众惊异之子曽不以眴亦尝既子之牍矣庸庸耳无竒而子曰贵竒是子欺我也曰吾之所谓竒非子之所谓竒也物不世见命曰竒物事不数经号曰竒事有一无两竒之至也私尝谓一目之立必有一义破止一破承只一承此名为竒若复可另架一局另铸一意另匠一词此名为偏不名为竒曽言为曽思言为思孔言为孔孟言为孟各不相借此名为竒若复学义似庸论义似孟此名为通不名为竒今有华人而■〈亻离〉言大人而袭小儿百缀之衣富人也而拾邻之残豆以为饱人必曰是有■〈疒酉〉疾矣今以代圣代贤之笔舌而仅争佛老子史之残有识者识之必曰是有■〈疒酉〉疾矣子之所谓竒其有■〈疒酉〉疾者也问者曰竒若是也平则奚若曰证圣者至竒也故至平无平也故无竒其次能言自胸之所欲言出之条达则亦平矣能言其所欲言则亦竒矣子之所谓平竒分言之也我之所谓平竒合言之也问者曰得子平竒之说知所以竒矣敢问探□之术曰必也愚曰异哉智者不几也乃愚之几□□□□必専専则极极则灵吾尝试之矣自我少时触而满意纵而疾书盖亦易之矣寻复之十余年而始觉其难也毎拈一目焉舌若挢眶若曤形若槁木胸若鐡壁持目迷茫不记何册俄而一线微冲驳云穿隙须臾之顷剨然开豁穷天穷地目前歴歴尽世所有都如可摄及亟趋而赴之障焉忽失世之所有与胸中所了可搀入者复无一物返吾盛气转掉微息已乃伏首徐书一若吐出作无所作说无所说及义之成也检而眂之俨如故纸不着一墨盖方其少而易之也食顷可三四义后乃竟数日夜不就一义后乃不就一语环牍数朝面目陷■〈阝最〉形容黧黑当此时不知举业之为举业也人之我许我詈不知也终我之身逢与不逢不知也此亦愚之至也然遂以是病忘逮其试日以不能毕思为恨七目之中苐取一目静黙念之率而操觚数行俱下若平所宿构然者此一愚之效也愚者如此智可知也然非至愚恐其以聪明从事而不必専极问者曰苦而不甘若何曰苦则甘矣不甘非苦之极也曰以若之功力试之人人可必效乎曰可曰何可也曰心统于灵灵统于圣彼亦一极也此亦一极也作者立圣人于其前如或见之观者立作者于其前如或见之神者相告也夫善不善则吾不敢知茍其逢也未有不以神相告吾见希诡一至之说有不达者矣未见统于圣者之有龃龉也问者曰竟子之论则亦齐矣曰不齐者神未极也神所以齐也圣所以齐其不齐也歴万年周八方而永无隔者其惟神乎故善作者传神善观者相神有取甲辰房稿删苐之者吾友陈长卿氏也长卿氏宿以善作鸣其于相文也有余矣吾故以尝所问答者归之以质于文家
唐君平视舌草序【汤宾尹】
人于文章有全至者有半至者毕至而后求遇其取途也寡矣尝试以文章之分十概量之得十则宜无不遇也不得一则宜无遇也得五者不必遇不必不遇得五而遇则巳非偶也然不及二三而偶者尚多也仅得五而不遇则非不偶也然越之七八而不偶者尚多也吾以十全待十售人以五幸就五利卒之半至者逓贾去而吾环柱秦廷完抱以归竟为世人谚难矣哉有志之士夫初君平与我论文也絶去笔墨一以圣谛从事见有矜绮瑰者唾之曰非是猎取高名倾异都人士者曰是固非是盖瞑卧几时枯坐几时指画手摩又几时以庶几一字之合吾辈之于此道也苦矣吾数南征数不第君平曰必无易故我颔之及君平数北征又数不第我朂君平曰必无易故君平颔之刺绣半生不如倚市一日要以一日之合易一字之合难一日之合造物与人两有之一字之合神人之所不能尸而才智豪有力之所不能簒也文无立至之程而有自至之候遇无必至之技而有独至之神和氏之玉三易主三献而忘其足之苦也彼岂能计料后王赏识増别前人哉一献如故再献三献如故抱玉者之神既已精光照夺不容埋灭矣君平貌晳如脂眼如电髯长二尺如戟狂走市上一市堵观与人语诗赋兵剑内外阨塞古今上下之数霏屑而吐悉本胸画性复开张睥睨贵富周急贫难畧如鲁仲连李太白之为人而吾独以痴絶转相近慕视舌草刻于辛丑之春海内自以神识识君平毋问舌端已
西湖谈艺序【张鼐】
余病游西湖见养生家钱先生先生谓余曰人生功业盖世文章名满天下其于一针元气如漏巵注水余感其言作诗谢之有省言常护气息念自通神之句遂假宿湖上僧舍浃旬日求尽其服气之术而钱塘诸君子闻余至操文叩吾阁者履错户外既相对輙似酒人逢曲车津津不能置口矣省言护气之戒都不复记忆坡老所谓知过不改者也毎坐上偶拈一题率尔谈论粗有本末诸君子遂以为文客退不能多记其録成编者纔十余首耳友请刻而传之世余笑曰钱先生一服良药吾不能服柰何以膏肓中语误天下无病人时钱孟玉郑徳滋从余游请曰愿师无执养生家十成语坡老云与其茹也寜吐之适吾意而巳余快其言曰是吾药也吾病且霍然遂聴诸君子刻之
隠秀轩时义自序【锺惺】
时义非小道也能至之者不能言有神存焉能言之者不能至有候存焉不佞平生于斯目境之所及有之而足迹实未到也以此自寻自考今日之偶收于南宫而谬辱国士之许视昔之困顿诸生而不得一众人遇者其业未敢尺寸有所轻贬而实未能尺寸有所更进则昔日二十年诸生世所目笑疑弃过而不肯问者或不佞之微有所窥而有以自信或不可知而今日之见以为有可惊可喜者正不佞所欿然足迹之未至而不能满志于斯者也
叙周临如稿【赵维寰】
苏子瞻为文行乎当行止乎其所不得不止而阿堵传神半得之文与可之画竹当其奋笔直遂以急追其所见盖胸中业有成竹矣扬子云黙而好深湛之思其著书幽入黄泉高出苍天令读者难句学者难成而与不知谁何之人相期于不知谁何之世曰后有子云当知我此两家浓淡不伦雕质互异而千秋自命要归于各极其致云乃近世学士往往宗尚子瞻家传户诵几比之菽粟水火而太玄法言诸篇有白首不一寓目者即其知者亦第什袭藏之曰弘璧天球但当奉为世寳而不可以疗饥嗟夫使子瞻而早知其文祇为后人疗饥具也肯一字落人间耶士固有寜灭性而不食嗟来者是未易为馁夫馋口道也吾友周子临如一日以坡仙集遗余而即出其行稿以示余读之抉奥钩微嵌空凿窍真有所谓寜灭性而不食嗟来者余心折焉为走笔书简端以旌其独往而窃附于桓谭范逡之识其勿谓余自解嘲也
题瓦注篇【赵维寰】
是科庚午余儿韩待试京兆濒行梓其牕课数首将悬国门余召谓曰子将为名耶夫士持艺徼第其道犹愽也蕲必得或不必得不必得或佹得之科名神物可机縁遇不可权术取金注瓦注之说窥其微矣故昔有道先生与文士商应举必诫曰勿以得失撄尔虑盖造物顚倒英雄祇凭得失小数吾夺其所恃气遂足凌其上而控扼之此瓦注巧愈于金注惛也忆余少壮时试毎蕲必得一不得必号恸随之顾今头颅如许面目依然斯岂非金注之殷鉴与愿儿勿复市名今天下士攻制举业者雅知无声雅知无声子曰退之世如有惜名者吾父子之不堕五陵儿后也岂待今日哉已矣是编安所用无已其名之瓦注可然已晩矣清和月朔钝叟无声书于海昌之天涛阁
蔚草序【陈万言】
忆往时毎侍膝前奏一艺则先君子赏之见背以来兼如失数良师友毎负疚吚唔则母氏怜之蘐背复雕乌哺未酬裴徊松槚间黯然无色强对笔墨以当郁噫顾复谁为赏之而谁为怜之者伊蒿伊蔚王裒所以受读涕泣而不能竟也援琴既及检辑成编工拙诽誉不敢问矣
焚草序【陈万言】
丁敬礼谓文之佳恶吾自得之后世谁相知定吾文者耶曹子建以为达余亦云然二十年来素业流传日广暇日手自烧却仅存如干篇附近刻二草之后庶将成其一家言抑亦吾自得之大畧具是题曰焚草君苗见士衡文欲焚笔砚吾见吾文岂必士衡哉天下滔滔极矣他不具论只此木妖书蠧恨不得悉置咸阳一炬中请自隗始
康弱孟草序【陈仁锡】
衡拔立楚峰而灊霍为副轩辕以并岳夫岳奚可并也凡山川竣者不必幽楚祝融高方广邃而石菌芙蓉诸峦九向九背故其文竒且曲雄者不必媚若武夷金简君山美酒与孤帆共隠约于江流飞花满洞庭故其文尊竦而净娟丽者不必苍太和南岩侧身黑虎有人焉乌帽紫裘正襟雪堂故其文秀而整泓者不必逺遡巫峡极潇湘岣嵝络丝相峙鸣故其文起伏后先如蒸湘兄弟国旷者不必韵郎官可湖鱼龙悲啸而钴鉧石渠之泉乍大乍细故其文磛■〈齿夸〉幽沈无垠际天川性逶迤而蒸云梦撼岳阳不极淜湃不止故其文如蛟龙不可向迩尝怪抡文者曰才情不可极夫才情不极皆庸才也偏才也要之才情者武侯云吾心如称不能为人轻重是已非衡也而何五岳之有衡也犹吾心之称也知人难知山川亦难栁子厚不记淡山而山谷更以大溪胜之要之其人之精神出则山川之精神出矣戊午几入彀而造物故迟之一片君山笔端画出世有轩辕勿副灊霍以贰岳哉
易准序【黄汝亨】
往余与门人辈说经谭道接尘论文虑无虚晷而独玄父周旋最长其人灵骨玄心浑中朴外诸人望之蔑如也而诸人之业亦无能为右今夏得其所选易义一一皆准于法其为余所已歴者七所未经者三焕若神明顿还旧观玄父其有深心哉夫文之有准犹奕之有谱匠之有绳而射之有鹄也不按则不名为工不游神不名为化夫有神化而废准者矣未有废准而神化者也余敢谓习者之门而令天下尽失智巧哉老僧以毁戒印宗法吏以破案舞律余与玄父将不免多事之诮所甘心焉矣
呉伯霖稿序【黄汝亨】
伯霖妙才过余而以臭味谬推余四方推艺文之长及伯霖亦谬而及余然余技止矣而伯霖日进往谓伯霖文如倾国佳人直以致胜今不幸伏幽忧之中栖息圣水迟伯霖一第顾发愤索羣书而讨之湛深其思而纾之篇以授方内学者其谭理如尊宿登坛名言屑玉而尊宿无其秀其炉■〈缶垂〉古人而挽强于一句征巧于一字如发铏才士而才士无其深乃知文章之妙而良工之苦干将莫邪岀而水陆断风雨至而当其跃身冶中不避阴阳之患而取精以出者世人不见也嗟乎此岂可与偏才小生巵言游辞以慱名高者同年语哉虽然宇宙事广矣文章之士精用之而有道者以为枝叶吾愿与伯霖闭户而下其键相守于无名之朴可也
阅楚一録序【缪昌期】
论士者举不知何人之牍而瞥然遇之此所谓天也比拆巻而姓名见撤棘而其人见鉴貌察言问年质里门地之高寒时名之喧寂种种差别于是房选出而出入盈缩意不无一转则天而之人矣夫人与人之相知也其孰与天余既出楚闱引见诸士迫鸠其闱巻归而刻之呉门亦姑以志其瞥然之遇而已是为阅楚一録
郑都甫石室制义序【黄道周】
僄锐于圣贤之言以貌圣贤貌之而得亦有五贼焉蚤蒨而蔕不坚一也像教而优饰二也无所鼓之萦丝而救日月三也以教天下之轻嫚老拜其穉妇骄其姑四也火迫霜枯五也深宿于圣贤之言以貌圣贤貌之而不得亦有五德焉谦柄一也英壮二也眉髯已茂鞶帨不设三也知败而达化暂通玄理以反于命四也幸而行之不更言者五也故以文貌利圣贤之言与其夙而享之避五徳宁晩而享之避五贼郑都甫之于圣贤盖沈浸而图之矣先是十数年则见郑都甫所为制义精晕相射岀于石室今又十年而都甫犹以是名石室犹故也而精晕则既加逺矣往余亦廿载困于此道游处寡陋邈于师友独与穷战时败时胜毎一顚顿则痛自引咎灼体啮肤大而挥鉏顾金之愆细而如厕脱巾之罚莫不咀毒心系发药清旦然絶口不敢谓文章之故者人即不能为文章谢文章之报其过不过与众等比不能为圣贤而骤寿以圣贤之言大食其报衣衣车车罪乃过于倚市而缋帝饰者故今天下所为已而盖且比于圣贤者其品不过二端免罪第一引罪而知过第二为其道不食其报第一后其报而乆于其道第二夫都甫则所谓后其报而乆于其道者也后其报而乆于其道即奉圣贤而食文章不以为过如仆则仅知罪焉耳夫以鲁五百里三命之爵■〈敝〉■〈薛〉一圣人五十年而后得之犹且不乆仲尼自云吾战则必克祭则受福必不敢云吾仕则必蚤达也必不得已而取犹人在兹者以自抒发怡悦于其弟子犹不识当时所为文等季孟安在今树頥项结股脚趦且旅偊一语影似而张目大嚼危步皇堂之上又因以教人云云云云若莫已若者是都甫与仆之所大耻也仆生平顚顿文遇毎反成败得失与意中之事了不一合即有一二文字误罣人目其是非去取与所懐来亦絶不相当以此不敢向人商畧此道意仆后都甫既十年所不甚沈浸于罪报引免之间择之未审乎而都甫之辨此则既乆矣今天下人为圣贤大江南东鄱湖之西有唐宜之罗文止谭友夏诸君皆深宿于圣贤之言郑都甫以石室灵威提撮诸胜即一旦有仲尼岀将立矍相射文貌之言招诸僄鋭者入门而右诸深宿者入门而左吾将中立焉则惭在徳贼之间亦奉鼎耳逡巡郄立以从于后报而乆道者则在吾都甫乎在吾都甫乎都甫建徳人今大中丞之昆与贵池丁师交俱为吾师行
前歴试巻自叙【艾南英】
予年十有七以童子试受知于平湖李养白先生其明年春为万歴庚子始籍东乡县学迄万歴巳未为诸生者二十年试于乡闱者七年饩于二十人中者十有四年所受知邑令长凡二人于是先后应试之文积若干巻既删其不足存者而其可存者不独虑其亡佚散乱无以自考又重其皆出于勤苦忧患惊怖束縳之中而且以存知巳之感也乃取而寿之梓而序其所以梓之之意曰嗟乎备尝诸生之苦未有如予者也旧制诸生于郡县有司按季课程名季考及所部御史入境取其士什之一而校之名观风二者既非诸生黜陟进退之所系而予又以懒谩成癖輙不及与试独督学使者于诸生为职掌其岁考则诸生之黜陟系焉非患病及内外艰无不与试者其科考则三岁大比县升其秀以达于郡郡升其秀以达于督学督学又升其秀以试于乡闱不及是者又有遗才大收以尽其长非是途也虽孔孟无由而进故予先后试巻尽出是二者试之日衙鼓三号虽冰霜冻结诸生露立门外督学衣绯坐堂上灯烛辉煌围炉轻暖自如诸生解衣露足左手执笔砚右手持布袜聴郡县有司唱名以次立甬道至督学前毎诸生一名捜检军二名上穷髪际下至膝踵倮腹赤踝为漏数箭而后毕虽壮者无不齿震冻栗腰以下大都寒冱僵裂不知为体肤所在遇天暑酷裂督学轻绮荫凉饮茗挥箑自如诸生什伯为羣拥立尘坌中法既不敢执扇又衣大布厚衣比至就席数百人夹坐烝熏腥杂汗淫浃背勺浆不入口虽设有供茶吏然率不敢饮饮必朱钤其牍疑以为弊文虽工降一等盖受困于寒暑者如此既就席命题题一以教官宣读便短视者一书牌上吏执而下巡便重聴者近废宣读独以牌书某学某题一日数学则数吏执牌而下而予以短视不能见咫尺必屏气嗫嚅询傍舍生问所目而督学又望视台上东西立瞭高军四名诸生无敢仰视四顾丽立伸欠倚语侧席者有则又朱钤其牍以越规论文虽工降一等用是腰脊拘困虽溲溺不得自由盖所以絷其手足便利者又如此所置坐席取给工吏吏大半浸渔所费仓卒取办临时规制狭迫不能舒左右肱又薄脆踈缝据坐稍重即恐折仆而同号诸生常十余人虑有更号率十余坐以竹联之手足稍动则诸坐皆动竟日无寜时字为跛踦而自闽中一二督学重懐挟之禁诸生并不得执砚砚又取给工吏率皆青刓顽石滑不受墨虽一事足以困其手力不幸坐漏痕承檐所在霖雨倾注以衣覆卷疾书而毕事盖受困于胥吏之不谨者又如此比阅卷大率督学以一人阅数千人之文文有平竒虚实烦简浓淡之异而主司之好尚亦如之取必于一流之才则虽宿学不能无恐而予常有天幸然高下既定督学复衣绯坐堂上郡县有司候视门外教官立阶下诸生俛行以次至几案前跽而受教噤不敢发声视所试优劣分从甬道西角门以出当是时其面目不可以语妻孥盖所为拘牵文法以困折其气者又如此嗟乎备尝诸生之苦未有如予者也至入乡闱所为捜检防禁囚首垢面夜露昼曝暑暍风沙之苦无异于小试独起居饮食稍稍自便而房司非一手又皆薄书狱讼之余而予七试七挫改弦易辙智尽能索始则为秦汉子史之文而闱中目之为野改而从震泽毘陵成弘先正之体而闱中又目之为老近则虽以公谷孝经韩欧苏曾大家之句而房司亦不知其为何语毎一试已则登贤书者虽空踈庸腐稚拙鄙陋犹得与郡县有司分庭抗礼而予以积学二十余年制艺自鹤滩守溪下至弘正嘉隆大家无所不究书自六籍子史濓洛关闽百家众说阴阳兵律山经地志浮屠老子之文章无所不习而顾不得与空踈庸腐稚拙鄙陋者为伍毎一念至欲弃举业不事杜门著书考古今治乱兴衰之故以自见于世而又念不能为逸民以终老嗟乎备尝诸生之苦未有如予者也古之君子有所成就则必追原其扬歴勤苦之状以自警上至古昔圣人昌言交拜必述其艰难创造之由故曰逸能思初安能惟始故试卷虽鄙劣琐陋不足以存然皆出于勤苦忧患惊怖束縳之中而况数先生者又皆今世名人巨公而予以一日之艺附弟子之列语有之知已重于感恩今有人于此衣我以文绣食我以稻粱乐我以台池鼓钟然使其读予文而不知其原本圣贤备见古今与道徳性命之所在予终不以彼易此且予淹困诸生既无以报知已而一二君子溘先逝者又无以对先师于地下以其岀于勤苦忧患惊怖束縳之中而又以存知已之感此试卷之所为刻也若数科闱中所试则世皆以成败论人不欲尘世人之耳目又类好自表见形主司短长故藏而匿之然终不能忘其姓名騊儿五岁能读书将封识而使掌之曰此某司理某令尹为房考时所摈也既以阴志其姓名而且使騊儿读而鉴鉴而为诡遇以逢时无如父之拙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二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三百二十七
(明)贺复征 编
○序四十七【词曲类】
水浒传自序【元施伯雨】
人生三十而未娶不应更娶四十而未仕不应更仕五十不应为家六十不应岀游何以言之用违其时事易尽也朝日初出苍苍凉凉澡头面裹巾帻进盘飱嚼杨木诸事甫毕起问可中中已乆矣中前如此中后可知一日如此三万六千日何有以此思忧竟何所得乐矣毎怪人言某甲于今若干岁夫若干者积而有之之谓今其岁积在何许可取而数之否可见已往之吾悉已变灭不寜如是吾书至此句此句以前已疾变灭是以可痛也快书之事莫若友快友之快莫若谈其谁曰不然然亦何曽多得有时风寒有时泥雨有时卧病有时不值如是等时真住牢狱矣舍下薄田不多多种秫米身不能饮吾友来需饮也舍下门临大河嘉树有荫为吾友行立蹲坐处也舍下执炊爨理盘槅者仅老婢四人其余凡畜童子大小十有余人便于驰走迎送传接简帖也舍下童婢稍闲便课其縳帚织席縳帚所以埽地织席供吾友坐也吾友毕来当得十有六人然而毕来之日为少非甚风雨而尽不来之日亦少大率日以六七人来为常矣吾友来亦不便饮酒欲饮则饮欲止先止各随其心不以酒为乐以谈为乐也吾友谈不及朝廷非但安分亦以路遥传闻为多传闻之言无实无实即唐丧唾津矣亦不及人过失者天下之人本无过失不应吾诋诬之也所发之言不求惊人人亦不惊未尝不欲人解而人卒亦不能解者事在性情之际世人多忙未曽尝问也吾友既皆绣淡通阔之士其所发明四方可遇然而每日言毕即休无人记録有时亦思集成一书用赠后人而至今阙如者名心既尽其心多懒一微言求乐著书心苦二身死之后无能读人三今年所作明年必悔四也是水浒传七十一卷则吾友散后灯下戏墨为多风雨甚无人来之时半之然而经营于心乆而成习不必伸纸执笔然后发挥盖薄暮篱落之下五更卧被之中垂首捻带睇目观物之际皆有所遇矣或若问言既已未尝集为一书云何独有此传则岂非此传成之无名不成无损一心闲试弄舒卷自恣二无贤无愚无不能读三文章得失小不足悔四也呜呼哀哉吾生有涯吾乌乎知后人之读吾书者谓何但取今日以示吾友吾友读之而乐斯亦足耳且未知吾之后身读之谓何亦未知吾之后身得读此书者乎吾又安所用其眷念哉东都施耐庵序
曲序【徐渭】
海樵君诗篇子都矦已刻于粤南至是从子某又取君所为曲若干首刻而播于里巷藏其副于息柯亭中目曰息柯余韵从众好也业已要予发其意于篇端予虽尚未见全篇也而故尝与海樵君游则固谂其音矣辟若好琴瑟然其音无所不具其抒之于思也极其所到怨诽则可以称小雅好色则可以配国风而其按之于指也遇小雅则闻之者足以怨遇国风则闻之者足以宣而君今已弦解而柱崩矣琴瑟之音杳然云散风驶而独留者谱固闻之者之所欲倾耳而起君于松楸之表者也而乌知其不传哉语曰睹貌相悦人之情也悦则慕慕则郁郁而有所宣则情散而事已无所宣或结而疹否则或濳而必行其幽是故声之者宣之也故观兹谱者人将以为登徒子莫如君余独以为反登徒子莫如君独其声艶耳空同子称董子崔张剧当直继离骚然则艶者固不妨于骚也噫此岂能人人尽道之哉
序拜月西厢传【李贽】
拜月西厢化工也琵琶画工也夫所谓画工者以其能夺天地之化工而其孰知天地之无工乎今夫天之所生地之所长百卉具在人见而爱之矣至觅其工了不可得岂其智固不能得之与要之造化无工虽有神圣亦不能识知化工之所在而其谁能得之由此观之画工虽巧已落苐二义矣文章之事寸心千古可悲也夫且吾闻之追风逐电之足决不在于牝牡骊黄之间声应气求之夫决不在于寻行数墨之士风行水上之文决不在于一字一句之竒若夫结构之宻偶对之切依于理道合乎法度首尾相应虚实相生种种禅病皆所以语文而皆不可以语于天下之至文也杂剧院本此游戏之上乘也西厢拜月何工之有盖工莫工于琵琶矣彼高生者固已殚其力之所能工而极吾才于既竭唯作者穷巧极工不遗余力是故语尽而意亦尽词竭而味索然亦随以竭吾尝揽琵琶而弹之矣一弹而叹再弹而怨三弹而向之怨叹无复存者此其故何耶岂其似真非真所以入人之心者不深耶盖虽工巧之极其气力限量只可达于皮肤血骨之间则其感人仅仅如是何足怪哉西厢拜月乃不如是意者宇宙之内本自有如此可喜之人如化工之于物其工巧自不可思议尔且夫世之真能文者比其初皆非有意于为文也其胸中有如许无状可怪之事其喉间有如许欲吐而不敢吐之物其口头又时时有许多欲语而莫可所以告语之处蓄极积乆势不能遏一旦见景生情触目兴叹夺他人之酒杯浇自已之垒磈诉心中之不平感数竒于千载既已喷玉唾珠昭回云汉为章于天矣遂亦自负发狂大呌流涕恸哭不能自止寜使见者闻者切齿咬牙欲杀欲割而终不忍藏于名山投之水火予览斯记想见其为人当其时必有大不得意于君臣朋友之间者故借夫妇离合因縁以发其端于是焉喜佳人之难得羡张生之竒遇比云雨之翻覆叹今人之如土其尤可笑者小小风流一事耳至比之张旭张颠羲之献之而又过之尧夫云唐虞揖让三杯酒汤武征诛一局棋夫征诛揖让何等也而以一杯一局觑之至渺小矣呜呼今古豪杰大扺皆然小中见大大中见小举一毛端建寳王刹坐微尘里转大法轮此自至理非干戏论倘尔不信中庭月下木落秋空寂寞书斋独自无赖试取琴心一弹再鼓其无尽藏不可思议工巧固可思也呜呼若彼作者吾安能见之与
批点玉茗堂牡丹亭词序【王思任】
火可画风不可描氷可镂空不可干盖神君气母别有追似之手庸工不与耳古今高才莫高于易易者象也象也者像也其次则五经逓广之此外能言其所像人亦不多左丘明宋玉蒙庄司马子长陶渊明老杜大苏罗贯中王实甫我明王元美徐文长汤若士而已若士时文既絶古文词诗歌尺牍玄贵浩鲜妙处伙頥然禀胎江右开乳六朝赪糟粉肉响屧扳袍之意时或有之至其传竒灵洞散活尖酸史因子用元以古行笔笔风来层层空到即若士自谓一生四梦得意处惟在牡丹情深一叙读未三行人已魂消肌栗而安顿出字亦自确妙不易其欵置数人笑者真笑笑即有声啼者真啼啼即有泪叹者真叹叹即有气杜丽娘之妖也桞梦梅之痴也老夫人之软也杜安抚之古执也陈最良之雾也春香之贼牢也无不从筋节窍髓以探其七情生动之微也杜丽娘隽过言鸟触似羚羊月可沈天可瘦泉台可瞑獠牙判髪可狎而处而梅桞二字一灵咬住心不肯使刼灰烧失栁生见鬼见神痛呌顽纸满心满意只要挿花老夫人眢是血描肠邻断草拾得珠还蔗不陪蘖杜安抚摇头山屹强笑河清一味做官半言难入陈教授满口塾书一身襶气小要便益大经险怪春香贬眼即知锥心必尽亦文亦史亦败亦成如此等人皆若士玄空中増减朽塑而以毫锋吹气生活之者也然此犹若士之形似也而其立言神指邯郸仙也南柯佛也紫钗侠也牡丹亭情也若士以为情不可以论理死不足以尽情百千情事一死而止则情莫有深于阿丽者矣况其感应相与得易之咸从一而终得易之恒则不第情之深而又为情之至正者今有形一接而即殉夫以死骨香名永用表千秋安在其无知之性不本于一时之情也则杜丽娘之情正所同也而深所独也宜乎若士有取尔也至其文冶丹融词珠露合古今雅俗泚笔皆佳沛公殆天授非人力乎若夫绰影布桥食肉带刺冷哨打世边鼓挝人不疼不痒处皆文人空四海坟五岳习气所在不足为若士病也往见吾郷文长批其卷首曰此牛有万夫之禀虽为妬语大觉俯心而若士会语卢氏李恒峤云四声猿乃词场飞将輙为之唱演数通安得生致文长自拔其舌其相引重如此予不知音律第粗以文义测之虽不能为周公瑾而犹不至如马子厚愆加评校以复两张新汤之请便即交付一语若士见改窜牡丹亭词者失笑一絶醉汉琼筵风味殊通仙鐡篴海云孤总饶割就时人景却愧王维旧雪图持此作偈乞韦駄尊者永镇此亭天下之寳当为天下护之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二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二十八
(明)贺复征 编
○序四十八
自序【梁江淹】
淹字文通济阳考城人幼传家业六岁能属诗十三而孤邈过庭之训长遂博览羣书不事章句之学颇留精于文章所诵咏者葢二十余万言而爱竒尚异深沈有逺识常慕司马长卿梁伯鸾之徒然未能悉行也所与神游者惟陈留袁叔明而已弱冠以五经授宋始安王刘子真畧传大义为南徐州王新安従事奉朝请始安之薨也建平王刘景素闻风而悦待以布衣之礼然少年尝倜傥不俗或为世士所嫉遂诬淹以受金者将及抵罪乃上书见意而免焉寻举南徐州桂阳王秀才对策上第转巴陵王右常侍右军建平王主簿宾待累年雅以文章见遇而宋末多阻宗室有优生之难王初欲羽檄征天下兵以求一旦之幸淹尝従容晓谏言人事之成败每曰殿下不求宗庙之安而信左右之计则复见麋鹿霜栖露宿于姑苏之台矣终不以纳而更疑焉及王移镇朱方也又为镇军参事领东海郡丞于是王与不逞之徒日夜构议淹知祸机之将发又赋诗十五首略明性命之理因以为讽王遂不悟乃慿奴而黜之为建安吴兴令地在东南峤外闽越之旧境也爰有碧水丹山珍木灵草皆淹平生所至爱不觉行路之逺矣山中无事与道书为偶乃悠然独往或日夕忘归放浪之际颇着文章自娱在邑三载朱方竟败焉复还京师值世道已昏守忠闲居不交当轴之士俄皇帝始有大功于四海闻而访召之为尚书驾部郎骠骑竟陵公参军事当沈攸之起兵西楚也人懐危惧髙帝尝顾而问之曰天下纷纷若是君谓如何淹对曰昔项强而刘弱袁众而曹寡羽号令诸侯卒受一剑之诛绍跨蹑四州终为奔北之虏此所谓在徳不在鼎公何疑焉帝曰闻此言者多矣其试为我言之淹曰公雄武有竒略一胜也寛容而仁恕二胜也贤能毕力三胜也民望所归四胜也奉天子而伐叛逆五胜也攸之志鋭而器小一败也有威而无恩二败也士卒解体三败也搢绅不懐四败也悬兵数千里而无同恶相济五败也故豺狼十万而终为我获焉帝笑曰君谈过矣是时军书表记皆为具草逮东霸城府犹掌笔翰相府始置仍为记室参军事及譲齐王九锡偹物及诸文表皆淹为之受禅之后又为骠骑豫章王记室参军镇东武令参掌诏册并典国史既非雅好辞不获命寻迁正员散骑侍郎中书侍郎淹尝云人生当适性为乐安能精意苦力求身后之名哉故自少及长未尝著书惟集十巻谓如此足矣重以学不为人交不茍合又深信天竺缘果之文偏好老氏清浄之术仕所望不过诸卿二千石有畊织伏腊之资则隠矣尝愿幽居筑宇弃絶人事苑以丹林池以緑水左倚郊甸右带瀛泽青春爰谢则接武平皋素秋澄景则独酌虚室侍姬三四赵女数人不则逍遥数纪弹琴咏诗朝露几何忽忘老之将至淹之所学尽此而已矣
自序【刘峻】
峻字孝标平原人生于秣陵县朞月归故乡八岁遇桑梓颠覆身充仆圉永明四年逃还京师后为崔豫州刑狱叅军天监中诏掌石渠阁以病乞骸骨隠东阳金华山余尝自比冯敬通而有同之者三异之者四何则敬通雄才冠世志刚金石余虽不及之而节亮慷慨此一同也敬通逢中兴明君而终不试用余逢命世英主亦摈斥当年此二同也敬通有忌妻至于身操井臼余有悍室亦令家道轗轲此三同也敬通当更始世手握兵符跃马食肉余自少迄长戚戚无欢此一异也敬通有子仲文官成名立余祸同伯道永无血胤此二异也敬通膂力刚强老而益壮余有犬马之疾溘死无时此三异也敬通虽芝残蕙焚终填沟壑而为名贤所慕其风流郁烈芬芳久而弥盛余声尘寂寞世不吾知魂魄一去将同秋草此四异也所以力自为序遗之好事云
清凉居士自序【明文元发】
居士姓文氏汉成都守翁之后五代时有讳时者自成都徙庐陵事唐荘宗为帐前指使轻车都尉至宋淳熈间有宣教郎寳葢时之后也为衡州教授子孙占籍为衡山人十一世祖元金紫光禄大夫某金紫之孙曰俊卿者仕元季为镇逺大将军湖广管军都元帅佩金虎符镇武昌入国朝授□州卫千户镇逺六子长子定开従髙皇帝平伪汉有功授飞骑尉荆州左护卫千户赐金织蟒衣改名添龙建文中殁于兵子宪为锦衣卫千户调徐州卫今徐州之族是也第三子定聪以武臣子入侍署散骑舍人为都指挥蔡本赘婿従蔡徙杭生四子其仲子惠婿于苏张声逺氏因留居苏为长洲人居士五世祖也始读书业文隠居不仕教授乡里人称存心先生存心生涞水府君讳洪中成化乙酉乡试授易州涞水教谕以子贵初赠南京太仆寺丞再赠少卿少卿生三子长温州府君讳林成化壬辰进士仕终温州知府居士曽祖也次中丞府君森成化丁未进士仕至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又次贡士府君彬以年资贡礼部未仕而卒文氏世武弁自少卿公奋起科目生三子宦学通显嫓徳俪义望于当世迄今衣冠礼乐代不乏人皆我存心府君实肇基焉可忘所自哉温州府君生我祖翰林府君讳征明世号衡山先生道徳完粹名教宗主生三子长即我考博士府君讳彭仕终国子监博士浑朴真纯和光物外生平至行古人所难与弟和州府君嘉祝峯府君台友爱无间葢不事修饰而人伦榘范实不能外焉各有传载妣孺人钱氏生二子长为上林録事肇祉次即居士居士名元发字子悱尝仕为浙江金华府浦江县知县五年升河南卫辉府同知未上以病乞致仕归自号清凉居士居士生有至性初博士府君以志趣髙朗不屑生产家贫甚至乏薪水代劳之人钱孺人方病居士年六岁即自往祖母吴安人所哀哭乞倩人为饘粥以供钱孺人吴安人亦为之哭钱孺人殁时居士方九岁伏尸踊僻自始死至殓三日夜不离尸侧亦不辍声迨浴尸既俗云若亲子饮澡水者即死无地狱之苦居士随附盆饮水观者咸异之时祖母吴安人以髙年勌勤居士既丧母幼又孱弱多病内外亲党莫有顾之者唯其嫂王硕人为之煦哺鞠育极其扶循寒暄饥饫莫不周至葢不待上林公之诏而然者故其殁也居士为之朞以报之事后母杨孺人时尚童穉然曲意宛转哀号孺慕若成人然杨孺人虽性严乎亦为少霁其威也但自幼因钱孺人多病日不离侧既钱孺人殁零仃哀苦遂至失学年十五始克就外傅従大儒鲁子大先生受春秋章句稍通大义又不肯竟习未几博士和州二府君俱宦游在外而待诏府君以盛徳显名大耆居家宾客辐辏凡应对延接悉以属居士即饮食起居湢浴綦屦之微非居士在侧不适也而居士所以先意承志以代博士府君之劳者亦殚力焉年弱冠被选为郡学弟子员当其时学本面墙勤非凿壁乃试辄髙等人方以誉髦目之而自亦不知其谬也坐是滞于场屋者垂三十年迄于无成是岂独其命之不逢哉年四十遇穆宗践祚诏天下贡士不限资次名恩贡时郡守永年蔡公国熈谓居士宜选荐之于督学麻城周公弘祖遂以居士应诏同选者吾苏十人十人中已大半奋甲科登膴仕而居士再试再斥丙子复下第叹曰吾岂为謭謭者束縳哉造化小儿弄非一人因投笔自笑曰他生未卜此生休矣丁丑遂谒选选授浙之浦江浦为浙东岩邑地瘠民刁好鬬喜讦囹圄常满而通税较他邑为最居士至闻其槩欲变其俗时琼州王公懋徳守金华名能知人亦慎许可一见居士谓其僚佐曰文子非百里才也居士亦见王公可倚以立事遂请间因歴陈县事数十条王公报可居士则以次行之执法不少阿县初大哗曰老贡生润身已耳乃皎皎耶县多豪大家每持县事县官至先以利尝之不可则以势刼之又不可则讦之于上而构去之以故县官稍下者遂食其饵龂龂者不得善罢居士一绳之以法莫所縦释而实繁之徒即走金陵腾毁焉晋江陈公我渡时为南司空葢先抚南畿知居士者特致尺一讽居士有曰浦故刁俗善讦官吏韩凤桥许益斋以甲科盛望被浦民诬告至勤两府会问足下丰裁澟澟恐有挺而走险者不可无濡尾虑也居士报之云申枨以有欲不刚孙寳因受嘱色沮不肖幸免此二者破柱剥皷彼何人哉诸豪闻之葢终居士任不敢出一声也其它条举志在必行事集而众不扰赋税视他邑乃更早完狱讼希减盗贼屏息民大安焉而禔身苦操终始一节即始之哗且挠法者莫不诎服歴任五年亦有一二事可书别有纪载然雅非居士志兹不复赘三载考绩例得恩典于是先父母及继母二室人皆得赠恤煌煌宠章贲兹黄土幸矣幸矣居士在官虽有贤声然世局时情较量资格不爽秋毫而居士素狷直不能与时俛仰初居士为青衿时与今相君申公有笔砚之旧申公既贵时居士尚家食申公颇为推毂及有浦江之选即谢相君曰文生年踰四十得慿阁下之灵受一命为民社主自今日以往固不敢以不肖之身累阁下负夙昔之知矣然而相君于故旧意甚不薄毎部使臣及监司至浙者多以居士为托世无只眼遂以此为县令重也而煦煦然请间示恩情态百出殊为可厌甚至有欲布其私者先乃令人羣摭长短声言按劾而后竟荐之于朝以为徳居士遂浩然曰嗟乎文生束发读书家世名徳生平自诡亦欲乗时少见以不负初念而运会不逢仅以老贡生徼天子之命得一邑如斗大顾不得骧首康荘而局蹐辕下谁识盐车哉乃欲以禔袍缓故人颏颊縦自驽下无若先世羞何会有卫辉之命因得解归遂移疾上疏乞骸骨蒙准以新衙致仕居士时年已五十有四矣居士始欲归有同官与居士厚者新建喻公均髙安范公儁同安黄公文炳为居士谋曰若家素贫今归何以为十口计且以一老郡丞在家与部使臣监司相与不无世态虑耶居士笑曰劳苦诸君爱我良厚然人各有心吾终不能以此区区者而戚施于市儿前也柴桑翁笑人齿泠矣况吾自上世以来田不满二顷屋庐仅除风雨吾曽祖守温卒于仕同官视其箧中仅縿青布袍一件镀金带一围书数十巻其清徳如此吾今幸藉先人遗泽得免负戴有田三百亩足以供朝夕草堂一区岁时伏腊烹鸡蒭酒足以偹祭祀此其家不贫况山姿野性素无轩冕意闭门自适虽子平之累未毕而公理之志可申诸君乃欲我束带仆仆随士大夫后蹒跚墀戺之下然后为文生重耶已乎休矣于是居士归旋葺其旧居颜其堂曰愿贤寝曰诒安筑小楼一楹曰心逺日坐其间读书课子闲吟小诗诗不甚工亦不求其工自娱而已居常自郡县大夫外虽豪贵人长者非素相知即不肯束带出见亦不报礼虽似于简傲然不欲强颜应非情言笑与俗人相对葢其素性尔也而人亦有谅之者居士与上林公同胞少公十岁又尝鞠育于王硕人如子以故事王硕人如母而事上林公若父及居士致仕归四年上林公亦致上林事归吴中与居士居相去仅百步朝夕相聚甚讙也初博士和州二府君兄弟友爱白首无纎芥却洎晩岁宦游南北阻絶临终皆以老年兄弟不得一执手为恨今居士与上林公乃得以暮龄垂白怡怡于于徜徉于故山林壑为吴人所羡艳也不亦幸哉居士虽生于贫素然性不喜作寒窭态亦不肯干乞于人自少至老口不言贫衣服修洁虽至亲宻者故不知其贫生也垣屋居止处方广不盈丈必浄拭扫除性方整即屏榻裀几稍有倾仄不肯即安然气宇简重凝定闲雅楚然自居而秉志髙亢与人寡合不能容人过又不喜与富人往来居常见脂韦夸毘诞妄不经与轻诺寡信軰及长者家儿恒白眼视之如将凂焉故家居以来宾客益鲜门无剥啄日手一编倦则徐步庭除间朗吟古诗三四首亦善睡毎饭后髙枕酣寝螎然逺寄欣戚不系谤誉无闻如是已耳而世间可欲之物若无足以动其心者然任懐得意傍若无人其终身坎壈亦坐是焉间得一二相知结山间之社每数日一会相与甚洽意是足以终老苐未知诸君岁晏何如耳居士元配彭孺人生三女无子继室周孺人生一子名従鼎【今更震孟】而周孺人媵陈氏生一子名従升周孺人卒复聘史氏女为侧室生一子名従泰【今更震亨】后岁已丑陈氏再得一子与吾同物名之曰従同【今更震缨】鼎娶陆升聘徐泰聘王同聘潘三女长适陆士仁次冯时康次姚汝辄悉名家子岁戊子居士年且六十念诸子生俱晚未悉居士履歴暇日因稍録其生平大都并所著诗文杂稿藏于家以示之云清凉居士曰夫惟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自非圣人必有所寄藉而后克展古人谓贱生于无用中流失船一壶且千金矣鸡雍豕零时为帝者也信然哉夫世有懐瑾握瑜瓌竒倜傥之士弗获一试冺冺于当年者又何可胜道也幸欤不幸欤乃孔子称四十五十而无闻又疾没世而名不称焉士独可薄世资乎哉居士结发立志自诡不后于常人顾当文明景运格于际会进不得宣力树勲効铅刀一割之用退不能讃扬皇猷撰述一家之言为尔寂寂几为胡卢生所笑语云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岂非圣明在上而功业不建闻誉弗逺烈士以为至羞乎虽然他日获启手足所以従先君于祢庙者傥可借口以便也则又幸矣膏以明自销薫以香自烧吾知免夫吾知免夫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二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文章
辨体彚选巻三百二十九
(明)贺复征 编
○序四十九【名字类】
章望之字序【宋欧阳修】
校书郎章君尝以其名望之来请字曰愿有所教使得以勉焉而自朂者予为之字曰表民而告之曰古之君子所以异乎众人者言出而为民信事行而为世法其动作容貌皆可以表于民也故纮綖冕弁以为首容佩玉玦环以为行容衣裳黼黻以为身容手有手容足有足容揖譲登降献酬俯仰莫不有容又见其寛柔温厚刚严果毅之色以为仁义之容服其服载其车立乎朝廷而正君臣出入宗庙而临大事俨然人望而皆畏之曰此吾民之所尊也非民之知尊君子而君子者能自修而尊者也然而行不充于内徳不偹于人虽盛其服文其容民不尊也名山大川一方之望也山川之岳渎天下之望也故君子之贤于一乡者一乡之望也贤于一国者一国之望也名烈着于天下者天下之望也功徳被于后世者万世之望也孝慈友悌达于一乡古所谓乡先生者一乡之望也春秋之贤大夫若随之季梁郑之子产者一国之望也位于中而奸臣贼子不敢窃发于外如汉之大将军出入将相朝廷以为轻重天下系其安危如唐之裴丞相者天下之望也其人已殁其事已久闻其名想其人若不可及者夔龙稷契是也其功可以及万世其道可以师百王虽有贤圣莫敢过之者周孔是也此万世之望而皆所以为民之表也传曰其在贤者识其大者逺者章君儒其衣冠气刚色仁好学而有志其洁然修乎其外而辉然充乎其内以发乎文辞则又辨博放肆而不流是数者皆可以自择而勉焉者也是固能识夫逺大者矣虽予何以朂焉苐因其志广其说以塞其请
刘景烈字序【刘敞】
刘侯外戚公子也而过人者三其弓七钧而射百步末可以毙牛兵无长短剑无单复应敌施巧倐忽不可知如神居士大夫间而恂恂不失节似儒者予是以嘉之夫士有英迈之气而非功名之时则畧为不用资功名之时而无信任之势则效为不见今刘侯其天材多矣又无肺腑之亲而四方夷狄尚多恣睢者设使因其时奋其气功名岂遂少哉而久处未试予是以惜之他日因燕饮酒言曰吾名永年而字昌龄以为释可也以为训则不可幸有以易之予曰然使贵而可以永年则安有齐梁之君使富而可以永年则安有范中行之臣齐梁之贵范中行之富而忽然不闻彼可以永年者安在哉在功名而已矣天地无穷而人之生有涯以夫有涯游无穷之中而无以自别也蠢然作蛰然止则已矣虽万物何辨焉嗟乎此智勇士捐筋骨忘利害而不顾以求就功名者也故一托于义而终身安之金石象其身丹青状其貌简策叙其实若是可以永年矣字之以景烈何如座客相和唱善刘侯拜且谢曰谨受教请铭之心不敢须臾忘因序其语授之
仲兄郎中字序【苏洵】
洵读易至涣之六四曰涣其羣元吉曰嗟夫羣者圣人之所欲涣以混一天下者也葢余仲兄名涣而字公羣则是以圣人之所欲解散涤荡者以自命也而可乎他日以告兄曰子可无为我易之洵曰诺既而又曰请以文甫易之如何且兄尝见夫水之与风乎油然而行渊然而留渟泗汪洋满而上浮者是水也而风实起之蓬蓬然而发乎大空不终日而行乎四方荡乎其无形飘乎其逺来既往而不知其迹之所存者风也而水实形之今夫风水之相遭乎大泽之陂也纡余委蛇蜿蜒沦涟安而相推怒而相陵舒而如云蹙而如鳞疾而如驰徐而如徊揖譲旋辟相顾而不前其繁如縠其乱如雾纷纭郁扰百里若一汨乎顺流至乎沧海之滨滂薄汹涌号怒相轧交横绸缪放乎空虚绰乎无垠横流逆折濆旋倾侧宛转胶戾回者如轮萦者如滞直者如燧奔者如焰跳者如鹭没者如鲤殊状异态而风水之极观偹矣故曰风行水上涣此亦天下之至文也然而此二物者岂有求于文哉无意乎相求不期乎相遭而文生焉是其为文也非风之文也二物者非能为文而不能不为文也物之相使而文出于其间也故此天下之至文也今夫玉非不温然美矣而不得以为文刻镂组绣非不文矣而不可与论乎自然故夫天下之无营而文生之者惟水与风而已昔者君子之处于世不求有功不得已而功成则天下以为贤不求有言不得已而言出则天下以为口实呜呼此不可以与他人道
石仲卿字序【王安石】
子生而父名之以别于人云尔冠而字成人之道也奚而为成人之道也成人则贵其所以成人而不敢名之于是乎命以字之字之为有可贵焉孔子作春秋记人之行事或名之或字之皆因其行事之善恶而贵贱之二百四十二年之间字而不名者十二人而已人有可贵而不失其所以贵乃尔其少也闽人石仲卿来请字予以子正字之附其名之义而为之尔子正于进士中名知经往往脱传注而得经所以云之意接之久未见其行已有阙也庶几不失其所以贵者欤
王无咎字序【曽巩】
名字者人之所假借以自称道亦使人假借以称道已之辞也非若行然不可以假借云也何也问其名曰忠与义其字亦然则人无有求其信然者责其不然者知其假借云也问其行曰忠与义则人皆求其信然者责其不然者其可以假借云乎然而人无贵贱愚良一欲善其名字夫欲善其名字者非他亦曰爱其身而已爱其身而不善充之犹曰姑以圣贤之道假借其身而已不诚乎身莫大焉岂爱其身也不若于名字乎勿求胜焉于行乎汲汲尔以爱其身是以圣贤之道归诸其身也以为爱其身非至夫然而人一皆善其名字未尝一皆善其行有爱其身之心而于其身反尔其薄也可嗟也已南城王无咎来请字余思夫字虽不必求胜也然古之人重冠于冠重字字则亦未可忽也今冠礼废字亦非其时古礼之不行甚矣无咎之请也虽非时之当然庶几存其礼予欲拒安得而拒也取易所谓无咎者善补过者也为之字曰补之夫勉焉而补其所不至颜子之所以为学者也补之明经术为古文辞其材卓然可畏者也以颜子之所以为学者期乎已余之所望于补之也假借乎已而已矣岂予之所望而补之哉
洪氏四甥字序【黄庭坚】
洪氏四甥其治经皆承祖母文城君讲授文城贤智能立洪氏门户如士大夫葢尝以义训四甥之名曰朋刍炎羽其友为之易名往往不似经意舅黄庭坚为发其藴而字之江发岷山其盈滥觞及其至于楚国万物并流非夫有本而益之者众耶夫士也不能自智其灵龟好贤乐善以深其内则十朋之龟何繇至哉故朋之字曰龟父飞黄騄耳之驹一秣千里御良而志得食君场苗蹇同轩其在空谷生刍一束不知场谷之美也然仕能止惟其才可仕可止惟其时何常之有哉故刍之字曰驹父火炎髙丘珉石共尽和氏之璞玉者之器温润而泽晏然于焚如之时盖火不炎无以知玉事不难无以知君子故炎之字曰玉父鸿云飞而野啄去来不谬其时非其意不自下故其羽可用为仪非夫好髙之士操行洁于秋天使贪夫清明懦夫激昻者何足以论鸿之志哉故羽之字曰鸿父既字之又告之曰曽子曰未得君而忠臣可知者孝子也未有治而能仕可知者修士也二三子舍幼志然后能近老成人力学然后切问问学之功有加然后乐闻过乐闻过然后执书册而见古人执柯以伐柯古人岂真逺哉
郑野甫字序【章望之】
鸟兽与人杂生于世鸟兽之形有头足毛羽之异吾人者因其形之一类槩以其物称之人之形同莫可辨者古之人以名名人出其父祖之命以为识别后之人因名配字以义类相符非谓有劝沮之殊欲令人人行其名字也故有因义以配物有因物以配义有因名之文损益藏显而字乃反之有因名之物遂以其实配之是以因义以配物如耕之于伯牛如由之于子路因物以配义如赤之于子华师之于子张字反名如商之于子夏偃之于子游物配实如长之于子长予之于宰我是其意也今之人不究其初以意起事或谓此名也宜充之以是道彼字也可行之于终身虽失古人之心犹未离乎告人以善也然而以名字自守于吾道之门固已狭矣郑子名叔熊其友字以正夫子不安其说也命予为言其理以易之夫子学于古人闻深而见博又以行谊自潜不符正夫之字然后劝也请字之曰野甫以野于因物以配义者如曰不已质哉为赋白驹之卒章曰生刍一束其人如玉其人如玉云者谓其来非外也
章公甫字序【章望之】
古之人有圣智者出然后制器济用以为天下利而洪荒之风渺矣前圣作之后圣因之以至于多且偹宫室栋宇养生之大物也丘墓宗庙奉死之大归也城郭沟池守国之大防也车辂所以行陆也舟梁所以行水也险阻由是而通耒耜镃錤筐箕杵臼所以资农作也簿槌以时蚕机杼以成丝丝麻布帛所以资女工也衣食由是而有鈇钺干戈介胄矛戟所以卫兵人也常旗旟旐所以表师帅也皷■〈皷上卑下〉铙镯所以警进退也奸暴由是而戢罔罟毕翳所以给畋渔也灾害由是而除衣裳韠舄所以固身也冕弁巾冠所以饰首也天子之镇圭诸侯之五瑞所以班国也佩玉于身触以冲牙组绶咸异所以节行也贵贱由是而衰丧期有数丧制有别齐斩苴■〈古上木下〉以杖履辅其隆以日月致其杀所以厚人道也孝思由是而笃珪璧琮璜凡用玉者所以礼神修好也诚悫由是而交鼐鼒锜釡所以致烹饪也俎豆簠簋所以旅饮食也爵勺尊彝所以斟酒醴也宾祭由是而供金石丝竹匏土革木舞以干戚羽旄象其君徳所以谐音乐也和乐由是而合莞簟几杖所以佚四体也尊少由是而分射侯既抗正鹄既设弓矢以中所以习射也礼容由是而考节符印玺所以孚逺近也命令由是而质府库之藏键闭筦钥以固之所以谨出纳也诈伪由是而察五行之产五材之用或文也或素也或有象也或贵其声也或贵其色也或贵其物也或贵其徳也视其所施而已大小有宜上下有称于以尊尊而亲亲老老而宾宾敬鬼神而利民事国家制度于是乎始罔滛为异器以启竒邪是以作而可法用而可观惟度量权衡齐众之器也多寡天下之物诚信天下之民本之同律叅之度数以适规矩方圆以定凖绳平直法于王府同于四海之内凡出于人力者莫不得所以程百器以役百工是以先王务审之今吾族子者衡其名矣子平其字矣尝得进士第冠多士于天子之庭是尊儒之重选也六朞而拜四官籍在外朝职在书府出守大邦世人犹以为淹相见于江之南固请于予曰为我推衡平之义而易字焉予不得其辞而告之曰衡平而物得轻重物得轻重而民得其情天下之公所由出也字曰公甫可乎公甫曰衡也不得叔父之言为不自安今朋友以谓衡也者将告之曰是吾叔父之言也
秦少游序【陈师道】
熈寜元丰之间眉苏公之守徐予以民事太守间见如客扬秦子过焉置醴偹乐如师弟子其时予病卧里中闻其行道雍容逆者旋目论说伟辨坐者属耳世以此竒之而亦以此疑之惟公以为杰士是后数岁従吴归见于广陵逆旅之家夜半语未卒别去予亦以为当建侯万里外也元丰之末予客东都秦子従东来别数岁矣其容充然其口隠然予惊焉以问秦子曰往吾少时如杜牧之强志盛气好大而见竒读兵家书乃与意合谓功誉可力致而天下无难事顾今二敌有可胜之势愿効至计以行天诛回幽夏之故墟吊唐晋之遗人流声无穷为计不朽岂不伟哉于是字以太虚以导吾志今吾年至而虑易不待蹈险而悔及之愿还四方之事归老邑里如马少游于是字以少游以识吾过尝试以语公又以为可于子何如予以谓取善于人以成其身君子伟之且夫二子或进以经世或退以存身可与为仁矣然行者难工处者易持牧之之知得不若少游之拙守也子以倍人之材学益明矣犹屈意于少游岂过直以矫曲邪子年益髙徳益大予将屡惊焉不一再而已也虽然以子之才虽不効于世世不子弃予意子终有万里行也如余之愚莫宜于世乃当守丘墓保田里力农以奉公上谨身以训闾巷生称善人死表于道曰处士陈君之墓或者天祚以年见子功遂名成奉身以还王侯将相髙车大马祖行帐饮于是乗庳御驽候子上东门外举酒相属成公知人之名以为子贺葢自此始
李去病字仲霍序【晁补之】
世治则国无所用将身安则家无所事医用将与医皆不得已而术之所不愿出也然所贵乎人者生则能为人御菑而捍患使人赖其徳而已食其功虽不得已亦不可一日而无二术之类也贼奸不作则太平可千载癙忧莫袭则王气能百年故五兵之家五药之施如禹之行水水不为败则禹功无所施至其败而为之亦行其所无事则已矣自非圣人孰能探不形而治未病病则能以术去之圣之次也葢昔善将如汉霍侯其言曰匃奴未灭无以家为其以去病自名或者义取诸此而缗城李君慕焉则摭其名以名余因以仲霍字之仲霍知书且多艺少従乡贡顾尝好医以其所闻于儒者礼乐有盈减刚柔有损益术斯而往知五行六气之动以节中而屡移欲医特胜然霍侯用之大仲霍用之小事必与时并而名必与功偕遇不遇势异则前后之相望与才之长短未可以陵节议而原其初皆欲为人御菑而捍患使人赖其徳而后已食其功其志出于为物则同且秦医和以胗知国抑有人焉载所闻于儒者自道出于为技而托之技以伯仲于霍之流未可曰若是班也然霍侯无学术以材自喜贪其功不已太至则病内而偕美仲霍诚能反其道揆生之理无偏而不起病去则已可以进谷米弗已则亦末解而本俱毙是谓医纪所闻于儒之内也仲霍识之崇寜四年六月日序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二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三十
(明)贺复征 编
○序五十【社会类】
唐九老诗序【唐白居易】
会昌五年三月二十四日胡吉刘郑卢张等六贤皆多年寿予亦次焉于东都弊居履道坊合尚齿之会七老相顾既醉且欢静而思之此会希有因各赋七言四韵诗一章以记之或传诸好事者其年夏又有二老年貌絶伦同归故乡亦来斯会续命具姓名年齿写其形貌附于图右仍以一絶赠之云雪作须眉云作衣辽东华表暮双归当时一鹤尤希有何况今逢两令威时秘书狄兼谟河南尹卢贞以年未及七十虽与会而不及列云
睢阳五老图诗并序【宋钱明逸】
夫蹈荣名而保终吉都贵势而跻遐耉白首一节人生所难今致政宫师相国杜公雅度敏识圭璋岩庙清徳令望龟凖当世功成自引得谢君门视所难得者则安享之谓所难行者则恬居之燕申睢阳与宾客太原王公故卫尉河东毕卿兵部沛国朱公驾部始平冯公咸以耆年挂冠优游乡梓暇日宴集为五老会赋诗酬唱怡然相得宋人形于绘事以纪其盛昔唐白乐天居洛阳为九老会于今图识相传以为胜事距兹数百载无能绍者以今况昔则休征居然过之明逸游公之门久矣以乡闾世契倍厚常品今假守留钥日登翘馆因得圗像占述序引以代乡校咏謡之万一云
洛阳耆英会序【司马光】
昔白乐天在洛与髙年者八人游时人慕之为九老图传于世宋兴洛中诸公继而为之者凡再矣皆图形普明僧舎普明乐天之故第也元丰中潞国文公留守西都韩国富公纳政在里第自余士大夫以老自逸于洛者于时为多潞公谓韩公曰凡所为慕于乐天者以其志趣髙逸也奚必数与地之袭焉一旦悉集士大夫老而贤者于韩公之第置酒相乐宾主凡十有二人既而图形妙觉僧舎时人谓之洛阳耆英会孔子曰好贤如缁衣取其敝又改为乐善无厌也二公寅亮三朝为国元老入赞万机出绥四方上则固社稷尊宗庙下则熈百工和万民天子腹心股肱耳目天下所取安所取平其勲业闳大显融岂乐天所能庶几然犹慕效乐天所为汲汲如恐弗及岂非乐善无厌者与又洛中旧俗燕私相聚尚齿不尚官自乐天之会已然是日复行之斯乃风化之本可颂也宣徽王公方留守壮都闻之以书请于潞公曰某亦家洛位与年不居数客之后顾以官守不得执巵酒在座席良以为恨愿寓名其间幸无我遗其为诸公嘉羡如此光未及七十用狄监卢尹故事亦预于会潞公命光序其事不敢辞时元丰五年正月壬辰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太中大夫提举崇福宫司马光序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三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三十一
(明)贺复征 编
○序五十一【以下游宴类】
金谷诗序【晋石崇】
余以元康六年従太仆卿出为使持节监青徐诸军事征虏将军有别庐在河南县界金谷涧中或髙或下有清泉茂林众果竹栢药草之属莫不毕偹又有水碓鱼池土窟其为娱目欢心之物偹矣时征西大将军祭酒王诩当还长安余与众贤共送往涧中昼夜游宴屡迁其坐或登髙临下或列坐水滨时琴瑟笙筑合载车中道路并作及住令与鼔吹递奏遂各赋诗以叙中懐或不能者罚酒三斗感性命之不永惧凋落之无期故具列时人官号姓名年纪又为诗着后后之好事者其览之哉凡三十人吴王师议郎闗中侯始平武功苏绍字世嗣年五十为首
兰亭序【王羲之】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羣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懐足以极视聴之娱信可乐也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晤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舎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已快然自足曽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懐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每览昔人兴感之繇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懐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録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懐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
游石门诗序【庐山道人】
石门在精舍南十余里一名障山基连大岭体絶众阜辟三泉之会并立而开流倾岩玄映其上蒙形表于自然故因以为名此虽庐山之一隅实斯地之竒观皆传之于旧俗而未覩者众将繇悬濑险峻人兽迹絶径回曲阜路阻行难故罕径焉释法师以隆安四年仲春之月因咏山水遂杖锡而游于时交徒同趣三十余人咸拂衣晨征怅然増兴虽林壑幽邃而开途径进虽乗危履石并以所悦为安既至则援木寻葛歴险穷崖猿臂相引仅乃造极于是拥胜倚岩详观其下始知七岭之美藴竒于此双门对峙其前重岩映带其后峦阜周回以为障崇岩四营而开宇其中则有石台石池宫馆之象触类之形致可乐也清泉分流而合注渌渊镜浄于天池文石发彩焕若披面柽松芳草蔚然光目其为神丽亦已偹矣斯日也众情奔悦瞩览无厌游观未久而天气屡变霄雾尘集则万象隠形流光回照则众山倒影开阖之际状有灵焉而不可测也乃其将登则翔禽拂翮鸣猿厉响归云回驾想羽人之来仪哀声相和若玄音之有寄虽髣髴犹闻而神以之畅虽乐不期欢而欣以永日当其冲豫自得信有味焉而未易言也退而寻之夫崖谷之间会物无主应不以情而开典引人致深若此岂非以虚明朗其照闲邃笃其情耶并三复斯谈犹昩然未尽俄而大阳告夕所存己往乃悟幽人之玄览达恒物之大情其为神趣岂山水而已哉于是徘徊崇岭流目四瞩九江如带丘阜城垤因此而推形有巨细智亦宜然乃喟然叹宇宙虽遐古今一契灵鹫邈矣荒途日隔不有逝人风迹谁存应深悟逺慨然长懐各欣一隅之同欢感良辰之难再情发于中遂共咏之云尔
会诸友诗序【唐张说】
谷子者昔与说聫务蓬山出入三载事志相得情深友于寻属吾人秩迁迫吏畿剧爱而不见林也再华今说复谢书坊补他职穷猿之意不择儒林喜且把袂旧筵解带余日卧玩文墨笑谈平生兹欢既多后面方永沉沉春雨人亦淹留
春夜宴桃李园序【李白】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会桃李之芳园序天伦之乐事羣季俊秀皆为惠连吾人咏歌独惭康乐幽赏未已髙谈转清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不有佳咏何伸雅懐如诗不成罚依金谷酒数
奉饯十七翁二十四翁寻桃源序【李白】
昔祖龙灭古道严威刑煎熬生人若坠大火三坟五典散为寒灰筑长城建阿房并诸侯杀豪俊自谓功髙羲皇国可万世思欲凌云气求仙人登封太山风雨暴作虽五松受职草木有知而万象乖度礼刑将弛则绮皓不得不遁于南山鲁连不得不蹈于东海则桃源之避世者可谓超升先觉夫指鹿之俦连颈而同死非吾党之谓乎二翁耽老氏之言继少卿之作文以述大雅道以通至精巻舒天地之心脱落神仙之境武陵遗迹可得而窥焉问津利往水引渔者花藏仙溪春风不知従来落英何许流出石洞来入晨光尽开有良田名池竹果森列三十六洞别为一天耶今扁舟而行笑谢人世阡陌未改古人依然白云何时而归来青山一去而谁往诸公赋桃源以美之
夏日宴姑熟亭序【李白】
通驿公馆南有水亭焉四甍翚飞巉絶浦岙葢有前摄令河东薛公栋而宇之今宰陇西李公明化开物成务又横其梁而阁之昼鸣闲琴夕酌清月葢为接輶轩祖逺客之佳境也制置既久莫知何名司马武公长材博古独映方外因据胡床岸帻啸咏而谓前长史李公及诸公曰此亭跨姑熟之水可称为姑熟亭焉嘉名胜槩自我作也且夫曹官绂冕者大贤处之若游青山卧白云逍遥偃傲何适不可小才居之窘而自拘悄若桎梏则清风朗月河英岳秀皆为弃物安得称焉所以司马南邻当文章之旗鼓翰林客卿挥辞锋以战胜名教乐地无非得俊之场也千载一时言诗纪志
泛沔州郎官湖诗序【李白】
白遇故人尚书郎张谓出使夏口沔州牧杜公汉阳宰王公觞于江城之南湖乐天下之再平也方夜永月如练清光可掇张公殊有胜槩四望超然乃顾白曰此湖古来贤豪游者非一而枉践佳景寂寥无闻夫子可为我标之嘉名以传不朽因举酒酹水号之曰郎官湖亦由郑圃之有仆射陂也席上文士辅翼岑静以为知言乃命赋诗纪事刻石湖侧将与大别山共相磨焉
崔公山池后集序【李翰】
崔公吏于华叶再黄矣士之才也天髙其兴益之以小山焉山临清池峭絶孤踊岑无一仭波无一勺而洲屿萦带峦崖盘郁则巫卢衡霍不出于庭间矣若其琴幌朝开书堂晚清緑筠森疎下见松雪登蕙兰之径讽琼瑶之章则雍雍咏歌尽在丹壁又与一二文士以吟以赋谓之后集焉
衡阳月夜燕会序【元结】
兵兴已来十一年矣获与同志欢醉达旦咏歌取适无一二焉乙已岁彭城刘灵源在衡阳逢故人或有在者曰昔相会第欢逺游始与诸公待月而笑语竟与诸公爱月而欢醉咏歌夜久赋诗言懐于戏文章道丧葢久矣时之作者烦杂过多歌儿舞女且相喜爱系之风雅谁道是耶诸公尝欲变时俗之淫靡为后生之规范今夕岂不能道达情性成一时之美乎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三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三十二
(明)贺复征 编
○序五十二
陪崔使君游燕南池序【唐柳宗元】
零陵城南环以羣山延以林麓其崖谷之委会则泓然为池湾然为溪其上多枫柟竹箭哀鸣之禽其下多芡蒲芙蕖腾波之鱼韬涵太虚澹艳里闾诚游观之佳丽者矣崔公既来其政宅以肆其风和以廉既乐其人又乐其身于暮之春征贤合姻登舟于兹水之津连山倒垂万象在下浮空泛景荡若无外横碧落以中贯挟太虚而径度羽觞飞翔匏竹激越熈然而歌婆然而舞持頥而笑瞪目而倨不知日之将暮则于向之物者可谓无负矣昔之人知乐之不可常会之不可必也当欢而悲者有之况公以理行宜去受厚锡而席之贤者悉皆在官蒙泽方将脱鳞介生羽翮夫岂趦趄湘中为顦顇容耶余既委废于世恒得与是山水为伍而悼兹会不可再也故为文志之
愚溪诗序【栁宗元】
灌水之阳有溪焉东流入于潇水或曰冉氏尝居也故姓是溪曰冉溪或曰可以染也名之以其能故谓之染溪予以愚触辠谪潇水上爱是溪入二三里得其尤絶者家焉古有愚公谷今予家是溪而名莫能定土之居者犹龂龂然不可以不更也故更之为愚溪愚溪之上买小丘为愚丘自愚丘东北行六十步得泉焉又买居之为愚泉愚泉凡六穴皆出山下平地葢上出也合流屈曲而南为愚沟遂负土累石塞其隘为愚池愚池之东为愚堂其南为愚亭池之中为愚岛嘉木异石错置皆山水之竒者以予故咸以愚辱焉夫水智者乐也今是溪独见辱于愚何哉葢其流甚下不可以灌溉又峻急多坻石大舟不可入也幽邃浅狭蛟龙不屑不能兴云雨亡以利世而适类于予然则虽辱而愚之可也寗武子邦无道则愚智而为愚者也颜子终日不违如愚睿而为愚者也皆不得为真愚今予遭有道而违于理悖于事故凡为愚者莫我若也夫然则天下莫能争是溪予得専而名焉溪虽莫利于世而善鉴万类清莹秀彻锵鸣金石能使愚者喜笑眷慕乐而不能去也予虽不合于俗亦颇以文墨自慰潄涤万物牢笼百态而无所避之以愚辞歌愚溪则茫然而不违昏然而同归超鸿蒙混希夷寂寥而莫我知也于是作八愚诗纪于溪石上
溪上序饮【栁宗元】
买小丘一日锄理二日洗涤遂置酒溪上向之为记所谓牛马之饮者离坐其背实觞而流之接取以饮乃置监史而令曰当饮者举筹之十寸者三逆而投之能不回于洑不止于坻不沈于底者过不饮而洄而止而沈者饮如筹之数既或投之则旋眩滑汨若舞若跃速者迟者去者住者众皆据石注视欢忭以助其势突然而逝乃得无事于是或一饮或再饮客有娄生图南者其投之也一回一止一沈独三饮众乃大笑欢甚余病痞不能饮酒至是醉焉遂损益其令以穷日夜而不知归吾闻昔之饮酒者有揖譲酬酢百拜以为礼者有呌号屡舞如沸如羮以为极者有裸裎袒裼以为达者有资金石丝竹之乐以为和者有促数糺逖以为宻者今则举异是焉故舍百拜而礼无呌号而极不袒裼而达非金石而和去糺逖而宻简而同肆而恭衎衎而従容于以合山水之乐成君子之心宜也作序饮以贻后之人
泽宫诗序【刘禹锡】
泽宫送士岁贡也晋昌唐如晦以信谊为良弓文学为菆矢规爵禄犹众禽宻彀持满遡风蜚缴者数矣有措桮之妙而无双鸧之获韔弓收视归究其术繇是迹愈屈而名愈闻君子益多之彼不由其术一幸而中者虽县貊在廷君子未尝多也岁殚矣告余以西余为赋泽宫一章庶见子之弓弗再张也已秩秩泽宫有的维鹄祁祁庶士于以干禄彼鹄斯微若止若翔千里之差起于毫芒我矢既直我弓既良依于髙墉因我不臧髙墉伊何维器与峕视之以心谁谓鹄微
游大林寺序【白居易】
予与河南元集虚范阳张允中南阳张深之广平宋郁安定梁必复范阳张时东林寺沙门法演智满中坚利辨道建神照云皋息慈寂然十有七人自遗爱草堂歴东西二林抵化城憩峯顶登香炉峯宿大林寺大林穷逺人迹罕到环寺多清流苍石短松瘦竹寺中惟板屋木器其僧皆海东人山髙地深节气絶晚于时孟夏如正二月天梨桃始华涧草犹短人物风偶与平地聚落不同初到怳然若别造一世界者因成絶句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既而周览屋壁见萧郎中存魏郎中弘简李补阙勃三人名姓文句因与集虚辈叹且曰此地实匡庐第一境由驿路至山门无半日程自萧魏李游迨今垂二十年寂无继来者嗟乎名利之诱人也如此
序三游洞【白居易】
平淮西之明年冬予自江州司马授忠州刺史微之自通州司马授虢州长史又明年春各祇命之郡与知退偕行三月十日叅会于夷陵翌日微之反棹送予至下牢戍又翌日将别未忍引舟上下者久之酒酣闻石间泉声因舍棹进策步入■〈垂夬〉岸初见石如迭如削其怪者如引臂如垂幢次见泉如泻如洒其竒如悬练如不絶线遂相与维舟岩下率仆夫芟芜刈翳梯危缒滑休而复上者凡四焉仰睇俯察絶无人迹但水石相薄磷磷凿凿跳珠溅玉惊动耳目自未讫戍爱不能去俄而峡山昏黒云破月出光气含吐互相明灭晶荧玲珑象生其中虽有敏口不能名状既而通夕不寐迨且将去怜竒惜别且叹且言知退曰斯境胜絶天地间其有几乎如之何俯通津绵岁代寂寥委置罕有到者予曰借此喻彼可为长太息岂独是哉岂独是哉微之曰诚哉是言矧吾人难相逢斯境不易得今两偶于是得无述乎请各赋古调诗二十韵书于石壁仍命予序而纪之又以吾三人始游故因为三游洞洞在峡州上二十里北峯下两崖相廞间欲将来好事者知故偹书其事
二游诗序【皮日休】
吴之士有恩王府叅军徐修矩者士守书万巻优游自适余假其书数千巻未一年悉偿夙志酣饫经史或日宴忘饮食次有前泾县尉任晦者其居有深林曲沼危亭幽砌余并次以见之或退公之暇必造以息焉林泉隠事恣用研味大凡游于二君宅无浃旬之间因作诗以留赠目之曰二游兼寄鲁望
五贶诗序【皮日休】
毗陵处士魏君不琢气真而志放居毗陵凡二纪闭门穷学是乎里民不得以师之非乎里民不得以訾之用之不难进利之被人也舍之不难退辱非及已也噫古君子处乎进退而全者由此道乎伯夷之隘栁下惠之不恭不能造于是也江南秋风时鲈肥而难钓菰脆而易挽不过乗短■〈舟付〉载一甔酒加以饮具由五泻泾入震泽穿松陵抵杭越耳日休尝闻道于不琢敢不求雅物成雅思乎于是买钓船一修二丈阔三尺施篷以蔽烟雨谓之五泻舟天台杖一色黯而力遒谓之华顶杖有龟头山叠石砚一髙不二寸其仞数百谓之太湖砚有桐庐养和一怪形养局坐若变去谓之乌龙养和有南海■〈与上鱼下〉鱼殻樽一涩峯齾角内泫外黄谓之诃陵樽皆寄于不琢行以资云水之兴止以益琴籍之翫真古人之雅贶也因思乘苇之义不过于词遂为五篇目之曰五贶兼请鲁望同作
吉祥寺看牡丹序【宋苏轼】
熈寜五年三月二十三日余従太守沈公观花于吉祥寺僧守璘之圃圃中花千本其品以百数酒酣乐作州人大集金盘彩篮以献于坐者五十有三人饮酒乐甚素不饮者皆醉自舆台皂隶皆挿花以従观者数万人明日公出所集牡丹记十巻以示客凡牡丹之见于传记与栽植棓养剥治之方古今咏歌诗赋下至怪竒小说皆在余既观花之极盛与州人共游之乐又得观此书之精究博偹以为三者皆可纪而公又求余文以冠于篇葢此花见重于世三百余年穷妖极丽以擅天下之观美而近岁尤复变态百出务为新竒以追逐时好者不可胜纪此草木之智巧便佞者也今公自耆老重徳而余又方惷迂阔举世莫与为比则其于此书无乃皆非其人乎然鹿门子常怪宋广平之为人意其铁心石肠而为梅花赋则清便艳发得南朝徐庾体今以余观之凡托于椎陋以眩世者又岂足信哉余虽非其人强为公纪之公家书三万巻博览强记遇书成事非独牡丹也
九日自序【杨万里】
余山墅逺城邑复不近廛市兼旬不识佳味日汲山泉煮汤饼傧以寒虀主以脱粟纷不及目嚣不及耳余心裕如也偶九日至呼儿问有酒乎曰秫不登无所醸余仰屋喟曰安得白衣人乎已而所亲送至醅余欣然又问有菊乎曰秋未凉菊亦未花余又喟然曰既得酒复望菊可乎因悠然独酌取几上文书一编观之乃余亡友西溪先生和陶诗也读至九日闲居赋诗云尘爵耻虚罍寒花空自荣东坡和云鲜鲜霜菊艳滴滴糟床声西溪和云境静人亦寂觞至壶自倾则又喟然曰四者难并之叹今古如一丘之貉也儿跽而请曰东坡西溪之和果孰似余曰小儿何用强知许事渊明之诗春之兰秋之菊松上之风涧下之水也东坡以烹龙庖凤之剰而饮木兰之坠露餐秋菊之落英者也西溪操破琴皷断弦以写松风涧水者也似与不似余不得而知也汝葢于渊明而问焉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三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三十三
(明)贺复征 编
○序五十三
应制冬日诗序【明宋濓】
洪武二年冬十一月二十有二日上御外朝遣中贵人召翰林学士臣濂侍讲学士臣素侍讲学士臣同直学士臣经待制臣祎起居注臣观臣琳列坐左右既而命大官进馔赐黄封酒饮之上屡命尽觞内官承上旨监劝甚力臣濂数以弗胜杯酒固辞上笑曰卿但饮虽醉无伤也酒终上亲御翰墨赋诗一章复系小序于首命各以诗进臣濂最先臣祎次之臣观臣琳臣经臣同又次之上览之大悦臣素最后诗以民瘼为言上曰素终老成其有轸念苍生之意乎于是各沾醉而退明日臣素以遭逢盛际光膺圣眷如此不可无以示后来乃集其诗为巻而以题辞为属臣闻之在唐中世当夏日炎蒸君臣相与赋诗不过以日长为可爱凉生殿阁为足矜后代多讥之惟我皇上励精图治其于冬日冱寒之际形诸篇翰固不忘于聴政羣臣赓歌复以逸豫为戒忧勤为劝而弗敢后者其故何哉盖唐虞在上无小无大孰不精白一心以承明徳况于文学法従之臣职在献替者乎揆之于唐初不可以同日而语也臣濂不佞庸敢以是序诸篇端上所赋诗别以金龙笺缮誊其副尊阁于家示不可亵也
桃花涧修褉序【宋濂】
浦江县东行二十六里有峯耸然葱蒨者玄麓山也山之西桃花涧水出焉至正丙申三月上已郑君彦真将修禊事于涧滨且穷泉石之胜前一夕宿诸贤士大夫厥明日既出相帅向北行以壶觞随约二里所始得涧流遂沿涧而入水蚀道几尽肩不得比先后累累如鱼贯又三里所夹岸皆桃花山寒花开迟及是始繁傍多髯松入天如青云忽见鲜葩点湿翠间焰焰欲燃可玩又三十步诡石人立髙可十尺余面正平可坐而箫曰凤箫台下有小泓泓上石坛广寻丈可钓闻大雪下时四围皆璚树瑶林益清絶曰钓雪矶西垂苍壁俯瞰台矶间女萝与陵苕轇轕之状赤纷緑骇曰翠霞屏又六七步竒石怒出下临小洼泉冽甚冝饮鹤曰饮鹤川自川导水为蛇行势前出石坛下锵锵作环佩鸣客有善琴者不乐泉声之独清皷琴与之争琴声与泉声相和絶可聴又五六步水左右屈盘始南逝曰五折泉又四十步従山趾斗折入涧底水汇为潭潭左列石为坐如半月其上危岩墙峙飞泉中泻遇石角激之泉怒跃起一二尺细沫散潭中点点成晕真若飞雨之骤至仰见青天镜浄始悟为泉曰飞雨洞洞傍皆出峭石冠其颠辽夐幽邃宜仙人居曰蘂珠岩遥望见之病登陟之劳无往者还至石坛上各敷茵席夹水而坐呼童拾断樵取壶中酒温之实髹觞中觞有舟随波沈浮雁行下稍前有中断者有属聫者方次第取饮时轻飙东来觞盘旋不进甚至逆流而上若相献酬状酒三行年最髙者命列觚翰人皆赋诗二首即有不成罚酒三巨觥众欣然如约或闭目濳思或拄颊上视霄汉或与连席者耳语不休或运笔如风雨且书且歌或按纸伏崖石下欲写复止或句有未当搔首蹙额向人或口吻作秋虫吟或羣聚兰坡夺觚争先或持巻授邻坐者观曲股看云而卧皆一一可画已而诗尽成杯行无筭迨罢归日已在青松下濂按韩诗内传三月上已桃花水下之时郑之旧俗于溱洧两水之上招魂续魄执兰草以祓除不祥今去之二千载虽时异地殊而桃花流水则今犹昔也其逺裔能合贤士大夫以修禊事岂或遗风尚未有冺者哉
牡丹会诗序【刘基】
甲午之春予避地会稽始识祝茂卿于吴君以时之所三月既暮茂卿之牡丹大开因得与寓官郡士往观焉主人崇酒肴登客而侑之既洽主人奉花以请曰兹花之植于某有年矣虽翫赏日至而未尝有阖坐皆文章大夫士如今日之集者盍各为歌诗以为他日之雅谈乎客曰唯唯乃取唐人罗邺诗二句十四字为韵命探丸信所得为诗不限以体制诗成属余序予譲弗获乃为之序曰诗不云乎岂弟君子和乐且湛夫既曰君子而又谓之岂弟则其为和也不流而为乐也不淫故湛而无害于徳此诗人之所以赞而美之也予尝见世俗之为宴集大率以声色为盛礼故女乐不具则主客莫不黯然而无驩及夫觞酌既繁性情交荡男女混杂谑浪亵侮百不一顾有向隅而不获与羣则愤愤然见于色形于辞故始之以笑傲而终之以斗争以为有人之心者无不知恶而絶之也而世方以是为能放旷豁达以尽主客之情然则与禽兽奚异哉若今日之会则不然矣其色则草木之秀其声则风雅之余其人则邦家之彦也是故揖逊酬酢所以尽朋友之义凝志澄神所以杜縦恣之门抑扬歌咏所以摅幽深之抱欢情既畅藻思逸发莫不郁如树兰锵如金石皎如月露跃如蛟龙之出溟涬捷如拔坚城而禽大酋以献馘也曽子曰君子以文会友今日之举其庶几乎虽然神蓍之茎灵龟荫之以之藉豕则茨蘝之不如矣苍莨之实凤凰食之以之豢牛则菅稗之不若矣人固有异好恶其相去岂不悬絶也哉易曰方以类聚物以羣分吾于是乎见之故既为之诗复冠以序焉
游洞庭山序【文征明】
洞庭两山为湖中絶胜有具区帯映而无城闉之接足以遐属髙竒而灵栖杰构又多古先逸民竒迹信人区别境也余友徐子昌糓近登西山示余游纪八诗余读而和之于是西山之游无俟手披足蹑固已隠然目睫间而东麓方切倾企属以事过湖遂获升而游焉仅留五日歴有名之迹四虽不能周览羣胜而一山之胜固在是矣一时触目摅懐往往托之吟讽归而理脉得诗七首辄亦夸示徐子俾之继响昔皮袭美游洞庭作古诗二十首而陆鲁望和之其风流文雅至于今千岁犹使人读而兴艳然考之鹿门所题多西山之迹而东山固未闻夫随有所倡也得微陆公犹有负乎余于陆公不能为役而庶几东山之行无负于徐子癸亥冬十月序
中州览胜序【唐寅】
吾党袁成器少年气逸温然玉映葢十室之髦懿也弘治丙辰五月忽翻然理篙檝北渡扬子歴彭城渐于淮海抵大梁之墟九月来归乃绘所经歴山川陵寝并冲隘名胜之处日夕展弄目游其中予忝与乡曲得籍访道里宛宛尽在指下予闻丈夫之生剡蒿体揉柘干以丽别室固欲其逺陟遐举不龌龊牖下也而愿悫者懐田里没齿不窥闉阇曰世与我违甘与菑木委灰同弃虽有分寸而人莫知之也后世因莫之建白也是予固欲自展以异而类然青袍掩胫驰骛士伍中而身未易自用也虽然窃亦不能久落落于此成器新従魏地来今不知广陵有中散之遗声与彭城项氏之都也今麋鹿有几头欤黄河故宣房之基在否欤大梁墟中有持盂羮为信陵君祭欤无也成器其为我重陈之予它日当叅验其言
六月西征诗序【陆釴】
嘉靖癸已夏西蜀蕃部弗靖邉檄告警天子轸念曰慎选抚臣以往于是用廷臣荐擢山东左辖南涧杨公为副都御史命曰惟饬兵戎给饷馈惟尔谋用臧惟戢在威柔在徳尔惟相厥宜惟副将若藩若臬阃内外惟尔制之则又驰驿使谕曰往哉式遄毋宿朕命于是公即日戒行时维六月溽暑炎壒沸蒸诸大夫同事东土者咸为公留行曰蜀道逺哉艰矣辙无少停乎公曰斯君命也我弗敢稽且夫劳吾于郁燠也与驱民于锋镝也忧孰为大焚溺之拯也与行役之恤也事孰为急于是公遂行行之日余従诸大夫出饯郊亭公曰何以赠我余乃起而言曰昔马伏波之征交趾也盛夏屯田合浦将士至穿石窟以避暑瘴然卒底平峤南勒功絶域公是行得无似之乎公曰定志立谋以干时主惟是往烈余弗敢失坠然而善言必再余乃再起而言曰昔诸葛武侯提兵西伐五月渡泸威摄诸蛮功昭后代公是行得无似之乎公曰惟竭股肱间闗险难余弗敢暇逸然而善言必三余乃复起而言曰昔吉甫匡周六月启戎薄伐玁狁王国斯定公是行得无似之乎公曰惟有严有翼实奏肤功余何足知斯然而善言至矣乃再拜授简于余曰子为识之余惟伏波壮矣以垂髦策勲武侯忠矣以偏安定绩吉甫文且武矣以中衰起祚今南涧公弘伟博达经营四方且当强富之年处全盛之世际熈明之会而蕞尔丑争黠不如征侧诈不如孟获内侵非若朔方自恒情度之若无足为公虑者公乃闻命就道志激而义形食处不遑息劳暑不遑避则公于数君子虽遇若不同而其立志之壮秉心之忠文武之不废非所谓思齐异代者邪昔公尝倅叙州守成都饬兵建昌蜀之山川土性民俗政理夷情蛮态阅歴已素而其部落酋党稔知公名闻公且至将稽颡纳欵惴惴恐或后其不然者禽狝草薙传檄而可定也又何足烦公之虑哉虽然公负中外之望久矣明天子简注深矣西事且竣蜀镇不能留公也易之觧曰利西南有攸往夙吉今日之行有焉诗曰肇敏戎公用锡尔祉行将为公颂之
五岳游草自序【王士性】
余行游海内五岳举矣作菟裘于白龙溪之浒计了滇云遂息足焉客有濯缨诣余溪头爰问余曰子好游乎夫游亦有道耶余曰夫太上天游其次神游又次人游无之而非也上焉者形神俱化次焉者神举形留下焉者神为形役然卑之或玩物髙之亦采真客曰其人何如曰若士汗漫于九垓是天游也轩辕隠几于华胥是神游也尚子长勅断婚嫁谢幼舆置身丘壑是人游也夫玄闗寂寥天神邈矣子孰与二子余曰一丘一壑良吾愿也清溪鉴我心矣抑尚生云婚嫁既毕五岳必游余髫齓之子视吾年不十四焉猥云婚嫁姜也就木矣若余则乌能待哉若余则乌能待哉然则子游其天乎曰唯唯否否余未能莽荡其马支离其御余游四荒之内未能覩六合之外余人之畸也请言其人曰夫游浅之乎人也然亦难言矣思夫驭回九折踵垂百仞鸟道羊肠蛇退猿饮幽壑无底颠崖半欹履险心悸手足为痹彼无其具犹弗游也抑有益州怅老牛山叹逝靓遘不常河清难俟泽啄王雉枥伏灰骥白首青山意兴尽矣彼非其时犹弗游也若夫石室再闭酒垆寂若七圣路迷三山风却阴晴未定仆马告痡涕笑邂逅萍梗参差彼厄之縁犹弗游也然则孰与子曰茂陵虽渴不余倦矣少文未老曷事卧矣九州岛已十弗类此子矣昔人一泉之旁一山之阻神林鬼冢魑魅之穴猿狖所家鱼龙所宫无不托足焉真吾师也岂此三者于余独窃嗜与不嗜尔请言子之所嗜曰心志不分者神凝耳目不眩者虑定故丈人之承蜩也若或掇之也夏侯氏之倚柱而书也雷霆而婴儿之也余之嗜游类有然者夫游必具宾主戒车徒提筐斚语云良辰美景赏心乐事所以试也余游则不择是当其霜雪惨烈手足皲瘃波涛撼空帆樯半覆朝畏岚烟夜犯虎迹垂堂不坐千金谁掷余不其然余此委蜕于大冶乎何惜遇佳山川则游抑或王程有严星分夙驾受命大吏弩矢是荷风波眼底缁尘满袖迂回间道动称掣肘余不其然余此鸡肋于枕上乎何有遇佳山川则游又或百忧憝心万事劳形死生离别黯然消魂云阴月黒风雨连旬追欢买笑强颜掀唇余不其然余此郎当舞袖一付偃师氏之手遇佳山川则游吾视天地间一切造化之变人情理物悲喜顺逆之遭无不于吾游寄焉当其意得形骸可忘吾我尽丧吾亦不知何者为玩物吾亦不知何者为采真语未毕客乃起曰夫游道则尽矣子之游踪类可述乎曰可请崕略而言之神州赤县五岳为尊太玄帝畤作配自今瑶池寳轴用秘真形谁其窃之负局先生述五岳游齐鲁雍冀贤圣之乡大哉禹功明徳未央金台易水侠骨生香梁园邺下秇圃擅场次大河南北诸游岷汶万里其委三吴再起天目汇为太湖蓊气千年作帝王都嗟嗞乎邯郸乎临淄今之武陵姑苏次吴游若夫山川诡幻两越为多天台鴈宕余即而家东海三山一苇可跂洞天福地越得十二次越游青神故垒白帝旧城雪销水涨一日江陵瞿塘剑阁自昔不守蜀道虽云难登天亦何有次蜀游六千大楚是称江南茫茫洞庭七泽注焉江汉好游沅湘习怨指云雨兮堪疑望苍梧兮不见次楚游粤土踈理四时多暑髙风扬尘滇境咸春碧篸玉笋幻出桂林苍洱昆华兼产竒珍次滇粤游披图九曲是为武夷幔亭云气恍惘霏微莽莽寰区縦余所如嗜而未食惟闽荔支俟将以闽游终焉客敛衽而谢曰有是哉是不可以无记遂记之峕万歴纔十有九稔记者滇西隠吏天台王士性恒叔也
卧游清福编序【陈继儒】
俞使君宰华亭之三年政洁而民和弦歌之暇手纂卧游清福编命陈子序之余闻之名山洞府造物不付之冠剑车骑贵人而私之隠君子此语似有致而实否否夫王公大人之游或侍宸舆或领使节屯军驻驿问俗褰帷小有未济则兵丁曹伍腰鎌负锸而前导之能使目与足两无憾而后止若蓬翟逸民不过三尺笻与一■〈革两〉屐耳歴览几何而辱之曰游则不得不退寻纸上之陈迹而指数之曰是某水是某丘若置其身于空青钝碧之间以稍自寛云耳则卧游编者冠剑车骑贵人可无而隠君子不可不有也且山游之难我知之矣巨灵五丁洗凿之地半出于神鬼护呵俗子命车则风雷雨雹随其后非夙具灵根者不能游猱岩虎窟蛟穴鼍宫与夫族冢丛祠之林狐狸啸而鸺鹠啼非有胆智者不能游栈腐梯残葛枯萝脆非捷如猿鸟而顽如樵牧者不能游寒暑载途变色而进喘不续吁胸与膝拄非精爽壮旺而好竒者不能游诸游具矣而纠于俗务顿于老病左于非时甚则兴尽者才尽才尽者山川之秀亦尽而游不必记记不必文者多矣甚矣游之难也非游之难也难于上帝之清福也嗟乎自古山川幻化陵谷变迁海底尘飞蓬莱水浅即天地且无所恃以久存而何况山川又何况游者尝试访古今游客姓氏于仆碑断础中野草夕阳冥冥漠漠而幸有一二记游尚在则昔人湎云啸月讨松论桂之意彷佛可求而穆王八骏之所未巡秦隋六龙之所不及临幸者皆得与巢公一巢壶公一壶共缩而游之几上比之王玄仲举烟为信韩昌黎恸哭缒书讵为劳逸哉是编也无问隠君子与冠劔车骑贵人但有清福者然后出此以授之
淇园序【王思任】
天下山水有如人相眉巉目凹蜀得其险骨大肉张秦得其壮首昻须戟楚得其雄意清态逺吴得其媚貎古格幻闽得其竒骨采衣妍滇粤得其丽然而韶秀冲停和静娟好则越得其佳故吾越谓之佳山水吾郡中者有八而蕺最宠絶众妙绕环似百千万名姝抱云笙月鼓一簇太真者佳至蕺观止矣蕺腹有招提是吾家逸少宅而肩顶间为相国吕文安祠诵古栢行祠下低佪不忍去矣文安孙美箭氏羮墙之暇薙芜扩隙构园读书颜之曰淇园成而逊予叙叙曰凡功名富贵有不难圆满人意者而惟山水之縁定多缺陷生长平原一望天尽鸠石寻丘穴沟借潴回思本来面目则不快逺者百里近者数十里一时命驾三日聚粮至则轮饥蹄渴酒涩肴枯不须兴尽先懊初心则不快诸人游饮之趣吝于日而侈于夜侨于外而便于家夕阳将下众志渐苦点检招揺城闉杂杳有如市罢归来则不快家在山中四围棍束聴鬼愁风因虎逃月则不快而峨峨兮登天而沉沉兮入渊天青日白洞疑虚愒时有性命之念则不快山水冝人市居荒落修琴买药引胜呼豪则不快隅守角全捉襟露肘地利人和或尔限之用是巨灵不神桑田易老则不快土木水石投胎夺命财力可通而惟老树寿藤天公难鬻一暴十寒三移九絶则不快凡此数者皆势之所不能争智之所不能干而道徳之所不能感化文章之所不能増美者也有福存焉淇园胎而得越生而得蕺长而得旺于相国祠邉枕负大海襟负二江湖山溪壑之所飞回云霞日月之所跳荡以榻为马而穹峦惊峭竟日赏心以几代舟而渔笛菱歌随风入耳长松老桧鬛怒鳞森而匪阴宫古墓之忌午夜明河单往长卧而无非类若人之呵夕梵晨钟聴下方则诸品静矣青烟红火仰万户则万觉生矣当斯时也书史对宛委而成箓盘盂热丹脂而胜鼎卬竹乗云气而拟龙妻子偕鹿门而当友鸡犬吞圲实而成仙此讵非美箭氏之福耶吾越中居者知有仰屋行者知有辩途有身处山而目不见山者有目见山而心不见山者美箭跃然作百尺楼想而日供其身于丹峯翠霭之上则既得福而又能用福美箭氏之福也滋大矣则虽易淇园为福地可也或曰命名淇园葢托于有斐之义予谓竹之义従个淇园有万个而后谓之漪漪美箭广四筵而无阑入以其所谓福者切磋友生斐孰章焉如是则子猷能径诣而啸者淇园中又何可一日少此君也矣
游唤序【王思任】
天地定位山泽通气事毕矣而又必生人以充塞往来其间则人也者大天大地大山大水之所托以恒不朽者也人有两目不第谓其昼视日夜视月也又赋之两足亦不第欲其走街衢田陌上长安道已也瓦一压而人之识低城规而人之魄狭天之下三山六水土处一焉一土之中蠕蠕攘动以尽其疆埸是恶能破蜂之房而出蚁之穴耶台荡诸山乃吾乡几案间物今年始得看尽归以语人疑信相半彼其眼足在胸中自立一隔扇耳司马子长聪明絶世犹曰无昆仑刘梦得初见天华以为竒尽后识九子而悔其言之失贤者如此是安可以责蠕蠕攘动之百姓乎夫天地之精华未生贤者先生山水故其造名山大川也英思巧韵不知费几炉冶而但为野仙山鬼蛟龙虎豹之所啸据或不平而争之非樵牧则缁黄耳而所谓贤者方如儿女子守闺阈不敢空阔一步是蜂蚁也尚不若鱼鸟不几于负天地之生而羞山川之好耶病老将至秉烛游迟郄诜言山行一度洗尽五年尘土肠胃吾欲七千由旬中贤者共识其大无被尘土竟埋其眼足也作游唤
浮梅槛诗序【虞淳熈】
湖舟具有楼名而实无楼春水登之宛如天上坐也已篙师拽篙篷顶足声雷动忽惊顿落天外大豪嫌焉又恶出童羖于是实为楼闭户开筵却宛如闺中坐矣牖启而榜人窥我闺人牖因不时启不知有西湖也山溪处处浮竹筏古今贤达如许都不解浮筏于湖遂令千秋开物名独归贞父贞父谓师梅湖此何足师孤山梅英沾筏筏与俱浮政尔由贞父始游人之有西湖亦无不由贞父始也贞父知身必为古人为古诗纪焉而棹者歈不能歌■〈目替〉子因其为竹枝水调十二首使四时歌之従来歌竹枝水调非由■〈目替〉子始也
秦淮灯船序【锺惺】
小舫可四五十只周以雕槛覆以翠幙每舫载二十许人人习皷吹皆少年场中人也悬羊角灯于两傍畧如舫中人数流苏缀之用绳聫舟令其衔尾有若一舫火举伎作如烛龙焉已散之又如鳬鴈盘跚波间望之皆出于火直得一赋耳
游山赋【胡胤嘉】
壬寅同羣軰读书洛山山陡峭如削怯于跻陟徳懋谋以重九之日泛澜苕上仲虺任酒炙之供先一日各以家急散去孝瞻愆期日下春至余兴败尽张无强臾之二童子以百丈牵小艇溯奉口而上玄霜入候风日清朗羣峰摩天溪碧可鉴苍翠之色扑于眉睫磬折数里一山峙溪如渴猊丹枫烧赤水底倒映低佪久之不能去逺望丛篁爨烟渺渺小语可闻隠然桃源避秦人也乃截流横渡摄衣披蓁莽入见老人龎眉牵羊牧堤上数椽洗涤跫然足音矣时日薄崦嵫云霞绣错峦色峯势掩耀竞出微飔徐来波纹荡漾如金在镕船头新月湛湛欲堕慨然循影景意萧条顾语孝曕乐极悲来斯言良然徳懋辈引领胜游飞动不已掉臂去之恍与隔世固人事难期一丘一壑亦自有縁凋谢何常来今可念为赋一诗聊识兹日若夫桓景汝南尚多忧患之心宣武龙山祇矜落帽之谑有如我辈庶称雅游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三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三十四
(明)贺复征 编
○序五十四【古迹】
梁简文帝招真馆碑序
夫东瀛渌水三变成田西岳灵桃千年未了尚以星起牵牛部首迢逓律生甲子气数杳冥况复上游玉清损之又损髙排金阙玄之又玄岂言象之能诠非时节之所辨海虞县者则虞农都尉太康置其宰境有虞山越絶书云巫咸之所出也髙岩郁起带青云而作峯瀑水悬流杂天河而俱洒虽日门采药之地楚望懐椒之歌汤反流沙之魂锦饰汾阴之鼎无以喻焉其峯则有石城石门虚峗自然不度勾吴之马神功挺起岂似冈陵之画魏后冰城夜阵权息长安慈石浴铁暂流较迹比期优劣斯逺道士沛郡张君讳道裕字弘真即汉朝天师陵十二代孙天监二年来至此岫栖遁十有余载夜忽梦见圣祖云峰下之地面势闲寂宜立馆宇可以卜居裕师潘洪隠始寜四明山无何有人耳长发短云従虞山招真治来言讫忽然不见潘驰信报君君因辞山旧居而以梦中所指峯下之地即以为治故号招真髙台逈立有类玉台之山长廊宛转还如步廊之岫柱削芳桂岂俟开阳木飞材选海檀无劳豫章神拔黄庭司命之府有类玲珑朱陵赤石之观同符弘敞逺望仲雍而髙坟萧瑟旁临齐女则衰垄苍茫藓寻千仞之木气叶星晷华飞五香之草形图宫室帷叶彩花巻舒蹊径阳桃候枣荣落岩崖树息金乌檐依银鸟凤将九子应吹能歌鹤生七岁逐节成舞旭日晨临同迎若华之色夕阳叙影俱成拂镜之晖玉础微润应山云于髙牖鸣籁徐响引和风于空谷方当専气致柔入无为之境周行不殆穷混成之致茅子算归辍辔无已魏姬宴罢留驾不还何止持节变淮南之金传符莳北钟之稻明月蛟龙之骑驱之使斗四铢七子之镜引以成刀散季齐之羽起雄鸣之雾而已哉
古函谷闗铭序【唐独孤及】
王者建邦经野观象立极于是有重门击柝以待暴客故封赂土宇守在闗塞山川丘陵为之城池天作崤函俾屏京室崇山回合连冈丛倚长河屈盘万里来束崖奔岭蹙谷扼溪斗崫起重险为秦东门截函夏于阃域锁天府于户牖外扼八州之咽喉故百二形焉内拥六合之奥区故霸王出焉当其中【一作周】原鹿骇战国猬起嬴氏建瓴山东择肉宇内持戟百万连衡此闗是时也开门而九国师遁振策而二周鼎入奄有大寳遂吞中国洎【一作及】江返秦璧天佑汉祚髙皇帝提劔而起以遏乱畧斩白帝绁降王举汉中平咸阳廓金城以建都活万姓以【一作于】三章取威定功此焉是保粤若询事国牒聆风仙箓则真气灵踪起乎其中柱史一去流沙万里留玉函于旧宅传寳图于本枝岂上帝乃眷兴王是感不然何为锡羡开国如此其成耶犹忆当年太岁在大火余适下阳停骖塞门慿览旧国襟带如故世道不留秦余空山汉遗【一作为】茂草恐复舟失于壑岸化为谷万载之后昩者不知乃刻颂此石以示来裔
过张佑丹阳故居序【颜萱】
萱与故张处士佑世家通旧尚忆孩稚之岁与伯氏尝承处士抚抱之仁目管辂为神童期孔融于伟器光阴阻谢二纪于兹适经其故居已易他主访遗孤之所止则距故居之右二十余步荆榛之下荜门处焉处士有四男一女男曰椿儿桂子椅儿杞儿问之三已物故惟杞为遗孕与其女尚存欲揖杞与言则又求食于汝坟矣但有霜鬓而黄冠者杖策迎门乃昔时爱姬崔氏也与之话旧歴然可聴嗟乎葛帔练裙兼非所有琴书图籍尽属他人又云横塘之西有故田数百亩力既贫窭十年不耕惟岁赋万钱求免无所呜呼昔为穆生设醴郑公立乡者复何人哉因吟五十六字以闻好事者
三髙亭序【宋范成大】
三髙者越上将军姓范氏为鸱夷子皮晋大司马东曹掾姓张氏为江东步兵唐赠右补阙姓陆氏为甫里先生三君不并世而鸱夷子皮又尝一用人之国名大功显而去之季膺智望萧然臞儒使有为于当年其所成就固不可渝度要皆得道见微脱屣天刑清风峻节相望于松江太湖之上故天下同髙之而吴江之邑人独私得奉蒸尝以夸于四方若曰吾东家丘云尔邑大夫赵伯虚勤劳其邑百废具举以故祠为陋将改作于是归老之士乡老王份献其地雪滩左具区右笠泽号称絶胜乃筑堂于其上告迁其像而奠焉又属石湖郡之范成大为之词噫不有君子其能国乎今乃自放寂寞之滨掉头而弗顾人又従而以为髙岂盛际之所愿哉后之人髙三君之风而迹其所以去为世道计者可以愳思过半矣至于豪杰之士或肆志乎轩冕宴安流连卒悔于后者亦将有感于斯堂然屈平既従彭咸而桂丛之赋犹召隠士疑若幽隠处林薄不死而仙况如三君蝉蜕溷浊得全于天者尝试倚楹而望水光浮空云日下上风■〈舟风〉烟蓬飘忽晦明意必往来其间具何足以知之
八咏楼诗纪序【明宋濓】
八咏楼在婺之城上西南隅其建立也实昉于武康沈休文齐隆昌初休文以吏部郎出守是邦刑清狱简号称无事既剙楼名之曰玄畅复为诗八咏以写其山川景物之情宋至道中冯伉来知州事以为永明之体实本于休文而祖于徐庾心尤笃好之勒其辞于石寘之楼下且更玄畅为八咏期以传示于无穷于是荐绅之家相继有作舂容乎长篇铿锵乎短韵粉版玄书充溢乎四壁矣好事者尝辑为一编锲诸文梓兵燹之余漫弗复存南峯杨尊师窃病之乃与其徒胡君玄范傍捜逺采笔以成书上自休文下迄近代凡有所作麄及于楼者靡有所遗濂颇读而疑之休文固知名之士其在齐梁之间立朝大节不能无所憾夫不能无所憾则人将弃之奈何其诗独得于今也岂解佩被褐果有慕君恋阙之意与抑髙才博洽名亚董迁或可以惊世而骇俗欤濂之愚皆不足以知之意者婺为礼义之邦士君子世惇书诗心存忠信往往勇于自治而不暇责人稍有寸善扬之唯恐不亟况休文尝为民上者欤古所谓居其邦不非其大夫者独吾婺之为然欤然而休文至今近九百载来守婺者不知其几人泯泯而无闻者固多矣三尺童子过斯楼之下者亦能指曰是休文之遗迹也此无他诚以葩藻之辞好者既众故传之者久与浮文艳句有识者之所不能道尚能烜着震耀之若此则夫道明徳立其言足以系世教之重轻者又将何如欤学道之士益思有以自朂焉可也纪中赋凡若干首古诗若干首絶句若干首分为三巻巻后各有其竹素有续得者辄补入焉南峯名道可字某南峯其号也恂恂有贤行望而知为好古之士今主领寳婺观事观与楼葢聫峙云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三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三十五
(明)贺复征 编
○序五十五【以下赠送类】
暮春于江夏送张承祖之东都序【唐李白】
吁咄哉仆书室坐愁亦已久矣毎思欲遐登蓬莱极目四海手弄白日顶摩青穹挥斥幽愤不可得也而金骨未变玉颜以缁何尝不扪松伤心抚鹤叹息误学书劔薄游人间紫禁九重碧山万里有才无命甘于后时刘表不用于祢衡暂来江夏贺循喜逄于张翰且乐船中遇逹人张侯大雅君子统泛舟之役在清川之湄谈玄赋诗连兴数月醉尽花桞赏穷江山王命有程告以于迈烟景之色惨为愁容系飞帆于半天泛渌水于遥海欲去不去更开芳樽乐虽寰中趣逸天外半生酣畅未若此时至于清谈浩歌雄笔丽藻咲饮醁酒醉挥素琴余实不愧于古人也扬袂逺别何时归来想洛阳之秋风鲙鲤鱼以相待诗可赠逺无乃阙乎
送烟子元演隠仙城山序【李白】
吾与霞子元丹烟子元演气激道合结神仙交殊身同心誓老云海不可夺也歴考天下周求名山入神农之故乡得胡公之精宇胡公身揭日月心飞蓬莱起餐霞之孤楼炼及景之精气延我数子髙谈混元金书玉诀尽在此矣白乃语及形胜紫阳因大夸其仙城元侯闻之乗兴将徃别酒寒酌醉青田而少留梦魂晓飞渡緑水以先去吾不凝滞于物与时推移出则以平交王侯遁则以俯视巢许朱绂狎我緑萝未归恨不得同栖烟林对坐松月有所感叹然铭契谭石乘春当来且抱琴卧花髙枕相待诗以宠别赋而赠之
饯副大使李藏用移军广陵序【李白】
夫功未足以盖世威不可以震主必挟此者持之安归所以彭越醢于前韩信诛于后况权位不及于此者虚生危疑而潜包祸心小拒王命是以谋臣将啖以节钺诱而烹之亦由借鸿涛于奔鲸鲙生人于哮虎呼吸江海横流百川左萦右拂十有余郡国计未及谁当其锋我副使李公勇冠三军众无一旅横倚天之劔挥驻日之戈吟啸四顾熊罴两集蒙轮扛鼎之士杖干将而星罗上可以决天云下可以絶地维翕振虎旅赤张王师退如山立进若电逝将战百胜僵尸盈川水膏于苍溟陆血于原野一扫瓦觧洗清全呉所谓万里长城横断楚塞不絶五岭之北尽饵于修虵势盘地蹙不可图也而功大用小天髙路逺社稷虽定于刘章封侯未施于李广使慷慨之士长吁青云且移军广陵恭揖后命组练昭雪楼船乘风箫鼓沸而三山动旌旗扬而九天转良牧出祖列将登筵歌酣易水之风气振武安之瓦海日夜色云泛中流席阑赋诗以壮三军之事白也笔已老矣序何能为
奉钱十七翁二十四翁寻桃源序【李白】
昔祖龙灭古道严威刑煎熬生人若坠大火三坟五典散为寒灰筑长城起阿房并诸侯杀豪俊自谓功髙羲皇国可万世思欲凌云气求仙人登卦泰山风雨暴作虽五松受职草木有知而万象乖度礼刑将弛则绮皓不得不遁于南山鲁连不得不蹈于东海桃源之避世者可谓超升先觉夫指鹿之俦连颈而同死非吾党之谓乎二翁耽老氏之言继少卿之作文以述大雅道以通至精巻舒天地之心脱落神仙之境武陵遗迹可得而窥焉问津利徃水引渔者花藏仙溪春风不知从来落英何许流出石洞来入晨光尽开有良田名池竹果森列三十六洞别为一天耶今扁舟而行咲谢人世阡陌未改古人依然白云何时而来归青山一去而谁徃诸公赋桃源以美之
送前长水裴少府归海陵序【梁肃】
秋风木落临水一望而逺客之思多矣而裴侯复告予将归故国伤懐赠别之诗于是乎作也夫道胜则遇物而适文胜则縁情而美裴侯温粹在中英华发外既乘兴而至亦虚舟而还与夫泣穷途咏式微者不同日矣若悲秋送逺之际宋玉之所以流叹也况吾侪乎
送孟校书徃南海序【元结】
平昌孟云卿与元次山同州里以辞学相友几二十年次山今罢守舂陵云卿始典校芸阁于戏材业次山不如云卿辞赋次山不如云卿通和次山不如云卿在次山又诩然求进者也谁言时命吾欲聴之次山今且未老云卿少次山六七岁云卿名声满天下知巳在朝廷及次山之年云卿何事不可至勿随长风乘兴蹈海勿爱罗浮徃而不归南海幕府有乐安任鸿与次山最旧请任公为次山一白府主趣资装云卿使北归慎勿令徘徊海上诸公第醉歌送之
送谭山人归云阳序【元结】
吾于九疑之下赏爱泉石今几三年能扁舟数千里来逰者独云阳谭子谭子文学隠名山野隠身云阳之阿世如君何牧犊爱云阳之宰峻公不出南岳三十年今得云阳一峯谭子又在焉彼真可家之者耶子去为吾谋于牧犊近峻公有泉石老树寿藤萦垂水可灌田一夫火可烧种菽粟近泉可为十数间茅舍所诣纔通小船则吾徃而家矣此邦舜祠竒恠阳华之殊异潓泉之胜絶见峻公与牧犊一二说之松竹满庭木石满堂石鱼负樽鳬舫运觞醉送谭子归于云阳
送王及之容州序【元结】
干元初漫叟浪家于瀼溪之滨以耕钓自全而已九江之人未相喜爱其意似惧叟衣食之不足耳叟亦不促促而从之有王及者异夫乡人焉以文学相求不以覊旅见惧以相安为意不以可否自泽及于叟也如是之多叟在春陵及能相游岁余而去将行规之曰叟爱及者也无惑叟言及方壮可强艺业勿以游方为意人生若不能师表朝廷即当老死山谷彼区区于财货之末局局于权势之门纵得钟鼎亦胡颜受纳行矣自爱耿容州欢于叟者及见容州为叟谢主人■〈悉,耳代心〉幕府野次久矣正宜收择谋夫引信才士有如及也能收引乎二三子赋送逺之什以系此云
送宗判官归滑台序【任华】
大丈夫其谁不有四方志则仆与宗衮二年之间会而离离而会经途所亘凡三万里何以言之去年春会于京师是时仆如桂林衮如滑台今年秋乃不期而会于桂林居亡何又归滑台王事故也舟车徃返岂止三万里乎人生几何而倐聚忽散辽夐若此抑知巳难遇亦复何辞歳十有一月二三子出钱于埜霜天如扫低向朱崖加以宊山万重平地卓立黑是鐡色锐如笔锋复有阳江桂江畧军城而南走喷入沧海横浸三山则中朝羣公岂知遐荒之外有如是山水山水既尔人亦其然衮乎对此与我分手忘我尚可岂得忘此山水哉
送李审秀才归湖南序【任华】
平西原之岁陇西李审自湘东来才甚清气甚和节甚竒心甚髙仆是以恨相知晩也秋九月又言归于湘东众君子出饯于北郭碧峰巉巉出于柏梢有如虎牙夹天而立加以白日欲落挂在岩半横照滩水月带微明【一作一帯微月】操袂于兹挥袂于兹恨无昆山片玉以相赠赠桂林之一枝审再拜曰幸甚送当
途马少府赴官序【权德舆】
余始与马生相遇于南徐州皆以刋校冗员涵泳文谊生以既不得调乃反初服与计偕余放浪江湖间因为东诸侯辟召旋忝朝命与汉廷臣并行于西垣南官中时生穷阎旅食射策未中积岁于灵台之下儒衣甚敝诗思不诎亦与其徒三数生嬉春感秋觞酌吟啸视豪游旷贵者傲如也先皇帝不以仆不肖使操刈楚之柄辄以得士自贺岂惟窃不遗不偷之目而已耶今兹出青门结黄绶筮仕赋禄于东南之奥区且曰外兄州尊理行充茂所以利攸徃而不薄于中都官诚有由也然则郡斋言诗幕廷主画虽欲勇退其可逃乎清和之月草木条畅京邑气正在阳则舒方冝会合坐叹离索追计旧故向三十年湖塘里巷疑在前日各有班鬓怆兹离襟又何可言也为予敬谢中丞君乃者南康永嘉庐江晋陵已为二千石表率当今明天子守臣之寄为仁由已固又与前四郡不侔赋政之暇知君自熟岂敢为曹丘耶但交贺而已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三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三十六
(明)贺复征 编
○序五十六
送幽州李端公序【唐韩愈】
元年今相国李公为吏部员外郎愈尝与偕朝道语幽州司徒公之贤曰某前年被诏告礼幽州入其地迓劳之使里至每进益恭及郊司徒公红帓首鞾袴握刀左右杂佩弓韔服矢挿房俯立迎道左某礼辞曰公天子之宰礼不可如是及府又以其服即事某又曰公三公不可以将服承命卒不得辞上堂即客阶坐必东向愈曰国家失太平于今六十年夫十日十二子相配数穷六十其将复平平必自幽州始乱之所出也今天子大圣司徒公勤于礼庶几帅先河南北之将来觐奉职如开元时乎李公曰然今李公既朝夕左右必数数焉为上言元年之言始合矣端公岁时来寿其亲东都东都之大夫士莫不拜于门其为人佐甚忠意欲司徒公功名流千万岁请以愈言为使归之献
送杨支使序【韩愈】
愈在京师时尝闻当今藩翰之宾客惟宣州为多贤与之游者二人陇西李博清河崔羣羣与博之为人吾知之道不行于主人与之处者非其类虽有享之以季氏之富不一日留也以羣博论之凡在宣州之幕下者虽不尽与之游皆可信而得其为人矣愈未尝至宣州而乐颂其主人之贤者以其取人信之也今中丞之在朝愈日侍言于门下其来而镇兹土也有问湖南之宾客者愈曰知其客可以信其主者宣州也知其主可以信其客者湖南也去年冬奉诏为邑于阳山然后得谒湖南之宾客于幕下于是知前之信之也不失矣及仪之之来也闻其言而见其行则向之所谓羣与博者吾何先后焉仪之智足以造谋材足以立事忠足以勤上惠足以存下而又侈之以诗书六艺之学先圣贤之徳音以成其文以附其质宜乎从事于是府而流声实于天朝也夫乐道人之善以勤其归者乃吾之心也谓我为邑长于斯而媚夫人云者不知言者也工乎诗者歌以系之
送郑尚书序【韩愈】
岭之南其州七十其二十二隶岭南节度府其四十余分四府府各置帅然独岭南节度为大府大府始至四府必使其佐启问起居谢守地不得即贺以为礼岁时必遣贺问致水土物大府帅或道过其府府帅必戎服左握刀右属弓矢帕首袴鞾迎郊及既至大府帅先入据馆帅守屛若将趋入拜庭之为者大府与之为让至一再乃敢改服以宾主见适位执爵皆兴拜不许乃止虔若小侯之事大国有大事谘而后行隶府之州离府逺者至三千里悬隔山海使必数月而后能至蛮夷悍轻易怨以变其南州皆岸大海多洲岛颿风一日踔数千里漫澜不见踪迹控御失所依险阻结党仇机毒矢以待将吏撞搪呼号以相和应蜂屯蚁杂不可爬梳好则人怒则兽故常薄其征入简节而踈目时有所遗漏不究切之长养以儿子至纷不可治乃草薙而禽狝之尽根株痛断乃止其海外杂国若躭浮罗流求毛人夷亶之州林邑扶南真腊于陀利之属东南际天地以万数或时候风潮朝贡蛮胡贾人舶交海中若岭南帅得其人则一边尽治不相冦盗贼杀无风鱼之灾水旱疠毒之患外国之货日至珠香象犀玳瑁竒物溢于中国不可胜用故选帅常重于他镇非有文武威风知大体可畏信者则不幸往往有事长庆三年四月以工部尚书郑公为刑部尚书兼御史大夫往践其任郑公尝以节镇襄阳又帅沧景徳棣歴河南尹华州刺史皆有功徳可称道入朝为金吾将军散骑常侍工部侍郎尚书家属百人无数畆之宅僦屋以居可谓贵而能贫为仁者不富之效也及是命朝廷莫不悦将行公卿大夫士茍能诗者咸相率为诗以美朝政以慰公南行之思韵必以来字者所以祝公成政而来归疾也
送许郢州序【韩愈】
愈尝以书自通于于公累数百言其大要言先达之士得人而托之则道徳彰而名闻流后进之士得人而托之则事业显而爵位通下有矜乎能上有矜乎位虽恒相求而不相遇于公不以其言为不可复书曰足下之言是也于公身居方伯之尊蓄不世之材而能与卑鄙庸陋相应答如影响是非忠乎君而乐乎善以国家之务为己任者乎愈虽不敢私其大恩抑不可不谓之知巳恒矜而诵之情已至而事不从小人之所不为也故于使君之行道刺史之事以为于公赠凡天下之事成于自同而败于自异为刺史者恒私于其民不以实应乎府为观察使者恒急于其赋不以情信乎州繇是刺史不安其官观察使不得其政财已竭而敛不休人已穷而赋愈急其不去为盗也亦幸矣诚使刺史不私于其民观察使不急于其赋刺史曰吾州之民天下之民也惠不可以独厚观察使亦曰某州之民天下之民也敛不可以独急如是而政不均令不行者未之有也其前之言者于公既已信而行之矣今之言者其有不信乎县之于州犹州之于府也有以事乎上有以临乎下同则成异则败者皆然也非使君之贤其谁能信之愈于使君非燕游一朝之好也故其赠行不以颂而以规
送杨少尹序【韩愈】
昔疏广受二子以年老一朝辞位而去于时公卿设供张祖道都门外车数百两道路观者多叹息泣下共言其贤汉史既传其事而后世工画者又图其迹至今照人耳目赫赫若前日事国子司业杨君巨源方以能诗训后进一旦以年满七十亦白丞相去归其乡世常说古今人不相及今杨与二疏其意岂异也予忝在公卿后遇病不能出不知杨侯去时城门外送者几人车几两马几疋道傍观者亦有叹息知其为贤与否而太史氏又能张大其事为传继二疏踪迹否不落莫否见今世无工画者而画与不画固不论也然吾闻杨侯之去丞相有爱而惜之者白以为其都少尹不絶其禄又为歌诗以劝之京师之长于诗者亦属而和之又不知当时二疏之去有是事否古今人同不同未可知也中世士大夫以官为家罢则无所于归杨侯始冠举于其乡歌鹿鸣而来也今之归指其树曰某树吾先人之所种也某水某丘吾童子时所钓逰也乡人莫不加敬诫子孙以杨侯不去其乡为法古之所谓乡先生没而可祭于社者其在斯人与其在斯人与
送殷员外序【韩愈】
唐受天命为天子凡四方万国不问海内外无小大咸臣顺于朝时节贡水土百物大者特来小者附集元和睿圣文武皇帝既嗣位悉治方内就法度十二年诏曰四方万国惟回鹘于唐最亲奉职尤谨丞相其选宗室四品一人持节往赐君长告之朕意又选学有经法通知时事者一人与之为贰由是殷侯侑自太常博士迁尚书虞部员外郎兼侍御史朱衣象笏承命以行朝之大夫莫不出饯酒半右庶子韩愈执盏言曰殷大夫今人适数百里出门惘惘有离别可怜之色持被入直三省丁宁顾婢子语刺刺不能休今子使万里外国独无几微出于言面岂不真知轻重大丈夫哉丞相以子应诏真诚知人士不通经果不足用于是相属为诗以道其行云
送水陆运使韩侍御归所治序【韩愈】
六年冬振武军吏走驿马诣阙告饥公卿廷议以转运使不得其人宜选才干之士往换之吾族子重华适当其任至则出赃罪吏九百余人脱其桎梏给耒耜与牛使耕其傍便近地以偿所负释其粟之在吏者四十万斛不征吏得去罪死假种粮齿平人有以自效莫不涕泣感奋相率尽力以奉其令而又为之奔走经营相原隰之宜指授方法故连二岁大熟吏得尽偿其所亡失四十万斛者而私其嬴余得以苏息军不复饥君曰此未足为天子言请益募人为十五屯屯置百三十人而种百顷令各就高为堡东起振武转而西过云州界极于中受降城出入河山之际六百余里屯堡相望冦不能为暴人得肆耕其中少可以罢漕挽之费朝廷从其议秋果倍收岁省度支钱千三百万八年诏拜殿中侍御史锡服朱金银绯其冬来朝奏曰得益开田四千顷则尽可以给塞下五城矣田五千顷法当用人七千臣令吏于无事时督习弓矢为战守偹因可以制虏庶几所谓兵农兼事务一而两得者也大臣方持其议吾以为边军皆不知耕作开口望哺有司常僦人以车船自他郡往输乘沙逆河逺者数千里人畜死蹄踵交道费不可胜计中国坐耗而边吏恒苦食不继今君所请田皆故秦汉时郡县地其课绩又已验曰若从其言其利未可遽以一二数也今天子方举羣策以收太平之功宁使士有不尽用之叹怀竒见而不得设施也君又何忧而中台士大夫亦同言侍御韩君前领三县纪纲三州奏课常为天下第一行其计于边其功烈又赫赫如此使尽用其策西北边故所没地可指期而有也闻其归皆相勉为诗以推大之而属予为序
送董邵南序【韩愈】
燕赵古称多感慨悲歌之士董生举进士连不得志于有司怀抱利噐鬰鬰适兹土吾知其必有合也董生勉乎哉夫以子之不遇时茍慕义强仁者皆爱惜焉矧燕赵之士出乎其性者哉然吾尝闻风俗与化移易吾恶知其今不异于古所云耶聊以吾子之行卜之也董生勉乎哉吾因之有所感矣为我吊望诸君之墓而观于其市复有昔时屠狗者乎为我谢曰明天子在上可以出而仕矣
送石处士序【韩愈】
河阳军节度御史大夫乌公为节度之三月求士于从事之贤者有荐石先生者公曰先生何如曰先生居嵩邙瀍榖之间冬一裘夏一葛食朝夕饭一盂蔬一盘人与之钱则辞请与出游未尝以事辞劝之仕不应坐一室左右图书与之语道理辩古今事当否论人高下事后当成败若河决下流而东注若驷马驾轻车就熟路而王良造父为之先后也若烛照数计而龟卜也大夫曰先生有以自老无求于人其肯为某来耶从事曰大夫文武忠孝求士为国不私于家方今冦聚于垣师环其疆农不耕收财粟殚亡吾所处地归输之涂治法征谋宜有所出先生仁且勇若以义请而强委重焉其何说之辞于是譔书词具马币卜日以授使者求先生之庐而请焉先生不告于妻子不谋于朋友冠带出见客拜受书礼于门内宵则沐浴戒行事载书册问道所由告行于常所来往晨则毕至张上东门外酒三行且起有执爵而言者曰大夫真能以义取人先生真能以道自任决去就为先生别又酌而祝曰凡去就出处何常惟义之归遂以为先生寿又酌而祝曰使大夫恒无变其初无务富其家而饥其师无甘受佞人而外敬正士无味于謟言惟先生是听以能有成功保天子之宠命又祝曰使先生无图利于大夫而私便其身图先生起拜祝辞曰敢不敬蚤夜以求从祝规于是东都之人士咸知大夫与先生果能相与以有成也遂各为歌诗六韵遣愈为之序云
送温处士赴河阳军序【韩愈】
伯乐一过冀北之野而马羣遂空夫冀北马多天下伯乐虽善知马安能空其羣耶解之者曰吾所谓空非无马也无良马也伯乐知马遇其良輙取之羣无留良焉苟无良虽谓无马不为虚语矣东都固士大夫之冀北也恃才能深藏而不市者洛之北涯曰石生其南涯曰温生大夫乌公以鈇钺镇河阳之三月以石生为才以礼为罗罗而致之幕下未数月也以温生为才于是以石生为媒以礼为罗又罗而致之幕下东都虽信多才士朝取一人焉拔其尤暮取一人焉拔其尤自居守河南尹以及百司之执事与吾軰二县之大夫政有所不通事有所可疑奚所谘而处焉士大夫之去位而巷处者谁与嬉游小子后生于何考徳而问业焉搢绅之东西行过是都者无所礼于其庐若是而称曰大夫乌公一镇河阳而东都处士之庐无人焉岂不可也夫南面而听天下其所托重而恃力者惟相与将耳相为天子得人于朝廷将为天子得文武士于幕下求内外无治不可得也愈縻于兹不能自引去资二生以待老今皆为有力者夺之其何能无介然于怀耶生既至拜公于军门其为吾以前所称为天下贺以后所称为吾致私怨于尽取也留守相公首为四韵诗歌其事愈因推其意而序之
送王秀才序【韩愈】
吾少时读醉乡记私怪隠居者无所累于世而犹有是言岂诚旨于味耶及读阮籍陶濳诗乃知彼虽偃蹇不欲与世接然犹未能平其心或为事物是非相感发于是有托而逃焉者也若颜氏子操瓢与箪曾参歌声若出金石彼得圣人而师之汲汲每若不可及其于外也固不暇尚何麹糵之托而昏冥之逃耶吾又以为悲醉乡之徒不遇也建中初天子嗣位有意贞观开元之丕绩在廷之臣争言事当此时醉乡之后世又以直废吾既悲醉乡之文辞而又嘉良臣之烈思识其子孙今子之来见我也无所挟吾犹将张之况文与行不失其世守浑然端且厚惜乎吾力不能振之而其言不见信于世也于其行姑与之饮酒
送何坚序【韩愈】
何于韩同姓为近坚以进士举于吾为同业其在太学也吾为愽士坚为生生愽士为同道其识坚也十年为故人同姓而近也同业也同道也故人也于其不得愿而归其可以无言邪坚道州人道之守阳公贤也道于湖南为属州湖南杨公又贤也坚为民坚又贤也湖南得道为属道得坚为民坚归唱其州之父老子弟服阳公之令道亦唱其县与其比州服杨公之令吾闻鸟有鳯者恒出于有道之国当汉时黄覇为颍川是鸟实集而鸣焉若史可信坚归吾将贺其见鳯而闻其鸣也已
送孟东野序【韩愈】
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草木之无声风挠之鸣水之无声风荡之鸣其跃也或激之其趋也或梗之其沸也或炙之金石之无声或击之鸣人之于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者而后言其謌也有思其哭也有怀凡出乎口而为声者其皆有弗平者乎乐也者鬰于中而泄于外者也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八者物之善鸣者也维天之于时也亦然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是故以鸟鸣春以雷鸣夏以虫鸣秋以风鸣冬四时之相推敓其必有不得其平者乎其于人也亦然人声之精者为言文辞之于言又其精也尤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其在唐虞咎陶禹其善鸣者也而假以鸣夔弗能以文辞鸣又自假于韶以鸣夏之时五子以其歌鸣伊尹鸣殷周公鸣周凡载于诗书六艺皆鸣之善者也周之衰孔子之徒鸣之其声大而逺传曰天将以夫子为木铎其弗信矣乎其末也荘周以其荒唐之辞鸣楚大国也其亡也以屈原鸣臧孙辰孟轲荀卿以道鸣者也杨朱墨翟管夷吾晏婴老聃申不害韩非眘到田騈邹衍尸佼孙武张仪苏秦之属皆以其术鸣秦之兴李斯鸣之汉之时司马迁相如扬雄最其善鸣者也其下魏晋氏鸣者不及于古然亦未尝絶也就其善者其声清以浮其节数以急其辞滛以哀其志弛以肆其为言也乱杂而无章将天丑其徳莫之顾耶何为乎不鸣其善鸣者也唐之有天下陈子昻苏源明元结李白杜甫李观皆以其所能鸣其存而在下者孟郊东野始以其诗鸣其高出魏晋不懈而及于古其它浸淫乎汉氏矣从吾游者李翱张籍其尤也三子者之鸣信善矣抑不知天将和其声而使鸣国家之盛耶抑将穷饿其身思愁其心肠而使自鸣其不幸耶三子者之命则悬乎天矣其在上也奚以喜其在下也奚以悲东野之役于江南也有若不释然者故吾道其命于天者以解之
送王秀才序【韩愈】
吾常以为孔子之道大而能慱门弟子不能徧观而尽识也故学焉而皆得其性之所近其后离散分处诸侯之国又各以所能授弟子原逺而末益分盖子夏之学其后有田子方子方之后流而为荘周故周之书喜称子方之为人荀卿之书语圣人必曰孔子子弓子弓之事业不传惟太史公书弟子传有姓名字曰馯臂子弓子弓受易于商瞿孟轲师子思子思之学盖出曾子自孔子没羣弟子莫不有书独孟轲氏之传得其宗故吾少而乐观焉太原王埙示予所为文好举孟子之所道者与之言信悦孟子而屡赞其文辞夫沿河而下苟不止虽有迟疾必至于海如不得其道也虽疾不止终莫幸而致焉故学者必慎其所道道于杨墨老荘佛之学而欲之圣人之道犹航断港絶潢以望至于海也故求观圣人之道必自孟子始今埙之所由既几于知道如又得其■〈舟召〉与檝知沿而不止呜呼其可量也哉
送齐皥下第序【韩愈】
古之所谓公无私者其取舍进退无择于亲踈逺迩惟其宜可焉其下之视上也亦惟视其举黜之当否不以亲踈逺迩疑乎其上之人故上之人行志择谊怛乎其无忧于下也下之人克已慎行确乎其无惑于上也是故为君不劳而为臣甚易见一善焉可得详而举也见一不善焉可得明而去也及道之衰上下交疑于是乎举雠举子之事载之传中而称美之而谓之忠见一善焉若亲与迩不敢举也见一不善焉若逺与踈不敢去也众之所同好焉矫而出之乃公也众之所同恶焉激而举之乃忠也于是乎有违心之行有怫志之言有内愧之名若然者俗所谓良有司也肤受之诉不行于君巧言之诬不起于人矣乌虖今之君天下者不亦劳乎为有司者不亦难乎为人向道者不亦勤乎是故端居而念焉非君人者之过也则曰有司焉则非有司之过也则曰今举天下人焉则非今举天下人之过也盖其渐有因其本有根生于私其亲成于私其身以已之不直而谓人皆然其植之也固久其除之也实难非百年必世不可得而化也非知命不惑不可得而改也已矣乎其终能复古乎若高阳齐生者其起予者乎齐生之兄为时名相出藩于南朝之硕臣皆其旧交齐生举进士有司用是连枉齐生齐生不以云乃曰我之未至也有司其枉我哉我将利吾噐而俟其时耳抱负其业东归于家吾观于人有不得志则非其上者众矣亦莫计其身之短长也若齐生者既至矣而曰我未也不以闗于有司其不亦鲜乎哉吾用是知齐生后日诚良有司也能复古者也公无私者也知命不惑者也
送李愿归盘谷序【韩愈】
太行之阳有盘谷盘谷之间泉甘而土肥草木丛茂居民鲜少或曰谓其环两山之间故曰盘或曰是谷也宅幽而势阻隠者之所盘旋友人李愿居之愿之言曰人之称大丈夫者我知之矣利泽施于人名声昭于时坐于庙朝进退百官而佐天子出令其在外则树旗旄罗弓矢武夫前呵从者塞途供给之人各执其物夹道而疾驰喜有赏怒有刑才俊满前道古今而誉盛徳入耳而不烦曲眉丰颊清声而便体秀外而惠中飘轻裾翳长袖粉白黛绿者列屋而闲居妬宠而负恃争妍而取怜大丈夫之遇知于天子用力于当世者之所为也吾非恶此而逃之是有命焉不可幸而致也穷居而闲处升高而望逺坐茂树以终日濯清泉以自洁采于山美可茹钓于水鲜可食起居无时惟适之安与其有誉于前孰若无毁于其后与其有乐于身孰若无忧于其心车服不维刀锯不加理乱不知黜陟不闻大丈夫不遇于时者之所为也我则行之伺候于公卿之门奔走于形势之途足将进而趦趄口将言而嗫嚅处秽污而不羞触刑辟而诛戮徼幸于万一老死而后止者其于为人贤不肖何如也昌黎韩愈闻其言而壮之与之酒而为之歌曰
盘之中维子之宫盘之土可以稼盘之泉可濯可沿盘之阻谁争子所窈而深廓其有容缭而曲如往而复嗟盘之乐兮乐且无央虎豹逺迹兮蛟龙遁藏鬼神守护兮呵禁不祥饮则食兮寿而康无不足兮奚所望膏吾车兮秣吾马从子于盘兮终吾生以徜徉
送区册序【韩愈】
阳山天下之穷处也陆有丘陵之险虎豹之虞江流悍急横波之石亷利侔剑戟舟上下失势破碎沦溺者往往有之县郭无居民官无丞尉夹江荒茅篁竹之间小吏十余家皆鸟言夷面始至言语不通画地为字然后可告以出租赋奉期约是以宾客游从之士无所为而至愈待罪于斯且半岁矣有区【音欧】生者誓言相好自南海拏舟而来升自宾阶仪观甚伟坐与之语文义卓然荘周云逃空虚者闻人足音跫【音空】然而喜矣况如斯人者岂易得哉入吾室闻诗书仁义之说欣然喜若有志于其间也与之翳嘉林坐石矶投竿而渔陶然以乐若能遗外声利而不厌乎贫贱也岁之初吉归拜其亲酒壶既倾序以识别
送廖道士序【韩愈】
五岳于中州衡山最逺南方之山岿然高而大者以百数独衡为宗最逺而独为宗其神必灵衡之南八九百里地益高山益峻水清而益驶其最髙而横絶南北者岭郴之为州在岭之上测其高下得三之二焉中州清淑之气于是焉穷气之所穷盛而不过必蜿蟺扶舆磅礴而郁积衡山之神既灵而郴之为州又当中州清淑之气蜿蟺扶舆磅礴而郁积其水土之所生神气之所感白金水银丹砂石英锺乳橘柚之包竹箭之美千寻之名材不能独当也意必有魁竒忠信材徳之民生其间吾又未见也其无乃迷惑溺没于佛老之学而不出邪廖师郴民而学于衡山气专而容寂多艺而善游岂吾所谓魁竒而迷溺者邪廖师善知人若不在其身必在其所与游访之而不吾告何也于其别申以问之
送浮屠文畅师序【韩愈】
人固有儒名而墨行者问其名则是校其行则非可以与之游乎如有墨名而儒行者问其名则非校其行则是可以与之游乎扬子云称在门墙则挥之在夷狄则进之吾取以为法焉浮屠师文畅喜文章其周游天下凡有行必请于搢绅先生以求咏歌其所志贞元十九年春将行东南柳君宗元为之请解其装得所得叙诗累百余篇非至笃好其何能致多如是邪惜其无以圣人之道告之者而徒举浮屠之说赠焉夫文畅浮屠也如欲闻浮屠之说当自就其师而问之何故谒吾徒而来请也彼见吾君臣父子之懿文物事为之盛其心有慕焉拘其法而未能入故乐闻其说而请之如吾徒者宜当告之以二帝三王之道日月星辰之行天地之所以着鬼神之所以幽人物之所以蕃江河之所以流而语之不当又为浮屠之说而渎告之也民之初生固若禽兽蠢蠢然圣人者立然后知宫居而粒食亲亲而尊尊生者养而死者藏是故道莫大乎仁义教莫正乎礼乐刑政施之于天下万物得其宜措之于其躬体安而气平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文武以是传之周公孔子书之于册中国之人世守之今浮屠者孰为而孰传之耶夫鸟俛而啄仰而四顾夫兽深居而简出惧物之为已害也犹且不脱焉弱之肉强之食今吾与文畅安居而暇食优游以生死与禽兽异者宁可不知其所自邪夫不知者非其人之罪也知而不为者惑也悦乎故不能即乎新者弱也知而不以告人者不仁也告而不以实者不信也余既重柳请又嘉浮屠能喜文辞于是乎言
送高闲上人序【韩愈】
茍可以寓其巧智使机应于心不挫于气则神完而守固虽外物至不胶于心尧舜禹汤治天下养叔治射庖丁治牛师旷治音声扁鹊治病僚之于丸秋之于奕伯伦之于酒乐之终身不厌奚暇外慕夫外慕徙业者皆不造其堂不哜其胾者也徃时张旭善草书不治他伎喜怒窘穷忧悲愉快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观于物见山水崖谷鸟兽虫鱼草木之花实日月列星风雨水火雷霆霹雳歌舞战鬬天地事物之变可喜可愕一寓于书故旭之书变动犹鬼神不可端倪以此终其身而名后世今闲之于草书有旭之心哉不得其心而逐其迹未见其能旭也为旭有道利害必明无遗锱铢情炎于中利欲斗进有得有丧勃然不释然后一决于书而后旭可几也今闲师浮屠氏一死生解外胶是其为心必泊然无所起其于世必淡然无所嗜泊与淡相遭頺堕委靡溃败不可收拾则其于书得无象之然乎然吾闻浮屠人善幻多技能闲如通其术则吾不能知矣
赠张童子序【韩愈】
天下之以明二经举于礼部者岁至三千人始自县考试定其可举者然后升于州若府其不能中科者不与是数焉州若府总其属之所升又考试之如县加察详焉定其可举者然后贡于天子而升之有司其不能中科者不与是数焉谓之乡贡有司者总州府之所升而考试之加察详焉第其可进者以名上于天子而藏之属之吏部岁不及二百人谓之出身能在是选者厥惟艰哉二经章句仅数十万言其传注在外皆诵之又约知其大说繇是举者或逺至十余年然后与乎三千之数而升于礼部矣又或逺至十余年然后与乎二百之数而进于吏部矣班白之老半焉昏塞不能及者皆不在是限有终身不得与焉者张童子生九年自州县达礼部一举而进立于二百之列又二年益通二经有司复上其事繇是拜卫兵曹之命人皆谓童子耳目明达神气以灵余亦伟童子之独出于等夷也童子请于其官之长随父而宁母岁八月自京师道陜南至虢东及洛师北过大河之阳九月始来及郑自朝之闻人以及伍都之伯长羣吏皆厚其饩赂或作歌诗以嘉童子童子亦荣矣虽然愈将进童子于道使人谓童子求益者非欲速成者夫少之与长也异观少之时人惟童子之异及其长也将责成人之礼焉成人之礼非尽于童子所能而已也然则童子宜暂息乎其已学者而勤乎其未学者可也愈与童子俱陆公之门人也慕回路二子之相请赠与处也故有以赠童子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三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三十七
(明)贺复征 编
○序五十七
送南涪州量移澧州序【唐柳宗元】
越有纳官之令以胜大敌汉有羽林之制以威四夷国家宠先中丞迈古人之烈故君自未成童品常第四人犹曰于古为薄汉北地都尉卬以不胜任陷匈奴而子单侯于缾济北相韩千秋以匹夫之谅奋触南越而子延年侯于成安君之土田之锡犹挫于有司之手始由施州为涪州扞蜀道勍冦昼不释刅夜不释甲曰我忠烈胤也期死待敌敌亦曰彼忠烈胤也尽力致命是不可犯然而笔削之吏以簿书校计赢缩受谴兹郡凡二岁朝廷建大本贞万邦庆泽之濡洗濯生植又况涪州家声之大裕蛊之志宜尤被显宠者也自汉而南州之美者十七八莫若澧澧之佐理莫踰于长史以是进秩人犹曰且有后命永州多谪吏而君侯惠和温良故其欢愉异于他部优诏既至而君适雠于文其往也独故凡羡慕之辞无不加等噫以君承荷之重恭肃之美四方之求忠壮义烈者将于君是观凡君子之志欲其优柔而益固愤悱而不忘以增太史世家之籍用是为贶则拱璧大鼎乌可以言重乎
送徐从事北游序【桞宗元】
读诗礼春秋莫能言说其容貎充充然而声名不闻传于世岂天下广大多儒而使然欤将晦其说讳其读不使世得闻传其名欤抑处于逺仕于逺不与通都大邑豪杰角其伎而至于是欤不然无显者为之倡以振动其声欤今之世不能多儒可以盖生者观生亦非晦讳其说读者然则余二者为之决矣生北游必至通都大邑通都大邑必有显者由是其果闻传于世欤苟闻传必得位得位而以诗礼春秋之道施于事及于物思不负孔子之笔舌能如是然后可以为儒儒可以说读为哉
送李渭赴京师序【桞宗元】
过洞庭上湘江非有罪左迁者罕至又况踰临源岭下漓水出荔浦名不在刑部而来吏者其加少也固宜前余逐居永州李君至固怪其弃美仕就丑地无所束縳自取瘴疠后余斥刺桞州至于桂君又在焉方屑屑为吏噫何自苦为是耶明时宗室属子当尉畿县今王师连征不贡二府方汲汲求士李君读书为诗有干局久游燕魏赵代之间知人情识地利能言其故以是入都干丞相益国事不求获乎已而已以有获予嫉其不为是久矣今而曰将行请余以言行哉行哉言止是而已
送澥序【柳宗元】
人咸言吾宗宜硕大有积徳焉在高宗时并居尚书省二十二人遭诸武以故衰耗武氏败犹不能兴为尚书吏者间十数岁乃一人永贞年吾与族兄登并为礼部属吾黜而季父公绰更为刑部郎则加稠焉又观宗中为文雅者炳炳然以十数仁义固其素也意者其复兴乎自吾为僇人居南乡后之颕然出者吾不见之也其在道路幸而过余者独得澥澥质厚不謟敦朴有余若噐焉必隆然大而后可以有受择所以入之者而已矣其文蓄积甚富好慕甚正若墙焉必基之广而后可以有蔽择其所以出之者而已矣勤圣人之道辅以孝弟复向时之美吾于澥焉是望汝往哉见诸宗人为我谢而勉焉无若大山之麓止而不得升也其唯川之不已乎吾去子终老于夷矣
送崔子符罢举诗序【桞宗元】
世有病进士科者思易以孝弟经术兵农曰庶几厚于俗而国得以为理乎桞子曰否以今世尚进士故凡天下家推其良公卿大夫之名子弟国之秀民举归之且而更其科以为得异人乎无也唯其所尚又举移而从之尚之以孝悌孝悌犹是人也尚之以经术经术犹是人也虽兵与农皆然曰然则宜如之何曰即其辞观其行考其智以为可化人及物者隆之文胜质行无观智无考者下之俗其以厚国其以理科不俟易也今有博陵崔策子符者少读经书为文辞本于孝悌理道多容以善别时刚以知柔进于有司六选而不获家有寃连伏阙下者累月不解仕将晩矣而戚其幼孤往复不惮万里再岁不就选世皆曰孝悌人也是且不见隆虽百易科其可厚而理乎今夫天下已理民风已厚欲继之于无穷其在慎是而已朝廷未命有司既命而果得有道者则是术也宜用崔子之仕又何晩乎仆智不足而独为文故始见进而卒以废居草野八年丽泽之益镞■〈釒厉〉之事空于耳而荒于心崔子幸来而亲余读其书听其言发余始志若寤而言夣醒而问醉未及悉而告余以行余惧其悼时之往而不得于内也献之酒赋之诗而歌之坐者从而和之既和而又叙之
送薛存义之任序【柳宗元】
河东薛存义将行柳子载肉于爼崇酒于觞追而送之江之浒饮食之且告曰凡吏于土者若知其职乎盖民之役非以役民而已也凡民之食于土者出其十一佣乎吏使司平于我也今受其直怠其事者天下皆然岂唯怠之又从而盗之向使佣一夫于家受若直怠若事又盗若货噐则必甚怒而黜罚之矣以今天下多类此而民莫敢肆其怒与黜罚何哉势不同也势不同而理同如吾民何有达于理者得不恐而畏乎存义假令零陵二年矣蚤作而夜思勤力而劳心讼者平赋者均老弱无懐诈暴憎其为不虚取直也的矣其知恐而畏也审矣吾贱且辱不得与考绩幽明之说于其往也故赏以酒肉而重之以辞
送元十八山人南游序【柳宗元】
太史公尝言世之学孔氏者则黜老子学老子者则黜孔氏道不同不相为谋余观老子亦孔氏之异流也不得以相抗又况杨墨申商刑名纵横之说其迭相訾毁抵牾而不合者可胜言耶然皆有以佐世太史公没其后有释氏固学者之所怪骇舛逆其尤者也今有河南元生者其人闳旷而质直物无以挫其志其为学恢愽而贯统数无以踬其道悉取向之所以异者通而同之搜择融液与道大适咸伸其所长而黜其竒衺要之与孔子同道皆有以会其趋而其器足以守之其气足以行之不以是道求合于世常有意乎古之守雌者及至是邦以余道穷多忧而尝好斯文留三旬有六日陈其大方勤以为谕余始得其为人今又将去余而南歴营道观九疑下漓水穷南越以临大海则吾未知其还也黄鹄一去青冥无极安得不冯豊隆愬蜚亷以寄声于寥廓耶
送娄图南秀才游淮南将入道序【柳宗元】
仆未冠求进士闻娄君名甚熟其所为歌诗传咏都中通数经及羣书当时为文章若崔比部于卫尉相与称其文众皆曰纳言曽孙也而又有是咸推让为先登后十余年仆自尚书郎谪来零陵觏娄君犹为白衣居无室宇出无僮御仆深异而讯之乃曰今夫取科者交贵势倚亲戚合则挿羽翮生风涛沛焉而有余吾无有也不则餍饮食驰坚良以欢于朋徒相货为资相易为名有不诺者以气排之吾无有也不则多筋力善造请朝夕屈折于恒人之前走高门邀大车矫笑而伪言卑陬而姁偷偷一旦之容以售其伎吾无有也自度卒不能堪其劳故舍之而游逾湖江出豫章至南海复由桂而下也少好道士言饵药为寿未尽其术故行且求之仆闻而愈疑往时观得进士者不必若娄君之言又不能类娄君之文学又无纳言之大徳以为之祖无比部卫尉以为之知而升名者百数十人今娄君非不足也顾不乐而遁耳因为余留三年他日又曰吾所以求于心者未克今其行也余既异其遁于名而又徳其久留于我也故为之言夫君子之出以行道也其处以独善其身也今天下理平主上亟下求士之诏娄君智可以任职用事文可以宣风歌徳行于世必有合其道而进荐之者遽而为处士吾以为非时将曰老而就休耶则甚少且鋭羸而自养耶则甚硕且武问其所以处咸无名焉若苟焉以图寿为道又非吾之所谓道也夫形躯之寓于土非吾能私之幸而好求尧舜孔子之志唯恐不得幸而遇行尧舜孔子之道唯恐不慊若是而寿可也求之而得行之而慊虽夭其谁悲今将以呼嘘为食咀嚼为神无事为闲不死为生则深山之木石大泽之龟蛇皆老而久其于道何如也仆尝学于儒持之不得以陷于是以出则穷以处则乘其不宜言道也审矣以吾子见私于仆而又重其去故窃言而书之而宻授焉
送诗人廖有方序【柳宗元】
交州多南金珠玑瑇瑁象犀其产皆竒怪至于草木亦殊异吾常怪阳徳之炳耀独发于纷葩瓌丽而罕锺乎人今廖生刚徤重厚孝弟信让以质乎中而文乎外为唐诗有大雅之道夫固锺于阳徳者邪是世之所罕也今之世恒人其于纷葩瓌丽则凡知贵之矣其亦有贵廖生者邪果能是则吾不谓之恒人矣是亦世之所罕也
送从弟谋归江陵序【桞宗元】
吾与谋由髙祖王父而异谋少吾二岁往时在长安居相迩也与谋皆甚少独见谋在众少言好经书心异之其后吾为京兆从事谋来举进士复相得益知谋盛为文辞通外家书一再不胜惧禄养之缓弃去为广州从事复佐邕州连得荐举至御史后以智免归家江陵有宅一区环之以桑有僮指三百有田五百畆树之糓艺之麻养有牲出有车无求于人日率诸弟具滑甘豊柔视寒温之宜其隟则读书讲古人所谓求其道之至者以相励也过永州为吾留信次具道其所为者凡士人居家孝悌恭俭为吏祗肃出则信入则厚足其家不以非道进其身不以苟得时退则退尊老无井臼之劳安和而益寿兄弟衎衎以相友不谋食而食给不谋道而道显则谋之去进士为从事于逺始也吾疑焉今也吾是焉别九岁而会于此视其貎益伟问其业益习叩其志益坚于虖吾宗不振久矣识者曰今之世稍有人焉若谋之出处庸非所谓人欤或问管仲孔子曰人也谋虽不试于管仲其为道无悖亦可以有是名也抑又闻圣人之道学焉而必至谋之业良矣而又増焉志专矣而又若不足焉孔子之门不道管晏则谋之为人也其可度哉吾不智触罪摈越楚间六年筑室茨草为圃乎湘之西穿池可以渔种黍可以酒甘终为永州民又恨徒费禄食而无所答下愧农夫上惭王官追计往时咎过日夜反复无一食而安于口平于心若是者岂不以少好名誉嗜味得毒而至于是耶用是愈贤谋之去进士为从事以足其家终始孝悌今虽羡之岂复可得谋在南方有令名其所为日闻于人吾恐谋不幸又为吾之所悔者将已之而不能得可若何然谋以信厚少言畜其志以周于事虽履吾迹将不至乎吾之祸则谋何悔之有苟能是虽至于大富贵又何栗耶振吾宗者其惟望乎尔
送僧浩初序【柳宗元】
儒者韩退之与余善尝病余嗜浮屠言訾余与浮屠游近陇西李生础自东都来退之又寓书罪余且曰见送元生序不斥浮屠浮屠诚有不可斥者往往与易论语合诚乐之其于性情奭然不与孔子异道退之好儒未能过扬子扬子之书于庄墨申韩亦有取焉浮屠者反不及庄墨申韩之怪僻险贼耶曰以其夷也果不信道而斥焉以夷则将友恶来盗跖而贱季札由余乎非所谓去名求实者矣吾之所取者与易论语合虽圣人复生不可得而斥也退之所罪者其迹也曰髠而缁无夫妇父子不为耕农蚕桑而活乎人若是虽吾亦不乐也退之忿其外而遗其中是知石而不知韫玉也吾之所以嗜浮屠之言以此与其人游者非必能通其言也且凡为其道者不爱官不争能乐山水而嗜闲安者为多吾病世之逐逐然唯印组为务以相轧也则舍是其焉从吾之好与浮屠逰以此今浩初闲其性安其情读其书通易论语唯山水之乐有文而文之又父子咸为其道以养而居泊焉而无求则其贤于为庄墨申韩之言而逐逐然唯印组为务以相轧者其亦逺矣李生础与浩初又善今之往也以吾言示之因北人寓退之视何如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三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三十八
(明)贺复征 编
○序五十八
送冯定序【唐李翱】
冯生自负其气而中立上无援下无交名声未振耀乎京师生信无罪是乃时之人见之者或不能知之知之者则不敢言是以再举进士皆不如其心谓生无戚戚盖以他人为解予聮以杂文罢黜不知者亦纷纷交笑之其自负益明退学书感情而为文遂遭知音成其名当黜辱时吾不言其拙也岂无命耶及既得时吾又不自言其智也岂有命耶故谓生无戚戚生家贫甚不能居告我逰成都成都有岷峨山合气于江源往往出竒怪之人古有司马相如杨雄严君平其人死至兹千年不闻生逰成都试为我谢岷峨何其乆无人耶其风侈丽奢豪覉人易留生其思速出于剑门之艰难勿我忧也
送丘儒赴举序【皇甫湜】
吾居河阴丘生敲门请曰儒贵求知余谨自露愿以是非赐决语其学如猗顿之富听其音如清庙之乐观其刻意励行如奉商鞅之法而惧秦刑吾惊而与之游踰年将鬬其艺于洛下吾逺来洛下喻之曰子知市乎怀贝玉以之名都之肆未有不售者也挈而之三家之墅未有不为盗困幸矣子将安寘哉京师贸才市也一人不知子也它人知子一门不容子也它门容子子谨持其所有以往未有不成者也今子之类固少势能移事者稀为一不且为一相移白变而复黒倒上而为下吾末如之何矣生不信而试果困而见吾酌酒而贺之曰谨持贝玉以往之都市可矣曰诺乃序其行
吉州送简师序【皇甫湜】
凤羽而麟毛鸟与兽也经传以兴比于圣人岂非以其心不以其形者耶师虽佛其名而儒其行虽夷狄其衣服而仁义其心虽未齿于士与鳯麟类矣不犹愈于冠儒冠服朝服惑溺于滛怪之说以斁彝伦者耶呜呼师吾独贤也刑部侍郎昌黎韩愈既贬于潮州浮屠之徒欢快以忭师独愤起访予求序行以资适潮不顾蛇山鳄水万里之险毒若将朝得进拜而夕死可者呜呼悲夫吾绊而不得侣师以驰
送薛处士序【杜牧】
处士之名何哉潜山隠市皆处士也在山也且非顽如木石也在市也亦非愚如市人也盖有大知不得大用故羞耻不出宁反与市人木石为伍也国有大知之人不能大用是国病也故处士之名自负也谤国也非大君子其孰能当之薛君之处盖自负也果能窥测尧舜孔子之道使指制有方弛张不穷则上之命一日来子之庐子之身一日立上之朝使我辈居则来问学仕则来问政千辩万索滔滔而得若如此则善苟未至是而遽名曰处士虽吾子自负其不为矫欤某敢用此赠行
送侯道士还归太白山序【陆龟蒙】
侯生尝应举名彤作七言诗甚有态度不见十年自云载质于有司艺不中度辄得黜龃龉不与世合去入老子法中作道士更名云多居太白山在雍西南梁州之地苦寒霜雪常积虽夏五六月赫日在上羣峯若焚我独皓然玉耸岩壁涧壑之木不数百年不能为材及其坚良不与它等民乘是气皆寿而不衰况养生者耶吾南游天台既将复而老焉予曰夫物命乎天者人不能有存乎人者天不能夺推其气则谓之一考其命则有悬絶不类者焉居恒寒之地而不夭者吾不信也处恒燠之地而不寿者吾不信也信其命乎天者人不能有而已矣传曰仁者寿则恒寒之地不仁者夭而死矣恒燠之地仁者寿而生矣茍恒寒之地寿其不仁者恒燠之地夭其仁者是恒燠为不祥之气夫何以佐天地生植乎哉如此则居寒而寿居燠而夭吾益不信也信乎存乎人者天不能夺而已矣或曰仁者寿不仁者亦寿不仁者夭仁者亦夭吾又不知命乎天存乎人果可信乎未也无乃自寿自夭自仁自不仁耶天不能与之又安能夺之耶信矣姑务乎仁无以山寒自欺吾亦信子之寿矣
送小鸡山樵人序【陆龟蒙】
小鸡山在震泽西出呉胥门背朝日行四十里得野歩市曰光福光福西五里得土山山土多石寡无大林木率生小栎朴樕皆薪材直呉之爨此为助焉连延广袤不一其主为言画疆界以相授自家至麓凡二百弓东北倍髙而加半焉余所置多少如此予家大小之口二十月费米十斛饭成理鱼蔌辈十解薪然后已四时宾客沐浴澣濯疾病汤药糜粥在外岁入五十束足矣其掌而供事曰顾及小鸡之樵甿也干符六年春弗雨夏支流将絶八月暴雨而巨艑可实而行之矣九月朔方置薪二百五十于门召而责之曰吾一夏来撤败屋拔庭草以炊雨之明日望尔来矣何数廉而至晩得非赭吾山而为汝之利耶吾而欺如名恶何及笑曰吾年余八十矣元和中尝从某部逰京师人言国家用兵帑金窖粟不足用当时江南之赋已重矣迨今盈六十年赋数倍于前不足之声闻于天下得非专地者之欺甚乎吾有丈夫子五人诸孙亦有丁壮者自盗兴已来百役皆在亡无所容又水旱更害吾稼未即死不忍见儿孙寒馁之色虽尽售鸡山之木不足以濡吾家矧一二卖名为偷乎今子一炀灶不给而责吾之深吾将欲移其责于天下之守则吾死不恨矣予叹之曰汝之言信也然不当发于予汝姑归与之酒继之以歌云
长其船兮利其斧输予薪兮勿予侮田予登兮糓予庾突晨烟兮蓬缕缕窻有明兮编有古饱而安兮维编是伍时不用兮吾无汝抚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三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三十九
(明)贺复征 编
○序五十九
送张损之赴任定府幕职序【宋刘牧】
我国家以仁策驯有北四十年矣岁时遣使挈词币修聘事焉朝廷有大庆及大事亦罔不与足蹈吾境目观吾民敛手帖帖如家人焉故朔方之民徃徃老者忘父兄之雠而壮者不识战斗事何以言之长老常为牧言边防事云两河间夷未通好时其民过邻里亲旧家必带刀劔霜降农闲里胥鄼长会民习古战阵之法居常畜徤马干食冦至裹粮持劔带甲上马不悔战死以怯为耻通好后中年戴白之叟入武库指兵噐亦尚能辨其名物与其使用当时老者今已死矣当时壮者今已老矣子孙生来见■〈悉,耳代心〉保障不惊城池不完开门逄迎不相危疑食稻衣锦养移于体虽其风俗耐辛苦尚武勇而无事以来习熟为然亦少怠矣朝廷既以朔方为安凡沿边郡县文武之任循例而授士之从政选懦不材者贪其饮食赐予十倍内郡不惮其去轻扬急进者贪其阶縁知遇其势易获亦十倍内郡咸乐其补故今言边任者粉墨杂糅矣噫凡人有家虽无事时未尝一日不严门庭之限籓篱之固其与人也虽亲戚交善许相死生亦不忘去内外之别川者腰舟具焉山者兽获存焉为人牧民者如之何不之思也在易复象曰先王以至日闭闗商旅不行释者谓酋地为中国之阴王者必却而外之先王闭闗而却外所以拟其象也必至日者果阳长阴消之际设偹务速明不可后时也商旅不行小人喻于利亦防奸之谓也天之爱民乆矣必为生智者以谋之损之是行岂贪饮食速知遇之徒欤损之居常与人言必慷慨时事今其行有日同年友弟刘牧取酒酌欢侑以言曰今外酋保信誓河北固无恙第其民之疾苦治之得失物之利害将尽忘之乎而又职事官之任平居时则投壶雅歌奉樽爼之驩与记奏之事在军旅则参谋画拥楯骑马而裁檄书北方多贤诸侯如访损之以政者则当思所以应之勉树功名无为具腰舟设兽获者笑之
赠盖邦式序【马存】
予友盖邦式尝为予言司马子长之文章有竒伟气窃有志乎斯文也子其为说以赠我予谓子长之文章不在书学者每以书求之则终身不知其竒予有史记一部在天下名山大川壮丽可怪之处将与子周游而歴览之庶几可以知此文矣子长生平喜游方少年自负之时足迹不肯一日休非直景物役也将以尽天下大观以助吾气然后吐而为书今于其书观之则其平生所尝游者皆在焉南浮长淮泝大江见狂澜惊波阴风怒号逆走而横击故其文奔放而浩漫望云梦洞庭之波彭蠡之潴涵混太虚呼吸万壑而不见介量故其文渟滀而渊深见九疑之芊绵巫山之嵯峨阳台朝云苍梧暮烟态度无定靡曼绰约春妆如浓秋饰如薄故其文妍媚而蔚纡泛沅渡湘吊大夫之魂悼妃子之恨竹上犹斑斑而不知鱼腹之骨尚无恙者乎故其文感愤而伤激北过大梁之墟观楚汉之战场想见项羽之喑呜髙帝之慢骂龙跳虎跃千兵万马大弓长戟俱起而齐呼故其文雄勇猛徤使人心惊而胆栗世家龙门念神禹之巍功西使巴蜀跨劔阁之鸟道上有摩云之崖不见斧凿之痕故其文崭絶峻拔而不可攀跻讲业齐鲁之都观夫子之遗风乡射邹峄彷佛乎汶阳洙泗之上故其文典重温雅有似乎正人君子之容貎凡夫天地之间万物之变可惊可愕可以娯心使人忧使人悲者子长尽取而为文章是以变化出没如万象供四时而无穷今于其书而观之岂不信矣乎子谓欲学子长之为文先学其游可也不知学游以采竒而欲操笔弄墨纫缀腐熟者乃其常常耳昔公孙氏善舞劔而学书者得之乃入于神庖丁氏善操刀而养生者得之乃极其妙事固有殊类而相感者其意同故也今天下之絶踪诡观何以异于昔子果能为我游者乎予欲观子矣醉把杯酒可以吞江南吴越之清风拂剑长啸可以吸燕赵秦陇之劲气然后归而治文著书子畏子长乎子长畏子乎不然断编败册朝吟而暮诵之吾不知所得矣
送田画秀才宁亲万州序【欧阳修】
五代之初天下分为十三四及建隆之际或灭或微其在者犹七国而蜀与江南地最大以周世宗之雄三至淮上不能举李氏而蜀亦恃险为阻秦陇山南皆被侵夺而荆人缩手归峡不敢西窥以争故地及太祖受天命用兵不过万人举两国如一郡县吏何其伟与当此时文初之祖从诸将西平成都及南攻金陵功最多于是语名将者称田氏田氏功书史官禄世于家至今而不絶及天下已定将率无所用其武士君子争以文儒进故文初将家子反衣白衣从乡进士举于有司彼此一时亦各遭其势而然也文初辞业通敏为人敦洁可喜岁之仲春自荆南西拜其亲于万州维舟夷陵予与之登高以逺望遂游东山窥緑萝溪坐盘石文初爱之留数日乃去夷陵者其地志云北有夷山以为名或曰巴峡之险至此地始平夷盖今文初所见尚未为山川之胜者由此而上泝江湍入三峡险怪竒絶乃可爱也当王师伐蜀时兵出两道一自鳯州以入一自归州以取忠万以西今之所经皆王师向所用武处览其山川可以慨然而赋矣
送杨寘序【欧阳修】
予尝有幽忧之疾退而闲居不能治也既而学琴于友人孙道滋受宫声数引乆而乐之不知疾之在其体也夫琴之为技小矣及其至也大者为宫细者为羽操弦骤作忽然变之急者凄然以促缓者舒然以和如崩崖裂石高山出泉而风雨夜至也如怨夫寡妇之叹息雌雄雍雍之相鸣也其忧深思逺则舜与文王孔子之遗音也悲愁感愤则伯竒孤子屈原忠臣之所叹也喜怒哀乐动人心深而纯古淡泊与夫尧舜三代之言语孔子之文章易之忧患诗之怨刺无以异其能听之以耳应之以手取其和者道其湮欝写其幽思则感人之际亦有至者焉予友杨君好学有文累以进士举不得志及从荫调为尉于劔浦区区在东南数千里外是其心固有不平者且少又多疾而南方少医学风俗饮食异宜以多疾之体有不平之心居异宜之俗其能欝欝以乆乎然欲平其心以养其疾于琴亦将有得焉故予作琴说以赠其行且邀道滋酌酒进琴以为别
送徐无党南归序【欧阳修】
草木鸟兽之为物众人之为人其为生虽异而为死则同一归于腐坏澌尽泯灭而已而众人之中有圣贤者固亦生且死于其间而独异于草木鸟兽众人者虽死而不朽逾逺而弥存也其所以为圣贤者修之于身施之于事见之于言是三者所以能不朽而存也修于身者无所不获施于事者有得有不得焉其见于言者则又有能有不能也施于事矣不见于言可也自诗书史记所传其人岂必皆能言之士哉修于身矣而不施于事不见于言亦可也孔子弟子有能政事者矣有能言语者矣若颜回者在陋巷曲肱饥卧而已其羣居则黙然终日如愚人然自当时羣弟子皆推尊之以为不敢望而及而后世更百千岁亦未有能及之者其不朽而存者固不待施于事况于言乎予读班固艺文志唐四库书目见其所列自三代秦汉以来著书之士多者至百余篇少者犹三四十篇其人不可胜数而散亡磨灭百不一二存焉予窃悲其人文章丽矣言语工矣无异草木荣华之飘风鸟兽好音之过耳也方其用心与力之劳亦何异众人之汲汲营营而忽焉以死者虽有迟有速而卒与三者同归于泯灭夫言之不可恃也盖如此今之学者莫不慕古圣贤之不朽而勤一世以尽心于文字间者皆可悲也东阳徐生少从予学为文章稍稍见称于人既去而与羣士试于礼部得髙第由是知名其文辞日进如水涌而山出予欲摧其盛气而勉其思也故于其归告以是言然予固亦喜为文辞者亦因以自警焉
送水丘秀才序【苏轼】
水丘仙夫治六经百家之说为歌诗与扬州豪杰交游头骨硗然有古丈夫风其出词吐气亦往往惊世俗予知其必有用也仙夫其自惜哉今之读书取官者皆屈折拳曲以合规绳曾不得自伸其喙仙夫耻不得为将歴琅琊之会稽浮沅湘遡瞿塘登高以望逺摇桨以泳深以自适其适也过予而语行予谓古之君子有絶俗而高有择地而泰者顾其心常足而已坐于庙堂君臣赓歌与夫据槁梧击朽枝而声犁然不知其心之乐奚以异也其在穷也能知舍其在通也能知用予以是卜仙夫之还也仙夫勉矣哉若夫习而不试往即而独后则仙夫之屐可以南矣
送钱塘僧思聪归孤山序【苏轼】
天以一生水地以六成之一六合而水可见虽有神禹不能知其孰为一孰为六也子思子曰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诚则明矣明则诚矣诚明合而道可见虽有黄帝孔丘不能知其孰为诚孰为明也佛者曰戒生定定生慧慧独不生定乎伶玄有言慧则通通则流是乌知真慧哉醉而狂醒而止慧之生定通之不流也审矣故夫有目而自行则褰裳疾走常得大道无目而随人则车轮曵踵常仆坑穽慧之生定速于定之生慧也钱塘僧思聪七岁善弹琴十二舍琴而学书书既工十五舍书而学诗诗有竒语云烟葱茏珠玑的皪识者以为畵师之流聪又不已遂读华严诸经入法界海慧今年二十有九老师宿儒皆敬爱之秦少游取楞严文殊语字之曰闻复使聪日进不止自闻思修以至于道则华严法界海慧尽为蘧庐而况书诗与琴乎虽然古之学道无自虚空入者轮扁斵轮伛偻承蜩苟可以发其巧智物无陋者聪若得道琴与书皆与有力诗其尤也聪能如水镜以一含万则书与诗当益竒吾将观焉以为聪得道浅深之候
送张道士序【苏轼】
古者赠人以言彼虽不吾乞犹将发药也盖未有不吾乞而亦有待发药者以吾友之贤兹又奚乞虽然我反乞之曰与吾友心肺之识几三年矣非同顷暂也今乃别去遂黙黙而已乎抑不足教乎岂无事于教乎将周旋终始笼络盖遮有所惜乎嗟仆之才陋甚也而吾友每过爱岂信然乎止于此可乎抑容有未至当勉乎自念明于处已暗于接物其不可至死以不喜故讥骂随之抑足恤乎将从从然与之合乎身且老矣家且穷矣与物日忤而取途且逺矣将明灭如草上之萤乎浮沉如水中之鱼乎陶者能圆而不能方矢者能直而不能曲将为陶乎将为矢乎山有蕨薇可羮也野有麋鹿可脯也一丝可衣也一瓦可居也诗书可乐也父子兄弟妻孥可游衍也将谢世路而适吾所自适乎抑富贵声名以偷梦幻之快乎行乎止乎迟乎速乎吾友其可教也黙黙而已非所以望吾友也
送李著作之官高邮序【王安石】
君之才缙绅多闻之初君眂金陵酒政人皆惜君不试于剧而沦于卑冗君将优为之曰君子尝为乘田委吏矣会计当而已矣牛羊蕃而已矣既而又得调高邮闗吏人复惜君不试于剧而沦于卑冗君言如初色滋蔓喜于戏今之公卿大夫据徼乘机鑚隙抵巇仅不盈志则戚戚以悲君乃皦然反之此蒙所以高君也抑有猜焉古之柄国家者有戢景藏采恬处下列拔而致之朝使相谟谋今岂不若古邪奚遂君请而弗拔也
送陈兴之序【王安石】
先人为临江军判官实佐今驾部员外郎陈公其后二十五年公之子兴之主泰之如皋簿某为判官淮南以事出如皋遇之相好也其后二年归京师兴之亦以进士得嘉庆院解复遇之相好加焉兴之试礼部有日今宰相其世父也奏前试罢之以避嫌兴之当逺官踰数月乃得泉之晋江主簿去陈公世大家仕官四十年连坐谪流落不得所欲其意不能毋望兴之贵富世其家也兴之亦诚愽学能文辞有气节吾意其为进士宜有得焉今失所欲又为所谓主簿者逺其亲三千里不啻是其心独能毋介然者邪夫大公之道行上之人子弟苟贤者任而进之无嫌也下之人固亦不以嫌之今兴之去知者皆怜其才之可以进焉而不得无以慰其亲也吾于兴之又世故故又为之思所以慰其亲豁其心之介然者不得其说而独以悲大公之道不行焉
送陈升之序【王安石】
今世所谓良大夫者有之矣皆曰是宜任大臣之事者作而任大臣之事则上下一失望何哉人之材有小大而志有逺近也彼其任者小而责之近则煦煦然仁而有余于仁矣孑孑然义而有余于义矣人见其仁义有余也则曰是其任者小而责之近大任将有大此者然上下竢之云尔然后作而任大臣之事作而任大臣之事宜有大此者焉然此煦煦然而已矣孑孑然而已矣故上下一失望岂惟失望哉后日诚有堪大臣之事其名实烝然于上上必惩前日之所竢而逆疑焉暴于下下必惩前日之所竢而逆疑焉上下交疑诚有堪大臣之事者而莫之或任幸欲任则左右小人得引前日之所竢惩之矣噫圣人谓知人难君子恶名之溢于实为此则柰何亦精之而已矣恶之则柰何亦充之而已矣知难而不能精之恶之而不能充之其亦殆哉予在扬州朝之人过焉者多堪大臣之事可信而望者陈升之而已矣今去官于宿州予不知复几何时乃一见之也予知升之作而任大臣之事固有时矣煦煦然仁而已矣孑孑然义而已矣非予所以望于升之也
送孙正之序【王安石】
时然而然众人也已然而然君子也已然而然非私已也圣人之道在焉尔夫君子有穷苦颠跌不肯一失诎已以从时者不以时胜道也故其得志于君则变时而之道若反手然彼其术素修而志素定也时乎杨墨已不然者孟轲氏而已时乎释老已不然者韩愈氏而已如孟轲者可谓术素修而志素定也不以时胜道也惜也不得志于君使真儒之效不白于当世然其于众人也卓矣呜呼予观今之世圆冠峩如大裾襜如坐而尧言起而舜趋不以孟轲之心为心者果异众人乎予观于扬得友曰孙正之正之行古之道又善为古文予知其能以孟轲之心为心而不已者也夫越人之望燕为絶域也北辕而首之苟不已无不至孟轲之道去吾党岂若越人之望燕哉以正之之不已而不至焉予未之信也一日得志于吾君而真儒之效不白于当世予亦未之信也正之之兄官于温奉其亲以行将从之先为言以处予予欲黙安得而黙也
赠黎安二生序【曾巩】
赵郡苏轼余之同年友也自蜀以书至京师遗余称蜀之士曰黎生安生者既而黎生携其文数十万言安生携其文亦数千言辱以顾余读其文诚闳壮隽伟善反复驰骋穷尽事理而其材力之放纵若不可极者也二生固可谓魁竒特起之士而苏君固可谓善知人者也顷之黎生补江陵府司法叅军将行请余言以为赠余曰余之知生既得之于心矣乃将以言相求于外邪黎生曰生与安生之学于斯文里之人皆笑以为迂阔今求子之言盖将解惑于里人余闻之自顾而笑夫世之迂阔孰有甚于予乎知信乎古而不知合乎世知志乎道而不知同乎俗此余所以困于今而不自知也世之迂阔孰有甚于予乎今生之迂特以文不近俗迂之小者耳患为笑于里之人若余之迂大矣使生持吾言而归且重得罪庸讵止于笑乎然则若余之于生将何言哉谓余之迂为善则其患若此谓为不善则有以合乎世必违乎古有以同乎俗必离乎道矣生其无急于解里人之惑则于是焉必能择而取之遂书以赠二生并示苏君以为何如也
送周屯田序【曾巩】
士大夫登于朝年七十上书去其位天子官其一子而听之亦可谓荣矣然而有若不释然者余为之言曰古之士大夫倦而归者安车几杖膳羞被服百物之珍好自若天子养以燕享饮食乡射之礼自比子弟袒鞴■〈韦匊〉■〈月卺〉以荐其物谘其辞说不于庠序则于朝廷时节之赐与缙绅之礼于其家者不以朝则以夕上之听其休焉不敢勤以事下之自老为无为而尊荣也今一日辞事还其庐徒御散矣宾客去矣百物之顺其欲者不足人之羣嬉属好之交不与约居而独游散弃乎山墟林莽陋巷穷闾之间如此其于长者薄也亦曷能使其不歉然于心耶虽然不及乎尊事可以委蛇其身而益闲不享乎珍好可以窒烦除薄而益安不离乎深山长谷岂不足以易其庠序之位不居其荣岂有患乎其辱哉然则古之所以殷勤奉老者皆世之任事者所自为于士之倦而归者顾为烦且劳也今之置古事者顾有司为少耳士之老于其家者独得其自肆也然则何为动其意耶予为之言者尚书屯田员外郎周君中复周君与先人俱天圣二年进士与予旧且好也既为之辨其不释然者又欲其有以处而乐也读予言者可无异周君而病今之失矣
送蔡元振序【曾巩】
古之州从事皆自辟士士亦择所从故宾主相得也如不得其志去之可也今之州从事皆命于朝非惟守不得择士士亦不得择所从宾主岂尽相得哉如不得其志未可以輙去也故守之治从事无为可也守之不治从事举其政亦势然也议者不原其势以为州之政当一出于守从事举其政则为立异为侵官噫从事可否其州事职也不惟其同守之同则舍已之是而求与之同可乎不可也州为不治矣守不自任其责已亦莫之任也可乎不可也则举其政其孰为立异耶其孰为侵官邪议者未之思也虽然迹其所以然岂士之所喜然哉故曰亦势然也今四方之从事惟其守之同者多矣幸而材从事视其政之缺不过室于叹途于议而已脱然莫以为巳事反是焉则激激亦奚以为也求能自任其责者少矣为从事乃尔为公卿大夫士于朝不尔者其几耶临川蔡君从事于汀始试其为政也汀诚为州治也蔡君可拱而坐也诚未治也人皆观君也无激也无同也惟其义而已矣蔡君之任也其异日官于朝一于是而已矣亦蔡君之任也可不懋欤其行也来求吾文故序而
送之送江任序【曽巩】
均之为吏或中州之人用于荒边侧境山区海聚之间蛮夷异域之处或燕荆越蜀海外万里之人用于中州以至四遐之乡相易而往其山行水渉沙莽之驰往往为风霜氷雪瘴雾之毒之所侵加蛇龙虺蜴虎豹之羣之所抵触冲波急洑溃崖落石之所覆压其进也莫不籯粮裹药选舟易马力兵曹伍而后动戒朝奔夜变更寒暑而后至至则宫庐噐械被服饮食之具土风气候之宜与夫人民谣俗语言习尚之务其变难遵而其情难得也则多愁居惕处叹息而思归及其乆也所习已安所蔽已解则岁月有期可引而去矣故不得专一精思修治具以宣布天子及下之仁而为后世可守之法也或九州岛之人各用于其土不在西封在东境士不必勤舟车舆马不必力而已传其都邑坐其堂奥道涂所次升降之倦凌冒之虞无有接于其形动于其虑至则耳目口鼻百体之所养如不出乎其家父兄六亲故旧之人朝夕相见如不出乎其里山川之形土田市井风谣俗习辞说之变利害得失善恶之条贯非其童子之所闻则其少长之所游览非其自得则其乡之先生老者之所告也所居已安所有事之宜皆已习熟如此故能专虑致劳营职事以宣上恩而修百姓之急其施为先后不待旁谘久察而与夺损益之几已断于胸中矣岂类夫孤客逺寓之忧而以苟且决事哉临川江君任为洪之丰城此两县者牛羊之牧相交树木果蔬五榖之垄相入也所谓九州岛之人各用于其土者孰近于此既已得其所处之乐而厌闻饫听其民人之事而江君又有聪明敏慧之才廉洁之行以行其政吾知其不去图书议论之适宾客之好而所为有余矣盖县之治则民自得于大山深谷之中而州以无为于上吾将见江西之幕府无南向而虑者矣于其行遂书以送之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三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四十
(明)贺复征 编
○序六十
送杨鬰林序【宋刘敞】
鬰林古郡也太守尊官也其任不轻矣然而当拜者輙以炎瘴雾露为解天子以谓此皆保躯保妻子之臣无忧国之风皆置不用而诏丞相择刺史之贤者使举竒伟倜傥之士以充其选于是大人部荆州诏书先至则以杨侯闻天子可焉遂自郡从事迁廷尉丞假五品服以行别赐钱十万众皆荣之然杨侯既受命退而治装汛然不以为喜■〈悉,耳代心〉岭海之说风土之异漠然不以为忧如佗日焉人皆曰杨侯矫亢人也呜呼前世之所以能治也为官择人后世之所以不治也为人择官彼庸庸之臣志得意满生而养骄以饕富贵真若长者一旦有竟外之事忧畏首鼠坚以死辟若常庸之夫不可使往春秋贬焉若无君子何以矫也吾以杨侯矫世之君子春秋之徒欤推此心也虽在山海之内而加千乘之国其有难治哉于其行序以赠之
送湖南使君序【刘敞】
苖民之顽不率帝命盖自古记之矣以尧为君以舜为相而有三危之诛以舜为君以禹为相而有羣后之师此非其徳不至力不足也不得已也然则圣朝独得已之乎夫蛮夷异类者也其暴虎也其贪狼也其捷猱■〈犭由〉也山林之与居鸟兽之与羣其险阻幽絶非人境也然而驱中国之士衣三属之甲负弩荷戈加粮糗其上夜则冒雾露昼则负赤日日夜不休与之驰逐是以难也然则虽欲急成功安可得哉今者上策莫若修尧舜之义明布其徳而物将自服其次严兵以守之絶其抄畧之路而勿为深入之师其次诱而教之使去其宂则固可取也若夫耻不能追而探其巢不为致人而致于人衅于勇而啬于祸可进而不可退是以师侥幸也非国家之利也愿使君不为昔者三苖之事益赞于禹故其功烈垂于后世而莫得过焉世不可诬安知后来者之非益也将在使君所以达之而已何畏乎有苖
送焦千之序【刘攽】
攽尝论乡举里选之法难全行于今自三代之盛诸侯列国与郡县不同及事乆逺不传且置不言夫东西汉之时贤士长者未尝不仕郡县也自曹掾书史驶吏亭长门干街卒游徼啬夫尽儒生学士为之才试于事情见于物则贤不肖较然故遭事不惑则知其节临财不私则知其廉应对不疑则知其辨如此故察举易而贤公卿大夫自此出矣今时士与吏徒异物吏徒治文书给斯役戆愚无智贪诟无节乘间窥隙诡法求货笞傌僇辱安以为已物故无可以兴善者而儒生学士之居于乡里不过闭门养高其外则游学四方以崇名誉然后可以出羣过人矣而欲法前世一使郡县议其行实而察举之固难矣前年天子祫祭宗庙施爱天下闵太平之时贤士有遗逸而不仕者因诏州郡推择上名于朝间一岁处士之应诏而至十三人果多游学成名者天子皆以礼接之馆于太学而使有司策问以经术之要当世之宜而爵命之皆得显名美仕焉凡十三人吾所素识者焦君伯疆焦君伯疆介直好学数应进士举至礼部輙罢去时人皆叹惜之谓之遗逸不亦宜乎夫州郡推择之公也有司考试之明也方将为国得贤必且精心审虑拔士于千万岂其崇虚狥名茍得举逸名之称而已则夫十三人者吾虽未尽识之殆皆焦君之伦无疑于是焉使之从政治譬犹发敖仓以赒贫乏泛江河以灌下隰沛然其有余矣然吾闻焦君之名在第三而他郡有辞礼命而不至者夫焦君之才既尽美矣况复有过其一二者乎彼辞礼命不至者又其故何哉彼以迎之致敬之礼未尽其数欤抑彼皆伊尹太公之俦至三聘而后幡然改立为太师然后载而与之归乎天下之大未可诬也吾甚慕之故于焦君之行乐道之焉
送赵希道序【潘兴嗣】
予少时以为天下功名惟慷慨魁垒之士能奋力以取之睥睨而举目优游而就歩则以为不若人矣既而熟视天下之士颠仆寒饿之际老死林谷之间未必尽非才而世之出于功名者或异是焉犹中凝而未决也则取史氏所载上下数千载泛滥而愽求之然后知功名立者或偶于一时不必皆竒男子又有幸不幸也反而思之则缩缩然不得其所欲因取文王周公孔子之书颠倒散漫以观乎消息盈虚之际则豁然若有所得嗟乎始予之狂犹腾澜怒涛横流逆奔吞噬百川久之势旋气定平入于海虽蛟鱼百怪出没汹涌而不知所以汨乎其中盖予与希道别十有三年予之鋭气销铄顿拙如此而希道平时犹喜功名廓落敢言今乃为小官奔走数千里外宜其愤愤不得于心乃俛首低气视甔石焉不啻若千金之重岂其所狥者轻而无异于吾之说耶如无异于吾说则笃吾以自信如是功名之来也有余其去也无不足乃所谓幸不幸者豁然于胷中矣希道其勉之
送吕秘校序【蔡襄】
予尝思古人力学为文莫不欲着见于后世然传者少而磨灭者多非至工之词至当之论不可以久也岂天啬乎才何其工且当者鲜耶及观后世之学者有大病三焉或喜自高贤或过相称誉或与时迁移积是三病故不至焉岂天啬哉夫道至逺苟非圣智未有不由近而之者况自病乎喜自高贤则资已之明不来斯陋矣过相称誉则怠学者之志斯害矣与时迁移盖以利而勤者斯下矣吕君足下文富而学博气温而内修孰不愿进所有以相资矧求之勤乎若某也宜资所未至不可为诪张名誉之说以子之志外乎身而修道虽逺斯至矣况文乎文愈工而道愈至则其传也久矣谨序
送钱秀才序【秦观】
去年夏余始与钱节遇于京师一见握手相狎侮不顾忌讳如平生故人余所泊第节数辰輙一来就语笑终日去或遂与俱出遨游饮食而归或阙然不见至数浃日莫卜所诣大衢支径率相觏逢輙嫚骂索酒不肯已因登楼纵饮狂醉各驰驴去亦不相辞谢异日复然率以为常至秋余先浮汴絶淮以归后踰月而节亦出都矣于是复会于高邮高邮余乡也而邑令适节之僚壻为留数十日余既以所学迂阔不售于世乡人多笑之耻与游而余亦不愿见也因闭门却扫日以文史自娱其不忍遽絶而时过之者惟道人参寥东海徐子思兄弟数人而已节闻而心慕之数人者来节每偕焉循陋巷欵小扉叱奴使通即自褫带出南轩下余出见之相与论诗书讲字画茗饮奕碁或至夜艾而絶口未尝一言及曩时事也于是余始竒节能同余弛张而节亦浸知余非脂韦汨没之人矣客闻而笑之曰子二人者昔日浩歌剧饮白眼视礼法士一燕费十余万钱何纵也今者室居而舆出非澹泊之事不治掩抑若处子又何拘也罔两问景曰曩子坐今子起曩子行今子止何其无特操欤子二人之谓矣余对曰吾二人者信景也宜乎子之问也当为若语其凡夫思虑可以求索视听可以闻见而操履可以殆及者皆物也歌酒之娯文字之乐等物而已矣顾何足以殊观哉渔父有云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夫清浊因水而不在物拘纵因时而不在已余病弗能久矣不意偶似之也而复何苦窃窃焉随余而隘之哉客无以应一日节曰我补官嘉禾今期至当行矣盍有所命之乎余比懒赋诗又重逆其意因叙逰从本末之迹并以解嘲之词赠焉节呉越文穆王之苖裔翰林之孙起居之子倜傥好事有父祖风云
送刘公权序【晁补之】
田文好客殚邑之入以食客日不足然文废客亦稍稍去文恨之或曰君不见夫趋市者乎平旦侧肩争门而入日暮之后掉臂而不顾非好朝而恶暮所求物亡其中余蚤为流辈所推虽无邑入以奉客而客从余逰亦不厌尝守三郡所荐士数十人得罪而归坐田里七年客以书来或过之曰纔三人所舍逺城郭陆无以同居水无以佐刺舟然余每诵或者语亦无意于客也而开封刘君公权无平日旧乃惠然数过余寒不以坐无毡而辞饥不以麦饭葱叶菲而不嗅也田野无酒徒刘君又饮酒温克故余与之游如平日客或剧饮大欢无疵吝或偶坐终日不相语唯而出亦忘吾忧而刘君又朅然去余为之恨恨刘君世戚里将种然喜从士大夫游问其旧所与厚往往当世知名士或在朝廷尊显或斥逐困畏刘君不以富贵贫贱变交情足以愧翟廷尉门外客百辈其义固近时士所希得吾知刘君将有闻于吾人也故于其来别以是言赠之
送秦观从苏杭州为学序【张耒】
秦子善文章而工为诗其言清丽刻深三反九复一章乃成大抵悲愁鬰塞无聊者之言也其于物也秋蛩寒蝉鵙鴂猿狖之号鸣也霜竹之风氷谷之水楚囚之弦越覊之呻吟也噫秦子内有事亲之喜外有朋友之乐冬裘夏絺甘食而清饮而其中宁有介然者而顾为是耶世之文章多出于穷人故后之为文者喜为穷人之辞秦子无忧而为忧者之辞殆出此耶吾请为子言之古之所谓儒者不主于学文而文章之工亦不可谓其能穷苦而深刻也发大议定大策开人之所难感内足以正君外可以训民使于四方邻国寝谋言于军旅敌人听命则古者臧文仲叔向子产晏婴令尹子文之徒实以是为文后世取法焉其于文也云蒸雨降雷霆之震也有生于天地之间者实頼之是故系万物之休戚于其舌端之语黙嗟夫天地发生雷雨时行子独不闻之而从草根之虫危枝之翼以相求呜呼子亦穷矣夫古之所谓儒者所用之国无敌若臧文仲叔向子产晏子令尹子文其望孔子亦逺矣而其功烈亦足以振显一时故犹能以儒者之效名一世夫不足以治国而能知今古考妖祥纪事实多闻而愽通则古者太史氏之职而初不以是为儒者也楚左史倚相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而楚之治国不责倚相繇是言之古之论史与儒异事而司马谈为太史号通古今善文词犹曰文史星歴近乎卜祝之间主上以倡优畜之其尊礼不如公孙丞相汲黯此则汉之初犹有古之遗俗在也呜呼儒之名实不正久矣自汉以来圣贤之学废而孔子之徒皆以其师之书自重于世聚徒而授之若是者当时皆以儒之名归之而司马谈序九流儒者才当其一彼未尝见其真而信当时之所指故从而论其失而班固以谓出古司徒之官呜呼何其陋也儒者之治天下九流之列皆其用也顾与浅术末数各致其一曲者同哉吾意今儒者之所学古太史之流而非世之所急也子飨其全无食其余据其源无挹其流子方从眉山公其以予言质之而归告余也
送秦少章赴临安簿序【张耒】
诗不云乎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夫物不受变则材不成人不渉难则智不明季秋之月天地始肃寒气欲至方是时天地之间凡植物出于春夏雨露之余华泽充溢支节美茂及繁霜夜零旦起而视之如战败之军巻旗弃鼓裹疮而驰吏士无人色岂特如是而已于是天地闭塞而成冬则摧败拉毁之者过半其为变亦酷矣然自是弱者坚虚者实津者燥皆敛藏其英华于腹心而各效其成深山之木上挠青云下庇千人者莫不病焉况所谓蒹葭者乎然匠石操斧以游于林一举而尽之以充栋梁桷杙轮舆輹辐巨细强弱无一不胜其任者此之谓损之而益败之而成虐之而乐者是也吾党有秦少章者自余为太学官时以其文章示余愀然告我曰惟家贫奉命于大人而勉为科举之文也异时率其意为诗章古文往往清丽竒伟工于举业百倍元佑六年及第调临安主簿举子中第可少乐矣而秦子每见余輙不乐余问其故秦子曰余世之介士也性所不乐不能为言所不合不能交饮食起居动静百为不能勉以随人今一为吏皆失已而惟物之应少自偃蹇祸悔响至异时一身资养于父母今则妇子仰食于我欲不为吏亦不可得自今以往如沐漆而求解矣余解之曰子之前日春夏之草木也今日之病子者蒹葭之为也凡人性惟安之求夫安者天下之大患也迁之为贵重耳不十九年于外则归不能覇子胥不奔则不能入郢二子者其羁穷忧患之时阴益其所短而进其所不能者非如学于口耳者之浅浅也自今吾子思前之所为其可悔者众矣其所知益加多矣反身而安之则行于天下无可惮者矣能推食与人者尝饥者也赐之车马而辞焉者不畏徒歩者也苟畏饥而恶歩则将有茍得之心焉为害不既多乎故陨霜不杀者物之灾也逸乐终身者非人之福也元佑七年仲春十一日书
送李端叔赴定州序【张耒】
耒为儿童从先人于山阳学官始见端叔为诸生耒虽未有知意已相亲后几二十年端叔罢官四明道楚耒又获见耒时已孤端叔吊我悲怀如骨肉后凡再遇于京师今其再也然端叔每叹数年一见其论议益竒名誉益高今朝廷士大夫相与称说天下士屈指不一二必曰吾端叔也元佑八年苏先生守定武士愿从行者半朝廷然皆不敢有请于先生而苏先生一日言于朝请以端叔佐幕府苏先生之位未能进退天下士故用子如此然其意可知也耒苏公门人之下列也其亲慕端叔不足怪庚午耒卧病城南门无犬鸡昼卧愔愔端叔尝夜过我以烛视我面目见病有间喜动词色访觅医药以至无恙我之道艺无取名誉不振端叔独拳拳如此何也然端叔与余外家通谱于我舅行也岂其出于此非耶八年十月过我告以将北求余言为赠行余在交游中已号为多言其敢有爱于子为今中国患者西北二敌也窥伺我久矣西小而轻故为变易北大而重故为变迟小者疥癣大者痈疽也自北方罢兵中国直信而不问君臣不以挂于口而虑于心者数十年矣吾知其故诚知二敌之不能弃吾之重币也有司如故事岁时发币车马出门而北顾无事矣凡为是说者为非敌情则不可然人度量相逺未可以十百计也世固有得一金而喜者何必金帛数十万亦有得国于人而不厌者数十万金帛未足頼也往赵元昊未反时中国不为备御犹今日之信北一旦不逊中国震动视其治军立国骄逆悍鸷岂特河陇间一羗酋也吾安能复以羁縻其父祖者制之哉且雄杰之才未尝絶于世不在中国必在外国高皇帝以气吞中原之雄而冒顿张于匈奴高帝终无以困之魏灭蜀晋灭呉大敌已尽而苻石骛于中国祖宗芟夷僣乱天下听顺无复偃蹇而久之元昊叛于羗自是以来又数十年矣耒闻今北边要郡有城隍不修噐械苦恶屯戍单寡然跬歩强敌而人不惧者诚信之也枭■〈氏鸟〉不鸣要非祥也豺狼不噬要非仁也见其不鸣谓之孔鸾见其不噬待以驺虞吁亦过矣定武敌冲也其容有悔乎耒顷在洛阳与刘凢者语边事凢老将也谓余曰比见诏书禁边吏夜饮此曹一旦有急将使输其肝脑而平日禁其为乐为今役者不亦难乎夫椎牛酾酒丰犒而休养之非欲以醉饱为徳所以增士气也耒闻定武异时从军吏士丰乐豪盛而今燕豆疏恶终日受飨腹犹枵然官吏贫窭有愁苦无聊之心且朝廷既委所当费而不爱矣将军将重兵临方面天子属以何事而与持筹小吏日夜计口腹之赢此何为者也真能遂不费一钱纔得几何哉子从辟以佐帅军事与有责矣挟端叔之学问词章而从苏先生如决大川而放之海是则余无以赞子矣
送参寥序【陈师道】
妙总师参寥大觉老之嗣眉山公之客而少游氏之友也释门之表士林之秀而诗苑之英也游卿大夫之间名于四海三十年余矣其议古今张弛情貎肖否言之从违诗之精粗若水赴壑阪走丸倒囊出物鸷鸟举而风廹之也若升高视下爬痒而鉴貎也元符之冬去鲁还呉道徐而来见余与之别余二十年复见于此爱其诗读不舍手属其谈挽不听去夜相语及唐诗僧参寥子曰贯休齐已世薄其语然以旷荡逸羣之气高世之志天下之誉王侯将相之奉而为石霜老师之役终其身不去此岂用意于诗者工拙不足病也由是而知余之所贵乃其弃余所谓浅之为丈夫者乎于其行序以谢之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四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四十一
(明)贺复征 编
○序六十一
赠徐师表序【宋朱熹】
南浦徐君师表论五行精极建安今年新进士数人大抵皆其所尝称许序引具存可覆视也一日见予屏山之下因以所知十余人者验之寿夭穷达之间中者八九以是知诸君之誉徐君也不为妄而徐君之得诸人也不为幸其挟诸人者不为夸矣将行求余言以赠予惟人之所赋厚薄淹速有不可易者如此而学士大夫犹欲以智力求之至于义理之所当为君子所不谓命则又未闻其有必为者何哉徐君之所从游多吾党之士坐语从容试以是说谂之庶乎其有益也
送郭拱辰序【朱熹】
画之传神写照者能稍得其形似已得称为良工今郭君拱辰叔瞻乃能并与其精神意趣而尽得之斯亦竒矣予顷见友人林择之游诚之称其为人而招之不至今岁恵然来自昭武里中士夫数人欲观其能或一写而肖或稍稍损益卒无不似而风神气韵妙得其天致有可笑者为予作大小二象宛然麋鹿之姿林野之性持以示人计虽相闻而不相识者亦有以知其为予也然予方将东游鴈荡窥龙湫登玉霄以望蓬莱西厯麻源经玉笥据祝融之絶顶以临洞庭风涛之壮北出九江上庐阜入虎溪访陶翁之遗迹然后归而思自休焉彼当有隠君子者世人所不得见而予幸将见之欲圗其形以归而郭君以岁晩思亲不能久从予游矣予于是有遗恨焉因其告行书以为赠
送王仲徳序【陈亮】
昔祖宗盛时天下之士各以其所能自効而不暇及乎其它自后世观之而往往以为朴陋而不知此盛之极也其后文华日滋道徳日薄议论日髙政事日新而天下之士已不安于平素矣众贤角立互相是非家家各称孔孟人人自为稷契立党相攻以求其说之胜最后章蔡诸人以王氏之说一之而天下靡然一望如黄茅白苇之连错矣至渡江以来天下之士始各出其所能虽更秦氏之尚同能同其谀而不能同其说也二十年之间道徳性命之说一兴迭相唱和不知其所从来后生小子读书未成句读执笔未免手颤者已能拾其遗说髙自誉道非议前辈以为不足学矣世之为髙者得其机而乘之以圣人之道为尽在我以天下之事无所不能能麾其后生以自为髙而本无有者使惟巳之向而后欲尽天下之说一取而教之顽然以人师自命虽圣天子建极于上天下之士犹知所守吾深惑夫治世之安有此事乎而终惧其流之未易禁也王仲徳于亮为邻人少有俊才不自满足翻然后从叶正则学问尽交永嘉之俊造而犹未以为足也又将从正则于吴门以毕其业盖其学日进而未可量其所成就夫岂独异于后生之为髙者虽顽然以人师自命者不能衒之而使移也亮老矣将赖其邻以自强于其行也为说以先之其归也必有以复我
送岩起叔之官序【陈亮】
陈氏以财豪于乡旧矣甫五世而子孙散落往往失其所庇依其盛衰相寻于无穷岂必其人之罪哉吾叔岩起以未冠之年慨然有狭乡闾之志奋臂出游往来于江淮之东西而定居于临安者大较余三十年诸公贵人其未达而旅处者岩起或出力而自効或终日相与嬉游不问其官崇卑一接以恩意盖既贵而能相记忆虽相忘而不见及者皆所不较也亮以是知士非有侠气者岂能奋空拳以自托其身于一世哉晩得一官将就食于广东部使者之麾下冒寒挈妻子而行问其行装则曰我固素手自奋者也然世态日异此行虽我亦忧之子尝论交于四方其何以为我地道乎亮因告之曰四方之豪俊不鄙而辱与之游者不知其几人矣然自索居以来黜陟不知书问断絶将何所指名而告之曰亮又力不足者徒能浡然兴懐故次第其语以为送行序道逢其与亮游者出以示之其藐然而无意者必非与亮游者也吾叔其勉之堂堂大国一行数千里岂无一英特知义之人乎使壮士困于泥涂则其耻有归矣淳熙六载冬十月朔永康陈亮书于恕斋
送吴恭父知县序【陈亮】
亮儿时闻行都有所谓太学者四方之英大抵萃焉于时新安二呉以文墨妙天下而季吴独好使酒任气空所有当摴蒱一掷不为后掷计而胜负往来輙达旦未已遇其倦时间引恶色自污不揖客径寝有儿抚一世之心然而月輙从侪辈较一日短长侪辈往往口诵心惟吟哦上下记忆不少休试之夕睫不得交黎明裹饭丛入坐定心揺揺特未宁吏持题置之廊柱间羣起就视相顾无人色君独凝然遥问侪辈题谓何已则不复伫思开巻径书笔不留行率至日中輙办出则歌呼如平时更数日挂名举眼皆惊曰果吴偁也为首选者他日又曰复吴偁也侪辈率畏服之然嫉之者至于以为可杀而皆不顾计也久之得第尉鄞江鄞并海海盗出没鬼神不可踪迹间来掠民家輙去朝廷虽宿兵不能禁君于是微布尔目盗所至輙知之单马径造捕者踵至盗惊谓神咸拱手迭足死不恨论功至不可计君不以屑意犹得京秩授饶之安仁安仁故号冷邑至则肃吏厚民薄征缓赋库不留一钱遇有急须片纸立办民熙熙田里间而商贾之至者如归江东壮县或愧焉会旁境大旱饥民什百为羣攫食偷活恶少年乗之为盗势骎骎且犯境州以为忧遣兵数百戍之富民或劝君挈家就避君奋然曰吾为令顾委命若等是谓草间求活吾宁与贼死况不必死乎籍丁壮阅之君驰马横槊于其间声势张甚邑无赖有袭旁境所为者法外出新意杀之以令皆恐惧缩颈盗不敢犯事已则自劾不报不便者从而媒孽之部使者一二攟摭出条目以诘君君慨然曰吾所为固自不应法吾不胜法吏矣方急时吾宁能计此耶今鼎镬实甘吏从旁为答之持法者犹欲掇拾其不合以罪焉龙川陈亮曰成周义能之法于是不可行矣犬羊小丑孩弄中国如无人天子赫然不欲赦之未有以属也于是且十年矣顾不能为一壮士地道耶人之有气力者亦可叹也已余以积忧多畏之余遇君为之捉手起立于其别也举酒相属叹离合之不常而毁誉之相寻而未已也已而开口大笑曰是亦何足计较哉遂行
送徐子才赴富阳序【陈亮】
汉法尝选所表循吏以为公卿故郡县称治然其立朝往往多不称在郡县时岂国家固自有大体而治道果不可以吏道办耶龎士元蒋公琬不屑意于郡而谋国有称焉当时以为非百里才虽诸葛孔明之论亦如此然则吏道又有出于治道之外者耶亮自十八九岁获从故老乡人游故老乡人莫余知也而陈圣嘉应仲寔徐子才独以为可圣嘉之与人交仲实之自处子才之特立皆余之所愿学也晩与一世豪杰上下其论而三人者每每不能去心非直以交旧之情而已子才又其髙明竒伟者小试輙有声诸公争知之得邑辇毂下葢何足以展其游刃哉然士之侈然矜奋于一邑者非有余也技穷于此矣置不复论则志浮于事不足法也事之至者尽吾心焉事已而无留吝之意处小存大大则不遗于小此所以随所寓而尝有余夫治道之与吏道又焉有二物哉今天下郡县固不可为而附辇之邑尤不易为也无名难办之费巧以取之民则将谁欺倚公而豪取之则民复何罪况上之人常不自任其责而责办于我民一有言焉则又委罪于我而彼若不与知者子才宜何以处此楚汉相距荥阳成皋间萧何至遣老若弱未传者悉诣军可谓无策矣而髙帝称其有镇国家抚百姓之功此果何说哉平时所以为民虑者甚周缓急不时之须亦为民计而已矣未尝为民虑也而行一切之政以趣办民之不戡刃于其胷者直须时尔若曰吾不忍民之至此或髙举而避之或闭目揺首以聴其自作自止徒以张夫一切趣办者之势则其罪等耳此古之君子所以尝尽心于不可为之地也子羔为费宰而夫子以责子路者忧其少未堪事耳子路乃以为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此后世英雄豪杰之所以因事増智诸儒尝瞠若乎其后而夫子平时教诏中人以上之辞也岂所以施之子羔哉徒御人以口给而已矣因吏道之曲折而得治道之大体吾独有望于子才矣能使亮自是常不去心则不必岁晏而后论定也
送宜黄何尉序【陆九渊】
民甚宜其尉甚不宜其令吏甚宜其令甚不宜其尉是令尉之贤否不难知也尉以是不善于其令令以是不善于其尉是令尉之曲直不难知也东阳何君坦尉宜黄与其令臧氏子不相善其贤否曲直葢不难知者二人之争至于有司有司不置白黑于其间遂以俱罢县之民谓臧之罪不止于罢而幸其去谓何之故不至于罢而惜其去臧贪而富且自知得罪于民式遄其归矣何亷而贫无以振其行李县之士民哀其穷而为之褁囊以饯之思其贤而为之歌诗以送之何之归亦荣矣比干剖心恶来知政子胥鸱夷宰嚭谋国爵刑舛施徳业倒植若此者班班见于书传今有司所以处臧何之贤否曲直者虽未当乎人心然揆之舛施倒植之事岂不逺哉况其民心士论有以慰荐扶持如此其盛者乎何君尚何憾鲁士师如栁下恵楚令尹如子文其平狱治理之善当不可胜纪三黜三已之间其为曲直多矣而语孟所称独在于遗佚不怨穷不悯仕无喜色已无愠色况今天子重明丽正光辉日新大臣如徳星御阴辅阳以却氛祲下邑一尉悉力卫其民以迕墨令适用文吏与令俱罢是岂终遗佚阨穷而已者乎何君尚何憾虽然何君誉处若此其盛者臧氏子实为之也何君之心何君之学遽可如是而已乎何君是举亦勇矣诚率是勇以进乎道志乎学必居广居立正位行大道使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吾所望于何君者不然何君固无憾吾将有望于何君矣
赠萧长夫序【真徳秀】
始余少时读六一居士序琴之篇谓其忧深思逺有舜与文王孔子之遗音而淳古淡泊与尧舜三代之言语孔子之文章易之忧患诗之怨刺无以异为之喟然抚巻太息曰琴之为技一至此乎其后官于都城以琴来谒者甚众静而聴之大抵厌古调之希微夸新声之竒变使人喜欲起舞悲欲涕零求其所谓淳古淡泊者殆不可得葢时俗之变声音从之虽琴亦郑卫矣屈子有言览椒兰其若兹兮又况揭车与江蓠琴犹如此则凡世俗之乐日沦于胡夷而不可禁者固其所也三山萧长夫学琴四十年饥寒留落困悴无憀独不肯迁就其声以恱俚耳嘉定丙子秋过予大江之东予与之登钟山访定林酌寒泉而抚修竹长夫欣然为鼓一再行雍雍乎其薫风之和愔愔乎其采兰之幽跌荡而不流凄恻而不怨信六一之言有不吾欺者盖其尝游紫阳先生之门习闻君子之义其能穷而不变也固宜虽然游先生之门者众矣顾未闻有不变其学如君之不变其技者此予之所以重叹也于其行饮之酒而为之歌曰古音之寥寥聴者欲睡兮新声之洋洋喜不知止兮自战国已然况今之世乎嗟嗟萧君娱众所弃兮我琴可破志不可徙兮彼斵方为圜真子所耻兮霜风翛翛裂子之袂兮子毋好游从此归兮余将俟子于仙游从子于武夷兮
送吴斯立序【真徳秀】
括苍呉斯立以文章翰墨遨游诸公间今自呉还括迎其母以养或哂之曰士必策名膴仕然后为亲荣今斯立客诸侯耳方栖栖焉鬻文以自给何迎养之遽耶予曰此斯立之所以为贤也古之事亲者不一日违其亲之侧故凡问衣燠寒抑搔疴痒眠膳奉席之事皆躬为之唯其从政也迫于王事则有行役之久而不得以养者故陟岵鸨羽诸诗幽忧愤叹甚者呼天以自愬焉后世之士无王事之迫乃或浮游客寄或十年或五六年不一觐其亲其说曰吾将有得而归为父母荣也吁事亲之日有涯而外物去来不可必今曰策名膴仕而后为亲荣在我不在外物予故曰此斯立之所以为贤也推斯立不忍违其亲之心可以为仁可以为义可以事君父可以希圣贤虽然呉门古名都今巨鹿地也游观有长洲茂苑之雄吊古有五湖浩荡之思秋风莼鲈桃花流水皆髙人寄兴处斯立于焉以养得其所矣予惧其安焉而弗之返也古人于父母之国至惓惓焉斯立懐材抱艺行且赐第天子之庭斑衣緑绶奉安舆以归乡里慰故人父老之望予呉氏所自出亦与有喜焉故序以为斯立祝
送俞时中北上序【元任士林】
俞时中将行友人饯于北门之外任士林执醆言曰士有袭家学以为珍负材识以为文其气充焉其声先焉然而仕循循进无异常人曽不得超趠寥廓而窥光天衢岂天下广大以名进吏部夫人而能为贤乎将蛰尔声抑尔气不使激昻于时一以干格律之公乎抑道寒士薄未尝日造中州上国屈折王公之前拜自献以成其身乎不然栋梁者未之收而桷榱之用将无自而振乎今之世虽多贤不能尽子也亦明矣而子又非蛰尔声抑尔气使不自耀者则余二者为之决矣然尝观昌黎韩子作张籍李翱之徒遂亦名世然蘓氏之闻亦待欧阳子之门而大吾起视江海三十年无科举事负材抱气凡可为张籍李翱者不少夫果谁为之宗依耶蘓氏父子虽不迄再见而振动其声耀使天下士皆愿出其门有如欧阳公灼然复可见乎不也吾固不得而窥也子行道中州造上国拜自献以成其身将亦子之取也仰视清列栋梁者收乎岂犹曰未也则子其桷榱以进天犹曰需之盖吾不信也
送李栋序【虞集】
临川李氏有活人之阴徳至其诸孙质美而业儒乡人君子多称焉今年二月本来居月余予为着君子堂记以勉之后一月其从弟栋又来而云将游于四方也夫子弟生于阴徳之门譬诸草木生乎沃壤其所因者厚矣然而嘉谷芳草之生有待于人力非若稂莠稊稗易于蕃茂者也是故闲之护之而保之父兄之事也扶之持之以匡直之师友之功也故有内外之辨而无逺近之殊矣嗟乎径寸之珠不鬻于三家之市千里之马不试于山径之蹊栋之隘其闾里而欲有所观乎四方岂非内视而有余者哉昔者君子将观于会通以行其典礼岂非有志者乎栋尝学诗乎诗曰芃芃黍苗阴雨膏之言欲其润泽长养之深也又曰芃芃棫朴薪之槱之言有成材人将用之有不待已之求也又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盖言其时至而器成则其所至也亦逺矣乃书以赠之
别赵子昻序【呉征】
盈天地之间一气耳人得是气而有形有形斯有声有声斯有言言之精为文文也者本乎气也人与天地之气通为一气有升降而文随之画易造书以来斯文代有然宋不唐唐不汉汉不春秋战国春秋战国不唐虞三代如老者不能复少天地之气固然必有豪杰之士出于其间养之异学之到足以变化其气其文乃不与世而俱今西汉之文最近古厯八代浸敝得唐韩栁氏而古至五代复敝得宋欧阳氏而古嗣欧而兴惟三曽三苏为卓之七子者于圣贤之道未知其何如然皆不为气所变化者也宋迁而南气日以耗而科举又重壊之中人以下沉溺不返上下交际之文往往沽名钓利而作文之日以卑陋也无怪其间有能自拔者矣则不丝麻不谷粟而■〈糹罽〉毯是衣蚬蛤是食倡优百态山海百怪毕陈迭见其归欲为一世所好而已夫七子之为文也为一世之人所不为亦一世之人所不好志乎古遗乎今自韩以下皆如是噫为文而欲一世之人好吾悲其文为文而使一世之人不好吾悲其人海内为一北观中州文献之遗是行也识呉兴赵君子昻于广陵子昻昔以诸王孙负异材丰度类李太白资质类张敬夫心不挫于物而所养者完其学又知通经为本与余论及书乐识见夐出流俗之表所养所学如此必不变化于气不变化于气而文不古者未之有也子昻亟称四明戴君戴君重庐陵刘君鄱阳李君三君之文余未能悉知果一洗时俗所好而上追七子以合于六经亦可谓豪杰之士已余之汨没岂足进于是哉毎与子昻论经究极归一子昻不予弃也南归有日诗以识别畸人坐书癖殊嗜流俗笑解弦三十秋已矣锺期少近赋逺逰篇上下四方小识君维扬驿玉色天下表伏梅千载事疑谳一夕了诗文正始上白昼云龙矫乐经乆沦亡黍管介毫杪瑟笙十二谱苦志谐古调科斗史籕来篆隶楷行草字体成七家落笔一如扫草木虫鱼影自植自飞跳曲艺天与巧谁实窥奥穾肉食肉眼多按剑横道寳鹤书征为郎瑚琏惬清庙班资何足计万世日杲杲蹇驽厉十驾天下君与操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四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四十二
(明)贺复征 编
○序六十二
送许时用还越中序【明宋濂】
婺与越为邻壤越属县曰嵊有许氏居之世以诗礼相传为名门而时用则又其最秀者也濓家婺之金华距嵊为不逺在弱龄时即与时用相闻方以文墨自渐摩无风雨无昼夜危坐一室不暇见暨同试艺浙闱旅进旅退于千百人中无有为之先容者又不能见自时厥后时用以礼经擢上第为诸暨州判官金华抵诸暨比嵊为尤迩将骑驴走铃下而谒焉时用又入行御史台治百司其地清严虽时用亦不宜与人接又不敢见曽未几何金华陷于兵士大夫蝼蚁走唯流子里为乐土亟挈妻孥避焉流子里隶诸暨地在嵊之东南仅数舍即至濓时若心多畏而土著民往往凌虐流寓者白日未尽坠辄翳行林拗钞其囊囊物甚者或至杀人又不可见及至兵戈稍息予还金华日采药以自娱间念及时用即欲约二三子往候之以解夙昔之思去年冬闻时用有弓旌之招使者趣廹上道急于星火又不及见濓窃自念时用英俊士此行何所不至鸾台鳯阁将以次而升何日能赋归纵时用欲归上之人未必听也濓虽少时用一岁则已皤然成翁度何由至南京既不能至又安能与时用一抵掌笑谈耶慨然遐思者久之会朝廷纂修元史宰臣奉特旨起濓为总裁官使者亦见廹如前逮濓将戒行李时用至武林始旬日耳濓又自念史事甚重当有鸿博之士任其责者濓岂敢与闻藉是以往或得一见时用亦岂非至幸欤濓来南京寓于护龙河上方求时用馆舍之所在忽有伟丈夫来见者问其姓名则曰我许时用也子岂非景濓乎濓惊喜不及答亟延入坐备陈五欲见而弗见之故时用知濂向往之久亦相与倾倒不厌风晨月夕无不相往来一旦忽凄然堕泪曰予先朝进士也春秋又高矣不足以辱明时使者不我知委币而廹之来我不敢违今已陈情于丞相府矣丞相倘言之上得遂归田焉不翅足矣他日又来言曰圣天子寛仁今用丞相言如所请矣已具舟大江之滨吾子遇我厚幸一言以为别呜呼婺与越其壤相接迩其见甚易也乃积四十年而莫之遂厥后始见于千里之外既见矣逺或三四春秋近或及期相与论学以尽夫情可也未及两月而即去既去矣或买一小艇相随五六百里闲采江花之幽靓殷勤道别亦云可也修史事殷足不敢踰都门怆然而别既别矣一二年闲或再得聚首如今日焉犹可也然向者已如此自今而后其可以必期而必取之耶人事之参差不齐何可复道尚奚言为时用之别耶虽然时用之归也其有系于名节甚大时用采蕺山之蕺食鉴湖之水日与学子谈经以为乐者果谁之赐与诚由遭逢有道之朝故得以上沾滂沛之恩而适夫出处之宜也夫道宣上徳以昭布于四方者史臣之事因不辞而为之书区区聚散之故一已之私尔则又当在所不计也
送徐大年还淳安序【宋濓】
观人之法当察诸心不可泥其迹仕不仕有弗暇论茍其心在朝廷虽居韦布操觚染翰足以铺张鸿伟上裨至化脱或志不在斯虽绾铜章佩墨绶朝受牒欣暮阅狱案政绩藐然无称古昔君子盖独窃慎之予于徐君大年之归不能无所感大年生淳安万山中载籍兼该而辞藻丰缛有声于浙河东西当皇上龙兴招延儒雅大年驩然被山人服趋辇毂之下同修前代史史成会有诏集诸儒议礼大年复与其事廷议将命官大年以宿疾辞去既而中书奉旨纂修日歴朝绅各荐所知予以大年知本末义例可以观会通而无首尾衡决之患疏其名以闻使使者持书下郡国大年即驩然应诏诣阙入馆之后俛首探刺惟恐一事有遗记注有阙畧悉补足为完文日歴成廷议又将锡之官大年固辞如初呜呼使大年初受命为一县令长不过簿书期会尔招徕抚绥尔又其大者教化行百里尔一旦白身召入史馆大书特书使圣天子宏谟骏烈烜赫万古与天无极此其功与试宰者孰重孰轻虽不仕犹仕也藉令自兹终老山林可谓无负于国亦可谓无负于学世之好议论者见其辞禄而归揺唇鼓喙诩诩相夸谖不曰洁身而自高则曰独善以固穷夫士遭不愿治之世披腹呈琅玕无有举目睨之者故不得已引退今当尧舜在上夔龙满朝之时以此疑大年者谓之诬士士不学则已学则必期世用有如大贾行发举术宝货填溢市区乃振铎号诸人曰我不售我不售万万无有此理以此窥大年者谓之矫矫与诬要皆非真知其心者虽然在昔宋室盛时布衣入史馆者仅六七人皆两制八座所荐引其任甚不轻大年虽不受褒宠灵所被溥博汪洋有加往昔大年将何以自効且春秋犹未高沉痾容有却药之时行当杖策造朝门尽展所藴以惊动世俗使向之疑且窥者瞠目不敢吐一辞则出处两无憾不然长往山林而弗思返日与猿鹤为友餐霞云而潄泉石高固高矣如不仕无义何洪武七年春正月一日
送东阳马生序【宋濓】
予幼时即嗜学家贫无从致书以观每假借于藏书之家手自笔录计日以还天大寒砚水坚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录毕走送之不敢稍逾约以是人多以书假予予因得遍观羣书既加冠益慕圣贤之道又患无硕师名人与游尝趋百里外从乡之先达执经叩问先达徳隆望尊门人弟子填其室未尝稍降辞色予立侍左右援疑质理俯身倾耳以请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礼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复俟其忻悦则又请焉故予虽愚卒获有所闻当予之从师也负箧曳屣行深山巨谷中穷冬烈风大雪深数尺足肤皲裂而不知至舍四支僵劲不能动媵人持汤沃灌以衾拥覆久而乃和寓逆旅主人日再食无鲜肥滋味之享同舍生皆被绮绣戴朱缨宝饰之帽腰白玉之环左佩刀右佩容臭伟然若神人予则缊袍敝衣处其闲略无慕艳意以中有足乐者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盖予之勤且艰若此今虽耄老未有所成犹幸预君子之列而承天子之宠光缀公卿之后日侍坐备顾问四海亦谬称其氏名况才之过于予者乎今诸生学于太学县官日有廪稍之供父毋岁有裘葛之遗无冻馁之患矣坐大厦之下而诵诗书无犇走之劳矣有司业博士为之师未有问而不告求而不得者也凡所宜有之书皆集于此不必若予之手录假诸人而后见也其业有不精徳有不成者非天质之卑则心不若予之专耳岂它人之过哉东阳马生君则在太学已二年流辈甚称其贤予朝京师生以乡人子谒予譔长书以为贽辞甚畅达与之论辨言和而色夷自谓少时用心于学甚劳是可谓善学者矣其将归见其亲也余故道为学之难以告之谓予勉乡人以学者予之志也诋我夸际遇之盛而骄乡人者岂知予者哉
送天台陈庭学序【宋濓】
西南山水惟川蜀最奇然去中州万里陆有劔阁栈道之险水有瞿塘滟滪之虞跨马行竹闲山高者累旬月不见其巅际临上而俯视絶壑万仭杳莫测其所穷肝胆为之掉栗水行则江石悍利波恶涡诡舟一失势尺寸辄糜碎土沉下饱鱼鳖其难至如此故非仕有力者不可以游非材有文者纵游无所得非壮强者多老死于其地嗜竒之士恨焉天台陈君庭学能为诗由中书左司掾屡从大将北征有劳擢四川都指挥司照磨由水道至成都成都川蜀之要地扬子云司马相如诸葛武侯之所居英雄俊杰战攻驻守之迹诗人文士游眺饮射赋咏歌呼之所庭学无不歴览既览必发为诗以纪其景物时世之变于是其诗益工三年以例自免归会予于京师其气愈充其志意愈高盖得于山水之助者侈矣予甚自愧方予少时尝有志于出游天下顾以学未成而不暇及年壮可出而四方兵起无所投足逮今圣主兴而宇内定极海之际合为一家而予齿已加耄矣欲如庭学之游尚可得乎然吾闻古之贤士若颜回原宪皆坐守陋室蓬蒿没户而志意常充然有若囊括于天地者此其故何也得无有出于山水之外者乎庭学其试归而求焉茍有所得则以告予予将不一愧而已也
送会稽金生序【宋濓】
予居京师十余年四方贤士从予游者众矣晩得某生之才予爱之既甚凡见其乡闾及所与交游之人无不爱也今年某生以其友太学郭生浚来见郭生与某生同邑出其文数十篇读之善驰骤可喜与之语义理蔚然予又爱之既而郭生又以其仝舍会稽金文举访予且称文举交朋友有义见人有才者事之惟恐不至善为诗太学之论诗者必称之予又以爱郭生者爱焉天下之人不肖者常多而材者常少不肖者如埜蒿山枥不培而自长材者如灵芝瑞木举世不一二见灵芝瑞木之不易得如此见者茍不爱之非无目之人必无识者也是岂人情哉自昔国家盛时才士布列于朝与其同时者且犹爱之况今丧乱之余斯道之不絶者如髪则才之生于此时者尤不易得也其可不加爱乎予怪世之士为识不弘见有才者位尊则忌其蔽吾名年少则恶其分吾誉交排竞讦伤至公之道益知某与郭之交其友为可爱而喜文举爱才之心为足取也及文举将归省其亲某生为之求言予故以爱才之说告之使见文举者若睹灵芝瑞木然而毋蹈予之所怪也
赠医师贾生序【宋濓】
尝谓医之为道难言哉难言哉然必审诊以起度量立规矩称权衡合色脉表里有余不足顺逆之法复参其人之动静与其息之相应然后从而治之则其事亦甚不轻矣非洞明歴世羣书之得失尚可与于斯乎黄帝内经虽疑先秦之士依仿而托之其言深其旨邃以弘其考辨信而有征是当为医家之宗下此则秦越人和缓和缓无书可传越人所著八十一难经则皆举内经之要而推言者也又下此则淳于意华佗之熊经鸱顾固亦导引家之一术至于刳腹背煎肠胃而去疾则涉于神怪矣意之医状司马迁备志之其所谓迵风沓风者今人絶不知为何证况复求其治疗之深旨乎又下此则张机机之金匮玉函经及伤寒诸论诚千古不刋之典苐详于六气所伤而于情欲食饮罢劳之所致者畧而弗议兼之文字错简亦未易以序次求之也又下此则王叔和叔和纂岐伯华佗等书为脉经叙阴阳内外辨三部九候分人迎气口神门条十二经洎夫三焦五脏六腑之病最为着明惜乎为妄男子括以肤陋之脉歌遂使其本书不盛布于世也又下此则巢元方其病源候论似不为无所见者但言风寒二湿而不着湿热之文乃其失也又下此则王砯砯推五运六气之变撰为天元玉策周详切宻亦人之所难苟泥之则局滞而不通矣又下此则王焘孙思邈思邈以絶人之识操慈仁恻厚之心其列千金方翼及庸工害人之祸至为愤切后人稍闯其藩垣亦足以其术鸣但不知伤寒之数或弗能无遗憾也焘虽闇劣外台秘要所言方证符禁灼灸之详颇有所祖述然谓针能杀生人而不能起死人者则一偏之见也又下此则钱乙龎安时许叔微叔微在准绳尺寸之中而无所发明安时虽能出奇应变而终未离于范围二人皆得张机之粗者也惟乙深造机之阃奥而撷其精华建为五脏之方各随所宜肝有相火则有泻而无补肾为真水则有补而无泻皆启内经之秘尤知者之所取法世槩以婴孺医目之何其知乙之浅哉其遗书散亡出于阎孝忠所集者多孝忠之意初非乙之本真也又下此则上谷张元素河间刘光素睢水张从正元素之与光素虽设为奇梦异人以神其授受实闻乙之风而兴起焉者若从正则又宗夫光素者也元素以古方新病决不能相值治疾一切不以方故其书亦不传其存于今者皆后来之所傅会其学则东垣李杲深得之杲推明内外二伤而多注意于补脾土之说盖以土为一身之主土平则诸脏平矣从正以吐汗下三法风寒暑湿火燥六门为医之闗键其治多攻其济多峻厉不善学者杀人光素论风火之病以内经病机气宜十九条着为原病式简奥粹微有非大观局诸医所可髣髴究其设施则亦不越补攻二者之间也嗟乎自有内经以来医书之藏有司者凡一百七十九家二百九部一千二百五十九卷亦不为不多也他未遑深论即今所论者求之世之医师果能尽心于斯者乎脱或未尽心于斯则夫起度量立规矩称权衡合色脉之属乌能察而行之不至以人命为戏也几希矣虽然殆有要焉逆与顺之谓也曰升降曰浮沉吾则顺之曰温凉曰寒热吾则逆之果能此道矣则去夫先医之所治虽不中不逺矣然又未易以一蹴至也非求之极博而观其会通安可遽反于至约之域乎医之为道所以难言者若此予故直疏歴世羣书之得失以告后之学医者云
送乌呼纳明徳江浙府总管谢病去官序【刘基】
余昔宦游高安高安与临江邻临江故多虎狼之卒凡居城郭者非素良家咸执鞭以为业根据蔓附累数百千辈以鹰犬于府县民有忤其一必中以奇祸官斥弗任则羣构而排去之狱讼兴灭一自其喜怒有诉于官非其徒为之所虽直必曲获其助者反是百姓侧足畏避号曰笳鼓人莫解其意或曰谓其部党众而心力齐也余每闻而切齿焉无能如之何也会朝议以蒙古色目氏参伍簿书曹官于是江浙行省掾史月忽难公获选为临江路经歴下车访民瘼按宿狱凡壅滞不决者皆笳鼓之徒为之督所属逺捕穷其奸状而上下夹为覆冒公执正议愈奋曰吾誓不与鼠子俱立于此众不能沮于是事露者伏其辜余党悉敛迹退散农民入城市相谓曰微经歴我与尔敢来此乎予闻甚喜且庆朝廷之用得其人也后数岁乃识公于京师公时奉使自湖广还民誉独籍籍予又为大喜至正巳丑公为江浙财赋副总管因得相与为文字交公素有足疾辛卯六月以病去荐绅之士咸祖送北门外酒酣有起而歌者曰湛卢可以断犀而以之割鸡隋珠可以照车而以之弹乌吁嗟乎吾安所如客有和之曰松柏在山兮匠石求之夜光在璞兮卞和识之物固有遇兮遇当有时因相顾大笑赋诗为别而刘基序焉
送熊文彦归江西序【刘基】
传曰君子以友辅仁天下之大伦五友其一也是故圣人论友必备道其损益之故友之为道岂易言哉近世学者率不好闻已过未有善而欲人扬见胜已则讳见不若巳则肆藻于外不求于中诋异而党同附势而传声靡靡扬扬柔柔如也而与之友能无损乎故论友之益者曰直曰谅而又曰多闻焉夫直矣谅矣而所闻不多则箴规奬劝未必尽合乎古而通于今吾未见其能益也呜呼友之为道岂易言哉予居杭三年而得江西郑士亨无何又因郑子而得熊文彦焉观其人理而温又亮以庄恢乎其有容且年方壮气方鋭学业方日新识见方日广如泉之始出鸿之始发句萌之方达也因命曰交相为助于是方自庆其各有所益也比岁暮子归浙东而二子亦相率归于豫章乃命酒以别而为之言曰古人之为学也未尝自谓已至仲尼大圣也曰假我数年卒以学易卫武公大贤也九十犹陈抑戒而况于吾侪也乎岁月如流时不再得耨之不勤其实不栗筑之不多其基不巩诗不云乎婉兮娈兮总角丱兮未几见兮突而弁兮幸相逢于未耄而学业俱若是焉朋友之心遂矣至于东门之章游子之吟则不必为君歌也
赠徐仲逺序【刘基】
世之所谓祸福通塞者果由于命邪圣人罕言命命果不足道耶孔子曰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自古固有不仁而安荣守道而戮辱者庸非命乎古之人以寿富康宁攸好徳考终命为福而不言贵今之论命以官爵之大小品高下岂古人之所谓祸福与今异耶好徳无踰于仲尼则厄穷而在下颜渊亚圣三十以死曹孟徳司马仲达位在人上而以寿终且及其子与孙祸耶福耶所谓命者当何以断之哉易曰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孔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今之言命者其果有合于古否乎天以阴阳五行生为人也阴阳五行之精是谓日月木火土金水之曜七曜运乎上而万形成于下人也者天地之分体而日月木火土金水之分气也理生气气生数由数以知气由气以知理今之言命者之所由起也夫气母也人子也母子相感显微相应天人之理也则亦何可废哉日至而麋鹿解月死而蠃蠪噍温风动而荠麦死清霜降而丰钟鸣物理相通不可诬也天台徐仲逺以七曜四余推人生祸福无不验予甚异之而赠以言若夫吉凶利害之所趋避则吾闻之孟子矣
送牟元亮赵士贤归省序【方孝孺】
文所以明道也文不足以明道犹不文也三代以上斯道明故其文简三代以降道晦而不章人各以意求之故其文繁吴之人论舟可一言而喻西羌之人终日谈而不得其状知与否之异也圣人之言如书易春秋之所载孔氏弟子之所述片辞可以善其身而治天下岂好为畧哉无所用繁也庄周荀卿之著书其辞浩浩乎若无穷于道邈乎未有闻非工于言而拙于道也求道而不得从而以言穷之虽欲简而不可致耳然其文犹未弊也自夫不徇道而徇人不求合于古而求合于今者始相如开其源崔蔡畅其支魏氏迄乎唐初助其澜者盈天下天下之言文者谀乎人而已矣宜乎时而已矣何有于道哉唐之中世昌黎氏尝一反之而道不足以逮文宋之盛时程氏尝欲拯之而文不能以胜道欧氏苏氏学韩氏者也故其文昌朱氏张氏师程氏者也故其道醇合二者而有之庶几不愧于古乎而天下未见其人也呜呼今之学者欲复古之文难矣古之道不过誉于人不浮费于辞今则不然誉不过则人以为慢辞不洽则人以为吝位尊则形于言势卑则怒于色懐之出户则裂而弃之矣古之道论是与非也必当贤之与否也必严其辨不自弃其身不苟从乎时今之人不然深谋则以为刺讥正言则以为击排志乎道则訾以为迂慕乎圣贤则谤以为诞师以是为讳而不讲弟子以是为嫌而不为嗟乎今之君子何由而复古之文乎古之文也质今之文惟恐其不华也古之文也正今之文惟恐其不阿也古之人所学者道今之人以道为不必知也当今之世非豪杰之才恶能捄之乎非遗乎今不足以追古匪弗愿乎人不足以明道匪有得乎道吾未见其能文也同郡牟君元亮赵君士贤太学之能文者也国家将望之以复古之文吾喜古道之见于今也于其归省故与之论文
赠王仲缙序【方孝孺】
饥而食饱而嬉营私而骛利生无闻而死无述者众人也食焉而思思焉而行不忧其身之穷而忧道之不修不惧其家之无财而惧乎名之弗扬者君子也众人之所为切于身而见效近故人之趋事者伙君子之所务事既缓而功亦迟故众人多笑之而不知众人之所为又君子之所悲也吾昔年舟还自金陵泊姑苏城下舟人指城中大第谓予曰此元伪吴张氏宫也予问今其家安在则已无噍类矣问其人名字则已莫有知者矣及至钱塘道西湖舟人数谓予言林处士事曰此处士故宅也此处士坟墓也此处士曾游之地也予未尝不为之太息方张氏盛时据数州之富擅王侯之贵驱百万之人以给其所欲其车服宫室妾胜珍宝驺从师徒僣拟乘舆亦自谓一时之雄矣而今未下十年乃若此处士在宋时破庐敝服羸童野鹤出入于烟霞水石闲其穷困莫比今越二三百载姓名犹灼然在人耳目则区区之富贵者何足道而士之贫贱又何足憾哉且处士特一诗人其自立者非能如圣贤之宏大深逺足以明斯道而淑来世犹能如是况夫君子之希圣贤者乎吾友乌伤王仲缙年少好学其所志甚美而其乡人窃笑之以为迂仲缙告予予恐其阻于众人之笑也故告以斯说使仲缙知为学之足恃而益思自勉使众人知所有者之不足道不暇笑人而自悲也
赠郭士渊序【方孝孺】
天地有至神之气日月得之以明星辰得之以昭雷霆得之以发声霞云电火得之以流形草木之秀者得之以华实鸟兽之瑞者得之以为声音毛质或鶱而飞或妥而行或五色绚耀而八音和鸣非是气孰能使之哉山以是而不动水以是而不息有时而崩隤溢涸者是气滞而不行郁而不通也惟人者莫不得是气而鲜得其纯得其至纯者圣人养而至于纯者贤者也是气也养之以其道上之和阴阳下之育庶类以治天下则均以事鬼神则格以行三军则胜其事君则忠临下则仁居乎冨贵而不骄处乎患难而不慑施诸政事秩乎其理也发诸文章焕乎其达也立乎朝廷则近懐而逺服百王畏而徼外恐豺虎蛇枭遁迹而深逝鳯鸟来而麟龟出非至神孰能致是乎二帝三王之盛是气伸而在上故政教修而礼乐作及周之衰是气屈而在下无所于用则为孔子之春秋易礼以诛暴乱范伦纪其后孟子得是气说东方诸侯辅以致治而不能用则着为七篇之书故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其谓是乎秦汉以降是气分而不全赋于人或得之而不善养或善养而不遭乎时汉文帝唐太宗尝用之以致治诸葛亮尝用之以诛簒贼韩愈尝用之以辟佛老他若董仲舒贾谊司马迁扬雄皆用之成一家言虽不及于古其屈而在下则一也至宋人君能以道徳作海内之气故周程张邵朱子皆以是闲孔孟之道幽者使之明郁者使之宣辟邪说而驱之完羣经于既壊而司马光亦以是更弊法欧阳修苏轼亦以是变诡僻险怪之文其后文天祥复以是不屈于外蕃使外蕃知礼义之可畏是气之有益于世也大哉信乎不可不作是气也今天下承祸乱之余伸而在上发是气于文章者太史公而已继公而复古之道者吾不知其谁也吾尝以为井田不行民不得康正统不定四荒恣横而道无由施窃欲排羣言而一反之阐孔孟之道于今世而闻者交诮余吾邑郭士渊独以为然士渊能文章学于太史公而未得志于世吾服其才而又感乎命也呜呼士渊其得是气之几纯者乎在乎自养之而已
送浮图景晔序【方孝孺】
周公孔子之道衰而异端出稍盛其后其说尤炽人趋而信之最深久而遂同称于孔子曰儒释世主恶其然欲斥之者有矣然既扑而愈焰既灭而复兴恶者之五六不胜喜者之千百延至于今塔庙多于儒宫僧徒半于黎庶西域之书与经籍并用吾尝求其故以为杨墨名法之流其说与释氏虽殊其违圣人之道则一然皆不数传辄不复续释氏更千载而不废独何哉盖杨墨名法浅而易知不足以动人释氏之术其深若足以通死生之变其幽若可以运祸福之权惟其深也故过于智者悦焉惟其幽也故昏愚之氓咸畏而谨事之而其徒又多能苦身勚行固执而不为外物所移饰儒言以自文援名士以自助故其根本滋固柯条蔓延纒乎海内无怪其与孔子同称也然孔子之道犹天然岂以其同称而损哉有一善可取孔子且犹进之圣人之容物固如是也况释氏设教一本乎善能充其说虽不足用于世而可使其身不为邪僻不犹愈于愚而妄行者乎故儒之于释纵不能使归之于正姑容之恕之诱之以道传之以文然后可使慕入焉四明璧奎晔师年甚少从乌伤龙门海公为弟子性慕儒学颇至其来京师而将还也海公属余有以告之余非释氏徒固无所告也然晔师之居乌伤睹土田之沃室庐之稠市廛之冨亦以为盛矣人告之以京师为尤盛岂不疑之乎今至京师而观之然后知其不诬也夫人学于释氏已久骤而语之以儒道之大不犹昔之疑京师者乎在乎造之而已晔师其归而求焉茍有得吾之言则去周公孔子之道不逺矣
送画史李约礼序【刘崧】
世称善画者曰画史画工也史官也画者安得与史官并称而谓之史哉及观古之秉史笔者其传是人也非徒纪载其徳行行事官职功业而已乃并其状貌颜色言之如曰美须髯长大也曰短小精悍也曰晳曰黔也曰黑而精狠也其传冩精妙千载之下如在目睫故吾尝谓史官为不丹青之画而画工乃不文字之史则其谓之史也亦宜然史官为书或狥爱挟忿为美恶高下又其书常后时而出有不核不备人莫得而议之而彼或因之以欺世而后世卒亦罕有能辨其非者独画者之于传神其人恒相视于咫尺其部位形采肥瘠长短广狭之际分毫爽戾则三尺童子指而议之矣繇是观之天下后世之公而直者宜莫若画史之笔而余之所见者亦寡矣庐陵李约礼者为人传神极精妙方立谈过目如不经意而落笔施采无不宛然能使见者即知其为某某而约礼固未尝自言也其或盈缩于其闲则约礼又能因夫人之言辄为之更定而不厌及其成也人莫有能得而议之者是约礼非徒能信其技而又能信夫人之言者也呜呼世蔑公论久矣安得如约礼者使之秉笔以公天下之疑信哉
送钧州守郑侯序【张汝弼】
华亭郑侯由进士知钧州论者曰侯可以为能吏乎夫今之所谓能吏者必谄媚足以给上官机智足以笼下人矫抗足以干名声鸷猛足以詟强黠巧取足以济缓急侯可以为能吏乎噫亦难矣有诘之者曰夫是之谓五螙奚其能子谓侯亷乎曰亷慎乎曰慎勤敏乎曰勤敏正乎曰正曰是之谓五善有一善可以弭五螙孰谓五善备而弗谓能吏哉曰善矣吾恐古而不今也曰昔人有笯山鸡于市号之曰鳯而求售者倾市狂奔而环视之曰鳯有识者过之而诧曰鳯胡为乎而笯之百鸟亦胡为乎而背之众哄然怒而诟竟毙之而去真伪之不敌久矣古今人情不甚相逺以五螙罔人识者过焉终必毙之果能出五善而反弗谓能吏哉侯闻之曰予习五善未能也察五螙未精也斯行也能无以巧取诱我者能无以谄谀结我者能无以骄抗干我者能无以机智笼我者能无以鸷猛詟我者凛然恐五螙之及而弗能御也侯之友张汝弼乃书以为赠侯名圭字淑润世有显人若宣抚使公荆州贰守公尤卓卓者善亦有自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四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四十三
(明)贺复征 编
○序六十三
送萧善本序【明杨士竒】
自余来京师十有五年于文溪武山之域父兄之乡吾少壮出入嬉游之处未尝不在余懐也而遭逢圣明叨职近侍恩眷隆厚然才薄识陋不能効纎介报称日懐愧惕之不暇顾敢言其私哉而比年乡人亲交有至京师而过余者昔之壮者皆已苍颜而华颠矣昔之童丱者皆已翘然楚楚矣而敬问吾父之执焉盖沦谢既尽不能不嘅然怊怅也前三十年余所往还讲学今存者不三四人幸皆仕京师时得聚处讨论相益以寛乡邑之思善本亦当时所与往还者近岁始来为太学生无几辄以使命出再岁而还还数日又以展省归未尝一得从容尽意也临别能无情乎虽然子归而过县门之南徘徊龙洲叹嘉应之不爽而观于其人复有继今而起者乎又过高沤而试听焉将有铿然噌吰而出者哉又南望三顾之山而物色焉复有继萧清节高风逺躅者乎有之而贤者将出其门乎其必有以慰余之思
送张鸣玉序【明杨士竒】
赣为郡居江右上流所治十邑皆僻逺民少而散处山溪闲或数十里不见民居里胥持公牒征召或行数日不抵其舎而岩壑深邃瘴烟毒雾不习而冒之辄病而死者常什七八江水险急滩石如虎牙森立或隐或显奔湍之声汹汹闻数里舟楫往来非资其土人跬步不敢越以是会府优视之于赋役百需常半减他郡而当江广之冲将命之臣及海南诸番朝贡之使往来供亿无虚日加之数年旱涝饥馑民之不遂岂少也哉而为郡于此苟非徳任绥抚才堪繁剧不得为良建安张珂鸣玉由行人擢知府于赣期年矣自会府下至十邑之民皆称曰良江右所治十三郡时称良守不三四人而鸣玉与焉固其所施有及人者欤前之为守于兹非一人至于今人喜谭而乐道者曰赵清献世谓清献诚心爱人以惠利为本又称其学道清心遇物而应有过人者非本诸其徳欤则后之为良守于兹不务诸徳其可哉鸣玉发身进士其官京师时与余邻居今自赣述职将归翰林检诗连智其同门也求朝士为诗送之又求余序于是乎言
送李永怀归东平序【明杨士竒】
永乐十九年冬士奇侍储君自南京入朝道出彭城以北属岁馑民男女老弱累累道傍拾草实以食而滕与邹尤甚储君悯焉不忍民之及于此也遽命山东布政司暨郡县长吏计口而赈贷之侍从之臣亦且动念矜恻且窃憾其长吏不以豫闻也既度济寕入东平之境视其民皆充然意气和悦如无所不足而老者数百人须髪如雪冠方巾褒衣而长裾济济焉夹道东西聚立候展祗谒之礼从臣见者皆惊喜驻马就而问之此邦岁庶几有收乎曰然州其有贤守乎曰然辄举手加额言曰皆上之赐也又问州守氏名及其乡郡曰前守杨公今之守李公皆出庐陵而并举其宜民之政闻者既皆为东平喜又喜其民之言达于礼也尚书夏公顾谓士奇曰庐陵固多贤此两人者亦识之否乎士奇曰前守名玚字季琛家吉水于士奇同宗盖宋忠臣逮康通判谥忠襄之后为州县二十年率有善政今守名湘字永懐士奇同里人其父子兄弟慈孝友爱而力于生业未尝以非义取皆乡人所重者众啧啧称叹曰古之官人者必推本其行其有以夫抵暮予独过访永懐唯一童子守舍家具萧然是夜宿州学其博士弟子亦皆娓娓道二守之贤时驿路所经东平属邑其南汶上有史知州其北东阿有贝知县皆以亷洁寛厚得其民心故尽东平之境不见有不遂之民者而自是所过郡邑所见其民则未尝不叹东平之仅有也明年永懐以例代去其后朝廷遣使廵抚天下问民所疾苦东平之民羣诉于使者乞还李知州使者以闻命还之盖东平自永懐去至是更三岁歴两知州矣民心之好恶岂有他哉抚之不当其道不惬其意则欲去之如古谢询之为吴县者盖人情所同也如抚之当其道惬其意其去也欲留之而不能如邓攸之为吴郡者亦人情所同也其贤不肖相去岂直倍屣什伯哉永懐者亦攸之徒欤其所施诸东平者余及亲见之故其复任也序以为赠亦以励其终云
送郭君知上海县序【明罗玘】
进士卢龙郭君出知上海县县人在阙下者合而送之郊且重县之得君也属余言之人皆曰上海东海地也卢龙地濒北海同一海也卤泻咸鹻其水土同潮汐■〈风贝〉风以时发作其气同鱼盐蒲苇其产同在畿辅比赤县其所隶同无宣使监司之辖其官之得行其志也又同以其生而习见者之同而治其所临者之同行见郭君政之成也予又将何言君耶虽然君亦遽谓其信同耶君自是而往三千之程舟是马也至之日掀蓬而四瞩焉离离芃芃者稻也无谓其艾蒿也烟之蒙蒙者墟聚之爨也无谓其野之烧也闻其■〈扌暴〉然哄然者市嚣也无谓其逐骇鹿而噭噪也帆之翩翩而织乎中流者粜舟也布舸也无谓其毡辀之旛也入其市而歴录然者文茵纨绮之肆也无谓其故供张而迎令也坐其堂而诉牒倥偬者肤受之诉也无谓其真椎埋而剽攻也是盖不俟终日而已较然矣其果同乎哉晨而六百二十里胥集焉吏以漕目告则三十余万石也君思之卢龙其亦有是乎君思卢龙之所无则知上之所以用君者非以其同也上非以其同而用君君顾以其同而治上海哉予始欲不言兹亦不得不言也请君择焉
送熊君考绩还光化序【罗玘】
漠既过均至光化北岸始得平地陆出襄邓皆康庄达衢挽牵车牛以临中原然其南岸尚皆山也次水之山且硱碖礧砢错以壤地为谷城为竹溪为房县更入数驿则环连缕结巃嵸崒嵂阴森蔽翳莫可名纪西极利阆南接夔巫东尽荆江天下之大薮也故中原阻饥民相望是流入采拾草木实以茍须臾往往其常也然而至是郛下汉水茫洋未易以乱必息肩焉夫以蚩蚩之氓什伍相聚椎埋剽敓不谋而起而况朝人而莫鬼者稷稷而处濈濈而诪其真甘僵焉莩于路而为鬼乎于乎吾固为天下先事而忧光化也闻往时其为县者或一岁而罢或二三岁而罢皆民讦而谴黜之耳虽然吏墨而沓罢之宜也而忧天下者独不可豫重其人乎万一仓卒之除而且罢吏为乎吾不谓其计为得也吾尝过襄邓境上得光化于马首指顾中而益忧之不暇问其为县者谁也于今十年来者皆传县有城城环以堤堤树以柳有粟数万斛川有新梁学有新庙祀有坛津有舟庐井有伍伍有兵里有逻其信然耶光化可以无忧矣而亦岂非中原之福乎问其谁为之曰知县熊君为之也噫其熊君自为之邪熊君用光化之民为之也然则前之为中原忧者光化也今之可以无忧中原者亦光化也前之讦其长上而谴黜之者光化之民也今之听其长上之用而可以无忧中原者亦光化之民也于此可以观熊君矣吾所谓重其人者盖如此君来考绩吾核实之果然君丰城人也丰城之在仕者壮其县之有是人也于其反也属吾言以送之
送虞部郎中王君天申归永丰诗序【罗玘】
虞部郎中王君以病请于上归仲子叔子侍予曰子侍父畀有腋舟有碇药有常尝膳有常视无阽无虞永丰其可归也人曰子过矣君未甚病也君前以行人司副使淮又使蜀便归拜其二亲使节不可稽于家而驱追上道今虽位郎署而私心郁郁寐若寤咽若吐步若趋思若忘怔忡上下医至以病诊君亦曰吾病也吾见吾亲解矣噫君岂真病夫哉予曰高哉君之独病也余尝阅东西闺之籍矣某也咳某也疽某也头之痹某也目之眵某也齿之疰某也痰之冲常十二三矣然而骑于道以纳刺饮于室以娱宾坐于署以叱咤以鞭笞嬉于郊之亭池馆墅以竟日累累也此无病也自以为病者也若黄馘而俯行躬乃磬折跛曳而越阈病于踰垣喘呷以趋班实尔匍匐此实病也自以为未病者也自以为病者安知及其既病也不自以为未病乎自以为未病者安知方其未病也不自以为病乎以是二者日循环于胸中则于其身日且不暇又暇思其亲而病乎哉予故高君之独病也人又曰君虽以病行而又嫌贻戚于其亲诿曰以二子归而学于学且冠且婚以为亲欢不欲以病为名归也予于是益高君夫仕逺违其亲而思情也而未必病病矣药之乎则已矣而未必辄以请请而归矣而未必不曰吾病归也则其亲有不戚戚者乎而亲且病矣然则思其亲而以病归者其难乎哉而能不以病归者予见君也而其人亦可知矣予是以益高君也众皆翕然评予言曰诸赠言意率类是遂录以为序
送张用载南归诗序【罗玘】
子至阙之又一月太史徐舜和别训术张君用载诗二章君新喻人工料左给事其伯兄也予往过之见其诗和者十余人他日过之倍焉又再过之又倍焉大要言君起诏例无丽于钦天之试馆兄之馆无羁旅之懐虽罹疾疢羣医危之而起于越医终底于勿药之喜或推而深之言其始之疾也未必危而所以危者医之有意于利故危之而越医之所以能起之非有能实妙而起之无意于利因其未实危也可起而起之也予又以为疾危道也谓非出于天不可也胡为可以无意于利之越医能起之而必先以有意于利之羣医以危之耶又胡为不于其前不于其后而适当其受命之隙耶噫彼莫莫者果无意乎哉予知之喻楚之南境也楚之俗鬼且机着自古矣今喻之名能祸福者凡几庙庙之祝有几巫之籍于县者凡几族族之众几何其饭也饔飱人畊之其饫也鲜肥人蓄之其衣也轻纯人积之人病则曰吾馘而业魔幸其瘥也则曰吾丐而修龄及其败也则改而曰而酬吾之弗称以是日朘于人不嗛也而人亦实甘心焉噫其果馘且丐耶然则喻之有意于利以危生人如羣医者多矣君兹归喻无有曰馘与丐耶则己矣而犹有曰馘与丐耶君有不思前日之危君者乎触之而不思者不智也思乎彼矣而不思禁乎此者不仁也而君岂若是乎故曰出于天也虽然天之于人也常略焉若君宦家之秀贤者也是亦责备之如此不然如君之官盈天下而亦必屑屑焉亦渎矣给事君笑曰有是哉录以为诗之序
送杨君知新喻县序【罗玘】
进士始仕必达官岂惟自祈其然人亦莫不祈其然南部郎曹台属亦达官也必曰吾奚不能为北既北矣居数岁见部寺台之长其初亦进士也慕之或陟而位于外必曰吾奚不能为长而挤若是人而非哲且贤与闷闷不慧者能无是心哉曽不思进士仕而为县者必先湔去其始为进士之心甘沦于丞簿卑冗之伍日与之浮沉从事庸污狡悍如近溷如蹈蒺藜然将包荒之不暇也郡督邮至槩以揖焉部使至槩以跪邀于途焉吏抱案巻其前槩以署焉又不幸逐逐其欲以败事又槩以蒙诮让焉又尝与为进士者过而于吾为辖其忍为辖槩以丞簿而不吾异也暮而入内愧其妻孥婢仆噤不以言焉如是而南部郎曹台属甚乐也不必北也居数岁而陟于外甚乐也不必部寺台之长也其为县者又曽不思羣试于礼部不幸而不得进士固亦丞与簿之列也固亦有逆吾之荒而包之者也如是而为县甚乐也郎曹台属望之登山然部寺台之长望之登天然其处既蚤其警益集其心益危其欲益易以足力益思以奋而功益因以倍者势不容以已也幸今天下用进士为县十六七而以功起为达官亦十八九遂至于元老亦有之是其成也视始仕为达官者不惟等耳或反过焉呜呼县于进士亦有功哉余姚杨君居敬将知新喻县君进士也翁君应干与有戚谓必得余言而后进士为县之义始白虽然翁君不鄙予予之同年友也杨君世宦家又阅歴滋久而吐茹皎然得无以发蒙视予言乎
送佥事陈君湖广提学序【罗玘】
书纪禹之徂征有苗易称高宗之伐鬼方而商诗殷武亦歌之周宣采芑南征之诗春秋桓文陉濮之役皇帝王伯之相承若将不能一日忘乎衡巫江汉之闲者古之人亦何急于得楚哉以为都则僻以其地则田下中而泥涂多沮泽以贡赋包篚则羽毛齿革惟金三品出于他州尚多有之兵者圣人所不得已而用之者也然则古人亦有得已之兵耶于乎此古之人所以动于此而其机应于彼发于一时而其忧及于千万世者欤诗有之崧高维岳骏极于天维岳降神生甫及申维周之翰言崧之为岳迩于王都师甸之既久望秩之必通而其神之歆之宜其降而生贤焉若以为答也夫衡亦岳也江汉大渎也其尊岂亚于崧高哉顾其僻在南陬况不顺者冯焉皇路为之不通廵狩望秩之礼旷焉其神气安能与中国相为流通而尚望其有他乎哉故其所以不能一日忘者疾不顺者梗之也讨不顺者将引其岳渎之尊而匹诸崧者也匹诸崧者固将以生申与甫者望之也然不必其身亲见之者公之后之有天下者也然而更千百年世非其世而廵狩望秩之礼移为封禅祷祠之仪虽崧焉不免为时神羞而况于衡乎故唐韩愈氏仅意其有魁奇忠信之民生其闲而犹有未及见之叹夫申与甫岂特魁竒忠信而已哉则其未生而有待于今日之盛也可觇矣有之亦未必不出于党庠术序之闲而其董学政者果洞古而照今欤宜可坐而得之而为天下贺矣泰和陈君文鸣由刑部员外郎简当兹任君前为庶吉士于予为同馆且同乡也信其洞古照今而于是乎有遭焉因同官之请赠行也而独以是告
送黎文渊还南城序【罗玘】
建昌为郡属县四其治南城县县有城在于黎旴二水交鳯凰山之阳城南出通会门百二十里为南丰县又百二十里为广昌县东出武胜门踰黎旴百里为新城县而南城北下未三十里已为抚之临川金溪二县盖郡之委也亦要会也故置戍卫以镇遏不虞今去卫犹为守御所元季伪平章擅割据之雄为伪都僣王号宣徳中荆又国焉其雉堞楼橹门社之杰丽台池苑囿之高深刍牧廪廐之富钟竽笳角漏柝之喧羽旌纛幢之树嬉游歌舞之娱骑射弋猎之便殊有京国之态岂王都相仍于其处而然邪然观其奇花异卉珍果嘉蔬酒醴之味直争雄于洛阳姑苏钱塘之盛要其土地之美山川之胜容有以召之也广昌居上游林篟蒙宻瘴毒杀人新城差沃衍南丰多硗确地皆不能与南城齿而其民亦多老死农圃固不能如南城民尚通而善贾乐为逺游薄海内外有之也吾尝游天下苟十室之邑三家之市吾可以张口饮醪辟囊受饩醉饱而嘻矣盖吾闾里之人多也最后之京师南郭之南市有吾里人偶语者以为适然耳既而隔墙而呼吾里人也高门华堂坐而谈吾里人也吾惊曰噫何里人之多也吾举顺天旁午来贺且百人则南郭之人半焉丁仕隆拥重赀而好文黎文渊扈辇跸而多技皆于吾如平生欢吾职史事于今八年文渊老矣请于其长得与其子益国护校秉羽幢下归归则犹食官饷曳裾王门荣矣哉然浴旴水射游鱼登鳯凰山放纸鸢倚通会武胜门笑指负担而入者曰三县山氓来矣此则少时事也今虎旅司门无敢哗无敢阑入山川禁厉鸟兽鱼鳖咸内物也宁复得尔为邪惟饮醇酒庆余年得归老以享乡园之全盛招士隆辈亦归使人谓南城人好游游而非忘返者于风俗不亦有助乎八月初吉偕士隆来告别吾无以为赆也以此赆之
送宪副张君之陜西序【罗玘】
地之涯为边衣之齐而缘也亦谓之边凡器物之旁内通谓之边然则边之云者中国之尽际外此则为蛮为戎为羗为狄先王亦不得而兼治之盖越边而求以为衣求以为器物不可也然物之壊也皆自其边始故先王于此尤慎之而重为防非忧边之民不足以抗之为之忧也忧夫无以使边之民抗之有壊而入内之道焉之为忧也边之民其生而风土之锺长而气习之渐大约与之亦不相逺其山海与之相陟降而浮游也其饮噉骑射渔猎与之相错而便习也父华而子夷也父夷而子华也或其身之迭为华夷也皆不可得而凖也而或者恃吾关吾堡塞在犹谓吾中国如完衣完器物然其亦不思之甚矣于乎边圉之寄可视以为何如而独付之武人况憸人之与庸人乎正速其壊而已西北之边古已不与东南并而西于今犹为多警洮岷亦西之一面生蕃西羌之所窥觊而北亦伏衅孔深天子以为宜得宪臣之有威望者节制之以销之于未萌于是以监察御史张君为陜西按察副使往即其任君前奉诏按甘肃边城诸不职者朝议服以为能盖肃之距甘也五百里是为瓜州瓜州之西古玉门关也而中国之地至是亦尽矣计其道里之虺蟠蚓屈于河山之闲腰腹脊胁要皆敌也其穿而入也几隧其入而薄也几城其变也孰激之其来也孰导之败孰为之殿罪孰为之魁君在道时顾瞻踌躇固有定算而后诸嚣嚣者无所动其喙不得尽其辞焉称曰能宜也洮岷尤近于甘羌之强不及于诸蕃偏裨将校非大将尊重臣而副使之得久于其任又非御史暂临比也天子之所以用君乌得无情乎或谓君端公之老者也宜在朝廷预政事其出非宜是之谓不知务凡器物于其旁内之边倍厚之然后可保其恒完而不壊用君于边固以厚边也庸非所以重君乎此非予之言也其寮言之于予者也且使书为序以为君行赠
送曽君知登州府序【罗玘】
登州古曰旸谷尧命羲仲宅之以寅宾出日地也今其事废天子守臣治焉其主职于上宣下达爱育元元辑宁邦家者然而既居其地则所以祗迓阳光导先淑气而布之天下要自不可以百郡比宜得高朗竒伟士为之而吾友曾君贯辰适当其选君尝以书经魁江西登进士入刑部为主事进副郎至郎中居中阅章奏虑南畿大狱蜚起英声于人耳人以得见之晩为憾者滋多兹之去也尚书白公如去左右手同官怅然若褫烛于阁去硎于庖而吾乡人与居方若饮醇醪顿觉撒而覆其卣宁能无私憾于登民邪吾意登民尚未必知君也昔苏公文学声名遍天下儿童走卒殆亦知之而其守是州也父老之来迎者犹恐其不如马使君则登之僻在海滨其民之陋而寡闻岂其自古而然邪亦饥渇之人入市廛而过烹炮煿炙之肆嗅其膻芗非不知其美也然以未试尝之于此而遗以箪食豆羹又岂烹炮煿炙之足嗅哉父老之徳马而少公其或以此及公召还盖未阅月也民始觉其薫渐之不终而憾其去之速乃知烹炮煿炙既入口吻终为奇品而饥肠渇胃寕可得迟迟而饱餐也邪今距其时已数百年其民之陋宜亦于是而少瘳乎而饥渇之望饮食虽百世皆然也然恐以君为奇品嗜之而不忍释而君或如苏公之召此则登民他日之忧也其去思之碑与尧典同不朽是则同官别君之意而予琐琐赠言亦有光荣已乎是为序
送光禄韩君归姑苏序【罗玘】
光禄典簿姑苏韩君应奎未贵时予遇之于丘文庄公座始不知其谁也与公论当世人某可相某可将尤以正气直道知几有晩节者为贤至于与世浮湛依依在位者则欲求其面而唾之予甚惊此何人也敢于公侧如此及公叹两粤雕敝有将来忧君矍然泣曰先公亦尝忧及于此予因君为都宪公子起揖定交私幸都宪公之令徳宜有若君者为之后也君退予与公言都宪公之去江西也几五十年后之好名者亦尝更其置制矣然辄更而公私辄蒙其害毕竟还其旧乃始帖然而人亦无贤不肖自以为不及也其亦伟然大丈夫也哉有子如君可谓不死矣后君得选典光禄寺簿予入教内竖亟会之于东安门察其意沉沉若睡曩之飞扬跌宕高视一世之气索然无有予不知其何以顿异也岂其官切禁近法当若是讱黙邪抑予非文庄公不足与言邪予疑至今则君已请休来告归矣冁然喜溢颜面复以语文庄公者语予予始悟若人也奚以光禄为矧所谓典簿者邪其必有苦心咈志之郁铢较合会之愧兴俯走趋之辱盖前之簿业已为之后之簿将不为乎以君之正气直道不少假贷如此其又能为乎知几又君素以贤夫人者此其所以速归也徃时宦家子仕未逾时往往亦有归者或以惰慢或以骄蹇或以佻儇或以污墨求如君归者予亦未见盖其教之不豫而豢养之过也于此见都宪公之教于家其贤于人亦逺矣不独其丰功伟绩之在天下也学士守溪王先生大合乡人饯之谓予江西人徳都宪公必厚其子也使为之序予乌能序君然知而今而后宦家子知所以仕而归矣
送刘君知丰城序【罗玘】
弘治壬子之冬十有一月予至京之又明日进士刘君出令丰城县县之仕于朝者萃饮饯之属予为觞正酒半合辞言曰吾县濒江以县江合虔吉诸郡之水流至县西无高山巨矶以障之遂汪洋演迤而纡徐县若受江呀而衔之者毎北风驾涛则囓其涯涯遂瓮空其底岁譱崩而暴涨时集又绕其背而出之县又若浮桴然民汹汹无策以生今天幸惠令君以缓兹祸乎君笑而不言盖君以三传魁南宫奕世显荣有不难于政理者意岂不以县之所当治者独江乎哉虽然君楚人也楚有九泽泽国也予亦不能外江以申县人之意夫此江舟之浮者诸蕃之贡交广之赋中州之商日且千艘而其乱者渔者钓者泳者泅者嬉游者土之人盖半有事于江焉当其日晶风恬水波不兴朝颿暮橹鸣声上下各饱其欲而归平途安车不足快也孰不幸而有此江也哉其或万窍齐吹雷电俱至稽天之浪簸荡陵谷而蛟鳄鼍鲵乗而伺之虽其素以水事自任者方且神褫股掉无以措躬于其闲而其葬鱼腹者何可胜数奚趐啮涯之祸而已则不幸而有此江亦人之情也今君日临此江而其不幸者一触目焉其戚君心宜何如于是试思之县人亦容有不幸者乎夫自有天地来则有此江而人之幸不幸于其闲日相寻于无穷虽天地之大亦无如之何而况人将何尤邪而县之人一有幸不幸则曰令实我为也令将何诿乎然则君之明其得于江者必多也而况治之而巳乎然江亦将坻而草树焉以荛以牧潴而陂池焉以灌以溉以利渥县之人自君始而其东之之势合岷江以朝宗于海盖与君同其大也众咸觞君命觞正书以赠君之行
送祁君宗规出知徽州府序【罗玘】
御史郎吏也然其出按方岳宣使监司虽以耆旧老成至其地亦必郊迎肃入以时谒见左右腋以坐问更端则起而对下廵列郡守必俯立迎道左庭叅必趋谢守地惟谨至支郡之守与诸县令则望尘而奔唱衙以入跪请而拜谢守地不职视颜色以退其下倅簿百职立庑下固已夺气改容局蹐盘辟进退维谷而已矣外而介胄之吏奔走喘汗于尘埃中御史坐车中不知也虽然御史岂故为是哉自夫天子廵狩之典既废其势必归于此亦治体宜尔也然尊孤易危羣射四至往往蒙被谴过十而二三九载最陟亦多监司之佐即前日之左右坐者也或岁未及则出守郡国即前日之庭叅而趋者也夫以前日居然受之今日自为之懦者于此有改行焉傲者于此有陵分焉虽有天下易治之郡吾见其难也祁君宗规得徽州独曰始吾以进士出知唐山人意吾有愠色吾而不以进士视吾身思吾尝为书生也于是为县甚甘庻几三年无愆尤既而召入为御史人意吾有矜色吾而不以御史视吾身思吾始去县令也于是立台端按广西庶几六年无愆尤今吾为守壤地千里而又托于王畿之内无宣使监司之察盖一岁之迎而趋者一二焉其余固吾殚其力而为郡日也向吾不为进士则山阴之书生耳求一命且不可又安有今日邪于是其寮皆知君之安其官其去是而为宣使监司必思为守者不责其所难为凡为守者得行其志焉自宣使监司而入为部寺台之长必思为宣使监司不责其所难为凡天下之宣使监司得行其志焉所为无施而不可其在君乎徽之郡良未足尽君也遂相与交赞游扬君为可法使予书之为送行序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四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三百四十四
(明)贺复征 编
○序六十四
对江话别诗序【明崔铣】
对江话别赠顾开封也开封为郎厥有盛名乃闻于上陟守大郡夫名著则思实任重则思才实不修则名陨才不称则任偾是故惟君子能忧之亦惟君子能告之告之故永言之示不忘焉于乎吾观是诗而知友道之益也僚友之诗其辞明其旨切交游之诗其辞婉其旨逺执友之诗其辞扬其旨深明以切者警之也易事者跲艰事者立是忠言也婉以逺者风之也读之使人油然动心不骇情不嵬视是微言也扬以深者美之也知有美则爱之爱之必永终之矣是巵言也三者因其分之异也望以不朽其意不异也吾故曰观是诗而知友道之益也
奉赠吏部毕公经吴序【杨循吉】
吏部正郎济南毕公奉使以已事而旋也道于吴下览其山川风土而嘉焉郡大夫相与谋曰公贵臣也今经于吴吴加重矣然公所好者山水所问者士是兴高于今世而量同于古人者也有客若是曽无一言以志吴之幸非愧吴邪乃请石田沈处士图之而属予文之夫吴东海之僻郡也无高岳巨渎以供伟人之游观所以名者徒以前代诸巨公按节而至不鄙其陋而艳饰之故有此耳然自近世以来山不改峰水不易流而过吴之客日亦有之然而题咏游赏曽不闻如往古之恒及也盖高亭茂榭据空阔而占奇秀者几乎无有识其处矣何则诚好之者鲜也况于士乎士之当求也甚于山水其难知抑有由焉山水尝重于前人之口可以迹而求之若夫士恒在埋没之中其志藏其功蓄苟无以试之则亦夫恒人耳非若山水之可以按图得也不尤难哉山水不因人无以自显士不遇人之知士亦弃矣今公至吴惟山水是好惟士是问非有雅量高兴超乎今世而逺同古人岂能然哉此公所以为贤也惜吴之山水与士偏僻固陋不足以供公之游观登公之采择而已然公行乎天下多矣天下之山水与士多有晦没弃置借公以为重者公如不以一郡之不足而弃天下之有余则山水与士幸矣
送朱升之序【康海】
夫折坚断劲剸犀劘玉无向而弗利者良剑之用也沙汰湔濯镕铸鍜炼精光愈新者兼金之质也故士无炫誉当事乃奇骥无异足登涂则妙君子之节岂可约以细人之屑见齐以乡■〈尚阝〉之鄙情哉故葛藟生于高山之上非其材有凌于楩柟松柏也犀象伏于澶洄之渊非其体固亚于猿猱麋鹿也高下之分定而倚托之势殊也故观士者不于其细而于其大亮才者不于其明而于其隐二者所以斟酌豪杰窥识英妙之方也然五羖显名于秦穆于臧强迹于威宣二君者窥识明而斟酌当巨细靡遗隐显不谬故俗议不能系浮辞不能奸也至若其思戮身于郑武伍员盛尸于鸱夷岂其诚未达于上而议不竭其智哉主疑而谗入故志阨行塞身死用弛也曩凌溪子提学闗内勤勤恳恳若将一变而至于道矣加之以年则学者诵习之力岂或少让于浮梁君哉细人倡之众人和之故皜者见污纯者见疵使圣天子公卿之明少亏于秦穆威宣则凌溪子安脱于羣口也今倚昵成俗苟且持论非一日之积也故私者蒙誉而爱者见拔咈者被诎而异者遭遣彼徒以太阿假之曹侯宏枢委之硕让皆非其事实也士大夫者公论之所系也今异说悉出于缙绅而公论不稽于古训是仲尼邪伪于卫而夷齐瞽昧于周之日也即有才美上安所闻即有邪罔上安所察故志士甘心而就废豪杰长叹以逺世者非有以驰想于卞许致薄于伊周也势既无所容而数固不可易也夫亷清修洁行能纯备者孟坚斫以诵李育也苟以势观于凌溪子则育岂复敢结驷于齐毂抗肩于周行耶然凌溪子则反之矣闻凌溪子改治滇南故予得私叙而赠之焉此学者所共覩而当涂者所宜慎哉
赠郡守郑侯入觐序【刘节】
维十有四年春王正月天下藩臬郡邑诸臣入觐天子之廷典也我郡守郑侯率四邑羣吏兹秋九月望先期而往诸乡大夫出饯于祖至则诸邑令再拜以辞献献已则学博士率诸弟子再拜以辞献献已则诸戎弁再拜以辞献献已则诸耆耋再拜跪以辞献侯曰辞无溢乎邑令暨诸僚幕进曰弗敢溢也溢则渎学博士暨诸弟子进曰弗敢溢也溢则谀谀恶乎敢诸戎弁进曰弗敢溢也溢者谄也武人其何敢谄诸耆耋复再拜跪曰弗敢溢也康衢击壤亦野语耳愚皆田舍翁也其何能溢侯曰有是哉诸乡大夫执爵告曰维侯亷以律已明以照物敏以集事果以折狱诸邑令范侯政也辞以宣政夫何溢乃洗爵再告曰维侯勤教劝学敦礼重则率身先之博士暨诸弟子服侯训也辞以道训夫何溢乃洗爵再告曰维侯莅兹土也文经武纬治赋足兵使冦殄而士嬉功懋誉张诸戎弁之辞允矣其弗敢溢也某也从诸大夫后则洗爵告曰维侯爱溥惠流政成教孚典顺令肃有善经焉民化而从士习而变工劝而趋旅来而悦是故诸耆耋颂辞以献颂者归徳而告功也何以溢拒哉侯乃谢曰君子爱人以徳顾不谷不足以将之尔乃彻祖而别
送玘玉峯东游序【王■〈亻与〉】
浮屠玘玉峯将东游吴越致其师乗庵载公之命来请予一言先之予未知所以言也因诘之曰子之游为求道耶独不观云在天水在瓶曷为无碍曷为常清净子就子之师学焉以究竟之道在是矣为求诸履歴耶亦尝闻之石头路滑百丈竿危曷所从来曷由进步子叩子之师而悟入焉平生履歴可自是而超越矣顾安事于游哉玉峯悄然曰凡先生之诏我者皆玘尝闻诸师而能了者也玘之心徒有岐慕于儒者之道山水之胜所不能博求而逺览者拘于法而泥于迹尔玘闻之由金陵而东称胜地者为吴越吴越之区有名山有闻人玘是以愿游庶几其有遇焉先生幸无惜终教我也予复之曰此正予所不能言也天下之拙于游者莫予若也幼而学局蹐一隅壮而仕周旋两京今老矣方图退处以偃息林下所谓少年自负以尽大观而昌于词者方窃有愧顾何以教玉峯哉虽然予居与玉峯邻亦尝造乗庵丈室见玉峯以琴侍矣琴君子之所御也琴禁也禁止于邪以正人心也予将假是以为言又素不能琴姑举所尝闻于苏子者为玉峯言之昔苏子过僧纪老见其侍者援琴作数曲拂歴铿然以一偈问之曰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侍者大悟玉峯东游试求之苏公所尝宦游之地如杭湖诸州其流风遗韵必有存者庶几有能为玉峯作偈因之以觉悟焉玉峯矍然起谢曰命之矣
送少司宼张公致政序【董玘】
予濒海人也盖尝登吴山而望下临海门见贾舟张帆自逺而至俄顷赶数百里抵岸奇货山委市者鳞集慨焉乐之乃下从舟子而问焉曰尔获利不既捷哉舟子呀然笑曰子覩其利恶知其害之倍也夫天时适逢舟楫无害出无入有驵■〈马会〉累赀岂不诚利也欤乃若荡泊浅渚四顾无侣风撞涛啮靡月靡日子知之乎洪涛澜汗上下峣嵲蝤涎鳄齴存亡瞬息子知之乎牟大载盈驰颿角迅衣袽不戒为鱼龙获子知之乎自吾同往于海者多矣盖有一往而覆焉者矣有一往而迷其利再往而覆焉者矣有再往而迷其利数往不见卒覆焉者矣若此者利之倍于害邪害之倍于利邪吾幸而先登于岸不覆厥载子适见之而谓皆然乎予于是怃然叹曰嗟乎仕宦之道亦若是矣往而不知止溺而不知返其亦殆哉厥后予入仕途迨今三十余年以所闻见征之或滞于一官偃蹇数十年而不振遂以沦没或乗时奋庸而岁九迁一蹶以仆或宣力毕知逢祸不虞或禄位已极功成名遂终陷险难其迟速得失沉颠糜摧亦何异于舟子之云而先登于岸不覆厥载者何其鲜也哉吾乃今于张公应祥之去见之公奋自诸生以擢进士两宰大邑遂拜监察御史久之擢吾浙按察副使召入为大理右少卿寻进左转左佥都御史再进右副已入为大理卿迁刑部左侍郎出入中外者二十九年位秩之崇声名之荣畴能逮之兹以目眚年甫六十四遂乞致仕以去翛然长遯节完而名全仕宦若此可不谓诞先登岸不覆厥载者邪而或者犹以公位未极为慊以公操履坚综练久年未至而为大理为侍郎皆席不暇暖案事于外其勤且劳又如此使其干进务入何阶不陟然而不自止则入海迷其利而数往者是也公何居焉况兹之归葛巾野服自肆于沮漆之野孰与夫波涛峣嵲之危云门芒谷荷亭竹榭孰与夫舟居海宿之愁苦姻戚故旧聚处而谈笑心怡神愉孰与夫蝤涎鳄齴濡袽终日之虞不迷其利固无其害不居其荣岂有患乎其辱哉夫居易香山之约日知台池之饰皆昔之同官而能止者也祖踈傅而叹息送李尉而盈途情之所不容巳者也招贾之文望海之诗寓言以达志者也予与公为布衣交再会于蜀而同官于此念始者倾盖海滨后公来为宪副实理海道固熟观于海者于其归辄以是为说
送马布云归序【李梦阳】
马君布云主事户部四年矣一旦致其事而去同僚既醵为之饯而又属予之言予幸接下寮日以簿书期会为事其何言之能为虽然窃有闻焉君臣之义道不合去言不听去不得其官去年及去疾去以予观布云年未及也非疾者也布云前为中书舍人九载克厥职乃擢主部事布云又克部事乡督太仓粟吏不敢蹈奸于是举督天津粟天津之人咸籍籍称明斯非不得其官者也非所谓言迕而道违者也而何以遽去无可去而去予于是知布云之贤也夫自士大夫以官为家进退之义摈而不讲于是有老立于位而不悟者秽行诡迹之士遂宴然行列蒙诟詈不顾甚有病卧床褥犹日探除拜问调迁者使其弗事事则已苟或事事而能以不得不听不合去否也嗟乎予于是知布云之贤也使布云不得其官去言不听去道不合去老去疾去犹为贤况无可去而遽去耶夫宦譬之海也百险备焉逆之则危犯之则溺不知而不去谓之逆知可去而不去谓之犯布云兹去譬若泝恬波而行兴意穷极舍舟登陆其有不乐者邪布云伟躯干美髭须豪爽尚气少失意于科第老复弗究其官必考寿乐其余年必生贤子孙昌大其家不然何以与危者溺者别也
送杨希颜诗序【李梦阳】
希颜曰夫自吾离乡土侍两皇帝奉王藩也倐忽四十年余矣然无异朝夕焉夫吾颠毛今种种矣而梦魂常游于故乡李子官免之明岁君乃言于王曰臣铸昧死请臣有先人墓在太行之阳汾河之傍荆榛翳如狐兎穴之敢请王曰吁汝归其遄归君于是秣驷于郊载脂其牵斾旗饰軷马首载西将展墓而游于其乡周诸王诸将军暨羣大夫士与执事者壮君归也于是佩玉者冕者绅者绂者车者马者俎而醑者咸祖君至至鲜不歌也有鸿篇焉有寥言焉有铿铿而参差者焉有严而鼎鼎者焉有敛而逸放而幷井者焉左右景阳谓李子曰夫祖必有诗何也李子曰祖必有诗者自崧高烝民始也夫歌以永言言以阐义因义抒情古之道也然而靡专于祖故诗于人有颂箴讽于巳则思是故古之人之遇也必陈诗谕志焉昔者郑人赋缁衣也晋侯曰敢不拜郑君之不贰也此取诸颂者也国子赋辔之柔矣者则诸箴者也叔孙相鼠穆子茅鸱本诸讽者也庄舄越吟激诸思者也之数者皆古之道也而靡专于祖然祖也必歌焉事者情于离难也故郑六卿饯宣子于郊也使各赋占志焉志以立行则事有名矣名以顺义则行有程矣执义建程则人不爱情矣景阳曰乃予今始知祖之必歌也且希颜之能得情何也李子曰夫名莫大于展墓义莫隆于追亲程莫要于思本情莫先于颂义是有其一足以得情矣况兼之乎况兼之乎
送史泰序【李梦阳】
驿有舟有马兼水陆者兼舟马其最着自京师陆行南皆大驿大驿有南马其丞与州县长吏埒富次则自京师水行然不逮陆驿甚陆驿非阁大臣及权力所役使不得除即除不购不得以为常人亦不之怪也史泰以陜西承差至京师不得为阁大臣及权力者使及除贡又不得购于是除平望驿丞平望据水僻较之自京师水行不逮又甚临行意忽忽不乐予谓之曰子闻周官乎周官虽卑末如遽传牧廐各慎厥职惟厥贤故天下大治昔者单襄公假道于陈以聘于楚谓其候不在疆国无寄寓县无施舍占其国有大咎曹之候人荷戈与祋能称厥职诗人歌之今之驿即古遽传寄寓施舍丞即古之候也且若等向非齐民邪以承奉奔走之力天子録之俾列在末官岂谓思与州县长吏埒富邪何为忽忽至此史泰曰今号明经居尊官职宣助教化乃日务富厚蓄金帛为子孙计夫驿至卑也丞至末也奔走承奉之职易称子何望之过哉余谓之曰人之美劣不系官之崇卑古之人歌之咎之独非此等官邪假令若等不慎且贤即已诚慎且贤孰谓无助于治哉法驿丞得捕逻境内録其绩夫平望盗薮也轻舠利刃出没云涛烟浪间至横也子西北人也壮膂力精骑射即其所事岂直奔走承奉间邪史泰曰然微子无所闻教史仲成者永乐闲都御史也有风裁庆阳安化人泰其孙也泰于予有瓜葛故于其行为之言
赠胡君宗器序【何景明】
余党士胡君宗器性爽而敦勤而阔度详谨而无隐情辛酉举于乡今年选保定府通判不治府主理边之刍粮次于懐来七仓属焉国家之储北边是重故以部司专纪而五判分受其约兼督之者有守有抚有按有监司结纳之者有权门有贵家有戚里有世族有豪商有富贾听役之者有仓吏有场吏有吏胥有兵隶有车人有揽户有管库之厮器有衡有量有石文有委狱有受讼判也亦难矣临者取者伺者干者赴而白者来之沓沓畏之惴惴沾然缘然错错然若风雨之至也云雾之交也矛戟之冲也机栝之发也若川委而畴布也于是乎无备无宰无识无筹无政莫之应而立也夫众令而泛从则遗众势而流悦则委众盖而闇受则罔众数而烦覆则炫众辞而滞理则丛是故共者承众令也刚者折众势也察者彻众盖也约者举众数也通者肆众辞也夫致虑而图全者患之防也任而弗却视者事之隙也夫瓜繁必摘鹄张必射举火者冦遁测井者投石道河求通也疾掘则壅故共而曲意则极之者至矣刚而树标则摧之者至矣察而示明则掩之者至矣约而疏中则实之者至矣通而速成则塞之者至矣夫水之源洁也可以浮众舟而不沉可以灭炎燎可以鉴可以一芥可以决重堤之障而转千仞之石故莅官之要则莫要亷以修其身也亷以修其身则心静则气直则视烛则计精则才达
与室人序别【徐祯卿】
徐先生将逺行既戒装与其室人别室人曰先生行矣请赠以言先生曰何如对曰先生昔苦困辱今苦羁旅然方强壮可以振业策誉丈夫放志四海之外傲容烟霄之末岂不为乐乃以里巷庭除为恋恋哉然吾闻京师者四方之人倾夺声利之地惟黙可以保身惟晦可以保名处谦使人不忌处下使人不争吁嗟乎慎之哉先生曰子言则然欲我无内顾子当执妇职欲我缓富贵子勿厌穷廹欲我不念别子当勿涕泣言已室人大笑先生遂出
送大宗伯乔白岩序【王守仁】
大宗伯白岩乔先生将之南都过阳明子而论学阳明子曰学贵专先生曰然予少而好奕食忘味寝忘寐目无改观耳无改听盖一年而诎乡之人三年而国中莫有予当者学贵专哉阳明子曰学贵精先生曰然予长而好文词字字而求焉句句而鸠焉研众史核百代盖始而希迹于宋唐终焉浸入于汉魏学贵精哉阳明子曰学贵正先生曰然予中年而好圣贤之道奕吾悔焉文词吾愧焉吾无所容心矣子以为奚若阳明子曰可哉学奕则谓之学学文词则谓之学学道则谓之学然而其归逺也道大路也外是荆棘之蹊鲜克达矣是故专于道斯谓之专精于道斯谓之精专于奕而不专于道其专溺也精于文词而不精于道其精僻也夫道广矣大矣文词技能于是乎出而以文词技能为者去道逺矣是知非专则不能以精非精则不能以明非明则不能以诚故曰惟精惟一精精也专一也精则明矣明则诚矣是故明精之为也诚一之基也一天下之大本也精天下之大用也知天下之化育而况于文词技能之末乎先生曰然哉予将终身焉而悔其晩也阳明子曰岂易哉公卿之不讲学也久矣昔者卫武公九十而犹诏于国人曰毋以老耄而弃予先生之年半于武公而功可倍之也先生其不愧于武公哉某也敢忘国士之交警
送闻人邦允序【王守仁】
闻人名邦允者阳明子之表弟也将之官闽之嵢峡而请言阳明子谓之曰重矣勿以进弗科第而自轻荣矣勿以官卑而自慢夫进非科第则人之待之也易以轻从而自轻者有矣官卑则人之待之也易以慢从而自慢者有矣夫科第以致身而恃以为暴是厉阶也高位以行道而遽以媒利是盗资也于吾何有哉吾所谓重吾有良贵焉耳非矜与敖之谓也吾所谓荣吾职易举焉耳非显与耀之谓也夫以良贵为重举职为荣则夫人之轻与慢之也亦于吾何有哉行矣吾何言
送林君于石守南安序【熊过】
嘉靖十八年秋主客郎林君出为南安守南安在大江西北走赴燕县次传之日百里逾二月仅乃得至亥步而鼓记之其去中朝本县絶矣南有庾岭汉军监庾胜所为城者其横浦有楼船将军迹予览观史迁书刘嗣之南康记盖杨仆本繇此伐南粤云其西尉佗发兵攻长沙边邑所出地道固通闽粤西瓯骆粤崇冈积丘此在兵法进涂为圮扼险则为支矣此曷可轻视哉顾择人而守之以逺见轻鄙若左官然者时时有之故得人而守之是以弃居郡不嗛奉职受事常不如近甸此亦积轻之势矣岂国家所用柔逺之旨哉嗟乎林君以予观南安地所繇泰剥吏治所繇兴壊未始不成于宁一而以操切反缪也彼其民贫好讼而地复岩险交臂而易者缘手则尽矣又非土著也郡主吏稍失所驭之负襁而相招呼矣其易为乱岂独天性哉始熊天瑞窃据此界部中甚困会高皇帝起然岁时乃始定之彼伶人之余分非藉要害曷能苟延哉故南安者言南方所繇安危矣其后自海道下取南粤不假途而樵苏焉非尽以其道恶诚策便而动亦瘠土之民不欲以军兴从事烦供张也垂及百年里父兄子弟安其土而无外慕高皇帝之泽岂不大哉成化之末吏治颇失初旨监臣始请饬理其地弘治初抚臣遂请操守迨至正徳中乃有起竖牧称南征王者岂非继成者不能褒扬先业徒冒空文罔公上乎今君推择而往必用此为务毋忽其逺也月缺其圆逺日乃光故曰二多誉四多惧盖言逺近也诚君子也靡不欲试难以别其器岂苟以逺为戚耶逺而无咎必用柔中柔中者寛居而仁行非倒持以示大窃鈇以示容诚欲道之徳而后齐一以礼也夫忿其顽而用重典刚克之此平土所不堪禳而难却之祸也而况南安险逺贫困之民哉林君勉之久牧之后其政必达吾知君之宜于逺也属诸僚之请述其事作序
赠王晋叔兵备平阳序【熊过】
王大臣既典师平阳兵熊子曰学者言平阳之备以为逼敌要非事实然考信往记叅诸旧闻其地北接汾晋西通同华东连齐鲁之墟南面以临卫郑莫能当者盖兴败之故多出焉是四战用武之国也昔秦以其强盛衡制诸侯山东之国皆要害也然河曲卒困于赵盾走之兵法曰地有所必争如平阳岂不然哉晋魏六朝之际兵戈相寻平阳益为要害王猛败慕容评灭燕宇文■〈弓弓攵〉策举齐靡不由汾曲走出为师凡东境之祸固皆掠境平阳者周镇玉璧城齐据武闗又皆设险伺非常之警然则攻守之便乃自古称之矣今天下已平治非有秦晋之怨燕秦之谋周齐之事也则言事者因亦后之然诸蕃向善称第者旧乃多叅居其旁丽洛川诸偷故皆蕃落也负拳勇怙狡捷往往由平阳潜入行盗侵殴河南诸所往乃或攻破城府放囚徒取财卤去年乃相参会残石州此壤服之忧不得委蛇高枕者也夫蕃之杂久矣卒欲去不可得籍第恐之乱又益成武备宜以时修举然不可颛一恃也茍不惟镇抚慰藉修其孝弟忠信则亲上死长之谊拙矣虽兵亦何所于用之彼葛生鸨羽之次虽以霸国之余勇敢之气当其淫兵未尝不频蹙称穷謼号也居居究究乃思它人智者寜无惧哉今平阳古唐区也人情大抵不逺独恃兵者非完计也且夫唐虞之际蛮夷猾夏宼贼奸宄舜命皋陶为士兹土言不及兵盖刑清政修内不格奸则迩至逺懐地利不如人和何必至今乃异也皋陶之命曰明五刑以弼五教圣人之于民固将教养使安之非徒以兵戕厉之也予所厚善许主事曰正徳中流贼入境平阳人杖棘趋战或持白木长柄续短刀钩镰褊袒呼而犇之有夫陨自楼救夺其妻子者贼卒惮杀其向道谓卖已也而去之彼夫勇可以赴义矣子今刑官而又司兵山川兵革子所统也然幸无恃兵淑问如皋陶弼教而已象刑惟明则人知方何畏逺不可革况今之胠箧探囊者何足虑也故兵备者备兵而已非以为可恃也
送陈滦州序【殷云霄】
云霄幼侍先君子为昌黎尝与燕赵少年走马古长城下纵观奇阨险阻敌可出没往来隙径徘徊慨叹欲问元顺帝北遁之道而当时故老皆无在者盖天下之治久矣北覩大漠平沙漫草浩浩无人行迹令人有封狼胥系单于之感当先帝休养华夷徼外不敢少有问塞上何如事边吏日持名籍军门报喏归卧无他事军士往往抱稚子牧鸡豚或挟弓矢猎狐兎为乐南有孤山携椒浆泻石上歌西山之章思起孤竹君二子者与之游而不可得涕泗交頥竟怅然而返时走碣石最高峯四望连岩邃谷大麓多虎豹熊罴所伏游东则大海浩渺与天无际隐隐数岛如鳬鸥泛泊洪涛巨浸中兹其有沧沆瀣挟日月跨虬螭招之倘来相与共游八极之表者乎自先君子以忧归今二十年余累忧艰遘疾疢避宼盗方且奔走南北学为吏求升斗禄以养亲昔时意气眊敝殆不复存今因陈君之行而耿耿不尽忘尚有感焉昔尝与边故老言北平塞外多山谷险蔽其山海诸闗乃徼外入贡道路夫有险则便以伏匿识道则易以去来彼时常入云中揄闗独不来此何曰此正所当忧者时年少谩不复省为何语乃今知之夫人情常怠于无虞而祸患多起于所忽近齐赵宋鲁间无藉辈啸聚千余人左持弓右杖数矢驰呼千室之邑开门坐公馆炰牛豚宴乐数日令其徒分剽掠村落虏子女玉帛扬扬出城去人无敢问者正以承平久民不知有兵革也况北平自古匈奴数入之地距今京师轻骑可一二日至可忽武备事不修哉陈君慷慨多大节其为守当有出于簿领科例之外者聊相与言之
赠兵曹路君宾阳还南都序【湛若水】
古之为道也浑浑尔也今之为道也断断尔也夫道天下之公四达之逵也今夫适道自东至者或以西至为非而不知亦犹西之视东也其可乎自南至者或以北至为非而不知亦犹北之视南也其可乎夫自达观大道者其至一尔故言有殊立而无殊理行有异入而无异至古之学者传而不议行而致同色相受也意相传也善相观也和相饮也徳相化也殊途而同归百虑而一致故曰浑浑尔夫道一而已矣视听言动皆心也情性微显同原也内外动静一理也是故知而至之存乎智黙而成之存乎徳化而裁之存乎义体而尽之存乎心溥而通之存乎公遯而无闷存乎藴诱而相之正而不岐存乎师友故夫断断者各就其方自其私见言之未睹乎大道者也吾友路君宾阳宦学于南都志笃而行确与甘泉子相遇于金台今归而南也南中多学者然吾惧其断断故有以赠宾阳庶闻吾言者断断之说或息断断之说不息浑浑之道不见
赠太史罗先生序【邵寳】
太史南城罗公以疾在告既愈而将北上也予适视学自建昌之宜黄道于其里因预为公饯公二从子城里以诸生侍公起如内予问二生公道所繇城曰繇浙浙之道坦然而迂迂不胜坦其将繇之里曰繇江江之道疾然而险险不当疾其将繇之既而公出予以问公公曰彼意之耳斯二道者吾皆不繇也夫浙之道坦矣而迂吾尝繇之迂非吾所恶也江之道疾矣而险吾尝繇之险非吾所恶也然而今之行顾皆不繇焉吾将繇鄱阳出安庆渡江而北道楚陈宋鲁齐赵以至于京师盖为道者三千余里计其所经济淮河沁吾将济焉嵩霍恒岱吾将望焉其歴代帝王之都圣贤之里神灵英杰之祠墓吾将谒焉其残碑断碣倚壁而卧庭者吾将读焉其平原沃野为古井田吾将考焉其名城望邑为古封建吾将览焉其高岩絶壁为古闗隘吾将征焉其大陵崇丘为古会盟之坛其长坂广谷为古战鬬之场吾又将吊焉赋焉闻者采之覩者图之可献则献可録则録行焉而观观焉而学学焉而资吾用不徒然也昔者吴季札之聘汉司马子长之游于今为胜称之不衰吾尝壮之顷虽西走闗陜东涉瀛博南经婺越北抵并冀足迹半天下而独遗中原譬之语道者遗孔孟谈功者遗禹皋论世者遗唐虞三代君子不谓之知也吾于是憾焉故虽迂于浙险于江吾必繇之吾且老矣舍是不繇其将焉待哉予闻而笑曰公之于世诚熟矣奇以为文危以为行四十始仕仕十有六年尚未徙官吾固知公之不畏夫迂与险也虽然中原之道天下之达道也其所经诚有如公言者公归天子所进备顾问退而代言且执笔书天下事公之职也有所不对对必以大有所不制制必以正有所不纪纪必以直直也正也大也天下之达道也其为公之中原也大矣而是行不能无资焉虽迂且险亦何慊哉因问道而得赠公之说二生者识之吾将征公矣
文章辨体彚选卷三百四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四十五
(明)贺复征 编
○序六十五
送郡推叶素峰序【明王慎中】
有吏于此有号于都县郊鄙之民曰之吏也贤莫不从而贤之曰吾乐得以为君以号于国邑乡遂之士则莫之应也之吏也其施舎法戒足以为政矣然而未及作人也有号于国邑乡遂之士曰之吏也贤莫不从而贤之曰吾乐得以为长以号于都县郊鄙之民则莫之应也之吏也其声光意气足以厉俗矣然而未及附众也乡遂之士专而陋故常逖听而从风国邑之士则能覩形而见意矣都县之民辨而广故能顺事而捷赴郊鄙之民则常守愿而待孚矣故吏之得民也常易于都县而难于郊鄙其得士也常易于乡遂而难于国邑其于得士与得民也又有不能兼者焉彼其不应者半盖有应之者半矣然而不应者之半犹不胜其从者之半也是亦足以为贤矣今有吏于此号于民曰贤而国邑乡遂之士应之犹于民也号于士曰贤而都县郊鄙之民应之犹于士也是可不谓之尤贤乎之吏也士民咸贤之矣有问于民曰若之君诚贤矣其将峻陟而大用矣则民莫不以为然如有问于士曰若之长诚贤矣其将峻陟而大用矣则士未敢以为然也夫其贤也所以可峻陟而大用也而为士者莫之然何也夫其贤也岂能舎职而徇时违道而媚上营已之私圗躬之便哉必且秉礼以自贵然而乐谀好卑者嗛之矣必且明宪以御强然而乱法暴禁者害之矣贵者之所嗛然而民愉其生矣强者之所害然而民利其业矣民愉其生民利其业然躬失其便矣如是则可以峻陟而未必陟可以大用而未必用也此为士者之所知而民之所不知也叶素峰之为推官于吾郡也三年矣有问于予者予应之曰峻陟大用舎公将孰与哉以其得士得民之贤信之也竟枉授知州以去都县之民相与骇于市郊鄙之民相与骇于野曰吾之君诚贤者也而不峻陟大用士相与语于学于塾曰吾固疑吾长之将以介蒙谤以直获罪也今果然邪予闻民之骇也固与之共骇矣闻士之云云也叹曰予之前识乃不士若也虽然谤以介得又何愧矣罪以直招又何悔矣不悔不愧虽不峻陟大用又何憾矣况未必不峻陟大用也邪公行矣能无慨然于余言哉郡邑师儒程君敏庸黄君绍文辈皆贤公而骇之者也故次予言以归之使书以为公赠
赠赵千戸序【王慎中】
异时武人之容冠豭冠佩鱼服短后之衣抚剑而语难饮酒呶号视直而不能侧声髙而不能下手足之力有余健而不可制则蹴踘蹶张投石超距以泄其悁急而宣其气卑躬俛首腼颜笑而柔声音飘绅襜袂与人为俯仰非其事也永宁卫右所千戸赵君伯龄世武人宜有其容以吾所见皆反之何也异时武人其容如彼其所为亦且暴戾恣睢忿忮所至辄批搏人以自快嗜财悦色则攫取挟狎而无所惮时平久而文法行往往见于背恶上之人辄操文法以困苦戮辱之于是武人之容为世大诟不思其为则非而其容则是彼其惩之之过而蕲以自免辄改其容以趋媚于世而求容乎上虽其进退蹈舞不惊人之耳目而矫强果奋之气无复异时之効不亦可患也与且其容非也而其所为亦卒不能大变于其旧是两失之也伯龄细谨自饬以恩意拊士卒如恐有伤尤廉于外贫而不侵乎下其所为是矣予独怪其容之反也岂非思自表见以趋世而冀上之用乎然竟落落在羣伍中无以自异事任不及而材勇无所试饮酒不得醉醉亦不敢狂语徒飘绅襜袂与人为俯仰以销沮其气良可悲也文法之盛背恶者不得肆而敛饰者亦无以自异将使武人何所视哉吾甚患之故有以赠赵君
送闲寂海上人序【王慎中】
佛氏见距于儒非以其好广大宫室珍美服食聚不耕之身而为放恣如近世所名学佛之徒也殚力于性地会精于心源谓之髙大微眇而毫髪千里之间此其所以为吾儒距者也近世名徒于佛者何如哉惟其宫室服食之知而猥下隋窳无复小慧他能以为放恣矣士之名儒者犹睢睢盱盱词费气盛以距佛为功是佛之得距于儒既非其所以取距而儒之力距乎佛尤失其所以为距矣不亦谬而可笑哉其间固有屏絶声色禁耳目之邪淡节臭味裁口腹之欲约身劳体以自苦刻居无寻丈之安而行有山跋谷涉之勤属属然奉其教之所谓戒者以求别于其徒士者且以为世所难得交礼而多誉之彼亦以此自贤沾然内胜谓足以抗吾道而存其教如吾所见漳州开元闲寂上人智海殆庶几其人矣佛之为言固存于其经以大小分教乗而明圣贤之差别则守戒不失蹈人之所极难犹不足语于下乗之数盖自东土所传离祖而为宗者未可望其门墙视彼迦叶以下二十七人一镫之照西土相续如其经所称云者又未知羊牛之车相去何如耳充吾儒之所距则摩碣掩空片词俱泯之旨乃足以深攻细折而与之较同异于毫发之间如上人所守非独其教之末亦吾道之所不足致距也上人于佛氏之经该诵而精讲良亦勤且博矣其言固在茍求之而思思之而得究其所至将必有以抗吾道而特存吾方距之不暇而暇与之逰哉上人勉之然吾亦惧夫所以自为者不至他日复见上人无所操以为息邪放淫之本力不足以有距而卒为上人所抗也吾与上人交当勉之
送程郡博致仕序【王慎中】
嘉靖二十三年制当黜陟天下百司庶职报罢者凡若干人而吾泉州儒学教授程君龙峰名在有疾之籍当致其事以去程君在学方修废起坠搜遗网失以兴学成材为任早作晏休不少惰怠耳聪目明智长力给非独其精爽有余意气未衰至于耳目之所营注手足之所蹈持该涉器数而周旋仪等纎烦劳惫莫不究殚胜举不知司枋者奚所考而名其为疾也黜陟之典固将论贤不肖以驭废置人之有疾与否则有命矣贤不肖之论非可倚此以为断也况于名其为疾者乃非疾乎人之贤不肖藏于心术効于治行其隐微难见而形似易惑故其论常至于失实非若有疾与否可以形决而体定也今所谓疾者其失若此则于贤不肖之论又可知矣此余所以深有感也又有异焉古者宪老而不乞言师也者所事也非事人也所谓以道得民者是也贵其筋力之强束课其骸骨之武健是所以待猥局冗司之末也古之事师者其饮食于饭患其噎于胾患其哽而祝之也其居处于坐则有几于行则有杖皆所以事师而修其辅羸摄痾之具未闻以疾而罢之也古之道其不可行于今乎程君之僚与其所教诸生皆恨程君之去谓其非疾也余故论今之失而及古之谊使知程君虽诚有疾亦不可使去也君去矣敛其所学以教乡之子弟徜徉山水之间步履轻翔放饭决肉矍铄自喜客倘有讶而问者君胡无疾也聊应之曰昔者疾而今愈矣不亦可乎
送赞画陈百戸序【王慎中】
善骑者不忘驰善射者不忘彀彼其体习于衘辔玦彇之具而心悦乎罄控纵送之能使其约束委顿于衢巷里门曲囏而局蹐不出一室目穷于前堵而足极乎四隅越月逾时而不得一逞则惆然而不乐故见平冈峻坂则思介马而骤见广场易圃则思决拾而起有其技者固喜利其用也勇敢武艺之士矜斗乐战按剑而语喜难而幸危听鼓鼙而意奋抚介胄而色厉居闲无事常有死封疆之心今将使之酣豢于瓮盎盆缶之间据妻抱子以老而溘然尽一息于床箦之上宜其有所不乐也泉州卫百户陈君经纶毅然有勇武人也百户固小挍而泉州入内地君虽矜斗乐战而无所用其勇一日以事至都下自言于兵部乞隶两广军门为赞画官军门所辖五管岩峒牙踞蛮猺杂种之所蕃育人质而兽知挺鋋呼啸所在而有无日不用兵君之好勇而得隶于此此亦骑者之平岗峻坂射者之广场易圃也有闲习之技而得便利之地心动于鼓鼙之讙气盈于介胄之肃何其壮也然亦可谓乐矣君为此乞固死是求计反顾而虑还踵岂君所以求往之志哉然今司马中丞张浄峰公实为两广总制吾闻张公在镇经文纬武以仁义行师既已择其大憝巨酋之不可化服者搜薙而诛斩之其可以化服者皆以人畜之不絶以兽雍容尊俎而偃戈休甲讫威声于四遐君诚矜斗乐战而冦发益稀兵不辄出虽时有所用其勇而已不惬其矜乐之志矣张公于用兵每以律授将佐不得越教诫违期约妄有所事常节其黩而养其鋭不以穷武力为功用能军无躁败贼无滥杀君诚好勇其有所用之亦且善胜而完归又安所得死矣君于此毋乃有不乐哉夫所为寝食不忘死者壮士之志也将死之求求死而不得则为之不乐毋乃过于壮而茍以蹈一夫之勇欤予既壮君往得其地而又幸其所事之得人勇有所用而死之无所也为序以送之无使其过于壮而有所不乐也
赠何沈两公归蜀广序【唐顺之】
尝闻石钟之说乎江自蜀走海数万里寂然未尝有声一经石钟山下则噌吰鞺鞳骤发而骇作夫声藏于水本非无声偶遇空洞之石与之相得而一露其竒耳使数万里间不一遇空洞之石则遂终无声矣使其为空洞之石者不止石钟一处为然而濒江处处多有之则声当满天地矣终于无声与声满天地而声之在水者自如也人之遇于世亦若此矣栢村何将军之在蜀紫江沈将军之在广以身系两镇安危国家倚长城者二十年松茂线路辟百余年之塞而牂牁两江熢燧帖息盖栢村之沈毅如太阿之在匣而不可测紫江之敏鋭如太阿之出匣而不可拟两将军意气不同而同为一时名将顷倭宼起东南驽帅数蹶事人人以为非二老将不可而庙堂亦遂召之及两将军之来俯仰诸当路间则舌若胶噤而不能谋臂若蜷缩不能展谋焉而率不见竒展焉而率不如意贾勇而来垂翅而去何其智于蜀与广而拙于东南也倭奴恣睢岂必劲于西番南猺江海沮洳岂必险于松茂牂牁而利钝顿异人或以此歉两将军两将军亦未必不以此自歉昔者李郭两公专制一面则挫安史方张之鋭而有余及与九节度逡巡相州之役则熄朝义既灰之烬而不足此一人也何哉权之在不在焉而已矣使今两将军于东南其所遇如蜀与广得自专制安知不且为东南长城使向在蜀与广所遇一不得自专制如东南即毫毛之功未可必立况能以身系两镇安危耶呜呼士不能自为材岂不信乎两将军归矣松茂牂牁之间人人相迎曰我公归矣吾镇无事矣两将军亦感于东南之垂翅而慨然于故所立功处将不有技痒而心动曰我思用赵人乎否也然则人其可无歉两将军而两将军可以无自歉矣
送彭通判致仕序【唐顺之】
古者僚友之间其相须至殷而其相比至勤也其去者则居者曲为之挽而留之于是有以去者从居者而居者不患于无与共勲伐焉则君奭之书是也其居者则去者曲为之引而致之于是有以居者从去者而去者不患于无与共泉石焉则北风之诗是也其或去者不能为居者留则居者为之盛祖帐车数十百两至作为咏歌倡而和者数十百人于是居者慨然有羡于去者以其絶尘而不可及而去者亦待居者以为重然后风声奕奕耀人耳目至于久而益章则汉人之于二疏唐人之于贺监是也自余官于常而得与石屋彭君为同僚君温雅纯粹行洁而材裕虽在僚佐中而隐然系一郡之重轻余方幸于得君窃以为弥缝缺失实惟君是赖曽不几时而君谢病以去余为之怅然自失既自愧其力不能留君且以余之迂拙无所用于世其去不宜在君后又自愧其縻于此而不能从也独知慨然羡乎君之不可及而欲载之诗歌使君之风声耀人耳目如古人者而又不能也则请聊述余所闻以赠君可乎夫去就有二途而仕隐无两道在易之渐之上九既已渐于逵矣而孔子曰其羽可用为仪不可乱也观之上九可以肆志矣而孔子曰志未平也由此言之君子所以蚤夜孜孜蕲尽乎已而被乎物者岂独蹩蹩于世者则然虽肥遯髙尚之士亦固有责焉耳且君之居官清逺闲散翛然絶不以声利自污则仕固无异乎其隐今君之去也将益尽乎已而被乎物使其志未平而其羽可用则隐固亦无异乎其仕矣故曰去就有二途而仕隐无两道况就枕石潄流嘲弄烟月以为旷达而曰世与我既相违矣则余又何敢以此望君且非君所以自待也君行矣其亦有以处予也哉
送太平守江君序【唐顺之】
嘉靖中交人簒其君贡献不通天子议将用师于是命庭臣推择诸臣中才望尤异者使为广东西云南三省抚臣而三省之吏自藩臬至于州郡县必精其人有不称者更而置之而广西之太平与广东之钦廉云南之广南诸郡实绾三省之口为中国出兵之戸其地与交南相齿错故其选人尤重于他郡而江君适以戸部郎出守太平君练达而沈毅气伟而志雄士大夫以是贺太平之得其人而知君之能勇于立功名以自见也会余以省父至南都君之僚某君軰因求余文以为君赠余惟交南距中国万里许且夫以北土能寒之人而争骛于毒利暑湿瘴疠之域以转饷之艰而当自食其地之逸以不习地形之势而乃当闗拒险陡崖深沟之塞此兵家之忌罪人未可以必得而中国且骚然敝矣故征交之议士夫多难之虽然固有不烦兵不费粮而可以有功者则汉人所谓州郡足任者也今广东西云南诸郡所辖诸土兵其长技固与交人无以异其巢窟于陡崖深沟之中固与出入于交人之地无以异也往时徼上之甿多窃出与交人相市近以通夷禁之夫此正不必禁也贵在因而用之耳诚欲刺其阴事而疑散其党则足以备间谍欲夺其险阨则足以供乡导何不可哉且莫氏以簒得国交人虽蛮夷固未必尽肯甘心为簒人役也其左右之刼于凶虐欲自拔而不能者计亦多矣闻故王子孙尚有据国之半而争之者而占城压交人之胸世仇国也此皆可借其报怨之愤而资其夹攻之力顾为计者未知出此诚使此诸郡迭相臂指潜形蓄鋭蹈瑕而动用其长技与熟于地形之兵加之以间谍乡导之便因其故王子孙与左右欲自拔之人以为内间因其仇国以为外犄使彼备多而力寡然后阳壁于其所备而阴袭其所不备其国中固宜有向应者然则兵不必传其都而簒之首可以悬而馘之矣其与劳师匮粮以犯兵家之忌者不亦逺乎故以为天子茍赦而不诛则已诛之则宜委其责于州郡而毋出内兵茍委其责于州郡则太平其宜率先诸郡者也嗟乎士患不遇时彼慷慨跃马策勲铜柱之外者世固不可无若人吾将以君之行观之
其二
古之仕者比闾族党之长皆不去乎其乡积而至于公卿大夫皆不去乎其邦出有禄位之荣而入有桑梓之欢其委贽而効之君也未尝一日违乎其亲其戮力于国也未尝一日捐乎其家其或衔命而使葢亦不过乎友邦侯服之间而非有蛮陬海徼之逺且艰也然而四牡祈父之诗上之所以深悉乎下下之所以自鸣于上者且眷然而不释也是故上不敢恃其势之所易以使而下不必矫其情之所难以安上不忍夺人之私以蕲乎事之所必集而下不必自割其私以殉乎公之所必急于此之时士之不乐于仕者其亦鲜矣后世之仕者不然徼于一命之寄则不得不去其乡羁于画土之守则不得不违乎其亲其所冒而厯者或絶栈惊波翳瘴毒雾梦寐之所骇而虞焉者也其所羣而靡者或侏■〈亻离〉猩语豕窜鹿视耳目之所怪而愕焉者也此其劳逸愉悴与古已大异矣而上之人方且据其势之所易以使而惟蕲乎其事之所必集下之人方且割其情之所难以安而惟殉乎其公之所必急然则今之仕者其亦有所不乐乎否耶白石江君歙人也乃今为天子出守太平当南徼之絶去乡万里之外涉瘴疠之地与夷獠杂处君虽慷慨不畏艰阻然而君有老母在顾力不能偕也岂亦有不乐者乎君既不得如古士大夫各用于其乡而其势又不得以其情自请近地而朋友间亦无有能以栁易播如古人而又无有能代为之请者其亦有所不乐乎否耶虽然太平为南徼雄镇外拊交人之背内理绥诸蛮酋其为地也最要而其欲得良吏也甚急君负材练达气伟而志雄意者太平固非君不可而君不宜以亲为辞也抑以天子方有事南陲欲借豪儁于锁钥之用而暂试之盘错之效以待旦夕而事定则遂还君于内地以便君之私也欤余固知君非久淹边郡者也然则君其可以慨然请行而祈父之歌余知其不必作于他日矣
赠竹屿吕通判还郡序【唐顺之】
今之为蠲灾之说者余知之矣有司以灾上之计府主计者量其所灾而上下其所蠲之数宜乎所灾与所蠲必相当也然主计者疑于有司之不信也而必裁其数于三分之内有司者亦逆知主计者之不吾信也而必溢其数于三分之外大率主计者之蠲灾也十裁而为七有司之上灾也七溢而为十然后有司之所溢与主计之所裁较足相补而所蠲与所灾适得如其分数而无盈之若使据实而上焉则是所蠲常不能如其分数也然灾自七分以下皆中饥小饥也犹得溢其虚分以求不失乎实分之蠲若夫大饥则其实分已盈乎十而十之外有司固不得复溢其虚分之三以待主计者之所裁矣其所蠲亦不得过七而止则是大饥之所蠲常不能如其分数也夫所蠲既已不能当其所灾矣况所蠲之分数云者又非通而计之也其法曰留者蠲解者不蠲大率一州邑之税解者十居七八而留者十不二三也颛计留者二三分之中而蠲其十之七乃通计留者解者十分之中仅得蠲其十之一二耳则是十蠲其七者虚也而十蠲其一二者实也若使其所虚蠲者未及乎七则其所实蠲又当逓少于一二也夫灾之数溢于十而蠲之数裁于一二此如徧体残矣而益之以一毛然尚有一毛之益也而况所谓一毛者又未必在民也其或有司不能皆贤也胥吏实操其散敛之柄蠲诏下矣匿而不布也鞭笞竞行程期转迫至于一无所负而后出诏而揭之壁则固无用于蠲矣是蠲之公囷者虗也注之私囷者实也有十分之灾而卒至于无一毛之蠲嘻其亦可叹矣章丘吕君判于吾常以督税为司者也君操履修洁馈遗一无所受可谓皭然不湼于缁其才精于勾稽胥吏不能欺也而窥其志盖若不欲以茧丝为功者岂古所谓抚字于摧科者非邪已亥之岁将入京师旣成事将返郡求余言以赠是时东南诸郡大灾斗米百钱而羡中家以上不能具饘食其野人或剥树而啖之余不知主计者将如其分数而蠲之耶抑犹不免乎裁其三分如曩时耶将通其留者解者之算而蠲耶抑犹不免乎不蠲解者如曩时耶吕君以督税为司则固曰知受成主计者而已矣知盈算而转输之而已矣主计者之所裁也解者之所不可蠲也此吕君之所不得专焉者也若夫裁补乎官私嬴朒而操纵乎贫富予夺踈其鞭笞而缓与之期使所蠲者虽一毛必达于民而所不蠲者不至乎棘以厉民此吕君之所得专焉者也君为其所得专者而已矣君之所得专焉者余既以告于君而君且信而行之矣则君之所不得专焉者又安知不有以吾说而告之主计者耶安知主计者不且信而行之耶然则东南之民其亦庶几乎饥而不害也欤
送第上人度海谒观音大士序【唐顺之】
自三十二相至于种种恒河沙相谓之曰皆观音大士焉可也徧微尘国土谓之曰皆补陀焉可也昔诸菩萨未见多寳佛时多寳佛乃在寳浄国诸菩萨既见多寳佛时多寳佛即不离婆姿世界多寳佛无在无不在而人有见不见耳由此言之求观音大士者不必补陀求补陀者不必海然而大士见身独补陀为着而其徒者往往必跨海以求而后得焉何也吾闻佛家之说以尘劳为苦海以解脱为彼岸非离苦海不能到彼岸然非跨海不能见补陀或者大士假此以度世而其徒又假此以自度也第之意其出于此乎然则世岂真有补陀者耶其亦化城火聚之寓言耳补陀之事其诞与信无足深究吾特有激于第之行也以补陀之渺然大洋之外絶不见踪影至使其徒莫不翕然醉心焉不惮惊波之险飓母鲛鱼之毒冀一至焉而后为快葢其信之笃而趋之果如此今儒者学于孔氏孔氏之宫岿然可目量而趾援也其醉心焉与冀一至焉而后为快者何其少欤呜呼孔氏之与佛不待较而知也然彼能奔走人于穷海不可踪影之境而此不能奔走人于可以目量趾援之间彼不惮措身于鲛鱼之窟而此画地于坦坦之途是何诡之易溺而正之难归耶岂吾儒言义利乃不如佛氏言死生足以闗斯人而键之耶藉令第始者不为彼而为此其能必至于孔氏之宫如今之必至补陀见大士否耶谚曰雀翼不能伏鹄卵吾才薄不能炽吾儒以柅第之行而回其辕于孔氏也第兹行过山阴见吾友王君汝中者其必有以语第矣
豫内篇赠秋岩戴子之保州序【王维桢】
今策事之臣率言简卒拒敌夫卒不从天降不从地出比来悉众而阵莫能快鬬又安所选之哉往戴子言兵累十疏甚具大要谓训练储积两者豫内而务本也予盖咨咨嘉尚之焉孔子论足兵乃首足食夫食能旦夕办哉因天之时顺地之利时而调度计而散敛令夫饱于伍妻餍于室若此乃后教之战也有向辄克今边卒短褐不掩形糠核不充口老幼聚处土圜一室之中相顾垂泣乃责之拒敌乎夫贲育至猛使枵腹而与强女子鬬则女子胜故马足刍粟无论胡代皆以致千里也士足衣粮无论强弱皆以任干戈也驱顿兵以却劲敌非胜算也十人出而七归非完事也故务在豫内今主上下明诏议征讨惟忧边隅未宁民生未遂故云不谓广威斥壤以夸示敌人也若慿主之威以急功持空拳而以茫茫决事是为国家显饰美名而暗启衅隙也戴子谙于斯理今别驾保州保州控扼三闗外障敌人内护京师亦讲武地也于其往言之冀其概于中怀俟得柄则绎而施焉欲予言者祁州太守陈子及倅王君也与戴子为僚而王君之子与陈子并予皆同计偕而予与戴子又同进士于戏戴子负材而敢任非卑卑名实者其摘外而抵今淹泊也予莫之究竟矣
赠大中丞须野张公巡抚贵州序【王维桢】
今天子念贵州在万里之外其地险逺其俗半杂夷难治非得博大通方之士以使之则不可以往令有司上可者名有司以张公之名上天子然之为下制谕张公张公得制其时为南京通政即以其事问贵州人游南京者甚少又以问客尝游贵州者而愈少乃就翰林王子问焉谓翰林典在史局按舆圗知其方考谱谍知其事宜令言之于是王子受令而以为愚者毕谋智者毕听古之道也乃为之言曰夫贵州诸境既已受制称臣比于内地久矣忽而豪暴者兴辄敢干纪者公知其故乎彼有所恃也葢其地多山而山又峭峻蜿蜒回互自为城郭山下激涧千寻环之如带据之成池酋所居国必依此为固彼寛则稽首纳贡効欵欵之忠急则闭闗拒敌不发一卒不射一矢虽有百万之师翱翔而不敢进诚格于险也髙皇帝知其然诸国既降乃因其故俗官之于贵州置省广迁内地之壮士实其中若曰彼安则与安彼动则与定也公今往抚其地但仰求圣祖之指于二百岁之上而法其意于万分之一则得矣夫以圣祖之威兵甲之力其剪冦若草菅耳乃不灭斯种者非倦而不能举也以为西南夷至众而斯种顿内属将因为扞蔽内省屯戍转输之劳而外禁侵轶之患故第以汉官命之不纯用汉法治之也间者秉钺大臣茍扬国威不讲前事如云南沅江之患上以亏天家之重下以启他境之奸此有识之所谓舛也夫古号贵州为鬼方者以其人谲诈变幻执之无从搏之不得有似于鬼故名之也谓御外国为羁縻者以言拘之不拘譬犹之羁马之首縻牛之鼻其事相类也然马虽受羁不能不蹄啮牛虽受縻不能不抵触其性然矣愿公察羁縻之义鉴鬼方之称置之度外毋与鬼较而效傩者干戚之计仆闻法縁俗立顺其俗即所以行其法威忌时作当其时乃可以明其威彼诸境相噬自其恒俗方其狺狺而争之际两不相下则竟必相屠然畏死亡恋亲戚亦固有之适此之际公若遣一介之使奉咫尺之书驰入其境以示争者剖判是非晓以祸福令各罢兵彼之听之将不俟词之毕也仆窃观大臣之体与小臣异事小臣竞一节持一行即得托名于贤者之林大臣则问安社稷保封疆不耳公博大通方人也而又奉天子之明诏其日夜孜孜思所以安之保之者如饥求食寒求衣固甚具也仆言胡益于执事哉顾独念幕中一肉则推食无余赏赐不饶则超距之才不出兵患轻动动亦有期士患弗强强亦有道惟公明察而熟虑之无忽或语余曰张公固尝使滇南道贵州矣诚谙地形悉其政俗今而问非不知也聊为之耳于是王子愧之曰吾失乎吾失乎古今则燕人若矣昔有越人将渡河燕人从傍而指越人渡处比入舟又刺刺然语以桨柁之事甚具已而问之越人也燕人窜入岸苇中不敢出越人入苇引燕人出而谢曰吾善操舟而子言之诚过为吾谋则忠矣张公其以越人之视燕人者视我可也
送栁滨先生赴平凉苑马寺序【王维桢】
王维桢曰余尝履平凉境云知平凉苑马寺事平凉在重塞复岭间游轺罕至寺务甚稀又几大夫综之乃愈益闲寂幽旷旦日循故事集揖衙署命坐呼茶茶已辄揖退坐私闗内吟卧自如兴至则约与蹑空同理觞吟如此悠悠率用为常然志士劳人恒不乐就其所即就思去如蹈坑溺堑若曰土僻秩散比之隐丈人云寺少卿栁滨先生者固世之所称志士劳人也自辰州才晋今官自姚安才改辰州自部郎才刺姚安而发轫崛兴则自吾华庠始官凡五迁岁凡二十更可不谓志士劳人耶论者咸称今迁非先生乐就而先生以赴平凉道华州顾靡有弗乐于是王生钦之贺之以先生综马即说马为赠夫莫险于山踰之在马莫逺于天下至之在马故马者免险而到逺者也择地而蹈不任险逺毛即竒无称焉有马于此西超河华北蹈幽燕南饮滇池旋越七泽赤汗血流逸足景靡厯四表弗病此其骨与气能常有哉然又夷涂平岅让马争趋文茵绣毂让马争服束脯石粟让马争秣仙杖天闲让马争入烟水之陂莽苍之野俯首甘心不一悲号顾焉故殚力任使贞志安遇非独君子马亦有之先生笑曰嗟允宁论马而实谓我我倦游人也兹赴信适于是王生又说御夫世称造父为周王御八骏日行千里周游八极人咸怪之八骏信善驰能一骋千里哉惟御者节其控纵时其奔徐察其休苦不竭其材遂千里至也盖百里一息千里十息八极可周急辔疾鞭以速必到崇朝而絶故脱骖驻珂休力养健御者之法也投闲置散储精需晋官家之度也先生又笑曰嗟允寜论御而实谓我我倦游人也安能千里允宁盖余字余自学于先生而今官先生执余手而喜曰吾识子在童驹时兹服在帝辇且范驰驱乃何忧识马即望平凉去
赠监察御史濯溪闾公还朝序【王维桢】
夫御史者奉天子之命以按视部中茍其持三尺警百寮取所谓损下殃民者论而罢之即所谓承用诏书声名归之矣御史闾公既得命按应天读诏书叹曰噫嘻今有司鲜有不损下殃民者也即有之亦百一之获耳令其既损既殃而必绳之法是法徒雪其愤无捄于伤也有司雠民吾雠有司上下相雠无已时也何益夫疗病者贵治其源不在巫祝安民者贵防其蠧不在威刑于是乃行而诣部中部中有司或自度不能免者闻闾公来辄先朝解印去矣及闾公至顾且不问有司乃先问百姓便益与之图于是六郡各条便宜事上之闾公闾公则因六郡俗制六令大之而朝觐之仪祭祀之费细之而供亿之繁燕会之节靡不犂然着井然分焉令既具乃卒为着犯令之科甚严乃先下太平令试行之便不当此之时有任公者守太平奉令如闾公指行之三月凡省费若干金果便而有验于是闾公乃下宁国令次下池州令次下安庆令次下徽州令次下应天令御史行台在太平城中故令下以逺近为序久之诸郡咸报便上省金数而六郡之民遂皆安枕田庐亡有狗吠惊扰之患矣闾公出行部所至父老拜伏遮道颂功徳车不得进至中道宿焉鄙人闾公之故交也闾公遗鄙人六郡令鄙人观之既遂乃报闾公书且贺曰今江南号称沃土百物之所出有司得江南犹之甘醴之猩衔鱼之獭未有弗餍者也江南困于有司犹之树披其枝体朘其肤未有弗病者也夫人情病久则变生事苦则虑易将恐有不逞之徒縁间而起为国家忧仆窃私念之今公所制便宜六令严如峻防宻如结丝侵之不能过触之不能乱有司欲殃民得乎有司不为殃则民安民安则冦贼熄冦贼熄则惠化溥洽上下恬愉有司不及罪台吏不见威如此则至治之风光于一时传于后世真所谓捄时之劳臣识体之通儒也即令有殊絶赏遇加于公身公不为溢然可以显茂异而厉具臣顾庙堂之议非逺人所得豫聊为公明所当耳闾公往尝按河西河西之宿蠧大猾皆以正法伏辜莫有遁者威棱甚着视今按应天其体大槩相类而措置不同昔仓公挟医而行游四方术随地辄变显名于天下闾公亦云闾公按应天既一年得代将还报天子鄙人系官白下不得身与别以书送之曰客由北方来者皆言燕赵之郊多饿人市或撤肆青齐以南人相捕而食焉至于梁宋益苦伏尸枕籍行人皆掩泣过矣若此者诚可惧也仆也思西域之异香返伏尸魂然而道逺不可致思辟榖之术将以扶饿人济祲岁而海上之神人不来第块然坐而叹之幸今值有公顾公不能化百身以救万灵唯得以尺牍陈困厄之状公今往而登文石之陛涉赤墀之涂矣唯图所得为者可也闾公才广而气直志高而节坚其平生慕汲长孺袁盎之为人也以为茍利社稷遑恤其它一时缙绅大夫之徒皆称之号为千寻剑阁以闾公蜀人也即取蜀物比况之耳语曰大国多良材大海出明珠信然乎信然乎
赠别驾梁君之延平序【王维桢】
今南都诸省皆称闲曹而翰林尤甚余以守翰林来且半岁过矣则竟日第块处乃漫取荘生籍读之矣及至论海鹏扶搏事则辄抚巻叹息焉夫鹏之上搏也乃至九万里髙逺矣是鹏之能也然非藉扶摇力则徒屈伏海际即不能极高逺至九万里也鹏徒伏海际不能动斯与凡鳞常羽殊乎由是观之客游南都乃往往苦之者非薄之也彼固有所抑也翰林孔目有梁君者广东人也为人沈毅伟瑰有横驰四方之志乃羁在此余苦闲甚则恒要梁君过余谈焉梁君谓余典文辞请所为词何从余慨然谓之曰今吾方厌是而君顾歆艶之邪扬雄有言壮夫不为盖其技雕虫能令完璧残巨木腐雄既老始悔之所贵君子者固在栋明堂充圭璋之用耳诚无事雕虫为也吾方厌是而君顾歆艶之耶于是梁君黙然一日梁君复过谈其乡珠玑翡翠土人泅池而采不恤没顶厯木而求不惮岚烟若是其险难也余为之恻焉夫珠玑处于渊翡翠巢于林斯二物者去人世邈矣乃二工必得之固谓其珍异絶非庸庸也贤者投于遐僻而不用即珠玑翡翠弗若之矣居有顷而海上之盗兴梁君请余今策且安出弭之余笑而诘梁君曰往君慕词而请为之今盗兴能以一诗退乎夫天下有卒然之变而未有卒然之功有卒然之功者盖谋尝前定物尝素办者也夫鹏伏于海而羽翮已具至乗扶摇则横焉今诸公在事谓江南为极乐国无虑乃不讲于批捣之术警卒传则失之余弄笔札人也柰何越他人职而言干戈事乎久之梁君擢延平府通判檄至余过梁君贺焉夫珠玑贵而亷贾躁翡翠盛而贞姬惑乃自古叹之矣何者物尤而欲不可止也君子之黩货者亦若是耳梁君苦二物之见求其不以自蔑其躬明矣乃余以曹署故既已贺复此送之云于是梁君避席再拜而谢曰产在东西隅足迹未尝蹈四方不知闗西先生之论谔谔如此兹固鞭驱前矣顾独无柰别先生何念先生寂寂守孤邸耳梁君既去有华亭何君者代其职未至至则余有与谈者不寂寂也
送叅议陈公之官广西序【田汝成】
予尝踄南海跋夜郎翱翔桂林陆沈炎裔访古抚今迹山川之源委览形胜之周防诹边方之情伪决戎务之缓急喟然叹曰嗟乎兹非终身受用之区哉吾虽病讷乃今谈邉事纚纚乎若倒囊而出物也夫人患无逺游之志而抱贪得之私尔茍才欲显于艰难志恒甘于淡泊则在彼犹在此也而何鄙于边方哉五山陈子杰才也自闽臬迁粤藩叅议以予新自粤藩来日以粤事为问予先谈其难则陈子慨然深思也继谈其易则陈子欣然若有释也终而予纵横其难易则陈子毣然复疑而予则与之饮酒击节运筹而画之曰无难也无易也如此而难如此而易尔则陈子翩翩然喜溢眉广身欲留而神欲往者屡矣予因以识陈子之往有为也夫广西外捍交趾内屏湖襄为南维重地然半荒服也治异中州故外酋难驾兵事难综弊吏难辖军官土官姻聨瓜葛为之向导探我底里怯胆寡谋则拔扈以吓我投间纳贿则役我如奴况乎赏罚久淆疑愤世积即有约束抗阁不行故曰外酋难驾也猺獞诸蛮跧山伏穴喜则人怒则兽纵而恶法戆而易欺托寄豪右之家为之荫盖龃龉其间不使一控公门陈情白事得利则掩慝埋奸千方居解不得利则宣露宿恶传以丑词震惊官府狙我不察轻举损威酿成酷祸迨乎临阵决策呼吸存亡百虑攻冲头须为白故曰兵事难综也岭徼守令半出迁谪之科非耄则玷包含愠愤以齮龁其民职业不修而怨上官之觉察容之则废法稽之则反唇机宜所闗往往漏泄败我所图故曰弊吏难辖也虽然是乌足以动豪杰之襟怀哉吾能秉亷以饬法守信以布令推仁以体下好问以瞩逺则难驾者詟矣吾能章示好恶离其荫盖赤心所加阴谷毕达刑必惩于首恶兵不蔓于非辜好谋于先事而决策于临时不得已而用之非万全不发则难综者理矣吾能端仪立准霁威以临之寛而不随明而不讦则难辖者服矣夫丈夫生而桑孤蓬矢以射四方所以明有事也广西虽逺险宁不愈于匈奴哉班超投笔而兴驰志阴山之北逺游固豪杰之所欣跃也昔者予友陈弱寳之官岭右其友骄无状者戏之曰此亦善地可寛居之弱寳曰是虽谑浪可以规我遂名其居曰亦善堂而予在岭右时弱寳复诵其事于予予亦名其堂曰亦善而为之说曰亦善者茍美之义也孔子谓卫公子荆善居室终于茍美而已矣夫人贪得之心生于不足不足者丧徳之媒而亡家之本也人能以亦善存心则粗粝茍充不必膏粱也布帛茍暖不必文绣也爵禄茍安不必奔竞也故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夫由前谈之足以恢逺游之志由后谈之足以弭贪得之私然则广西虽逺险顾非终身玉成之地哉陈子尝以御史巡察江防盐徒为乱勒兵剿之一叱而溃乃今按察闽会操洁秉公综理周宻门无私谒囊无长赀信乎才已试于艰难而志雅甘于淡泊者自兹往也学将益深而名益显矣于是同官刘子軰叹曰善哉田子之谈边也核而有征听之令人忘倦矣请缉予言以授陈子曰携以往试其言果有合乎他日幸书以报我也
赠唐大夫幼贞出守广平序【赵贞吉】
予选汉纪公孙昆邪惜上谷太守力战事以为若此近古怜才之义至文帝使持节赦云中守呜呼又何明也是时汉苦匈奴矣终帝世兵竟不出皆使屯将近郊天子按行示有兵而已其要领可睹也文帝曰李广竒才俾遇髙祖万户侯岂难得哉明已之不以万户侯与广也李广事帝年尚壮也已遍厯鴈门上谷代郡守以此知帝之扞边安民大略在慎择守夫乗障收保聚令冦不大入得以杀获上府计功过即守事亦易办岂得空国困用哉至武帝之世则万户侯摇铎而以与诸人于是广去守而为将虽其晩年而郅都一以扞圉名则既以其名困矣明制横边守棊置冦连近岁大入杀畧守民人顾法守不与考责仅督糈糗哺幕府行尺牍文墨自喜经国者谓出师难镇兵又不足赖虽以万戸侯市期无应者宜仿汉古法重择近边及甸辅太守得沈机才智勇略之士稍阔畧文法假借之令率民自为战御以寛内称善计当是时而平阳太守又竟以课民御冦中不律何哉今之守不得自补卒伍如李广魏尚有自卫也率出催募非课入赎罚则安所取直哉以法不当则谓收市租自用者又何如也大夫刑部唐君曰使平阳守竞竞守常磨岁月以彼才智自効冦亦易与乌可越格令率易若此予曰呜呼适百里者宿舂粮视昭旷者不及于眉睫事有固然者是时冦旦夕入率妇子待命又奚暇磨岁月顾不念其时能令冦不入境也守虽操一切不暇念民亦逺出于坐视冦去后深文平绳之使后守卫维四肢欲自奋无由则执计者之过也乌在所称阔畧假借之初意于是唐大夫出守广平矣过予论事广平畿南閟国不若上谷平阳要害然冦往年掠至完县则广平宜急备宜大夫以才士行大夫读名实笃核击断之书久奋气再倍可以出而击御冦寛上忧不但专理民不得以绳文深恐为解夫大夫谈诗书起家者傥亦有鹰搏猿射之雄乎善乎田叔有言云中之民自为守出死力击冦不可禁嗟乎尚得民心如此即功名易成矣此尚之能也宜文帝之为尚动故予与大夫计边言虽多又终以安民为之本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四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三百四十六
(明)贺复征 编
○序六十六
送王中丞督理河道序【明李攀龙】
今天下御史中丞自台中出开府者无虑数十所矣越在四境非北事狄即南絓越其不事狄絓于越者宗人大藩仰给县官横不可治不则盗贼亡赖依阻山泽弄兵自喜不则挟持左道动摇众心不知所为此视之狄若越未乱而有其形矣而公方且督淮扬以北四部刺史大司空水部七使者行治河则天子璧马实式灵之濒河吏卒无伐买薪石之费大兴人徒之劳由淮扬以北数千里漕具如故江南数十郡之刍粟日衔舻而至也不北事狄而南絓越无宗人大藩仰给之扰盗贼弄兵之忧左道动摇不知所为之虑岁满且拱手迁去矣无已而欲有所为则有余以浸溉上溃其防令百姓引水飨其利不可也使数千里多就渠用注填阏之水溉泽卤之地自疏水力虽使为沃野犹之陆漕不可也使民菱牧其弃地而听其所为自弛其禁潴而不泄则曲阵川以逆水势虽有少府稍入不可也三者以利民然且不可公虽不拱手迁去不能矣余入闗中盖闻公尝分臬潼水上备它盗得商洛山巨冦黄守矩者数十人格杀之及见公坐计陜以西缘边四大中丞幕府军士事胡者岁数百万转相饷也是年敌大入上郡以军士食给亡所掠去又及见公与右史大梁李君计宗人在朝那占种民田不为输租县官者殆万顷议请上以其所不输租筭如禄使自入因着为籍得田万顷云此以事狄越而填抚宗藩虞盗贼不知所为者之变何不可者而以公督治河固以为自台中出开府者犹之有人哉唯是天子作新明堂而治明年春属受计之期朝诸侯而图天下之事葢执玉帛者万国焉抡材使者乗传出西南夷得因巴蜀吏币物致其君长而喻以天子徳意使下所伐材木杉柟豫章郁结轮囷长者竟数畆大者蔽兕象其液如凝膏其理如戛石椐椐强强由瞿唐而望荆门荡若垂天之云蔽江流而下也明堂工师操绳墨而南望天子日夜思咏斯干之雅诚下诏切责抡材使者公岂可谓非吾所敢知由淮扬以北数千里秋水岂多有所休息于污泽令可导为漕者乎游波有浩汗而离常流者乎堤防有溃写不厚蓄者乎何以令水力相积负大而不胶使杉柟豫章犹之杭苇者乎四部刺史司空七使者奉职行水以为非公不可尔公岂能为先尚书礼奉使马湖时杉柟自行公所能为者有河可行杉柟而已是又非公可拱手迁去时也
送中丞陈公抚填河西序【李攀龙】
中丞中河西四郡而立幕府治张掖焉东起武威而西出敦煌玉门闗数千里北边匈奴西控诸蕃而南制湟中羌非若它中丞得一意备敌者矣今年春匈奴出武威度河入冦陇西郡踰湟水击诸羌掠申冲豪二部人畜去寻复牧西江上与诸羌争水草之利欲候便击之何可久哉自汉表河曲而列四郡断匈奴右臂令隔絶与羌通路今湟中羌羁縻内属顾又且患苦敌而至占牧西海上出入其国旁不去则诸羌何以赖我而以为中丞威重也日哈密诸畨数万又称兵欲窥敦煌酒泉间假令国家怒而追哈密已事往正其罪一旦开闗延诸畨名王贵人使前受言则有若匈奴在青海上为内应又何以待之中丞自在西曹时望见敌都城下扼腕朝廷无禽敌之士请上大阅六师不报余既已壮之也属且督四道守臣使分护河西一太仆治外廏之政得以幕府西制殊域即令驱其军吏发四郡骑士为天子扬推亡固存之威刺土鲁畨之三禠哈密者传首诣北阙下而勒功昆山之仄岂为难哉今天下厌乱朝廷方灭倭而后朝食敌又频年出云中上谷公卿议留上郡朔方入卫兵使者又出上郡朔方间募它敢战之士而市西北骏马郡国二千石各上补边状与计对中丞即欲事万里外吾恐国家与公卿议大策非凡所见事必不从必且以为无故勤四郡兵生衅外国即诏书问中丞甚苦暴露独不计令徳柔逺因循旧贯与民休息孰与此也微中丞谁不乐此者中丞而得让何以自解也然则陈子公之功没齿不可复见矣优游河曲终更亟还而取卿相不已足以复给事中之踦哉它中丞得一意备匈奴何如中丞今得以羗备匈奴也匈奴欲与羌合者非一世矣其计常幸羌有中国之急先赴以坚其约然今观望卑禾海上不即为冦者则犹私心不能忘恐中丞兵至而诸羌背之也中丞诚以为羌小国即小宼盗时杀人民其原未可卒禁者释而不问问与匈奴解仇结约者再以此拥护大豪使卒归义我勿轻治兵湟中使匈奴得施徳于羌而羌得以负匈奴之助然后以金符之利制其命而虚其外廏岂不并制羌狄之道也羌十三种故皆有大豪保南山湟中视城郭国久矣岂其不度而损所恃以生之利于中国以托于自疑不坚之匈奴弃妻子于它种中以与中丞为难必不然矣边境所以易制者以其种自有豪数相攻击势不一耳若谓卑禾海上安得有匈奴今安得从枕席上度冦也则以责之四郡不筑遮冦障者徒令障候长吏多出卒若取庸猎兽以皮毛为旃罽日操量课杞采山理石为觥自罢其力而为实効何益哉匈奴虽在西海上羌能间得其降者时时以牒来受事中丞斥所欲至伏所必入使冦以谋泄自失而与国为累则羌为之障矣此谓以羌备匈奴者也
赠王元美按青州序【李攀龙】
元美所为守尚书郎九岁当迁者再辄报罢则贵人侧目矣亡何称治狱使者北察燕赵诸郡居十月而竣事且入致命于天子乃迁按察副使奉玺书治青州部兵事焉攀龙曰青州四塞国也今其民岂犹无不吹竽皷瑟斗鸡走犬六博蹋鞠者乎临淄之途岂犹无不车毂击人肩摩连袵成帏举袂成幕者乎有之然利不在上也管夷吾用齐而罢士无伍与其为善于乡也不如为善于家匹夫有不善可得而诛也斯御戎翟卫中夏成九合一匡之功而诸侯皆得以鞭棰使矣今其民见以为无不吹竽鼔瑟斗鸡走犬六博蹋鞠相乐也然暴子弟无赖少年耳不采金于山即煮盐于海矣轻扞厉禁恣睢辟倪往往内交亡命倾身为急仇家不解白刅以视与其逮于法也不如听于豪是大乱之形日具而有司者所不知即为有司者所知微欲持其阴事吾恐其发在左右之后也由是中猾以下犹姑逋逃佯以示逊杀有司之怒而其大者不挟众负固即自诣台对有司者不问矣有司者问之奈何卒能以其党令自攻今年一长吏明年一长吏又柰何卒能令有司者不问也三寻之矛唯敌是求振臂一呼超距十丈引而更郄如曵风雨其搏秘如组亦如掉猬其盘锋如轮亦如积环斗墙而进矢疾不得加剑铦不得接不竢尺符捷于烽火三寻之矛若邓林矣然则今日临淄之途车毂击人肩摩连袵成帏举袂成幕者豪为政也县官岂有赖焉王于兴师则占籍自偷不着同袍之义有司者一一治赋即又狡愤而起坐索辎车裹粮于槖人岁不餍百镪髙秋征戍攫市以行渔阳之埜何多韎韦之跗注君子也三寻之矛十五相构传以章帜寝处其间释氷而游爰丧其马不如玁狁受脤天子之锺鼔实式灵之汝何多之有柞浦之役有君子六千人岛夷伪遁委以御货覆者三千人矣有司者初亦唯以汝为功又不佞以勤县官而怯于公战即有豪实应且憎以惭我有司我有司岂愿有间也语曰亏之若月靡之若热元美若能使临淄之民无不吹竽鼓瑟闘鸡走犬六博蹋鞠相乐也而又无采金于山煮盐于海是匹夫不善可得而诛也何辞之与有若是采金于山煮盐于海也尚将使其为善乎乡也无以异为善乎家以为罢士伍而轻扞厉禁恣睢辟倪豪大者其未可遽问也元美其从堂视室左右将自复若曰为劳几何而岁且镪食县官而必置之则是使暴子弟无赖少年登琅琊之丘北向而叹也其若征戍以勤天子何可以春秋髙遂自愉快也夹谷之会鲁行相事者谁哉元美其才一日可鞭棰使青州矣何可使冦命也不然元美且喜自用焉某安能知之某所以知者元美有绩以间执诸贵人系不食夫我者尔
送袁履善郎中谳狱广西序【李攀龙】
天子既诛丁大司马而下王职方狱也百官当秋论报则职方逮诣阙下簿责不服矣按事者为奏移章司冦吏将覆劾之时天下伤悼元元肝脑涂地而痛谋国之臣即有严威赫怒人何得测焉履善葢尝仰屋叹曰昔者邓公言鼌错于汉景帝谓错计划始行卒受大僇内杜忠臣之口外为诸侯报仇臣为陛下不取也而帝复谓吾亦恨之可谓爱君哉夫北敌虔刘我人民大司马悖愕自失至不敢出一骑他帅提重兵自镇来复坚壁观望未尝发镞矢何可不骈首僇也职方则微二重臣已足对于天下怨心即使又诛一职方是匈奴既大为贼虐偃蹇肆志而去而朝廷复以其遗毒及吾臣子使相庆得计谓因疆埸之政自屠执事之臣受为匈奴报怨名天子仁圣爱畿内百姓甚于一大司马而恶匈奴怀诈内侵甚于二三执事之臣众何愦愦无邓公之见也即前职方讯章所丽大僻法又非我所辄取何不可以成案委顾人臣将顺天子徳意扬主之明倾身为之不欲阿邑辟患尔余闻大司马訑訑不受人言北敌至城下时职方数为请战不许也先是职方移檄诸道乗障吏及时伺北敌出没奏凡数十章又甚备于法得谳奏矣履善非不亲见大司马受钺县首藁街三司使议狱少缓行笞于庭法吏固人人危使余至今病悸也职方必无幸矣一朝覆劾从末减以冒天子党恶之怒而为无益不批鳞者哉履善素少年是举也即宰相以为其人计魁梧竒伟吐餔出见焉一目而名重公卿间矣夫广西不犹汉百粤地哉昔王然于风谕滇王入朝而劳深靡莫皆同姓相杖未肯听今思田疆宗岑氏为大详为内属而羁縻自解斯同负固矣戈船下厉将军出零陵下漓水桂林羣无害也今苗贼阻兵府江宼窃荔蒲等郡矣驰义侯因巴蜀罪人发夜郎兵下牂牁江黔郁之间虽苍梧秦王助逆吕嘉何至大藤峡蛮剽戾如近时其在海滨西南夷译者称贡来往往御人于货使沈沙栖陆之珍紫贝翠羽之玩不得呈表环丽以雕被宫幄而賨■〈巾冢〉火毳驯禽封兽之赋不軨积于内府有司者治之按剑相眄则依慿深峭中原兵往援复以下潦上雾毒气蒸浥辎重阻絶弓淰铤涩不可久居故声教或难之也即县道官督大奸猾过严以为起衅生事往往中罢长其不逞之心檄召酋豪使出为战则枕籍城野又皆中国迁民流移亡命驱之锋刃而不甚惜彼虽侏■〈亻离〉蠢犷然其视利害祸福明矣我御人于货而译者赭衣我日寻干戈而敌人受覆师之罪彼见髠钳载道非其族类又安能不私相抚掌揶揄笑中国愚也当使者五岁谳狱期彼岂亦不惴惴恐寃者得直而吾御人于货日寻干戈将论报反逮也乃使者怠于爰书不折片言否则又以制边国重事不欲轻变遂令系者由我遂不复望生时不恤矣何以大畏荒裔之志而制其命哉蛮夷猾夏咎繇是听中猾小章何以称淑问哉履善论囚畿中时为越石父于黎阳卢生也尝受其所上狱中书葢余已异之又为言广中事多类王职方矣
送王元美序【李攀龙】
以予观于文章国朝作者无虑十数家称于世即北地李献吉軰其人也视古修辞宁失诸理今之文章如晋江毘陵二三君子岂不亦家传户诵而持论太过动伤气格惮于修辞理胜相掩彼岂以左丘明所载为皆侏离之语而司马迁叙事不近人情乎故同一意一事而结撰迥殊者才有所至不至也后生学士乃唯众耳是寄至不能自发一识浮沈艺苑真伪相含遂令古之作者谓千载无知已此何异涂之羣瞽取道一夫则相与拍肩随之累累载路称培塿则皆桥足不下称污邪则皆曵踵不进而虽有步趋终不自施者乎语曰何知仁义已向其利者为有徳世之儒者茍治牍成一说不惮侪俗比之俚言而布在方策者耳复以易晓忘其鄙倍取合流俗相沿窃誉不自知其非及见能为左氏司马文者则又猥以不便于时制徒敝精神何乃有此不可读之语且安所用之又二三君子家传户诵则一人又何难焉诚使元美与二三君子者比名量誉诚不能以一人一旦遽夺其终身之见而輙胜天下风靡之士文章之道童习白纷乃欲一朝使舎所学而从我日莫途逺且彼奚肯苦其心志于不可必致者乎夜虫傅火不疑于日非虚语也先是濮阳李先芳亟为元美道予及元美见予时则稠人广坐之中而已心知其为予稍益近之即曰文章经国大业不朽盛事今之作者论不与李献吉辈者知其无能为已且予结髫而属辞比事今乃得一当生仆愿居前先揭旗鼔必得所欲与左氏司马千载而比肩生岂有意哉葢五年于此少年多时时言予元美不问也曰世贞奈何乃从诸贤大夫知李先生乎自是之后少年乃顾愈益知予齐鲁之间其于文学虽天性然秦汉以来素业散失即闗洛诸世家亦皆渐由培植竢诸王者故五百年一名世出犹为多也吴越尠兵火诗书藏于阛阓即后生学士无不操染然竽滥不可区别超乗而上是为难耳故能为献吉辈者乃能不为献吉辈者乎
奉赠宪使河中冯公迁治延鄜序【王世贞】
岁乙丑之春吏部臣言吴四郡治兵使者耿公习北事宜调去为上谷治兵使者已复言东昌守河中冯公故为常熟令贤习南事又理大郡称良二千石最宜迁迁为呉四郡治兵使者岁之嘉平月吏部臣复言延鄜阙治兵使者冯公于西事尤习宜调前后俱报可始冯公奉玺书来按吴吴中人雅已知公常熟时政则人人大喜加额言上念我予我冯我所以恩泽吴民甚厚冯公以欣然思取故所卵翼之余与波及者而袵席之其它规调兵食筑城堡剂赋役盈庭之造大事斧断小事理解虽山川草木若有熟于冯公之貌而色飞者乃一旦夺之即卢扁操药石使呉人瘠而秦人肥于呉奚赖焉呉士大夫父老谋欲尼冯公行不可得则相率诣王子谓辇上君子忽不念重地而轻来往我公一旦岛竖乗矫泛峩岢之艑宵抵步而晨虔刘人于郡郛之外畴为折冲哉且业已称耿公习北事则胡不前北耿公以冯公习西事则胡不前西冯公又以冯公尝令常熟习南事则胡不终惠我冯公一岁间更汗涣之号徒令贤者匍匐道路为也夫西周不过数大郡地耳以张仲山甫为之内则东帅申伯南帅召虎北帅尹吉甫鼎分诸贤而三应之今幸称全天下故不至乏才柰何龊龊南事急则冯公南西事急则冯公西卒不幸南与西俱急安所取两冯公哉王子无以应徐而曰诸君不见夫天驷之骥乎朝秣越而夕刷燕其用良也又不见夫佽飞之用湛卢乎水以断蛟蜃而陆以剸犀兕急欲悉其材也夫国欲乱则贤者常逸国欲治则贤者常劳劳非所以异贤者然使宰物之柄优贤者以虚礼而不竟其才贤者茍于逸而有所不竟于志此非治征也人主之所注向则天下之精神才术奔走以应之而唯恐后急欲竟贤者之秘而忘均其劳贤者亦忘其劳而遂竟其秘此治征也且诸君亦知所以西冯公意乎内意诚重西在宋庆厯则有若范文正公明成化则有若于肃愍公正徳则有若杨文襄公今则有若王恭襄公及大司马杨公皆由西帅入政府握枢要杨公公郷人也能无意公为其后哉虽然亦偶重西耳宵旰之地忽改虑而东南其顾又安知公不以中丞之节终惠吴也士大夫父老意得去乃征叙余言以为冯公别当别公则耿公亦已超为中丞抚三辅矣
赠杨慿序【王世贞】
大海以西任侠者称杨君兄弟二人君之兄尤跅宕不问家家数起数废而好摴蒱决数十万一掷虽资不中豪其豪长目相摄亡敢犯君为人长身便骑习斗尤以信义称既滨海其人多业鱼盐君从其中度能任者致之为抚恤计妻子良厚咸踊跃愿为杨君使甚或骜桀无状众所畏欲避而杨君独狎之得其力郡守尉业稍稍闻杨君于是郡多偷则下君捕诸任人咸来佐耳目微知偷处杨君坐起不离家指顾曰某从某所得之或繇偷伍中发或偷卧甲者出于床俱以次就縳亡一脱前时大盗洪等既越狱则糺众浮艨艟首犯郡欲以报执者直指使方行郡使军将出击之败军将死使大恐别遣将出而会有荐杨君乃令杨君叅军事诸横海楼船别挍阴取君进止君谓贼骤胜骄速掩之勿失因夜出黎明距贼里许鼔噪进君麾其私属直前抟贼大破擒酋洪余斩获无遗使以下袭杨君功得迁君仅上赏格亦不自明又捕商舶没香药珍寳悉归官杨君亡美衣鲜食之好少卤获辄分其下其轻财好施予葢天性然杨君游于鱼盐人乎所结纳多士大夫长者乍见卑卑罄折稍与论事宜乃慷慨剖析咸叹服谓书生不如今年夏岛人大举犯郡其游兵四出掠予方里居从里中少年揭竿木裹裳而拒之小利则益忧其大众雠我杨君闻奋袂曰吾不可坐视帕首靺鞈佩两刀从健卒数十来赴至则坐大树下料羣少年勇怯勇者给精器居前余分左右翼备声援毋令轻尝贼申约束定赏格予恃以益强数日闻郡兵且出掩贼而六合令自以果毅往张甚众亡不色得杨君独曰六合令非能见大敌者又帅二三当亡节度必败寻败问至众惊而更问君君曰贼饱不久郄矣果郄其料审悬中若烛照然嗟夫传所谓朱家郭解其人咸负气豪余声足以起海内乃不为县官出死力北灭匈奴竟以侠败予固惜且恨之周太尉得剧孟喜若降敌固然不闻事定后有所荐岂吴得之重亡益汉抑孟故自引晦或忌之耶诸公固侠人亡见才今杨君见才无为引杨君者何也使得五千组练当东南寄必有可观者予姑拭目以俟矣
送别驾■〈氵虽〉滨刘君考绩序【沈炼】
记曰大司马辨论官材书曰三载考绩夫考绩之与论官异矣论官语其心术之邪正考绩记其功庸之多寡然惟有道者能知之自秦汉而下政理衰而官方敝学士大夫之出处莫有通于君臣之义其视诗书记载之言曽不比于丝竹之悦人耳也日夕之所持论皆不过全躯保妻子奉头鼠窜者之所为极其所往遂至于欺君父若婴儿杀生民如草菅僴然自以为得计而人莫予知也殊不知自髙明者观之譬若日月毕照心术之坏至于靡烂天地凋落万物者又何功庸之有耶故未有豪杰之士能奋然于百世之下以是而知■〈氵虽〉滨君之于考绩之为难也余以言事谪边陲且三载每阖户不欲见长官及闻■〈氵虽〉滨君之风烈所愿握手论交而恐不得焉班孟坚曰痛乎风俗之移人也黄金之贵贵于泥沙松栢之贞贞于桃李言植之不易也君以佥判之官当钱谷之任而处于边境驿骚之时固非不知流俗之迁转而抱其体国忧民之具雍雍而行之屹然如盘石缙绅先生语廉明之吏者非■〈氵虽〉滨君无称云非其心术之正不可得而乱乌覩其难之若彼易之若此所谓豪杰之士奋然于百世之下者非耶故闻君之政不言而阴化者多矣此其为绩岂特簿书米盐之间而已哉
送朱县丞赴尤溪序【沈炼】
余表弟北桥朱子候选曹者数年今得除尤溪县丞将行问计于余何以丞尤溪者余讵知尤溪之所以而告之其道乎哉昔人之言曰一年之计在于树榖十年之计在于树木终身之计在于树人皆诩张其辞说以为名言谠论可以服行而有余播流于无极余以为不然人皆贵自树也夫托根榛莽之间振起山林之表至于枝叶扶踈参青霄而蔽白日物莫能御之者草木犹然而况于人乎故古之君子其生而饮食居处与百姓同及其反也徳泽加于海内功名流于千载岂其夙所禀受若是哉其所以自树于已者异也能自树而后可以树人不能自树者人将仆之矣如之何其树人也哉夫自布衣起家而为丞华衣束带矜荘堂序之上百里之民瞿然而望之此其可立必非碌碌者矣予知子之心不以其丞自足也则固不以官府为营家之资而汲汲于妻子者国家张设官师以其赤子而付之抚摩之而人固惟其妻孥之是恤此其于中心忍乎哉然后上贱而下慢之矣上贱而下慢之则仆之者至矣然则非人仆之自仆之也君子固惧夫人之贱且慢乎我也而自尊且贵之自尊且贵之者则莫如不以家自营而尽其心于民事拒絶苞苴之门而垂意于鞭棰之际上下之人莫不凛然重之矣然后徳泽流而功名章虽欲以丞自足岂可得乎此其为营家之道固有大于彼者故能自树则抱闗之徒荣于柱国不能自树则公卿之贵不如匹夫朱子少穷经能达于世务者必以余言为可服也
送魏季朗序【刘凤】
今代之能文章者称李献吉辈其人也非李遂足擅一代名始为文缘习卑下且我国家以武定功一二文臣辞不胜理百余年来李始创开之相继作者皆李力也然李之文韩愈氏哉自后毘陵晋江之流稍重于时则宋之遗乎有吴自迪功始为六代江夏复恢之则其靡于今者是矣济南作则视献吉又变而之古一时诸君相与应之自谓左氏太史复出矣然议者谓伤于袭哉其所铸词必范之古是矣然途辙尺寸一将循其故步是犹且不可而况抵掌谈说若优笑之为乎予观近者文不越三家而于鳞盛矣魏君天赋犹絶淹览该备其所解上无古始下掩来者综辞诡异操裁万变不可以有方而不可以无方循有冥营有遗往来不代而不可以知是可谓古之自出而不出之矣予往则狎之然相乐甚也而未尝以相衒也昔于鳞有云予才视献吉而季朗才视予斯言过矣予于魏君博洽不愧之而精核愧之予也略而魏也详则安能望季朗哉且每有会于中予倡之魏君和之魏君始之予卒之往代之以嗜好游趋接捷昵近邀逐快适有如予二人者乎夫且相与顺比于时则虽终日谈而炙輠之辩与謇谇有以异乎而魏君之啄且三尺矣蹍之所以无躛者以不离于始也谈之所以无虚者有相引者也故辨者无辟闭之绪则无以藉察者无匿藏之端则无以藉欢者无离析之思则无以藉予与魏君游十五年又复三矣三年间魏君之淮之白下未尝一日宁居则予尝輶然以思夫专閟之情振矜隃越之情奋节惨悴之情厉激忆伤之情槁枯凌遽之情隘促离逖之情荡浮游放之情广肆利荣之情溢盈进往之情鋭上故刅不发则芒鏉涩而刿于匣骥不骋则筋蜷急而弊于枥少壮者不驰则痿厥而伤于血气士无千里之行则业不劝贾无废居之事则利不比使魏君终岁不游则千载其可俟哉古之贤豪不已于行者多矣未有不出户而无废功者使所畜不因是感忿奋发有所于藉之者则墨墨之化妇人孺儿之事也丈夫所以相期者即夷貊异地旷时易世有如一日可以刳中相示也而忍对面接席比肩交臂不相离哉昔汉文帝云久不见贾生自谓过之岂非阔絶意有所独诣虽自贤之行在贵势有不忘者矧予与魏君共砥岂为亵昵踈数间乎故迁感者情之变移而尽类也暌殊者迹之去来而极思也魏君之文无亦因之激而益竒宕而不制逺而不可即兼纳山岳川渎之气而备象变情物之故已乎今且赢粮为冀北游夫天都者天下之所走集其为丽繁浩穰广庶辏溢慿气怙才以文名者不可胜举矣燕士尤烈亮好为名自其性然今明主在上贤公卿大夫相与涵育藴积于皥熈淳曜之化文日以宣融敦作明盛岂特如予所知三家者已乎予不觌都人士亦十五年其风之流被海内者予因得知之则郁郁哉文之盛有如今日乎予愿有以藉所以擅当时传后世者独文焉尔乎
送元美太仆序【刘凤】
记云以文命者期十之世璇玑得常今我国家光烈丕嗣式显昭之越于今放唐之文其在兹乎庸乃以伯冏之命命元美者尚亦以乃祖父世笃之有成劳于王室厥惟载于宗功尔能嗣修惟敬恭之以用无忘前之勚是以先命之四岳之任曰四方之事兹惟宣叙毖予底于绩则既能纉服绍启我土宇用广显徳以惇明摄固之若晋楚之郊而有章采服物令典之用则惟夫子践位而迪以无慆于常彛顾日靖咸我封畧播敷于外弼成罔弗蔇是其能忘翼亮寅畏正于左右前后哉故兹简也岂旧勲是为抑以仆臣正后克亦正今天子新服命尚赖百尔有位君子匡佐不怠以旦夕交戒绳之义宪而达之正辟非无自入也故侍御仆从必慎简其人而太仆其长乎其在周掌正王之服位出入王之大命侍朝而正位退亦从之与王之出则自左驭也其为亲臣可知矣故冏之命书独着之若今之建官则视司牧也其职少异哉然入践九卿国之大政实预闻之则惟所以致忠于上宁有间乎且夫子之举也以文徳兴在位夫文平成天地纬象日月通理万物而轨仪羣动者也故所以经国纬化建之彛道而奉之训辞舎文其曷已哉夫事大不从象小不从文而能以其欲从焉者蔑之闻矣故谋议于内外以讲大事则曰谟明弼谐者文之业也沃启于一二以赞祗徳则曰乃言惟服者文之教也定我基命以作股肱耳目则曰亮章天工者文之象也畴咨上下能道天人之故载之典图法象而曰监于成宪者文之功也诵言惟昔作诲■〈执上目下〉御以慗寘于耳而曰多闻于典学者文之华也若文告之加于四国誓命之用于正众多才艺之事鬼神史之能辨名百物以周知山川爽精之气宗之守九仪五礼六乐胥之守度数声律是皆文之散于一节者也我国家文命之昭受二百余年矣其所浸潭衍溢沈蓄藴育诞发于今故光象之显昭休动之无外而覆被之咸若所谓太平嘉瑞图书之出于是并作故坤灵图云法地之瑞与凤皇衔丹书者是其时乎且周之盛也亦十五王而制作始备今固尝兴礼建学储精垂思表章风厉详延博纳敷求之矣而太仆之命君子悦斯举也谓是将兴礼乐哉不然以彼其才而涉扬于外已久何至于今而始庸之且冏之书实云以汝作大正正于羣吏其无以非人备官耳目迪上以非典虽今之职司庸异而意者其有在乎不独以匡乗马之政溷子为也且君子之命才其何异命马乎而谓非所及乎政哉故材之若恤若佚若灭若没者天下马也直中绳曲中句方圆中规矩者国马也探前距后蹄间三寻者戎马也四尺之辀终日驰骋而不契需力已竭犹能一取焉者田马也进退不可周旋不能蹇不可劝登者驽马也是以太仆所守虽为马设而政之寄则于此选材焉必以夫俊雄沈鸷扰驯此亦士之千里者若夫虽泛驾而佚材焉足骋者是亦并畜之至凡马且不一顾而况异栈翦鬄饰之乎故文马千驷是今之才盛也而朽索在驭其尚不忘交儆乎位则虞臣之箴乎不然何文命四讫而犹遑遑市骏为也
赠建州杨使君序【吴国伦】
杨君盖楚人云学于燕南弱冠起家成进士推择为留都大司马郎其在留都亡论守秩修故事与诸曹郎蒸蒸异也大者万卒穷叛至甘心少司徒氏三山震撼卿相以下皆自废计亡出矣杨君慷慨跃马出提白羽扇示之曰吾活汝汝其左袒即万卒人人向应无不左袒杨君者夫当是时抚剑无所用威缓颊无所用辨杨君一跃马而大难遂解谈者至于今髪上指冠岂非以其神气足以弹压之耶已朝廷録定难功迁杨君为建州太守守建州盖三年年裁三十比予入佐建州俨然视杨君长吏也乃杨君则不自谓长吏也予退而窃叹曰如予者岂足为杨君执鞭哉夫海内荐绅先生闻杨君定留都之难以为其人必长老多所厯世故盘错为能不动声色而使反侧子自安岂知杨君今犹白面玄髪逡巡曵金紫若章缝耶已予从旁覩杨君所为治郡事又率用长厚之道法不贬而民亲令不苛而事核属八闽苦兵建州居其上游羽檄交驰使车击轸而至所征诸路将士日不下数万道建州而东也杨君顾数从杯酒谈笑间授有司者以筹其供亿曰计如是如是足矣又亡命之徒啸聚山泽为变乡邑诸父老扶携趋杨君请兵戢之杨君则又从杯酒谈笑间喻诸父老曰若第归无虑吾已为若灭此属矣已将士徳色市人莫知有兵亡命之徒就擒而父老无恙兹信乎昔人所称折冲樽俎者非其神气足以弹压之何哉予既心知杨君学不假年而足气不加助而完才无所资于阅厯而用之不竭乃独不能究其微也稍复私叩之曰大夫仓卒定难于彼从容解纷于此有道乎杨君笑而荅曰偶然耳嗟乎嗟乎如予者岂足为杨君执鞭哉予与杨君居未一月以有绍武之命别杨君即绍武僻且少警易治于建州数倍至欲以杨君之治治之神气固有所不逮矣方日夜思得继见杨君以论治遂书以遗之
送周兵宪赴海道序【吴国伦】
公初为冬官郎以营宫功当叙为内卿已属所善耿御史直言忤权贵人权贵人衔之遂移目所善一时诸名士曰此軰实为之公故出为延平守未几上竟用御史言让权贵人免官谢罪去客有贺公者曰权贵人去公等自此升矣公曰休矣容直逺奸主上之徳直言敢谏御史之事吾诚无状何至掠人之美以邀主恩即使腼颜内卿贵矣安见其有加于良二千石乎于是人益归公长者谓难以富贵利达动也其治延也明师帅之体修保障之令兴礼尚让存问耆老吏民有善辄避堂以舎之卽古文蜀郡刘弘农孟云中其风益藉藉焉间者岛人冦闽中诸县道烽燧相望又山泽亡命乗墉而叙沙尤间危延者如垒卵矣公毅然猎缨矢诸众曰夫延故七闽襟喉也延危则七闽之道阻而征兵馈饷其进无繇以吾居延而使七闽坐困又安在其为良二千石乎吾盖有以筹此矣故冦至公轻裘缓带以临之使民不惧冦退公又卧薪尝胆以备之使民不懈夫不惧则待敌有余勇不懈则思患有余智以故夷至异境乗墉之众执而为俘公诚得胜筭矣诗云文武吉甫万邦为宪汉制太守兼领武事则称郡将予窃谓今之七闽守吏皆有郡将之责也至称文武才宜莫如公会中丞谭公御史李公并以公文武才疏荐于上谓宜提兵漳泉制夷于海不使得内侵是时上方宵旰南顾喜为海上得人遂报可乃延之父老相扶携遮道流涕固争于中丞御史之前曰奈何夺我师帅撤我保障耶顾我奚罪不得效河内人借冦君一年耶两公谕之曰父老无恙汝周公此行为父老耳夫闽大势譬一巨室而家督者所使捍门户得其人则举室之人无警今海上敌所从入门户也延堂奥也汝周公居延延安移之海上则敌无所从入而七闽举安且父老独不闻楚以子玉轻重魏以无忌折冲又不闻晋侯曰百万师不如一贤将乎奈何狃堂奥之粗安而忘门户逺计为也父老唯唯抆涕从诸大夫送公于郊而拜之曰愿公此行克壮其猷使海上诸孽望风而萎岂惟不负中丞御史所举即皇上十年南顾之忧非公其谁解之父老不即填沟壑犹能延竚太平矣公遂慷慨策马以行
送陈使君守兰州序【汪道昆】
自古文学之士往往喜言兵非习兵也居常自负其有人固未尝竒之于是挟其感愤之气幸得当事而发一竒焉若汉贾生魏陈思王是已彼抱竽而舎瑟越樽俎而治庖人则怏快者之为非始愿也河东多豪杰喜兵陈使君独善文辞未尝论兵事会更置边鄙长吏使君得兰州夫兰州要塞之国羌戎在西匈奴在北必习兵者当之主爵直谓使君生河东使守可也使君为儒林循吏语在部使者疏中余观使君则彬彬者矣使君遇合非谋议之臣纪纲之役乎哉五十始为大夫且在西鄙所用非所习谓使君何古人所谓才难非才之难也才而遇合者之难也御人嬖而国色下陈驽受繁缨而骥伏枥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物固然矣如使淑女必妃良马必路彼之歌文王诵伯乐者徒虚语耳岂世所希觏者哉嗟乎今之宦学难矣驰驱则贱诡遇则良吾欲以吏事兴吏事安可兴也游言多和法言寡和吾欲以文事兴文事安可兴也使得一当要害为天子守四边即不能系单于之颈斩月支之头视彼大而无当者似贤矣汉武帝拓地西北开张掖酒泉诸郡诸将有尺寸功者侯之乃今诸郡之系于兰州犹缀旒也守者能附众威敌固吾圉以备不虞即不侯其功非尺寸比使贾生陈思王在宁讵无意乎秦越人以禁方游列国其为医屡迁然列国之人遇越人者无不生活其业精也晋以诗书将郄縠岂必习兵使君晋人何让郄氏兹入秦则越人之为小儿医矣往使君病疟七日始寤疟方甚卧内诵备边封事亹亹数千言大要皆西鄙事兵家不能道也其后五年兰州之檄且下然则使君之勲业其将自西起耶使君西矣
送方民部还留都序【汪道昆】
汪道昆曰方叔子岂不逡逡躬行者哉其涉世何趻踔也始迁度支郎则以故东平当下吏盖疆事耳部使者报曰高皇帝法公罪迁官勿论乃不逮故东平而度攴籍业已削叔子名代者入舎朞月矣憾者犹然不舎盖三岁而后论定复其官嗟乎屈贾不得志于楚汉则直言髙论为之菑叔子逡逡躬行何趻踔也客问叔子状叔子谢曰上督过强吏连逮臣其言必逮者明诏也言不逮者王章也两端各有所当于余小子何怨徳耶留滞都市长者时时下车存之则闭户翻书意甚得夫耿介者多忿悁之节朝闻命而夕饮氷若屈贾是已叔子入羿之彀中其得免者天幸耳居常欣欣置怨徳勿问岂若是褊心者之为乎要以楚汉卒行其间屈贾抱愤终焉乃今公卿大夫犹能平叔子于朝憾者义格则其所遇视屈贾贤矣叔子谒行抵乡大夫受荚曰今日之事岂人固多求于不佞哉不佞独行扞当世之罔固其所也今行矣愿闻绳墨之言乡大夫曰楚人得和氏璧以为石也三抵之及以璧闻莫不按剑相眄矣叔子曰善吾宁玉质而石章曰豢豕为酒礼成而不乱得矣恶用玄酒而污尊叔子曰善吾宁设醴曰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无求备也宁为尺矣能复为寸耶叔子曰善吾宁舎短而从长道昆进曰归休乎大夫叔子免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四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四十七
(明)贺复征 编
○序六十七
送杨学训序【明王樵】
太行西来扆幽蓟而东其北崇冈千迭以限华夷南向数千里平川如掌常山诸郡譬则京师之前庭也其被于向明之化也尤切而渐于文教也尤深尝谓太行洪河之间锺其深厚之气者为器与材皆淳龎易直以笃于义之所自得而其教已成之后厯十百年而不变魏之风俭魏禹舜之故都也俭何足以言舜禹取其去本未逺而其教未衰则犹舜禹之遗风也唐之风勤俭质朴而忧深思逺唐者尧之旧都也勤而思逺岂足以尽尧取其去本未逺而其教未衰则犹尧之遗风也葢因其质之近本而进于中和也易待其质之已散而欲挽以反本也难尧之时百姓昭明舜禹之时三徳六徳以至于九徳之备而莫不咸事于时所谓因其质之近本而进于中和者也教之功也常山诸郡之于今犹唐魏之于虞夏也邢台杨君司训吾邑阅四余载而迁真定真定常山附邑也邢台真定所谓犹国之前庭者也仕不逺其乡官不易其业道徳仁义诗书礼乐之训取其已试于吾邑者与其乡人共讲行之则益信且尊而居夫向明被化益切且近之地吾见太行洪河之间锺其深厚而笃于义之所自得者皆进于唐虞九徳之咸事以荅圣朝求士之意其不在杨君也夫其不在杨君也夫
送翁丹山叅议贵阳序【侯一元】
岁在辛丑丹山翁先生为南比部郎且九载矣檄至以先生叅议贵阳先生之为郎也贤资又独久乃其迁不能踰常而地又逺士之务进怀居者或不厌焉其岁三月翁大夫治行诸乡先生咸往饯之都门之外冠葢既集马鸣于衢于是有顾而叹者曰是马也范驰驱式王路弗弛弗蹷国马也然而御者方三十里五十里而休也可以为良矣然而不若捷之速语卒视归乎翁大夫大夫曰请受教竭驽以听御者道虽逺以日月至之已而大夫前行至于舟于是有顾津人而叹者曰善哉乎为舟险而不败戒而不袽是其材致而工习也虽然彼容与而击楫者无冲波之虞而有善舟之名可不谓遇哉则又视归乎翁大夫大夫曰请受教往求所济虽险也曷违之已而大夫登舟命师纵马弛御于是又有叹者曰舟之于师也马之于御也不可易也以其习也易之则害于舟害于马故治民者审宅五方治音者审正七均今大夫则已易器而操矣窃为大夫虑之大夫曰请受教往而学焉闻之曰东西南北惟共又曰车于室辙于途若惟车勿饬尔又奚问途于是诸乡先生顾元曰尔惟最少盍籍尔长者之言元既受而籍之乃作而曰备哉言乎虽然天子之遇先生厚以先生大贤且托以明古之道振当世之急而议者类以为先生不便是无以异主恩而矫士靡也且天下相趋于疾足邪径内顾自便之日久矣靡不跂足而至公卿以余耳目所覩记郎吏之陟而外也鲜及二考者监司二千石之陟而上也鲜及考者是久任之法隳也已陟矣则欲以踰级自异已踰级矣或曰地恶或又曰逺顾其身便否耳虑不至乎民是陈力之道圮也昔人云易动而可虑者莫若逺民言制吏之难而达民之壅也故惟自立之士不削而正者乃可以抚边安圉今士大夫之入者计不复出出者计旦暮入其况边乎是均劳之义格也兹其来逺矣自汲孺之贤不能无望于积薪望之之不欲而难左迁祖尚之文武而惮逺牧又况材非慷慨随风同波者哉夫若翁先生之材贤盛矣乃其为郎而独久迁而不踰常得地而独逺则彼浮食乗墉集菀之人始厌然心沮矣是天子所以讹羣工宰臣所以抑侥幸不塞而自禁之具也济涉方深以先生表逐兽方惑以先生虞社稷是役又何疑焉且诸乡先生之言有未竟者吾闻东野之佚矣未闻鸣鸾之败绩也闻虚中之济矣未闻忠信之陷也五方异齐矣不闻其不同礼也七均异调矣不闻其不中律也故善马所以善舟也善舟所以善政也一也异方而同区先生行矣余又闻之本巨者鋭末源博者洪波不盈于天天有常予不争于人人有常好夫贵阳非故西南夷之徼与语曰树惇帅徳而守终纯固者惟酋能也而既浃沦王教矣因长之以先生之慈惠维之以孚信镇之以易静此其回面而向徳也必倍乎中州之民异时择公卿于冯翊还列侯于河内乃知天子所以遇先生徒执古之道而其去世俗之虑逺矣夫迂其身以善国正俗周公之事也于先生乎观之
赠太史内山裴君奉使序【董份】
古者太史氏掌四方风俗之媺恶政事之得失以诏王而四方之奏风俗政事者皆先上太史副在王所故太史专居中以备纪载务知天下美恶得失之故而国家崇立史官大畧依仿古制至天子修亲亲之礼展藩国之封则皆岁命史官以充奉使之职此非独以宠侍从之臣为藩封之重而已也盖居中以知天下者其闻博阅厯以诣四方者其见亲所以欲其周爰咨诹亲采天下之风俗政事以吿之天子而广其所纪载也昔在汉室司马氏为太史而迁自言其涉厯之迹略徧宇内是以能洽浃贯串网罗天下放失旧闻自见谓为续获麟之后接诗书之传亦由其所考讯者广博固已竒矣然儒者或讥迁轻信抵牾是非谬于圣人则以学不繇其统而道不知所约故也今内山适为史氏而当明天子遣使亲睦之时方下燕山浮易水上恒岳南望黄河北逾太行抵上党以归而予昔与内山游观其志醇如也其中好深湛之思务观览古人之旨思性命道徳之要而敕身谨行择地而履可谓大雅君子已予闻古人质有其内而后能明究于外语曰众夫折薪不成扬楚三人指途靡有适道今不能成信于中而欲沿记闻之绪总羣言之归则未有不失其指而能有明者也予尝读书至典谟之篇其言雅醇深奥纪先帝王之经法以示千世之轨未尝不想见其人非史臣亲见圣人之微深于学道而知其统约者何以有此今天子明开圣极宏览上古方遵帝王之事卓轶百代兴制改度纂成治功将见有典谟之兴为史氏之光采其荣名不可胜道矣今予方与内山紬金匮石室之藏以勒成当世之纪窃私慕唐虞史臣之风会逢其时而予非其人也子行且勉之哉倘望见蒲坂之墟为予延企焉内山且发自京师或题其巻曰金华使节而予序之云
送吴纯甫先生会试序【归有光】
予为童子时则知有呉纯甫先生长而登先生之门悦而忘其归也盖世之所谓慷慨魁磊之士吾必曰先生焉先生精于学邃于文熟于事少时为县大夫郡邑长者所推重当道者往往叹息期以大用指日以望既而摧抑顿挫者几三十年先生自负瓌伟不见施设独喜为人言之人无贤愚见者倾倒自少年学子稍知向方者必引而进之士之有志者亦皆归先生每从嘉林修竹间纡衿方履笑咏相随殆无虚日时有质辨剖析毫髪议论蠭起羣疑豁如云披雨霁天清日明其于天下之利害生民之得失常有隐忧于其间天子中兴慨然有志于三代之治诏书数下所以修明千百年之废兴者不一事悉先生之所尝言者故与先生游者皆去为显官先生独为诸生揖让进退自若也嘉靖辛夘先生始发解于是将上礼部服王官有日矣皆喜先生之遇而又惜其晩也然君子之论不施于早晩之间而施于遇不遇之际不以徒遇之为喜而以得所遇之为乐予惟国家以科目收天下之士名臣将相接踵而兴豪杰之士莫不自见于其间而比年以来士风渐以不振夫卓然不为流俗所移者要不可谓无人也自余奔走富贵行尽如驰莫能为朝廷出分毫之力冠带褒然舆马赫奕自喻得意内以侵渔其乡里外以芟夷其人民一为官守日夜孜孜惟恐囊槖之不厚迁转之不亟交结承奉之不至书问繁于吏牒馈送急于官赋拜谒勤于职守其党又相引为重曰彼名进士也故虽荦然肆其恣雎之心监察之吏冠葢相望莫能问也居无几何升擢又至矣其始羸然一书生耳才释褐而百物之资可立狊此何从而得之哉亦独不念朝廷取之者何如用之者何如爵禄宠锡之者何如也岂其平居无恳恻之意欤将富贵之地使人易泫失其守欤世之所倚重者尽赖此軰而如是弥望君子葢以为世道无穷之虑焉初先生与余论天下事予未尝不竦然又黙然有感也以为在位者皆以此为心则天下可以无事然而先生不遇也今先生遇矣得一人于千百之中不可谓无获也障流波于奔溃之日不可谓无方也以其向所言者而从事焉则犹饥渴而饮食之也夫趋俗之士师师持正之士谔谔夫谔谔非幸也然天下之事彼不为而此为之倡者一人随者十人则固当有声气之同者若是而相与持天下之势君子又以为世道无穷之幸焉故予谓先生不谓之晩而如先生乃可谓之真遇也若彼碌碌者徒虽襁褓而朱紫日唯诺于殿廷吾不谓之遇也因书以为别
送陈应虹座师以左谏议擢山东兵宪序【支大纶】
国家树给谏臣直掖垣内专封驳其制视诸京朝臣特重既任率数载不轻徙秩满辄服在卿佐大僚时时出一二补藩臬司初亦曷尝不奨忠直而酌年劳哉迨厯谏之术行而老成者以资绌迁转之期亟而鲠峭者以年沮孝庙后谏垣遂多故矣总之不出两途有悍然冐清议悬危法以震言者其究也法极而身继之乃以成言者之名于是有嘻怡淟涊讙然示人以有容而阴踈贰之以禠其权甚者中以法而污蔑之俾言者不获自直而已得有辞于天下盖自昔舞圆机以刓言锋者虽低昻逓更吾咸得览其大较云居常念汲长孺佐武皇朔朔于时忌不见察洎出守竟以一卧治语咻之唐子方讦文潞国至叱咤廷陛中而潞国终能洗瑕捐忿同升之以叅大政盖两宋尚清议其公卿典刑迈前汉殊絶矣且当长孺与平津争布被时岂复为身资计哉而子方淮浦一唫直以忠义自仗亦岂卑卑念内外资者乃长孺依依欵欵怀恋禁闼子方一承荐剡遂忘宿嫌欣然与之共事此未易与浅衷道也臣子抱犬马恋主之忱安能斯须忘天下哉诚忿天下大本在主上一人吾茍获沥吾血诚以翊戴而保护之登主上于尧舜之隆天下治若腹心之役臂指耳释此而之外僚虽尽所长以就于理如根本何用是志士纯臣日以纠徳弼违为事而彼倡均任厯练之说而亟迁之者凡以塞言路而启之窦也夫以长孺之朴忠俾平津少优容之亦奚损于平津而汉家之强藩巨憝环伺而窃发如淮南流者其先事伐谋之功奚可胜纪顾局之一淮扬间子方诋讦宫阃当宋天子震怒时潞国即为所欲为无不可者乃引咎自归寻显陟之其有补于宋治甚巨而潞国反藉是以永其誉然则优容直臣诚秉轴者之伟节哉顾自汉迄今中更几贤相而潞国一举竟为史册竒观葢峭直难亲软熟易制谀言便耳激语刺心恒态固然古今一辙矣然长孺即少踈而武皇至方之古社稷臣子方一出而孤忠独立之咏终古藉藉有声则须臾一内外资奚足为丈夫道哉我师应虹厯宜宾尹着循良声既久寻召入为左谏议侃然以道徳佐天子直声振一时浃二载擢佐山东宪备兵北海登莱滨倘亦奨忠直酌年劳之制哉吾师实社稷臣旦夕宜复入侍天子左右愚且镌金石扬潞国之烈矣
赠袁太守入觐奏绩序【张居正】
荆州领属城十三疆域之广甲楚中其称繁剧难治亦甲楚中异时长吏三四辈率不胜任去俗日以敝民且无聊吏部议择郎署中有威望精吏事者弹压之宜可治于是定山袁公以祠部出守兹郡至则披诸吏素犯法及民梗玩与吏交手为市者数人郡中震慑莫敢为非乃均宗禄举积滞察寃狱覃徳恵政成民安府中晏然无事上治绩更为诸郡最三年以例入觐归州知州汪一勺等戴公倡率之化就余图所以为赠者而余适以赐告归故得遹观大化之成乃不敢辞序曰昔者仲尼叹王化之阏壅慨然称曰茍有用我者朞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夫圣人之治非必神化捷速然也葢亦有资于时焉夫旸者之望雨也见霮■〈雨上对下〉而鼔舞寒者之乞温也睹束愠而挟纩周衰列国力政疲民思欲息肩于有徳茍有圣人起而拯之直易易也假令仲尼当唐虞之时处比封之俗殆与其民相忘于无事耳所谓可与成者安可得见哉是故圣人承敝而达变智者因难而显功民之嗷嗷固圣贤之所资也往者荆之俗常壊于积偷矣公徐至而救之曽不数年竟以大治何则势激者易变愿得者易与当此之时民之思良吏如婴儿之望慈母故董之以威则民畏而感之以惠则民怀其势居然也兹非所谓乗其时者乎往余在京师见今之仕者咸重内而轻外而天官宗伯之属最为优崇尤不乐补出为吏即欲出亦自择善地简僻易治者然后去以为常公始在兰省用清望着闻及出守是郡人且谓公难之公恬然不为动盖其气愈平故其政愈精也嗟乎孰知繁剧盘错更足为君子树立资也乎虽然不择难易而受任者人臣之分也均节劳逸而校功者劝臣之道也余不敢知其它窃见今用守令与迁转之法率不量地之难易事之繁简一以资格为断太守治郡有效满岁称职财得拜一级为按察使副即有卓絶异等殚精毕力亦不得骞常格而优游简僻纵无他长亦得积日累岁擢升是官如是是劳逸无等也即人心何劝方今吏治颓靡民俗疲瘵意者且将少变今法以重择守令而后可耶夫欲重守令则必显能治剧难有劳苦功多者以风天下如公宜何以处之兹其行也僣为之言
赠刘都督序【余寅】
今总镇开府刘公者盖古所谓将帅臣哉往者刘公之起松潘而芟薙白草畨也论者曰刘将军偶遂之耳试复之未必能徼大幸若是既将军征九系大小三百余战尽还其陷地夜郎千里得刘将军无恐横江诸处所冦大閧将军讨平之川南以宁论者又私窃忖将军以制羗僰诚余之矣易地而驱之则不为頼矣乃将军由蜀转淮南时岛夷毒内地欲扼呉絶饟道以睨南都势倡甚于是将军殱之尽又殱之于岑港于三沙则刘将军又能以淮功矣又由淮入闽入百粤败逆者张琏兵及邓兴陈明光等俘馘岛夷无遗丑则刘将军又能以闽功以百粤功矣所司具上之于是晋都督开府东南总镇焉夫■〈宀禹〉内称师帅臣者葢林林盛矣总之不得齿于古名将之戏下何以故大都通方者难兼量者寡葢自古叹之也夫兵者危器古之人危用之胥管之乎机矣是故百酌而一欹则发之非时往之无当与枯窳奚择矣故曰通方之难十举而一覆则耳目乖应手足易处与凝滞奚择矣故曰兼量之寡故方者兵之术量者兵之所为用也邃哉乎机非刘将军谈何容易哉是故员方错途翕张殊轨以正变不可胜穷也攻而无攻无攻而乃以攻守而无守无守而乃以守以柙阖不可胜穷也上雷九天下蛰九地决之若川止之若山以起伏不可胜穷也欲左左欲右右欲遫遫欲徐徐以屈伸不可胜穷也以所见知所不见以所不用知所用卒卒若棼井井若暇以参伍不可胜穷也故曰不周而周将道以扬兵道以强故得其机则得全于敌矣不得其机则得败于敌矣夫得全于敌与其得败于敌也岂可同日而语哉刘将军慷慨敢事臣也驱之陆陆胜驱之舟舟胜用正正胜用竒竒胜用众众胜用寡寡胜诸余所为机说皆刘将军之已迹也夫将军之事于蜀于闽于百粤也余耳之未目也意者侈谬之乎余海上人也而将军来海上四年冐不测之渊亲厯穷岛岛人闻之无敢濡足海波者海波晏如也大都无莽于措画而无昧于士情诚赖之矣故余所为机说皆刘将军之已迹也将军尝自诧往在西陲时庶几男子今在东南有须妇人耳嗟嗟刘将军曷不北乎北敌患边氓特甚卒无一创痛之者与东南夷校祸大小一弱子辨之矣将军独柰何竟卧东南自愉快乎夫北敌诚重犹其枝也东南殷富缓急仰之内地伤是本祸也善穑者锄其非种嘉种乃蕃善国者诛其横民齐民乃业故将军在东南者稼道然也嗟嗟以彼其才安施而不可哉迩者岛人幸一蔑止矣东南安矣将军少须之且北北且抟抟举矣
送沈君叔成序【徐渭】
叔成父伏剑出塞垣拾其先公蜕以归乃复抱书号阙下取所衔两虎数狐以甘心始拂衣归乡闾驻马野棠洒涕报事于先公墓道于是乡闾称叔成竒男子无忝先公既罢复短剑跨一驴将渡江淮而北复有事京师也来别余于理见余抱梏就挛与鼠争残炙虮虱瑟瑟然宫吾颠馆吾破絮成父忽双涕大呌曰叔惫至此乎袖吾搏虎手何为余壮之体貌虽孱囚矣而气少振也于是作歌以为别
赠呉宣府序【徐渭】
当嘉靖乙夘间海上始大用兵兵隶诸大府者特骄甚偶绛衣袭锦而靴幆干魁岸多力者三四人入越乡把剑袖锥目夔夔以睨过市饔则醉饱系马狭斜则拥红紫以嬉如入其家之庖室都不与一钱日既昃知无所怫遂稍侵居人家居人聚哗之则走撞县门撼丞簿收笞居人犹呶呶睨丞簿丞簿畏得祸不敢动气与酒益奋尚恣睢街市中不去余方与君罢讲稽山下逢之直前视彼四人者嗔曰酸何知敢视我直攫乃巾碎之耳余谓君曰市人足恃也盍抶诸君曰不约易散未可也君归呼族人于家余归呼族人于寓得七八辈余曰可矣君曰不约莫任其害未可也约族人曰侪等击击其下莫击其上约市人曰侪等莫击第喊而声援遂击四人者靡不仆几烂击者逞禠其綘锦与靴四人者祼而号乞命君曰悉还之稽首悔谢若崩角市者哗而合掌君荅而拊曰劳矣稽首称快若崩角顾谓余曰盍归乎余曰诺过寓将别君曰未也已令设于寓矣举爵以揖升若次功级然尽醉而退翼旦丞簿若守并寄谢以言一日予把君手谓曰生平知公操笔而摇髯诚不知用胆兵畧乃如是君笑曰使他日试某以兵亦犹是也已而君果仕及今二十有二年乃始为明天子提十万众守数千里亭障不用其边幅直用一言以定冦冦六年不敢决槛而哮其求食也特稍稍然摇尾耳中朝始翕然以君为长城一时勲名无与比伍予于是益信士磊落竒瑰赫赫奕奕垂后世者不定于素不可以袭于一时若彼武侯淮阴并以数言初见其主之时策天下于几席非君稽山之一斗乌足以伦哉于是君方以贡成晋兵侍又以秩满膺赠与荫而予适以公招在幕府感旧而赠以言
赠同郡六子序【许孚逺】
岁庚辰我湖士举南宫赐进士出身者十有三人首谒选天官者八人其一人董子伯念得仪曹郎其七人当为令一人臧子晋叔特疏请于上乞受教荆州其六人莫子子充得江夏孙子应章得武进沈子汝修得句容凌子孟昭得南昌姜子中甫得光山闵子仲升得安福之六子者以为初释铅椠即吏事且为民父母其道孔难爰相与咨诹询度皇皇然不能置孚逺因酌而谂之曰诸君毋过虑毋多求天下事亦为之在我而已是故立已端邪存乎志政理通塞存乎学规模广狭存乎量起处勤怠存乎精神性行缓急存乎克治志端而行方犹形之于表也否则矫为之弗纯学明而政达犹水之有源也否则道谋之靡准量弘而应物犹海之纳川也否则强为之弗裕精凝神立百度自举犹二气之资万物也否则物欲陷溺而不张省偏祛弊泛应皆得犹持鉴以照众形也否则好恶乖僻而不谐若是者将求诸人乎抑求诸已乎吾又观之始笄为妇举步踖踖已而持室或傲睨其舅姑矣假馆逆旅一飰徳色久而狎处将多求于主人矣夫士以文学起家一旦而膺民社之寄惟恐其弗胜任也故处患若险穽而求善如饥渴及其尊居民上操柄在已其左右而逢迎者莫不父母而神明之于是乎訑訑之声音颜色有拒人于千里之外者矣嗟夫此所谓富贵移人之患也老子有云重为轻根静为躁君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则是一念兢兢常居于冲虗澹泊镇静安详而以之役使羣动者也夫君子必繇是道然后可免于习俗移人之患诸君朂之哉语称三折肱为良医余葢尝仕而折其肱者敢窃以是为诸君诵
送薛青雷都谏出参藩序【冯琦】
今年春薛君自都谏参楚藩其门下士问言于予薛君予所首举士更十年而薛君遂自举士且阶三品官易达也时易逝也离合不可常也不佞于是乎三叹初薛子自吉士为给谏要人啖之引与共事薛子谢不往曰士而附人非士也居官业不能无是非毁誉如以附人人之得失我亦与焉是后之是非毁誉一而后之是非毁誉二一吾犹不任而况二也夫守身若薛子者可也葢治世如治边其凌厉搏击持人短长相刅相劘如风如涛似战芘荫宇下甘言媚词觅人颜色无所不唯诺似和不激不阿不可亲踈招不来麾不去屹然独立于世而不跛倚似守故治边涉世皆有三策吾皆取守焉薛君曰夫守居先生之地可也而三才言官也未能崇论宏议极言阙失今且俨然参藩未有以报国恩后即再欲有所补拾何由乎予以为不然夫世无极言敢谏则吾以责君世尽欲为直言敢谏则吾不以责君言路之塞也人尽不言其开也尽人而言尽人而言尽不言之渐也事不少不贵不极不反言者少而言始贵言贵而名附之名之所归趋者乃众言众无以自异则竞为激切触冒忌讳人主遂疑羣下与之为抗操成心以逆之而言者始诎三年以来一鸣辄斥一斥不收伏在草莽者百余人于是言官言者十而一非言官而言者百而一嗟乎士何其易勇而易怯也则所谓尽人言者尽不言之渐也薛君为谏官遇事即言言当其事而止亦无依违亦无抗厉亦无附丽亦无避忌此所谓屹然独立于世而不跛倚者邪无论守身即守官如此未为失也葢数年以前朝廷论议多待言官而发或行一政而言官操可否议其后于是任事者轻言事者重今言官之牍不必尽报报未必行言稍切或反以激而偾事不言又非其官则不如外僚尺尺寸寸可自树也夫言所以为行也不行不如其已今之言官言而待人行之今之藩臬不必言而自行之自行之与待人难易相去逺矣古行省大僚多自以其意为治不尽循一途辙国家法度纎悉具备三尺律令人尽出其中能守法者称贤耳由前言之则守官由今言之则守法吾始终所予皆在焉夫治边者能守未必胜也可以无大败居官禔身者能守未必利也可以无大害吾愿与君终守此言也且以与君之门人共之
送陈侍御奉太夫人南还序【冯琦】
今年春陈侍御从龙以河南道主计吏引绳墨别白黒黜陟一禀于至公朝绅争识其风采会言官以请训储得重谴省台以论救而谴者十余人铨部以迁建言者官而谴者四人一时所称端人正士如锺都谏羽正张都谏栋王选部教皆与焉侍御欲草疏直其事或谓侍御前疏指切宫闱留不报今复有所论列必将上干明主怒以忧太夫人太夫人亦数谕止之屏居独处则使使侦侍御何为出稍久不还则使使趣召之曰得毋入朝上封事也侍御久之不得发意嘿嘿不自快于是奉太夫人以归友人冯子酌之酒而送之曰嗟乎端人正士尽之矣或以言去或以职去或以不得其言与职以去朝士大夫其畏哉君臣之离合阴阳之消长可覆说也盖往岁之事骤进贤人而亟退不肖夫名者争之器也予之美名又骤与之美职天道所忌也夺之以所深利而被之以大不肖之名在人情必不堪处天之所忌与人之所不堪则其势不可以久夫甚精必愚至洁易辱硁硁者可激而尽也士业以抗直为世所指目遇事必言言必尽尽言必得罪一得罪则其类不可以独安非以言去则以不言去言与去皆足以自离于人主人主既不肯虚怀以听人臣又不肯降心以留此不尽不止之势也盖自古旅进者必旅退若旅退则未必复进宋时诸大臣一言不合即下殿上札子求去一正人去而众正人随之故有官家别用一畨人之说向使诸公稍濡忍调剂无过持其髙论使君子小人角立而争虽未必尽行其志然决不至丧朋败类空人国家如是速也由此言之则君臣之离合阴阳之消长可具见于前事矣方今君臣隔絶外不宁而内多忧悠悠万事未有反汗拔山可以口舌争而得者计独有竭诚极忠从容镇定而微防其不然真见不然然后以死守之耳盖正人常利朝廷无事而不肖人常利君子有事君子居重为轻根处静为躁君即使阖阁无有所问而正人在朝廷士之持两端且向且背者亦犹有所系心即真为不肖亦有所惮不敢发夫使不肖人有所惮不敢发即君子之类不尽而天下事尚可为此诗人所为赋白驹也侍御行矣予假以岁暮为期侍御慎毋有他请使世多君子邪我与天下同为君子世无君子邪我独为君子同为君子其功大独为君子其力专侍御言官也安往不得自効夫使侍御险危其身以沽直名太夫人不喜也使侍御变度易虑习为周容太夫人又不喜使侍御不胜膝下之恋优游遁思坐而自废太夫人又不喜太夫人所喜者惟侍御为君子及与天下同为君子耳侍御奉亲孝能养志其以予言质太夫人以为然否
赠大学士张公序【利瓦伊桢】
张明成学士徳望为海内宗上拔之谪籍复还讲幄以母夫人春秋髙请急归无何母夫人不禄服甫竟而衮职有阙上即家拜叅大政中外皆弹冠相贺也故事相麻下筐篚饩牵踵属于道而公殊厌之古人交际为恭今乃货取此岂尽其槖中奉入大抵赎金羡赋出之民力而甚或盗公家之储下交者媚上交者亢大吏往往见告官邪繁兴政体陵迟职此之故将一切谢絶庶可以风示百官某承乏虔州适与行会既重违公雅操又不可但已则窃附古人赠言之义今时所患责在公者陈其畧焉葢治道去其太甚所损益百世可知而矫枉者每失之惩羹吹虀因刖废屦非也放豚入苙而又招之亦非也古人一嚬一笑不轻示人而况授以矫枉之名乎自顷救时之相或奨恬退或尚综核始未尝不新人耳目而巧伪丛生弋钓禄位究其末流得不偿失此患在不平也且夫事无全利亦无全害以一时一事之利而兴未几复革矣以一时一事之害而革未几复兴矣议论滋多功效蔑如此患在不审也人臣以身徇国事岂以国事徇人今天下争言开言路去苛政以此两者绳人而行其私久任不行冗官复设十年不戮人于市二十年以市媚冦而堕军实皆徇之过也此患在不任也患止此乎抑有大者焉朝讲不御而宫府之情日隔国本未定而貂珰之势日恣上供不省而公私之积日贫患莫大于是然是三者非相国一手一足之力也不平不审不任则相国责也公尽其在己者以待天定而已昔伊尹相业论者谓自一介不茍取与始公取与义严先声所振宏矣某从公游垂三十年号为知已狗马病力乞长休告幸不填沟壑日夕与乡三老望见徳化之成故不欲以非义赠公为公相业嚆矢云
奉别赵汝师先生序【汤显祖】
宗伯吴赵公以征且行一时卿大夫正人在南者皆喜有言于余者曰赵公世所谓大人也必为政予曰子何以知赵公大人也曰江陵相知公者也今两相其里之宻焉者也皆以正言有逢其怒莫有逢其视守道于今能逆世而立者必大人嗟夫亦未既于赵公所以为大人者矣公尝谓予曰吾见所谓人矣其名也偶以出一言正见一节竒已而起则泯泯然而为官凡若此者皆细人也予所不为为其官不忍不为其事为其事不忍不为其人言之莫有听焉以吾行可也是故自公起至于今凡三数徙未尝不言其官或言天下利害不少厌其无细人之心也已而吉水邹君三出南赵公北公又谓予曰邹君名则益髙矣而国重伤吾之北必且又然矣益髙吾名而重累国非吾意也吾意不欲行予俛然叹曰公言及此大人之心君臣之义也虽然公其行矣大人之行于天下也时三代之法诸侯士大夫世其国家余子得习其政士无境外之志至春秋时有之所之不如而可以去故有异邦有父母之邦参相仕也今一父母之邦而已未有少不如意而得去之者非其势亦非其情古惟如彼其地分其所生人有贤者则相为重至于天下一则大矣视士若广矣其势不得不轻古惟如彼其士皆世家相亲有贤肯相为下而相为待也今则天下之人矣有政而此不为则彼为之矣夫大人者其心常有以自寛诚不拘拘焉以政为然非政莫为也后之时亦未逺于今之时也何以言之古惟如彼其封内有士易以见法有让而士益以见矣后虽有大人急不得而知于其君其知也必且以相非其相则其君之待人也夫以待人而知大人宜不忍为然则以相其可也今可以相而知之时也若犹不得存其身且可因而存其言言而从即其身为之不从虽不忘为天下之心而我无逆也嗟夫孔子亦大人矣于季桓子而可时也其行于鲁之事亦无所信然则孔子固未有行于鲁也曰道之不行已知之矣其不已何也曰吾五十而知天矣则可以入耳而从心前此亦未知天命也有不然之音则逆其耳有不可之形则立其心以此为不惑葢人道也既知天命则天下之故皆有以然矣曽何足以逆吾耳而立吾心即未有所行其道固已行矣如此则为其官而名不益行其身而国不伤天之道也非大人不足以致也嗟夫以赵公之为大人而予又逰之久最知然所以望之知命而已天下事可尽言哉
长安送黄竹石序【袁宏道】
黄竹石从江陵负敝笈访余长安余方视选曹曹故树篱挿棘地也不时见见辄为杯罍所夺无他语草草暄寒而已未几辞余去乞一言为别余曰子亦遍观三衢九陌乎秽尘张天腥风逆鼻行者溺于道居者粪于市椎埋屠狗之軰敝衣百结之子高鬟衩裆枣面厯齿之妇肩骈踵接此亦天下之至恶也而顾瞻云中则凤阙铜龙在焉百官宗庙萃焉引而之贯城之市则夏之璜周之天球若日之璧若月之珠东夷北狄之珍异陈焉已而入云韶之院过鸣珂之里则南之威西之施越之狡童吴之弄儿公孙大娘之剑僚之丸贺怀智之琵琶念奴之歌喉霓裳羽衣之舞呼卢博簺之戏种种聚焉今夫山郡水郭巷陌未始不清楚衣冠未始不都雅然一人衣茜而过则已丛观骇指出汉唐之旧物一二则张目不能指名夫然后知京师之大慎勿以秽尘腥风遂谓都市之观止此也夫古之圣贤豪杰巨公哲匠其亦犹京都之三衢九陌耳文耶道耶至此乃极子归而求之有余师
唐医序【袁中道】
予少时失意好游南走吴越北走九边以少泄其雄心而所之必挟一医以俱唐生其一也唐生江右人以医游楚公安出则随予游归则隠里中从两叔饮予罢游多里居常语两叔唐生从游有大快事三中郎与予入都取道宛洛天日清和皆舍舆而骑先入传舍而令唐生代居舆中未至城十余里邮吏拜迎唐生错愕不知所为鼓吹大沸呵殿声甚厉蜂拥而入传唐生下舆殊有骄色此其一快事也梅客生开府云中予往客置酒桑干河大合乐是日村官悉装中光耀日行酒者皆万戸而唐生与席醉后走马平原偏禆围绕一簇如红云客生与予马上飞鸣镝箭如呌鸱而唐生亦以一骑随其后此其二快事也寓都门有新安贾人治酒教坊予以他事不终席而贾人已先予金留唐生代饮画阁朱栏緑窓绣榻帐床皆绨锦香清一室入暮两小鬟供事为除冠服帻巳敝内着木绵大布襦行縢如梯小鬟皆匿笑唐生亦自笑不止夫此地非冶侠不到而唐生亦得阑入若樵夫之遇毛女渔郎之见僊媛此其三快事也诸叔闻予言皆大笑每酒间辄以谑唐生唐生亦甚自得予后游念生巳老不复俱丁未予自渔阳归入村中稠人中不见唐生以问两叔曰唐生逝矣讯其乡之族人则曰来时巳断水浆累日今逝去或数月矣予泣曰伤哉唐生频年从予奔走冀予取一第沾升斗之润而今竟已矣后当为抚其遗孤不令冻馁又三年辛亥再入村舟泊辋湖岸天微雨昼色惨淡釡鬛鳞鳞见一人持盖入予舟视之则唐生也予大骇曰此必鬼也岂故人之魂闻予至而来有所托耶抑所谓三尸者假人面貌来播弄予耶私念鬼畏唾急唾其面唐生曰公少好调弄人今老大尚尔邪予曰公殆非昔日同游唐生也予前年至此问两叔及公族人皆曰逝久矣此非鬼而何唐生曰信乎其逝矣然予几逝而复生者也正相持辨论而两叔来舟中大咲道其再生事予之疑始释复以酒共之改故衣赠之出囊中金为市棺时唐生将归吴帽中取伯修中郎所书诗文二纸雨溜烟痕堆积几不可辨且云与公相与最久都不得一字毎乞则曰徐之再徐之唐生入土矣予曰徐之公寿未也公医术按古方虽未必活人却不杀人是宜寿家虽贫而胸中洒然无一事神明酣适是宜寿凡物类如猿如鹤皆数千百年公瘦骨棱棱圆目鋭啄通身皆毛大类猴也是亦宜寿予今且隠里中筑湖上萆至公明岁必来当为公作生传唐生曰老人风灯也姑为一言使后世知有唐生足矣余遂援笔次其语以付之而并订来年聚首之期其中多谑咲之语大都车过三歩肠痛勿恠意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四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四十八
(明)贺复征 编
○序六十八【以下贺祝类】
贺郑都指挥序【明崔铣】
崔子曰日者蓟盗之起八人也度险如家治缓溢为万人大师而后克之赏也劳者下势者上夫德衰而后有政政格而后有兵兵怠而后有赏故化世不言政治世不言兵振世不言赏赏而犹失末孰甚焉昔闾丘氏之子也溺其父号于国中曰能救子者予金渔人援之出闾丘氏之戚攘为已德其父金其戚而徒劳渔人及其次子复溺号犹前也国中无应者故信古之所贵也铣外女弟之夫存亦从师有功自指挥使升都指挥佥事铣外舅鹤翁及卿大夫贺之铣曰尔存功倍于尔者尔知之功蔑于尔者尔知之思倍当安思蔑当慎自尔祖至尔为都指挥三世矣尔父尚行啬家夫盈而能守故有尔今日尔惟嗣德惟孝尔惟报赏惟忠尔惟纳贺惟畏且铣闻之福不可妄受曰持贵不可徒居曰称不持福则为戾不称贵则为辱夫善饮者余其量适也满其量犹或可胜也过之鲜不困且病矣故君子惧福而忧贵又曰尔存尔达尔毅尔欲尚官其夙夜守予言斯克有勋有闻
贺监察御史胡君考最序【罗玘】
御史之官其品正七其在侍从之列孰同乎编修也都给事中也其在部寺之属孰同乎大理评事也太常博士也其在外之庶官孰同乎推官也知县也是皆繇进士起焉者也他不与焉然推官知县品则同矣而其陟固御史之陟之也其黜固御史之黜之也其在外势然也廷则比肩矣然评士局于狱博士拘于祠非通与于天下之事者也编修得纪天下之事矣而不得言天下之事都给事中得言天下之事矣而不得行天下之事得言之而又得行之御史而已呜呼御史可以品论其官也乎不可以品论则不宜以资拘又奚以考绩为哉虽然黜陟者天子之权也而御史得行于外而在廷之臣善者又得言之天子陟之是亦御史陟之也恶者又得言之天子黜之是亦御史黜之也而顾于其身独无所与焉其亦何以责于人哉其势必归之与其庶官之考绩有殿最焉亦有黜陟焉而后外之黜邪陟邪不敢参以私焉必公也人亦曰公也在廷之黜邪陟邪不得参以私焉必公也人亦曰公也而天下治之端实自是始焉则御史考绩其岂庶官之考绩乎天下之政有大于此者乎呜呼今天下固日繇之而不知也虽御史者亦汨没于其中而不自知也而御史考绩者之见于文字亦多矣亦无为之言也予也闇亦奚敢昌言哉胡君惟峻同年友也一尝私发焉君曰然及君以御史满三载台中之僚必欲予言其最君最在考功也人皆可得而知也然使人知御史考绩系于天下忽于君之考绩始白焉此予之厚君也亦予纪天下之事其职也
贺大中丞孟公生子序【李攀龙】
隆庆已已盖大中丞孟公始举子焉明年左史许殿卿至自公所而谓余曰中丞公年既已六十有二矣而始举子岌岌乎其危得之也夫危得之者几得之也几之为言得不得未可知之辞也人之为道厥初生民覃族受姓以属于今不絶如系一旦自我嗒焉中止无论宗祧之血食社稷之委裘即不堂不构不播不获以比于作俑而题之曰三不孝则谁不皇皇焉而几得之也弓襡以祷祠求之熊罴以寤寐求之即未为失也虽不肖焉不告而娶以权求之宁脱屣爵禄以其余易焉以幸求之则谁不皇皇焉而几得之也攀龙曰子不可几而得以几之而得子者其法当自得子者也公之于人道蕴藉长者里中盖视犹石相家即某与殿卿所习也三十而游京师其友亲且曰亦旣抱子矣即其厚必无不载也出宰缙云其百姓父母之曰必有贵仲而季且贤矣即其仁必有后也四十而藩屏陇右秦人无异于越人也曰不筮而商瞿之膝下绳绳矣五十以大中丞督部河南北权豪敛手而百姓焉依莫不壮之曰公诚自爱是将退食独立无柰趋庭者之肩摩踵接称诗问礼之不暇何也即其威重而气有必息也何以得此声于梁楚间哉然固未有子也此自殿卿所及见而某所及闻于楚若越者至今相谓公无恙邪何谓至今未举子也无亦既已能御矣不则咳而有名者几人乎又不则将就馆者几人乎里中旦夕觇其门有弧矢也家持羊酒往贺焉而旋且已也是年六十而齿发如平生也是自缙云陇右河之南北厯数十年其仪不忒也人亦谁不为公几得之也公乃今六十二年而始举子余固以谓其法当自得子者也人之几之益信其必至云尔终岂谓几得之哉唯是几之不得而怏怏然后几而得之之为快也气之所息必贤且贵是天之报公以答秦越河南北若里中之所以几公者也然后公之敦仁处厚养威持重之德始成矣此可以持羊酒往贺时也遂为殿卿具列之如此
贺少师杨公一品四考序【汪道昆】
髙皇帝仿周官法专任六卿乃若太宰统百官大司马驭诸将其任较重迄今十世率有赖于柱石之臣然太宰务在守文大司马则兼用武者也守文必操正义用武必操权宜两者皆难而兼之则尤难矣太宰杨公事肃皇帝厯大司马若干年嘉靖末乃进太宰其后先帝召故太宰视大司马事秩如初上在亮阴首召太宰还天官视事寻自天官上一品四考上命有司举例以闻明兴二百余年六卿一品四考则自今太宰始先臣马端肃直以三考而被异数今太宰不啻过之上以为然赐秩视端肃等公三辞而后受命则自少傅进少师夫端肃事先朝名实炳然烈矣时承平久海内若将去兵一旦邉事兴端肃以言兵显是为难耳自庚戌不戒敌入郊关肃皇帝自禁中疾视之操下益急于是燕代并建都府直以要领捍京师建钺授人人将失色顾代告急则公在代燕告急则公在燕若解右卫之围郄大水峪之犯则出九死而収一捷夫非震世之功邪凡百勲劳犹籍籍在邉人口墨家方盗国柄迩官邪意不便公将有所中公出则督府入则本兵东南奉倭西北靖冦正色而立柄臣子卒寝其谋人谓公系安危如郭汾阳决胜如裴晋国审几如狄梁公此一时也既而多口为政曲学代兴簧鼓人心尧跖无辨重以克核太至睚眦不忘由是比周进矣公入太宰观人必概诸公行羣口■〈犭斤〉■〈犭斤〉俟其自定或将有所释憾率义格不行人言公持大体如丙吉砥中流如陶侃又一时也诸部内附纳贡请封言者纷纷卒以为不可廷议待公而决乃趣召公公至条列内讲诸便宜其议遂定比年诸部纳欵歳省邉饷不赀人言公决策如张子房善断如杜如晦又一时也往者用人犹潮汐耳一朝失柄辄籍其所推毂者一洗之虽有贤良亦将不免顷之执政摄宰某子甲伺而乗人养交报雠直为豪举公还太宰去其太甚勿问其余于是人人自坚幸得及于寛政人言公不乱如曹相国不为已甚如司马端明又一时也即公在事又其时屡迁要以率履平康壹归乎正直不茹不吐与时咸冝则其难之难者已乃今位太宰进少师以一品而厯三朝登四考一时勲伐闻望冝莫如公顾夙夜愈益兢兢务以身先有位鞠躬屏息虽甚寒暑不衰昔人所谓有事君之小心公无忝矣凡诸功用则其绪余此有由本也夫月浃辰为岁岁浃辰为纪寒暑相禅动静相竭终始相巡公以四考计之则一纪周矣其间用武者什七守文者什三冦在四方一何劳也天胙明德主少而国无疑百官总已聴公务一德以尊天子公由此更始利在守文济济师师盖将不劳而治文武吉甫万邦为宪公何让焉且公诸子具文武才倾海内士若督学使者若执金吾鸿渐翩翩褎然首举公以文武许国公子一以文武承家古者世臣使之长保社稷若汉周氏韦氏是已公所谓世济其美恶用岁计为哉往余守尚书郎幸得为公司马属吏乃今入佐司马会公既迁于时左司马摄事部中善余言就诸郎语少师公功在勲府劳在程书大半心力在本兵讦谟在疆埸即公迁太宰吾党不可无言公雅善右司马有辞第藉其言以待命余自知言之无当也介诸郎固辞公既迁辄举谭公代大司马谭公至诸郎述余言质之谭公曰嘻夫非一人之言公言也其勒之帛他日以待太常诸郎敬诺
贺抚台赵公考绩加恩序【王锡爵】
万厯甲午应天巡抚缺天子若曰是惟予股肱重地其择老成扬厯久练文武事者以往而廷推四川赵公以原任都御史即家拜兵部侍郎开府应天命既下则东南士民舞手相贺曰是得人矣而先是公抚甘肃自福建顺天再徙业已称乆次其在甘肃且逾年而会冦入洮泯罢归时论久称屈故再起畀重地予卿衔示不阶寻常尺寸以进者于是贺者复相与忧公之不能久亡何公果两推少宰不报则吴民益喜出望外而或又有疑明主意不测以为地方留公之利不若使公遂尹天下之为公会明年公以丁酉之某月通前甘肃俸满三歳考部疏朝夕下公得用贤劳晋阶予诰三代然后民始知天子虚席倚公之意不薄而又知公之得褒宠以为吴也则愈益大喜曰公且为周丈襄文襄故抚吴都御史在正统间以均粮治水积功德于吴者也厯官至宫保尚书终不改镇故吴民遂以为公诵云嗟乎使公不出长安门取卿相有以易此声者乎于是公之属布政使曹公等共造属锡爵言以贺夫天子急我东南不难乆借公以活我元元命于蜾蠃蒲蛤之乡而锡爵属谢事里居芘公之宇下忍黙黙已乎抑使君征其事而不敏以意对焉于是使君进曰丙申之秋苦雨伤稼则既八月矣于报灾例已后时公慨然疏闻语甚痛卒得留漕粟之半所省耗米以二十万计轻赍银以九万计匪是者尔时踊贵将漕难辇输百而当一民间一而当百民力尽久矣锡爵手额曰然予之饘斯粥斯亦已久矣愿闻其次使君又进曰自东事起东南宿重兵苦加泒公至立撤其半以寛民兹议复故额而公终不欲苦民疏请留关税以充虽部议不即允业有端矣往岁当事者移镇句容遥以威重示控制已耳公独栉寒沐暑岁岁出行部讨军实训之而又躬亷俭以风庶僚所过郡县不责供传不以锾赎私交际往往节钺次境上民无知者其所意创为有司征粮土客兵支饷图籍皆深中隠蠧科条画一墨帅猾胥不能临时上下其手而军民以安其恵而辨精而不烦多类此者某曰唯唯使君与公同甘苦剂缓急固宜知公盖古人贵不闻不见之功今人反之往往张小为大中缓外急口哆鬛张见谓能忧时目不亲伍阵耳不闻金皷足不履邉壖纷纷议増兵増备一切取办于不能自言之小民足寒伤心本末倒甚窃闻公昔者尝抚甘肃矣时二酋内讧朝士抵掌谈封狼居胥之功而公务持重无张皇以此坐忤谴去比公去而究竟所为安邉退虏者安在则其效可暏矣盖今天下最患者上不忧文法而忧议论下不忧兵戈盗贼而忧在流离涣散与诪张好乱之民当公在甘肃时羽书飞流中外震动所见惟冦时固有先声而后实者今东南之忧在若形未形之间民之畏苛政也甚于兵此尤不可以慷慨激昻之虚声奠欹而镇浮也则其道莫若寓储积于折兊寓増募于简阅寓登陴授甲于宿饱之士寓髙城深池于未尽之民力寓手足捍卫于辑睦之民心此之谓不见不闻之功要于事治民安而止岂必以口击贼称武徤邪盖吴之以周文襄颂公而天子孜孜东顾尤若有悬而待焉者异日算功计効其过文襄无疑但文襄之时吾吴如稂莠不去虮虱未翦本富国而若不足故其治尚栉若今日之吴直如病尫之人仰粱肉已耳投之以五剂则鼎热麻沸矣是谓真不足故其治又尚静栉则朝革一弊莫兴一利不能使人不见而静则吾所为寓之道也不能使人见设以文襄居公地欲横纵其田畆赋税而翕张用之廪其羡余以上实筐篚下哺骄军万万不能夫张弛有时即宰天下亦若是而已公异日驱而还朝为天子画万世治安计锡爵老矣尚能操治吴左劵以俟
贺仰蘧郜公得第一子序【孙矿】
夫未有子而有子宜喜也乃余为郜公喜者则有异焉何者郜公慷慨烈丈夫也与穆吏部石太仆俱为忘形友其为御史也甚有伉直声奋气欲为国家陈大利害察其志即以婴显祸不辞也而穆公顾独甚忧之尝曰仰蘧君未有子不宜然郜公黙不应及受诏刺举河东也穆公知其必有奏既以不能止则置人于都城门日候诸监察上书者问之有河东人则刼而至问所上书设不告则解其装视之或言过激切即为止不奏遗书郜公道其意如是者数矣后郜公愤其志不得行凡有奏则严诫其人令迂道自他门入慎无为穆吏部所得得则必重谴而穆公人又竟侦得之卒无可奈何久之郜公亦悔以为父早世身茕茕孑立不幸而有不测则此身竟长絶如生我何吾痛吾志不得行则引去已耳于是自河东归遂称疾不出盖八年往矣夫居宪职信当言然言出而祸或随曽不虑此身之不传则亦未为全得故仆昔于郜穆二公之事两有取焉言者非狂止者非怯也不然石公尝諌矣穆公不止且弃官护持之岂顾为郜公重爵禄哉而待郜公异者良以报国事后犹有待胤嗣一絶则长已也虑深逺矣夫未有子之先抱忠志而不得施抑郁如此则夫一旦而得子也固身可复用之时而志将复伸之候也岂不快哉故余尝叹夫直臣之难得千百中不一二有若郜公者可谓近之矣而又以胤嗣未建隠忍于良友之规竟自乞其身然则朝廷欲得言者何人乎且懦而重爵禄者诚不足论即直矣而义有所重弗得自遂则亦无用此行行为也盖至于有子而后郜公得有其直矣今虽未遽起起而危言激论穆公宁复禁之故曰喜有异也岂姁姁抱穉齿为欢者同日论哉余兄提学君与郜公石公同举巳又试治于郜公之邑于穆公俱为厚交故知三公事独详云其生子也御史见韦苏君在故里实见之甚喜入京师以谓考功成君成君曰是不可无贺因谓余余于是书焉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四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文章
辨体彚选巻三百四十九
(明)贺复征 编
○序六十九
南园翁九十寿序【明李梦阳】
南园翁者京兆人也今年九十矣耳聪目明体履矫健喜饮酒然多而不乱与人奕竟日人以是疑翁而私相谓曰夫酒血虚则罔胜中热者必病夫奕心机也即壮者奕鲜竟日也于是私相论翁一人曰翁之寿自为之也一曰养之备一曰主于积一曰生有之尔言自为之者曰夫膏煎则涸烛风则泪故气耗则损精摇则竭形劳则惫神役则折言养之备者曰翁之子尝令巨邑矣复有二孙接步于巍科夫外足者内娱心歉者体顦耳目既和欢洽随之矣故志广者适气舒者永旨甘日陈诸前纷扰弗婴于中即弗寿期寿斯臻欤言主于积者则曰窃闻之积水成泽积善成福翁教行于家化及乡闾义形于断仁阐诸施四者昌之道也乌乎不寿言生有之者则曰均介寿均羽鹤寿化工非私于松竹其于寒也独荣斯无他定之秉者人莫之増也若归诸为则颜回岂夭札之行咎诸养则荣启期九十带索被裘行歌斯亦窘矣主于积乃跖则以寿终故金石负坚籛铿引年所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者也二孙之过大梁也以其言告李木李木曰言生者拘诸气者也积者修诸志者也养者兼乎外者也为者専乎内者也吾请诸叔父其叔父曰上古之民蚩蚩故其民上寿上寿百二十中古之民皥皥故其民中寿中寿耄耋季世之民劳故其寿耆而老者寡矣蚩蚩之民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者也于是击壤而歌曰帝力何有于我帝之世也皥皥之民民之质矣日用饮食者也于是鼓腹而游出作而入休王之世也嗟尔木汝以是足以占翁矣汝见翁乎蚩蚩者乎皥皥者乎
寿姜翁夫妇八十寿序【李梦阳】
人有言曰富寿康宁然论者必归诸三王之世非谓其太和风熈无愁苦夭折之民邪虽然八十者于其时亦罕矣故其制曰八十拜君命一坐再至又曰八十曰耋此非谓其筋力智虑衰邪是故有罪不刑食则常珍于朝则杖夫使八十者诚易得也古之人岂宜优礼若此哉然此亦谓其耋者耳非夫妇偕也假如八十而夫妇偕又弗耋也若今长安姜翁者古之人又若何而优礼焉呜呼亦罕矣余读载记上下数千年间夫妇齐徳而隠者吾获三人焉冀缺梁鸿龎公是巳然三人者史皆不着其年设其年与姜翁比然未必皆弗耋也即弗耋矣未必与其妇偕也呜呼若姜翁者不诚罕邪不诚罕邪且寿者气昌而娱乐者之为也今天下民穷而敛急输不息肩征弗停催亦甚矣姜翁固奚所娱于心而使其气昌也余窃尝观翁夫妇矣并生于宣徳初年是太和风熈之际也一宜寿齐徳而隠二宜寿所谓栽者培之也其子判名郡振厉不辱其身养志率训珍绮备矣三宜寿夫三者一系之天二系之人是气之机而娱之要也故曰得机者昌知要者康夫若是乃其寿焉得而不偕也又安所得耋矣余往年道秦晋之境见山谷田野间多龎眉皓发之民乃其年故不亚姜翁然征输比急愁叹贫病相与转而之沟壑者殆半矣幸而存矣气昌而娱乐者几焉呜呼亦罕矣余于姜翁夫妇有深慕焉有深敬焉又有深感焉作斯序
寿兄序【李梦阳】
正徳庚辰之岁李有长公者年六十矣十二月十日其生辰也传曰六十始寿于是都指挥同知霖佥事臣左长史春右长史旵训导泽通判环司务彬仪宾正八人者为长公寿登厥堂致词而称觞焉蔡子曰徳基业昌而色而康申锡无疆巩子曰智圎义方肯构肯堂于祖有光王子曰夫鸿妇光偕老孔臧子孙行行郭子曰子如鷟翔孙如玉跄俨雅柔良赵子曰巍榭曲房纯衣縠裳无眚无殃李子曰甫田穰穰有积有仓有牛有羊黄子曰和亲睦乡族衍宗强绵瓞苞桑仝子曰禴祠烝尝以孝以享威仪矜庄于是长公者前徧觞客谢而其弟曰梦阳者亦前徧觞客谢申词焉曰窃闻之好谦恶盈者天之道也既满知惧者人之要也故视履考祥者终始之蹈也生而全归者子舆之孝也是故君子聚之而必散以广仁也负贷无必取以拓义也内交不狎外交不淫以存礼也豫患而前思忧深而虑逺以践智也吾门一事之嘉也兄必涕泣而曰斯匪和之能实台祖与父之积即一弗之嘉兄曰斯匪伊之咎实和之弗徳人或弗循也兄必训之训之而犹弗循也曰和弗忍弗之训也人有急兄赴之赴之而弗及曰和弗忍弗之赴也故懦者怀其惠强者畏其义疎者慕其礼浅者服其智此所以既富而人不忮布衣而有官位之尊垂老而横逆靡加诸身也斯长公之行也
寿彭翁彦寛八十序【罗玘】
彭之先世祖以寿考闻至越为王始以贵显而其名皆能与世相为终穷更数千百年语寿者固未有贤于祖不独彭氏也而越之贵彭氏迄兹盖无之而他之氏族越之后如越者宁数百十而已哉彭虽微越不失为彭也故彭独尊祖为彭宗越虽贵不与焉抑越之战刘项间其得王也虎口之余脔耳计其利害直以生易贵其贵也亦未亢然南面称孤固有可执而醢之道也使祖临焉不以恶臭视之而恐其凂已也几希矣盖其趋不同也然庄周称祖吹呴呼吸吐故纳新熊经鸟伸以为寿是未免挟小数以攘窃机缄逆其天常为造物者之蠧圣人之道无是也及其厯年之数容或谚闻之过使有之其戚属朋友臣妾亦有与之抗年而俱存者乎无也然则饮水露茹草木与深山之木石大泽之龟蛇处可也古者尧舜百余岁文王武王皆九十余岁孔子大圣人也亦七十余岁传之所记百岁为期期于此而已矣亦未闻圣人者数百岁云也盖往者不过则来者不续吾见天地之运于是乎息矣其可乎予尝持是说以袪厯世之惑且欲以告彭氏彭氏居京曰彦寛叟有孙妃于益国予里益都也莫不与游爱之而欲予言其八十寿以是月六日晨持以献予知叟之欲绳祖武也亦明矣然其未得也有苦身吐纳呼吸之难及其既得也有约居野处之穷而又戾于圣人天地之道又况徒闻其语而已孟子曰尽信书不如无书书圣人之言也且不可信而语庸妄人之所传以神者也可信乎予请叟观于传质诸羣圣人征诸天之道顺其常而为天下之大老亦一彭祖也已
赠汤云谷序【王守仁】
弘治壬戌春某西寻句曲与丹阳汤云谷偕当是时云谷方为行人留意神仙之学为予谈呼吸屈伸之术凝神化气之道盖无所不至及与人登三茅之巅下探华阳休玉宸感陶隠居之遗迹慨叹秽浊飘然有脱屣人间之志予时皆未之许也云谷意不然之曰子岂有见于吾乎予曰然子之眉间惨然犹有怛世之色是道也迟之十年庶几矣云谷曰子见吾之貌而吾信吾之心既别云谷寻入为给事中又迁为右给事殚心职务驱逐瘁劳竟以直道抵权奸斥外而予亦以言事得罪奔走谪乡不相见者十余年至是正徳癸酉某月予自吏部徙官南太仆再过丹阳而云谷已家居三年矣访之迎谓予曰尚忆眉间之说乎吾信吾之心而不若子之见吾貌何也今果十年而始出于泥涂是则信矣然谓吾之庶几也则貌益衰年益逝去道益逺独是若未之尽然耳予曰方今则几矣今吾又闻子之言见子之貌矣又见子之庐矣又见子之乡人矣云谷曰异哉言貌既逺矣庐与乡人亦可以见我乎曰古之有道之士外槁而中泽处隘而心广累释而无所挠其精机忘而无所忤于俗是故其色愉愉其居于于其所遭若清风之披物而莫知其所从往也今子之步徐发改而貌若益惫然而其精蔵矣言下意恳而气若益衰然而其神守矣室庐无所増益于旧而志意扩然其累释矣乡之人相忘于贤愚贵贱且以为慈母且以为婴儿其机忘矣夫精藏则太和流神守则天光发累释则恬愉而静机忘则心纯而一四者道之证也夫道无在而神无方安常处顺其至矣而又何人间之脱屣乎云谷曰有是哉吾信吾之心乃不若子之见吾庐与吾乡人也于是云谷年七十矣是月值其悬弧乡人方谋所以祝寿者闻予至皆来请言予曰嘻子之乡先生既几于道而尚以寿为贺乎夫寿不足以为子之乡先生贺子之乡而有有道之士若子之乡先生者使尔乡人之子弟皆有所矜式视效出而事君则师其道以用世入而家居则师其道以善身若射之有的各中乃所向则是先生之寿乃于尔乡之人有足贺也巳明年三月予又徙官鸿胪而乡之人复以书来请遂追书之
姚母六十诗序【王维桢】
侍御姚子一日过予舍予坐姚子姚子从容问予曰夫诗者何也曰志也言之而动人之志者也言喜则跃言怒则愤言美则改容言苦则口咨鼻酸不能已已故曰诗可以兴又曰序者何也夫序理也诸家理各自出犁然杂置序者整齐之约繁总要明其指归诗三百篇得卜氏序之三百篇一轨也姚子蹶然起坐再拜致词曰昔在丁未母游年六十诸与孤交者居多才士皆为母诗之顾独序无今先生曰序理也愿有以理之姚子即持诗观予尽读之则口咨鼻酸不能已已夫母年六十也盖苦哉六十春秋者云游当与其君子姚贡士背也纔二十九岁耳侍御君兄弟皆幼而又无厚产游伤之絶乃苏已奋曰吾且振姚氏后竟不令逝者灭无闻乃力自作家给费视诸子独侍御君异督令学举子业及岁甲辰予举侍御君为进士母游业年五十七矣昼不踰阈夜不休绩盖五十七年如一日也苦哉苦哉凡此皆具在诗中足动人而侍御言尤悉焉王子曰予感姚母事乃因稽古人之迹而明其志云昔豫让尝事智伯氏矣智伯亡让为报仇毁形变声卒与同亡乃已此非谓贞士奇节耶程婴为赵朔客则朔其主也下宫之难婴不能与乃抱孤儿匿山中何其怯也其后赵孤长复为赵氏立后乃知婴弗与者审所重在此也设婴与下宫则赵孤絶即博虚声奚益哉让所为必亡者智氏无后图所为报智氏者不得一亡足偿之矣故让为必亡者非独勇也无地也婴弗亾者非独怯也欲有所立之也夫臣事主妻事夫其义何异哉姚贡士卒游第痛甚不与俱竟得成侍御君振姚氏后令贡士名扬则程婴之志丈夫之槩也顾今诗中则莫有发此者予故征取与比类焉今士谈竒慕节者曰吾诚不爱吾身遂径往不顾卒或颠踣自陨尺寸未竖此匹夫匹妇决一朝之愤自填沟渎者为耳于视姚母不可同日论矣夫爱生与轻生殊途然皆非也茍得所处则皆是也若姚母者以太史公法论之得称曰是然其识深逺矣
孙太夫人九十寿序【许应元】
昔鲍司隶宣与其内子少君齐徳比义并抗髙节宣既尽忠汉室新莽惎而戕之少君独寿考无恙亲见其子孙洊陟显列然犹不忘在约致诫鹿车二史详而録之贞臣世家耀于方册而复褒述列女示风尚焉敬姜陈劳逸之戒举先王之典仲尼叹之丘明纪之曲而不黩夫闺闼之行非治乱之途也阈中之语非法纪之守也而皆载在国史岂徒宠其世及而憗置其话言哉抑亦明乎得失之故昭天道察人事迹福善祸淫之轨见履信思顺之终吉也应元窃观我明先正忠烈孙公之事与其夫人之兢兢未尝不叹天命之不慆云方公之骂贼请诏义形于色躬蹈白刄辞气不挠岂尝计奉尝于百祀流庆于来裔哉及夫人慷慨雪涕遣胤奔难三丈夫子同心赴雠不避汤火方是时母子共虑不与贼俱生亦安望维祺之寿百禄之荷也不三十年而孙氏之兴赫乎盛矣岂非天乎嘉靖辛亥太夫人年九十矣视聴知虑如壮盛时三子咸以儒显致位大臣忠孝正直之节文武训辞之美播在表着诸孙皆明经饬行三策名荐书一褎然首举当此之时志节之士无不扼掔称忠臣之遗烈近也天与人盖若相接施畀速于响应征负定于质剂岂或然之数哉六月廿有二日屇于诞辰自天子之三公卿士列侯勲伯持币进而走堂下称繁祉而颂徳寿者车数十乗搢绅之彦婚姻之懿阗里溢闬不可胜记三君既肃客辞曰罹变盖久太夫人及不肖孤等未尝一日忘虽客有命不敢以闻太夫人客曰虽然愿以谒也三君敬白客语太夫人愀然曰嗟乎岂始愿所及哉先公之忠登于策书载在铭府是之谓寿吾既不能従先公而迨于耄老若等多禄吾方日夜愯惧而客顾以贺我为吾嘉与若等増修前人之绪无忝前册则章服之华饩牵醴帛之奉孰多于一字之与善颂善祷孰信于彤管之记一日之燕孰永于百世之称也且非先公遗无以有今日先公之不幸而吾且以为福乎于是三君顿首曰固堪等之心也出谨谢客入率妇子巻鞲鞠跽上康寿觞太夫人举之为一笑曰止无吾以泰京师闻之莫不贤太夫人而大三君之孝乐观于礼文之盛而嘉三事大夫好善之诚也夫鲍子都之仓卒非若忠烈公之炳奕也公父文伯非如三君之贤于以俪太夫人于二母不犹进乎三君者长君都督仲君尚宝卿季君少宗伯俱有重名而宗伯君学为世师法道为国辉光天下之人固日望其当轴处中以禔福元元为社稷镇于是益锡太夫人以难老而申胤祚于永固也天笃之矣应元初举于乡实从宗伯之后最为乆故不敢以币贺而献以辞
寿萧先生序【阙名】
大江以南豫章为一都会豫章南则为吉为袁为临临在袁吉间非通都大会民土著不习机利干没人其民老且敦愿无他肠往年居乡闻长老谈临俗有萧先生者幼即孤不肖其父状为何顾时时问诸乡父老曰吾父状为何即荅曰某近似即喜不者辄寝不起食乡人怜之争为指拟髣髴其父状肖成乡人曰大肖而翁先生即置中堂上出入伏请后行邻有龚先生曰即无论其肖不肖人情终日唼唼语肺肠即反面懻不相识乃翁没数十年顾求若状乎谁为此故里闬皆称萧先生为孝友人先生后搜致百家暨齐民诸术皆得其隽永人劝其仕辄曰仕进难即致通显章表亦时时用机利学俯仰毋苦我乃即凤山下为隠居后见道路人病又置宜旅馆憩道路人道路人即弗病今少傅严公为之论著其事事俱见记中客闻之叹曰若非道路人哉今士受天子简书握金符膺专城视道傍殣相属曰是道路人固当乃田野人视道路人云然如顷岁大祲江浙旱楚旱吴旱淮南又旱得公等数十人布天下岂令我皇上忧旱哉少傅公所论著有味哉有味哉故人皆知萧先生争为之问体貌丰瘠年几何其子若孙为何岁甲辰临萧汝荐氏举进士邸舍乡人时过论汝荐坐终日口不道一词袵下掖破叶叶补襞积见人持刺纸来额籖寸赭赤即不怿曰士靡则诬国靡则逋务华去根者也愚期期知其不可客曰君安得此长者之言曰太公尝以是教我大父即萧先生先生今年七十矣配某孺人亦七十一里人咸欲寿之文献曰萧先生长者也大雅整之于身施而不得所藏百家藴皆可着庙堂皆絶口不谈顾其中愚若究竟之矣彼固长者也语曰宁为砥石毋为兰膏此言虽小可以喻大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四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五十
(明)贺复征 编
○序七十
赠穆太公序【明王世贞】
燕赵古称多感慨节侠之士而魏亦其辅国也今其人尚矫矫修其士不衰然侠者赴士之阨困急于已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自矜其能然一为义则天下归之百里颂功千里颂声若朱家季心之流彼犹为名使也节者则不然其契颛而事迫如羊角左伯婴杵之徒茍不济则捐吾身而为彼存者事济矣彼又捐其身而报逝者所以为两人足矣彼犹为气使也故夫节者狭而信其志侠者泛而行其意要之非甚其至也有能仁心为质敦谊明信为国惜桢为士惜仪内足于志外挫其名斯进此二端矣则穆太公其人哉穆太公者魏人也有子曰文熈而显文熈之友石给事星上疏论天下大计于左右有所指斥忤旨当受杖北阙下时左右中贵人挟上怒而修其郄勅阍吏毋得以给事从吏进文熈闻之曰果尔给事且死矣时当任工部郎未上阑入谒缇骑朱帅曰公以给事抗中贵人耶不佞笔不朽以中贵人死给事耶不佞笔亦不朽唯是公为天下爱直臣为万世自爱朱颔之阴戒主杖者石给事卒物故令我愧见强项郎而给事甫杖毕诸中贵人羣詈之给事亦詈则益怒棰榜交下文熈迫趣前以身蔽掖之而解带绶戟支甚力曰此岂亦上旨耶中贵人恚而咻曰若何官耶而阑入地也文熈叱之曰吾工部郎某也此廷臣廷非而阑出地也诸中贵为诎稍稍引去文熈起给事血肉中而囊之出时给事为编氓矣文熈即日僦舍都门外治医药给事数愤絶数为嘘气得苏当是时文熈尽出其槖装与卖宅直可二百金以治给事归计而度犹不足居旬日有策蹇■〈敝〉■〈敝〉来者则太公也抚给事谓徇而职足称丈夫且身在胡他虞耶已谓文熈若倾槖而资给事哉吾有子矣不腆之锾以佐若可与偕归矣时将册东宫太公属当封文熈念弃官易而独难太公封太公觉之怒曰给事父犹布衣泉下我何忍独冠带也且若以一冠带足荣我乎趣以给事归吾三人田间足矣给事时时语人北阙下之难穆太公父子实再生我吾身非吾有也居乆之文熈以行谊闻公卿荐绅间得推毂为礼部郎已迁丞尚玺已又改为吏部郎太公亦従封礼部郎然黙黙不自明里社外毋能名太公者而文熈为吏部时欲以直匡其长于人才数数奨进不匿声迹又其故人某侍御有所弹劾不胜谢病归文熈为从中钓竒冀抑其人而伸侍御疏者事觉外迁臬副亦谢病归太公迎谓曰儿病晩矣吾向者业知之汉庭乃肯为而再伸志也夫文熈初自罢以友故而太公安之最后罢复以友故而太公复安之无几微见颜面岂所谓内足于心外挫其名者非耶给事又谓太公习经史尤深于左氏家言或以为学问之力然太公为徳其乡类是者非一特不自明故毋能名之者庶几仁心为质恻怛子爱遇而辄发耳夫太公不以顷刻得官阻文熈弃官其于文熈之进退宜坦坦也盖不佞尝一再过文熈与谈说古今才术文艺交相器也不佞亦易弃官而触当事者嗾言路齮龁之文熈走见其长画地指天以免不佞而不使不佞知也太公寿不佞稍槩次其事而称之以为胜于古之好行节侠者或给事与文熈意也非太公意也
寿李于鳞母太夫人序【王世贞】
厯下有李生者治毛氏诗释褐尚书刑部郎李生能为古文辞竒士也与予好至燕间语及已曩所以贫状与太夫人事未尝不簌簌涕下也李生之言曰某也九岁而背先君子二弟方呱呱盖是时先君子先已娶有子云太夫人为后室而祖母杨老而昵前子惧某辈长产当瓜分以薄而觊我太夫人之易向也我太夫人日夜抱诸孤泣曰天乎吾乃爱旦夕命哉即二三子之胥颠踬无以报地下于是自誓洁束不一问户外事而侍祖母杨益共谨如新妇时盖八年杨歾而前子以昵故稍荡其业益恨有某辈也太夫人重叹泣曰天乎其终忍灭李氏哉乃废箸出僦金田可粥者二十租踰年仅十租而又坐贷息故举箸徙僦学旁舍贫益甚于是某渐长稍稍取遗书读之太夫人躬力作女红絣澼洸二弱弟则为人佣保给之盖母子更命并日食也日予谬従有司荐乙巳之岁请告归故里中具冠服率二弟拜堂下置酒愿得奉顷刻欢太夫人顾愀然不乐罢酒乆之乃念先君子与贫时尔予闻李生言而悲之且私以识太夫人砺节和行顺拂而甘苦有丈夫气焉亾何生复来谓予曰太夫人今五十而加七诞辰近矣某谓鲜所当意者而得子之一言为寿何如予曰子之寿太夫人也将盛冠服耶曰然致水陆旨甘修髓耶曰然力未悉率若妇二弟暨诸孙列前后耶曰然然则太夫人亦若乙已之愀然者尔李生色恐不复对曰无恐也子曩昔第而归它无自树见太夫人愳子之沃而志瘠也佚易思也故戚夫谓为子戚尔子距今服官恪砥行谊而博古善文辞修先君子业而廓大之太夫人庸戚耶且太夫人贤者也其不以人情病人理固矣于是李生色少解而予又前告之曰未既也子盍益勉焉子之造与太夫人之寿日进高明融显海内称李母与孟母并毋论河东氏焉予岁得文寿之不然而子官且更高产更厚岁时伏腊穷数道力考钟鼓行玉曳紫县官俯谒如家人礼为寿而太夫人愀然自若也子以为孝乎哉李生悚起拜归而语太夫人太夫人曰善
寿戚大将军序【王世贞】
往者天子以戚将军闽功成急传诣北邉大将军过汪中丞而论北事所不易支者五即天子不以某不肖待罪行间非举便宜而授某不可因借箸条所以不易支及便宜状中丞为文叙之甚悉大将军至自闽天子果以蓟帅授之亦颇用便宜法事而不尽如大将军故指大将军谓冦骑壮甚卒难用骑争于是以意间古法教车而以南短兵法教步俾车抗锋步夹车骑承步利则骑追北不利则车殿以自卫冦稍闻之缩弗敢阑入至是庵庐错于储胥者具五载而大军益得以其间饬邉事其法曰垣易穴也墩易陵也我高坚其垣而稍疎其武为敌台以乗之台多其卒卒有长糗备五之矢石三之险阻槎出冦不能厚集而以薄薄我我従高下矢石不食顷而烽达于百里之外矣大将军即诸营城多为室居部士其室材不以烦县官因木于林因石于山身为陶师以教瓦甓士告劳者一言拊循之如挟纩天子乃稍稍贤重大将军数下玺书褒奨■〈马上衣下〉蹄鲛绡之锡岁时不絶其官至左都督无可加则为官其子弟以慰安之大将军盖束发而従军凡数十百战南扫倭北拒冦天下谈其事而骇之以为非复当世人即号习大将军者以其宿将故谓且老而不知其岁仅四十七也今年秋幕府白偃羽方置酒大飨诸部曲诸部曲念无以报大将军而走不佞所乞一言为寿不佞以非时谢则曰必大将军时而后得足下言无乃非值乎哉且自蓟邉吏民有大将军而始脱于虎口而知有生之乐大将军一日而不厌我则大将军赐我一日也大将军一岁不厌我则大将军赐我一岁也而我曹何敢忘不佞不获辞则为序所以而曰为我谢大将军时进七箸自爱自此以往所未央者岁而皇帝岁劳苦大将军问邉计利便因即军中制号悉统诸将军为国虎臣遭世承平匈奴西域亲附敬其威信如子所称辛子真者固大善即大将军将而赭澣海犂车师勒石燕然山之巅者虽饶为之非吾所以祝大将军意也
邢母朱太恭人序【李攀龙】
人勿论不得其父母即得其父母非乆也无以子也太恭人之有以子也程番公以良二千石出守程番长官咸用命称共理之臣上以赞朝廷柔逺能迩下以和椎结侏离之俗以息民绥社植本立慈孰使太恭人有今日者非程番公乎太恭人之有以子也且二十年也勿论不得于所为舅姑即得于所舅姑非久也无以妇也太恭人之有以妇也巩昌公为郡理官治陇以西狱治也按部使者檄而治河以西之狱逖矣羌酋杂治之治也所尝平反至生祠诸郡中比于冯野王之为人肃肃在堂雍雍在阃作邦作对以迓程番公无违之命以正抱哺并倨之风孰使太恭人有今日者非巩昌公乎勿论不得于其君子即得于其君子非久也无以为家也太恭人之有以为家也则赠中丞公者业已游诸国子中矣太恭人则曰君弱冠握手天下士非慷慨慕义以托于长者斯士必以齿易之士以齿易之斯三损日至三损日至终无成名矣既年公盖俨然若出于世家公卿之胄也褎然又若在偕计中不得于宗伯之荐列也而士无敢以齿易之矣外有伐木和平之友斯内有鸡鸣静好之妇刑于寡妻庇其伉俪孰使太恭人有今日者非赠中丞公乎太恭人之有以妇与有以为家也且二十年也可以无得于其父母若所为舅姑与所为家也不可以无得于其子即得于其子非乆无以母也太恭人之有以母也中丞公之为诸生则谓之曰何以异尔父之为国子慷慨慕义以托于长者士不得以齿易之也及以进士为真定尹又谓之曰何以异尔外王父为程番哉裁守就令居中治外以我自视以尔视民无不得也以真定尹为御史又谓之曰父母之不得则师法之师法之不得则弹压之过此攘臂而仍之不可知已公既为御史按部畿内庚戌之役即斥堠无不至刍粟无不具也以御史为廷尉又谓之曰何以异尔王父为巩昌理时郡理官所为当御史台当也御史台所为当廷尉当也公在廷尉无论丞卿凡莅二都文无害矣今之中丞以督部刺史在外为台主者不下数十人其内领御史受公卿章奏以贰大夫者纔一二人耳终不遗力而让位矣公三年于此即天子威重之臣也太恭人不知也所知者中丞公为诸生无以异于赠君之游国子中为真定无以异于外王父之为程番守为御史廷尉无以异于王父之为巩昌理官时耳士无废业虽劳而善心生焉邑不以为令母得以为子乎即使御史廷尉不当太恭人意恐不能従中丞公毕正腊也又孰使太恭人有今日者非中丞公乎太恭人之得其子以母也又且四十年也二十年程番之子又二十年巩昌之妇而赠中丞之妻又四十年中丞之母太恭人八十年于此其在巩昌公家无以异程番公家其视中丞公无以异赠中丞公故其于八十犹掇之也然而不得于其父母舅姑若其君子与子而不可不得于今日也圣天子四十年于此矣勿论太恭人免于葛藟仳离之难即使中丞公值更张之运急絶无施又不则在忌讳之朝膏泽不下又不则处滋彰之世好生未洽何以一令长擢御史迁廷尉以及中丞无患也向使中丞公有一日之患以为太恭人忧其以八十年于此者何可知哉圣天子四十年于此即太恭人八十年于此尧舜在位民不夭札是余所谓不得于父母舅姑若其君子与子而不可不得于今日者也母家在昌邑邑令陈希南氏为余言母如此程番公名琎巩昌公名瓘赠中丞公名时举中丞名尚简因以见昌邑多君子矣
许母张太孺人序【李攀龙】
余弱冠时吾党士盖多从殿卿游矣则殿卿乃三顾余庐中信宿与言天下事握手不置也吾党士至相谓曰乆不见殿卿何至与李生友哉李生狂生也人皆以余为狂生盖殿卿谓余非狂生云余与殿卿读书负郭穷巷不能视家生产落落羁身乡校内占毕业为之俊杰相命以好古多所传外家之语慕左氏司马子长文辞与世枘凿不相入日月省试有司技不能称既禀室家嗷嗷视一弟子员如匏瓜矣余复每过殿卿即縦酒谈笑上嘉版筑屠钓之遇下及射钩赎骖之役茍富贵无相忘也仰屋窃叹重悲昔人盛年功名扼腕之间无不志在千里计未使吾党知也太孺人従旁观之乃亟为殿卿言向従儿游者无豪易高也此人亦孤贫泥淖中意若扬去才乃大常儿急之勿失此人哉彼不知李生奚为知若也殿卿亦言陆沈于俗使无皭皭之行遘会崛起泽大流施而人莫知我所为生不及儿明精渊识矫矫逸气巍如泰山不可动浩如百川不可御儿不及生也太孺人中岁寡居日夜竢一子有建立时俨无愉色即従游士数来殿卿又往往辍牍迎之终日不得下帷诵太孺人始犹对客佯为阿责殿卿者久之从游士复不谢絶太孺人则扃钥持门户盛气厉辞鞅鞅去诸子矣以故殿卿无择交向令穷困时有所失私昵乃今何能不惫精神降体貌以事未尝知已者对坐以目无可与语彼我扞蔽动及贿食田舍琐尾鄙语盈耳黾勉答问一言不相应即忸怩作尘状以恫衷疑我稍厌复谓无故人情引衣起走恶声载路是不以忧太孺人乎余往过殿卿则鞅鞅去者瞰余又相谓太孺人顾柰何内狂生也余尚记忆殿卿自肥子来持进不满千钱太孺人命给余夜读值膏数升遗之余至今耿耿东壁余光念哀王孙而进食意无已时又殿卿于我无论沬湿相呴濡即上书张中丞府中相推第身自贱士乃手援我殿卿岂自知后时乃至今也太孺人虽年八十乎然殿卿已着国士名大锡母矣即有忧生之嗟惧不先鼎食尔太孺人于余有知兴之感在殿卿顾乆下人哉时又何可为也余犹及复儿孩提时薛家妇抱子襁褓相藉太孺人抚育三世而处其慈又皆秀发孺慕恱人志意斯称吉祥善事乎
寿襄王殿下序【张居正】
今祝人主寿者曰万岁祝侯王寿者曰千岁夫人寿之不可几以千万稔矣而祝者咸愿之则世主侯王之与众庶异也夫物有便于已则愿常有之无便于已即一日不能相守日之中天也有目者待以视有足者待以行鸡三号延颈跂踵东面而晞无不愿万年有日者非爱之也恃赖焉故也五岳四渎之居于方隅也兴云雨胎宝藏以给人之求人莫不祷祠而祈福焉利在焉故也人主者日也侯王者岳渎也人主兼利天下天下无不愿以为君侯王泽逮一国一国无不愿以为君故人主万岁则天下之人以万岁蒙其利矣侯王千岁则一国之人以千岁蒙其利矣故世之祝人主侯王者莫不愿其千岁万岁何者便于已故也非然者且为厉为孽将诽讟之是承何千万之有襄之建国百年矣世济其徳以屏翊帝室至今王益有声江汉间居正自家食时闻王之贤未见也及过襄阳窃従下风望见颜色王天下之贤王也夫贤者使人爱而戴之便而安之居正窃闻太守汪大夫言王虽处崇巨其自约结恒如处子士大夫过封内者无问知与不知必降接礼遇下客已甚其惠民也渥而驭左右也甚严事涉有司即有司人百曲不罪也左右人虽百直犹不贷务在诎已检下以信有司之法故自太守以下至于编户之氓咸曰王有大惠于襄之吏民吏民靡有秋毫可以报塞者但愿王千岁有国以重惠襄之人此之为徳不直一手一足便之而已夫渊深而鱼聚之林茂而鸟兽归焉诗曰投我以桃报之以李王所以投于襄之吏民者厚矣非寿考祺福将安用报乎虽然窃有愿焉王亦知夫敖氏之积粟者乎周人有敖氏者积粟盈囷足支数十年未足也而问贮积于啬夫啬夫曰子之积厚矣吾无以益子子而计子之所有者慎用之而已夫圭撮之不慎锺筥泄之锺筥之不慎尾闾泄之江海虽大也以奉漏巵则没世不能取盈焉我啬夫也我告子以啬而已夫神不可以骛用啬之则凝福不可以骤享啬之则永强不可以厚恃啬之则坚故圣人之言曰事天治人莫如啬王今年三十春秋矣计三十之于千岁也不犹积贮盈囷而始去其圭撮者乎王诚能少垂聴于啬夫之论无轻用其年力之富以頥神而思永则所谓千岁云者犹近言之也
黙斋先生六十寿序【归有光】
吾昆山之俗尤以生辰为重自五十以徃始为寿每岁之生辰而行事其于及旬也则以为大事亲朋相戒毕致庆贺玉帛交错献酬燕会之盛若其礼然者不能者以为耻富贵之家徃徃倾四方之人又有文字以称道其盛考之说记载吴中风俗未尝及此不知始于何时长老云行之数百年盖至于今而益侈矣嘉靖三十四年九月之朔宪副黙斋孙先生之生辰先生之生以前丙辰至于今乙夘甲子一周于是县之人为其礼者尤以为重而征其词于余若其礼然者予不文不能道其庆贺献酬燕会之盛独以谓人生百年之内其变故多端而于岁时叙事相感亲朋聚会杯酒谈说生平感今怀昔之意为多余与先生同里闬有通家之谊自少已能识先生先生年甫弱冠先大夫客游不返旅殡苍梧之野徒步走岭外无资装仆従之携﨑岖万里负骸骨以归寡母幼弟相依为命有人所不能堪者及举进士释褐为刑曹会御史言事下诏狱先生守官不阿与大吏争论几蹈不测之祸天子仁圣不忍加诛窜之怀逺夜郎之地于是自县令迁转不数月辄改官厯闽粤巴蜀荆湖齐鲁之间足迹几半天下天子躬视献陵藩臬郡县之官多以乏供致重辟先生时为湖广佥宪独免于罪且膺宠锡又再迁得江西宪副以归夫六十年之间荣辱利害之途追而道之有不胜其感慨者矣今先生遗荣辞宠卜筑于玉山之阳有园池田庐之美有子孙之贤而筋力康强絶无衰老之态追念自此以前真如梦幻自此以后山林花鸟之乐知其无穷也是又不可以贺乎于是书之而平生竒伟忠孝大节可考见焉
张母八十序【徐渭】
始吾与子锡子文辈居相近也子锡伯兄将军曰子仪者暨两弟并来就予家塾稍后而子锡子文乃与予同挟策而翔并髫也两家兄弟无一日不三四至竹马裲珰一趋而到门盖自屋畔庵左抵卫署右衢数百步间风尘缕缕昏一巷皆吾数童子所蹴踏也而予与二张即髫占对属文稍稍惊座客名一时娱起郡中而太君者与其太公并拊而爱怜之至则啖以粔籹餦餭或出果饵入袖中戏剧而蓬垢则为栉沐绽则为针纫澣熨不惮细琐而阀固将军也备戎物或弄剑槊拾而引弓相与牵枥马不辔而驰且射卫墀道中超台级至堕跌损坏而母终爱之不色愠亦不甚禁诟两儿子意若期以阔逺不屑屑事儿女束箝者数十年来二张者薄俗学为诗人四方知之宾至盈座吟啸酒盏间无虚夜而予顾逡巡庠序中庶几一飞而屡堕既乃触网罟谢去其巾衫益一意于颓放时时复从二张游而太君益为治俎脯酿黍秫教饬诸妇毋违夫子意人或问之太君曰顾人家于人伦天理中毋大亏欠耳至富贵会有尽时两儿子若其交侪辈中所驰宜不与彼较短长也噫鸤鸠称君子之寿不以其用心専一耶太君数十年中视其子与吾辈如一日子与吾辈所履有不同而太君者自小时啖果饵以来至今为治俎脯之日无不同故太君者当其被戴筓珥则女妇俦也及问其中则鸤鸠之君子意者其莫过矣此不可以卜太君之不短耶及是太君年八十矣交太君之子辈令渭操笔以颂某唯唯已则颂曰某诚自弃不能如淮阴钓徒持千金以报漂母饭天如有意于吾辈其令吾辈更颂太君如今日者四十年以少报太君啖果饵治俎脯与酿之徳也
赠沈母序【徐渭】
沈母太君俞者沈伯子之母也太君归沈甫二十五而寡有姑尝婴病太君至糜股以疗之得不死然贫不给于药与饔太君乃用针杼以给终其姑之身毋缺养有孤始为伯子时方在褓而今者娶妇有子若女且孙矣伯子又知书能操笔而比于分隶行卓卓为乡人表夫若是是孤与子皆荠也而太君则为荼也与蓼也者计二十有五年以至于今太君盖年六十有六是太君之为荼与蓼也者亦六十有六年矣而始得督抚洎按察徐朱两公者檄有司旌其门伯子与余友也且曩也有徳于余而太君当予过伯子时徃徃涤器割牲出俎脯罄其瓮卥灯脂涸漏尽矣而犹令伯子把予袂或匿其巾履若是者太君盖不以予无益于伯子也今其旌也予不可无贺盖予居常谓风世事即不可辄得于有司茍有逸贤野史为之书数字于觚椠间亦足以信后昨订县志遇贞女孝妇为予所知者众人乃谓未有旌门表坊举扼不使便书其有表且旌而为予所未知者则众迫以书不复候校按否者徃徃遭讪骂不已由此观之人固不可以无实至于实之名否则其权不在管毫而在组绶也的然矣夫然则此举也予安得不喜而为太君贺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五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三百五十一
(明)贺复征 编
○序七十一
寿李翁六十序【明屠隆】
夫哫哫贫贱固不若磊磊富贵古之贤豪大人茍非颜回原宪而徒局蹐席门穷巷之下即何足以称扬哉盖昔者太史公尝崇势利而羞贫贱夫势利何足荣谓其磊落富贵者也贫贱何足羞谓其哫哫贫贱者也范蠡霸越成退而游五湖即三致千金夫三致千金人以为贾竖小节耳不知此亦英雄长算之余也世有操竒赢市肆终身而犹然寠人子者非厌数竒亦或其智计浅矣余姻李翁束发游京师从大侠酒人放荡摴蒱蹴踘之场盖其少年时豪甚巳而乗巨舰出五湖依■〈氏鸟〉夷子故事即策贾成败无不竒中者会亦有天幸不十年而手致数千金顾布衣饭脱粟质任自然不以赀雄里中儿而时与故人宾客箕踞豪饮酒后耳热投壶射覆慷慨啸咤四座生风居然五陵豪又傥■〈荡,去氵〉善施而谬为纎啬尝出千金润故人宾客而浮怒嫚骂之人不见徳又善以智自全不以财府怨平生不作儿女子仁媚人而人亦无有甘心于翁者此其智计岂浅小哉令得当长颈乌喙之主庶几佐会稽下风而乃徒以英雄长算用之刀锥米盐间则所遇异也李翁三丈夫子中子之文彬彬雅儒生而孟季则豪举有父风三子者其气局不同皆贤子也人言李翁有后哉万厯戊寅中秋日乃翁六十生辰属不佞居淮泗不得与宾客奉觞之列乃遥申此章为寿翁顾不佞无能游扬翁夫人貌荣名岂有既乎
董节妇寿序【李本寕】
不佞之叔弟盖受室吴氏云吴家邑西北斗絶万山中其人椎少文而褎然者为茂才天授茂才父宗学弱冠从外傅受书能强记生茂才八月卒于时母董孺人年二十有一耳恸欲絶已自念曰吾以死从死者则谁与生生者以吾死而死生者则重死死者吾其以心许死者而以身抚生者吾身终死者之身也日夜襁而抱哺茂才泪集于乳而俱饮之娣姒姑妐见者人人为流涕而茂才稍长出笥中书授之是而父手泽也孺子必成诵吾试聴之茂才长跽谢谨受教孺人乃始问家人产首不重珥衣不曳地辨色而起诸臧获以次受署至莫告成家具繇此日羡茂才得専精于学而居恒自伤生不识父何状母也而更父我所以将母万方必得其欢今年腊之九日孺人年六十矣内外宗介绍叔弟而征不佞辞为寿其所以征词第以孺人之为母六十年如此其享也不知孺人之为嫠四十年若彼其恤也往不佞视学秦中日檄所司谨察妇女贞烈者以名闻顾事不尽实而得闻于上必其有强近之亲或名都大邑众所耳而目之者也未有得之深山穷谷者也孺人居深山穷谷非闻家华胄素讲于女史姆训忍万死以殉一抔之土而存六尺之孤岂以声音笑貌伪为要誉于乡党邻里哉国家明章妇顺如孺人者例得旌门加绰楔焉而孺人名不出捆阈向微茂才为子叔弟为馆甥即行年六十犹之匹妇之为谅也雉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士岩居川观与木石麋鹿伍君子犹采其行事目之逸民传之髙士女有士行其难倍蓰男子独柰何以微逖见遗不佞为书其槩令采风载笔者有取征焉孺人之寿在名不在年自今伊始不佞莫能穷其算矣
寿方麓王先生七十序【汤显祖】
盖予未仕时即知东南江海之上明经术守先王之道者方麓王先生一人而已而怪其仕不显夫今之天下亦古之天下未必不可行古之人于今也故虽大吏不驯者用事朝未尝无二三通人长者其中而江陵相又名于王公为故雅知然竟以去何也已而知之世所名长者通人皆非能无欲人也自以为机曰吾且用大吏为天下用夫所谓大吏执政者固天下之机人也知其如此因而有以用之则相煦而为大吏用卒亦未尝用大吏为天下用也凡此者皆王公所不能故以九卿归终其节得因而著书传之后世吾未尝得见公问之友人王巽父曰公俯首修项而微伛若不能言盖恭俭儒者也至于论天下体势人物大小之变其中无穷尝曰圣人之心尽于经矣经能令人之心微而明于清浊此王公所以不言而辨也颇闻公不爱西方圣人之书而其子其孙好之达观氏者吾所敬爱学西方之道者也吾问彼东南来谁当有道者达观曰必方麓王先生也凡道所不灭者真王公真人也真则可以合道可以长年盖食淡者不渝其恬行敦者不泄其清寿非真人之所爱而人之所爱于真人也夫天下之生多矣世所知必不可使寿者害世人也有其人可而必不可寿者有可以寿者有必不可不寿者可以寿者乡里之行科条之材也有必不可寿而其人可者非真人也世所谓通人长者是也或寿之而名不全必不可不寿者真人也孝则真孝忠则真忠和则真和清则真清进而有社稷之役大为可恃之臣其次不失为可信之臣能则行不能则退而修先王之业紬性命之心入其通理出其疑义传书其子孙与其人将使后之学者得以窥瞻广意为人焉凡若此人者无所害于人而有功于人取天下者少与天下者多人之所不厌而天下之所独容也王公岂不其人哉敢言其端从巽父诸君为先生寿
寿赵仲一母太夫人八十二岁序【汤显祖】
春秋时介之推从晋公子十九年归而爵不及焉有怼言矣母曰盍语诸介子曰身隠矣焉用文之母曰如此吾与子偕隠汉范孟博为使者揽辔有澄清天下之心及患辞其母母曰汝得与李固杜乔齐名何恨予读书至此未尝不喟然流叹为人子为人臣遭遇于世何其崭絶踸踔一至于斯也方晋公子西归济河虽其舅氏犯犹中流而邀其君以备患而固利况乎赵胥而下诸人其为介子所羞不欲与比朝而争禄明矣虽然为人臣者羞其臣不可以怼其君劳而聴君之察君察而次诸朝相与光辅大业以禄吾亲留竹帛之名固亦无髙于绵上也而必以怼此亦人臣之大戒也汉季党事起纪纲丛絶公正流离滂虽有意乎澄清不可得而清也患苦备矣犹欲与善善同其清抗厉首阳之义天下悲而壮之虽然茍吾一身慷慨为天下致命显节其亦何嗛独如白头老人何若此者亦为人子之大戒也吾友真宁赵君邦清为人长巨鬈好气高厉激发自喜宛如范孟博之为人而殆甚当为滕公有功徳于滕请寄不通苞匦不纳为豪右所疾幸乃入为吏部郎则急发其曹偶豪吏赃至数十万执政疑而畏之时南北党事且起公竟为抵角挤落以去虽去而天下皆知赵君关西男子其才具气决有异略当为天子信臣天子亦雅知君君亦感怆至伏阙流涕不忍去而国家制非出上意不可测而事起重臣虽有所忌窜逐终不能遂穷其威赵君之幸乃不为滂别其大人状而得归居河山之阳草笠种牧以奉太夫人膏瀡裘罽而相姁俞良幸矣时而读书抚琴忾然君臣之际不及于怼虽废常冀复用数与我期将东出武闗溯怀湘会我汉沔之上而余以家亲皆八十有六不能西君亦且以书来母夫人岁以三月三日上寿今八十二矣固不能东出闗明庶风至愿闻子之歌声也嘻子推至与其母为绵上之操而赵君得従太夫人岁相浣濯为家园之逰此又臣子之大幸也君其进太夫人酒吾为子歌歌曰崆峒王母留金方金气腾翔精且刚吹炉跃冶成干将天水淬之流其光芙蓉始华溢金塘如蛇吐鄜龙奋湟华阴土拭琉璃装佩指扶摇行帝阊鲜颷可持不可当数击恐折羣睨傍夜吼归飞天莽苍宝而候之临玉房捉刀刈禾刲豕羊寿母夫人垂北堂三月三日辰吉良金母之生逢会昌仓庚应律春日阳桃花雨水河泉香文翚拂羽玄燕跄琼沙委轮云盖翔皭首戴胜嬉荑桑子妇诸孙従乐康宁河圣水清且长执兰太清迎百祥云盘雾縠帷连纲筵尊递陈藉若芳抚琴吹豳揄佩裳瑶池百拜飞羽觞慈颜笑讴欢未央水心之劔贻君王
王孟夙母魏孺人六十序【归子慕】
礼之行也必本于情情至而文生文生而礼成不本于礼徒举故事驱一世之人以虚文为不得已君子伤之夫人之于子慕表姊也然而子慕之生也三十有五年矣未尝一见姊姊之夫子为先达厯郎署为郡守归于乡里比其谢世也犹未知其须眉状貌之何似然则与行道之人奚以异虽然子慕之得交于夫人之子孟夙则有年矣乆而益亲子慕终不以姊为问而孟夙之执甥礼愈恭子慕常有踧踖不自安之意夫与人为甥舅至欲以舅自处而踧踖不自安知有友不知有姊其于友谊为无失矣而于姊不免于薄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举其一废其一岂所谓并行而不悖者哉岁之丁酉夫人春秋六十子慕始得奉觞为夫人寿厯阶逡巡却立者再私念曰今日之为寿也而以姊之故也于情微今日之为寿也而以朋友之母也于情笃从姊乎従朋友之母乎曰従朋友之母又念曰今日之为寿也而徒以朋友之母也夫人未必引而进之今日之为寿也而以姊之故也因得以觌夫人之貌従姊乎従朋友之母乎曰従姊于是以兄弟之礼见君子谓是举也贤贤而亲亲本于情合于礼异乎世之为寿者矣
寿陈征君元配卫孺人六十序【董其昌】
余友陈征君仲醇避俗逃虚志在五岳晩而买山东畲之麓贮书万巻游咏其中经其门阒若无人入其室其人斯在几与世相忘矣非直忘世也殆亦忘家虽与其元配卫孺人相庄若宾而自其山居之后乡城相距十八里一岁不过再三归孺人时以春秋上冢为留憩山庄者数日此外罕覩其面与城市之人罕覩仲醇者等仲醇又不治生即海内束帛加璧干谒辐辏笔润有余徃徃与九族宾朋同其饥寒随手散去槖空而止鲜有归遗细君者以闺合之恒情论之不几似太常之妻北门之室乎而孺人以端庄静一之徳拮据内政嗃嗃如也雍雍如也安其荆布有六珈之华餍其脱粟有八珍之旨子妇皆式其俭素佐以力作大者苹蘩小者机杼无不赡举仲醇是以无内顾而偃息于一丘一壑之间仲醇即不一丘一壑乎簮屈子逺游之冠策卢敖邓林之杖凌华嵩而蹑衡岱也男婚女嫁中壸足倚庸讵如尚平毕世次且老疾俱至而卧游为乎孺人今年六十矣计其于归以来四十年中合符古贤媛而过之者有三其始当仲醇才名方噪俛拾青紫之年顾不难为孟光之劝隠然而勤身家秉先庐无恙不至寄居皋伯通之庑此其贤一也仲醇中岁所谓同学少年尔汝交而金兰好者相继登华贯有乗车戴笠之异而孺人曽不艶称焉有似于王仲孺妇然诸郎君皆浩然充然无憔悴可怜之色不至如仲孺子蓬头厯齿动父子情其贤一也晩岁则为龎公之偕隠矣然龎公不入城以全家徃鹿门故而仲醇之不入城也并不入室孺人即屏居肃穆而有林下之风又其贤一也孺人第少翟茀耳往者台察以有道荐仲醇于朝将修吴与弼陈宪章故事此何必非翟茀仲醇同学有若方众甫学宪唐元征宗伯杨彦履宫谕范长倩学佥其夫人则既翟茀矣而柏舟之外皆成逝波有如孺人之琴瑟并奏集于百祥者谁哉又况乎仲醇述作大业不朽则孺人之徽音懿范与之同不朽西池之紫霞上元之云璈不足为孺人颂也结帨之辰诸君子试理余语而前奏之当陶陶然尽康爵矣
寿董思白元配龚夫人七十序【陈继儒】
往者董宗伯杖国之年凡里俗羔鴈牛酒逆屏不敢前即家居集冠盖悬钟鼓傞傞歌舞以上百岁觞侦之寂如也夫人少于公两岁今丙寅小春朔七十矣谢祝复如前太守曰古长吏崇重风化表女宗号母师又如汉中太守执子孙礼如杜泰姬皆载在史册今率诸大夫诣门而祝董夫人抑犹行古之道也夫人出海上龚氏其族有台省两兄弟棱棱以风节着闻夫人既归公手绩以供两尊人中馈肃给客至具若串而已不闻庖厨声公试蹶则下机慰劳亦不闻有几微愁叹声一盎粟三浣衣若将终身而已其后神考拔公中秘光庙擢公讲帏今皇帝追念甘盘厯登禁近夫人邀纶告之誉命非一累茵列鼎象服鱼轩而居恒素风素徳一似诸生妇时不诲妬不冶游不通门外瑱环之问抚视诸娣媵如女教戒诸子孙如察吏严师稍长婚娶成名后亦不复数数也初公在北时廷议欲推少宰公坚辞拟北大宗伯又坚辞未几请南遂上引年之疏温旨敦留赐传还里夫人笑曰公少无宦情老无媚骨鸣犊见殒倦鸟先还知几其神乎客以枚卜挑公者公曰无多言恐我家夫人闻之笑而齿冷昔楚庄王聘北郭先生为相先生曰臣有箕帚妇请入谋之其妇曰君以容膝之安一肉之味而殉楚国之忧其可乎山涛谓妇韩曰忍饥寒后当作三公夫曰殉微有怖心焉曰忍微有市心焉今夫人寻常蔬练习而安之但愿公却热地避争门急以得归为幸不以失宰相为忧其贤于古人逺矣傥夫人凝滞不化鼻息咈然或对案不食或蒙被窃叹公能急流勇退如此快人意否自公出都以来未及两匝岁揆席之地露龈戟手几哄为战场谴者谴归者归黄金相印颠倒予夺如反复手达人大观直不得邯郸枕上一笑公未老而引年先之槐宫之梦早觉蔗乡之味方甘极人间全福晩福悉萃于夫人之门视宰相果孰多也即使公坐政事堂衣衮围玉押数十道黄昏文书岂若著作翰墨流传于六宫四裔象译鸡林皆知有董宗伯哉宗伯之笔顿令枯者荣短者修士大夫每有家庆数千里舆金辇璧恨不能乞其片言只字以为家世光以为子孙重而余则乌能寿夫人夫人附宗伯公而传真寿矣真寿矣
寿宪副贺景崖大夫八十序【陈继儒】
岁丙子季冬景崖贺大夫屇八袠长公大来次公仲请肃家庆觞大夫摇手曰昨南北交讧皇上彻乐减膳宵旰几半年即京口援师不停趼将士不解甲士大夫登陴守望不敢宿于家今虽平犹使人心怖安忍鏦金结彩博老人一醉乎仲来曰无已姑征陈子数行以介眉寿何如余唯唯贺氏称朱方鼎族环佩相击簮笏相摩气节功名至今巍然烜赫于朝野而屈指鲁灵光则惟八十之景崖公在公自少茕而贫倾田产葬亲赖周恭人辟纑佐之四十犹诸生逺近诸孝秀北面负墙以请者甚众万厯庚子举于乡是年得复征仲来羔羊填户外乃甲辰竟挂乙榜初铎铜城再铎仪真日与座客谈经评史以为乐沧屿左公増城叶公闻而笑曰贺方回岂可以苜蓿荐哉癸丑令楚之攸县兴除利害作士劝农两台啧啧叹赏有古循吏风而楚显者拟以台中饵公公贫不能应越两日而出守蜀州矣巴在万山中值渝城兵变公谕诸父老惟力是扞退语其子曰脱不测后园清水中吾阖门就义处也已而幸无恙转夔郡丞拮据七年仅擢南司农尚书郎两叙军功一晋级阶幕府但以常调报公公略不介意戊辰分司浦口已巳督铸寳源积贮颇饶而公独凛凛砺伯夷之操主爵失驩于是有庆逺之命粤城斗大四面多獠爨杂居俄土司变作公宻搜方略擒缚元凶当事者方倚公如长城备兵本省而公乞赍捧差拂衣归矣公宦途三十载强半在西南逺裔不纳馈遗类向文简不以意谳狱类韩忠献不欲为地方累减俸以助八千里之求援者类范文正若其五十筮仕则谢安石也六十始学诗则高达夫也谢絶再娶则曽子舆也聚首忘年几不知谁主谁客则司马徳操之于龎徳公也公虽八十敏文健武坐高阁手一编自哦出则与老衲读竺干之书入则与子孙课邹鲁之学抱膝长吟共乐耕田凿井曲肱而枕何须席地幕天回视士大夫浮游于风波是非之中分门户畏讥谗皇皇然食不甘寝不寐甚且无暇旁及外冦仰分圣天子宵旰之忧者果孰劳而孰逸哉且大来台察以邉才荐仲来词赋古今文识者拟之于金马木天之间公竒抱未展两贤补之但拭目太平以享子孙之后福穰穰而已轰饮百岁长春酒无让
寿曽太史封公七十序【袁宏道】
曽退如太史与余同臭味肝胆齿颊若共有之谬自以为元白欧梅不啻也而论仙宗一事独与余稍异退如尝入襄汉访异人返至栁浪余迎劳之曰公自苦道途耳吾闻封公寿而健异人也归而求之有余师时有客从退如游者愕而问曰曽封公行业醇至不可谓非地上仙也然公性嗜动花下楸枰夜以继日乍胜则喜溢眉端遶床而呌小失意则抑抑不自得耗神思以战喜怒恐非静者之事也余曰道以不滞为静非沈黙也不见坐驰者乎秋毫不接于前而丘山忽起于胸是名躁穽夫奕者専精一意以幸其捷太山摧而不瞬盛夏流金而不炎忘之至也适然而喜其喜无蔕适然而嗔其嗔不戚扃奁罢局相顾一笑和之至也古之至人皆以逍遥为静奚取枯株而事之客曰是也老人不能去欲人间妖韶犹有情焉柰何余曰然多食可以病然不废食善节宣者左嫱右施所以养生也夫泽之水尽于决瓮之水败于滞井泉之水弥月不取不加盈焉节宣之候也客曰世人之少有识谁不尔者谓若辈尽仙可乎余曰何独仙三教之至途之人谁不具者饥餐倦眠夏絺寒裘此亦仙之摄生也遇于途则揖于门则徐此亦儒之礼教也呼之即应引之即行此亦禅之无住也达者之谓圣充者之谓实日用不知之谓百姓余闻封公貌无文饰心无城府鹿豕木石之辈尔而汝之无忤色焉公盖充其尽而渐至于达者余所谓大道止此虽淮南八公拔鸡犬以过吾门吾犹以为小也退如不深信然亦不以为异今年聚首都门退如忽曰曩子所言若有会于余心者大人以今四月某日七十矣余曰此言足以寿封公遂次而书之
寿邹南皋先生六十序【袁宏道】
今海内名公卿有举其地而知者有举其氏而知者唯吉水邹公识与不识皆称之曰南皋先生非但不名也且不氏宫掖之深也厮养之微也羌戎之遐且桀也莫不敬惮先生如所严事之神明公交车之牍尘累山积类无不引先生为重庆厯以来所称名公卿未有比者问其所以重不过曰天下第一激烈男子而已尝读先生书有云今之学者动喜竒气劲节其流弊与沈溺欲海者则一噫此东汉诸君子所未梦见者也夫学不至于道而趋天下之所重其所重处即炎也吾趋之之心则犹贡谀也春之长养也而雷作焉长江之浩瀚也而惊涛忽焉气之所激偶尔见竒而造物者岂以是竒哉先生之道超一切见闻不以解悟为知不以担当为行不以证人为功截然如出土之笋干霄而上更无迂曲世之所以竒先生者皆其学之余元气变化何所不有而惜其纡而不用用而不尽也夫天之生人也实难有一世而一人者矣有数世而一人者矣麟凤芝草与世何与而天犹若悭之则其于人也尤其所靳惜而慎重者也有家国者不深惟生才之难以为朝退一人夕进一人天下何患于无才而不知以鸡鹜代凤则亦何时无瑞也夫天下固有一人不用而抑塞数世者子思子舆是已有一人用则存去则危者蜀之武乡唐之梁公邺侯是巳今先生固所谓间世一人者而其年已六十矣如此人者一日在朝则获一日之用而使六十年之景光半沈于巗峦水石之间深可惜也夫先生虽不用所谓用者自有在明道觉世此亦圣贤无穷事业也然窃闻之世治则道行世季则道明古之圣贤不用而始聚徒著书以待后世洙泗河汾岂得已者今海内宴然不可谓季而先生之年未老向用宜有日虽然此其时矣国家之寿无疆也先生之年当耄期未艾也
寿洪太母七十序【袁宏道】
乙已秋九月廿六日孝亷弟宗中母洪太夫人七袠族少长咸集以次进觞最后及小子宏族先生命曰子礼官也词命子所颛盍为一言以觞宏再拜谢不敏乃曰凡木之婆然者必也其根之坚实者也是故百围之干至于干云薄雾而其荣悴消长唯根焉是托故根者母道也今孝亷弟蓊然就荣如花果之方萼楩楠杞梓之用将在异日请以是觞族先生曰是佳喻也然天下之为荐绅母者皆可以若言颂宏曰余家髙祖而下世不乏贤而昌其年者多在母氏屈指王父行为兄若弟者凡十有几问其人庆厯相禅之初仅有存而王母在堂上者至今犹可数也屈指大人行为兄若弟者凡四十有几问其人至今三之一存而诸为母氏者若干人也故述袁氏者张母徳焉请以是觞族先生曰小子善述他日载谱牒为贤媛盛事可也虽然是一门佳话也为袁氏母者皆可以颂宏曰余家族属分三大支而长最繁凡三传而子若孙几三千余指长居十之七八今伯母之膝下跪而称觞者子十有一人孙三十有许人鸾停鹄峙琼分蕙列又长枝中最繁盛者华封人之所称母盖具有之请以是觞族先生曰盛哉抑报縁也母之所以令不与若更言之宏曰母内政修饰相夫子以道往时宗人推伯为长一切国课户讼受成议于伯所母倾筐倒槖咄啐治办宗人以是益亲聨络支属如臂指之相使是母之功在祖宗者也伯既即世家日益落母攻苦茹酸和丸教子贤书既登驯取上第抚异母子如已出皆有成立是母之功在孙子者也家虽酷贫好施不厌一粒一镪与诸啼号者共是母之功在乡邑者也三者家牒所誉也国史所收也请以是觞族先生启齿曰小子之言善而有征斯实録也夫闺房之耀非文不传小子识之以俟异日编彤管者于是太母色喜命诸孙子给宾从饮饮极讙酒行无算而退
寿王翁序【陶望龄】
生而居越长于峭蒨奫沦之间如鱼处湿蜂膳甘日与狎习而忘其大美及驱驰四方原隰风壤之观既备然后知山川都会未有相偶相得夷易幽逺如吾越者盖非老于游不足与语予三仕三免归归而俯仰髙深趣新景辟辄改其旧于是叹曰善乎子猷氏之言予非困薾而后返乌能知吾土之洵美与斯人之善状哉惟予于交道也亦然少年意鋭思尽友一世贤者相与劘切再游京师而钝昏寡与其渊深敏捷之士掉臂而不我顾退而睠思乡国长者寛中理外鱼鱼雅雅相宥以过相教以言俗之近厚而无巉岨排击之态亦未有如越之君子也予既年长游倦乃始能深乐其山川而安事其父老以为幸甚而悔其知之晩顾复自惟仲尼大圣也毂靡踵数以求友天下而不可得乃致怀于吾党其称宓子贱曰鲁无君子斯焉取斯然则鲁之多贤圣人亦乆而后信也况其汶汶者哉会稽着姓裁六七惟偁江之族方大兴岁丁酉乡进士君举南畿而其季某复用材隽名于成均二君皆交予因有以知其太公雩都君之贤雩都君少孤奉其母以节孝闻其仕也有仁政居有义称乡人交贤之以告其郡大夫大夫宾而礼之于僎介君油然不屑也其生平自置与所以教家大指率廪廪退让言动淳雅望之有敦彝之色予不佞引而归休幸其族之近古而思事其长老以趋慕宜莫先于雩都君雩都君以兹岁冬孟廿五日为七袠寿辰先是其二子皆试都下过予侨舍以文请会予得告归来征夙诺予谢曰有之且雩都君又予趋慕之尤者也其曷敢辞夫文士之持论逺取而近遗者多矣胥庭之世与夫壶峤之山求之于数千岁之前与几万里之外而必不可得予与君偕生于此泛清涟而眺巗樾岂复知有所谓方壶圎峤者哉君之父子斵雕释械忠敬而雝和斯亦家之胥庭也海上多神仙邃古之人多寿耉君方日游壶峤而居胥庭其为寿不亦侈哉予既闲退从君游之日方永愿君无少而舍我诏我以无伐生之道予将以敦史请焉
沈母王太孺人寿序【汤宾尹】
予未发君典太史一见异之曰吾辈人也兄弟行有女者急之必无失既予壻沈氏拜太史馆下王夫人调食食我若亲子女然者壬午之岁太史捐馆夫人母子称寡孤予时尚少不解所怜课诵四游忽忽无人世之虑偶还仅一揖母于堂其后登仕版出入乡国肝胆投人人鲜有当者所遭厯人世倾侧颠崖之状不可以茹缓急之际落落莫莫无可重赖藉然后知贤豪道义知已相遇之难而里党宦游之会后君典而生先宾尹而死者为可惜也太史意气横天下所收士尺寸而上脱衣推食不问朝昏新第时江陵急之亦曰必无失者天下归江陵知人矣夺情事起削书疏愤烈叩谏曰吾以此报相君投绂跣归屐山艇水酌酒长啸鸟答云屯是时眼光乃出牛背上曽几微妻子计哉主人乍别宾客全零宿债未偿田庐半折予每过故史街头三步腹痛问母夫人无恙伯子能读书辄掌为合也今伯子成进士矣母跻七十寿矣尹不肖幼辱特达之知亦滥以词林之属尘忝陪摈僎人事天时可谓一复觞飞斚走仅仅里闬之荣耀已哉母羮股疗病割珥支贫専屋而处能以婢织奴耕秩内外之政才与徳皆足敌太史者母寿未央为一时闺阁之范独自太史后不知天下谁为男子计当时知太史者圣主之外如江陵亦复难得使在今日人人摄目矣故予每慷慨论列之
郑母九十寿文【曹学佺】
夫寿者人之所最难得者也而妇人为尤难何者顺逆之境喜怒生焉亦人之常情也而妇人者其权聴之于外既不获以自由其意蓄之于内又不能有所节宣触境之间恒逆罔顺用情之际少喜多怒皆足以伤生伐性而损寿命之源是故范文正公以为嫁女必胜吾家者则由丰而之啬难也鲁公叔大夫之母而纺绩不替者则由啬而之丰又难也予观于新安郑君母可异焉母出自其溪南吴氏望族矣治千金装以嫁亦至棼郁矣于是归郑之日而郑家中落也则所谓不如其家者也母毁簮珥以资其外至贤矣供滫瀡以事其姑至孝矣于是佐郑有年而郑家复振也则所谓不期奢而奢自至者也母于处啬不见其啬其于处丰不见其丰岂非境变而心则一者乎及其夫之逝也剙祠展祀使其宗族合焉子之长也一出一归使其劳逸均焉而其为徳于乡也趋者夷暍者荫今岁大祲议赈则蠲数中人产以应郡大失之劝焉秋之日郑君告归为予述曰此予母之事也明年耋期至矣敢请予闻郑之宗族乡党盖以郑先之百岁汪大硕人祝母矣又闻郑君之遣一介于吴楚间乞言李朱顾三太史氏矣质言之莫其宗族乡党若也文言之莫太史若也予乌复赘但覩夫母之寿征盖有得诸性情之正而不为外境所役役者则贤乎人逺矣书之以备女诫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五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五十二
(明)贺复征 编
○序七十二【俳体】
三月三日曲水诗序【宋颜延之】
夫方策既载皇王之迹已殊钟石毕陈舞咏之情不一虽渊流遂往详畧异闻然其宅天衷立民极莫不崇尚其道神明其位拓世贻统固万叶而为量者也有宋函夏帝圗弘逺髙祖以圣武定鼎规同造物皇上以叡文承厯景属宸居隆周之卜既永宗汉之兆在焉正体毓徳于少阳王宰宣哲于元辅晷纬昭应山渎效灵五方杂沓四隩来暨选贤建戚则择之于茂典施命发号必酌之于故实大予协乐上庠肆教章程明宻品式周备国容视令而动军政象物而具箴阙记言校文讲艺之官采遗于内輶车朱轩怀荒振逺之使谕徳于外赪茎素毳并柯共穗之瑞史不絶书栈山航海踰沙轶漠之贡府无虚月烈燧千城通驿万里穹居之君内首禀朔卉服之酋回面受吏是以异人慕向俊民间出警跸清夷表里悦穆将徙县中宇张乐岱郊增类帝之宫饬礼神之馆涂歌邑诵以望属车之尘者久矣日躔胃维月轨青陆皇祗发生之始后王布和之辰思对上灵之心以惠庶氓之愿加以二王于迈出饯戒吿有诏掌故爰命司厯献洛饮之礼具上已之仪南除辇道北清禁林左阙岩隥右梁潮源略亭皋跨芝廛苑太液怀曽山松石峻垝葱翠阴烟游泳之所攅萃翔骤之所往还于是离宫设卫别殿周徼旌门洞立延帷接枑阅水环阶引池分席春官联事苍灵奉涂然后升秘驾胤缇骑摇玉銮发流吹天动神移渊旋云被以降于行所礼也既而帝晖临幄百司定列凤葢俄轸虹旗委斾肴蔌芬藉觞醳泛浮妍歌妙舞之容衔组树羽之器三奏四上之调六茎九成之曲竞气繁声合变争节龙文饰辔青翰侍御华裔殷至观聴骛集扬袂风山举袖阴泽靓装藻野袨服缛川故以殷赈外区焕衍都内者矣上膺万寿下禔百福帀筵禀和阖堂依徳情盘景遽欢洽日斜金驾总驷圣仪载伫怅钓台之未临慨酆宫之不县方且排凤阙以髙游开爵园而广宴并命在位展诗发志则夫诵美有章陈信无愧者欤
河清颂序【鲍照】
臣闻善谈天者必征像于人工言古者先考绩于今鸿义既降遐哉邈乎镂山岳雕篆素昭徳垂勲可谓多矣而史编唐尧之功载格于上下乐登文王之操称于昭于天素狐玄玉聿彰符命朴牛文螾爰定祥厯鱼鸟动色禾稚兴让皆物不盈眦而美溢金石诗人于是不作颂声为之而寝庸非惑与自我皇宋之承天命也仰符应龙之精俯协河龟之灵君圗帝寳粲烂瑰英固以业光曩代事华前徳矣圣上天飞践极迄兹二十有四载道化周流玄泽汪濊地平天成含生阜熙文同轨通表里厘福曜徳中区黎庶知让观英遐外夷貊怀惠恤勤秩礼散露台之金舒国赈民倾巨桥之粟约违廹胁奢去泰甚燕无留饮畋不盘乐物色异人优游鲠直显靡失心幽无怨魄精照日月事洞天情故不劳伏斧之臣号令不严而自肃无辱凤举之使灵恠不召而自彰万里神行颷尘不起农商野庐边城偃坼冀马南金填委内府驯象西爵充罗外囿阿纨纂组之饶衣覆宗国鱼监杞梓之利傍瞻荒遐士民殷富繁轶五陵宫宇宏丽崇冠山川闾闬有盈歌吹无絶朱轮疉辙华冕重肩岂徒世无穷人民获休息朝呼韩罢酤铁而已哉是以嘉祥累仍福应尤盛青丘之狐丹穴之鸟栖阿阁逰禁园金芝九茎木禾六秀铜池发膏畆腴宜以谒荐郊庙和协律吕烟霏雾集不可胜纪然而圣上尤昧旦夙兴若有望而未至宏规逺图如有追而莫及神明之贶推而弗居也是以琬碑镠检盛典芜而不治朝神省方大化抑而未许崇文协律之士蕴儛颂于外坐朝陪宴之臣怀揄扬于内三灵伫睠九壤注心既有日矣岁宫干维月邅苍陆长河巨济异源同清澄波万壑洁澜千里斯诚旷世伟观昭启皇明者也语曰影从表瑞从徳此其效焉宣尼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传曰俟河之清人寿几何皆伤不可见者也然则古人所未见者今殚见之矣孟轲曰千载一圣是旦暮也岂不信哉夫四皇六帝树声长世大寳也泽浸羣生国富刑清鸿徳也制礼裁乐惇风迁俗文教也殊华逋膻束颡绛阙武功也鸣禽跃鱼涤秽河渠至祥也大寳鸿徳文教武功其崇如此幽明协赞民祗与能厥应如彼唯天为大尧实则之皇哉唐哉畴与为让抑又闻之势之所覃者浅则美之所传者近道之所感者深则庆之所流者逺是以丰功韪命润色滕策盛徳形容藻被歌颂察之上代则奚斯吉甫之徒鸣玉銮于前视之中古则相如王褒之属驰金羁于后絶景扬光清埃继路故班固称汉成之世奏御者千有余篇文章之盛与三代同风繇是观之斯乃臣子旧职国家通议不可辍也臣虽不敏敢不勉乎
三月三日曲水诗序【齐王融】
臣闻出豫为象钧天之乐张焉时乗既位御气之驾翔焉是以得一奉宸逍遥襄城之域体元则大怅望姑射之阿然窅眇寂寥其独适者已至如夏后两龙载驱璇台之上穆满八骏如舞瑶水之阴亦有飨云固不与万民共也我大齐之握机创厯诞命建家接礼贰宫考庸太室幽明献期雷风通飨昭华之珍既徙延喜之玉攸归革宋受天保生万国度邑静鹿丘之叹迁鼎息大垧之惭绍清和于帝猷聨显懿于王表骏发开其逺祥定尔固其洪业皇帝体膺上圣运锺下武冠五行之秀气迈三代之英风昭章云汉晖丽日月牢笼天地弹压山川设神理以景俗敷文化以柔逺泽普汜而无私法含弘而不杀犹且具明废寝昃晷忘餐念重负于春冰怀御奔于秋驾可谓巍巍弗与荡荡难名乗灵图而非泰涉孟门其何险储后睿哲在躬妙善居质内积和顺外发英华斧藻至徳琢磨令范言炳丹青道润金璧出龙楼而问竖入虎闱而齿胃爱敬尽于一人光耀究于四海若夫族茂麟趾宗固盘石跨蹍昌姬韬轶炎汉元宰比肩于尚父中铉继踵乎周南分陜流勿翦之欢来仕允克施之誉莫不如珪如璋令闻令望朱茀斯皇室家君王者也本枝之盛如此稽古之政如彼用能免羣生于汤火纳百姓于休和草莱乐业守屏称事引镜皆明目临池无洗耳沈冥之怨既缺薖轴之疾已消兴亷举孝岁贡于外府署行议年日夕于中甸协律总章之司序伦正俗崇文成均之职导徳齐礼挈壶宣夜辨气朔于灵台书笏珥彤纪言事于仙室褰帷断裳危冠空履之吏彯摇武猛扛鼎掲旗之士勤恤民隐紏逖王慝射集隼于髙墉缴大风于长隧不仁者逺惟道斯行谗莠蔑闻攘争掩息稀鸣桴于砥路鞠茂章于圆扉耆年阙市井之逰稚齿丰车马之好宫邻昭泰荒憬清夷侮食来王左言入侍离身反踵之君髽首贯胸之长屈膝厥角请受缨縻文钺碧砮之琛竒干善芳之赋纨牛露犬之玩乗黄兹白之驷盈衍储邸充仞郊虞匦牍相寻鞮译无旷一尉候于西东合车书于南北畅毂埋辚辚之辙緌旌巻悠悠之斾四方无拂五戎不距偃革辞轩销金罢刃天瑞降地符升泽马来器车出紫脱华朱英秀佞枝植厯草滋云润星晖风扬月至江海呈象龟龙载文方握河沈璧封山纪石迈三五而不追践八九之遥迹功既成矣世既贞矣信可以优游暇豫作乐崇徳者欤于时青鸟司开条风发岁粤上斯已惟暮之春同律克和草木自乐禊饮之日在兹风舞之情咸荡去肃表乎时训行庆动于天瞩载怀平圃乃睠芳林芳林园者福地奥区之凑丹陵若水之旧殷殷均乎姚泽膴膴尚于周原狭丰邑之未宏陋谯居之犹褊求中和而经处揆景纬以裁基飞观神行虚檐云构离房乍设层楼间起负朝阳而抗殿跨灵沼而浮荣镜文虹于绮疏浸兰泉于玉砌幽幽丛薄秩秩斯干曲拂邅回潺湲径复新萍泛沚华桐发岫杂夭采于柔荑乱嘤声于绵羽禁轩承幸清宫俟宴缇帷宿置帟幕宵悬既而灭宿澄霞登光辨色式道执殳展軨效驾徐鸾警节明钟畅音七萃连镳九斿齐轨建旗拂蜺扬葭振木鱼甲烟聚贝胄星罗重英曲瑵之饰絶景追风之骑昭灼甄部驵骏函列虎视龙超雷骇电逝轰轰隐隐纷纷轸轸羗难得而称计尔乃回舆驻罕岳镇渊停睟容有穆宾仪式序授几肆筵因流波而成次蕙肴芳醴任激水而推移葆佾陈阶金匏在席戚奏翘舞钥动邠诗召鸣鸟于弇州追伶伦于嶰谷发叅差于王子传妙靡于帝江正歌有阕羽觞无算上陈景福之赐下献南山之寿信凯燕之在藻知和乐之食萍桑榆之阴不居草露之滋方渥有诏曰今日嘉会咸可赋诗凡四十有五人其辞云尔
文选序【梁萧统】
式观元始眇觌玄风冬穴夏巢之时茹毛饮血之世世质民淳斯文未作逮乎伏羲氏之王天下也始画八卦造书契以代结绳之政由是文籍生焉易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文之时义逺矣哉若夫椎轮为大辂之始大辂宁有椎轮之质増冰为积水所成积水曽微増氷之凛何哉盖踵其事而増华变其本而加厉物既有之文亦宜然随时变改难可详悉尝试论之曰诗序云诗有六义焉一曰风二曰赋三曰比四曰兴五曰雅六曰颂至于今之作者异于古昔古诗之体今则全取赋名荀宋表之于前贾马继之于末自兹以降源流实繁述邑居则有慿虚亡是之作戒畋逰则有长杨羽猎之制若其纪一事咏一物风云草木之兴鱼虫禽兽之流推而广之不可胜载矣又楚人屈原含忠履洁君匪从流臣进逆耳深思逺虑遂放湘南耿介之意既伤壹郁之怀靡愬临渊有怀沙之志吟泽有憔悴之容骚人之文自兹而作诗者盖志之所之也情动于中而形于言关雎麟趾正始之道着桑间濮上亡国之音表故风雅之道粲然可观自炎汉中叶厥涂渐异退傅有在邹之作降将着河梁之篇四言五言区以别矣又少则三字多则九言各体互兴分镳并驱颂者所以游扬徳业褒赞成功吉甫有穆若之谈季子有至矣之叹舒布为诗既言如彼总成为颂又亦若此次则箴兴于补阙戒出于弼匡论则析理精微铭则序事清润美终则诔发图像则赞兴又诏诰教令之流表奏笺记之列书誓符檄之品吊祭悲哀之作答客指事之制三言八字之文篇辞引序碑碣志状众制锋起源流间出譬陶匏异器并为入耳之娱黼黻不同俱为悦目之翫作者之致盖云备矣余监抚余闲居多暇日厯观文囿泛览词林未尝不心逰目想移晷忘倦自姬汉以来眇焉悠邈时更七代数逾千祀词人才子则名溢于缥囊飞文染翰则卷盈乎缃帙自非畧其芜秽集其清英盖欲兼功太半难矣若夫姬公之籍孔父之书与日月俱悬鬼神争奥孝敬之准式人伦之师友岂可重以芟夷加之剪截老庄之作管孟之流盖以立意为宗不以能文为本今之所选又亦畧诸若贤人之美词忠臣之抗直谋夫之话辨士之端氷释泉涌金相玉振所谓坐狙丘议稷下仲连之却秦军食其之下齐国留侯之发八难曲逆之吐六竒盖乃事美一时语流千载槩见坟籍旁出子史若斯之流又亦繁博虽传之简牍而事异篇章今之所集亦所不取至于记事之史系年之书所以褒贬是非纪别异同方之篇翰亦已不同若其讃论之综缉词采序述之错比文华事出于沈思义归乎翰藻故与夫篇什杂而集之逺自周室迄于圣代都为三十巻名曰文选云尔
陶渊明集序【萧统】
夫自衒自媒者士女之丑行不忮不求者明达之用心是以圣人韬光贤人遁世其故何也含徳之至莫踰于道亲已之切无重于身故道存而身安道亡而身害处百龄之内居一世之中倐忽比之白驹寄寓谓之逆旅宜乎与大块而荣枯随中和而任放岂能戚戚劳于忧畏汲汲役于人间齐讴赵舞之娯八珍九鼎之食结驷连镳之荣侈袂执圭之贵乐既乐矣忧亦随之何倚伏之难量亦庆吊之相及智者贤人居之甚履薄冰愚夫贪士竞之若泄尾闾玉之在山以见珍而终破兰之生谷虽无人而犹芳庄周垂钓于濠伯成躬耕于野或货海东之药草或纺江南之落毛譬彼駌雏岂竞鸢鸱之肉犹斯杂县宁劳文仲之牲至如子常宁喜之伦苏秦卫鞅之匹死之而不疑甘之而不悔主父偃言生不五鼎食死则五鼎烹卒如其言亦可痛矣又有楚子观周受折于孙满霍侯骖乗祸起于负芒饕餮之徒其流甚众唐尧四海之主而有汾阳之心子晋天下之储而有洛滨之志轻之若脱屣视之若鸿毛而况于他乎是以至人达士因以晦迹或怀玉而谒帝或被裘而负薪鼔楫清潭弃机汉曲情不在于众事寄众事以忘情者也有疑陶渊明之诗篇篇有酒吾观其意不在酒亦寄酒为迹者也其文章不羣词采精拔跌荡昭章独超众类抑扬爽朗莫之与京横素波而傍流干青云而直上语时事则指而可想论怀抱则旷而且真加以贞志不休安道苦节不以躬耕为耻不以无财为病自非大贤笃志与道污隆孰能如此乎余素爱其文不能释手尚想其徳恨不同时故加捜校粗为区目白璧微瑕惟在闲情一赋扬雄所谓劝百而讽一者卒无讽谏何足摇其笔端惜哉亡是可也并粗点定其传编之于録尝谓有能观渊明之文者驰竞之情遣鄙吝之意袪贪夫可以亷懦夫可以立岂止仁义可蹈抑乃爵禄可辞不必傍游泰华逺求柱史此亦有助于风教也
梁元帝全徳志序
老子言全徳归厚庄周云全徳不刑吕览称全徳之人故以全徳创其名也此志隆大夫为首伊人有学有辨不贫不夭寳剑在前鼔瑟从后连环炙輠雍容率岁驷马髙车优游宴喜既令公侯踞掌复使要荒厥角入室生光岂非盛矣若乃河宗九策事等神钩阳雍双璧理归玄感南阳樊重髙合连云北海公沙门人成市咨此八龙各传一艺夹河两郡家有万石人生行乐止足为先但使樽酒不空坐客恒满宁与孟尝问琴承睫泪下中山听乐悲不自禁同年而语也
王文宪集序【梁任昉】
公讳俭字仲寳琅邪临沂人也其先自秦至宋国史家谍具详焉晋中兴以来六世名徳为海内冠冕古语云仁人之利天道运行故吕虔归其佩刀郭璞筮以淮水若离剪之止杀吉骏之诚感葢有助焉公之生也诞受命世体三才之茂典践得二之庶几信乃昴宿垂芒徳精降祉有一于此蔚为帝师况乃渊角殊祥山庭异表望衢罕窥其术观海莫测其澜宏览载籍博游才义若乃金版玉匮之书海上名山之旨沈郁澹雅之思离坚合异之谈莫不总制清衷逓为心极斯固通人之所苞非虚明之絶境不可穷者其唯神用者乎然检镜所归人伦异表云屋天构匠者何工自函洛不守宪章中辍贺生达礼之宗蔡公儒林之亚阙典未补大备兹日至若齿危髪秀之老含经味道之生莫不北面人宗自同资敬性托夷逺少屏尘杂自非可以弘奬风流増益标胜未尝留心也期岁而孤叔父司空简穆公早所器异年始志学家门礼训皆折衷于公孝友之性岂伊桥梓夷雅之体无待韦弦汝郁之幼挺淳至黄琬之早标聪察曽何足尚年六岁袭封豫章侯拜日家人以公尚幼弗之先告既袭珪组对扬王命因便感咽若不自胜初宋明帝居蕃与公母武康公主素不协及即位有诏毁发旧茔投弃棺柩公以死固请誓不遵奉表启酸切义感人神太宗闻而悲之遂无以夺也初拜秘书郎迁太子舎人以选尚公主拜驸马都尉元徽初迁秘书丞于是采公曽之中经刋弘度之四部依刘歆七畧更撰七志葢尝赋诗云稷契匡虞夏伊吕翼商周自是始有应务之迹生民属心矣时司徒袁粲有髙世之度脱落尘俗见公弱龄便望风推服叹曰衣冠礼乐尽在是矣时粲位亚台司公年始弱冠年势不侔公与之抗礼因赠粲诗要以岁暮之期申以止足之戒粲荅诗云老夫亦何寄之子照清襟服阕拜司徒右长史出为义兴太守风化之美奏课为最还除给事黄门侍郎旬日迁尚书吏部郎参选昔毛玠之清公李重之识会兼之者公也俄迁侍中以慜侯始终之职固辞不拜补太尉右长史时圣武定业肇基王命寤寐风云实资人杰是以宸居膺列宿之表图纬着王佐之符俄迁左长史齐台既建以公为尚书右仆射领吏部时年二十八宋末艰虞百王浇季礼紊旧宗乐倾恒轨自朝章国纪典彛备物奏议符策文辞表记素意所不蓄前古所未行皆取定俄顷神无滞用太祖受命以佐命之功封南昌县开国公食邑二千户建元二年迁尚书左仆射领选如故自营合分司卢钦兼掌誉望所归允集兹日寻表解选诏加侍中又授太子詹事侍中仆射如故固辞侍中改授散骑常侍余如故太祖崩遗诏以公为侍中尚书令镇国将军永明元年进号卫将军二年以本官领丹阳尹六辅殊风五方异俗公不谋声训而楚夏移情故能使解剑拜仇归田息讼前郡尹温太真刘真长或功铭鼎彛或徳标素尚臭味风云千载无爽亲加吊祭表荐孤遗逺协神期用彰世祀时简穆公薨以抚养之恩特深恒慕表求解职有诏不许国学初兴华夷慕义经师人表允兹望实复以本官领国子祭酒三年解丹阳尹领太子少傅余悉如故挂服捐驹前良取则卧辙弃子后予胥怨皇太子不矜天姿俯同人范师友之义穆若金兰又领本州岛大中正顷之解职四年以本号开府仪同三司余悉如故谦光愈逺大典未申六年又申前命七年固辞选任帝所重违诏加中书监犹参掌选事长舆追专车之恨公曾甘凤池之失夫奔竞之涂有自来矣以难知之性恊易失之情必使无讼事深弘诱公提衡惟允一纪于兹拔竒取异兴微继絶望侧阶而容贤候景风而式典春秋三十有八七年五月三日薨于建康官舎皇朝轸恸储铉伤情有识衔悲行路掩泣岂直舂者不相功女寝机而已哉故痛深衣冠悲纒教义岂非功深砥砺道迈舟航没世遗爱古之益友追赠太尉侍中中书监如故给节加羽葆鼔吹増班剑为六十人谥曰文宪礼也公在物斯厚居身以约玩好絶于耳目布素表于造次室无姬姜门多长者立言必雅未尝显其所长持论从容未尝言人所短弘长风流许与气类虽单门后进必加善诱勖以丹霄之价弘以青冥之期公铨品人伦各尽其用居厚者不矜其多处薄者不怨其少穷涯而反盈量知归皇朝以治定制礼功成作乐思我民誉缉熈帝图虽张曹争论于汉朝荀挚竞爽于晋世无以仰模渊旨取则后昆每荒服请罪逺夷慕义宣威授指实寄宏畧理积则神无忤往事感则说情斯来无是巳之心事隔于容謟罕爱憎之情理絶于毁誉造理常若可干临事每不可夺约已不以亷物弘量不以容非攻乎异端归之正义公生自华宗世务简隔至于军国逺图刑政大典既道在廊庙则理擅民宗若乃明练世务鉴达治体悬然天得不谋成心求之载籍翰牍所未纪讯之遗老耳目所不接至若文案自环主者百数皆深文为吏积习成奸畜笔削之刑怀轻重之意公乗理照物动必研几当时嗟服若有神道岂非希世之儁民瑚琏之宏器昉行无异操才无异能得奉名节迄将一纪一言之誉东陵侔于西山一面之荣郑璞踰于周寳士感知已怀此何极出入礼闱朝夕旧馆瞻栋宇而兴慕抚身名而悼恩公自幼及长述作不倦固以理穷言行事该军国岂直雕章缛采而已哉若乃统体必善缀赏无地虽楚赵羣才汉魏众作曾何足云昉尝以笔札见知思以薄技效徳是用缀缉遗文永贻世范为如千巻所撰古今集记今书七志为一家之言不列于集集录如左
詹事徐府君集序【王僧孺】
君禀灵川岳悬精辰象早照珪璋夙表岐嶷孝睦天禀友爱冥深故以事显家庭声着同族年十八见召为国子生曵裾持巻实华庠壁有均闭户靡因余灶每摄齐函丈左右属目蓄以邻几之性加以入神之资闻一知二师逸功倍游魏阙而不殊江海入朝廷而靡异山林未尝投刺权门驱车戚里遨游梁董去来贾郭时春秋犹少人爵未崇而清风嘉誉震灼朝野非直俯致贵仕故可坐享通侯而绁马悬车闭门髙枕耻为诡遇试此行藏及皇运聿兴重氛载廓若藏器待时犹合符契陵扶摇而髙鹜排阊阖而容与故位随徳显任与事隆重以姿仪端润趋盼淹华寳佩鸣风丰貂映日从容帷扆绰有余辉自绸缪轩陛十有余载温树靡答露事不詶省中之言无漏席下之迹不疑故以主圣臣贤应同符玺以石投水如鳞纵壑行称表缀言成模楷犹复忘彼丰愉安兹素薄衣同屡补食等三杯车服不事鲜明室宇畏其雕奂九徳无遗百行备举至于専心六典精颐必深泛逰羣籍菁华无弃搦札含毫必弘靡丽摛绮縠之思郁风霞之情质不伤文丽而有体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五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五十三
(明)贺复征 编
○序七十三【以下律体】
王台新咏序【陈徐陵】
凌云槩日由余之所未窥千门万户张衡之所曽赋周王璧台之上汉帝金屋之中玉树以珊瑚作枝珠帘以玳瑁为柙其中有丽人焉其人也五陵豪族充选掖庭四姓良家驰名永巷亦有颍川新市河间观津本号娇娥曽名巧笑楚王宫内无不推其细腰魏国佳人俱言讶其纎手阅诗敦礼非直东邻之自媒婉约风流无异西施之被教弟兄协律自小学歌少长河阳由来能舞琵琶新曲无待石崇箜篌杂引非因曹植传鼔瑟于杨家得吹箫于秦女至若宠闻长乐陈后知而不平画出天仙阏氏览而遥妬且如东邻巧笑来侍寝于更衣西子微颦将横陈于甲帐陪游馺娑骋纎腰于结风长乐鸳鸯奏新声于度曲妆鸣蝉之薄鬓照堕马之垂鬟反挿金钿横抽寳树南都石黛最发双蛾北地臙脂偏开两靥亦有岭上仙童分丸魏帝腰中寳凤授厯轩辕金星与婺女争华麝月共嫦娥竞爽惊鸾冶袖时飘韩掾之香飞燕长裾宜结陈王之佩虽非图画入甘泉而不分言异神仙戏阳台而无别真可谓倾国倾城无对无双者也加以天情开朗逸思雕华妙解文章尤工诗赋琉璃砚匣终日随身翡翠笔床无时离手清文满箧非惟芍药之花新制连篇宁止葡萄之树九日登髙时有縁情之作万年公主非为累徳之辞其佳丽也如彼其才情也如此既而椒房宛转柘馆阴岑綘鹤晨严铜蠡昼静三星未夕不事怀衾五日犹余谁能理曲优游少托寂寞多闲厌长乐之踈钟劳中宫之缓箭轻身无力怯南阳之捣衣生长深宫笑扶风之织锦虽复投壶玉女为欢尽于百骁争博齐姬心赏穷于六着无怡神于暇景惟属意于新诗可得代彼萱苏微蠲愁疾但往世名篇当今巧制分诸麟阁散在鸿都不藉篇章无由披览于是然脂暝写弄墨晨书撰録艶歌凡为十巻曽无参于雅颂亦靡滥于风人泾渭之间若斯而已于是丽以金箱装之寳轴三台妙迹龙伸蠖屈之书五色花笺河北胶东之纸髙楼红粉仍定鲁鱼之文辟恶生香聊防羽陵之蠧云飞六甲髙擅玉圅鸿烈仙方长推丹枕至如青牛帐里余曲既终朱鸟窻前新妆已竟方当开兹缥帙散此绦绳永对玩于书帷长循环于纎手岂如邓学春秋儒者之功难习窦传黄老金丹之术不成固胜西蜀豪家托情穷于鲁殿东台甲馆流咏止于洞箫娈彼诸姬聊同弃日猗与彤管丽矣香奁
赵国公集序【北周庾信】
窃闻平阳击石山谷为之调大禹吹筠风云为之动与夫含吐性灵抑扬词气曲变阳春光回白日岂得同年而语哉柱国赵国公发言为论下笔成章逸态横生新情振起风云争飞鱼龙各变方之珪璧涂山之会万重譬似云霞赤城之岩千丈文参厯象即入天官之书韵涉丝桐咸归总章之观论其壮也则鹏起半天语其细也则鹪巢蚉睫岂直熊熊旦上増城抱日月之光焰焰宵飞南斗触蛟龙之气昔者屈原宋玉始于哀怨之深苏武李陵生于离别之世自魏建安之末晋太康以来雕虫篆刻其体三变人人自谓握灵蛇之珠抱荆山之玉矣公斟酌雅颂谐和律吕若使言乖节目则曲台不顾声止操缦则成均无取遂得栋梁文囿冠冕词林大雅扶轮小山乗葢
哀江南赋序【庾信】
粤以戊辰之年建亥之月大盗移国金陵瓦解余乃窜身荒谷公私涂炭华阳奔命有去无归中兴衜销穷于甲戌三日哭于都亭三年囚于别馆天道周星物极不反傅燮之但悲身世无处求生袁安之每念王室自然流涕昔桓君山之志事杜元凯之平生并有著书咸能自序潘岳之文彩始述家风陆机之词赋先陈世惪信年始二毛即逢丧乱藐是流离至于暮齿燕歌逺别悲不自胜楚老相逢泣将何及畏南山之雨忽践秦庭让东海之滨遂飱周粟下亭漂泊髙桥羁旅楚歌非取乐之方鲁酒无忘忧之用追为此赋聊以记言不无危苦之辞唯以悲哀为主日暮途逺人间何世将军一去大树飘零壮士不还寒风萧瑟荆璧睨柱受连城而见欺载书横阶捧珠盘而不定锺仪君子入就南冠之囚季孙行人留守西河之馆申包胥之顿地碎之以首蔡威公之泪尽加之以血钓台移柳非玉闗之可望华亭唳鹤岂河桥之可闻孙策以天下为三分众纔一旅项籍用江东之子弟人唯八千遂乃分裂山河宰割天下岂有百万义师一朝巻甲芟夷斩伐如草木焉江淮无涯岸之阻亭壁无籓篱之固头会箕敛者合从缔交锄耰棘矜者因利乗便将非江表王气终于三百年乎是知并吞六合不免轵衜之灾浑一车书无救平阳之祸呜呼山岳崩颓既履危亡之运春秋迭代必有去故之悲天意人事可以凄怆伤心者矣况复舟檝路穷星汉非乗槎可上风颷衜阻蓬莱无可到之期穷者欲达其言劳者须歌其事陆士衡闻而抚掌是所甘心张平子见而陋之固其宜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五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五十四
(明)贺复征 编
○序七十四
游滕王阁序【唐王勃】
南昌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寳龙光射斗牛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雄州雾列俊彩星驰台隍枕夷夏之交宾主尽东南之美都督阎公之雅望棨戟遥临宇文新州之懿范襜帷暂驻十旬休暇胜友如云千里逢迎髙朋满座腾蛟起凤孟学士之词宗紫电清霜王将军之武库家君作宰路出名区童子何知躬逢胜饯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俨骖騑于上路访风景于崇阿临帝子之长洲得仙人之旧馆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鹤汀鳬渚穷岛屿之萦回桂殿兰宫列冈峦之体势披绣闼俯雕甍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盱其骇瞩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迷津青雀黄龙之轴虹销雨霁彩彻云衢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晩响穷彭蠡之滨鴈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遥吟俯畅逸兴遄飞爽籁发而清风生纎歌凝而白云遏雎园绿竹气凌彭泽之樽邺水朱华光照临川之笔四美具二难并穷睇盼于中天极娯逰于暇日天髙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望长安于日下指吴会于云间地势极而南溟深天柱髙而北辰逺闗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怀帝阍而不见奉宣室以何年呜呼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所赖君子安贫达人知命老当益壮宁知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以犹欢北海虽賖扶摇可接东隅已逝桑榆非晩孟尝髙洁空怀报国之心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勃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有怀投笔慕宗悫之长风舍簮笏于百龄奉晨昏于万里非谢家之寳树接孟氏之芳邻他日趋庭叨陪鲤对今晨捧袂喜托龙门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呜呼胜地不常盛筵难再兰亭已矣梓泽丘墟临别赠言幸承恩于伟饯登髙作赋是所望于羣公敢竭鄙诚恭疏短引一言均赋四韵俱成诗云滕王髙阁临江渚佩玉鸣銮罢歌舞画栋朝飞南浦云朱帘暮卷西山雨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度几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游三庙寺序【王勃】
吾之有生二十载矣雅厌城阙酷嗜江海常学仙经博涉道记知轩冕可以理隔鸾凤可以术待而事亲多衣食之虞登朝有声利之廹清识滞于烦城仙骨摧于俗境呜呼阮籍意踈嵇康体放有自来矣常恐运促风火身非金石遂令林壑交丧烟霞板荡此仆所以怀泉涂而惴恐临山河而叹息者也粤以胜友良暇相与逰于玄武西山庙葢蜀郡三灵峰也山东有道君庙古者相传以名焉尔其丹壑藂倚玄崖斜合俯临万仞平视重玄乗杳冥之絶境属芬华之暮节玉房跨霄而悬居琼台出云而髙峙亦有野兽羣狎山莺互啭崇松埒巨柏争阴积濑与幽湍合响眇眇焉逸逸焉王孙何以不归羽人何以长往其玄都紫微之事耶方敛手钟鼎息肩岩石絶视听于寰中置形骸于度外不其然乎时预乎斯者济阴鹿弘胤安阳邵令逺耳葢诗以言志不以韵数裁焉
秋日饯别序【王勃】
黯然别之销魂悲哉秋之为气人之情也伤如之何极野苍茫白露凉风之八月穷途萧索青山白云之万里奏鸣琴则离鹍别鹤惊歧路之悲心来胜地则旹雨凉风助它乡之旅思琴书人物冀部关西去马归轩云间日下杨学士天璞自然地灵无对二十八宿禀太微之一星六十四爻受乾坤之两卦论其器宇沧海添江汉之波序其文章玄圃积烟霞之气机神之外犹是卿云陶铸之余尚同嵇阮接九仪于促席直覩明月生天响词辩于中筵但觉清风满室悠哉天地含灵有喜愠之容丘也东西怅望积别离之恨烟霞直视虵龙去而泉石空文酒求朋贤俊散而琴歌断门生饯别如北海之郡前髙士将归似东都之门外研精麝墨运思龙章希存宿昔之资启去相思之咏
入蜀纪行诗序【王勃】
总章二年五月癸卯余自常安观景物于蜀遂出褒斜之隘道抵岷峨之絶径超玄溪厯翠阜迨弥月而臻焉若乃采江山之俊势观天地之竒作丹壑争流青峰杂起陵涛鼔怒以伏注天壁嵯峨而横立亦宇宙之絶者也虽庄周诧吕梁之险韩侯怯孟门之峻曽何足云葢登培塿者起衡霍之心游涓浍者发江湖之思况乎躬览胜事足践灵区烟霞为朝夕之资风月得林泉之助嗟乎山川之感召多矣余能无情哉爰成文律用宣行唱编为三十首投诸好事焉
秋日宴洛阳序【王勃】
夫以东京胜地南吕髙秋三涂镇而九泒分白露下而清风肃或出或处人多朝野之欢以嬉以逰时极登临之所征衣流寓切下走之蓬襟解榻邀期属上宾之桂席于是齐道实欵琴樽倜傥论心留连促膝但有潘郎之宻戚得无管鲍之深知簮组盛而车马喧庭宇虚而管弦亮近临铜陌斜控银墟菊照新花泛轻香于逺次荷凋晩叶翻翠影于长波听瞩方穷献酬逾洽年忘小大傲天地于平生志混荣枯得林泉之意气愿长绳以系日几近光阴思短札以凌云或陈歌咏人采古韵成者先呈
秋日宴山亭序【王勃】
昔王子敬琅琊之名士常怀习氏之园阮嗣宗陈留之俊人直至山阳之坐岂非琴樽逺契必兆朕于佳辰风月髙情每留连于胜地是以东山可望林泉生谢客之文南国多才江山助屈平之气况乎扬子云之故地岩壑依然宓子贱之芳猷弦歌在属红兰翠菊俯映沙亭黛栢苍松深环玉砌参差夕树烟侵橘柚之园的厯秋荷月照芙蓉之水既而星回汉转露下风髙银烛掩花瑶觞抒兴一时仙驭方深摈俗之怀五际飞文请动缘情之作人分一字四韵成篇
秋日游莲池序【王勃】
人间■〈齿屈〉龊抱风云者几人庶俗纷纭得英竒者何有烟霞召我相望道术之门文酒起予放浪沈潜之地少留逸客塞雁飞鸣北斗横而天地秋西金用而风露降幽居少事野性多闲登石岸而铺筵坐沙场而列席琳琅触目朗月清风之后人珠玉在傍鸾凤虬龙之君子汀洲地逺波涛溅日月之辉人野路殊原隰拥神仙之气平郊树直曲浦莲肥隐士泥清仙人水緑越林亭而极望生死都捐出宇宙以长怀心灵若丧悲夫秋者愁也酌浊酒以荡幽襟志之所之用清文而销积恨我之怀矣能无情乎
游冀州韩家园序【王勃】
铜沟水北石鼔山东星辰当毕昴之墟风俗是唐虞之国虽接燕分晋称天子之旧都而向街当衢有髙人之甲第祥风塞户瑞气冲庭芳酒满而緑水春朗月闲而素琴荐家童扫地萧条仲举之园长者盈门廓落东平之室梧桐生雾杨桺摇风眺望而林泉有余奔走而烟霞足用神龙伏起俱调鼎镬之鸣滋凤雌雄并入笙竽之奏髙情壮思有抑扬天地之心雄笔竒才有鼔怒风云之气南庭兴晩东径阴生石髓折而隐士归玉山崩而野人醉佥为文在我卜翰苑当仁王羲之之兰亭五百余年直至今人之赏石季伦之梓泽二十四友始得吾徒之游陶陶然落落然则大唐调露之元年献岁正月也
送东海孙尉诗序【杨烱】
东川孙尉文章动俗符彩射人官裁下士宣大夫之三徳运偶上皇作东南之一尉庸材扰扰流俗喧喧谈逺近为等差叙中外为优劣殊不知三元合朔九州岛同轨蓬瀛可访还疑上苑之中日月不占更似灵台之下彼其之子未为后时凡我友朋无劳疑别徒以士之相见人之相知必欲盈盖逢迎朝游夕处亦常烟波阻絶风流雨散去矣孙侯逺离隔矣但当晨看旅鴈君逢系帛之书夕望牵牛余候乗槎之客未能免俗何莫赋诗缀集众篇列之如左
羣官寻杨隐居诗序【杨烱】
若夫太华千仞长河万里则吾土之山泽壮于域中西汉十轮东京四代则吾宗之人物盛于天下乃有浑金璞玉凤戢龙蟠方圆作其舆葢日月为其扄牖天光下烛悬少微之一星地气上腾发大云之五色以不贪为寳均珠玉以咳唾以无事为贵比旗常于粪土诸侯不敢以交逰相得三府不敢以辟命相期与夫形在江海心逰魏阙迹混朝市名为大隐可得同年而语哉天子巡于下都望于中岳轩皇驻驆将寻大块之居尧帝省方终全颍阳之节羣贤以公私有暇休沐多闲忽乎将行指林壑而非逺筦尔而笑览烟霞而在瞩登坱北践莓苔阮籍之见苏门止闻鸾啸卢敖之逢髙士讵识鸢肩忆桑海而无时问桃源之易失寒山四絶烟雾苍苍古树千年藤萝漠漠诛茅作室挂席为门石隐磷而环阶水潺湲而匝砌乃相与旁求胜境遍窥灵迹论其八洞实唯明月之宫相其五山即是交风之地仙台可望石室犹存极人生之胜践得林野之竒趣杯浮若圣已茂松乔清论凝神坐惊河汉逰仙可致无劳郭璞之言招隐成文敢嗣刘安之作
李舎人山亭诗序【杨烱】
永嘉有髙阳公山亭者今为李舎人别墅也廊宇重复楼台左右烟霞栖梁栋之间竹树在汀洲之外龟山对出背东武而飞来鹤阜相临向东吴而不进青溪数曲赤岩千丈寥廓兮恍惚似蓬岭之难行深邃兮眇然若桃源之失路信可谓赤县幽栖黄图胜景从来八子辟髙阳之邑居今日四郊逢舎人之置驿故知樊家失业遂作庾公之园习氏不游终成濮阴之地其人也凝脂点漆琼树瑶林学富文史言成准的葭莩为汉帝之亲枝叶是周公之裔田孟尝之待客照饭无疑孔文举之邀欢樽中自溢三冬事隙五日归休奏金石而满堂召琳琅而触目心焉而醉徳焉而饱大隐朝市本无车马之喧不出户庭坐得云霄之致于是乎百年无几万事徒劳唯谈笑可以遣平生唯文词可以陈心赏既因良会咸请赋诗虽向之所欢已为陈迹俾千载之下感于斯文
宴梓州南亭诗序【卢照邻】
梓州城池亭者长史张公听讼之别所也徒观其岩障重复川流灌注云窻绮阁负绣堞之逶迤涧户山楼带金隍之缭绕信巴蜀之竒制也时凤扆多闲上得和平之政鳀瀛有截下无交争之人以公寄切上僚故久无州将连四千石之重任总十万井之雄班职逾剧而道弥髙位逾崇而徳弥广市狱无事时狎鸟于城隅邦国不空且观鱼于濠上宾阶月上横聨蜷之桂枝野院风归动葳蕤之萱艹则有明珠爱客置芳酒于十旬羽服神交契仙逰于五日圆潭写镜光浮落日之津杂树开帷彩缀飞烟之路藤萝杳蔼挂踈阴以送秋鳬雁参差结流音而将夕百年之欢不再千里之贺何常下客凄惶暂停归辔髙人赏翫岂缀斯文咸请赋诗六韵成章云尔
宴凤泉石翁神词诗序【卢照邻】
夫圯上黄公灵期已逺湘中玄乙化迹难征况乎神理岿然近带青溪之路瓌资可望俯控丹岩之下予以归骇空谷言隔市朝濯髪长川载罹寒暑心灰两寂长无具尔之欢形木双枯将有终焉之志不悟乔莺始啭喈喈于鹡鸰野蕚初开韡韡于棠棣命壶觞而引宴即沐新兰寻磵石以安歌仍攀野桂萋萋春艹王孙逰兮不归秩秩斯干幽人去而忘返鼔我舞我修袖动于中岩神之听之多佑兴于触石爰有嘉命咸遣赋诗请题四韵列之如左
冒雨寻菊序【骆宾王】
白帝徂秋黄金胜友解尘成契冒雨相邀问凉燠则鸿鴈在天叙交逰则芝兰满室砌花舒菊还同载酒之园岸叶低松直枕维舟之浦参差逺岫断云将野鹤俱飞滴沥空庭竹响共雨声相乱抑折巾于书阁行阅飘萍挹雅步于琴台坐闻流水字中蝌蚪竞落文河笔下蛟龙争投学海珠帘映水风生曵露之涛锦石封泥雨湿印龟之岸泛兰英于户牖座接鸡谈下木叶于中池厨烹野鴈队白花于湿桂落紫蒂于踈藤虽物序足悲而人风可爱留姓名于金谷不谢季伦混心迹于玉山无惭叔夜
扬州看竞渡序【骆宾王】
夏日江干驾言临眺于时桂舟始泛兰棹初逰鼓吹咽江山绮罗蔽云日■〈女便〉娟舞袖向緑水以频低飘扬歌声听清风而更逺是以曽波笑脸艶出浦之轻莲映渚娥眉丽穿波之半月靓妆旧饰此日増竒弦管相催兹辰特妙能使洛川回雪犹赋陈思巫岭行云专称宋玉凡诸同好请各赋诗
赠季八骑曹诗序【骆宾王】
夫人生百龄促膝是忘言之契丈夫四海交颐是赠别之资然而想山川之遽遥送归将逺惜岁华之不待行乐无时是用辍征骖以少留敞离亭而多暇山芳袭吹坐疑兰室之中水树含香宛似枫江之上加以御沟新澑近入离弦宾馆余花遥催别酒既而荥波东注灞岸南登緑蚁倾而髙宴终金马络而离言促虽相思有赠终结想于华滋而素赏无暌盍申情于丽藻人为四韵各赋一章
夏初饯宋三少府之丰城序【骆宾王】
黯然销魂者岂非生离之恨欤况帝里天津槐衢分黑龙之水巴陵地道枫江遥白马之门亲友徘徊缔欢言于促膝故人樽酒掩离涕于交颐于时晩吹吟桐疑奏别离之曲轻秋入麦似惊摇落之情白日将颓青山行暮想姑苏之地夕露沾衣望吴会之郊断云飘葢嗟乎歧路是他乡之恨沟水非明日之欢虽玉斗临吴太阿之气可识金陵背楚小山之路行遥盍各赋诗式昭离绪云尔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五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五十五
(明)贺复征 编
○序七十五
薛大夫山亭宴序【唐陈子昻】
夫贫贱之交而不可忘珠玉满堂而不足贵闭门无事对黄巻以终年髙论不疲逢故人而永夜薛大夫其人也下官昔承颜色早蒙车骑之知晩接恩光不异平津之旧蔡邕书史许以相资张载文章见称于代尔其华堂别业秀水清泉去朝廷而不遥与江湖而自逺名流不杂既入芙蓉之池君子有邻还得芝兰之室披翠微而列坐左对青山俯盘石而开襟右澄流水斟绿酒弄清弦索皓月而按歌追凉风而解带谈髙趣逸体静心闲神眇眇而临云思飘飘而遇物林轩寂寞星汉纵横思欲乗汗漫而羣逰与真精而合契欢穷兴洽乐往悲来怅鸾鹤之不存哀鷞鸠之久没徘徊永叹慷慨长怀东方明而毕昴升北阁曙而天云静悲夫向之所得已失于无何今之所逰伤羁于有物诗言志也可得闻乎
送中岳二三真人序【陈子昻】
夫爱名山歌长往世有之矣放身霄岭宴景云林卑俗不可得而闻时事不可得而见则吾欲髙视终古一咲昔人嵩山有二仙人自浮丘公王子晋上朝玉帝遗迹金坛凤箫悠悠千载无响吾每以是临霞永慨抚膺叹息尝谓烟驾不逢羽人长往去嚣世走青云登玉女之峰窥石人之庙见司马子徽冯大和蜺裳眇然冥壑独立真朋羽会金浆玉液则有杨仙翁玄黙洞天贾上士幽栖牝谷玉笙吟凤瑶衣驻鹤方且迷轩辕之驾期汗澷之逰吾亦何人躬接兹赏实欲执青节从白蜺陪饮昆仑之庭观化玄元之府宿心遂矣冥骨甘焉岂知琼都命浅金格道微攀倒景而迷途顾中峯而失路尘荣俗累复汩吾和仙人真侣永幽灵契翳青芝而延伫遥会何期结丹桂而徘徊逺心空絶紫烟去黄庭极仰寥廊而无光视寰区而寡色悠悠何往白头名利之交咄咄谁嗟玄运盛衰之感始知杨朱歧路墨翟素丝尚平辞家而不归鲍焦抱木而枯死可以恸可以悲古人之心吾今得之也
早秋上阳宫侍宴序【宋之问】
臣闻神器至大非圣无以光临寳位至尊非神无以长守我金轮圣神皇帝垂敏觉抚鸿勲出轩宫而镇紫微巻翚衣而袭玄衮释罘祝纲万族咸宁革故维新五刑不用润玉律而含元气轮金浑而调顺晷穷荒极逺重译左言之俗负阻凭危背徳殊风之类莫不厥角稽颡以执贽来庭烟火通于万方车书混于千界庆延八至享配于明祗辟水三雍讲论乎道义麐凤荐祉龟龙奉图石铭显瑞于郊畿玉书吿祥于宫掖以日继月纷纶葳蕤竹帛书之而不穷夷夏歌之而不极圣人之具品周矣天子之能事毕矣自千古之下迄于梁隋何功于人比我全徳于是宁宴坐展豫逰顺四时乗六辨先王洛食上帝河都枢机正于域中雨露均于天下徒观其离宫别殿弥复道而亘南端髙阁重甍瞰崇墉而连北斗沧州晓气化为宫阙之形阊阖秋风乱起金银之树降琱舆而式宴簮绂凝严披镂槛而升髙山河在目参光有地游日月于天边睨逺亡穷见城池于掌上四达分九重之路积树稍云双茎当铁锁之桥流珠耿汉霞浆玉醴与湛露而俱倾凤管龙丝杂商飙而共作
送怀州皇甫使君序【宋之问】
甸服三百里共京都叅化良吏二千石与天子分忧覃怀奥区必寄能者皇甫使君累司宠职夙着香名威惠厯刺于外台风流载欵于京国议者应南宫之象实谓光朝使乎奏西河之能更劳为郡襜帷即路供帐出郊宿雨碧滋浮汉城之气色朝阳红景入太山之屮树新丰美酒不换离心函谷重闗能摇别恨河内未理暂借冦恂颍川既辑伫归黄霸庙堂侧席羣公以尚义相髙川陆分途我辈以赠言为贵况筵开灞岸路指太行请居人赠王粲之诗去者留阮公之作
上官昭容集序【张说】
臣闻七声无主律吕综其中五彩无章黼黻交其丽是知气有噎郁非巧辞莫之通形有万变非工文莫之写先王以是经天地究人神闻寂寞览幽昧文之辞义大矣哉上官昭容者故中书侍郎仪之孙也明淑挺生才艺絶代敏识聪听探微镜理开巻海纳宛若前闻摇笔云蜚如同宿构初沛国夫人之方娠也梦巨人俾之大秤曰以是秤量天下既而昭容生弥月夫人弄之曰秤量天下岂在子乎孩遂哑哑应之曰是生而能言葢为灵也越在襁褓入于掖庭天实启之故毁家而资国运将兴也故成徳而受任自则天久视之后中宗景龙之际十数年间六合清谧内峻图书之府外辟修文之馆捜英猎俊埜无遗才右职以精学为先大臣以无文为耻每豫逰宫观行幸河山白云起而帝歌翠华飞而臣赋雅颂之盛与三代同风岂惟圣后之好文亦云奥主之协赞者也古者有女史记功书过复有女尚书决事宫合昭容两朝专美一日万机顾问不遗应接如响虽汉称班媛晋誉左嫔文章之道不殊辅佐之功则异迹秘九天之上身没重泉之下嘉彼令范代罕得闻庶姬后学呜呼何仰然则大君挺四海之图悬百灵之命喜则九围挟纩怒则千里流血静则黔黎乂安动则苍甿罢弊入耳之语谅其难乎贵而势大者疑贱而礼絶者隔近而言轻者忽逺而意忠者忤惟窈窕柔曼诱掖善心忘味九徳之衢倾情六艺之圃故登昆廵海之意寝剪胡刈越之威息璇台珍服之态消从禽嗜乐之端废独使温柔之教渐于生人风雅之声流于来叶非夫玄黄毓粹贞明助思众妙扶识羣灵挟志诞异人之资授兴王之瑞其孰能臻斯懿乎镇国太平公主道髙帝妹才重天人昔尝共逰东壁同宴北渚倐来忽往物在人亡悯琱管之残言悲素扇之空曲上闻天子求椒掖之故事有命史臣叙兰台之新集凡若干巻列之如左
洛州张司马集序【张说】
夫言者志之所之文者物之相杂然则心不可蕴故发挥以形容辞不可陋故错综以润色万象鼓舞入有名之地五音繁杂出无声之境非穷神体妙其孰能与于此乎洛州司马张公名希元中山人也族髙辰象气壮河山神作铜钩天开金印孝友内植礼乐外滋励行闺庭乡人谓之曽子飞名都邑诸儒号曰圣童下帷覃思穿床嗜古蓬山芸观之书羣玉悬金之记鲁宫藏篆汲冢遗编无不日览万言暗识三箧博学吞九流之要处盈若虚雄辨敌四海之锋退藏于宻汉王问策知帝者之师楚子闻名实诸侯之选故得雄飞白简鹰扬丹笔巻襜帷于天郡设钩距于皇州若乃抗埋轮之章执惊马之议旌贤有通徳之教疾恶存署背之文继轨前途遇物成兴理闗刑政咸归故事之台义渉箴规尽入名臣之奏加以许与气类交逰豪杰仕构夷险身更否泰昔常摄戎幽易谪居卬巂亭皋漫漫兴去国之悲旗鼓汹汹助从军之乐时复江莺迁树陇鴈出云梦上京之台沼想故山之风月发言而宫商应摇笔而绮绣飞逸势标起竒情新拔灵仙变化星汉昭回感激精微混韶武于金奏天然壮丽綷云霞于玉楼当代名流翕然崇尚自大夫之颂成室太史之赋京都魏则十龙儒雅鲁则三阳藻缀朝分南北运迄周隋文人才子重世间出岂止柟榴体物陈琳得以示人鹪鹩寄辞阮籍称其王佐故以开国籍鳞次乎史传之首入文场羽仪乎天下之半公増繁荣叶桂林之一枝弥广源流荆江之九派宗门多士斯为盛与
韦司马别业集序【张说】
杜城南曲斯近郊之美者也背原面川前峙太乙清渠修竹左并宜春山霭下连俗氛中絶此皆郑公之有也余固已闻之开元岁夏四月猥忝散职居多放情跂彼一行无忘于夙尚时因七召果获于前期乃与起居舎人蔡公万年主簿韩公惠而得朋欣然命驾韦公方拭席见待羞以药物之滋倚琴相欢杂以啸歌之韵清言移景闲步周林翻飞自情俯仰为得斯亦吾侪之乐事幸可而同也扶阳余庆磻溪古迹树留梓漆器用天成庭渐芝兰馨香世袭斯乃韦氏之懿业是所谓异焉而韦公尚其同之乐忘其身之贵均林栖于服冕齐鼎食于焚枯彼未可量吾见其大迹继前轨将为龙以为光道包逺图岂一丘而一壑二三君子相与志之云
陪王司马宴王少府东阁序【张九龄】
夫道行与废命也非谋之不臧命通与塞时也岂力之为弊古之君子推其分养其和仲尼得之以弦歌傅说因之以版筑至若诗有怨刺之作骚有愁思之文求之微言匪云大雅王六官志其大者司马公引而伸之谪居何心不欲贾生之投分穷愁非我安用虞卿之著书尝以风月在怀江山为事簿领何废形胜不孤既好乐而无荒亦尚同而不入迨乎倚层阁凭华轩川泽清明上悬秋景岑岭回合下带寒流连草树而心摇际烟氛而目尽兹邦枕倚是日登临岂子虚之过诧诚仲宣之信美物色起殊乡之戚谁则无情而道术得异人之资吾方有遣于是旨酒时献清谈间发歌沧浪以放言咏蟋蟀而伤俭葢古人之作者岂异于斯盍赋诗焉以扬厥美
逍遥谷燕集序【王维】
山有姑射人盖方外海有蓬瀛地非宇下逍遥谷天都近者王官有之不废大伦存乎小隐迹崆峒而身拖朱绂朝承明而暮宿青霭故可尚也先天之君俾人在宥欢心格于上帝喜气降为阳春时则有若太子太师徐国公左丞相始兴公少师宜阳公少保崔公特进邓公吏部尚书武都公礼部尚书杜公宾客王公黼衣方领垂珰珥笔诏有不名命无下拜熙天工者坐而论道掌邦典者官司其方相与察天地之和人神之泰听于朝则雅颂矣问于野则赓歌矣乃曰猗哉至理之代也吾徒可以酒食燕乐考击钟鼓退于彤庭撰辰择地右班剑骖六驺画轮载毂羽幢先路以诣夫逍遥谷焉神皋藉其緑草骊山启于朱户渭之美竹鲁之嘉树云出于栋水环其室灞陵下连乎菜地新丰半入于家林馆层巅槛侧径师古节俭惟新丹垩岩谷先曙羲和不能信其时芳草后春句芒不能一其令桃径窈窕蘅皋超忽骖御延伫于丛薄佩玉升降于苍翠于是外仆告次兽人献鲜罇以大罍烹用五鼎木器拥肿即天恣以为饰沼毛苹蘩在山羞而可荐伶人在位曼姬始縠齐瑟慷慨于座右赵舞徘佪于白云衮旒松风珠翠烟露日在蒙泛羣山夕岚犹且濯缨清歌据梧髙咏与松乔为伍是羲皇上人且三代之后而其君帝舜九服之内而其俗华胥上客则冠冕巢由主人则兄弟元凯合是四美同乎一时废而不书罪在司礼窃思楚传尝诣茅堂之居仰谢右军忽序兰亭之事盖不获命岂曰能贤
送郓州须昌冯少府赴任序【王维】
少年明经试出补吏学通大义政习前典本之于徳辅之以才大官大邑可也不惟是欤予昔仕鲁葢尝之郓书社万室带以鱼山济水旗亭千隧杂以郑商周客有邹人之风以厚俗有汶阳之田以富农齐纨在笥河鲂登俎一都会也子其不寳货不躭乐不弄法不慢官无侮老成人无虐孤与幼上官奏课輶轩以闻则绣衣方领垂珰珥笔子所得也谁敢有之予病且惫岁晩弥独穷巷衡门落日秋草赵服过我且东其辕促饭中厨子不可以蔬食送车出郭吾不可以徒行屦以及门拜于宇下犹且抱杖延颈送之以目城回树转悲其马嘶云
就林亭宴集序【王维】
文昌贵臣新受厥服再拜稽首对扬休命逶迤而退则展庆贺之礼下舎之闲则怀宴语之好所以昵僚友宣宠光敌者易亲欢焉而至是以萧公膺纳言之职路公征贺迁之会洎冢宰司寇作者三人国老如埙篪之和阳春属星鸟之序欣荣相合辰当美景形制所选地从主人穷土木之幽荒寻柏亭之竒构宾主有礼旨酒以柔之清言以发之庖盈而不侈筵肆而不杂狎而不黩酣而不流有太平君子之光见可久贤人之徳风调日暖烟霭无阴松茂草滋泉石通气莺出幽而初啭花含愁而将归外物献美中怀有融髙兴格于丹霄余思垂乎清昼四座相顾请予所尊悦题赋诗无忘盛集
送族弟旭帖经下第东归序【萧颖士】
吾族旭也洵美有声夫烝烝者行之能翼翼者体之敬工文足以标絶唱深识足以剖羣疑兼而备焉实为难者意其倍积风之力骇絶电之姿从东道以载驰去南溟而一息此其分也繄明代择人宜乎尽能使轮辕当曲直之适凿枘靡圎方之叹则宏纲举而浮议息矣以吾弟不羁之才逢圣君如渇之日而征求章句见遗甲乙是犹笼鸑鷟绊腾黄望辽廓权竒其可得也吾闻诸君子非无位之患惟立身实难今尔有是才居是屈能巻舒其道喜愠不形又其冲融坦荡莫可得而窥也不然书未十献岁未二毛道非捭阖交无荐宠而雄虽先进叹甚后时何哉论者以为人之望也仲春二月东京千里之子往矣薄言旋归赋诗而宠别者皆上国之选莫不衔愤屑涕抗词悲歌吾乃知道术亲而然诺重也况乎西迁而五陵是宅南渡而二曹其昌居宋有摰畴之姻在周为鲁卫之国曽是共祖不待冯商之言已为路人未处陶生之叹今也于迈如何勿思诗不云乎凡今之人莫如兄弟不废急难之谓也
李卫公集序【李商隐】
金门朝罢玉殿宴余独衔日光静与天语帝亦幽阐征召诰说命之旨定元首股肱之契曰我将俾尔以大手笔居第一功麒麟阁中霍光且图于勲伐玄洲苑上魏收别议于文章并禀太白以传精神纳非烟而敷藻思才可以浅深魏邴道可以升降伊皋而又富僧孺之新事识庾持之竒字清风濯热白雪生春淮南王食时之工裴子野昧爽之献疑王粲之夙构无祢衡之加点然后可以弘宣王畧辉润天文唯先后懋守丕基允资内助秀南顿嘉禾之瑞开烈山神井之祥惪驾河洲淑肩沙麓将显降妫之配未弘褒纪之恩渝美椒涂掩华兰掖縁山破芿夙闻齐主之悲采石传形早降汉皇之恸绕枢有庆鸣社承辉而懿号未彰贞魂莫祔恐无以懋遵圣绪光慰孝思公于是承命有宣懿祔庙之制初文宗皇帝思宗社之灵祧祖之重传于夏启既不克终归于与夷又未能立乃推帝尧敦叙九族之道弘魏文荣乐诸弟之志天街之北獯鬻攸居结以阏氏降我皇女奉春君娄敬尝为逺使下杜人杨望长作画工乗以无年遂忘旧好分侦逻于瓯脱遗祭酹于蹛林俾我刁斗晨惊兠零夜设公乃上资宸断旁耀军谋心作灵台手为天马充国四夷之学此日方知薛公三筴之征它时未爽既而鬼箝飞辨邳石降筹不使郭闳仍谗于段颎宁教李邑更毁于班超势叶声同火■〈火替〉水灌遂得朝还贵主暮遁名王辖栁塞之归车复梅妆而向阙及晋成赤狄丧帅归珪有阏伯之弟兄诞景升之儿子将慿蜀阁欲恃吴钱姑务连鸡靡思缚虎既垂文诰尚有羣疑公乃挺身而进曰重耳在丧不闻利父卫朔受贬祇以拒君今天井雄藩金桥故地跨揺河北胁倚山东岂可使明皇旧宫坐为污俗文宗外相行有匪人忠谋既陈上意旋定俄又埃昏晋水雾塞唐郊殊懿公之东涉渡河若纪侯之大去其国稽于时议惮在宿兵公又扬笏而言曰彼地则义师帅唯宗室乃玄王勤商之邑后稷造周之邦瓜瓞俱存堂构斯在苟亏策画不袭仇雠则是奬夙沙缚主之风长冒顿射亲之俗昔武安君用钺坑卒四十一万齐桓公受胙立功一十二国今真将军为时而出贤诸侯代不乏人况其俗产代地之名驹富管涔之良璞有抱树辞荣之节有漆身报徳之风耶邯午谢众丕豹出奔乐毅不归邹衍已去贾太傅之忧国固动深诚山吏部之论兵岂因夙习大昴中丘有风雨翕张之气藂台髙邑名山河隐轸之灵萃于直躬庆是全悳许靖廊庙之器黄宪师长之姿何晏神仙叔夜龙凤宋玉闲丽王衍白晳马援之眉宇卢植之音声此其妙水镜而为言托丹青而为喻车匠胡奴罔迷于半面背碑覆局无俟于专心聿承俭训不有长物昔犹卑官端坐心斋江革分谢朓之旧襦便为卧具周正得袁宪之谈柄常在讲筵五车自娱三箧能识丽则孔门之赋清新邺下之诗与李杜齐名者少愿侨札交贶者稀张良竟称多病王充方务颐神无颍阳之善田乏好畤之巨产何曽之食既去虞悰之鲊方尝忧其厚味有爽和气肴簌无在琴鹤有余处无价之场率然占玉登不枯之岸粗尔论珠
幽居赋序【陆龟蒙】
陆子居全吴东距长洲故苑一里阖闗不通人事且欲吟咏情性曰燕居则仲尼有之矣曰卜居则屈原有之矣曰闲居则潘岳有之矣郊居则沈约有之矣既抱幽忧之疾复为低下之居乃作幽居赋其序云余少学穷立早持坚白其生也悬赘附疣其材也戴瘿衔瘤居无养拙之资出有倦游之叹初张蓬矢尝逞志于四方末佩椒兰敢违仁于一日虽家风未泯而世徳全衰门等韦平材兼魏邴激清芬而镇俗追雅望于圗形荀朂乃天下表仪裴秀为朝端领袖朱轮十乗紫诰千篇炳若星辰焕乎竹帛俯观圗谍谬辱孙谋五鼎萧条赐书零落漆工酒保几欲沈沦故栗空桑屡瞻摧折刘起刘毅俱无担石之储许迈许询但有山林之志思凿坏而遁聊倚树而吟师道气于龟肠扣兵钤于鱼腹穷年学剑不遇白猿隔日伏痁未逢黄鹢止则葭墙艾席行则葛屦柴车仲宣方翫于棊秤叔夜还眠于鍜灶既知草知晦朔木让荣枯因推墨别为三始悟儒分至八何晏之言道徳不及王生郑玄之注春秋才同伏氏初陈梗槩渐入精微探桓范之智囊掘张慿之理窟遗其耳目然复为之聪明差若毫厘焉足言乎大小加以病惟鬪蚁力止戡蝉帘帏非翡翠之荣钟皷岂鶢鶋所乐退惟衡泌聊以栖迟建一畆之宫忝称儒者置十金之产雅叶中人晏子以嚣尘可容曹公以泥水自蔽杨徳祖家惟弱柳殷仲文庭只枯槐冯列姜辛繁钦蕙碧安有稻名半夏药号恒春长榆亦降星精修竹乃生云母潘岳馆里常闻柰素瓜甘庾信园中亦话枣酸棃酢切观留咏惟尚清风今古攸同圣贤何逺武仲游于沛泽伊尹耕于有莘子欲无言回不愿仕神交六位方为卖卜之人歌动五噫始作赁舂之客况布绦纶帽尚足朝昏羽扇貂裘犹堪寒暑得以书抽虎仆射用牛螉自理茶租闲披钓褐经称小品还下二百籖赋谓名都略点八十处下问得犂涂之义涂听闻愬怒之诗既已逢原遂成摛翰非因授简初拟遗鞭不能粉饰大猷且用玄黄稗说贻于好事希从得意而传责以壮夫甘受子云之笑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五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五十六
(明)贺复征 编
○序七十六
竹西十一子赋别序【明欧大任】
新安吴子客于广陵与姑苏陆子十一人为竹西山社之会暇则相与综览千古研讨九流抽秘简于羽陵发藏书于大酉挥斤庶鼻垩之可斵运精期木雕之自飞竞力鋭思月修岁积染人濯锦蒨茜宁辞鳬氏范钟炉锤讵废于是品隲古今则各出其雌黄之论抒隐辞赋则借辨于子墨之谈隐居足以放言考室而丹艧已饰扬明足以待用铩羽而文彩愈彰所以驱策辞章砥砺徳业庶几服先圣博奕之规息古人阛阓之喻矣岂但狎志山水并灌吕安之园冥心玄谈共佐嵇康之锻而己哉或以为胠箧虽珍非时所售章甫虽贵岂俗所宜犹荆玉之不可抵鹊而都蔗之不可为杖也不知劝掖博文尚为贤于游戏之征逐观摩浴徳似差胜于性命之虚谈纕荷佩兰之夫握瑜怀瑾之士亦各明其志而已惟过滋离索交难久要盍念徳邻之不易敦肺肝以共盟斯无恧与是会也莘儿与焉江秋戒寒霜蓬乍散呉子问寝促归诸君分题赋赠莘儿跪上其箧欲大人之有言也予重其行因叙嘉会之可称亦以要之将来云尔
玉鸳阁诗集序【陈继儒】
欈李故范少伯西子之旧游也南湖水落妆台之明月犹悬西郭烟销绣榻之彩云不散遂使当年之红粉幻出絶代之青娥秘枕异书结褵名士阳春赓和鸾凤锵锵子夜于飞蝴蝶栩栩肝肠如雪能吟柳絮之词志节凌霜直拟木兰之操笔床茶灶不巾栉闭户潜夫寳轴牙籖少须眉下帷董子鸟衔幽梦逺只在数尺牕纱蛩逓秋声悄无言半龛灯火手翻贝叶十指生香诗嗽莲花一尘不染煅炼成慧心道骨惟知织素流黄洗刷尽绮语艳歌真欲恶朱夺紫若向公交车待诏必然金马秘书郎可怜洞府修文竟作玉皇香案吏秦萧顿咽范叔何堪痛丹铅已蚀于乌丝幸绿字尚萦于蛛网是用收遗文于琬琰之上扫人间粉禁三千庶几续清韵于骚雅之余振古调国风十五纵饶窦韬妻织锦焉用文之即遣卫夫人吮笔啜其泣矣
蒋太史小园集咏序【郑懐魁】
桂林东曲花坞中开藏史着犹龙之称帝辅兆非彲之梦图书上应乎东壁水石半类乎平泉地辟小有之天朋来同人之侣长日将至望舒载圆占星则徳耀集乎重霄书云则庆矞纷其满座歴径道之窈窕探洞穴之厜■〈厂外以内〉葱青峭蒨之间嵌空玲珑之状琅玕森其骈植钟乳缀以欲流挹海上之三壶曽不盈咫俯寰中之五岳讵假真图纶藻縁池薜萝侵磴頳鳞上下如临太液之波玄蛎■〈虫畏〉■〈虫亚〉尽挟沧溟之气至乃迎冬后凋之卉玄冥无以一其时先春不谢之花黄钟莫能信其令则有木兰晩緑菌桂寒荣茉莉素馨掩羣芳而暂歇芙蓉杨柳在庭柯而未踈留雪后之双柑堪携斗酒对霜中之丛菊仍服九华露气恍挹乎金茎风声疑悬乎玉树况兹文昌之府实繁中秘之书虫篆蝌经焜煌太乙之照龙图鸟策纵横大酉之藏咸纵目于典坟共娯情乎风雅修爵无算刻烛俱成掇仙史之璚枝身在蓬山之上赋骚人之芳艹味同兰室之中主客佳逰试问翰林子墨文章盛事一从萟苑雌黄
落花诗序【范允临】
今夫咏杂英于芳甸则灵艳标华赋繁囿之藂荑则仙葩授色何者春晖凝榭琼蘂资以争妍旭日照梁蕣姿因而夺彩暖风初扇魂醒迷迭之香润色轻笼頬晕燕支之石枝堪戏蜨影足留莺绣槛雕栏爰并玉楼金屋油幢铃槖情深绮袂珠綦妬宠怜娇工欢擅媚是以金谷园中留连锦缦铜驼陌上杂沓香尘濡翰者竞谢绣于柔跗含毫者炫江花于丽蕚家有芳菲之咏人传芍药之篇葢藉韵韶容倚才秾质易为力耳若乃因风委砌泫露辞条香杂燕泥而俱干艳随莺翅以偕落缤纷舞席零落歌茵蘂气全消蔫香半死绿珠魂散空余翡翠之楼碧玉声沈惟剰鸳鸯之井香闺玄妇愁看坠靥遗钿紫塞征人惊见聚霙飘霰伤摇落于迟暮感逝景之飙轮斯亦情怆思繁肠断声咽文通为之才尽元帝为之笔停者乎而若抚氏乃能吊粉泣香摹憔写悴追惊残之蝶梦挽已去之春工遂使枯草傍玉砌以扬辉落英藉彩毫而长价韵拈三十律赋七言赓黄阁之宏词陋巴人于下里诸家不敢竞爽一时难与联镳君苖砚焚希逸纸贵可谓才情双絶金石相宜者矣嗟乎桃夭歌而化洽黍离赋而兴悲虞庭有调露之章陈室歌玉树之什声诗之道与政通焉诸咏并传家弦户诵余于此不能无三叹矣
送李伯逺视学临水诗序【蔡复一】
李伯逺烟云情性山水须眉散骑文行之宗仓曹人物之志赋心吐凤洒墨雾于龙宾玄理叅鸡挥谭风于鹿主梅当雪而秀出神自抗乎高寒兰在谷以芳传韵相求于寥寞凡我同游诸子庇之则寒暑俱忘扣之则宫商互引固已清夜梧桐之句为襄阳以辍吟佳日宾客之期无车公而不乐矣尔其狗监未遇犹虚著作之庭鳣席可依暂署文学之掾吏能兼隐游不去乡元礼之谡谡风生真行天目太白之轩轩霞举雅慕东山地借名流人扬大雅双池澄镜则日月濯其灵襟六桥卜邻则波岚幻其采笔亭藏玄草予问字之侯芭帐设绛纱进受经之卢植腹笥甚冨诣必实归辨钟时鸣应惟虚待岂直康成书带北海之业聿兴尚之讲堂西河之风不坠者哉虎林行近指越鸟以南飞碣石依然首燕台而北望奚囊挟两都之草祖帐倾一城之人霜管颷驰徘徊岁光之晩马鸣尘起叹息征路之长落日澹而搅恨端阴云垂而掩欢绪天涯树老已杨柳之难攀故人杯遥徒山川之可梦莫不抚乖翼于四鸟结离草于三萍恋彼自成之蹊托此永好之玖潘生感纻诒以取怀之言王子变丝别有生情之咏毋忘社事共矢友声云耳
玉茗堂全集序【韩敬】
临川先生生应庐岳之霄钤骨濯红泉之灵灏遐清高厉少振发乎纯英醍醴玄齐总味滋于气母极命草木掀采苞符鲍叅军寉翥文场尤资健翮陆平原龙惊学海不假崩云既体会乎风骚自妙诣夫钟律三都诚丽犹征夏熟于上林九辨已闳肯溷春歌于下里观其史玄并作雅变不拘贯珠编贝以扶光触石随山而注委砰磕羽猎之盛顾盼馺娑之雅斯亦掷地为锵雕章及虡矣若乃通谙国体刺达枢宜属词兴事之有端核实契本之多致直气兼包乎古义峻标亦削于濡籖故能仁爱智舆足言足志敛还奔放解释牵拘由八观以证一匡即十难而淹七略含今古之制扣宫征之声藻火纷披不闗补缀车攻徒御岂失驰驱匪借名法以申言虽肆滑稽而皆道时复金柅度雁玉茗流莺句开芍药之花思挂葡萄之树笑闻电女适报骁投泪滴泉姬微看珠晕莫不楼迎长佑桥记李謩忽从聋俗狂酲之中醒以警枕清氷之法万千说偈一二寓言要以源接旴江驱百川而入海席分紫栢超三乗以安禅故覃思不数王何而机捷每先曹洞昼夜齐视暄凉等情阅世观生守雌知白陵祠萧淡忘兴叹于北门瘴岭流离反寄怀于南郭贵生院里变鴂舌为好音君子亭前植蒿蓬为美箭归来柳色依然槐棘春风老去荷衣更喜斓斑朝舞迨孺慕极于死孝而归全不失达生栩栩骑蝴蝶以飞朗朗还星辰之位重泉可作九派难追辍斥恸如庄生闻笛哀如向氏惟幸音徽如在矧复缣素频通摩挲吉光之裘片羽亦秘饥渴缣缃之袭连城未偿犹子于兹颇端夙好逖捜近采短什长行勒成琬琰之章庶复雅颂之所犹愿羽陵小酉之策尽出人间将以山水澧兰之思吿诸公子务使经纬昭回光岳肆奠岂止悬金秦市刻石汉京是非未定于陈王离合犹伤于平叔哉
喜邹愚谷至白门以中秋夜共集俞园序【锺惺】
以此清秋于焉嘉客白露苍葭新染芰荷衣上歌童舞竖半携书画船中愧时一相思惟小子之戒行太晩虽礼无往教在先生之乗兴何妨以宾主而易师生怀斯尽矣由合离而成壮老感亦因之■〈日卷〉焉兴念勉尔为欢里寡新声入耳就绛纱名部之音地无胜迹娱心发金谷故园之想积数十年之绪以永今宵合几千里之人而同明月如兹三五岂作寻常履簮杂沓髙人自领孤情丝肉喧阗静者能通妙理各称诗以言志用体物而书时
四家宫词序【费元禄】
上林禁苑两都之盛未宏别寝离宫列宿之环不一汉王极雄奢于关内秦皇穷侈靡于咸阳雕玉磌以奠楹斵金铺以饰户屋无呈质墙不露形壮哉居也中有丽人焉夫丽人也三辅良家五陵豪族荆吴惠秀燕赵精英扬眉入宠再顾倾城昭仪婕妤比丞相及上卿容华七子视三千与百石莫不丝纶飒纚绮组缤纷争妍取怜更盛迭贵竞乐庭中之羯鼔讵闻塞上之胡笳台筑避风襞仙裾于赵燕香烧石叶迎血泪之灵芸若乃卫女善籹邢氏羞而不见俊儿来梦萧后妬而兴诬窈窕行云娉婷初日名髙鬒髪体号柔卿借班妃之扇薄掩华颜蹑潘嫔之莲轻移细步且如宜颦宜笑恣讙谑于甘泉不妬不嗔肆横陈于甲帐重扄落叶争持武帝文螺静院梨花偷弄宁王玉笛虽洛川拾翠仙处无双而汉水赠珠人间寡匹信可以桂殿陪游兰房侍宠娈瑶姬于旦暮骋素女之经文矣加以云情绘日藻思雕葩金箔喂蚕何尝释巻玄墀鬬草遂复聨诗反锸玉钿托香颐而染翰斜依锦树掇情叶以题诗积案累箱俱灭针刀之迹片言只字咸施纂组之文才情既如斯婉丽又如彼是以护艹生门守宫在臂雀钗独映雉扇罕窥金徒缓箭之霄卸砌知闺之晓经秋多病怯长信之砧声薄命殊恩怨昭阳之日影悬黄金而买赋注丹的以致辞愁眉表色泪粉成痕况复春风黄鸟秋月玄蟾夏莲水香冬冰池涸逓兹四序而为情若为六宫而増惨也是以王建传闻于大家岐公述作于庭宴费氏追思于织室杨氏亲处乎椒房皆其目所巳经口所欲吐穷情写物指事成诗兼风雅之上才体沈郁之幽思用托紫蘐以蠲忿庶同丹棘而忘忧但遗编断什或缀之他名巧制新词或黜之逸简而李伯任比部萤囊暝缮虿尾晨书构香奁之韵披壁蠧之章人得百篇裒为一巻名曰四家宫词夫幽居靡闷非诗不彰涉景兴怀絶句可尽既无启乎怨诽又何期于冗长嗟乎紫台稍逺月中无夜返之魂玉树流光马上奏春游之曲风流已矣翰墨弥新讵止九日登高铭惟秋菊三元履正颂只春椒汉苑宫人流咏洞箫之赋■〈比阝〉风静女相贻彤管之诗而已聊题末简请质大方
古今女史序【梁氏】
批风抺月鼎吕属于骚坛衮正钺邪刀球归于椽笔余女子也僣定石渠无逃越俎纂修彤管或免旷官二十一史有全书而女史阙焉挂一漏百拾大遗纎飘零纸上之芳魂冷落闺中之玉牒是以旁摭羣书犁为八史显幽悉阐鸿细佥收亦香奁之水镜淑媛之志林也一外史夫仙风道骨女流正不乏人霞佩琼琚根器多能度世故炼形脱去标尘外之烟姿持钵皈依印法中之正果直毛女麻姑已哉二国史夫娲皇錬石补空重新世界金轮河魁运手燀赫寰区代有圣神制多媺政千秋生色万姓式灵亦笄黛之羲轩佩环之姚姒也三隐史夫烟霞结性耻嗅羣膻萝薜为衣生憎俗腻如接舆妇于陵妻累累可数洵贪子针砭廉夫鼓吹云中白鹤天半朱霞不令巢由傲色园绮占馨矣四烈史夫刚肠所激何难捐脰明心正气常轰亦可全生矢节常横襟而览击节而叹何烈女之多竒也从容慷慨各呈夷峭之标玉莹霜严俱现孤贞之致独睢阳齿常山舌子卿旄节已乎五才史夫无才便是徳似矫枉之言有徳不効才真平等之论乃如巧心浚发藻思颷飞著作勒丹青结撰润金石独照之匠大雅之宗千秋来大家惠姬辈未易弹指也六韵史夫名媛髙翥多戛玉之鸿篇仳女幽栖剰敲金之秀句冷堪捧腹凄欲断肠汰其繁芜茹其精液倾昆取琰倒海探珠诗穷宁独男子耶七艳史夫苎萝村中惊琪花之絶代芙蓉城上咤异采之如神是灵气所蜿蜒江山所勃窣望而魄落见则魂褫就令叔寳璧人平叔粉郎并立西子玉真间恐销减无色也八诫史夫桑间濮上并厕闗雎冶女淫风可砥芳洁妇人之骀轶失检者岂少哉人生于情而节情乃导情谁能无欲而损欲胜多欲摘为女戒是欲火坑中清凉散也嘻世有知我者其目余为女董狐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五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五十七
(明)贺复征 撰
○序七十七【以下释类】
梁武帝为亮法师制湼盘经疏序
曰非言无以寄言言即无言之累累言则可以息言言息则诸见竞起所以如来乗本愿以托生现慈力以应化离文字以设教忘心相以通道欲使珉玉异价泾渭分流制六师而正四倒反八邪而归一味折世智之角杜异人之口导求珠之心开观象之目救烧灼于火宅拯沈溺于浪海故法雨降而焦种更荣慧日升而长夜蒙晓发迦叶之愤悱吐真实之诚言虽复二施等于前五大陈于后三十四问参差异辨方便劝引各随意答举要论经不出两途佛性开其本有之源湼盘明其归极之宗非因非果不起不作义髙万善事絶百非空空不能测其真际玄玄不能穷其妙门自非徳均平等心合无生金墙玉室岂易入哉
简文帝八关斋制序
夫五宅易昏四流不汨业动心风情漂爱焰自非识达虚空照灵珠于难晓神缘妙境蓄慈根于未化无以却此四魔登兹十善今列筵肃静髙宇闲邃香吐六铢烟浮五色目对金容耳餐玉韵无容使情縁异染形不肃恭类倚于鸳宫同力于羊角宜制此心虵祛斯醉象立制如左咸勉听思谨条八关斋制如左睡眠筹至不觉罚礼二十拜擎香炉听经三契一出不请刺罚礼十拜二出过三契经不还罚礼十拜三邻座睡眠维那至而不语者罚礼十拜四邻座睡眠私相容隐不语维那者罚礼十拜五维那不勤听察有犯制者不即纠举为众座所发觉者维那罚礼二十拜擎香垆听经三契六白黑维那更相纠察若有阿隐罚礼二十拜七听经契终有不唱讃者罚礼十拜八请刺无次第罚礼十拜九请刺白黑刺有误者罚礼十拜十
简文帝庄严旻法师成实论义疏序
夫事秉文辞理通气象涉之者尚迷求之者或踬是以问玄经于扬子且云不习奏古乐于文侯犹称则睡厯挍清台寿王之课不宻气现牛斗南昌之地或爽况慧门深邃入之者固稀法海波澜泛之者未易自使河济混淆魔尘纷纠皎皎毒霜重重苦树善田之苗不吐意华之彩讵发无常之楼互起闇室之火无晖是以餐蜜挫糟俱珍异论持牛卧棘竞起邪宗自佛日团空正流荡垢手擎四钵始乎鹿园之教身卧双林终于象喻之说含生弗等开塞之义因机感受不同浅深之言或异处处散说本应根縁有不次第各随等品金棺已掩栴檀之炭无追乳池且涸白氎之灰斯尽迦叶入定欢喜智灭末地之报已终优波之身且谢于是五部横流八干起执寻源既舛取着尤别四相乃无常之刀三聚为苦家之质习续不断称为集谛无为有体介然可求等智能断罗汉犹退岂啻千里之舛义起豪厘三豕之书谬符晋史北辕趋郢木末搴蕖譬夫服子论兵利害不识胶柱鸣瑟燥湿无变自佛灭之后八百余年中天竺国婆罗门子名诃梨跋摩梁云师子铠四种围陀在家必习三品慧藏八道弥通师事达磨沙门事均反启于是叹微言之已絶伤颓风之不振抗言动论以朱紫为先发意吐词必泾渭由巳于是标撮理会商搉异端删夷浮诡捜聚真实造百有二品以为斯论成则据文实则明理举成对坏称实形虚欲令毗昙外道二途皆废如来论主两理兼兴若夫龙树马鸣止筌大教旃延法胜萦缚小乗兼而综之无踰此说故华氏之玉于兹顶戴楼佉外道结舌无辞百流异出同归一海万义区分总乎成实岂止鼓腹湼盘旗靡辙乱鸡鸣真谛丧精掩色多厯年所复寡英才粤我大梁炎图启运皇帝含天包地之徳春生夏长之仁以本誓愿率化斯土梵轮常转三寳现前甘露聿宣四部无厌有庄严旻法师羽仪鸾凤负揭光景深以通志神以知来其迹同凡其源莫测故以心包四忍行合三空慧比文殊玄如善吉总持均阿难之徳乐说召富楼之功思媚我王起予正法宣弘此论大盛于京师负笈争趋怀铅来逺无劳冠军之势自倾卫客固有华阴之徳人归成市拟仪舎卫超迈泗洙西关自耻南宫不竞湘官寺智蒨笔札之功不殊法汰之报安石清辨之妙何止道林之折子猷凡如干巻勒成一部法师大渐深相付嘱岂直田生之亡独卧施雠之手马公之学方由郑氏而陈其义云
元帝法寳联壁序
窃以观乎天文日月所以贞丽观乎人文藻火所以昭发况复玉毫朗照出天人之表金牒空觧生文章之外虽境智冥焉言语斯絶歌咏作焉可略谈矣粤乃书称汤诰篇陈梦说昔则王畿居亳今则帝业维扬功施天下我之自出岂与姚墟石纽谯城温县御龙居夏唐杜入周而已哉皇帝垂衣负扆辨方正位车书之所会同南暨交址风云之所沾被西渐流沙武实止戈秉宜生之剑乐彰治定减庖牺之琴相兼二八知微知彰将称四七如貔如虎宁俟容成翠屋之游广成石室之会故以宗心者忘相归慿者常乐昔转轮护法南宫有金龙之瑞梵天请道东朝开寳盖之祥尽善尽美独高皇代古者所以出师入保冬羽秋钥实以周诵幼冲用资端士汉盈末学取慿通议大传之论孟侯小戴之谈司业山川珍异俟郊迎而可知帷幄后言籍垦田而求验以今方昔事则不然我副君业迈宣尼道髙启筮之作声超姬发宁假卞兰之颂譬衡华之峻极如渤海之波澜显忠立孝行修言道博施尚仁动微成务智察舞鸡爻分封蚁爰初登仕明试以功徳加三辅威行九流董师虎据操铍蝉冕津乡沈济物仰平分之恩沂岱卭岷民思后来之政陈仓留反裘之化淮海髙墨帻之声威渐黄支化行赤谷南通舜玉北平尧柳朝鲜航海夜郎欵塞然后体道方震雨施云行汉用戊申晋维庚午増晖前曜独擅元贞恩若春风恵如冬日履道为舆策贤成驷降意韦编留神缃帙许商筭术王围射谱南龟异说东驰杂赋任良奕棊羡门式法箴兴琴剑铭自盘盂无不若指诸掌寻泾辩渭重以凤艳风飞鸾文颷竖纎者入无伦大者含元气韵调律吕藻震玄黄岂俟取讃彦先询闻雅主至于鹿苑深义龙宫奥说逺命学徒亲登讲肄词为宪章言成楷式往复王粲事轶魏储酬荅蔡谟道髙晋两似悬钟之应响犹衢尊之待酌率迩者踵武逖听者风声是使金坚闭法寳冥夕梦无怀不灭华胥夜感自非建慧桥明智剑薫戒香沐定水何以空积忽微尘贤劫而终现黍累回干蕴珠藏而方传加以大秦之籍非符八体康居之篆有异六爻二乗始辟譬马传兎一体同归弃犀崇象润业滋多见思平积本有凝邈了正相因虽谈假绩不摄单影即此后心还踪初熖俱宗出倒莲华起乎淤泥并会集藏明珠曜于贫女性相常空般若无五时之说不生烦恼湼盘为万徳之宗无不酌其菁华撮其旨要采彼玳鳞拾兹翠羽润珠随水抵玉昆山每至鹤关旦启黄绮之俦朝集鱼灯夕烂陈吴之徒晩侍皆仰禀神规躬承睿旨爰锡嘉名谓之联璧联含珠而可拟璧与日而俱升以今岁次摄提星在监徳百法明门于兹总备千金不刋独髙斯典合二百二十巻号曰法寳聨璧虽玉杯繁露若傍蒹葭金台凿楹似吞云梦绎自伏枥西河摄官南国十回凤管一奉龙光笔削未勤徒荣卜商之序稽古盛则文惭安国之制谨抄纂爵位陈诸左右
唐太宗大唐三藏圣教序
盖闻二仪有像显覆载以含生四时无形潜寒暑以化物是以窥天鉴地庸愚皆识其端明阴洞阳贤哲罕穷其数然而天地苞乎阴阳而易识者以其有像也阴阳处乎天地而难穷者以其无形也故知像显可征虽愚不惑形潜莫覩在智犹迷况乎佛道崇虚乗幽控寂弘济万品典御十方举威灵而无上抑神力而无下大之则弥于宇宙细之则摄于毫厘无灭无生厯千刼而不古若隐若显运百福而长今妙道凝玄遵之莫知其际法流湛寂挹之莫测其源故知蠢蠢凡愚区区庸鄙收其旨趣能无疑惑者哉然则大教之兴基乎西土腾汉廷而皎梦照东域以流慈昔者分形分迹之时言未驰而成化当常现常显之世民仰徳而知遵及乎晦影归真迁仪越世金容掩色不镜三千之光丽象开图空端四八之相于是微言广被拯含类于三途遗训遐倡导羣生于十地然而真教难仰莫能一其旨归曲学易迷邪正于焉淆乱所以空有之论或习俗而是非大小之乗乍沿时而隆替有玄奘法师者法门之领袖也幼怀贞敏早悟三空之心长契神情先苞四忍之行松风水月未足比其清华仙露明珠讵能方其朗润故以智通无累神测未形超六尘而迥出只千古而无对凝心内境悲正法之陵迟栖虑玄门慨深文之讹谬思欲分条栉理广彼前■〈悉,耳代心〉截伪续真开兹后学是以翘心浄土法游西域乗危逺迈杖策孤征积雪晨飞途闲失地惊沙夕起空外迷天万里山川拨烟霞而进影百重寒暑蹑霜雨而前踪诚重劳轻求深欲达周游西宇十有七年穷厯道邦询求正教双林八水味道餐风鹿苑鹫峰瞻竒仰异承至言于先圣受真教于上贤探览妙门精穷奥业一乗五律之道驰骤于心田八藏三箧之文波涛于口海爰自所厯之国总将三藏要文凡六百五十七部译布中夏宣扬胜业引慈云于西极注法雨于东垂圣教缺而复合苍生罪而还福湿火宅之干焰共拔迷途朗爱水之昏波同臻彼岸是知恶因业墬善以縁升升坠之端惟人所托譬夫桂生髙岭玄露方得泫其花莲出六波飞尘不能污其叶非莲性自洁而桂质本贞良繇所负者髙则微物不能累所慿者浄则浊类不能沾夫以卉木无知犹资善而成善况乎人伦有识不縁庆而求庆方冀兹经流施将日月而无穷斯福遐敷与乾坤而永大朕才谢珪璋言惭博达至于内典尤所未闻昨制序文深为鄙拙唯恐秽翰墨于金简标瓦砾于珠林忽得来书谬承褒讃抚躬自省惭悚交并劳师等逺遵深以为媿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五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五十八
(明)贺复征 编
○序七十八
永明道迹序【明陶望龄】
众生之情处处执着菩萨教化处处破除辟之婴儿疾病为乳所伤良医审证止乳与药疾则旋已又病久困为药所伤智人知之遣医罢药患亦随愈然不妨乳有哺养之益药有疗治之功止乳是权而槩夺则馁死者必相藉矣遣医是暂而例遣则沈痼者必无幸矣三乗对治者疗烦恼之妙药也众善齐臻者养法身之乳湩也滞之则碍正知见故菩提达摩而降皆絶言思以遣之废之则乖圎融门故永明大师嗣兴浑理事而以身范焉大师法眼之嫡孙韶师之真子妙契单传亲蒙记莂然禅宗不立文字而师乐说无碍百巻河悬禅宗呵斥坐禅而师跏趺九旬鷃巢衣裓禅宗指决唯心无他浄土而师经行持念角虎示人禅宗但贵眼正不贵行履而师万善同归勤行百八所以抑虗滥示之堤防导因心趣于极果真金出冶盛作庄严大海吞流不辞涓滴真祖位大成之圣法王金轮之尊者也大师示寂后塔于大慈山院曰寿宁圯废湮灭址归俗士浄慈僧壑公者夙怀遗迹号慕询求于蓁莽中竟得舍利缁白瞻礼如重霾余慧日再见佥谋于法堂之背建窣堵波用严供养并彚缉遗事唯以图讃目曰永明道迹传布四众于戏洪波白浪灵骨具存潭北湘南塔様无改育王七寳古佛一锥欲识永明者于未添香前共着眼看
祩宏先生戒杀文序【汤显祖】
春秋介葛闻牛鸣知悲其子三牺矣宾孟叹雄鸡自断其羽悲而疑之后予从太常视一牺齿长矣常先祭数日涕下不食引之不行数以免后乃数人负之至庖门竟自喑呜踯躅死不成为牺何其信也夫以礼死而痛若是况乎以食折财竟者乎夫太古食鲜如豺獭相祭已乱矣中古粒食而不絶鲜至蜂蝉蚁子亦为圣人所食岂不痛哉此亦圣人生长东土习味内恕不能为之断矣末流至使肉食君子肥不可动昏不可灵又使贫士流涎餂啖其侧此非膏脂之累乃圣人不制之过也幸有西方神人因机止杀有如万一禽鱼复安横目之心浄矣至云无始以来逓代相食取报人无信焉征于余郡南青云乡有猎翠少年乃为一美人死后美人死时有大翠鸟如燕出户飞余先祖伯清闻之叹曰心精则化宁循其瑞翠精干怨犹能报人况灵于翠者乎遂素食草履常步耦耕断内人珠翠饰恐犯为人所化牛马蛤翠也今何可得乎善哉祩宏先生为诸虫流涕鸿胪孙君又为精信广流传焉粒为痈疽勒方度杀业也
成唯识论俗诠序【黄汝亨】
原夫识者心之光也日月之光自明以流神慧之识繇心而现识分为九心则唯一天亲授之无着即识付心无着畅于弥勒因心开识颂宣论衍成立无殊相现性摹虚空非假故不知万法惟识法等执筌不知三界惟心识同逐影识淆则匪论不彰论晦而匪诠不识末俗与法以俱沈上智并识而俱堕此法师昱公俗诠之所以作也乃知心光分于众识如寳烛之出明诸识阐于羣论如通衢之然烛而真论剖于俗诠又如秉烛之彻衢护法之证天亲慈恩之朗玄鉴昱师之续慈恩可谓并融一宗顿超三界钧天合响海水一味又何差殊覩乎故知永明宗镜摄性相以双圆弥勒阐宗依一真而摹相善乎无着之语其弟天亲曰汝昔用舌善巧毁谤大乗还用此舌善巧讃叹大乗故知讃叹等于毁谤善巧亦为空华假令心空识空则三十为缀识灭论灭即九大焉依说性如滓太清指相愈添蛇足心行圆成言诠何有昱师宻意神而明之信哉存乎其人矣
寳藏论序【黄汝亨】
慨夫尘世缘深真如义晦故仲尼太息于逝水庄周妙契于藏山不有有力之负谁窥无价之珍知者不言而玄海茫如言者不知而浮波纷若遂使沈珠罔象持璧虚归是佛所怜非僧不渡粤惟长安释肇宏宣不二法门曰空曰有两际非真实有真空愚智同观故广照品第一外依假合内縁妄显离脱诸纒微了一义故离微品第二湼盘无碍自性虚通一念起迷本际永隔故本际品第三列三品以谛观摄一宗而互规微文参伍散花雨于诸天妙旨昭融廓阴沈于大地恍入维摩室藏无可藏如遇波斯王寳得其寳允列森罗之府洵通秘宻之闗者矣保叔塔僧通本每勤苦行独抱灵心絫创胜因作浮生之津筏微窥大乘持寳藏之筌蹄舍等布金刻非灾木斯亦负之夜半比于日新者也呜呼书非言表言岂意宗参之则披沙得金执之则刓石非玉有如诡辨讵曰神明欲证如来之因勿堕绮语之障可耳
为僧募白衣大士像序【艾南英】
予至武陵寓大善僧舎主僧觉初方募建白衣大士像为众生祈胤嗣者致祷祝焉而属予弁其端简予前后为僧徒作诸佛募縁碑记之文以数十计而大士居其半大士闻修空觉之旨予不能举以示人强人以不知而仅举其感应灵异之迹若现声于唐太宗之食鸡子现像于唐文宗之食蛤蜊者以告四方之人而未尝及白衣大士使世之无子而求有子求有子而又求福徳智慧之子者无所缘而动而又未尝发明其的然之理合于吾圣贤者则吾于大士之文尚有所阙方思补其未备而不能不动念于觉初之请也虽然僧伽灵异之迹其它固不可思议至于无子而予人以子予人以子而又予以福徳智慧之子则吾尝窃疑之以彼其道既已弃妻子婚宦不事则宜一切以其法绳天下顾不独不以其法绳人而且为众生遂子姓之乐况嗣续之事起于男女牝牡之欲此宜清浄寂灭者所视为秽浊鄙亵而彼且黙相其间何为者则常槩疑之以为稗谈所载传闻所述凡无子而有子指为大士者一切皆伪而予一二友人则又确为明征如极峯熊君云将李君两君皆今世伟人其言应不妄极峰未举子时奉白衣观音唯谨一夕梦大士乗流至其家次日游河壖见羣儿澡浴水滨有浮茭聚流而下羣儿取茭去其覆因大呼曰得一菩萨矣取视之白衣像也像髙尺余木理坚重与茭并浮又与梦符因建庵以覆之自是连举三丈夫子事详极峰所自为记云将李君者大司马克斋公之孙中丞见罗先生之从子也其室人以不宜子奉持白衣经一夕梦大士送子指其旁一妾授之云将家多姬媵他有所宠爱其室人欲私试之秘其梦不以语云将既而有娠则大士梦中所授者也两君皆今世伟人不为绮语以惑众而予又得之两君亲授非若稗谈传闻之谬所以大士灵异之迹合之大士所为弃妻子婚宦清浄寂灭之教而有所不得葢常思之西方之所谓僧伽即吾国中之所谓圣贤也夫天下岂有情外之圣贤哉无子而求有子有子而求福徳智慧之子此大圣大贤与众庸之所同若无子而不必有子有子而不必其为良子此其人必禽兽虺蛇其心而后可且不独此也自天子公侯卿大夫士庶各守其业而后天下治天子有贤子以守其天下诸侯有贤子以守其国卿大夫士庶有贤子以守其家农工商贾有贤子以世其髙曽之事则虽礼乐刑政三代所恃以为治者皆可悬而不用使天子诸侯卿大夫士庶无子以守其天下国家即有子而皆昏庸暴虐奸鄙乐祸之人则天下之乱且从兹而起杀夺争斗之惨有不可胜言者岂复有世道哉呜呼使人人皆有贤子则夏商之后无桀纣周之后无幽厉天下不改而为春秋战国生民之免于涂炭者其福徳可胜量乎彼以丹朱商均为子者幸而其时有圣人焉可以托天下又幸而其时去古未逺可以破世及之例而付之天下不然吾见二圣人者蹙蹙皇皇亦安能怡然于升遐殂落之日以功名终哉然则大士之寂灭清净而不废人道之感者亦以纲维世道而已矣抑是说也不始于僧伽月令之记曰玄鸟至至之日以太牢祀于髙禖而史记世家亦有祷尼山而生夫子之说至于姜嫄简狄感生灵异虽大儒不以为非当是时佛之说未行于中国也秦汉以来三代之典既废无复有玄鸟髙禖山川祷祀之礼而佛老之书徧天下则此以诚感彼以诚应亦事势之必然何足怪哉故予既举大士灵异之迹得之亲授者以吿人而又举其合吾圣贤之道者如此觉初持吾说以募武陵当有踊跃捐施而为之先者矣虽然大士以三十二应遍诸国土则夫无子而予人以子予人以子而并予人以福徳智慧之子者特其毫末予于他文固已论之详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五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三百五十九
(明)贺复征 编
○序七十九【变体】
传体
赵至序【晋嵇绍】
至字景真代郡人汉末其祖流宕客缑氏令新之官至年十二与母共道傍看母曰汝先世非微贱家也汝后能如此不至曰可尔耳归便就师诵书蚤闻父耕叱牛声释书而泣师问之答曰自伤不能致荣华而使老父不免勤苦年十四入太学观时先君在学写石经古文事讫去遂随车问先君姓名先君曰年少何以问我至曰观君风器非常故问耳先君具告之至年十五阳病数数狂走五里三里为家追得又灸身体十数处年十六遂亡命径至洛阳求索先君不得至邺沛国史仲和是魏领军史涣孙也至便依之遂名翼字阳和先君到邺至具道太学中事便逐先君归山阳经年至长三尺七寸洁白黑髪赤唇明目鬓须不多闲详安谛体若不胜衣先君尝谓之曰卿头小而鋭瞳子白黑分明视瞻停谛有白起风至议论清辨有从横才然亦不以自长也孟元基辟为辽东从事在郡断九狱见称清当常自痛弃亲逺游母亡不见吐血发病服未竟而亡
夏侯称及荣序【夏侯湛】
称字叔权自孺子而好合聚童儿为之渠帅戏必为军旅战阵之事有违者辄严以鞭捶众莫敢逆渊阴竒之使读项羽传及兵书不肯曰能则自为耳安能学人年十六渊与之田见奔虎称驱马逐之禁之不可一箭而倒名闻太祖把其手喜曰我得汝矣与文帝为布衣之交每燕会气陵一座辨士不能屈世之髙名者多从之游年十八卒弟荣字幼权幼聪惠七岁能属文诵书日千言经目辄识之文帝闻而请焉宾客百余人人一奏刺悉书其乡邑名氏世所谓爵里刺也客示之一寓目使之遍谈不谬一人帝深竒之汉中之败荣年十三左右提之走不肯曰君亲在难焉所逃死乃夺剑而战遂没阵
记体
南溪白龙洞序【唐李渤】
桂水漓山右汇阳江数里余得南溪口溪左屏崕巘外斗丽争髙其孕翠曵烟逦迤如画左连幽野园田鸡犬疑非人间泝流数百步至岩岩下有湾壤沮洳因尊为新泉山有二洞九室西南曰白龙洞横透巽维蜕骨如玉西北曰玄岩洞曲通坎隅晴眺漓水玄岩之上曰丹室白龙之右曰夕室巽维北梯险至仙窟北又有石室参差呀豁延景宿云其洞室并乳溜凝化诡势竒状俯而察之如伞如軬如娈栌支撑如莲蔓藻井左睨右瞰似帘似纬似松偃竹袅似海荡云惊其玉池玄井岚颷回环交错迷不可纪从夕室梁溪向郭四里而近去松衢二百步而遥余获之若获荆璆与隋珠焉亦疑夫大舜游此而忘归矣遂命发潜敞深磴危宅既翼之以亭榭又韵之以松竹似燕方丈似升瑶台以溪在郡之南因目为南溪云
韵体
季春下旬诏宴薛王山池序【张说】
碧流日暖南山雪残首献之浃辰暮春之提日帝京形胜借上林而入游戚里池台就修竹而开宴泉赒御府味给天厨仙倡宥乐中贵督酒太平佳事前史未书大矣哉一徳日新九功惟叙运璇枢而均四气握金镜而静万方尧舜汤文不违颜于咫尺夔龙伊吕共接手于朝廷此则青门上路朱邸平台城烟屡起而泊山野风时来而过水春将怅别爱落花于洒途夏如欣会玩峰云之映沼尔其列筵授几分曹设幕艇送江鳬船迎海鹤鱼龙九剑曼延挥霍鸾凤鸣箫鼓作申锡开于百瓮慈心出于三爵炮炙熏林塘醪醴厌邱壑抃急管于无算醉湛恩以取乐羣公赋诗俾仆题序长卿痟渇觉含毫之转迟子云壮夫见雕虫之都废
追寿体
为孝廉顾道通君追寿父母序【明王世贞】
凡人之情不假饰而发于性贤者恒任其过而不肖者恒任其不及自先王之礼教行不及者恒苦其勉企而过者恒苦于抑而不得伸然是先王之礼教虽本于财成而就中而其意若在伸而不在抑故夫人子之事亲生则致其养病则致其治殁则致其哀以为是无以加矣养而不已而至于鬻子治而不已而至于割股哀而不已而至于庐墓先王尤以为近于厚也而旌之鬻子而无后割股而伤生庐墓而终身至犯于生人之大训然先王犹以为过而不以为罪也陈于陵之不食其母许世子之不尝药原壤之歌而宰予之欲短丧彼固幸而免于一时之法然圣贤之所以抉其微而刑之万世者何严也故夫律此而语彼而人子之于亲宁任其过可也友人孝亷顾道通一日冠裳而谒予再拜肃容而有请曰吾二亲之弃不肖也实在壮先子北山笃行君子顾其名施逺不能出里闬母何淑懿令人其教近不能出檐闼而是时不肖方稚不敢以徼巨公长者而为之铭若表葢三十年如一日也计吾父母而在今岁当七十吾父母而七十不肖诚贫则必谒四方之醴齐醍盎以实吾觞则必谒四方之殽胾膻芗以实吾俎则必谒四方之贤士大夫歌诵叙记以实吾堂而今悉已矣其所致而实觞俎者度无以起吾父而荐之而至于歌诵叙记其文义之儁足以时寄吾思其美而传足以嘘枯而肉骨而使之不朽即先生其人也不肖愿有请于先生予怪而语之夫所谓寿者黄耉台背玄髪儿齿之年而所以寿之者崇冈茂陵川升日至之语今举堂上之祝而致之冡中之陈母乃非当乎道通拜不已曰先生义正吾无以夺先生虽然其必有以慰吾逝者于地下而寓吾思余固谢不许道通之友曹生从傍说曰吾呉之俗薄者悬孤之宴子辄避亡胃脯酒浆责直以偿易箦而呼去检槖装送塟之子哭往醉归墓木如拱博进是资孰与顾君之老而慕其父母乎即厚者多作佛事号为宴施浮屠黄冠是依是师斥其贝玑以驰京师购御而施冠其丰碑孰与顾君之知乞先生文以寄其慕者乎曹生之说云尔嗟夫顾君之所谓请诚不经而吾之许诚滥顾有感于曹生之说似犹得夫先王之所厚而窃附于鬻子割股而庐墓者因为序而归之
文章辨体彚选卷三百五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六十
(明)贺复征 编
○序八十【小序】
周南诗序【周卜商】
葛覃后妃之本也后妃在父母家则志在于女功之事躬俭节用服澣濯之衣尊敬师傅则可以归安父母化天下以妇道也
桃天后妃之所致也不妬忌则男女以正婚姻以时国无鳏民也
召南诗序
采蘩夫人不失职也夫人可以奉祭祀则不失职矣
采苹大夫妻能循法度也能循法度则可以承先祖共祭祀矣
■〈比阝〉风诗序
栢舟言仁而不遇也卫顷公之时仁人不遇小人在侧静女刺时也卫君无道夫人无徳
■〈庸阝〉风诗序
定之方中美卫文公也卫为狄所灭东徙渡河野处漕邑齐桓公攘戎狄而封之文公徙居楚丘始建城市而营宫室得其时制百姓说之国家殷富焉
卫风诗序
淇澳美武公之徳也有文章又能听其规谏以礼自防故能入相于周美而作是诗也
氓刺时也宣公之时礼义消亡淫风大行男女无别遂相奔诱华落色衰复相弃背或乃困而自悔丧其妃耦故序其事以风焉美反正刺淫泆也
有狐刺时也卫之男女失时丧其妃耦焉古者国有凶荒则杀礼而多昏会男女之无夫家者所以育人民也
王风诗序
黍离闵宗周也周大夫行役至于宗周过故宗庙宫室尽为禾黍闵周室之颠覆彷徨不忍去而作是诗也
君子阳阳闵周也君子遭乱相招为禄仕全身逺害而已
郑风诗序
缁衣美武公也父子并为周司徒善于其职国人宜之故美其徳以明有国善善之功焉
清人刺文公也髙克好利而不顾其君文公恶而欲逺之不能乃使髙克将兵而御敌于竟陈其师旅翱翔河上久而不召众散而归髙克奔陈公子素恶髙克进之不以礼文公退之不以道危国亡师之本故作是诗也丰刺乱也昏姻之道缺阳倡而阴不和男行而女不随
齐风诗序
甫田大夫刺襄公也无礼义而求大功不修徳而求诸侯志大心劳所以求者非其道也
魏风诗序
葛屦刺褊也魏地陿隘其民机巧趋利其君俭啬褊急而无徳以将之
硕鼠刺重敛也国人刺其君重敛蚕食于民不修其政贪而畏人若大鼠也
唐风诗序
蟋蟀刺僖公也俭不中礼故作是诗以闵之欲其及时以礼自虞乐也此晋也而谓之唐本其风俗忧深思逺俭而用礼乃有尧之遗风焉
山有枢刺晋昭公也不能修道以正其国有财不能用有钟鼔不能以自乐有朝廷不能洒埽政荒民散将以危亡四邻谋取其国家而不知国人作诗以刺之也
葛生刺晋献公也好攻战则国人多丧矣
秦风诗序
蒹葭刺襄公也未能用周礼将无以国其国焉渭阳康公念母也康公之母晋献公之女文公遭骊姬之难未反而秦姬卒穆公纳文公康公时为太子赠送文公于渭之阳念母之不见也我见舅氏如母存焉及其即位思而作是诗也
陈风诗序
东门之枌疾乱也幽公淫荒风化之所行男女弃其旧业亟会于道路歌舞于市井尔
衡门诱僖公也愿而无立志故作是诗以诱掖其君也
桧风诗序
羔裘大夫以道去其君也国小而迫君不用道好洁其衣服逍遥游燕而不能自强于政治故作是诗也
曹风诗序
蜉蝣刺奢也昭公国小而迫无法以自守好奢而任小人将无所依焉
豳风诗序
七月陈王业也周公遭变故陈后稷先公风化之所由致王业之艰难也
东山周公东征也周公东征三年而归劳归士大夫美之故作是诗也一章言其完也二章言其思也三章言其室家之望女也四章乐男女之得及时也君子之于人序其情而闵其劳所以说也说以使民民忘其死其惟东山乎
小雅诗序
鹿鸣燕羣臣嘉宾也既饮食之又实币帛筐篚以将其厚意然后忠臣嘉宾得尽其心矣
天保下报上也君能下下以成其政臣能归美以报其上焉
采薇遣戍役也文王之时西有昆夷之患北有玁狁之难以天子之命命将率遣戍役以守卫中国故歌采薇以遣之出车以劳还枤杜以勤归也
鱼丽美万物盛多能备礼也文武以天保以上治内采薇以下治外始于忧勤终于逸乐故美万物盛多可以吿于神明矣
鹿鸣废则和乐缺矣四牡废则君臣缺矣皇皇者华废则忠信缺矣棠棣废则兄弟缺矣伐木废则朋友缺矣天保废则福禄缺矣采薇废则征伐缺矣出车废则功力缺矣枤杜废则师众缺矣鱼丽废则法度缺矣南陔废则孝友缺矣白华废则亷耻缺矣华黍废则蓄积缺矣由庚废则阴阳失其道理矣南有嘉鱼废则贤者不安下不得其所矣崇丘废则万物不遂矣南山有台废则为国之基坠矣由仪废则万物失其道理矣蓼萧废则恩泽乖矣湛露废则万国离矣彤弓废则诸夏衰矣菁菁者莪废则无礼仪矣小雅尽废则四夷交侵中国微矣
雨无正大夫刺幽王也雨自上下者也众多如雨而非所以为政也
大雅诗序
行苇忠厚也周家忠厚仁及草木故能内睦九族外尊事黄耉养老乞言以成其福禄焉
周颂诗序
载芟春籍田而祈社稷也
鲁颂诗序
駉颂僖公也僖公能遵伯禽之法俭以足用寛以爱民务农重谷牧于垧野鲁人尊之于是季孙行父请命于周而史克作是颂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六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六十一
(明)贺复征 编
○引一
(阙)
族谱引【宋苏洵】
苏氏族谱谱苏氏之族也苏氏出于高阳而蔓延于天下唐神尧初长史味道刺眉州卒于官一子留于眉眉之有苏氏自此始而谱不及者亲尽也亲尽则曷为不及谱为亲作也凡子得书而孙不得书者何也以着代也自吾之父以至吾之高祖仕不仕娶某氏享年几某日卒皆书而他不书者何也详吾之所自出也自吾之父以至吾之高祖皆曰讳某而他则遂名之何也尊吾之所自出也谱为苏氏作而独吾之所自出得详与尊何也谱吾作也呜呼观吾之谱者孝悌之心可以油然而生矣情见于亲亲见于服服始于衰而至于缌麻而至于无服无服则亲尽亲尽则情尽情尽则喜不庆忧不吊喜不庆忧不吊则涂人也吾所与相视如涂人者其初兄弟也兄弟其初一人之身也悲夫一人之身分而至于涂人吾谱之所以作也其意曰分至于涂人者势也势吾无如之何也幸其未至于涂人也使其无至于忽忘焉可也呜呼观吾之谱者孝悌之心可以油然而生矣系之以诗曰吾父之子今为吾兄吾疾在身兄呻不寜数世之后不知何人彼死而生不为戚欣兄弟之亲如足与手其能几何彼不相能彼独何心
送石昌言为北使引【苏洵】
昌言举进士时吾始数岁未学也忆与羣儿戏先府君侧昌言从旁取枣栗啖我家居相近又以亲戚故甚狎昌言举进士日有名吾后渐长亦稍知读书学句读属对声律未成而废昌言闻吾废学虽不言察其意甚恨后十余年昌言及第第四人守官四方不相闻吾日以壮大乃能感悟摧折复学又数年游京师见昌言长安相与劳问如平生欢出文十数首昌言甚喜称善吾晩学无师虽日为文中心自惭及闻昌言说乃颇自喜今十余年又来京师而昌言官两制乃为天子出使万里之外强悍不屈之北廷建大斾从骑数百送车千乗出都门意气慨然自思为儿时见昌言先府君旁安知其至此富贵不足怪吾于昌言独自有感也大丈夫生不为将得为使折冲口舌之间足矣往年彭任从富公使还为我言曰既出境宿驿亭闻介马数万骑驰过剑槊相摩终夜有声从者怛然失色及明视道上马迹尚心掉不自禁凡敌所以夸耀中国者多此类中国之人不测也故或至于震惧而失辞以为他人笑呜呼何其不思之甚也昔者奉春君使冐顿壮士徤马皆匿不见是以有平城之役今之匈奴吾知其无能为也孟子曰说大人则藐之况于此乎请以为赠
感旧诗引【苏轼】
嘉佑中余与子由同举制策寓居懐逺驿时年二十六而子由二十三耳一日秋风起雨作中夜翛然始有感慨离合之意自尔宦游四方不相见者十常七八每夏秋之交风雨作木落草衰辄凄然有此感盖三十年矣元丰中谪居黄冈而子由亦贬筠州尝作诗以记其事元佑六年余自杭州召还寓居子由东府数月复出领汝阴时余年五十六矣乃作诗留别子由而去
子瞻和陶渊明诗集引【苏辙】
东坡先生谪居儋耳寘家罗浮之下独与幼子过负担渡海葺茅竹而居之日啖蒣芋而华屋玉食之念不存于胸中平生无所嗜好以图史为园囿文章为鼓吹至此亦皆罢去独喜为诗精深华妙不见老人衰惫之气是时辙亦迁海康书来告曰古之诗人有拟古之作矣未有追和古人者也追和古人则始于东坡吾于诗人无所甚好独好渊明之诗渊明作诗不多然其诗质而实绮癯而实腴自曹刘鲍谢李杜诸人皆莫及也吾前后和其诗凡百数十篇至其得意自谓不甚愧渊明今将集而并録之以遗后之君子子为我志之然吾于渊明岂特好其诗也哉如其为人实有感焉渊明临终疏告俨等吾少而穷苦每以家弊东西游走性刚才拙与物多忤自量为巳必贻俗患黾俛辞世使汝等幼而饥寒渊明此语盖实録也吾今真有此病而不蚤自知半生出仕以犯世患此所以深媿渊明欲以晩节师范其万一也嗟夫渊明不肯为五斗米一束帯见乡里小人而子瞻出仕三十余年为狱吏所折困终不能悛以陷于大难乃欲以桑榆之末景自托于渊明其谁肯信之虽然子瞻之仕其出入进退犹可考也后之君子其必有以处之矣孔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孟子曰曽子子思同道区区之迹盖未足以论士也辙少而无师子瞻既冠而学成先君命辙师焉子瞻常称辙诗有古人之风自以为不若也然自其斥居东坡其学日进沛然如川之方至其诗比杜子羙李太白为有余遂与渊明比辙虽驰骤从之常出其后其和渊明辙继之者亦一二焉绍圣四年二月二十九日海康城南东斋引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六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六十二
(明)贺复征 编
○引二
春秋词命引【明王鏊】
予读左传爱其文而尤爱其词命当春秋时诸侯大夫朝聘宴飨征伐会盟类以微言相感触其词命往来亦皆婉而切【若鲁羽父请薛侯晋阴饴甥对秦穆公知莹对楚共王】简而庄【若臧文仲对王使周景王责晋人争阎田】巽而直【若郑人告楚将服于晋子产对晋问入陈对士文伯壊垣游吉对楚使】虽或发于感愤然犹壮而不激【若晋狐突对懐公解扬对楚子大叔仪对卫献公】屈而不挠【若展喜对齐侯吴蹶由对楚子齐国佐对晋】词穷矣然且文焉遁而饰【若王子伯骈告晋王子朝告诸侯晋韩简请战】伪而恭【若鲍叔告鲁请管仲伯州犂对郑子羽楚薳越请宋华向】诬而近正【若晋吕相絶秦叔鱼归季孙】于戏何其善于词也其犹有先王之遗风乎子生謇讷甚思所以变其气质而无由因彚萃其词而日讽焉庶有益乎孔子曰不学诗无以言读此编者亦可以有言矣
都御史朱公居东遗爱巻引【李攀龙】
称遗爱何为也为都御史朱公也其称居东何也昔者周公居东东人私焉不系之周也公既入为大司空山东之人犹私焉不系之司空得称居东也始公之居山东则济南之缙绅先生若郡邑弟子莫不曰吾未见按察如公者今安得久居此也既而莫不曰吾未见布政如公者今安得久居此也既而莫不曰吾未见都御史如公者今安得久居此也凡五年是称遗爱也周公之诗有之是以有衮衣兮无以我公归兮无使我心悲兮周公东人之遗爱也又曰伐柯伐柯其则不逺我觏之子笾豆有践周公遗爱东人者也何言乎遗爱东人也书曰汝陈时臬勿庸以次又曰以藩王室绥乃厥位是周公所命也而必以丕惟耉成而必以率由典常何也所以遗爱东人者也之子不觏笾豆斯逺非周公之材之羙已奈何佑乃辟巡侯甸抚万邦永康无斁也无斁为言遗爱也公为按察务棐彛而不必于用讫公为布政务正供而不必干用惠犹日存诸缙绅先生而进郡邑弟子与论焉曰得无失廸知之士然后举郡邑而颛治之靡保匪藩靡厘匪臬犹曰今为得若在昔无斁乎是都御史朱公也济南诸先生弟子故龂龂自信自劝以急公家之谊而后朝食也虽无耉成尚有典常是为习公公以习诸先生弟子者亦具是矣何患乎不得久居此也不然于缙绅先生望而拒之视郡邑弟子不可使不逊斯未能有先以为百姓望者虽今貎祀亦于是有未致也岂独以衮衣哉古之大臣官无间地泽无间时施无间人其为遗爱偹矣济南缙绅先生若郡邑弟子得朝夕公而事焉迹诗书以周公迹公以诗书得称居东也然不系之司空而系之都御史者以尝不以未以遘不以归以习不以异勿讳乎其私之也不然咏歌之无从公奚取焉
春秋左传节文引【汪道昆】
作者之谓圣非圣不经夫圣孔子不居猥云不作于时王迹熄矣则曰吾志在春秋春秋王者事也抑亦圣者事也故位在则礼乐征伐道在则经事无当于道而齿圣经是无将也说春秋莫良于左氏夫非圣人之徒与其时纷争其人倬诡其辞葆大其事竒衺比事属辞灿然不倍于道犹之百揆三事奉天子之礼乐征伐以纪四方谓之素臣有以也后有作者宜居亚旅之间近世祧之而跻康侯知管晏而已矣不佞诵法左氏亦既有年年始及衰不遑卒业乃撮居常所脍炙者省为节文盖存者五之三裒者二大较以经统传故惟因传引经义取断章即离经勿恤矣三体则取诸真氏诸品则仿画史以为差其法则不佞窃取之其间往往槩见观者谓是举也犹旅币之有特达也戎行之有选锋也故登简璧则庭实下陈建前茅则五兵受命藉第令取节其谁曰不宜不佞瞿然曰嘻此时过力诎者之为殆不任而分重者耳有全力者务举其赢不则将以是为朝三不佞过矣
渔父辞引【利瓦伊桢】
郝公琰工诗而贫操舴艋游江湖间十年与渔父狎为渔父词示余其于家则张融陆处无屋舟居无水其于鱼则王宏之钩亦不得得亦不卖其于兴寄则张志和烟波钓徒陆龟蒙江湖散人词之声音调格相出入矣余家三澨水畔渔钓故其本业为世饵所中三仕三已今老病免青箬緑蓑返其初服将从江上丈人逰顾不如公琰习于水也请为先导而余击榜鼓枻和之
钱象先荆南集引【董其昌】
余往与平原程黄门同行江南道上停骖散歩陂陁纡复洞壑忽开下瞰平湖澄碧万顷湖之外江光吞天征帆点点与鸟俱没黄门曰此何山也余曰其齐山乎黄门曰子何以知之余曰吾何以知之吾知樊川之所谓江涵秋影者耳大都诗以山川为境山川亦以诗为境名山遇赋客何异士遇知巳一入品题情貌都尽后之游者不待按诸图经询诸樵牧望而可举其名矣嗟嗟澄江静如练齐鲁青未了寥落片言遂关千古登临之口岂独勿作寻常语哉以其取境尽也友人钱象先豪于才湛于思当今作者未见其比比曽游楚篇什烂然括之曰荆南集荆南不尽楚之观固也荆南集亦不尽象先才情之变而余与冯元敏灼然谓其必传盖元敏尝官荆南余亦持节至长沙自洞庭而下汉阳而上与象先共之故其取境之尽余两人特有赏会云
汪然明绮集引【董其昌】
汪然明为西湖寓公主盟风雅郑庄之驿不虚太丘之道甚广胜流韵士之外间有鱼玄机薛洪渡一二辈亦入游籍故称诗以绮名客有评者曰陶元亮闲情一赋昭明惜之王介甫轩轻李杜谓李诗强半酒色然明非有童心本无惑溺而若自见其瑕者何也余曰此西湖故事也不闻苏子瞻之守杭乎夫其深入禅悦得无碍慧忠义直节铁心石肠而周韶龙靓手録其诗时多艳曲公岂不能为庄语耶海纳细流量也磁石吸铁类也淤泥之中能取莲花鉴也当门之兰护如头目激也且夫冕而椎孰与鬌而慧我为匿瑕而使人匿彩忍人也怜才者之所不敢出也知此者可与言然明之绮矣吾惧读诗者以绮知然明而以香奁比红之绮同类而并称之也故为之解嘲如此若其诗之色泽高华旨趣隽永余友陈仲醇黄贞甫论之详矣
陶孝若枕中呓引【袁宏道】
夫廹而呼者不择声非不择也郁与口相触卒然而声有加于择者也古之为风者多出于劳人思妇夫非劳人思妇为藻于学士大夫郁不至而文胜焉故吐之者不诚听之者不跃也余同门友陶孝若工为诗病中信口腕率成律度夫郁莫甚于病者其忽然而鸣如瓶中之焦声水与火暴相激也忽而展转诘曲如灌木之萦风悲来吟往不知其所受也要以情真而语直故劳人思妇有时愈于学士大夫而呻吟之所得往往快于平时夫非病之能为文而病之情足以文亦非病之情皆文而病之文不假饰也是故通人贵之
拙效传小引【袁宏道】
天下之狡于趋避者兔也而猎者得之乌贼鱼吐墨以自蔽乃为杀身之梯巧何用哉夫藏身之计雀不如燕谋生之术鹳不如鸠古记之矣作拙效传
崇文会语引【高攀龙】
崇文者何崇文公朱子也吴公伯昌生文公之乡崇文公易也生于今之时崇文公不易也自良知之教兴世之弁髦朱学也久矣一人倡之千万人从之易也千万人违之一人挽之岂易易哉此所谓不惑者也能反其本者也夫学者学为孔子而已孔子之教四曰文行忠信惟朱子之学得其宗传之万世无弊即有泥文窒悟者其敦行忠信自若也不谓弊也姚江天挺豪杰妙悟良知一破泥文之弊其功甚伟岂可不谓孔子之学然而非孔子之教也今其弊畧见矣始也扫闻见以明心耳究且任心而废学于是乎诗书礼乐轻而士鲜实悟始也扫善恶以空念耳究且任空而废行于是乎名节忠义轻而士鲜实修盖至于以四无教者弊而后知以四教教者圣人忧患天下后世之逺也
偶语小引【黄汝亨】
孔肩心澄一泓笔落众妙著作非一种忽有揺落不偶之感乃作偶语为是不偶而寓诸偶风绪触物灵籁相宣予戏谓孔肩此岂泽畔之吟出于憔悴当是苎萝羙人病而生颦乃益羙耳
古玉刻蟢子得蜂诗引【锺惺】
六朝子夜读曲歌吾曰梧思曰丝怜曰莲盖当时委巷自有此口语采入作诗今绘刻器物借声双关为吉祥善事之兆如燕喜爵禄之类事近不经实始诸此则其来亦久矣万歴已未腊月初三日偶歩吴门购得古玉刻一小蛛扑得一蜂蛛大于豆蜂小于叶俯仰避就竒有情理翼股须目欲动取喜子得封之意适内人有以此月八日生者举此为寿作新体侑之以代征兰之赐
眭嵩年世经堂集引【贺世寿】
自予之归田也每感友声而喟索居若嵩年氏闳通茂羙尝有意其人时从缣素侧理见其笔墨淋漓气韵隽上欢情遥接而已嵩年读太史遗书雄视著作之林谈迁世业自堪不朽尤工诗及书法今其诗具在凡巳经古人吻者嵩年不屑道纔脱嵩年口又必能起古人令其心折即临池具有神解不规规逼古贻诮书奴即以嵩年书评嵩年诗髣髣龙啸天门虎卧凤阁之巨观乎此予所私之为韩陵片碣而不敢不引共于百尺楼头者耶
谭叟诗引【谭元春】
隔寒河四五村有谭叟者教童子村中或邀其童子去不得馆即行吟沟坞间称诗里中里中人輙笑骂之曰牛亦自称作诗耶叟闻之大笑常袖其诗过予予多外出叟即袖其诗去后数月复来又不值又去如是者三年无勌容怒色园丁问翁何事亦不告以袖中物一日逢舍弟搜袖中良久出一帙投之曰尔兄归为我示之舍弟手其本荒荒然无全纸笑而应之曰诺予客归舍弟出其帙如叟旨予性不敢妄测人高下虽褐夫星卜必凝思穷幅度其所以笔起墨止故得叟诗即屏人深读其蛩蛙之音唾败之习已了半帙予犹望其能佳而最后乃得老夫病起三诗如闻其呻吟如见其枯稿如扶笻待老友至如白髪妻在旁喃喃不已人固贵自重予虽年如叟病如叟不能为此奥语也自是始与叟往来如三党久之阅一诗复佳久之又阅一诗复佳积之得二十三首刻焉叟僵羸如柴举止语气如初不识字人听予去取其诗皆茫然觉非其初意叟名学未有字或呼为讷庵谭居士曰安知古工诗者不尽如此叟与
迎汇儿词小引【谭元春】
予幼失严君长无嗣息惟五弟三妹孀母不免勤苦予以长子佐力于外虽鲜克尽道然过耳萦懐似半生沉沦婚嫁中不复堪自作尚平矣尝置妾三年不子即遣之所遣妾辄生子他处始知身不宜男不当归过妇人戊午夏六月元声弟生双子予喜谓声曰天赐也拜而迎之天之所赐不迎不祥声哽咽不能对吾寜使吾兄独有子奈何令吾兄终子吾子乎予笑曰汝欲愧世之盻盻然于兄弟之无子者则可矣然安见汝子不可子乎我于侄数人皆若子而复曰迎之则子我则世人矣乃止不迎后十二月五日是为老母诞辰又迎焉母贺春曰喜儿今日得一子予因大悟此十二月五日是吾浦儿生日矣戒家人无复言六月生日者或以为竒夫兄弟子侄寜有竒耶当六月报生双子时吾心动欲迎心动欲迎即为精为气乳媪抱而告诸祖祖已见而授吾妻然吾妻受而置诸懐即为胎母子兄弟之所跪拜友之所聚观僮仆之所欢迎即为形不从十二月五日始安始乎歌以永之俾无改焉后
迎汇儿词小引【谭元春】
吾弟有挛子曰汇与浦予既迎浦而子之事已在戊午腊五矣天启丁夘之暮秋予以闻慈氏丧自鄂奔还凶吉受于旬月措身无所心自纠盘骨肉之内一过其前皆如地狱变相从兄讳元龙者死而无子有遗命以汇为后予不觉有感此二子自我主离胎性划破如亭皋叶落因风逺近不识故枝乃坚留汇不许而出五弟子笋为之后仲冬八日我母柩迁因以是日告庙迎汇汇与浦复得聚一处予自笑乃似喜多子者然生平于嗣息不复厝意有无虽不愿效逹人之言而性不可化常如不饮酒食盐人亦竟不知酒有何佳食盐亦复何堪盖予生平无他畏畏束我苦萦我不得暂动今迎一子复迎一子乃又似市苦购累用茧自縳者他时噭噭然悲我而声加疾容加蹙者俨然二子焉婚友常情倡为无子有子之谈以私幸逝者则又似今日者亦汲汲然谋此尔呜乎愚岂至是哉予每每动一念即思有以行之初动念于双生以为天将骈一拇贻我十年之间两小各扉寝食师傅各有出入不自记忆为同胞兄弟又以是动念触事便发人天愿并获有二子每见共牢而食比砚诵习面目无别别以衣履亦间为之一喜私心止于如是偶一日命二子名汇名笈字只负浦名籍字只收谓只可负吾笈收吾籍耳予又自笑谁谓予不愚者予生平读书专一逺不如锺蔡两公渉笔图史常多纰漏本无足传即有可传正欲使残帙断轴散去人间或遇高邈之士浏览一过自贤于凡下儿孙陈列终身者予岂不知而令之芸蠧为予聊以命名尔作后迎汇儿词
潜刻右丞墨迹歌小引【谭元春】
王右丞维因其父官司马徙家汾州然实祁人也我明万歴间祁阎氏筑宅忽地陷得骼衬宛然中有甆枕枕上有剔银灯词乃右丞夫人闻金泥喜信作也其邑人无言李公嗜古之士悯然有水流灯焰之感倡祁上同志敛钱改厝焉公来令潜告予故且刻其墨迹予以为右丞栖神禅悦施庄报母发心永刼愿为佛门伽蓝想于生平诗画风流举在懴中当时凝碧池郁轮袍已荡然如夏鸿冬燕何知所在且妻亡孤居者三十年即有金泥喜信此梦幻之尤可笑者而嗜古如李大令宝其残骸遗枕重封马鬛爱其枕中词如香奁新咏纔脱诸口方将传为逸事羙谈拾之惟恐不尽也天地间诗画风流机倪踪影其连属后世人与造化相持所谓贻所不知何人独此物有神焉即右丞焚香寂照时亦不能使诗画风流化为月光童子一泓空水而予与李大令古墓荒草间安能澹不生情也大令岂直为乡人傍徨耶于是谭子为之歌
秋残十咏小引【魏学洢】
常笑杜工部破屋数间狂风巻其茅以去飞挂林稍邨童攫取之自此长夜沾湿斯亦黯惨之至矣而诗顾曰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皆欢颜嗟乎公之念天下寒士若此哉余所识才士无多人率无弗寒者而顾病已家为酷贫其友王兰九之贫也则并无家岁且暮病已过余曰兰九行至矣缆船我门前枯树下我两人者将以啸歌卒岁因出兰九秋残十咏视余余读之懔乎若薄寒之中焉夫士之坎■〈土禀〉懐不平也虽春原芳草裘马翩■〈〈僊,去亻〉羽〉对之常有凄清之色矧以秋人为秋声且得不神顇乎昔刘昼每言使我书数十巻传世当不易千驷今兰九挟﨑岖歴落之调其所以致穷有余矣而又好与病已处其穷殆不可量诗安得不传吾知千载后定复有﨑岖歴落如兰九者向秋风黄叶之下倚扁舟而读之读已复歌歌已复泣泣已投其纸干流将见此数咏者飘飘焉泛泛焉出没于荒芦断岸之间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六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六十三
(明)贺复征 编
○题辞
徐师曽曰题辞者所以题号其书之本末指义文辞之表也然题跋书于后而题辞冠于前不可无辨
孟子题辞【汉赵岐】
孟子题辞者所以题号孟子之书本末指义文辞之表也孟姓也子者男子之通称也此书孟子之所作也故总谓之孟子其篇目则各自有名孟子邹人也名轲字则未闻也邹本春秋邾子之国至孟子时改曰邹矣国近鲁后为鲁所并又言邾为楚所并非鲁也今邹县是也或曰孟子鲁公族孟孙之后故孟子仕于齐丧母而归塟于鲁也三桓子孙既以衰微分适他国孟子生有淑质夙丧其父幼被慈母三迁之教长师孔子之孙子思治儒术之道通五经尤长于诗书周衰之末战国纵横用兵争强以相侵夺当世取士务先权谋以为上贤先王大道陵迟隳废异端并起杨朱墨翟放荡之言以干时惑众者非一孟子悯悼尧舜汤文周孔之业将遂湮微正涂壅底仁义荒怠佞伪驰骋红紫乱朱于是则慕仲尼周流忧世遂以儒道逰于诸侯思济斯民然由不肯枉尺直寻时君咸谓之迂阔于是终莫能听纳其说孟子亦自知遭苍姬之讫録值炎刘之未奋进不得佐兴唐虞雍熈之和退不能信三代之余风耻没世而无闻焉是故垂宪言以贻后人仲尼有云我欲托之空言不如载之行事之深切着明也于是退而论集所与高第弟子公孙丑万章之徒难疑答问又自撰其法度之言著书七篇二百六十一章三万四千六百八十五字包罗天地揆序万类仁义道徳性命祸福粲然靡所不载帝王公侯遵之则可以致隆平颂清庙卿大夫士蹈之则可以尊君父立忠信守志厉操者仪之则可以崇高节抗浮云有风人之托物二雅之正言可谓直而不倨曲而不屈命世亚圣之大才者也孔子自卫返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乃删诗定书系周易作春秋孟子退自齐梁述尧舜之道而著作焉此大贤拟圣而作者也七十子之畴会集夫子所言以为论语论语者五经之管辖六艺之喉衿也孟子之书则而象之卫灵公问陈于孔子孔子答以俎豆梁惠王问利国孟子对以仁义宋桓魋欲害孔子孔子称天生徳于予鲁臧仓毁鬲孟子孟子曰臧氏之子焉能使予不遇哉旨意合同若此者众又有外书四篇性善辨文说孝经为正其文不能宏深不与内篇相似似非孟子本真后世依仿而托之者也孟子既没之后大道遂绌逮至亡秦焚灭经术坑戮儒生孟子徒党尽矣其书号为诸子故篇籍得不冺絶汉兴除秦虐禁开延道徳孝文皇帝欲广逰学之路论语孝经孟子尔雅皆置博士后罢传记博士独立五经而已讫今诸经通义得引孟子以明事谓之博文孟子长于譬喻辞不迫切而意已独至其言曰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以意逆志为得之矣斯言殆欲使后人深求其意以解其文不但施于说诗也今诸解者往往摭取而说之其说又多乖异不同孟子以来五百余载传之者亦已众多余生西京世寻丕祚有自来矣少蒙义方训涉典文知命之际婴戚于天遘屯离蹇诡性遁身经营八纮之内十有余年心剿形瘵何勤如焉尝息肩弛担于济岱之间或有温故知新雅徳君子矜我劬瘁睠我皓首访论稽古慰以大道余困吝之中精神遐漂靡所济集聊欲系志于翰墨得以乱思遗老也惟六籍之学先觉之士释而辨之者既已详矣儒家惟有孟子闳逺微妙藴奥难见宜在条理之科于是乃述巳所闻证以经传为之章句具载本文章别其指分为上下凡十四巻究而言之不敢以当达者施于新学可以寤疑辨惑愚亦未能审于是非后之明者见其违阙傥改而正诸不亦宜乎
古文韵语题辞【杨慎】
音祖于日声宗于辰音叶声从是曰人文孔翼易象箕敷极言永律岂人繄出也天汲古挟册有慕在昔筮繇盘鉴盟诅昏冠嘏诔疫衅儆教纬宪箴令禁祝图戒铭赞文有在是灭裂匪献神徂圣伏文窊采匿凑勺会涓断珪碎璧空石余辰寲水暇日因之窥斑庶已贤奕
緑天小品题辞【利瓦伊桢】
王氏故多酒人酒正使人自逺光禄之言也酒正自引人着胜地卫军之言也三日不饮使人形神不亲佛大之言名士不须竒才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孝伯之言也唐无功所著醉乡记五斗先生传及他诗歌率可传娄东王时驭自号酒懒好酒不减五君其诗文所谓緑天馆小品者清言秀句多人外之赏起五君九原挥麈酬酢定入世说言语文学任诞三则中其妹偦潘藻生为梓行之以示余余惟五君皆有官职而时驭相国从弟布衣蚤死即无功传唐书隐逸当逊一筹是又乌衣马粪佳子弟之所罕有也
张仲骏制义题辞【利瓦伊桢】
国家以经义取士理最正法最善而士之遇合自关命数余尝取唐人诗譬之其得之者则贱日岂殊众贵来方悟稀也其失之者则承恩不在貌教妾若为容也岭南张仲骏孝廉所为经义炳然可观而不第于南宫仅除吴兴别驾别驾与太守二千石为僚而委任权力不逮丞与理匪直衡文者不知言彼诠吏者亦不知人矣知言知人自是一道得则俱得失则俱失又何怪焉余复以唐人诗弁其经义之首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盖仲骏复能诗云
溪上落花诗题辞【汤显祖】
长孺僧孺兄弟似无着天亲不绮语人也一夕作花溪诸诗百余首刻烛而就予经时闭门致思不能如其绮也长孺故羙容仪少年几为道傍人看煞妙于才情万巻目数行下加以精心海藏世所云千偈澜番者其无足异独僧孺如愚未尝读书忽忽狂走已而若有所会洛诵成河子墨成雾横口横笔无所留难此独未宜异也僧孺故拙于姿然非根力不具者以学佛故早断婚触殆欲不知天壤间乃有妇人矣而诸诗长短中所为形冩幽微更极其致如溪上落花诗芳心都欲尽微波更不通有艳都成错无情乍可依不妨作道人语至如春日独当垆卓女盈盈亦酒家数钱未惯半羞花僧孺不近垆头何知羞态七宝避风台翠缨裙帯愁牵断锁得斜风燕子来僧孺未亲裙帯何知可以锁燕燕姬堕马一道香尘出马头金莲银凳紧相钩僧孺未曽秣马何识香尖春闺怨乳燕春归玳瑁梁无心颠倒绣鸳鸯僧孺未经催绣安识倒针当是从声闻中闻縁觉中觉耶无亦定中慧耳然予览二音有私喜焉世云学佛人作绮语业当入无间狱如此喜二虞入地当在我先又云慧业文人应生天上则我生天亦在二虞之后矣
牡丹亭记题辞【汤显祖】
天下女子有情寜有如杜丽娘者乎梦其人即病病即弥连至手画形容传于世而后死死三年矣复能溟莫中求得其所梦者而生如丽娘者乃可谓之有情人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必因荐枕而成亲待挂冠而为宻者皆形骸之论也传杜太守事者彷佛晋武都守李仲文广州守冯孝将儿女事予稍为更而演之至于杜守收考栁生亦如汉睢阳王收考谈生也嗟夫人世之事非人世所可尽自非通人恒以理相格耳第云理之所必无安知情之所必有邪
邯郸梦记题辞【汤显祖】
士方穷苦无聊倐然而与语出将入相之事未尝不怃然太息庶几一遇之也及夫身都将相饱厌浓酲之奉迫束形势之务倐然而语以神仙之道清微闲旷又未尝不欣然而叹惝然若有遗暂若清泉之活其目而凉风之拂其躯也又况乎有不意之忧难言之事者乎回首神仙盖亦英雄之大致矣邯郸梦记卢生遇仙旅舍授枕而得妇遇主因入以开元时人物事势通漕于陜拓地于番谗构而流谗亡而相于中宠辱得丧生死之情甚具大率推广焦湖祝枕事为之耳世传李邺侯泌作不可知然史传泌少好神仙之学不屑昏宦为世主所强颇有干济之业观察郏虢凿山开道至三门集以便漕饷又数经理吐番西事元载疾其宠天子至不能庇之为匿泌于魏少游所载诛召泌懒残所谓勿多言领取十年宰相是也枕中所记殆泌自谓乎唐人高泌于鲁连范蠡非止其功亦有其意焉独叹枕中生于世法影中沉酣啽呓以至于死一哭而醒梦死可醒真死何及或曰按记则边功河功盖古今取竒之二窍矣谈者殆不必了人至乃山河影路万古歴然未应悉成梦具曰既云影迹何容歴然岸谷沧桑亦岂常醒之物耶第槩云如梦则醒复何存所知者知梦逰醒必非枕孔中所能辩耳
南柯梦记题辞【汤显祖】
天下忽然而有唐有淮南郡槐之中忽然而有国有南柯此何异天下之中有魏魏之中有王也李肇赞云贵极禄位权倾国都达人视此蚁聚何殊嗟夫人之视蚁细碎营营去不知所为行不知所往意之皆为居食事耳见其怒而酣鬬岂不吷然而咲曰何为者耶天上有人焉其视下而笑也亦若是而已矣白舍人之诗曰蚁王乞食为臣妾螺母偷虫作子孙彼此假名非本物其间何怨复何恩世人妄以眷属富贵影象执为吾想不知虚空中一大穴也倐来而去有何家之可到哉吾所微恨者田子华处士能文周弁能武一旦无病而死其骨肉必下为螺蚁食无疑矣又从而役属其魂气以为臣蝼蚁之威乃甚于虎狼此犹死者耳淳于固俨然人也靡然而就其征假以肺腑之亲藉其枝干之任昔人云梦未有乗车入鼠穴者此岂不然耶一往之情则为所摄人处六道中嚬笑不可失也客曰人则情耳玄象何得为彼示儆此殆不然凡所书祲象不应人国者世儒即疑之不知其亦为诸虫等国也盖知因天立地非偶然者客曰所云情摄微见本传语中不得有生天成佛之事予曰谓蚁不当上天耶经云天中有两足多足等虫世传活万蚁可得及第何得度多蚁生天而不作佛梦了为觉情了为佛境有广狭力有强劣而已
花史题辞【陈继儒】
吾家田舍在十字水中数种花外设土剉竹床及三教书除见道人外皆无益也独生负花癖每当二分前后日遣平头长须移花种之犯风露废栉沐客笑曰眉道人命帯桃花余笑曰乃花帯驲马星耳幽居无事欲辑花史传示子孙而不意吾友王仲遵先之其所撰花史二十四巻皆古人韵事当与农书种树书并传读此史者老于花中可以长世披荆畚砾灌溉培植皆有法度可以经世谢卿相灌园又可以避世可以玩世也但飞而食肉者不畧诸此味耳
王竹坞诗册题辞【董其昌】
感恩殉知捐躯明报动于侠肠者也懐贤好徳触事激昂动于正气者也今以竹坞生为郭宗伯之死友其义诚高要亦荆卿贯高辈所办余所为竹坞多者谓宗伯之贤宰相不能知而生能知之宗伯之寃同朝不能讼而生能讼之不可怵以死不可啖以官是为天地正气与段太尉【段太尉名秀实】安金藏【唐太常工人剖心明中宗不反者】足比肩鼎足立耳嗟乎平津【公孙弘封平津侯为汉相】之客怙势排贤一转眼间富贵安在惟有青史唾骂千载不磨视竹坞生被三木身濒九死丈夫英槩可歌可咏相去何啻霄壤哉余侵寻世难而有感于交态之变者闻竹坞生之事益用壮之因读诸君子赠言题于简端
同门稿题辞【孙慎行】
文可以独喻而不可以告人虽不可告人而卒有忻相遇者即并其独喻者喻之矣噫独喻者文之内也今也唯外之营琐屑乎支离缀拾嚣陵于伉俍夸张即其心茫然不自知解况可持示人乎虽然有目论者则未尝不谓是易向也且几世人之不解我更一赏我而易为高也乃其究相与茫然而已矣然而文未必不遂是行予生平盖心惧焉比者入闱与岐阳赵先生合志每低昂文非数四盖不定也即定尚不舍然然当其低昂时若其人恍忽在前面目丰容隐跃可念昔人谓笔端有舌予亦谓言外有神其然乎其不然乎乌在其可独喻不可告人乎已出睹其人数论之或可幸不大失谬乃索平所为文与闱中者合梓焉若将持示人之为者然夫目能见百歩而不能见其睫况黒白好丑亦何常之有哉吾业为诸君许耳吾恶知彼之莫解者不尝自为独喻者耶吾又恶知吾之所为独喻者不有见之而转茫然者耶吾即不敢疑诸君并疑天下之观君然未尝不中诧且自疑也
吴吟题辞【贺复征】
辛未秋家大人粤西命下粤故多瘴疠家人戒无往然功令必往予乃以病侍行遡扬子江而上过彭蠡涉洞庭浮湘瞻岳遂穷楚南之胜虽江山多助风日撩人然而我思如结仆病未能也昔有吴人而为楚逰者楚王爱之甚病楚王使人问曰诚病乎抑有思乎对曰臣亦安知思与不思诚思则将为吴吟今予前后所得仅若干首题曰呉吟志病也夫并志思也夫
杨尔寜径山草诗题辞【贺复征】
岁杪春初予与杨子晤辄饮酒酒阑赋诗然意不在此直寄焉耳无何杨子不告我走径山五两蒲帆一两芒鞋如取诸寄杨子为不可及矣一日归来予晤于定吉庵中不敢以世法相待简其行笥得诗若干首亦复不作世法语杨子岂真出世者哉杨子益不可及矣予次而序之读杨子诗者谓杨子为诗人耶为山中人耶都无不可亦直寄焉而已
杨尔寜经山诗草题辞【贺复征】
杨子径山归即息影经山之阿与二三禅衲谈金仙之学深有领悟间一过我锄园浇此垒块便挂瓢而去视一切节义文章正如空中之花水中之泡任其隐现起灭而已嗟乎江海横流不遑安处而犹切切不废啸歌寄情吟咏则其心更苦甚故于丙戌前后所得复诠次之题曰经山诗草刻径山诗后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六十四
(明)贺复征 编
○题一
徐师曽曰按题跋者简编之后语也凡经传子史诗文图书之类前有序引后有后序可谓尽矣其后览者或因人之请求或因感而有得则复撰词以掇于末简而总谓之题跋至综其实则有四焉一曰题二曰跋三曰书某四曰读某夫题者缔也审缔其义也跋者本也因文而见本也书者书其语读者因于读也题读始于唐跋书起于宋曰题跋者举类以该之也其词考古证今释疑订谬专以劲简为主故与序引不同 复征曰题额也揭其义于上犹头之有额也题跋之体始自欧曽近世乃相混用殊失字义今析而正之间虽有题跋之义而不正名曰题跋者亦各附其下
题峡山寺【唐李翱】
翱为儿童时闻山游者说峡山寺难为俦逺地尝以为无因能来及兹获游周歴五峯然后知峡山之名有以然也于灵鹫寺时述诸山居之所长而未言其所不足如虎丘之剑池不流天竺之石桥下无泉麓山之力不副天竒灵鹫拥前山不可视逺峡山亦少平地泉出山无所潭乃知物之全能难也况求友择人而欲责全耶去其所阙用其所长则大小之材无遗致天下于治平也弗难矣
题叔孙通传【皮日休】
古之所谓礼不相袭乐不相沿者何哉非乎彼圣人也此圣人也不相袭者角其功利之深浅尔不相沿者明其文武之优劣尔故三王迭作五帝更制夏殷易置文武递述其礼文昭昭然若两曜争明百川之注渎者矣然犹周公刋之仲尼正之以周公之才之羙谓后世无其人乎乃有仲尼仲尼之后迄今望其道如颜闵文如游夏者鲜矣况圣人哉是后之制礼作乐宜取周书孔策为标准也汉氏受命礼壊文毁时无圣人茍措其仪立其礼不沿袭于圣制者妄也夫国之大祭不过乎郊祀宗庙也汉之既命其郊止于五畤之祀者礼不曰兆五帝之郊者乎止于昭灵之园者礼不曰天子七庙者乎而叔孙生不为之正郊祀立宗庙去秦时之非制议昭灵之非礼汲汲于朝会之仪俾汉天子为高祖身不得郊见享不及七庙噫生其制物刋厥式非不标准于圣人乎将以汉新去水火方弭兵械为改作乎将不明坛墠之位禘祫之仪者乎若然者汤伐桀周伐纣其制可知也呜呼不明于古制乐通于时变君子不由也其叔孙生之谓矣
题罗浮【宋苏轼】
绍圣元年九月二十七日东坡公迁于惠州舣舟泊头镇明晨肩舆十五里至罗浮山入延祥宝积寺礼天竺瑞像饮梁僧景泰禅师卓锡泉品其味出江水上逺甚东三里至长寿观又东北三里至冲虚观观有葛稚川丹灶登朱仙者朝斗坛观坛上所获铜龙六鱼一坛北有洞曰朱明蓁莾不可入水出洞中锵鸣如琴筑水中皆菖蒲生石上道士邓守安李道玄有道者也访之适出坐遗屣轩望麻姑峯方饮酒进士许毅来游呼与饮既醉还宿宝积阁中夜大风晓壮甚有声晨粥已还舟憇花光寺从游者幼子过巡检史珏宝积长老齐徳延祥长老绍冲冲虚道士陈熈明山中可游而未暇者明福宫石楼黄龙洞期以明年三月复来
题罗浮【苏轼】
岭南气候不常吾尝云菊花开时乃重阳凉天佳月即中秋不须以日月为断也今岁九月残暑方退既望之后月出愈迟然予尝夜起登合江楼或与客游丰湖入栖禅寺扣罗浮道院登逍遥堂逮晓乃归杜子羙云四更山吐月残夜水明楼此殆古今絶唱也
题凤翔东院右丞画壁【苏轼】
嘉佑癸夘上元夜来观王维摩诘笔时夜已阑残灯耿然画僧踽踽欲动恍然久之
题万松岭惠明院壁【苏轼】
余去此十七年复与彭城张圣途丹阳陈辅之同来院僧梵英葺治堂宇比旧加严洁茗饮芳烈问此新茶耶英曰茶性新旧交则香味复余尝见知琴者言琴不百年则桐之生意不尽缓急清浊常与雨旸寒暑相应此理与茶相近故并记之
题七才子画【黄庭坚】
眉山老书生作此七才子入关图作人物亦各有意态予以为赵子云之苗裔摹冩物象渐宻而放浪闲逺则不逮也或谓七人者皆诗人此笔乃少丘壑耶山谷曰一丘一壑自须其人胸次有之但笔间那可得
题苏子由黄楼赋草【黄庭坚】
铭欲顿挫崛竒赋欲宏丽故子瞻作诸物铭光怪百出子由作赋纡徐而尽变二公已老而秦少游张文潜晁无咎陈无已方驾于翰墨之场亦望而可畏者也
题摹燕郭尚父图【黄庭坚】
凡书画当观韵往时李伯时为余作李广夺马图人马摹写逼肖其取弓引满以拟追骑观箭锋所直发之人马皆应弦也伯时笑曰使俗子为之当作中箭追骑矣余因此深悟画格此与文章同一关纽但难得人入神会耳
题陈自然画【黄庭坚】
水意欲逺鳬鸭闲暇芦苇风霜中犹有能自持者予观李营丘六轴骤雨图偶得此意陈君以佛画名京师戏作秋水寒禽便可观因书以遗之
题蔡君谟书【黄庭坚】
君谟书如蔡琰胡笳十八拍虽清壮顿挫时有闺房态处
题东坡像【黄庭坚】
东坡先生天下士嗟乎惜哉今蚤世蠢蠢尚诮短人气
题李汉举墨竹【黄庭坚】
如虫蚀木偶尔成文吾观古人绘事妙处类多如此所以轮扁斲车不能以教其子近世崔白笔墨几到古人不用心处世人雷同赏之但恐白未肯耳比来作文章无出无咎之右者便是窥见古人妙斲试以此示无咎
题固陵寺壁【黄庭坚】
天水张茂先世家南昌黄某鲁直弟叔向嗣直建中靖国三年丁夘同来时左绵道人思顺开法席于此山道俗归心荆棘草莱化为金碧时新雨晩晴同登钟阁观白盐之崇崌想少陵之风流叹大雅之不作徘徊久之
题贾长卿读高彦休续白乐天事【张耒】
高彦休作唐阙史辨白乐天无因母坠井作赏花新井诗贾子又从而续辨之张子曰二子谓之爱白公则可矣未可谓知白公也古之圣贤谁能无谤何独乐天也哉有谓舜囚尧而夺之位伊尹放太甲而王世未尝有辨舜与伊尹之非篡者也其心诚知其不然则辨无自而萌于心是其为说不辨而自明人之饱者人诬之以饥未有自疑而辨其非饥者人知舜与伊尹之非篡如自信其饱虽或从而诬之而不在辨之之域矣故凡世之辨已与辨人其言虽工而詧其心之始萌盖其于信尝有所不足而后不能无言虽彼不能无疑于其初其考于理较于迹而后能消其不信之心于是乎有辨故曰二子未可谓知白公也呜呼小人之害君子也亦多术矣谤之于意外惑之于疑似世之君子傍视而不平者起而与之辨起于知之所不足故纵言极口而益召天下之多言多言繁兴而是非足以两行于世夫惟知真而冺言者而后谤止夫世之真知君子者才几人则小人之毁贤贬善何时而止焉悲夫
题三谢诗【唐庚】
江左诸谢诗文见文选者六人希逸无诗宣逺叔源有诗不工今取灵运惠连元晖诗合六十四篇为三谢诗是三人者诗至元晖语益工然萧散自得之趣亦复少减渐有唐风矣于此可以观世变也
题喻季直文编【陈亮】
乌伤固多士而称雄于其间者余熟其四人焉盖非特乌伤之雄也喻叔竒于人煦煦有恩意能使人别去三日念之辄不释其为文精深简雅读之愈久而意若新何茂恭目空四海独能降意于一世豪杰而士亦乐亲之其文竒壮精致反复开阖而卒能自阐其意者陈徳先举一世不足以当其意而人亦不愿从之游然其文清新劲丽要不可少喻季直遇人无亲踈贵贱皆与之尽而于余尤好其文蔚茂驰骋盖将包罗众体而一字不茍读之亹亹而无厌也而四君子者尤工于诗余病未能学也然皆喜为余出余亦能为之击节余穷滋日甚索居无赖时一作念顾茂恭之骨已冷而三山相去踰千里徳先季直虽宿舂可从其游而出门辄若有絷其足者喻行之牧之出季直旧文一编示余耸然观之如得所未尝茂恭死其文益可贵重而子弟亦珍惜之欲求一字不可得得吾季直之文便如茂恭在目昔余尝读茂恭之文面叹曰九原不可作欧苏姑置勿论如世所谓六君子者公将何愧茂恭油然而笑益以为能知我者幽明异道每念此意为之索然今将求厌足于季直耳
题吴传朋书及李唐山水【元虞集】
予幼过豫章见滕王阁牓吴公传朋所题也裵回顾瞻叹其深稳端润非近时怒张筋脉屈折生柴之态后闻宋阜陵欲易其九里松题至十数御笔墨而卒不能及因使涂字以金而署之当时固善人君之服善无我而亦深知吴公之书之真不可及也大抵宋人书自蔡君谟以上犹有前代意其后坡谷出遂风靡从之而魏晋之法尽矣米元章薛绍彭黄长睿诸公方知古法而长睿所书不逮所言绍彭最佳而世遂不传米氏父子书最盛行举世学其竒怪不惟江南为然金朝有用其法者亦以善书得名而流弊南方特盛遂有于湖之险至于即之之恶谬极矣至元初士大夫多学颜书虽刻鹄不成尚可类鹜而宋末如张之谬者乃多尚欧率更书纎弱仅如编苇亦气运使然耶自吴兴赵公子昂出学书者始知以晋名书然吾父执姚先生尝云此吴兴也而谓之晋可乎此言盖深得之予比过吴越见传朋书最多皆随分赞叹且图来者稍守正法云耳此巻又以李唐山水继之亦好事者盖书画同一法耳后来画者畧无用笔故不足观此画乃直如书字正得古象形之意甚为可嘉因刘掾执巻求题为坐客言如此悉书之云集时目疾在告以公牍与史馆曰执笔唯凭于手熟为文每事于口占非饰辞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六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三百六十五
(明)贺复征 编
○题二
题王右军兰亭帖【明刘基】
王右军抱济世之才而不用观其与桓温戒谢万之语可以知其人矣放浪山水抑岂其本心哉临文感痛良有以也而独以能书称于后世悲夫
题刘商观奕图【刘基】
右昔人临唐刘商观奕图其曰李伯时临茅君彦勒苏先生识盖皆假设之云而其描冩模刻实俱妙絶不必问其真作于何人也王生以采薪入山父母妻子待之以食见奕者而耽观之至于烂其斧柯岂所谓力本者哉比归而亲戚乡党咸非其旧可悼也已一夫一妇不获自尽伊尹耻之以戏迷愚人使之老无所依其果有事耶神仙亦未仁矣
题潘内史赠别墨本【宋濂】
太康陆君子赓喜佛氏言以内史舍人潘佑赠别序文能发明先佛遗义近于白下得墨本承以匡廓縁以色缯揭寘坐右以自省间征予识佑事于下方按佑幽州人能文辞与徐鼎臣齐名仕于南唐自秘书省正字累迁中书舍人当后主时国事日蹙佑极愤切累疏论列至谓不能与奸臣同事亡国之主张洎从而挤之后主乃收佑属吏佑遂自刭前史马元康诬佑溺淫祀左道斥为人妖陆游作南唐书能辨其妄固为甚当及游论佑则讥其学老庄齐生死故其上疏若惟恐不得死者则又未免渉于深刻也人之所欲莫甚于生虽愚不肖之人亦不轻以畀人况贤知有如佑者乎直以忠义所激乃视死如归耳佑之死其心无白之者鼎臣作江南録亦没而不书及艺祖命曹彬南征指杀佑为杀忠臣于是其事始着于后世于戏为人如佑尚不免议者之口人之不乐善乃至此哉王介甫尝作文评鼎臣至于游之所论未有指其非者故因子赓之请而极言之清源王古删晁明逺诸书为道院集要全载此文以简牍为简笺蔕芥愚窘束为局促亦微有不同要当以石本为正
题李伯时飞骑习射图【宋濂】
濂屡见李伯时飞骑习射图其描冩位置如一所画锦袍乗马者四人前一人揵而驰反首左顾右手拽绣球于马后箭中球上次一人弯弧斫鬉作放箭势手犹高举未下楼大防诗所谓前骑长缨拖绣球后骑射中如星流者是也次一人左执弓右持三矢其马如飞似欲追射球者最后植青杨枝于平沙系以绛绡一人跃马向前斜睨而射之章良能诗所谓红绡低系栁枝碧满满关弓斫鬃射者是也盖伯时应奉廷试时所见卫士班中飞骑习射拖球杨枝之戏故追图若此其精神流动全用篆籀笔冩成固不俟赞羙惜乎此卷但存第二骑余皆失之终不得其全璧濂因据所见备书之使读者了然如见画亦补亡之一义云
题禇遂良书唐文皇帝哀册墨迹【方孝孺】
晋宋间人以风度相高故其书如雅人胜士潇洒酝藉折旋俯仰容止姿态自觉有出尘意陵夷至于中唐法度森然大备而怒张挺勃之气亦已露矣唐初诸贤去古未逺故犹有晋宋遗风观禇公所书哀册岂后人所可髣髴哉古人所为常使意胜于法而后世常法胜于意意难识而法易知颜栁之书余一见即知其羙此书八九年中凡三见矣今始识其用意之妙正犹有道君子泊然内运非久与之居不足知其所藴也
题颜鲁公书放生池石刻【方孝孺】
肃宗之放生煦煦小仁无足称者当时池多至八十余所而此碑独以鲁公辞翰而传则夫天下之可恃者果在乎尊荣也哉公之书人皆知其为可贵至于正而不拘庄而不险从容法度之中而有闲雅自得之趣非知书者不能识之要非言语所能喻也
题史痴江山雪图【李梦阳】
雪之天黯霮凡云色异独雪同诗曰上天同云是已雪之山巅不骨溪壑浅蹊径迷雪甚则樵不入雪之水云同天一有舟蓬白而人蓑笠之则水见矣雪屋檐直或明其窻柱然不见茅与瓦雪之驴下视凌竞若临窟蹈穴雪之人目旷而神敛眩眩然光夺之也雪之木枯则白其上皮花叶雪则皜其心雪无风则匀匀斯画矣即妙笔勿画弗匀之雪何也势使然也画之势贵粗荡近详逺畧情贵雅而包意贵减而宛气贵豪而汹色贵凛而润五者雪之良者也李子尝论及画事田生曰其惟史痴乎江山一图近之矣是图今落于吾家李子取而观之曰微痴吾谁与言雪
题宋大慧禅手帖【吴寛】
当宋被金人之难一日金忽议和刑部侍郎张九成谓金实厌兵特张虚声以撼我耳因陈十事云彼能从吾言则许之必使权在朝廷时秦桧力主和议以言诱九成终不能夺遂深恶之顾九成素好佛学他日问法于径山杲公适方议神臂弓御敌杲遂借以为喻桧闻之即指为谤讪贬九成南安军至窜杲衡州久之移梅州寻反初服主阿育王寺帖中云罪废十七载及续蒙再赐为僧又出作粥饭主人等语是也吴城东独闲上人久藏此帖今传其徒志勤予观之窃有可慨者夫当桧在相位屈已和戎甘心事雠凡异已者一切屏去如九成固不能逃矣而杲缁流也亦波及之则当时志士贤人遭其毒手者可胜计哉杲在宋南渡后为禅师称首孝宗朝赐号大慧然晦庵朱子谓其作事少点检喜怒不中节观帖中憾藏糓家发誓愿等语盖亦可见而姚荣公广孝特以忠孝许之谓其嬉笑怒骂无非佛事荣公佛者岂亦党同之论耶
题武穆岳王祠【沈錬】
大哉武穆禀授元极君臣之义万世不易心悬日月手扶社稷巍巍堂堂尽忠报国春秋在我矧彼陈迹一剑霜横呜呼桧贼
题宋人杂花鸟册【王世贞】
右宋人杂花鸟一册凡二十八帧为竹鹤一为松鹿一为梅月双雉一为桃花游蜂一为梅竹幽鸟三为梅竹双鸟一为双榴幽鸟一为白头冬青一为梅花小鸟一为杏花白练一为碧桃瓦雀一为枇杷青鸟一为翠禽香柑一为白榴小鸟一为鹡鸰之在雪树者一枯栁者一雪滩者一为芦渚九鹭者一为来禽黄■〈含鸟〉者一为苍鹅之在梅花下而理羽者一浴者一为鹌鹑者二为鱼虎之立莲房者一立枯荷者一为游蜂墨蕙者一其渲染生色穷态极变与真宰争胜毫楮间往往能夺之惜废题欵不显画人名而所可辨者仅赵昌马逺吴伯毛和吴珪及宗室彛斋孟坚而已昌品在神妙间逺次之子固亦有士风不俗其它于画史不甚琅琅而致佳乃尔籍令李后主宣和帝用宋明围棋例作大中正而徐熈黄筌边鸾易元吉佐进退丹铅间不知其妙又当何如也耶然余此本是汰数十本中得者当为眼底第一
题惠崇江南春意【王世贞】
惠崇诗僧也画品不能当荆关半而今所覩平湖小屿汀花水禽渔舟茅舍便娟映帯种种天趣故非南渡后人所及者老米谓五季以来画江南景稍清逺者辄为王摩诘而实非使不作惠崇题识将无以为摩诘耶此卷自杨先生应寜而归之陈从训从训亦京口人也时春唤小刀焦山北固间出图而歌张志和桃花流水按之当与江山俱响应矣
题洛中九老图【王世贞】
右洛中九老黄鹄图以遗余者鹄南阳人依武昌吴明卿以居貎寝甚年二十余而能曲尽老人傀俄婆娑态余因戏与约更二十年貎我置其间得否九老中独香山居士小解事人或谓海山仙宫有居士一院居士不首肯曰归即应归兠率天吾意颇与之合审尔当貎我作十三岁儿骑黄犊吹笛三生石傍也
题丁尚书忠义集【卢廷选】
余甫释褐试夏官以便事走上谷一再过土木之疆即先朝明夷之地也覩岭道纡峻溪涧盘巇为徘徊者久之叹尔时六飞万乗何以从枕席上度师边警扬尘熸覆不暇又慨一时文武诸臣相从覊绁竟无以头血溅车轮者徒膏润荒原甘为荡阴之续惜也而丰城丁襄愍公以少司冦在行督阵前征迫险扈驾遂殒于敌其节烈最着而公先是偕廷臣谏不听及驻跸榆河上章尤力至宣府又请亟回銮俱为奸阉所抑以及于难呜呼公热血一腔得死所矣朝家録公死事赠谥赏延载之国史前后名硕诸公又累牍而纪咏之公神行天为不亡之精行世为不朽之名披是编者高山景行则尚论之实録也夫余修郡志雅慕公遂题卷端而授其裔起龙告之曰先尔祖而殉交址者有仪郎史氏后尔祖而藁河阳者有灵台杨氏皆丰产也窃欲为三忠庙貎祀之于乡以风学士大夫而志犹未逮呜呼孰谓张丰者而仅以彻天之双剑也乎哉
题戴生病记【黄汝亨】
往予与苇航禅师山居时偶言昨梦不祥奈何渠曰梦已勿忆忆又一梦也又言病后亦勿忆病予以为不然梦而忆梦则忧虞怦营无所不至佛氏所谓颠倒梦想惑将不解病后勿忆病则追欲偿好见猎而攘臂后将不可为盖忆梦病痴勿忆病病忘忘之为身害滋甚矣雄霸无过齐小白而中兴之王无过刘秀要其创基保业无他术管子曰君无忘射钩臣无忘槛车冯将军亦言愿国家无忘河北之难小臣不敢忘巾车之恩善哉戴生之为病纪也其亦槛车巾车之意乎涉冰知寒爇火知热前车覆后车诫可以保身可以广业戴生而自读其所纪胜于读岐轩素问稽康养生论多矣或曰雨过爽来太虚岂无忘雨乎予笑不答苐喜戴生之能无忘病而书之
拟试目戏题【张鼐】
士子来京师向我问试目者踵相错也朝士大夫亦为其子弟驰尺幅来征比南还而里社廹索更苦余笑而应之曰弄笔冩生原是适兴事一日先据于中大类画方界学书寜能奋笔满志否苏季子得太公阴符书锥刺其股期年而揣摩成今读其说六国语曽有一字引阴符耶揣目之不能工为文犹阴符不得作合从说也大畧对景所至活其灵心随手拈起妙议亹亹从十指生如是文寜有定目耶诸生未解也固请曰以供寸晷射覆耳覆而中力省而功倍余又笑曰我非东方生安能先知守宫窭数而代为子射诸生曰先生且以目衡人律令自先生出也余笑益不止曰令我今日作律明日作令三尺又安在哉虽然伏习众神能作百首自饶为之此古人作赋诀拈出数题以佐子操觚生意正不必预定其为守宫窭数尔
题王甥尹玉梦花楼【张鼐】
辟一室八窻通门月夕花辰如水晶宫万花谷也室之左构层楼仙人好楼居取逺眺而宜下览平地拓其胸次也楼供面壁达摩西来悟门得自十年静专也设蒲团以便晏坐香鼎一宜焚柏子长明灯一盏在达摩前火传不絶助我慧照楞严一巻日诵一两段涤除知见见月忘标南华六巻读之得齐物养生之理此二书登楼只宜在辰巳时天气未杂讽诵有得室中前楹设一几置先儒语録古本四书白文凡圣贤妙义不在注疏只本文已足语録印证不拘窠臼尤得力也北牕置古秦汉韩苏文数巻须平昔所习诵者时一披览得其间架脉络名家著作通当世之务者亦列数篇巻尾以资经济西牖广长几陈笔墨古帖或弄笔临摹或兴到意会疾书所得时拈一题不复限以程课南隅古杯一茶一壶酒一瓶烹泉引满浩浩乎备读书之乐也
题吴康虞逸初堂法帖【锺惺】
吴康虞刻逸初堂法帖自二王以下皆从墨迹钩出虽刃初发铏而玉未离璞深淳可爱康虞精心裁鉴又妙庄严钩刻必购好手然吾闻董太史尝语人云吾宝鼎不如戏鸿盖戏鸿刻手颇朴兢兢尺寸不遑笔意俱在而宝鼎出吴中巧匠以意为锋务求刻露其于淳古之意或反失之予深味此语夫得不在工而失不在拙合之于守而离之于变逺近雅俗之间有难言者康虞其自意审之
题黙公庐山结社巻【锺惺】
谢监自许生天在后成佛在前盖縁胸中有慧业文人四字耳此四字尚未能出脱逺公安得而不拒之哉予尝笑文士自视太高而佛以为应类未离六道陶公饮酒赋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尔时已置身庐山之外兹山面目久落其眼中矣逺公欲其入而攒眉不肯夫惟不肯逺公所以益欲其入由此观之世之求入者皆逺公之所不与也天下事有机縁莫不皆然老黙视社中诸人于陶谢二公何居吾亦以观老黙所谓二儿之优劣乃乐卫之优劣也
题贝叶画【锺惺】
贝叶作画意之所至偶与物触笔墨从之前无所本后亦不必以为法惟是留之至今守而无失故可念也物无坚脆以所托为寿夭此为上海朱氏家藏留玩累日题而归之
止牍题言【陈仁锡】
止牍牍自此止也何为有此感甲子之灾也继自今不复吐一辞矣
性不工诗代又不屑尤厌作序未有王唐时文秦汉古文而须题端者也如其不尔誉言何益噫士固有耻贺秩献寿碑徳其文謟滥縁疏侈荐牍其文乞乞与謟文之下也弗为之矣
题虎井诗【谭元春】
客南中一园其东数十武土人言有虎井爱其名披榛往寻上无石栏木干中无长绠旁无车马溲溺汲不数家家不数瓮亲汲之其味甘冽与河水泉水相乱日煑一瓶以试客客即韵不辨也茶罢辄有逺思以诗为清课井盖有微助焉题曰虎井诗物固有不可忘者古来胜迹常因一人得名后世或有知予诗者过虎井而指曰谭子名诗者即此也予报虎井矣
题退寻诗三十二章记【谭元春】
秋寻之三年予懐九峰率两舍弟往往焉自春达秋殆山中人也已而退家湖上复为湖上人始追搜之始审可之而后乃今有诗凡山之妙不在游而在住游则客住则主人主人则安焉作入九峰诗春秋过眼怅然归与作别诗非雷雨窈冥必登山作上山诗既上低徊不能下作下山诗游九峰者攀平林度泉桥礼香刹信宿山房以为好事未暇登峰从某至某予则否矣作遍行九峰诗有学公塔学公者开山祖也念其精神不出山外作礼塔诗学公法力坚永如浴佛诵经诸教至今不废作浴佛诗此外独一二僧房木鱼耳作劝僧工课诗九峰之胜其一在松其一在茶其一在笋笋不数园家有二小童善寻笋作食笋诗茶叶巻者上舒者下有三采作头茶二茶三茶诗雨前者真不在芥下矣作雨前催僧诗随造随尝之不以僧不以童子予与舍弟烹啜焉作造茶尝茶诗予对松久私谓松之神栗然宜寺松之响缕然宜枕松之烟愤然宜晨松之状矫然宜楼松之影澹然宜月独未察盛雪时想当宜耳故作楼宿听松诗作晨起看松诗作月下看松诗作遍上层楼看松诗详爱敬也见樵子入山则劝止之止之不得然后叹息之作松柴诗其残枝颓唐焉在地或繇风或繇老或繇鸟雀或繇斤斧繇斤斧者盖不忍言矣拾者何罪作拾松枝妇人诗性好闲行遇可留处乃召弟友与俱在桥作坐泉桥诗在池作坐池上诗在石作携巻选石诗在廊作纳凉于廊诗廊东西通雨中不盖不屐又作长廊诗在殿作开殿反鎻诗在田作寺田诗因而逺想焉则出谷矣作出谷诗余先舍弟元声元礼从孟子从或刘子从或栁子从若诸子先予从亦如焉闻一客来则欣然迎之作客至诗有招予者予亦往作饮山中人家诗其诗题或次或不次凡五言絶句三十二章为集是集也山谷之开闭虫鸟之哀乐僧农之只偶雨晴之升降钟磬之润燥予虽终身不忘也而况其始离乎此庐山诸道人游石门时所谓退而寻之也往而寻之者浅退而寻之者深昔者秋寻又何也
题客心草【谭元春】
客有自竟陵歴郊郢过江陵公安至于澧寻武陵达晨穷酉见闽之蔡先生抗言析义惟日不足忽思南岳一日泛桃川泝蒸湘将从此上岳楼观洞庭夏涨以归往返且五千里而自断其渔仙以上之诗题之曰客心草客之言曰我乃今后古人而往返此路也古有以万乗客二酉者穆天子也其心荒有以依人客江陵者王粲也其心卑之二者不足言此公安也子羙所数月憇者也心沉沉乎其滞也此澧也三闾所为思公子也心涔涔乎其若泪也此武陵桃源也刘子骥所有志而未往也乃心之寄则已逺矣此五溪也太白所以入夜郎也因为洞庭叶飘落之潇湘其心至今耿耿在也心也者妙万物而为言我以蔡先生来以二酉穷两屐以仙源问舟车复欲以洞庭南岳为归路若恤若失独行乎五千里之间无穆满之荒无仲宣之卑无子羙之沈无灵均之怨亦无子骥之高尚无供奉之旷宕而自成其为客心人各有心不可强也于是自断其渔仙以上之诗而定之曰客心草
题简逺堂诗【谭元春】
夫诗文之道非茍然也其大患有二朴者无味灵者有痕故有志者常精心于二者之间而验其候以为浅深必一句之灵能回一篇之运一篇之朴能养一句之神乃为善作谭子曰古人一语之妙至于不可思议而常借前后左右寛裕朴拙之气使人无可喜而忽喜焉如心居内目居外神光一寸耳其余皆皮肉肤毛也若满身皆心心外皆目人乃大不祥矣然前后左右所以藏此一语者亦必真如古人之寛朴茍以古人不可思议之语藏于今人漫无精气之篇将并其妙语而累之譬如人懐仙佛之心而所裹皮肉肤毛疥癞犹可岂可市井乎予进而求诸灵异者十年退而求诸朴者七八年于所谓灵与朴者终隔而不合而其意亦未尝不思以传也所谓名根也人不忘名则自爱名若有根则不浮藏诸名山传之其人沈碑于水安知后世不在山巅所以取之者逺矜之者重不必亲见名之我归而寜忍百年之寂寂以自结于不可知之人其为根亦良可念矣尝见迫于求传者不传避一世之诽贪众人之誉究竟不切于后世之好恶而生前心血光阴付之可惜又有步趋古人久淹晩出以为可传者不传夫古人所可传之处未必皆在所传处而古人所自传之路岂有复为人可以传之路虽毫厘相准苦心有年然迷于山者渐深渐迷矣谭子言至此竦然丧其所谓名根曰灵与朴吾所不敢忘也传不传固亦有数耳吾何知焉吾何知焉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六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六十六
(明)贺复征 编
○题三
题卫夫人笔阵图后【晋王羲之】
夫纸者阵也笔者刀稍也墨者鍪甲也水砚者城池也心意者将军也本领者副将也结构者谋畧也扬笔者吉凶也出入者号令也屈折者杀戮也夫欲书者先干研墨凝神静思豫想字形大小偃仰平直振动令筋脉相连意在笔前然后作字若平直相似状如算子上下方整前后齐平此不是书但得其点画尔昔宋翼常作此书翼是锺繇弟子繇乃叱之翼三年不敢见繇潜心改迹每画一波常三过折笔每作一点常隐锋而为之每作一横画如列阵之排云每作一戈如百钧弩发每作一点如高峰坠石屈折如钢钩每作一牵如万岁枯藤每作一放纵如惊蛇之透水翼先来书恶晋太康中有人于许下破锺繇墓遂得笔势翼乃读之依此法学名遂大振欲真书及行书皆依此法若欲学草书又有别法须缓前急后字体形势状等虫蛇相钩连不断仍须棱侧起复用笔亦不得使齐平小大一等每作字须有点处且作余字总竟然后安点其点须空中遥掷笔作之其草书亦须象篆势八分古隶相杂亦不得急令墨不入纸若急作意思浅薄笔即直过虽有章草及章程行押等不用此势但用击石波而已其击石波者缺波也又八分更有一波谓之准尾波其锺公泰山铭及魏文帝受禅碑中已有此体夫书先须引八分章草入隶字中发人意气若直取俗字不能先发羲之少学卫夫人书将谓大能及后渡江北游名山比见李斯曹喜等书又之许见锺繇梁鹄书又之洛见蔡邕石经书又于从兄洽处见张■〈日上永下〉华岳碑始知学卫夫人书徒费年月尔羲之遂改本师仍于众碑学习遂成书耳时年五十有三或恐风烛奄及遗教子孙耳可藏石室千金勿传永和十四年四月十三日书
题燕太子丹传后【唐李翱】
荆轲感燕丹之义函匕首入秦刼始皇将以存燕寛诸侯事虽不成然亦壮士也惜其智谋不足以知变识机始皇之道异于齐桓曹沬功成荆轲杀身其所遭者然也及欲促槛车驾秦皇以如燕童子妇人且明其不能而轲行之其弗就也非不幸燕丹之心茍可以报秦虽举燕国犹不顾况羙女哉轲不晓而当之陋矣
题东汉传后【司空图】
儒衣而汉弁也人望而畏之是威其徳也必有操戈待之者矣君子救时也亦必相时度力以致其用不可则静而镇之以道训服茍厉锋气果于击搏道不能化力不能制是将济时重困故元礼之徒终致钩党之祸至于张俭又不能引决区区之身虽残壊天下何禆于吾道哉陈太丘之容众郭有道之诱人其意未尝沮物而彼亦不厚其毒利害可见矣且猛兽不革其暴麟不足以为仁也恶鸟不息其鸣凤不足以为瑞也况彼二三子甘逞于权豪呶呶以至大乱惟据正而能屈巳者庶可与权
题栁栁州集后【司空图】
金之精麤考其声皆可辨也岂清于磬而浑于钟哉然则作者为文为诗才格亦可见岂当善于彼而不善于此耶愚观文人之为诗诗人之为文始见系其所尚既专则搜研愈至故能衒其工于不朽亦由力巨而斗者所持之器各异而皆能济胜以为勍敌也愚尝览韩吏部歌诗累百首其驱驾气势若掀雷扶电撑扶于天地之垠物状其变不得鼓舞而狥其呼吸也其次皇甫祠部文集外所作亦为遒逸非无意于深宻盖或未遑耳今于华下方得栁诗味其探搜之致亦深逺矣俾其穷而克寿抗精极思则固非琐琐者轻可拟议其优劣又尝观杜子羙祭太尉房公文李太白佛寺碑赞宏拔清厉乃其歌诗也张曲江五言沈郁亦其文笔也岂相伤哉噫后之学者褊浅片词只曲不能自辨已侧目相诋訾矣痛哉因题栁集之末庶俾后之诠评者罔惑偏说以盖其全工
题唐氏六家书后【宋苏轼】
永禅师书骨气深稳体兼众妙精能之至反造踈淡如观陶彭泽诗初若散缓不收反复不已乃识其竒趣今法帖中有云不具释智永白者误收在逸少部中然亦非禅师书也云谨此代申此唐末五代流俗之语耳而书亦不工欧阳率更书研紧拔羣尤工于小楷高丽遣使购其书高祖叹曰观其书以为魁梧竒伟人也此非知书者凡书象其为人率更貎寒敏悟絶人今观其书劲险刻厉正称其貌尔禇河南书清逺萧散微杂隶体古之论书者兼论其平生茍非其人虽工不贵也河南固忠臣但有谮杀刘洎一事使人怏怏然余尝考其实恐刘洎末年褊忿实有伊霍之语非谮也若不然马周明其无此语太宗犹诛洎而不问周何哉此殆天后朝许李所诬而史官不能辨也张长史草书颓然天放畧有点画处而意态自足号称神逸今世称善草书者或不能真行此大妄也真生行行生草真如立行如行草如走未有未能行立而能走者也今长安犹有长史真书郎中石柱记作字简逺如晋宋间人颜鲁公书雄秀独出一变古法如杜子羙诗格力天纵奄有汉魏晋宋以来风流后之作者殆难复措手栁少师书本出于颜而能自出新意一字百金非虚语也其言心正则笔正者非独讽谏理固然也世之小人书字虽工而其神情终有睢盱侧媚之态不知人情随想而见如列子谓窃斧者乎抑真尔也然至使人见其书而犹憎之则其人可知矣余谪居黄州唐林夫自湖口以书遗余云吾家有此六人书子为我畧评之而书其后林夫之书过我逺矣而反求于余何哉此又未可晓也
题校书图后【黄庭坚】
唐右相阎君粉本北齐校书图士大夫十二员执事者十三人坐榻胡床四书巻笔砚二十二投壶一琴二懒几三搘頥一酒榼果櫑十五一人坐胡床脱帽方落笔左右侍者六人似书省中官长四人共一榻陈饮具其一下笔疾书其一把笔若有所营其一欲逃酒为一同舍挽留之且使侍者着鞾两榻对设坐者七人其一开巻其一捉笔顾视若有所访问其一以手拄颊顾侍者行酒其一抱膝坐酒旁其一右手执巻左手据搘頥其一右手捉笔拄颊左手开半巻其一仰负懒几左右手开书笔法简者不缺烦者不乱天下竒笔也右故奉议郎知富顺监京兆宋元寿所藏初得之荣阳盛孟适盖文肃公家旧物也建中靖国元年二月甲午江西黄庭坚自戎州来将下荆州泊舟汉东市始识富顺君之子兆吉长观此画叹赏弥日吉长举以见惠余不忍取为书其大槩使并藏之此笔墨之妙必待精鉴乃出示之廉者必不取贪者必不与也赵润甫家烛下书
题东坡字后【黄庭坚】
东坡居士极不惜书然不可乞有乞书者正色诘责之或终不与一字符佑中锁试礼部每来见过案上纸不择精麄书遍乃巳性喜酒然不能四五龠已烂醉不辞谢而就卧鼻鼾如雷少焉苏醒落笔如风雨虽谑弄皆有义味真神仙中人此岂与今世翰墨之士争衡哉
题自书巻后【黄庭坚】
崇寜三年十一月余谪处宜州半岁矣官司谓余不当屏关城中乃以是月甲戍抱被入宿于城南余所僦舍喧寂斋虽上雨傍风无有盖障市声喧愦人以为不堪其忧余以为家本农耕使不从进士则田中庐舍如是又可不堪其忧耶既设卧榻焚香而坐与西邻屠牛之机相直为资深书此巻实用三钱买鸡毛笔书
题瑞安宰董煟出苏黄二帖后【叶适】
畏败羣之民掣循吏之肘为监司帅守者通患也山谷此帖却当使上官见之或能为君助乎苏书与董氏亲书皆君家旧物源流逺矣渊明薄宦穷愁苏公谪居安命法正应尔君以材名受举治剧县方当忍事爱民终成羙绩恐轻懐此意他日随机感触将动浩然之思不可不先虑也
题石月砚屏后【叶适】
欧阳文忠公石月砚屏余见于陈文惠公裔孙忠懿家云公昔所赠也欧公爱玩不自恃至谓两曜分为三苏子羙梅圣俞又各为说羙恶相攻反令此石受垢良可叹尔物之真者世不必贵常贵其似然相似之品亦多盖其偶然又皆人所共见不甚异也月中有树世莫能见特相传尔石晕正圆白中涵树文因其可见象所莫见虽难言之若相传为不谬则以石似月有足异者矣况经诸公辩愽之论垂二百年乎陈君宜宝藏也嘉定癸酉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六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六十七
(明)贺复征 编
○题四
题司马温公手帖后【明宋濂】
右司马温公与范忠宣书一通藏楚郡龙云从家云从间请题其后濂闻哲宗初立崇庆太后同听政起公知陈州过阙留为门下侍郎忠宣亦从庆州召还为右谏议大夫俄迁给事中此书正此时所遗其殆元丰乙丑之冬或元佑丙寅之春乎夫公自熈寜辛亥居洛再任留司御史台四任提举崇福官至是始司政柄故书中有闲居十五年之言公年盖已六十有七新法方盛行小人附和者众公度不可止遂絶口不言事故又有更求一任散官守候七十即如礼致事之言当是时章惇蔡确黄履邢恕等蛇蟠蚓结牢不可解公新自外至孑然独立故又有如一黄叶在秋风中几何而不危坠之言公之志为可悲矣然公与忠宣素相知其居洛日忠宣方丐罢齐州之政判东京留台乃同为真率会则其志同道合固非一日之故熈寜之法又皆共怒其为害而其设施或不同者忠宣则欲去其泰甚公则欲锄去而絶其本根虽书有随时示谕勿复形迹之请二贤之见猝有未易合者岂天未欲平治天下故使之然与公遣此书后仅及数月且观化冥冥之中忠宣继公为左仆射务以博大开上心中笃革士风四海方翘首望治曽未几何颕昌之命亦遽下矣不亦重可悲夫阅此帖者当知治乱之机所系初不可以寻常简牍视之也
题天台三节妇传后【宋濂】
予修元史时天台以三节妇之状来请上命他史官具藁亲加删定类入列女传中奉诏刻梓行世先是会稽杨廉夫为之作传其事颇多于史官盖国史当畧私传宜详其法则然也近与台士游尝询之则廉夫所载犹有阙遗者因摭其言补之杜思綗娶沉沉生三女及子勤而死继室宗媛秘书丞陶谊女兄也生一女思綗亦亡宗媛弃膏沐弗御上奉七十之姑获其驩心下视沈之子不翅亲育十八年间悉毕其婚姻岁丁未九月壬寅台城陷火焰烛天宗媛护姑柩不忍他适为兵所絷驱之行宗媛不从兵怒剚刅于颈深入二寸余不见血而没濒死无他言惟念勤不置曰勤茍不存吾尚何望哉宗媛妹宗婉归周本亦同日死于水谊妇王淑见事急抱其子名长已者属傅姆曰持以归其父长已存吾不死矣乃披髪乱走明日事定求之不得淑见梦媵人曰吾义不辱身赴南乡杜氏井死矣所懐簮珥亦投其中可闻汉生知之汉生其夫字也媵人以告黎明觅之皆在焉实十月乙巳也然人之受刅无血者宗媛则以之淑虽死其精灵犹能动物不乱是知贞节之人其超絶诚与常人殊荐绅家相訾嗸者辄斥曰女子妇人女子妇人犹有是呜乎
题伊尹古像巻后【宋濂】
余尝观孙季昭示儿编其言书所载伊尹放太甲于桐放当作教以其篆文相近故讹耳其论甚伟句曲外史张天雨能取其说书于伊尹古像之后诚知言者哉虽然汲塜竹书所载又何其与此异也
题天台陈献肃公行状后【宋濂】
濂过濠梁天台王公完出考亭朱子所撰陈献肃公良翰行状征濂题识朱子之文古今共尊何敢赞一辞若公事行或有阙遗亦学者之不可不知也按宋孝宗实録云干道五年十二月枢宻都承旨张说奏请置酒延诸侍从上许之说退约客独兵部侍郎陈良翰不至说殊不平上遣中使赐以上尊珍膳说因附奏臣奉旨集客而良翰不至是违圣意也已而上命再赐说复附奏良翰迄不肯来夜漏将上忽报中批陈良翰除谏议大夫坐客皆愕然此与唐玄宗时宋璟却王毛仲事正类非有刚直之操者孰能与于斯哉夫自奸桧主和议而史浩汤思退继之牢不可破孝宗恢复之志虽上通于天终莫之遂不主和者惟张浚胡铨张阐张震及公等数人而已公平生大节此最彰着故朱子特详列之而舍巨说细行亦纪事之体当然耳然而朱子修通鉴纲目璟之事何尝不载况孝宗之知人贤于玄宗逺甚亦法所合书岂当时弗知耶抑偶忘耶实録旧藏元之内府苹命后竟不知所在状中既不收修宋史者复失于采辑周公谨纪孝宗圣政虽曰具録又误指为同时从官陈良佑事濂恐后人无所考焉特为补阙授诸公完使藏焉公完字继逺公之七世孙今出后王氏云
题余廷心篆书后【宋濂】
右四大篆豳国忠宣公余阙为浦阳戴君叔能书至正九年公持使者节来镇浙部濂偕叔能往见公奬励甚至具各书亝扁为赠公去浙后江南大乱荆楚之域皆为伪汉陈友谅所据公时以江南行省右丞分治安庆安庆前后皆盗区公独守六年小大二百余战未尝败北不幸粮絶城陷公遂赴水死君子称其大节与日月争光信哉公文与诗皆超逸絶伦书亦清劲与人相类然其忠义之气可以愳乱贼清恶厉天地因之以位君臣藉之以定斯岂细故虽所书不工犹当传之万世况能臻其妙者乎此纸所在定有神物呵护见者当如张中丞之诗段太尉之笏耸然起敬不可徒以翰墨视之公唐兀氏余阙其名也字廷心一字天心元统元年进士世居武威今为合肥人
题文履善手帖后【宋濂】
右少保文信公手帖知贑州日六月所发公自为贾师宪所忌咸淳壬午即援钱若水例上休致之请明年癸酉绍陵特起公提点河南刑狱又明年甲戌改知贑州公年始三十有九尔守贑仅逾年当徳佑乙亥之秋即帅勤王之师来赴临安所谓六月正甲戌之六月也后一年丙子宋亡又二年戊寅公在朝为王惟义所执又四年壬午公以忠死于燕则国朝至元十九年也距作此帖时盖九阅寒暑矣丙申春客有以悦生堂兰亭本求跋者上有师宪题记予因斥去不暇顾未几胡君忽出此巻相示再拜起观恍若见宝玉大弓于先王之世谛玩不能释手于戏善恶之在人心其不可磨灭者如此虽千万世不易也深可畏哉
题医者王养蒙诗巻后【宋濂】
李君一初序王养蒙之为医且羙其不屑为吏予独谓此无足怪者虎豹鹰鹯且杀物以养其躯至死不厌驺虞视生草而不折见生虫而不践其嗜好不同出于天性易之则两死物理然也何独疑于人哉故吏与医为二道活人以为功者医之道也其心慈以恕而仁者好之利巳而无恤乎人者吏之道也其心忍以刻而不仁者好之故以吏之心为医者业必丧以医之心为吏者身必穷又何怪乎善医者之不屑为吏也哉虽然今之以医道为吏者未见也而以吏道为医则有矣然则养蒙贤乎哉吾故发李君之言以附于孟氏论巫匠之末
题受禅碑后【方孝孺】
曹氏父子以禅让文篡窃其事迹秽矣当时羣臣侈为赞誉以为舜禹复生着诸金石夸耀来世若诚有足称者岂以一已之故茍污无耻而不自知其恶与将逼于乱贼之威虐虽有君子亦莫能自正而从之与然汉之将亡其篡弑之渐暴于天下久矣豪杰之士度不能臣曹氏宜若管幼安之踰海洁身以避之不能决去低佪眷顾于利禄勇不足以死节智不足以拨乱包羞取容竞为謟谀以全身斯为小人矣若当时羣臣是也贤士君子者国之本也举国无一人焉其国安恃而不亡乎此碑所著皆曹氏所谓佐命勲臣而实贼汉者也用贼人之国者以立其国国未立而贼与国将继之矣仅一传世弱子坚孙为司马氏所陵刼禅者犹未死而受禅之舜固已先亡以此得者必以此失固可谓千古之戒而其赞誉夸耀之虚辞适足取嘲笑于后世耳果何益于败亡哉
题黄东谷诗后【方孝孺】
昔人谓诗能穷人讳穷者因不复学诗夫困折屈郁之谓穷遂志适意之谓达人之穷有三而贫贱不与焉心不通道徳之要谓之心穷身不循礼义之涂谓之身穷口不道圣贤法度之言谓之口穷三者有一焉虽处乎崇台广厦出总将相之权入享偹物之奉车马服食非不足以夸耀市井然口欲言而无其辞心欲乐而有其累其穷自若也无三者之患心无愧而身无尤当其志得气满发而为言语文章上之宣伦理政教之原次之述风俗江山之羙下之探草木虫鱼之情性状妇人稚子之歌谣以豁其胷中之所藴沛然而江河流烂然而日星着怨思喜乐好恶慕叹无不毕见造化鬼神且将避之而何慊然于区区之富贵者哉此谓之逹可也虽饥寒流离夫孰可以为穷世之人不之察幸斯须之势者多挟其所有以骄士而不知士之非果穷已之非果逹也象山之东谷有士黄君思铭过余侯城山中其身甚约而其言甚侈其形容甚臞而其诗甚丽出其所作数十百篇为余诵之金锵玉戞宫鸣征和有瓌竒纎妙之观而无枯淡寒陋之态余雅为之喜而君复将自此而西厯览天台诸山以尽岩壑之胜嗟夫近时诗人如君之可贵者鲜矣君行乎世有知君诗之可贵者其亦世之所鲜哉
题宣和山水画后【刘崧】
观宣和此画类江湖暴至而浸淫平陆林木将朽而条枿摧剥者其殆当强敌有滔天之势而国本懐日悴之忧者乎一时娱情千载堕泪
题郑宣抚墓志后【苏伯衡】
伯衡窃闻公宣抚川陜节制诸将严甚吴璘而下每入谒必先庭叅然后入就坐一日璘除少保来谢语主阍吏欲讲钧敌之礼吏以白公厉声曰少保官虽高犹都统制耳倘变常礼是废军容少保若欲反则可取吾头去庭叅之礼不可废也璘惶恐听命时诸将咸阳惮而阴忌之始见公擢自温州通判不数年镇楚近以资政殿大学士帅蜀意秦桧之党也虽忌而莫敢出声后见公遇事辄与桧抗知非其党也乃谮之桧言其有跋扈状桧入其言谋于王■〈日奂〉■〈日奂〉以为不若选一宗室有风力者往制之因荐赵徳夫于是创四川总制财赋以命徳夫徳夫至坤维辟晁公武干办公事且属其物色公阴事公武起久废又引公所逐使臣魏彦忠者相与尽力挤之遂兴大狱而公竟谪封州以殁呜呼正人之不能独立从古则然岂独公乎且公帅蜀八年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而况诸将忌之于外宰相衔之于内迎合徂伺于前后左右者又其仇人此固司马温公所谓独一黄叶之在风中也虽欲无危其可得乎偶观墓志文辄疏所传闻于后以补其畧亦以见羣枉害正其势蛇蟠蚁结牢不可破如此可畏也
题朱文公墨迹后【杨士竒】
古人于墓铭碑志虽细微事必谨然纪名臣巨公之事无小失者亦难矣韩忠献志欧阳文忠之墓其序文忠与尹师鲁余安道坐论范文正公被黜与文忠所自志先后不合盖功绩繁重当时止据其家子弟所述书之不及详考也韩欧同朝最久最相知犹不免此失况文公为张公后辈于追述能免无小失哉而公常以为愧此大贤君子之心也以文公之学之识着一书歴十余年义例始定而犹汲汲求正于人此皆后学所当师者因拜观此书于京口何彦澄所敬识其后又録以藏于家云
题画归去来辞后【王世贞】
吴兴钱选舜举画陶元亮归去来辞独多余所见凡数本而此巻最古雅翩翩有龙眠松雪遗意苐少却僮仆欢迎稚子侯门三径就荒松菊犹存一段柴桑景当是兵燹时不免破镜耳宋南宫仲温以章法书此辞遒宻景媚却堪作三絶也钱太宰溥谢少宗伯宇马太常绍荣竭蹷而趋仲温尚不至邯郸步马初冐周姓后始复故余病痁初起值小凉跋此忽忆南史载元亮与彭城刘遗民雁门周续之同隐匡庐傍时谓之浔阳三隐元亮任真乐天冥迹隐显故当推为龙首遗民迹挂尘外而栖心净土犹涉趣舍故屈称腹续之金华之学着声九重竟接万乗虽不膺蝉冕而移止钟山以殁犹恐不称尾耳今世三尺儿知有元亮而无能举遗民续之者故附志于此
题湛寂庵藏经碑后【袁宏道】
精舍中不可无藏犹挍序中不可无经也顾请藏非难守之永永为难所以难者有故一曰虫鼠蝠鱼蠧之类是也扄钥不严则有粉啮溺渍之患二曰风雨溜则为痕润则为卤日久则粘涩不可开三曰黒喑黒喑者宇卑而隘地污而近烟厨也四曰劣僧力劣者夺心劣者盗才劣者串皆劣也五曰头巾始则借观终则掩取割轴破褾无所不有宦势以令取郡邑以符取取者不贿送者不时垢辱加焉此事数之必然者也念公愀然曰虫吾能御之以扄风雨吾能庇之以庐喑吾能烛之以曦劣僧吾能堤之以尸罗夫头巾制僧之命者也僧拱揖听令之不暇又何术以御之余叹曰念公汝见尊经阁上书册及士夫家藏图史有过三世者乎头巾之自为计若此其为因果可知念公亦听之而已矣
题张幼于箴铭后【袁宏道】
余观古今士君子如相如窃卓方朔俳优中郎醉龙阮藉母丧酒肉不絶口若此类者皆世之所谓放达人也又如御前数马省中閟树不冠入厕自以为罪若此类者皆世之所谓慎宻人也两种若氷炭不相入吾辈宜何居袁子曰两者不相肖也亦不相笑也各任其性耳性之所安殆不可强率性而行是谓真人今若强放达者而为慎宻强慎宻者而为放达续鳬顶断鹤颈不亦大可叹哉夫幼于氏淳谦周宻恂恂规矩亦其天性然耳若以此矜持守墨事栉物比目为极则而叹古今高视阔步不矜细行之流以为不必有则是拘儒小夫效颦学步之陋习耳而以之美幼于岂真知幼于者欤
自题诗后【锺惺】
李长叔曰汝曹胜流惜胸中书太多诗文太好若能不读书不作诗文便是全副名士余怃然曰快哉快哉非子不能为此语非我不能领子此语惜忌者不解使忌者解此语其欲杀子当甚于杀我然余能善子语决不能用子语子持子语归为子用吾异日且用子语数日后举此示友夏友夏报我曰长叔语快子称长叔语尤快仆称长叔与子语快者语亦复快夫以两人书淫诗癖而能叹赏不读书不作诗文之语则彼能为不读书不作诗文语者决不以读书作诗文为非也
题酒则后【锺惺】
一之神觥船腾错杂沓嚣喧神一乱便减欢情加以矜庄更离真境善饮酒者澹然与平时无异其神闲也曹孟徳临战如罔欲战淝水之役安石以围棋赌墅对之饮中何可无此神宇二之气禽之制在气故能以小伏大酒场中无若雄入九军之气即百船一石喉间不无茹吐之苦余尝持巨觥向座客搏战一时酒人色夺而平日傲杯诉爵之人亦顿自鼓舞思奋酒场有此差亦可廉顽立懦三之趣沉湎委顿不为不苦而昏梦号呶亦复安知此中之乐无饮中之苦而有其乐惟妙于惺者知之至于出没有无半酣者尤得其妙太白云但得醉中趣勿为醒者传此为徒醒者言耳妙于醒者反是四之节惟酒无量不及乱从心所欲从容中道圣之时乎一斗亦醉一石亦醉居然孔氏家法直以自然故能妙中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六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六十八
(明)贺复征 编
○跋一
呉讷曰按苍崖金石例云跋者随题以赞语于后前有序引当掇其有闗大体者以表章之须明白简严不可堕人窠臼近世疎斋卢公云跋取古诗狼跋其胡之义狼行则前猎其胡故跋语不可太多多则冗尾语宜峭拔使不可加若然则跋比题与书尤贵乎简峭也 复征曰跋足也申其义于下犹身之有足也
跋王献之法帖【宋欧阳修】
右王献之法帖余尝喜览魏晋以来笔墨遗迹而想前人之髙致也所谓法帖者其事率皆吊哀候病叙暌离通讯问施于家人朋友之间不过数行而已盖其初非用意而逸笔余兴淋漓挥洒或妍或丑百态横生披巻发函烂然在目使人骤见惊絶徐而视之其意态愈无穷尽故使后世得之以为竒玩而想见其人也于髙文大策何尝用此而今人不然至或弃百事滋弊精疲力以学书为事业用此终老而穷年者是真可笑也
跋隋太平寺碑【欧阳修】
右太平寺碑不著书撰人名氏南北文章至于陈隋其弊极矣以唐太宗之致治几乎三王之盛独于文章不能少变其体岂其积习之势其来也远非乆而众胜之则不可以骤革也是以群贤奋力垦辟芟除至于元和然后芜秽荡平嘉禾秀草争出而葩华美实烂然在目矣此碑在隋尤为文字浅陋者疑其俚巷庸人所为然视其字画又非常俗所能盖当时流弊以为文章止此为佳矣文辞既尔无取而浮图固吾侪所贬所以录于此者苐不忍弃其书尔治平元年三月十六日书
跋唐李徳裕平泉草木记【欧阳修】
右平泉草木记李徳裕撰余尝读鬼谷子书见其驰说诸侯之国必视其为人材性贤愚刚柔缓急而因其好恶喜惧忧乐而捭阖之阳开阴塞变化无穷故天下诸侯无不在其术中者唯不见其所好者不可得而说也以此知君子宜慎其所好盖泊然无欲而祸福不能动其利害不能诱此鬼谷之术所不能为者圣贤之髙致也其次简其所欲不溺于所好斯可矣若徳裕者处富贵招权利而好竒贪得之心不已至或疲弊精神于草木斯其所以败也其遗戒有云坏一草一木者非吾子孙此又近乎愚矣
跋唐华阳颂【欧阳修】
右华阳颂唐玄宗诏附玄宗尊号曰圣文神武皇帝可谓盛矣而其自称曰上清弟子者何其陋哉方其肆情奢滛以极富贵之乐盖穷天下之力不足以赡其欲使神仙道家之事无不为亦非其所可冀矧其实无可得哉甚矣佛老之为世惑也佛之徒曰无生者是畏死之论也老之徒曰不死者是贪生之说也彼其所以贪畏之意笃则弃万事絶人理而为之然而终于无所得者何哉死生天地之常理畏者不可以茍免贪者不可以茍得也惟积习之乆者成其邪妄之心佛之徒有临死而不惧者妄意乎无生之可乐而以其所乐胜其所可畏也老之徒有死者则相与讳之曰彼超去矣彼觧化矣厚自诬而托之不可诘或曰彼术未至故死尔前者茍以遂其非后者从而惑之以为诚然也佛老二者同出于贪而所习之异然尤必弃万事絶人事而为之其贪于彼者厚则舍于此者果若玄宗者方溺于此而又慕于彼不胜其劳是真可笑也
跋王晋卿所藏莲花经【苏轼】
凡世之所贵必贵其难真书难于飘扬草书难于严重大字难于结宻而无间小字难于寛绰而有余今君所藏抑又可珍巻之盈握沙界已周读未终篇目力可废乃知蜗牛之角可以战蛮触棘荆之端可以刻沐猴嗟叹之余聊题其末
跋李伯时卜居图【苏轼】
定国求余为冩杜子美寄赞上人诗且令李伯时图其事盖有归田意也余本田家少有志丘壑虽为缙绅奉养犹农夫然欲归者盖十年勤请不已仅乃得郡士大夫逢时遇合至卿相如反掌惟归田古今难事也定国识之吾若归田不乱鸟兽当如陶渊明定国若归豪气不除当如谢灵运也
跋南塘挑耳图【苏轼】
王晋卿尝暴得耳聋意不能堪求方于仆仆答之云君是将种断头穴胸当无所惜两耳堪作底用割舍不得限三日疾去不去割取我耳晋卿洒然而悟三日病良已以颂示仆云老■〈浦上女下〉心急频相劝性难只得三日限我耳已效君不割且喜两家总平善今见定国所藏挑耳图云得之晋卿聊识此
跋草书后【苏轼】
仆醉后輙作草书数十行便觉酒气拂拂从十指出去也
跋鲁直为王晋卿所书尔雅【苏轼】
鲁直以平等观作欹侧字以真实相出逰戏法以磊落人书细碎事可谓三反
跋赵云子画【蘓轼】
赵云子画笔畧到而意已具工者不能然托于椎陋以戏侮来者此栁下惠之不恭东方朔之玩世滑稽之雄乎或曰云子盖度世者蜀人谓狂云犹曰风云耳
跋王慎中胡笳集句【黄庭坚】
湓城王寅慎中拟半山老人胡笳集句十八拍其会合宛转道文姫中心事甚妙慎中文士孝友清修年三十八未尝知女色荤饘不入口一粥一饭三十年奉身如山中头陀初无玷缺山中人初不接世事故其行易持观慎中诗语所道闺闼中意不应是鐡人石心然能自护持如此所以为难
跋浴室院画六祖师【黄庭坚】
浴室院有蜀僧令宗画逹摩西来六祖师人物皆妙絶其山川草木毛羽衣盂诸物画工能知之至于人有怀道之容投机接物目击而百体从之者未易为俗人言也此画列于冠盖之会而湮伏不闻者数十年得蜀人苏子瞻乃发之物不系于世道兴衰亦有数如此此寺井泉甘寒汝师碾建溪茶常不落苐二故人陈季常林下士也寓棊簟于此苏子瞻范子功数来从之故余过门必税驾焉
跋与张载熈书巻尾【黄庭坚】
凡学书欲先学用笔用笔之法欲双钩回腕掌虗指实以无名指倚笔则有力古人学书不尽临摹张古人书于壁间观之入神则下笔时随人意学字既成且养于心中无俗气然后可作以示人为楷式凡作字须熟观魏晋人书会之于心自得古人笔法也欲学草书须精真书知下笔向背则识草书法草书不难工矣
跋法帖【黄庭坚】
索征西笔短意长诚不可及长沙古帖中有急就章数十字劣于此帖今人作字大槩笔多而意不足
其二【黄庭坚】
余尝评书字中有笔如禅家句中有眼至如右军书如湼盘经说伊字具三眼也此事要须人自体会得不可见立论便兴争也
跋匹纸【黄庭坚】
建中靖国元年十月戊子荆州之沙市舟中久雨初霁开北轩以受凉王子飞兄弟来过适有田氏嘉酝问子飞子均皆不能酒而子予自赞曰能因濯予古铜瓢满酌饮之曰饮此则为子书匹纸子予请尽之既而一举覆瓢示予因为落笔不倦是日子予虽醉而狂语皆无流俗之谈亦有以观其不凡也
跋范文正公帖【黄庭坚】
范文正公书落笔痛快沉着极近晋宋人书往时苏才翁笔法妙天下不肯一世人惟称文正公书与乐毅论同法余少时得此评初不谓然以谓才翁傲睨万物众人皆侧目无王法必见杀也而文正待之甚厚爱其才而护其短也故才翁评书少曲董狐之笔耳老年观此书乃知用笔实处是其最工大槩文正妙于世故想其钩指回腕皆优入古人法度中今士大夫喜书当不但学其笔法观其所以教戒故旧亲戚皆天下长者之言也深爱其书则深味其意推而渉世不为古人志士吾不信也
跋林逋荐士书后【晁补之】
余尝出钱塘门遵湖放北山一径趋崦委曲深逺菱荇鱼鸟可乐过林君居拜墓下尘埃榛莾山风萧然至竹阁读其栋间诗裵回彷徨有羡慕也吾师疾固见耦而耕者曰不可与同群至点鼓瑟希则喟然叹曰吾与点士亦要志之所向仕不仕何有林君遭太平可以仕岂其天情自疎莫可尸祝不在枯槁伏藏也其推挽后来欲共闻逹则反复致志如恐不及贤哉诗曰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安得林君者而从之
跋兰亭叙【晁补之】
始予幼时读太平广记见唐太宗遣萧翼购兰亭叙事盖谲以出之輙叹息曰兰亭叙若是贵耶至使万乗之主捐信于匹夫传称子贡诈而全鲁弦高诞而存郑遗一言之细建二国之业犹不可以无常以太宗之贤巍巍乎近古所无奈何溺小嗜好而轻丧其所常之寳异于得原失信不为而去矣晩多闲居颇屏世好独于古人笔墨之遗犹爱而不能置顾甚于少年喜官爵迟莫营田宅者与前论异矣因诵白居易七徳歌曰功成理定何神速速在推心致人腹怨女三千放出宫死囚四百来归狱复叹曰太宗以一旅取天下惟信尔夫不吝三千女而放出宫自信也不若四百囚而来归狱人信也晋舍原何足道哉全鲁存郑利重于谲也爱兰亭叙事小于欺也其老而将传至从其子求书从葬亦累矣累物钧病于行若太宗不累者大累者小则世将曰此何足以论诸信不信之间士之行已亦若此而已然则此书虽以石刻传可寳也崇宁丙戍前冬至五日缗东皋流憇洞李季良出之晁补之题记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六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六十九
(明)贺复征 编
○跋二
跋吕侍讲岁时杂记【宋陆游】
承平无事之日故都节物及中州风俗人人知之若不必记自丧乱来七十年遗老凋落无在者然后知此书之不可阙吕公论著实崇宁大观间岂前軰逹识固已知有后日耶然年运而往士大夫安于江左求新亭对泣者正未易得抚巻累欷庆元三年二月乙卯笠泽陆某书
跋李荘简公家书【陆游】
李丈叅政罢政归乡里某年二十矣时时来访先君剧谈终日每言秦氏必曰咸阳愤切慨慷形于色辞一日平旦来共饭谓先君曰闻赵相过岭悲忧出涕仆不然谪命下青鞵布袜行矣岂能作儿女态耶方言此时目如炬声如钟其英伟刚毅之气使人兴起后四十年偶读公家书虽徙海表气不少衰丁宁训戒之语皆足垂范百世犹想见其道青鞵布袜时也淳熈戊申五月笠泽陆某题
跋陈伯正所藏山谷帖【陆游】
此巻不应携在长安逆旅中亦非贵人席帽金络马传呼入省时所观程子他日幅巾笻杖渡青衣江相羊唤鱼潭瑞草桥清泉翠樾之间与山中人共小巢笼鹤菜饭扫石置风炉煑蒙顶紫茁然后出此巻共读乃称尔
跋东坡祭陈令举文【陆游】
东坡前后集祭文凡四十首惟祭贤良陈公辞指最哀读之使人感叹流涕其言天人予夺之际虽若出愤激然士抱竒材絶识沉压摈废不得少出一二则其肝心凝为金石精气去为神明亦乌足怪彼愦愦者固不知也绍熈甲寅十二月二十九日笠泽陆某谨书
跋花间集【陆游】
唐自大中后诗家日趣浅薄其间杰出者亦不复有前軰闳妙浑厚之作久而自厌然梏于俗尚不能拔出会有倚声作词者本欲酒间易晓颇摆落故态适与六朝跌宕意气差近此集所载是也故歴唐季五代诗愈卑而倚声者輙简古可爱盖天寳以后诗人常恨文不迨大中以后诗衰而倚声作使诸人以其所长格力施于所短则后世孰得而议笔墨驰骋则一能此不能彼未易以理推也
跋刘凝之陈令举骑牛图【陆游】
公卿贵人方黄金络马传呼火城中时欲如二公骑牛山谷萧散遗物固不可得若予者仕既龃龉及斥归欲买一黄犊代歩其费二万有畸作栏畜童又在此外遂一笑而止徒有此生犹着几两屐之叹乃知二公风流亦未易追也绍兴甲寅十二月二十九日陆某识
跋画橙【陆游】
嘉泰癸亥四月十六日两朝实录将进书予以史官兼秘书监宿卫于道山堂之东直舍茶罢取此轴摩挲乆之觉香透指爪此物着霜时予归镜湖小园乆矣
跋焦伯强帖【陈亮】
寳元康定之间本朝极盛之时也诸公巨人踵武相接天下毫髪丝粟之才皆得以牵连成就况若伯强之卓然能自见者乎其于骨肉书翰之间恩意蔼然盖非其异行也鲁多君子而宓子贱称焉事衰世之大夫友薄俗之士虽豪杰拔出之才犹惧其不免是以君子论其世也
跋绍兴辛已亲征草诏【辛弃疾】
使此诏见于绍兴之前可以无事雠之大耻使此诏行于隆兴之后可以卒不世之大功今此诏与此敌犹俱存也悲夫
跋唐人暮雨牧牛图【朱熹】
予老于农圃日亲犂耙故虽不识画而知此画之为真牛也彼其前者却顾而徐行后者骧首而腾赴目光烱然真若相语以雨而相速以归者览者未必知也良工独苦讵不信然延平余无竞出示此巻巻中有刘忠定邹忠公题字览之并足使人起敬而龙山老人又先君所选士而余所尝趋走焉者也俛仰存没为之慨然因识其后而归之
蜀人游监簿庆元党人家乗后跋【真徳秀】
庆元党人者韩侂胄所立名也夫君子羣而不党党之为言岂美名也哉侂胄以此诬当世之贤余意当世之贤将引避之不暇而后溪刘先生頋以是名游公之墓大理寺丞君复以是名其家乗焉何哉盖是是非非之理天实为之非人力可以倒置也汉之三君八俊非党也而中常侍以党名之方其加以是名也斥辱之摧残之固将使天下之人同心疾之也然天下不惟不疾而益乡慕之西州豪杰耻于不与而凡隶名文徳之石者至今望之若神人然然则人心所同然者果可以力倒置之耶当庆元初众贤盈庭人称为小元佑而侂胄以区区鹖弁乃欲祖章蔡故智一网而空之于是奸党之名以立彼其心固谓被是名者不胜其辱矣亦孰知夫适以荣之耶游公在当时名居余官之首不问可知其人寺丞君复立志操行凛凛有父风隐徳之报将于是乎在予读其所辑家乗不胜起敬而书之且叹侂胄之愚欲以一手掩天下之目也建安真某书
跋吕元吉先人介轩记后【文天祥】
巽斋先生曰徂徕石先生名介质肃唐公名介郑公侠字介夫半山老人字介甫凡有取乎介者其人必可观也予尝评之徂徕之介为孤峭质肃之介为直方郑公之介为敢决荆公之介为执拗三公之介絶于天质荆公之介杂于客气介则一而其所以介则不同也予独悲夫强辩坚忍虚名伪行介甫以误于其君以厉于其时至今天地易位人极不立皆此介之流也徂徕不得为諌官唐公争新法不胜发愤死郑以一跌碌碌州县不复能自振迅介美徳也三公得其纯坎坷于当世彼其角血气之私窃名誉之盛而遗毒迨今日而未已呜呼伪行之误人而直道之难行乆矣吕元吉之先人名介轩予不及识其人诸君品题类以为言和而行果色温而气刚然则是介也视前三君子有光焉然君止于布衣怀其耿耿不见于用则君之所遇又为不幸者虽然介在我幸不幸在天吾求无怍乎本心可矣何外物之较风气浅薄其能刻厉矫揉以窃毅然丈夫之名者已不多见若夫以直自怼而毁方为圆以就外物者多矣外物卒不可得而本心空自丧失是则介轩之罪人也元吉重念之哉
跋周一愚负母图【文天祥】
已未之变周君一愚家于狗咬石之下最先遇祸君从其兄负母越溪以逃妻子溺死不能救也事平君为图纪其状诸公嘉其临难识所轻重褒之不絶口予谓人子之事其亲不幸而处人事之变急所急而缓所轻本心之不能不尔其于天则盖非有一毫之増益也一愚之处此岂其欲以为髙哉正可悲耳呜呼自狗咬石之失险江右之父母妻子离散不知几人览君之图岂独为其一家哭哉谁谋不臧一至于此昔魏陵绘襄樊之战为于禁屈伏龎徳怒骂之状将耻禁也彼禁败事者见之宜发惭以死然龎徳愤愤就殒使其骨肉见所画像尚复何忍君此图一开巻当一流涕毋为自苦予将请之转示前之玩敌抽戍者使误国者死有余愧而君其庶少寛乎
跋怀素藏真律公二帖后【元刘因】
颜鲁公自其九世祖腾之至公以能书名天下者凡十人而頵頍不与焉其渊源已如此而其父已传法于殷仲容而公又会意于张长史今见怀素此帖所云则知公之讲习于师友者又如此也呜呼书一艺也必欲其精而犹如是矧其大者乎帖后有文潞公吕汲公赵懿简刘忠肃诸公元佑四年跋语是年潞公以元老平章军国事方辞去不得而汲公为宰相懿简为枢宻忠肃公为御史吁亦盛矣哉后游师雄刻此帖于长安则八年九月也宣仁后实以是月崩而明年已非元佑矣宋之治乱于此焉分又所以发予之叹也此虽一帖而有可鉴者二故并书于后以待览者云至元丁丑七月已亥容城刘因书
跋金国名公书【元好问】
任南麓书如老法家断狱网宻文峻不免严而少恩使之治京兆亦当不在赵张三王之下黄山书如深山道人草衣木食不可以衣冠礼乐束縳逺而望之知其为风尘物表黄华书如东晋名流往往以风流自命如封胡羯末犹有蕴藉可观闲闲公书如本色头陀学至无生横说竖说无非般若百年以来以书名者多矣宇文大学升通王礼部无竞蔡丞相伯坚父子呉深州彦高高待制子文耳目所接见行軰相后先为一时任高麓赵黄山赵礼部龎都运才卿史集贤季宏王都勾清卿许司諌道真为一时若党承旨正书八分闲闲以为百年以来无与比者篆字则李阳冰以后一人郭忠恕徐常侍不论今巻中诸公书皆备而行溪独见遗正如邺中宾客应刘徐阮皆天下之选使无陈思王则亦不得不为西园清夜惜也
跋苏氏家藏杂帖【宋本】
今人以行草名者多苏伯修家藏杂帖一巻尝试就巻中所有评之鲜于困学如云间公子玉骨横秋富贵风流仍复度世胡绍开如拙工铸鼎模范未精沉重孤峭似竒实陋姚先生如上帝阴兵举世不识恍惚变现要以气胜卢疎斋如丛祠野屋绘画风雷虽复骇人却非尘俗张大经如油翁献技钱孔不濡运杓自然不过熟耳茍正甫如近郊田叟老不作业意度真淳恨乏京様王叅政如勤妇作缣致力杼轴虽媿罗绮亦复迟坏周景逺如头陀学佛颇见小乗苦行继修或可证果予既品题七八人者或谓萧叔逹身能作字故锺繇軰遭其口吻子仅觧操笔讵容歴诋殊不知食前方丈具于饔人举梜一尝甘辛立辨正自不必手善烹调然后始识味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六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七十
(明)贺复征 编
○跋三
恭跋御制诗后【明宋濓】
臣闻自古人君有盛德大业者其积虑深长而贻谋悠久必日与文学法从之臣论道而经邦当情意洽孚之时或相与赓歌或褒以诗章或燕之内殿君臣之间实同鱼水非直侈为观美所以礼贤俊示宠恩而昭四方也有如唐之文皇宋之太宗其事书之简编者可以见之矣皇明纪号洪武之八年秋八月甲午皇上览川流之不息水容澄爽油然有感于宸衷陋尹程秋水赋言不契道乃亲更为之赋成召禁林羣臣观之且曰卿等亦各撰赋以进臣率同列研精覃思铺叙成章诣东皇阁次第投献上皆亲览焉复置品评于其间已而赐坐勅大官进天厨奇珍内臣行觞觞已上顾臣曰卿何不尽饮臣出跪奏曰臣荷陛下圣慈赐臣以醇酎敢不如诏第臣年衰迈恐不胜杯杓志不摄气或愆于礼度无以上承宠光尔上曰卿姑试之臣即席而饮将彻上复顾臣曰卿更宜釂一觞臣再起固辞上曰一觞岂觧醉人乎卒饮之臣举觞至口端又复瑟缩者三上笑曰男子何不慷慨为臣对曰天威咫尺间不敢重有所渎勉强一吸至尽上大悦臣颜面变頳顿觉精神遐漂若行浮云中上复笑曰卿宜自述一诗朕亦为卿赋醉歌二奉御捧黄绫案进上挥翰如飞湏臾成楚辞一章臣既醉下笔倾欹字不成行列甫缀五韵上遽召臣至命编修官臣右重书以遗臣遂谕臣曰卿藏之以示子孙非惟见朕宠爱卿亦可见一时君子道合共乐太平之盛也臣行五拜礼叩首以谢上更勅给事中臣善等赋醉学士歌云既退窃自念曰臣本越西布衣麤藉父师明训弗坠箕裘之业而已一旦遭际圣明遣使聘起之践歴清华地跻禁近无一朝不觐日月之光如此者凡十又七年叨冐恩荣夐絶前比所幸犬马之力未衰誓将竭奔走之劳以图报称今天宠屡加云汉之章以照烛下士臣窃自靖度何足以堪之虽然传有之太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徳洪惟皇上尊贤下士讲求唐虞治道度越于唐宋逺甚虽以臣之至愚亦昭被非常之殊渥六合之广其有抱艺怀才者孰不思踊跃奋厉以扬于王庭哉臣按南有嘉鱼之诗有曰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序曰谓太平之君子至诚乐与贤者共之也皇上恩宠之便蕃抑过之矣又按天保之诗有曰罄无不宜受天百禄降尔遐福惟日不足序者谓臣能归美以报其上臣虽无所猷为愿持此以颂祷于无穷哉古者侈君之命列诸鼎彛藏诸宗庙嗣世相传以至于永久臣敢窃援此义礲玉为轴装褫成巻什袭珍藏以显示来裔给事中善等应制诸诗附録其后而贤士大夫闻风慕豓而有作者又别见左方云是岁九月戊午朔具官臣宋濓谨记
跋乐贞妇传后【宋濓】
乐贞妇陈氏早丧夫而养姑终身抚二子至于成立予揆陈氏之意则曰是妇道当然尔何有他觊哉使陈氏所见如此毫髪有未尽瓦镫败帷之苦未必能甘也议者不察以不得旌表门闾为陈氏恨旌表朝廷事也于陈氏何与焉
匡庐结社图跋【宋濓】
右匡庐十八贤圗一巻上有博古堂印识不知何人所作描法学马和之人物布置则彷佛东林石刻而韵度过焉其二人相向立一人戴黄冠手持衣袂而扬眉欲吐言者道士陆修静也一人敛容而听之者法师慧逺也其一人冠漉酒巾披羊裘枣杖徐行而萧散之气犹可掬者陶元亮也其一人蹑屩抠衣笑指元亮者毕颖之也其一人执羽扇宴坐芭蕉林下者慧逺之弟慧持也其一人与持对坐合爪竖二指者僧跋陀也其一人俯仰其手操麈尾斜拂坐陀下者宗少文也其一人居持右抵肩作礼而为貎甚恭者僧昙顺也其三人皆披甲一人持鐡如意一人展巻读一人美髯而反顾者则刘程之雷仲伦周道祖也余则余忘之矣又颇记程之莲社文云岁在摄提格七月戊辰朔二十八日乙未慧逺命正信之士豫章雷次宗等百有二十三人集于庐山般若台精舍修西方净土之学今所画止十八人取著名于时者也人数増减相传有不同者所记异辞也或疑修静与逺公不共时者盖晋有两修静此正世称简寂先生者也当是时晋室日微上下相疑杀戮大臣如刈草菅士大夫徃徃不仕托为方外之逰如元亮道祖少文軰皆一时豪杰其沉溺山林而弗返者岂得已哉传有之羣贤在朝则天下治君子入山则四海乱三复斯言抚图流涕
跋张孟兼文藁序后【宋濓】
濓之友御史中丞刘基伯温负气甚豪恒不可一世士常以倔强书生自命一日侍上于谨身殿偶以文学之臣为问伯温对曰当今文章第一舆论所属实在翰林学士臣濓华夷无间言者次即臣基不敢他有所让又次即太常臣孟兼孟兼才甚俊而竒气伟然既退徃徃以此语诸人自以为确论呜呼伯温过矣濓以无根葩泽之文何敢先伯温今伯温之言若此其果可信耶否耶纵使伯温非谬为推让者才之优劣濓岂不自知耶伯温诚过矣唯言孟兼才之与气则名称其实尔今观所造孟兼文藁序嘉其语粹而辞逹它日必耀前而光后其惓惓犹前意也伯温作土中人将二载俯仰今古不能不慨然兴怀孟兼请濓题识序后因书伯温昔日之言以表吾愧操觚之时泪落纸上洪武十年三月二十有五日
跋黄鲁直书后【宋濓】
右太史黄公书李白秋浦诗凡十七首笔势潇洒皆超轶絶尘观公所自题谓冩此时云日流焕移竹西牖下旋添新翠有携幽禽至者时弄新音翏翏可听则其情景相融荡而生意逸发于毫素间至今如玉飞动当是时方谪涪州别驾自常情言之必憔悴无聊所见花鸟溅泪惊心公乃能藉之游戏翰墨无一髪陨获之意非行安节和夷险一致者有弗能也昔人称公以草木文章发帝杼机花竹和气验人安乐虽百世之相后使人跃跃兴起者岂欺我哉绍圣二年公年已五十二故此书苍劲比举学官丞秘书时如出二手当时钱穆父不能深知犹病公为拙公尝谓李致尧云书要拙多于巧近时少年作字如新妇子妆梳百种点缀终无烈妇态呜呼公言其有所感也夫
跋西台恸哭记后【刘崧】
方文丞相海上被执时吾郡有王鼎翁者丞相同舍生也即为文生祭丞相复手书数十通遣人揭之通衢馆舍以俟丞相过而见之以自决及闻死燕市也则又为酹文一通为位北望哭而祭之若幸丞相之得死者夫丞相之所以自处固有不待于人言而仁人用心若鼎翁者亦何厚哉后有张毅翁者丞相门下客也始与十义士者从丞相赴燕及丞相死翁以百金赎丞相首骨徒歩七千里负而完葬焉一日过梅溪曽氏与刘惟吉颜省身及先祖实存府君四人者是夕会于见山堂在梅溪上距丞相宅一舍许曽为丞相外家而堂名见山者寓思丞相也是夕举酒三酹翁自赋摸鱼子一阕三人同声和之有千年华表会有鹤归来之句每歌一再輙声泪俱下至呜咽不自胜乃相与掩袂罢去其词至今可考惜新传未及载而世亦鲜有知之者今观张孟兼所注释谢翱皋羽西台恸哭记及冬青树引然后知与鼎翁之生死祭文毅翁之摸鱼子盖彼此同一情而先后同一声也因记所闻二事于先祖者附于巻末使知当时忠义之士最多其感激愤惋于荒闲寂寞之滨者不直皋羽一人而已也
跋刘府君墓碣后【方孝孺】
李元宾文学在当时最为韩退之所推而退之铭其墓不过百余言称其美者不过十言然非元宾莫能当也古人之文要而不烦也如此近世铭墓者为言多至数千少亦不减数百否则求者怫然有不满之色是岂特文之不逮古哉习俗之弊也乆矣吾友刘君刚养浩请铭其父处士之墓扵太史公公为之铭辞约义该得退之之意盖欲矫积弊而复诸古也养浩学古而攻其辞故公以古道处之由是而求处士之为人其亦古之所谓善士矣
跋王侍御所藏杨补之梅【解缙】
予乡先軰杨君补之世家清江所居萧洲有梅树大如数间屋苍皮藓斑繁花如簇补之日临画之大得其趣间以进之徽庙徽庙戏曰好梅因自署奉勅村梅更作疎枝冷叶清意逼人而徽庙不及见矣南度后宫中以其梅张之壁间有蜂蝶集其上惊怪求补之而已物故不可得矣其平生耿介不慕荣利故不俯仰时好不得而知也侍郎王君得此绍兴中作正其奉勅村梅已后晩年得意之笔重可寳也
跋胡忠简公封事藁【杨士竒】
右吾郡宋胡忠简公封事藁有周文忠公杨文节公题跋在后忠简孙搢刻于融州真仙岩刘长吾得之以惠余者忠简笔法出颜鲁公盖忠义之性有相契矣揭文安公谓此书本左司郎中丰城范浚舜文所为将奏之以示忠简忠简曰书奏即不免南迁子有老母不可以累母吾以奏之遂有新州之命余近扵内府检志书见丰水志载范浚事云为户部捡详时欲与胡铨相继论奏和议胡首抗章范实怂慂之胡之逐又赆其行未尝云此书范所为也丰水志作于宋南渡后当得实不知文安何自而云然也然文安言庐陵胡氏杨氏皆国家之元气故以所作杨氏忠节祠记附此帖之后
跋许石城所藏词翰巻【王维桢】
今在巻者乃皆呉中长老先生之作往皆有声词坛者也彼其人骨已朽矣其言犹为石城君寳而藏之乃知自剖判以来未有不朽之躯诚有不朽之语也予闗以西人也仕宦既二十年矣乃始行游江南覩江南之川岭生物与其土风既歆然艳异之矣乃兹复读巻中书诗益又悟焉则大江者固天所界宇宙限南北今各不相能非区区人力能胜之也且无论别即词调亦两之矣总之北尚风骨南尚色泽然人好南音则十夫而九也
跋东坡草书千文【祝允明】
北鄙之夫居邻大阅之场旬朔见大将军帅数百士入场校猎数骑张弓发矢驰马回旋几匝鼓进而金退顷刻而止曰战陈如是已甚则弯桑折栁效之自以为不大相逺一旦此将军统十万众出塞横行匃奴中鱼丽鹤列噏忽开阖变化若神戈矛弓矢之具击刺向背之法与向来故歩如云相闗者鄙夫见之然后魄陨魂越始知兵法乃如此今之学坡书者故未尝见其槁法使观此帖其陨越失措何可免也帖在练川沈文元因出其阅輙附此语何日相与请正于阁老延陵先生必有教吾二人者
跋王右丞画真迹【祝允明】
嗟乎魏晋六朝之迹予不得而见之矣入唐固当以辋川为宗祖山西有摩诘四景山水石本四方方尺有咫薛尚功軰题识徧其上绘事岂金石所能办亦存其骨肉大都耳可见在当时已希阔珍贵之至故谋及琢磨而况于今乎倘能见之非人生大庆快耶迩来闻有一轴在亲军黄君所昨者乃得捧阅大内后宰门有丹漆巨挺一以支北扉不知几何年矣成化间挺偶堕地破乃髹竹也中藏巻三其一即此事闻进御重瞳一阅明日左右请所归掌时亲军伯父司礼侍侧上遂以赐之亲军云尔图用细练高尺二寸长四尺竒前后周完末下正书三言曰王维制
跋重勒宋陈公少阳书草石刻【祝允明】
陈公一死光烛千古史记其所语高宗者在留李忠定斥汪黄及下亲征之诏罪不进兵之将毋幸金陵二事其后乃言忠定请都江宁初奏之误宜从后说即此书也今人见其碎諌鼓脔内竖至舆榇伺戮疑其所言必巉絶近讦观此稿开陈事体展转曲畅岂若是者哉史言八月壬午用黄潜善议杀东此稿书八月二十五日所作其日即壬午也然则具草录进与遇祸皆一日也书中辞理明彻与其笑语收吏之言皆神度渊澄真善处死生者哉书云倘蒙赐尽扵陛下之威命则死实甘心或恐遭害于权臣之毒手则死不瞑目故尽言以求死生之决庶父母遗体不至暧昧而没于是其死果得其素心矣书草石刻在镇江郡庠四方学士犹罕见之太学孙育思和取拓本摹入木刻以便流布其志嘉而力劳天下良心之同也予与赞其事刻成因稍志其故正徳庚午十一月三日呉郡祝允明题
跋越絶【杨慎】
或问越絶不著作者姓名何也予曰姓名具在书中览者苐不深考耳子不观其絶篇之言乎曰以去为姓得衣乃成厥名有米覆之以庚禹来东征死葬其乡不直自斥托类自明文属辞定自于邦贤以口为姓承之以天楚相屈原与之同名此以隐语见其姓名也去其衣乃袁字也米覆以庚乃康字也禹葬之乡则会稽也是乃会稽人袁康也其曰不直自斥托类自明厥旨昭然后欲人知也文属辞定自于邦贤盖所共着非康一人也以口承天呉字也屈原同名平字也与康共着此书者乃吴平也不然此言何为而设乎或曰二人何时人也予曰东汉人也何以知之曰东汉之末文人好作隐语黄绢碑其著者也又孔融以渔父屈节水替匿方云隐其姓名于离合诗魏伯阳以委时去害与鬼为邻云云隐其姓名于参同契融与伯阳俱汉末人故文字稍同则兹书之着为同时何疑焉问者喜曰二子名微矣得子言乃今显之谁谓后世无子云乎
跋七姬帖【杨慎】
国朝真行书当以宋克为第一所书七姬帖文其冠絶也然其事则可疑七姫之死盖出于潘之逼谓之不幸则可非殉节也平居则优杂子女而渔聚之一旦有变恐乐他人之少年而雉经之潘之恶甚矣宋之书人多珍之故其帖盛传适以播潘恶耳元末士风类如此上下荒滛载胥及溺欲不亡得乎余旧料其情若此近观高季迪吊七姫多丽词云倩嫦娥呼天试问如何向人间生成尤物等闲又把消磨揉群花乱飘尘土毁聨壁碎掷烟波漫说无双倾城曽数八人少个六人多一般様细腰袅袅高髻峩峩奈干戈筵上艶曲翻做帐中歌忍鼓受项纒索帛浑忘记臂结红罗翠被都闲玉钿尽落魂逰应去马嵬坡谁能发香囊解看帕肉尚温和堪肠断空楼月落废院春过其事情信无疑矣吁可怜哉
跋异僧书心经碑后【唐顺之】
余始闻江阴观音寺有异僧书心经碑甚竒怪既欲徃观之则已火矣已而麟阳赵邑侯购得摹本余骤得而观之则如昌黎子从登太华之巅危峰怵目■〈秋上皿下〉不能下怰栗欲死少焉神气稍定又如东郭隐几而听天籁之作万窍怒号口鼻尽奋而各骋其趣之所极而后止吁所谓技盖至此哉虽颠素之奔放狂谲比之此书犹为拘挛绳墨而不能展矣虽然其竒怪如此而草法未尝不在也世固有不反经则不合道者非圆机之士谁能信之此书碑既火而摹本亦絶少盖俗眼鲜好之者麟阳既得此本乃付黄生道使再刻石寺中以还其旧呜乎神物之显晦固自有时哉
跋李怀琳书絶交书后【唐顺之】
大则虞廷禹水稷穯皋刑以至夔石益兽各致其能而相资以成治细则匠人审曲面势斧斵斤削剧解鑢磨各致其能而相资以成室其致一也始予见文氏所刻帖中载李怀琳所书絶交书后乃见孙氏所藏宋刻本则精神相去十倍书之者非有异而刻之者异也虽有善书非善刻者不能发其精神而传于世也释氏亦云譬如箜篌非有妙指不发妙音字刻亦然
跋唐皇哀册文【陈琛】
唐中书令河南公禇登善文学忠谠为贞观人品第一观其叩头諌立武氏置笏殿陛乞归田里不以祸福死生动其心古之所谓大臣与回视当时暖姝自恱为身谋者特狐鼠耳公书法之妙乃其余事书家况之瑶台青琐窅暎青春婵娟美女不胜罗绮盖状其富艳之极文皇哀册览之三叹不已书法絶矣世鲜有知者惟米南宫知之米学禇最乆知之为最深宜乎虎儿一见即赏鉴也
跋颜鲁公帖【罗洪先】
右中丞聂双江先生家藏鲁公手书祭季明文稿自干元戊戌至于今几八百余载纸墨犹新世间何物不朽独此完好其故盖可知也后有陈文三君跋皆能明其书法而伯敷叙季明事根据史传甚悉独言杲卿之葬稍为失实当泉明购尸时问之行刑者云其父死时先断一足故泉明启履谦之瘗以无足者为验此谓止获一足岂未之深考耶忆嘉靖戊戌冬访先生翠微荘始得捧读当时留意书法徒生羡慕而已今年庚戍冬先生携之舟中谛观数过则有不胜其嘅然者人之意气激烈往徃蹈险如夷不畏白刅乆之意衰气竭瞻顾利害悔心继之矣惟发于天性而又能以圣贤之学辅养之是以当其处变委曲审时不失之疎抗而足以成天下之事至于势不可为然后从容中道视死如归此夫子之所谓强孟子之所谓浩然所以塞天地也公祭季明时年五十一耳骨肉凋残亲党离散犯难得祸孰不含悲公幸脱于虎口使稍有所瞻顾尚能留念世事耶而希烈之难乃出于二十六年之后齿近髦矣英英如壮夫不少挫折此岂无其故哉议者谓公之文杂出于神仙浮屠以为不合于理彼神仙浮屠之于世事视圣贤较然殊也独其所谓静定者则几于无辨汉唐以来圣贤之学不明故二氏者窃据以神其说公之喜谈而不置得非以其近似而取之乎当时之人既不足以语此而传史者之智又不足以发之使公之学不显而等其忠义至与意气激发者同科后之儒者亦不深究凡语近于二氏者輙指以为非道而迂缓自处顾谓当然何怪无救于世事也羡慕书法者浅矣感公之忠义莫有知其所由此岂善论世者耶先生之学亦本于静定故凡所在皆有建立今以中丞之节出镇渔阳乃公故欲恢复之地而先生受知圣明遭时乆泰徼千载之威灵将使邉圉宁谧以伸其未遂之志矣乎
跋袁镛传后【林环】
袁镛四明鄞邑人宋进士未受职与谢昌元赵孟传相友善三人誓以身许国宋季元兵压境镛不屈死烈火中其家十七人闻变俱赴水为臣死忠者古有之矣未沾一命而捐躯狥国求之古则少也以一身死国者古有之矣而举家闻变赴难求之古则尤少也则如袁镛者其真絶无而仅有者乎然予又疑之镛不能使谢赵二友不背同生死之盟而卒能使沈朱二仆保遗孤于既死之后而脱之于利害危急之中岂谢赵卖友之徒不可化而镛之忠诚气义其余烈犹足以感动其仆欤不然天欲存镛之后于冥冥之中或有阴诱其衷欤死二百余年其裔方大振今其四世孙廷玉及其子忠彻皆跻华要则天意盖可识矣抑不知彼谢赵者两家子弟尚有廷玉君父子否乎读是传为之三叹
跋于鳞诗牍【汪道昆】
于鳞素拙书不待发龄石七十函已有讹笔而余軰爱其辞更取以为妩媚尝戏谓子与此何必减宣示黄庭耶于鳞所遗余尺牍诗篇极多不无零落前年闻其讣始帙之为一巻手加料理时时有泪痕渍纸上余老矣留示儿子欲令其知前軰交谊且审一时有竒人竒语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七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七十一
(明)贺复征 编
○跋四
跋魏平仲字册【明董其昌】
作书与诗文同一闗捩大抵传与不传在淡与不淡耳极人才之致可以无所不能而淡之玄味必繇天骨非鑚仰之力澄錬之功所可强入萧氏文选正与淡相反者故曰六朝之靡又曰八代之衰韩栁以前此秘未覩苏子瞻曰笔势峥嵘辞采绚烂渐老渐熟乃造平淡实非平淡绚烂之极犹未得十分谓若可学而能耳画史云若其气韵必在生知可谓笃论矣余初释褐时琴师第一手讽余学之谋于严中舍中舍曰此事极难但初下指一声不合即终身无复合理余悟其语遂辍琴不学尝见妄庸子有摹仿黄庭经及僧家学圣教序道流学赵吴兴者皆絶肖似转似转逺何则俗在骨中推之不去又东施不捧心未必为人所憎厌也唐宋文人着集至百巻者无数消灭殆尽而独韩栁欧苏曽王江湖万古欧虞禇薛之书各有门庭学之不深亦得彷佛惟颜鲁公行书了无定法此其故殊可叅寻每举示人不得解者余为平仲尽勿视麤心人也
跋东坡书【董其昌】
东坡先生书世谓其学徐浩以余观之乃出于王僧虔耳但坡公用其结体而中有偃笔又杂以颜常山法故世人不知其所自来即米海岳书自率更得之晩年一变遂有氷寒于水之竒书家未有学古而不变者也
跋兰亭【董其昌】
古人作书必不作正局盖以竒为正此赵吴兴所以不入晋唐室也兰亭非不正其纵宕用笔处无迹可寻若形模相似转去转逺栁公权云笔正须善学栁下惠者叅之余学书三十九年见此意耳
跋仿颜帖【董其昌】
余既失颜鲁公送蔡明逺帖借米帖及杨少师合浦散帖乞花帖洛阳帖遂欲焚砚今又作一观如张泽端清明上河图本因南渡后想见汴京繁华旧事故摩冩不遗余巧若在汴京未必为此每落笔时想二家神情风韵所及当反深也直恐珠还之日仍添我懒耳
跋乐圃帖【董其昌】
米元章书沉着痛快直夺晋人之神少壮未能立家一一规模古帖及钱穆父诃其刻画太甚当以势为主乃大悟脱尽本家笔自出机轴如禅家悟后拆肉还母拆骨还父呵佛骂祖面目非故虽苏黄相见不无气慑晩年自言无一点右军俗气良有以也此为乐圃书志遒劲奔轶又是平生得意笔太史公作信陵君传蔡中郎为陈仲弓志皆以得意人不轻赞誉正似此书耳
跋画【董其昌】
昔人评赵大年画谓得胸中着千巻书更佳又大年以宋宗室不得逺逰每得一新境輙目之曰又是上陵回也不行万里路不读万巻书看不得杜诗画道亦尔马逺夏圭軰不及元季四大家观王叔明倪云林姑苏懐古诗可知矣
其二
此余壬辰癸巳为庶常请告家居多暇与顾中舍宋太学借画临仿之笔所谓粉本用贮奚嚢者不下数十幅遗散渐尽止存此耳自是蓄画颇多临摹反不及前武帝既得相如平平耳非复读赋时庶几遇之之意也
跋赵松雪鹊华秋色图【董其昌】
吴兴此图兼右丞北苑二家画法有唐人之致去其纎有北宋之雄去其犷故曰师法舍短不如书家以肖似古人不能变体为书奴也万厯三十三年■〈日煞〉画武昌公廨题
跋唐伯虎絶代名姝图【董其昌】
相如之赋昔人称为劝百风一此册子畏之画似劝希哲之诗似风又几于詈矣若夫王嫱以女兵柔虏薛涛以才媛娱宾不在亡国败家之列当置轻典否则不免重台之诮
跋林下风画【董其昌】
岁在已亥余北归过汶上时于文定公以东平李室名道坤者所作山水花卉册见示托路大夫求余跋北方画学自李夫人创发亦书家之有李卫竒矣竒矣山居荏苒几三十年乃闻闺秀之能画史者一再出又皆着于武林之西湖初为林天素继为王友云彼如北宗卧轮偈此如南宗慧能偈或对境心不起或对境心数起皆菩提増长求女人相了不可得然天素秀絶吾见其止云友澹宕特饶骨韵假令嗣其才力殆未可量惜其身世犹遶树三匝非然明二三君子为之金汤何自磨砖作镜余又惜于东阿虽度外怜才不遑见献花天女听其说法与余同耳
花史跋【陈继儒】
有野趣而不知味者樵牧是也有果窳而不及尝者菜佣牙贩是也有花木而不能享者逹人贵人是也古之名贤独渊明寄兴往往在桑麻松菊田野篱落之间东坡好种植能手接花菓此得之性生不可得而强也强之虽授以花史将艴然掷而去之若果性近而复好焉请相与偃曝林间谛看花开花落便与千万年兴亡盛衰之辙何异虽谓二十一史尽在左编一史中可也
跋陈白阳阿房宫墨迹【黄汝亨】
米南宫行草颇得晋人之神祝京兆从横下笔不减南宫道复此巻如六王毕四海一起笔数行神酣色飞即京兆可为让席至妃嫔媵嫱以下腕力多散世或疑非道复真物故也唐名将薛万彻有大胜亦有大败此为道复胜中之败未可知不宜遂掩名将风气
叶君节秋怀诗跋【曹学佺】
予观诗说曰春至艶也女感之而悲秋至爽也士感之而悲然非艶爽不能以相恱岂二序凉燠时顾颛自为政耶秋之色素衷相喻者谁也秋之韵长兴相属者谁也则非丈夫士不能而非妇人女子之所能辨也予复有说焉咏美人者必以花草咏花草者又必以美人山水之佳者固入画图图画之佳者又肖乎山水是故国风好色而不滛相如言工于形似此皆诗家之正脉韵士之极致也予甥叶君节少年爽朗刚肠素臆之士乃其为秋怀诗则若寤寐美人而驰情于佳冶者虽曰凛哉秋之为气殊轻柔宛转不胜可怜春也此固文人所藉以遣其笔端而潄芳含润哉若必举其人以实之指其事以证之则亦不但痴人前说梦矣
跋袁中郎书【锺惺】
诗文取法古人凡古人诗文流传于钞冩刻印者皆古人精神所寄也至于书欲法古则非墨迹旧榻古人精神不在焉今墨迹旧榻存者有几因思髙趣人往往以意作书不复法古以无古可法耳无古可法故不若直冩髙趣人之意犹愈于法古之伪者余请以袁中郎之书实之夫世间技艺不一从器具出者有巧拙从笔墨出者有雅俗巧拙可强雅俗不可强也中郎没才十余年其书又不工今展巻深思若千百年古物乍见于世是何故请与书家叅之
跋两峰罢雾圗【李流芳】
三桥龙王堂望湖西诸山颇尽其胜烟林雾障映带层叠淡描浓抹顷刻百态非董巨妙笔不足以发其气韵余在小筑时呼小桨至堤上纵歩看山领畧最多然动笔便不似甚矣气韵之难言也予友程孟阳湖上题画诗云风堤雾塔欲分明阁雨萦阴雨未成我试画君团扇上舩窓含墨信风行此景此时此人此画俱属可想
跋题画册与子薪【李流芳】
三月十八日余自吴门还翌日与子薪相闻且招之子薪报云彦逸亦在此质明当与偕来是日轻阴风气萧爽集伯氏从子軰于寳尊堂既酣子薪彦逸遂留宿山雨楼头晨起登楼看雨焚香啜茗颇适饭罢两君便欲别去予曰家酿颇冽尚堪小饮当为稍淹已维舟于门矣既饮酒白于玉芳于桂甘于泉新緑映槛雨润欲滴门外屐声不至鼎足而或笑或歌或泣皆生平怀而不尽者遂不能去肴既尽佐以笋蔌重涤酒器出所藏竒窑旧玉二杯陈案上呼五木得异采者饮一杯童子时时摘花来供蕙既方舒微视人而笑虎茨数树着花如雪掩映斋壁子薪往往呌絶因相牵入慎娱室索墨汁属予畵且畵且谈竟尽此巻欲题一诗已醉不能聊纪此以资他日谭柄相知如闲孟孟阳者可一示之勿以示俗人也
跋题画册【李流芳】
去岁八月过吴门晤王淑士兄弟留宿虎丘秋热甚酷舟还至鹿城稍有凉意同舟夏华甫携得宋笺册予爱其光润宜墨輙作小景两日间遂画此册自谓稍存笔墨之性不复寄人篱壁但当世耳食者多识真者少聊借千载上诸君子之名以恐喝之效颦学歩非予本怀令摹古者见之当为一笑然后世有知此道者亦或相赏形似之外耳
其二
辛酉臈月北行意思萧索到吴门闻子将将来迟之同行因暂住虎丘之鐡佛僧舍时送予者为子薪鲁正舍弟无垢舍侄宜之儿子杭之武林都修之时时抱琴来作数弄比玉还白下与予一路同来乐酒晨夕古白同寓舍间日一相对楚中李宗文居停亦相近女冠王修微数以扁舟往来山中差不寂寞然夜阑客散輙苦无绪或终夜不寐无可自遣灯下索墨汁作书及画同居者皆得饱所欲而去以此为笑乐儿子不好学而偏嗜画每欲裁之不欲身为作俑然兴酣輙忘之此册数帧于酬客之暇乗兴点染不知为儿子所乞也书画本高人之事非读书万巻胸中笔下无半点尘俗不能工儿軰患不好画耳安有好画而不肯读书者昔人云我常自教儿此非解嘲语不然亦当如渊明诗云天命茍如此且进杯中物耳无以为别书此一笑
题画册与从子【李流芳】
今年在西湖六七月日以书画为役手腕几脱秋中言归遂絶意此事数月以来牵于尘鞅间有酬应非其所乐臈月自吴门还连日阴翳门无剥啄颇有纸窓竹屋之致偶简得从子缁仲所乞髙丽册连画得十二帧或挑灯酒阑杂以梦境或映檐呵冻盥栉都忘人生闲适之味不可多得至于墨笔遭意尤难吾不知此画方之作者工拙若何然其胸怀所寄不受促逼或亦不当以工拙目之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七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七十二
(明)贺复征 编
○书一
书大孤山【唐李徳裕】
余剖符淮司道出蠡泽属江天清霁千里无波点大孤于中流升旭日于匡阜不因左官岂遂斯游谢康乐尤好山水尝居此地竟阙词赋其故何哉彼孤屿乱流非可俦匹
其二
沧湖口北望匡庐二山影入澄潭峯连清汉江水无际烟景相鲜沿流而东若存世表
书褒城驿壁【孙樵】
褒城驿号天下第一及得寓目视其沼则浅混而茅视其舟则离散而胶庭除甚芜堂庑甚残乌覩其所谓宏丽者讯于驿吏则曰忠穆公尝牧梁州以褒城控二节度治所龙节虎旗驰驿犇轺以去以来毂交蹄劘由是崇侈其驿以示雄大盖当时视他驿为壮且一岁宾至者不下数百軰茍夕得其庇饥得其饱皆暮至朝去宁有顾惜心耶至如掉舟则必折篙破舷碎鹢而后止渔钓则必枯泉汨泥尽鱼而后止至有饲马于轩宿隼于堂凡所以污败室庐麋毁器用官小者其下虽气猛可制官大者其下益暴横难禁由是日益破碎不与曩类某曹八九軰虽以供馈之隟一二力治之其能补码十百人残暴乎语未既有老甿笑于旁且曰举今州县皆驿也吾闻开元中天下富蕃号为理平踵千里者不裹粮长子孙者不知兵今者天下无金革之声而戸口日益破疆埸无侵削之虞而垦田日益寡生民日益困财力日益竭其故何哉凡与天子共治天下者刺史县令而已以其耳目接于民而政令速于行也今朝廷命官既已轻任刺史县令而又促数于更易且刺史县令逺者三岁一更近者一二岁再更故州县之政茍有不利于民可以出意革去其甚者在刺史曰明日我即去何用如此在县令亦曰明日我即去何用如此当愁醉醲当饥饱鲜嚢帛椟金笑与秩终呜呼州县真驿耶矧更代之隟黠吏因缘恣为奸欺以卖州县者乎如此而欲望生民不困财力不竭戸口不破垦田不寡难哉予既揖退老甿条其言书于褒城驿屋壁
书田将军邉事【孙樵】
背临卭南驰越二百里得严道郡实与沉黎越隽俱为邉城廹于羣蛮田在宾将军刺严道三年能条悉南蛮事为樵言曰巴蜀西廹于戎南廹于蛮宜有以制之者当广徳建中之间西戎两饮马于岷江其众如蚁前锋魁徤皆擐五属之甲持倍寻之戟徐呼按歩且战且进蜀兵遇鬬如植横堵罗戈如林发矢如■〈尫上虫下〉皆折刅吞镞不能毙一戎而况陷其阵乎然其戎兵践吾地日深而疫死日众即自度不能留亦輙引去故蜀人为之语曰西戎尚可南蛮残我自南康公凿青溪道以和羣蛮俾由蜀而贡又择羣蛮子弟丛于锦城使习书筭业就輙去复以他继如此垂五十年不絶其来则其学于蜀者不啻千百故其国人皆能习知巴蜀土风山川要害文皇帝三年南蛮果大入成都门其所剽掠自成都以南越隽以北八百里之间民畜为空加以败卒贫民持兵羣聚因缘刼杀官不能禁由是西蜀十六州至今为病自是以来羣蛮固有屠蜀之心居则息畜聚粟动则练兵讲战而又俾其习于蜀者伺连帅之间隙察兵赋之虗实或闻蜀之细民苦于重征且将启之以幸非常【李丞相固言镇西时有编民李权者遣子赍书通蛮言蜀无偹可取状邉戍获之按问得实遂弃市至今或有踵其所为者】吾不知羣蛮此举大劔以南为国家所有乎且每岁发卒以戍南者皆成都顽民饱稻饫豕十九如瓠虽知钲鼓之数不习山川之险吾尝伺其来朔风正严缓歩坦途日次一舍固已呀然汗矣而况歴重阻即严程束甲而趍扶戟而斗耶加以为将者刻薄以自入馈运者纵吏而鼠窃县官当给帛则以苦而易良当赈粟则以砂而参粒【每岁当给帛主将輙先市轻帛以易其重帛然后散诸邉卒当给粮丁吏必先盗其米然后以砂补其数以给邉卒常以为怨】如此则邉卒将怨望之不暇又安能殊死而力战乎此巴蜀所以为忧也樵曰诚如将军言茍为国家计者孰若诏严道沈黎越隽三城太守俾度其要害按其壁垒得自募卒以守之且兵藉于郡则易为役卒出于邉则习其险而又各于其部缮相美地分卒为屯春夏则耕蚕以资衣食秋冬则严壁以俟冦敌连帅即能督之岁遣亷白吏视其卒之有无劾其守之之不法者以闻如此则县官无馈运之费奸吏无因缘之道兵足食给卒无胥怨于将军何如田将军曰如此何患言卒遂书
书何易于【孙樵】
何易于尝为益昌令县距刺史治所四十里城嘉陵江南刺史崔朴尝乗春自上游多从宾客歌酒泛舟东下直出益昌旁至则索民挽舟易于即腰笏引舟上下刺史惊问状易于曰方春百姓不耕即蚕隙不可夺易于为属令当其无事可以充役刺史与宾客跳出舟偕骑还去益昌民多即山树茶利私自入会盐鐡官奏重榷筦诏下所在不得为百姓匿易于视诏曰益昌不征茶百姓尚不可活矧厚其赋以毒民乎命吏刬去吏争曰天子诏所在不得为百姓匿今刬去罪愈重吏止死明府公免窜海裔耶易于曰吾宁爱一身以毒一邑民乎亦不使罪蔓尔曹即自纵火焚之观察使闻其状以易于挺身为民卒不加劾邑民死丧子弱业破不能具葬者易于輙出俸钱使吏为办百姓入常赋有垂白偻杖者易于必召坐食问政得失庭有竞民易于皆亲自与语为指白枉直罪小者劝大者杖悉立遣之不以付吏治益昌三年狱无系民民不知役改绵州罗江令其治视益昌是时故相国裴公刺史绵州独能嘉易于治尝从观其政道从不过三人其全易于亷如是会昌五年樵道出益昌民有能言何易于治状者且曰天子设上下考以勉吏而易于考止中上何哉樵曰易于督赋如何曰上请贷期不欲紧绳百姓使贱出粟帛督役如何曰度支费不足遂出俸钱冀优贫民馈给徃来权势如何曰传符外一无所与擒盗如何曰无盗樵曰予居长安岁闻给事中考校则曰某人为某县得上下考由考得某官问其政则曰某人能督赋先期而毕某人能督役省度支费某人当道能得往来逹官为好言某人能擒若干盗反若干盗县令得上下考者如此邑民不对笑去樵以为当世上位者皆知求才为切至如缓急补吏则曰吾患无以共治膺命举贤则曰吾患无以塞诏及其有知之者何人哉继而言之使何易于不有得于生必有得于死者有史官在
书李贺小传【陆龟蒙】
玉溪生传李贺字长吉常时旦日出逰从小奚奴骑駏驉背一古破锦嚢遇有所得即书投囊中暮归足成其文予为儿童时在溧阳闻白头书佐言孟东野贞元中以前秀才家贫受溧阳尉溧阳昔为平陵县南五里有投金瀬瀬南八里许道东有平陵城周千余歩基址陂陁裁髙三四尺而草木势甚盛率多大栎合数十抱丛筱蒙翳如鸣如滴地洼下积水沮洳深处可活鱼鳖軰大抵幽邃岑寂气候古澹可嘉除里民樵罩外无入者东野得之忘归或比日或间日乗驴领小吏径蓦投金渚一往至则荫大栎隐丛筱于积水之旁苦吟到日西而还尔后衮衮去曹务多弛废令季操卞急不佳东野之为立白上府请以假尉代东野分其俸以给之东野竟以穷去吾闻滛畋渔者谓之暴天物天物既不可暴又可抉擿刻削露其情状乎使自萌卵至于槁死不得隐伏天能不致罚耶长吉夭东野穷玉溪生官不挂朝藉而死正坐是哉正坐是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七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七十三
(明)贺复征 编
○书二
书梅圣俞藁后【宋欧阳修】
凡乐逹天地之和而与人之气相接故其疾徐奋动可以感于心欢忻恻怆可以察于声五声单出于金石不能自和也而工者和之然抱其器知其声节其亷肉而调其律吕如此者工之善也今指其器以问于工曰彼簨者簴者堵而编执而列者何也彼必曰鼗鼓钟磬丝管干戚也又语其声以问之曰彼清者浊者刚而奋柔而曼衍者或在郊或在庙堂之下而罗者何也彼必曰八音五声六代之曲上者歌而下者舞也其声器名物皆可以数而对也然至乎动荡血脉流通精神使人可以喜可以悲或歌或泣不知手足鼓舞之所然问其何以感之者则虽在善工犹不知其所以然焉盖不可得而言也乐之道深矣故工之善者必得于心应于手而不可述之言也听之善亦必得于心而会以意不可得而言也尧舜之时夔得之以和神人舞百兽三代春秋之际师襄师旷州鸠之徒得之为乐官理国家知兴亡周衰官失乐器沦亡散之河海逾千百岁间未闻有得之者其天地人之和气相接者既不得泄于金石疑其遂独锺于人故其人之得者虽不可和于乐尚能歌之为诗古者登歌清庙太师掌之而诸侯之国亦各有诗以道其风土性情至于投壶飨射必使工歌以逹其意而为宾乐盖诗者乐之苖裔与汉之苏李魏之曹刘得其正始宋齐而下得其浮滛流泆唐之时子昻李杜沈宋王维之徒或得其淳古淡泊之声或得其舒和髙畅之节而孟郊贾岛之徒又得其悲愁鬰湮之气由是而下得者时有而不纯焉今圣俞亦得之然其体长于本人情状风物英华雅正变态百出哆兮其似春凄兮其似秋使人读之可以喜可以悲陶畅酣适不知手足之将鼓舞也斯固得深者耶其感人之至所谓与乐同其苖裔者耶余尝问诗于圣俞其声律之髙下文语之疵病可以指而告余也至其心之得者不可以言而告也余亦将以心得意会而未能至之者也圣俞乆在洛中其诗亦往往人皆有之今将告归余因求其藁而写之然余前所谓心之所得者如伯牙鼓琴子期听之不相语而意相知也余今得圣俞之藁犹伯牙之琴弦乎
书旧本韩文后【欧阳修】
予少家汉东汉东僻陋无学者吾家又贫无藏书州南有大姓李氏者其子尧辅颇好学予为儿童时多逰其家见其弊筐贮故书在壁间发而视之得唐昌黎先生文集六巻脱落颠倒无次序因乞李氏以归读之见其言深厚而雄博然予犹少未能悉究其义徒见其浩然无涯若可爱是时天下学者杨刘之作号为时文能者取科第擅名声以夸荣当世未尝有道韩文者予亦方举进士以礼部诗赋为事年十有七试于州为有司所黜因取所藏韩氏之文复阅之则喟然叹曰学者当至于是而止耳因怪时人之不道而顾已亦未暇学徒时时独念于予心以谓方从进士干禄以养亲茍得禄矣当尽力于斯文以偿其素志后七年举进士及第官于洛阳而尹师鲁之徒皆在遂相与作为古文因出所藏昌黎集而补缀之求人家所有而校定之其后学者亦渐趋于古而韩文遂行于世至于今盖三十余年矣学者非韩不学也可谓盛矣呜呼道固有行于逺而止于近有忽于往而贵于今者非惟世俗好恶之使然亦其理有当然者昔孔孟惶惶于一时而师法于千万世韩氏之文没而不见者二百年而后大施于今此又非特好恶之所上下盖其乆而愈明不可磨灭虽蔽于暂而终耀于无穷者其道当然也予之始得于韩也当其沉没废弃之时予固知其不足以追时好而取势利于是就而学之则予之所为者岂所以急名誉而干势利之用哉亦志乎乆而已矣故予之仕于进不为喜退不为惧者益其志先定而所学者宜然也集本出于蜀文字刻画颇精于今世俗本而脱谬尤多凡三十年间闻人有善本者必求而改正之其最后巻帙不足今不复补者重増其故也予家藏书万巻独昌黎先生集为旧物也呜呼韩氏之文之道万世所共尊天下所共传而有也予于此本特以其旧物而尤惜之
书刺客传后【王安石】
曹沬将而亡人之城又刼天下盟主管仲因勿倍以市信一时可也予独怪智伯国士豫让岂愿不用其策耶让诚国士也曽不能逆策三晋救智伯之亡一死区区尚足校哉其亦不欺其意者也聂政售于严仲子荆轲豢于燕太子丹此两人者污隐困约之时自责其身不妄愿知亦曰有待焉彼挟道徳以待世者何如哉
书东皋子传后【苏轼】
予饮酒终日不过五合天下之不能饮无在予下者然喜人饮酒见客举杯徐饮则予胸中为之浩浩焉落落焉酣适之味乃过于客闲居未尝一日无客客至未尝不置酒天下之好饮亦无在予上者常以为人之至乐莫若身无病而心无忧我则无是二者矣然人之有是者接于予前则予安得全其乐乎故所至常蓄善药有求者即与之而尤喜酿酒以饮客或曰子无病而多蓄药不饮而多酿酒劳已以为人何也予笑曰病者得药吾为之体轻饮者困于酒吾为之酣适盖専以自为也东皋子待诏门下省日给酒三升其弟静问曰待诏乐乎曰待诏何所乐但美酝三升殊可恋耳今岭南法不禁酒予既得自酿月用米一斛得酒六斗而南雄广惠循梅五太守间复以酒遗予略计其所获殆过于东皋子矣然东皋子自谓五斗先生则日给三升救口不暇安能及客乎若余者乃日有二升五合入野人道士腹中矣东皋子与仲长子光逰好养性服食豫刻死日自为墓志余盖友其人于千载或庶几焉
书淳于髠传后【苏轼】
淳于髠言一斗既醉一石亦醉至于州闾之会男女杂坐几于劝矣而何讽之有以吾观之盖有微意以多少之无常知饮酒之非我观变识妄而平生之嗜亦少衰矣是以托于放荡之言而能已荒主长夜之饮未有识其趣者元佑六年六月十三日偶读史记书此
书六一居士传后【苏轼】
苏子曰居士可谓有道者也或曰居士非有道者也有道者无所挟而安居士之于五物捐世俗之所争而拾其所弃者也乌得为有道乎苏子曰不然挟五物而后安者惑也释五物而后安者又惑也且物未始能累人也轩裳圭组且不能为累而况此五物乎物之所以能累人者以吾有之也吾与物俱不得已而受形于天地之间其孰能有之而或者以为已有得之则喜丧之则悲今居士自谓六一是其身均与五物为一也不知其有物耶物有之也居士与物均为不能有其孰能置得丧于其间故曰居士可谓有道者也虽然自一观五居士犹可见也与五为六居士不可见也居士殆将隐矣
书黄鲁直李氏传后【苏轼】
无所厌离何从出世无所欣慕何从入道欣慕之至亡子见父厌离之极燖鸡出汤不极不至心地不浄如饭中沙与饭皆熟若不含糊与饭俱咽即须吐出与沙俱弃善哉佛子作清浄饭淘米去沙终不能尽不如即用本所自种元无沙米此米无沙亦不受沙非不受也无受处故
书若逵所书经后【苏轼】
怀楚比丘示我若逵所书二经经为几品品为几偈偈为几句句为几字字为几画其数无量而此字画平等若一无有髙下轻重大小云何能一以忘我故若不忘我一画之中已现二相而况多画如海上沙是谁磋磨自然匀平无有麄细如空中雨是谁挥洒自然萧散无有疎宻咨尔楚逵若能一念了是法门于刹那顷转八十藏无有忘失一句一偈东坡居士说是法已复还其经
书李伯时山荘图后【苏轼】
或曰龙眠居士作山荘图使后来入山者信足而行自得道路如见所梦如悟前世见山中泉石草木不问而知其名遇山中渔樵隐逸不名而识其人此岂强记不忘者乎曰非也画日者常疑饼非忘日也醉中不以鼻饮梦中不以趾捉天机之所合不强而自记也居士之在山也不留于一物故其神与万物交其智与百工通虽然有道有艺有道而不艺则物虽形于心不形于手吾尝见居士作华严相皆以意造而与佛合佛菩萨言之居士画之若出一人况自画其所见者乎
书栁子厚牛赋后【苏轼】
岭外俗皆恬杀牛而海南为甚客自髙化载牛渡海百尾一舟遇风不顺渴饥相倚以死者无数牛登舟皆哀鸣出涕既至海南耕者与屠者常相半病不饮药但杀牛以祷富者至杀十数牛死者不复云幸而不死即归徳于巫以巫为医以牛为药间有饮药者巫輙云神怒病不可复治亲戚皆为却药禁医不得入门人牛皆死而后已地产沉水香香必以牛易之黎黎人得牛皆以祭鬼无脱者中国人以沉水香供佛燎帝求福此皆烧牛肉也何福之能得哀哉予莫能救故书栁子厚牛赋以遗琼州僧道赟使以晓喻其乡人之有知者庶几其少衰乎庚辰三月十五日记
书渊明酬刘柴桑后【苏轼】
自夏厯秋毒热七八十日不解炮灼理极意谓不复有清凉时今日忽凄风微雨遂御夹衣顾念兹岁屈指可尽陶彭泽云今我不为乐知有来岁不此言真可为惕然也
书醉翁操后【苏轼】
二水同器有不相入二琴同手有不相应今沈君信手弹琴而与泉合居士纵笔作诗而与琴会此必有真同者矣本觉法真禅师沈君之子也故书以寄之愿师宴坐静室自以为琴而以学者为琴工有能不谋而同三令无际者愿师取之元佑七年四月二十四日
徐州书会猎诗后【苏轼】
雷胜陇西人以勇敢应募得官为京东第二将武力絶人骑射敏妙按阅于徐徐人欲观其能为小猎城西又有殿直郑亮借职缪进者皆骑而从弓矢刀槊无不精习而驻泊黄宗闵举止如诸生戎装轻骑出驰絶众客皆惊笑乐甚是日小雨甫晴土润风和观者数千人曹子桓云建安十年始定冀州濊貊贡良弓燕代献名马时岁之春勾芒司节和风扇物弓燥手柔草茂兽肥与兄子丹猎于城西手获獐鹿九狐兎三十驰骋之乐邉人武吏日以为常如曹氏父子横槊赋诗以传于世乃可喜耳众客既各自冩其诗因书其末为异日一笑
书黄子思诗集后【苏轼】
予尝论书以谓锺王之迹萧散简逺妙在笔画之外至唐颜栁始集古今笔法而尽发之极书之变天下翕然以为宗师而锺王之法益微至于诗亦然苏李之天成曹刘之自得陶谢之超然盖亦至矣而李太白杜子美以英伟絶世之姿凌跨百代古今诗人尽废然魏晋以来髙风絶尘亦少衰矣李杜之后诗人继作虽间有逺韵而才不逮意独韦应物栁宗元发纎秾于简古寄至味扵澹泊非余子所及也唐末司空图崎岖乱兵之间而诗文髙雅犹有承平之遗风其论诗曰梅止于酸盐止于咸饮食不可无盐梅而其美常在咸酸之外盖自列其诗之有得于文字之表者二十四韵恨当时不识其妙予三复其言而悲之闽人黄子思庆厯皇佑间号能文者予尝闻前軰诗每得佳句妙语反复数四乃识其所谓信乎表圣之言美在咸酸之外可以一唱而三叹也予既与其子几道其孙师是游得窥其家集而子思笃行高志为吏有异材见于墓志详矣予不复论评其诗如此
书墨【苏轼】
余蓄墨数百挺暇日輙出品试之终无黒者其间不过一二可人意以此知世间佳物自是难得茶欲其白墨欲其黒方求黒时嫌漆白方求白时嫌雪黒自是人不会事也
书砚【苏轼】
砚之发墨者必费笔不费笔则退墨二徳难兼非独砚也大字难结宻小字常局促真书患不放草书苦无法茶苦患不美酒苦患不辣万事无不然可一大笑也
其二
泽州吕道人沉泥砚多作投壶様其首有吕字非刻非书坚致可以试金道人已死砚渐难得元丰五年三月七日偶至沙湖黄氏家见一枚黄氏初不知贵乃取而有之
书临皋亭【苏轼】
东坡居士酒醉饭饱倚于几上白云左绕清江右洄重门洞开林峦岔入当是时若有思而无所思以受万物之偹惭愧惭愧
书楞严经后【苏轼】
予自十年来于佛法中渐有所悟经歴忧患皆世所希有而真心不乱每得安乐崇宁癸未自许迁蔡杜门幽坐取楞严经翻覆熟读乃知诸佛湼盘正路从六根入每趺坐燕安觉外尘引起六根根若随去即堕生死道中根若不随返流全一中中流入即是湼盘真际观照既乆如浄琉璃内含寳月稽首十方三世一切佛菩萨罗汉僧慈悲哀愍恵我无生法忍无无漏胜果誓愿心心护持勿令退失三月二十五日志
书魏郑公传【曽巩】
予观太宗常屈已以从羣臣之议而魏郑公之徒喜遭其时感知已之遇事之大小无不諌诤虽其忠诚自至亦得君以然也则思唐之所以治太宗之所以称贤主而前世之君不及者其渊源皆出于此也能知其有此者以其书存也及观郑公以諌诤事付史官而太宗怒之薄其恩礼失终始之义则未尝不反复嗟惜恨其不思而益知郑公之贤焉夫君之使臣与臣之事君者何大公至正之道而已矣大公至正之道非灭人言以掩已过取小亮以私其君此其不可者也又有甚不可者夫以諌诤为当掩是以諌诤为非美也则后世谁复当諌诤乎况前代之君有纳諌之美而后世不见则非惟失一时之公又将使后世之君谓前代无諌诤之事是启其怠且忌矣太宗末年羣下既知此意而不言渐不知天下之得失至于辽东之败而始恨郑公不在世未尝知其悔之萌芽出于此也夫伊尹周公何如人也伊尹周公之諌切其君者其言至深而其事至廹存之于书未尝揜焉至今称太甲成王为贤君而伊尹周公为良相者以其书可见也令当时削而弃之成区区之小让则后世何所据依而諌又何以知其贤且良与桀纣幽厉始皇之亡则其臣之谏词无见焉非其史之遗乃天下不敢言而然也则諌诤之无传乃此数君之所以益暴其恶于后世而已矣或曰春秋之法为尊亲贤者讳与此戾矣夫春秋之所以讳者恶也纳諌诤岂恶乎然则焚藁者非与曰焚藁者谁与非伊尹周公为之也近世取区区之小亮者为之耳其事又未是也何则以焚其藁为掩君之过而使后世传之则是使后世不见藁之是非而必其过常在于君美常在于已也岂爱其君之谓与孔光之去其藁之所言其在正邪未可知也而焚之而惑后世庸讵知非谋已之奸计乎或曰造辟而言诡辞而出异乎此曰此非圣人之所曽言也今万一有是理亦谓君臣之间议论之际不欲漏其言于一时之人耳岂杜其告万世也噫以诚信待已而事其君而不欺乎万世者郑公也益知其贤云岂非然哉岂非然哉
书资治通鉴外纪后【刘恕】
刘恕曰孔子作春秋笔削美刺子游子夏门人之髙弟不能措一辞鲁太史左丘明以仲尼之言髙逺难继而为之作传后之君子不敢绍续焉惟陆长源唐春秋吴楚之君僣号称王诛絶之罪也左氏传据鲁史因诸侯国书系年叙事春秋所贬损大人当世君臣有威权势力其事实皆形于传故隐其书而不宣以免时难后汉献帝以班固汉书文繁难省命荀悦依左传体为汉纪言约事详大行于世晋太康初汲郡人发魏襄王冢得纪年文似春秋其所记事多与左氏符同诸儒乃知古史记之正法自是袁宏张璠孙盛干寳习凿齿以下为编年之书至唐五代其流不废汉晋起居注梁唐实録皆其遗制也国语亦左丘明所著载内传遗事或言论差殊而文词富美为书别行自周穆王尽晋知伯赵襄子当贞定王时凡五百余年虽事不连属于史官盖有补焉七国有战国策晋孔衍作春秋后语并时分国其后絶不录焉唐栁宗元采摭片言之失以为淫诬不槩于圣作非国语六十七篇其说虽存然不能为国语轻重也司马迁始撰本纪年表八书世家列传之目史臣相续谓之正史本朝去古益逺书益烦杂学者牵于属文専尚西汉书博览者乃及史记东汉书而近代士颇知唐书自三国至隋下逮五代懵然莫识承平日乆人愈怠惰荘子文简而义明玄言虗诞而似理功省易习陋儒莫不尚之史学浸微矣按歴代国史其流出于春秋刘歆叙七畧王俭撰七志史记以下皆附春秋荀朂分四部史记旧事入丙部阮孝绪七录记传录记史传繇是经与史分夫今之所以知古后之所以知今因善恶以明褒贬察政治以见盛衰春秋之法也使孔子赞易不作春秋则后世以史书为记事琐杂之语春秋列于六艺愚者莫敢异说而终不能晓也恕皇佑初举进士试于礼部为司马公门生侍于大儒得闻余论嘉佑中公尝谓恕曰春秋之后迄今千余年史记至五代史一千五百巻诸生歴年莫能竟其篇第毕世不暇举其大畧厌烦趋易行将冺絶予欲托始于周威烈王命韩赵魏为诸侯下讫五代因丘明编年之体仿荀恱简要之文网罗众说成一家书恕曰司马迁以良史之才叙黄帝至秦汉兴亡治乱班固已下世多名家李延寿总八朝为南北史而言词卑弱义例烦杂书无表志沿革不完梁武帝通史唐姚康复统史世近亡轶不足称也公欲以文章论议成歴世大典髙勲美徳褒赞流于万世元凶宿奸贬绌甚于诛殛上可继仲尼之经丘明之传司马迁安可比拟荀恱何足道哉治平三年公以学士为英宗皇帝侍讲受诏修歴代君臣事迹恕蒙辟寘史局尝请于公曰公之书不始于上古或尧舜何也公曰周平王以后事包春秋孔子之经不可损益曰曷不始于获麟之岁曰经不可续也恕乃知贤人著书尊避圣人也如是儒者可以法矣熈宁三年冬公出守京兆明年春移师颍川固辞不行退居洛阳恕褊狷好议论不敢居京师请归江东养亲又以新书未成不废刋削恕亦遥隶局中尝思司马迁史记始于黄帝而包牺神农阙漏不录公为歴代书而不及周威王之前学者考古当阅小说取舍乘异莫知适从若隐桓之后止据左氏国语史记诸子而増损不及春秋则无与于圣人之经包牺至未命三晋为诸侯比于后事百无一二可为前纪本朝一祖四宗一百八年可请实録国史于朝廷为后纪昔何承天乐资作春秋前后传亦其比也将俟书成请于公而为之熈宁九年恕罹家祸悲哀愤鬰遂中瘫痹右肢既废凡欲执笔口授稚子羲仲书之常自念平生事业无一成就史局十年俯仰窃禄因取诸书以国语为本编通鉴前纪家贫书籍不具南徼僻陋士人家不藏书卧病六百日无一人语及文史昏乱遗忘烦简不当逺方不可得国书絶意于后纪乃更前纪曰外纪如国语称春秋外传之义是也自周共和六年庚申至威烈王二十一年丁丑四百三十八年见于外纪自威烈王二十三年戊寅至周显徳六年已未一千三百六十二年载于通鉴然后一千八百年之兴废大事坦然可明昔李弘基用心过苦积年疾而药石不继卢升之手足挛废着五悲而自沈颍水予病眼病创不寐不食才名不逮二子而疾疹艰苦过之陶潜预为祭文杜牧自撰墓志夜台逋迩归心若飞聊序不能作前后纪而为外纪焉他日书成公为前后纪则可删削外纪之烦冗而为前纪以偹古今一家之言恕虽不及见亦平生之志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七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文章
辨体彚选巻三百七十四
(明)贺复征 编
○书三
书赠韩琼秀才【宋黄庭坚】
读书欲精不欲博用心欲纯不欲杂读书务博常不尽意用心不纯讫无全功治经之法不独玩其文章谈说义理而已一言一句皆以养心治性事亲处兄弟之间接物在朋友之际得失忧乐一考之于书然后尝古人之糟粕而知味矣读史之法考当世之盛衰与君臣之离合在朝之士观其见危之大节在野之士观其奉身之大义以其曰力之余玩其华藻以此心术作为文章无不如意何况翰墨与世俗之事哉
书赠王长源诗后【黄庭坚】
王长源安贫好义簟食瓢饮妻奴不免饥寒而未尝作可怜之色向人夫人能自重其在官必能爱民惜当路未能拭目也相见于京师怱怱不得尽平生朋友之意长源告行会小人年来苦眩不能苦思因而废诗輙以旧诗十许为赠长源若行登山临水亦可以代劳歌耳
书赠俞清老【黄庭坚】
人生岁衣十匹日饭两杯而终岁萧然疲役此何理耶男女婚嫁缘渠侬堕地自有衣食分齐所谓诞置之隘巷牛羊腓字之其不应冻饿沟壑者天不能杀也今蹙眉终日者正为百草忧春雨耳青山白云江湖之水湛然可复有不足之叹耶
书圣庚家藏楚词【黄庭坚】
章子厚尝为予言楚词盖有所祖述予初不谓然子厚遂言曰九歌盖取诸国风九章盖取诸二雅离骚经盖取诸颂予闻斯言也归而考之信然顾尝叹息斯人妙解文章之味此其于翰墨之林千载人也但颇以世故废学耳惜哉
书林和靖诗【黄庭坚】
欧阳文忠公极赏林和靖疎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之句而不知和靖别有咏梅一聨云雪后园林纔半树水邉篱落忽横枝似胜前句不知文忠公何缘弃此而赏彼文章大槩亦似女色好恶止系于人
书缯巻后【黄庭坚】
少年以此缯来乞书渠但闻人言老夫解书乃来也尔然未必能别工楛也学书要须胸中有道义又广之以圣哲之学书乃可贵若其灵府无程政使笔墨不减元常少逸只是俗人耳余尝为少年言士大夫处世可以百为唯不可俗俗便不可医也或问不俗之状老夫曰难言也视其平居无以异于俗人临大节而不夺此不俗人也平居终日如舍瓦石临事一筹不画此俗人也虽使郭林宗山巨源复生不易吾言也
书壶中九华石【黄庭坚】
湖口民李正臣得竒石九峰相倚苏子瞻戏名曰壶中九华又有老巫邹生以三竒石随髙下体着成屏风三叠余戏名曰肘后屏风迭他日湖中石百怪并出当以此两石为祖云二石色绀青嵌孔贯穿击之铿铿而视之嵚崟云雨之上诸峰隐见忽然疑于九十犹五老峰之疑于五六也揭而视俗以求赏音吾见其支醤瓿于墙角也世有出尘之因然后此石为萧洒缘尔迩者象江太守费数十万钱自岭南负载三石比归妻子不免寒饿未知与此孰贤也
书洛阳名园记后【李格非】
洛阳处天下之中挟殽黾之阻当秦陇之襟喉而赵魏之走集葢四方必争之地也天下常无事则已有事则洛阳必先受兵余故尝曰洛阳之盛衰者天下治乱之候也方唐贞观开元之间公卿贵戚开馆列第于东都者号千有余邸及其乱离继以五季之酷其池塘竹树兵车蹂蹴废而为丘墟高亭大榭烟火焚燎化而为灰烬与唐共灭而俱亡者无余处矣余故曰园囿之兴废者洛阳盛衰之候也且天下之治乱候于洛阳之盛衰而知洛阳之盛衰候于园囿之兴废而得则名园记之作余岂徒然哉呜呼公卿大夫方进于朝放乎以一已之私自为而忘天下之治忽欲退享此得乎唐之末路是已
书小呉笺【蔡襄】
李及知杭州日市白集一部乃为终身之恨郎基清慎无所营尝曰任官之所木枕亦不须作况重于此乎惟颇令人冩书樊宗孟遗之书曰在官冩书亦是风流罪过基答曰观过知仁斯亦可矣
书韩退之传后【张耒】
有问于张子者操赏罚荣辱以势临天下者莫不欲天下劝沮于其赏罚取舍于其荣辱而其势常有所不行盖有益劝而人益羞愈沮而人愈慕若韩退之之于唐殆若此矣退之所自负与世之所推者于徳莫如好直于艺莫如文章然以直取祸则逐山阳贬揭阳以文章招累则其文辞一世莫尚试于有司屡试而屡黜平生所述国家大事独有平淮西碑耳然刋者未毕而磨者至矣是宜沮丧湮灭与时俱亡冺然无所见于世矣然每斥而名益彰每沮而事益显抑者之力不胜誉者之舌虽退之亦自谓动而得谤名亦随之是诚何说也张子曰是何足怪昔者先王之赏罚荣辱所以天下奔走而从之者惟其取天下之所欲劝者而赏且荣之取天下之欲沮者而罚且辱之故赏一人而人勉惟恐其不若也罚一人而人惧惟恐其似之也且先王安能以已之所好恶而力驱天下以从我哉直取天下之荣辱而制天下之向背耳彼唐之污政其昏惑瞀乱无所取衷好恶可否于一已之私智而济之以蔽欺之奸何怪乎所沮者人慕所进者人耻与且彼惟不可抑也是以愈抑而声愈振子独不见夫千仞之水决而注之川乎大木梗之大石捍之排以巨峡廹以髙麓而后怒号哮吼声振百里抑之者愈大则其声也愈暴故小遏之则小鸣大塞之则大震何则彼其势惟不可止故也何怪夫身益困名益彰也
书宋齐丘化书【张耒】
齐丘伪唐谋臣其智特大鼠之雄耳何足道哉其为化书虽皆浅机小数亦微有见于道徳其能成功有以也吾尝论黄老之道徳本于清浄无为遣去情累而其末多流为智术刑名何哉夫惟静者见物之情而无为者知事之要据其要而中其情者知术之所从出也仁义生于恩恩生于人情圣人节情而不遣也无情之至至于无亲人而无亲则忍矣此刑名之所以用也齐丘之道既陋而其文章颇亦高简有可喜者其言曰君有竒智天下不亲虽圣人出斯言不废
书五代郭崇韬巻后【张耒】
自古大臣权势已隆极富贵已亢满前无所希则必退为身虑自非大奸雄包异志与夫甚庸驽昏阘茸鲜有不然者然其为虑也实难不忧思之不深计之不工然异日衅之所起徃往自夫至深至工是故莫若以正夫正者操术简而周智者为绪多而拙夫正者无所事计也行所当然虽怨仇不敢议之况继之者贤乎郭崇韬于五代亦聪明权智之士也佐荘宗决策灭梁遂一天下自见功高权重奸人议已而荘宗之昏为不足頼也乃为自安之计时刘氏有宠荘宗嬖之因请立为后而中荘宗之欲又结刘氏之援此于刘氏为莫大之恩而荘宗日以昏湎内听妇言为计宜无如是之良者然卒之杀崇韬者刘氏也使崇韬缪计不过刘氏不能有所助而已岂知身死其手哉好谋之士败于谋好辩之士败于辩惟道徳之士为无所穷而祸福之变岂思虑能究之哉
书辋川图后【秦观】
元佑丁卯余为汝南郡学官夏得肠癖之疾卧直舍中所善髙符仲携摩诘辋川圗视余曰阅此可以愈疾余本江海人得图喜甚即使二儿从旁引之阅于枕上怳然若与摩诘入辋川度华子冈经孟城坳憇辋川荘泊文杏馆上斤竹岭并木兰砦絶茱萸沜蹑槐陌窥鹿柴砦返于南北垞航欹湖戏栁浪濯栾家濑酌金屑泉过白石滩停竹里馆转辛夷坞抵漆园幅巾杖履碁奕茗饮或赋诗自娱忘其身之匏系于汝南也数日疾良愈而符仲亦为夏侯太冲来取图遂题其末而归诸髙氏
书王蠋后事【晁补之】
古之世有不去商纣之虐君以从周武之圣臣而守死西山者其人曰伯夷伯夷者孔子称为仁孟子称为圣不在乎学者能道之也古之人有不爱刳身戮尸之患以求尽忠极节于其君者其人曰比干比干者孔子称为仁孟子称为贤不在乎学者能道之也古之人有不爱将军之印不顾万家之封引身即死以明君臣之大义而求自附于伯夷比干之事者其人曰王蠋无孔子孟子之称而其名亦不获自附于伯夷比干焉学者不可不道也当燕之破齐齐王走莒也临菑之地汶篁之疆为齐者无几也齐之臣平居腰黄金结紫绶论议人主之前者一日狼顾鸟视分散四出不逃而去则屈而降无一人为其君出身抗贼以全齐者方是时王蠋齐之布衣也积仁洁行退耕于野口未尝食君之粟身未尝衣君之帛独以谓生于齐国世为齐民则当死于齐君乃奋身守大义守区区之画邑以待燕人燕人亦为之却三十里不敢迎其后燕将军畏蠋之贤念蠋之在而齐之不灭也数为甘言啖之曰我将以子为将封子以万家不者屠画邑蠋曰忠臣不仕二君正女不更二夫国亡矣蠋尚何存今刼之以兵诱之以将是助桀为虐也与其无义而生故不若烹乃经其头于木枝自奋絶脰而死士大夫闻之皆太息流涕曰王蠋布衣也义不北面于燕况在于食禄者乎于是乃相与迎襄王于莒而齐之残民始感义奋发闭城城守人人莫肯下燕者故莒即墨得数战不亡而田单卒能因其民心奋其智谋却数万之众复七十余城王蠋激之也始予读史记至此未尝不为蠋废书而泣以为推蠋之志足以无憾于天无怍于人无歉于伯夷比干之事太史公当特书之屡书之以破万世乱臣贼子之心奈何反不为蠋立传其当时事迹乃微见于田单之传尾使蠋之名仅足以不失传而不足以暴天下甚可恨也且夫聂政荆轲之匹徒能瞋目攘臂奋然不顾以报一言一饭之徳非有君臣之雠而怀匕首袖鐡椎白日杀人以丧七尺之躯者太史公犹以其有义也而为之立传以见后世后世亦从而服之曰壮士苏秦张仪陈轸犀首左右卖国以取容非有死国死君之行朝为楚卿慕为秦相不以慊于心太史公犹以其辩智也而为之立传以见后世后世亦从而服之曰竒材以至韩非申不害之徒刑名之学也犹以原道附之老耼淳于髠邹衍田骈慎到接子环渊驺奭之徒迂阔之士也犹以为多学而附之孟子然则世有杀身成仁如王蠋之徒者独不当传之以附于伯夷之后乎噫昔者夫子作春秋其大义在于正君臣严父子使当时君臣正父子严则春秋不作矣后世愚夫愚妇一言一行近似者皆当笔之春秋况夫卓然有补世教者得无特书之屡书之乎此予所以为太史公惜也
书通鉴后【陆游】
周世宗既服江南谕使修守偹通鉴以为近于大邦畏其力小邦怀其徳是比之文王也方是时世宗将有事于燕晋其谋以为若南方有变虽不能为大害然北伐之师势亦不得不还故先思有以安江南之心又疲其力于大役使不得动比北伐成功江南折简可致矣此世宗本谋也遽谓之近于文王岂不过哉然世宗之谋则诚竒谋也盖先取淮南去腹心之患不乗胜取吴蜀楚粤而举胜兵以取幽州使幽州遂平四方何足定哉甫得三闗而以疾归则天也其后中国先取蜀南粤江南吴越太原最后取幽州则兵已弊于四方而幽州之功卒不成故虽得诸国而中国之势终弱然后知世宗之本谋为善也
书贾充传后【陆游】
言一也情则三也其惟论兵乎自古惟用兵最多异论以其有是三者也祸机乱萌伏于隐微人知兵之利不知其害有识者焉逆见而力止之王猛之于秦是也投机之会转盻已移而常人闇于事机私忧过计冯道之于周是也猛固贤矣道虽闇犹有忧国之心焉至于贾充当晋武时力沮伐吴之举至请斩张华则何说哉自汉之季百数十年间庸夫习见南北分裂谓为故常赤壁之役以魏武之雄乗破竹之势而大败涂地终身不敢南乡充之心盖窃料吴未可下因为先事之言以徼后日之福而不料天下之遂一也要之战危事也以舜为君禹出师不能一举而定三苖以唐太宗自将李绩在行不能遂平区区之髙丽故为充之说者常有利焉此人臣之阴为身计者所以多出于此也冯道不足言矣王猛贾充之论所谓差毫厘而谬千里者可不察哉
书郭崇韬传后【陆游】
后唐荘宗初得天下欲立爱姬刘氏为后而韩夫人正室也伊夫人位次在刘氏上荘宗虽出夷狄又承天下大乱礼乐崩坏之际然顾典礼人情亦难其事未知所出群臣虽往往阿谀亡学术然亦无敢当其议者至卢革为相郭崇韬为枢宻使崇韬功髙迹危思为自安计而革庸懦无所为惟謟崇韬以自安因相与上章言刘氏当立于是荘宗遂立刘氏为后刘氏既立黩货蠧政残贼忠良天下遂大乱荘宗以弑崩李氏之子孙殱焉呜呼革不足言矣崇韬佐命大臣忠劳为一时冠其请立刘氏非有他心也不过谓天子所宠昵而自结焉将赖其助以少安而已然唐之亡实由刘氏是亡唐者崇韬也后唐之先皆有勲劳于帝室晋王克用百战以建王业荘宗因之遂有天下同光之初海内震动机可指麾而定矣而崇韬顾区区之私引刘氏以覆其社稷而灭其后嗣宗庙之灵其肯赦之乎崇韬卒以尽忠赤其族革亦无罪诛死岂非天哉昔唐髙宗欲立武昭仪为后大臣禇遂良等力争以为不可者皆得祸独李绩劝成之穷极富贵而死自谓得计矣及武氏得志髙祖太宗之子孙诛戮几尽而绩虽死亦卒以孙敬业故发墓剖棺夷其宗族遂良等虽得祸不至此也天理之不可逃如此虽然岂独天理哉彼绩与崇韬皆武夫烈士勇于报徳乃以此心揣妇人以为自安之竒策女人之性阴忮忍毒果于背徳方其得志自肆若豺虎然岂复思得立之所自哉然则二人之祸虽微天理固有不可逃者矣悲夫
书作论法【陈亮】
大凢论不必作好语言意与理胜则文字自然超众故大手之文不为诡异之体而自然宏富不为险怪之辞而自然典丽竒寓于纯粹之中巧藏于和易之内不善学文者不求髙于理与意而务求于文彩辞句之间则亦陋矣故杜牧之云意全胜者辞愈朴而文愈髙意不胜者辞愈华而文愈鄙昔黄山谷云好作竒语自是文章一病但当以理为主理得而辞顺文章自然出羣拔萃
书伊洛遗礼后【陈亮】
伊洛遗礼其可见者惟婚与丧祭仅存其一二今以附诸补亡之后夫礼虽先王未之有可以义起也补亡所集集其义也茍精其义则当时之所参定者尚可考而阙裂不全之制岂必以是为尊哉记曰礼之所尊尊其义也存其可见者以惜其不可见者而已
书示疡医【元刘因】
周礼疡医凡疗疡以五毒攻之以五气养之以五药疗之以五味节之五毒疑即医师所聚毒药凡五药之有毒者非谓一方五药而可以尽攻诸疡也攻与疗所以去其疾也养与节所以扶其本也盖攻则必养之疗则必节之攻视疗加急养视节加宻理势然也郑氏释五毒以黄堥置石胆丹砂雄黄矾石慈石其中烧之三日三夜其烟上着以鸡羽取之以祝创恶肉破骨则尽出宋杨文公见杨嵎验之果如郑所云此盖古方五毒药之一尔若即以是为五毒则不惟圣人之言不如是之狭而执兼与下文五气五药五味之言亦不类矣予又恐以杨之偶下而致人之不中也贾氏疏又以五药为五毒则郑既失经之意而贾又失郑之意也东坡尝论学儒不但费纸而正俚语之非唐庚论陶隐居注本草与易之说非知言者盖儒术之大无对非可与医并言者也然众技校之则李明之尝言苏沈良方犹唐宋类诗盖言不能诗者之集诗犹不知方者之集方也一诗之不善诚不过费纸而已一方之不善则其祸有不可胜言者矣友人为医者求余书其医疡也故云
书饕餮图后【刘因】
饕餮之生于唐虞犹水物之生于陆也虽欲饕餮乌得而饕餮然其所以为饕餮则阳中之阴所不能纪虽欲不饕餮乌得而不饕餮以乌得而不饕餮者与乌得而饕餮者遇是以天下莫不见其为饕为饕而得以饕餮之也及世运降矣人道晦矣淳者漓而和者戾矣闗雎麟趾之意息而河图鳯鸟之叹兴饕兮餮兮此其时也孰从而见其饕也孰从而见其餮也而又孰得而饕餮之也此饕餮之所以列于器也夫饕餮之所以列于器也其所以着夫恶则禹金以魑魅铸楚史以梼杌名也其所以示夫戒则尊彛之取象盘盂之有文也吕氏春秋谓以象形饰者周制也或者曰以形象识之则殷器也非周制也是则不可得而知也世且不可得而知又乌得而知其用也金台田景延得古饕餮拱泉而垂腹嬴其面而坐则人焉其下若有承盘者然河东元裕之为之考定其为古器之无疑也景延遂以刘敞吕大临例而图之其友郝伯常欲为道其然而不果而属予呜呼人之于古器物也强其所不可知而欲知之则为博物之増惑也舍其所不可知而特慕其古焉则为玩物之丧志也为増惑为丧志皆非知好古者也舍其所不可知者而求其所可知者则古人之所以为戒者在我矣因其所可慕者思其大可慕者则古人之所以为古人者自此而得矣求知是知也求慕是慕也则斯器也固有为致知之一明徳之端者不惟在我之饕餮以此而见在物之饕餮我将自此而得以饕餮也
书李伯时九歌图后【吴澄】
九歌者何楚巫之歌也巫以歌舞事神手舞而口歌之九歌之目天神五人鬼二地示一俱非楚国所当祀而况间乎物魅一又非人类所与接也然则楚巫事之而有歌何耶古荆蛮之地中国政化之所不及先王礼教之所不行其俗好鬼而多淫祀所由来逺矣三闾大夫不获乎上去国而南覩淫祀之非礼聆巫歌之不辞愤闷中托以抒情拟作九篇既有以易其荒淫媟慢之言又借以寄吾忠爱缱绻之意后世文人之拟琴操拟乐府肇于此琴操乐府古有其名亦有其辞而其辞鄙浅初盖出于刖工野人之口君子不道也韩退之作十琴操李太白诸人作乐府诸篇皆承袭旧名撰造新语犹屈原之九歌也太一天神也按天官书中宫有太一星非此之谓礼记云礼本于太一荘子云主之以太一太一者天地之始也主宰之帝故曰上皇祠在楚东故曰东皇犹秦祠白帝于西畤也司命亦天神也周礼所祀有司中司命注以为星非也司命者万物之母也有大有少周礼一为司中一为司命中者民受中以生之中命者阴阳五行化生万物之命也东君日神也礼云春朝朝日又云王宫祭日祀于东方故曰东君云中君云神也周礼祀风师雨师而不言祀云云师雨之属也固宜有祀或谓楚有云梦二泽云泽谓之云中梦泽谓之梦中云中君云泽之神考之歌辞曰日月齐光曰龙驾帝服曰焱逺举曰横四海乃天云非云泽也湘君湘夫人之称黄陵庙碑楚辞辩证偹矣太一尊神歌舞独简质而荘重择日辰盛服饰洁器物偹音乐以致其尊奉臣之修其忠善以事君犹是也司命云日言神既来而过去以况君始亲已而后疏之于皇英欲一见而不可得以况已欲见君纳忠而卒不答也河伯与巫既别而波迎鱼媵近于古者三有礼焉之遗风而楚之于原不如是故集注有云原岂至是而始叹君恩之薄乎八篇并以神况君山鬼物魅耳不可以况君也故原特变上八篇之例不作巫语而作鬼语言鬼欲亲人而人不亲之以况已欲亲君而君不亲已也夫此歌假设之辞与戏剧何异而唯恐引喻失当有乘尊卑之礼敬之至也九歌之后有二篇国殇者为国死难之殇礼魂者以礼善终之魂年十九以下死曰殇不终其天年而死亦曰殇春兰秋菊终古无絶四时祖考之常祭也前之九歌原托以伸已意后之二篇无所托意止为巫者礼神之辞而已盖与九篇不同时后人从其类而附焉此画李伯时所作伯时画妙一世而或传此画若有神助然盖其尤得意者予在洪都郡守毛侯出示予既为作解题而复隐九篇歌辞成诗一篇与诗之意虽微不同而明原之心其趋一也呜呼千载而下能有■〈契,廾代大〉于原之心者尚有味于予之言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七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七十五
(明)贺复征 编
○书四
书刘禹畴行孝传后【明刘基】
世之所谓浮屠果何道而能使人信奉之若是哉人情莫不好安乐而恶忧患故惴之必于其所恒惧诱之必于其所恒愿然后不待驱而自赴浮屠氏设为祸福之说其亦巧于致人与夫四海之众林林也而无不为其所致何哉彼固非止惑愚昧而已也人情无不爱其亲亲殁矣哀痛之情未寘而谓冥冥之中欲加以罪孰不惕然而动于其心哉间有疑焉则羣咻之若目见其死者拘于囹圄受棰挞而望救者故中材之人莫不波驰而蚁附虽有笃行守道之亲则亦文致其罪以告哀于土偶木俑之前彼固自以为孝而不知其为大不孝岂不哀哉且彼谓戕物者必偿其死故有牛马羊豕蛇虺之狱谓天下之蠢动者举不可杀也今夫虎豹鹰鹯搏击蜚走以食日不知其几何而独无罪也哉人之杀物有狱矣虎豹食人而无狱何其重禽兽而轻人也彼又谓妇人之举子者必有大罪故儿女子尤笃信其说以致恩于其母吾不知司是狱者谁欤人必有母将舍其母而狱人之母欤将并与其母而狱之与狱其母不孝舍其母而狱人之母不公不孝不公俱不可以令二者必居一焉将见羣起而攻之矣虽有狱谁与治之宰天地者帝也彼则谓有佛焉至论佛之所谓呴呴妪妪若老妇然有呼而求救不论是非虽穷凶极恶无不引手援之使有罪者勿恒刑是以情破法也夫法出于帝而佛破之是自获罪于天也吾知其无是事也昭昭矣以刘子之贤其不为所惑无足怪者吾独悲夫天下之为刘子者不多也故又为之言以寤夫知爱其亲而不知道者
书断狱记后【刘基】
往岁朝廷虑天下断狱之未审用中书御史台议遣官审覆论报仆时居山间闻人言之山岳震迭如雷雨之将至阴雨鸣条飞电烁目豪民猾吏窜伏如鼠俱自期不能免而衔寃抱痛之民莫不伸眉引项若槁叶之待滋润及其至则风止雨霁望者如败军之归而畏者如鹰隼之脱条而得扶揺也则怪而问于老成更事之人咸曰断大狱必视成案茍无其隙不得而更焉因退自太息曰茍如是乌用是审覆者为哉于是大信刀笔之真能生死人矣既又闻诸人曰非朝廷意也奉命者之不恪耳及观国子博士黄先生所叙御史苏公虑囚湖北所平反事曷尝拘于成案哉然后知贤人所为固与众人异矣夫以一湖北之地公一廵歴而所平反者八事所擿豪右之持吏而泥法者又数事岂他道之无寃民耶无苏公而已矣仆尝往观于牧民之以简讼名者之其庭草生于阶视其几尘积于牍徐而访于其乡察其田里之间则强梁横行怨声盈路问其故曰官不受词无所诉受之而已矣大吏至则曰官能不生事民哗非官罪也则皆扶出之诉者悉含垢去则转以相告无复来者由是卒获简讼之名呜呼舆图广矣不皆得苏公彼上报于朝廷者又将获偹事之赏矣然后怨愤之气抝而为斗杀激而为盗贼鬰而为灾沴上应乎天谁之咎哉呜呼使人人如苏公刑期于无刑不难矣明天子在上庶其见之则求诸老成以为典刑舍是编其奚适哉
书邹浩传后【周忱】
予尝奉诏纂集歴代名臣奏议得宋右正言邹浩諌立刘后疏反复几二千言读之使人毛髪森悚又见当时有阳翟田画监京城门见浩因言得罪告之曰使志完隐黙官京师遇寒疾不汗五日死矣岂独岭海之间能死人哉及浩之南迁人莫敢顾而宗正寺主簿王回独敛交游钱为治装且慰安其困事觉下诏狱御史诘之即自服曰实曽与谋不敢欺也是三人者在当时相友善皆以气节自许距今已三百余年闻其危言谠论凛然若有生气其忠肝义胆且与日月争光可也浩之裔孙今为常山主簿出史传示予因书田王二人之言以附于后使观者知浩为忠臣而画回在当时为益友也
欧阳公书王彦章事【徐一夔】
古人为文非徒然也盖必有为而作宋至庆厯盖已四十年不用兵矣一旦赵元昊叛兵聚西陲歴四五年而攻守之计不决欧阳公独持用竒取胜之议朝廷不以为然而邉将多失机会公以梁将王彦章之善于用竒也故于其事独惓惓焉彦章姓王氏郓州寿张人号王鐡鎗事梁至宣义军节度使梁晋交争河上之战凡数百合彦章战輙胜至于徳胜之战尤竒末帝时小人段凝用事忌彦章功名唐兵攻兖州故与嬴卒遂至于败见执于唐死之欧阳公着五代史既列彦章于死节传而加感愤叹息其后在河北又得其家传并畵像以家传补旧吏之畧以画像损坏重加补缉且为着画像记至于徳胜之战传既书之画像记复申言之不厌于复所以然者盖致其希慕不可及之意而警发当时用兵者之不尚竒也议者以谓古之良将多矣欧阳公何独惓惓于彦章其意盖不足于公也夫公不举古之良将而独举彦章非谓古之良将不善用竒也盖举近则人易知所谓殷监不逺在夏后之世是也若谓彦章事梁为乱贼之党而以其死为徒知食焉不避其难之为义则尤大非且自古乱贼莫甚于汉之莾操梁虽倔起乗唐衰而取之视莾操尤当末减且扬雄尝事莾矣荀彧尝事操矣彦章起自卒伍素不知书尚得而咎之哉彦章之事梁政如舅以嬖妾为妻为之妇者何敢不以为姑乎茍其说行非特不知欧阳公之意有在且不知五季之世死节之臣为不多见使彦章之忠义不白于天下后世无以为人臣劝因着于篇
书宋诸贤墨迹后【李东阳】
右宋李忠定公书一张忠献公书一赵忠简公札子一外小帖一吕太保安老李叅政泰发书各一姑苏沈启南氏所藏者吴太史原博携至京师予得而观之呜呼天下未有不用君子而治不用小人而乱者宋之衰非无君子而患于不能用然其君子亦有过焉秦桧首恶天下所繇乱贤如忠献实与荐之泰发虽与持议祸至死初不能无叅政之屈此其所憾者吕非纯才仇视诸贤无足深论忠定再罢乃繇忠献忠简虽与忠献合而屡惑谗间至悉变其所为则所谓君子亦不能同心戮力自贻矛盾之患何怪乎国势之不昌小人之祸未殄也晦庵谓明大义识事理惟忠定兼之盖虽张赵不能不各有短长吕李而下其器可知也然使其志论获行小大毕用皆当有益于世今观其尺书寸札皆国家天下事也卒令厄塞困顿赍志以殁国亡世改而其辞独存哀哉
书皮日休集后【王鏊】
予观袭美与鲁望倡和跌宕恠伟真所谓两雄力相当者及读其集所谓文薮者亦多感慨激昻六箴有检身勅巳之志反招逐疠有抑邪扶正之志鹿门隐书有闵时病俗之志七爱三羞有伤今怀古之志文中子碑配享昌黎请孟子为学科又几于知道者及读唐书则曰黄巢入闗以为翰林学士朱子纲目亦书之惊曰袭美乃至是耶读其文未尝不悲其志壮其词惜其遭时之不幸也守之不固也而以为恨曽不得与王维郑虔为伍一日览陆务观渭南集曰袭美晩遯吴越死焉有子光业为吴越相四世孙公弼在庆厯间名士也方吴越时中原隔絶乃有妄人造谤谓袭美隳节巢贼宋景文喜取小说入正史公弼欲辨之于朝不及而卒尹师鲁皮子良墓志亦云曽祖日休避广明之难徙籍会稽及钱氏王其地遂依之官太常博士赠礼部尚书则其事益信矣呜呼袭美千载之寃至是始雪矣不独雪袭美之寃亦以雪吾儒之耻也曰南部新书亦载巢令日休作谶语有里头三屈律之语遂为所害何耶此亦传闻之语也然亦可见其不屈于贼矣曰后之为史则何如曰所闻异词所传异闻信以传信疑以传疑此春秋之法也
闲书杜律【杨慎】
杜诗可以意觧而不可以辞解必不可已而解之可以一句一首解而不可以全帙解全帙解必有牵强不通反为作者之累世传虞伯生注杜七言律本不出自伯生笔乃张伯成为之后人驾名于伯生耳其注首解恨别云杜公初至成都未得所依故以别为恨不知唐室板荡故园陷虏虽得所依岂不以别为恨公岂如江佑淮商风水为鄊船作宅一得醉饱不思家者乎解揺落深知宋玉悲云惟深知其故故千年之后且为悲叹惟其亦吾之师故闵其萧条解生长明妃一首云惟其去紫台故春风面不可见惟其独留青塜故环佩声归月下闻此乃村学究腐烂讲套语岂可笺杜乎解曽闵朱旗北斗闲云亦尝树旌旗于北斗城中以享安闲之富贵北斗闲三字而上下添十二字乃成文何异世传怒挥门不报打铺路无笼之谑謡耶织女机丝虚夜月石鲸鳞甲动秋风本言乱离萧条之状而解云织女不能机杼故曰虚石鲸相传有灵故曰动此何异眯目而道黒白者彩笔昔曽干气象本说登山而云以文彩弄笔干动时贵以拟飞腾此又视老杜为鑚刺乞哀之徒矣幽栖地僻一首本是喜客至之意乃云亦姑以觇其诚意否是杜之阴险逆诈也岂所谓以小人之心而度君子者乎预传籍籍新京兆青史无劳数赵张本是期以古贤乃注云此去朝廷定有升擢既为京兆少尹必升三辅大尹此何异星士寿书预冩赏帖耶可恶可厌其它尚多聊举一二耳牵纒之长实累千里此既晦杜意又污虞名曷镵其板勿悮人也
书张思钦巻【王守仁】
三原张思钦元相将葬其亲卜有日矣南走数千里而来请铭于予予之不为文也乆矣辞之固而请弗已则与之坐而问曰子之乞铭于我也将以图不朽于其亲也则亦宁非孝子之心乎虽然子以为孝子之图不朽于其亲也尽于是而已乎将犹有进于是者也夫图之于人也则曷若图之于子乎传之于其人之口也则曷若传之于其子之身乎故子为贤人也则其父为贤人之父矣子为圣人也则其父为圣人之父矣其与托之于人之言也孰愈夫叔梁纥之名至今为不朽矣则亦以仲尼之为子耶抑亦以他人为之铭耶思钦蹙然而起稽颡而后拜曰元相非至于夫子之门则几失所以图不朽于其亲者矣明日入而问圣人之学则语以格致之说焉求格致之要则语之以良知之说焉思钦跃然而起拜而复稽曰元相茍非至于夫子之门则尚未知有其心又何以图不朽于其亲乎请归葬吾亲而来卒业于夫子之门则庶几其不朽之图矣
书秦风蒹葭三章后【唐顺之】
嘉靖戊申秋七月二十五日夜雷雨大作万艘震荡平明开霁则河水増髙四五尺矣余与诸生泛小舠如陈渡临流歌啸渺然有千里江湖之思因咏秦风蒹葭三章则宛如目前风景而所谓伊人者犹庶几见之见秦时风俗不雄心于戈矛战斗则逞技于猃歇射猎至其声利所驱虽豪杰亦且侧足于寺人媚子之间方以为荣而不知愧其义士亦且沉酣豢养与君为殉而不可赎盖靡然矜侠趋势之甚矣而乃有遗世独立澹乎埃壒之外若斯人者岂所谓一国之人皆若狂而此其独醒者欤抑亦以秦之不足与而优游肥遁若后来凿坏羊裘之徒者在当时固已有人欤余独惜其风可闻而姓名不着不得与凿坏羊裘之徒并列隐逸传然凿坏羊裘之徒以其身而逃之蒹葭伊人者乃并其姓名而逃之此又其所以为至也噫嘻士固有不慕乎当世之荣而亦何心于后世之名也哉因慨然为之一笑遂书以示诸生
书黄山谷诗后【唐顺之】
黄豫章诗真有慿虚欲仙之意此人似一生未尝食烟火食者唐人盖絶未见有到此者也虽韦苏州之髙洁亦须让出一头地耳试具眼叅之吾若得一片静地非特断荤当须絶粒矣盖自觉与世味少缘矣然非为作诗计也
书地理鹤冈况君巻【唐顺之】
叩巫卜星相堪舆之家而问焉曰吉乎未必然也而闻者骤然喜叩巫卜星相堪舆之家而问焉曰凶乎未必然也而闻者骤然悲则是巫卜星相堪舆常操吉人凶人悲人喜人之权以奔走乎其人而其人之吉凶悲喜一系于巫卜星相堪舆之口而听焉若是何也人情常喜希觊乎其所不可必而常揣摩乎其所不可知而术家冯鬼神以自神故多言而或信巧发而竒中操希觊之心与揣摩之见而叩之冯鬼神之人而投之巧发竒中之说宜其入之深也诸家之中其尤炽者曰堪舆其指画天地支离五行八卦竒中之说尤多而人尤尊之堪舆家吾不知其所始吾意其初本以候土验气测量水胍以宁死者而赞慈孝如是而已盖未始有鬼荫之说也自兹说之行至使子孙露其先人不葬以待吉地与吉日致其人而不免于水火者有矣或取土中数十年之陈胔非有山崩水啮而好数徙之甚者豫章饶歙之间盗地以葬往往至于杀人而不止然则堪舆家之说吾惧其不为祥而为孽也夫儒者之论殃庆归之积善与恶其说至精犹或半验半不验则天道之逺也而谓既朽之骨丛祸丛福若呼谷而响答焉其亦未必然欤鹤冈况君精于术而能竒中者也曩余葬母实藉于君然余之藉君非其吉凶祸福之谓也君间尝请文于余呜呼挟君之术以游于世其有不能奔走乎其人而其人之悲喜有不惟君之为听者欤然则余言何能轻重君耶君如有意乎余言也则君其务为候土验气以宁死者毋务为吉凶祸福以邀生者而孝子慈孙有溺于吉凶之说其亦以余言解之而已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七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七十六
(明)贺复征 编
○书五
书洞庭山后【明王世贞】
予既为兹记而读之所不能如伯玉者文度所得西洞庭者俱可十二于东山亦染指焉伯玉则不暇也吾裹十日粮酒倍之行不问主所至自津匿尽名姓与钓父羣长空皦然了无纎云靡夕不月靡饮不夕清歌流醊遇兴輙极凉暄天剂秋不萧瑟从行诸君陆丈善诗子念俪之陆丈善画张生嗣之李生善奕奕称国手黄生少年雅亦善酒季善供具佐吾馋口将书一通以寄伯玉大司马署中当忻然而笑梦我五湖之曲也
书衡山禹碑【王世贞】
禹碑在祝融峰重刻者有二本而隶释亦微不同大抵多以意会耳非必尽能识之也按昌黎歌科斗拳身薤倒披鸾漂鳯泊挐虬螭是书形势亦诚有之及读盛弘之荆州记刘禹锡寄吕衡州书此碑流迹已乆不当参以蜉蝣之足但铭辞虽古未谐圣经极类汲冡周书穆天子传中语岂三代之季好事者托大禹而刻之石耶然宣王石鼓文亦多类是似更有不可晓者予直以为即秦以前文犹胜作西京后人语而用修所谓龙画傍分螺书扁刻不啻倍蓰峄山琅琊也留此以冠诸刻
书摹辋川图后【王世贞】
右王摩诘辋川图临之者郭忠恕再临者仇英实夫也其二十絶句书者文待诏征仲也余尝谓读摩诘絶句更一览辋川图觉便如上下华子冈斤竹岭骋于宫槐陌泛南北宅歌湖栁浪徙倚木兰柴茱茰沜即文杏馆而休焉酌金屑之泉与裴迪秀才对语不知我之为摩诘摩诘之为我与否也然则摹本何必实夫而书亦何必征仲哉
书伍子胥传后【王世贞】
伍子胥勇烈狥志丈夫也谓之尽孔子之道则不可谓之悖孔子之道亦不可孔子之事鲁也几微不合輙去之又曰父母之雠不共戴天不合而去有新君在矣不以事新君为二心也孟子之言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冦雠孟子过矣草芥其亲冦雠之可也草芥其身冦雠之不可也平王淫太子之妇而欲废太子推忮以僇其太子之传而并及其兄即商受何啻焉受不僇文王不僇太公父也何以斩烬余之头而悬太白鞭尸非过也情也亦理也吴王僚信子胥之言谋伐楚而光阻之不以怨光而进専诸刺僚而夺之位盖审僚之不能得志于楚也光为之破楚以伸志故竭力而事之又为其子竭力而报越雠其必不赦越也欲以为奢者为光而夫差弗信也社将徙矣力諌而死之知亡智也能死忠也若子胥者于君臣父子之间可无媿也太史公称吴以子胥谋西破强楚北灭齐晋南服越人信哉独所以强吴之迹偹于吴越春秋而其辞不雅驯使子胥之志明而才不尽显以此少冺冺耳或谓子胥之托子于鲍氏何居曰彼盖伤奢尚之线絶而强延之以孝托也吾故曰子胥者不悖孔子之道者也
书吕不韦黄歇传后【王世贞】
自古至今以术取富贵秉权势者无如吕不韦之秽且卑然亦无有如吕不韦之巧者也凡不韦之所筹筴皆凿空至难期而其应若响彼固自天幸亦其术有以摄之至于御倡而知其孕必取三月进之子楚又大期而始生政于理为难信毋亦不韦故为之说而泄之秦皇使知其为真父而长保富贵邪抑亦其客之感恩者故为是以詈秦皇而六国之亡人侈张其事欲使天下之人谓秦先六国而亡也不然不韦不敢言太后亦不敢言而大期之子人乌从而知其非羸出也黄歇之为奸大类不韦而行之于为相之后尤不义苐其始之脱太子虽若钓竒然甚勇而忠史固称其博学洽闻覩所上秦皇书不下韩非子以一富贵之■〈殢上心下〉而积虑争事若虺蜮然亡身灭家而不觉岂不可悲也哉春申君不当称四公子贱谋贵疎间亲与文信侯并而称可也
书司马相如传后【王世贞】
司马长卿不羞其淫奔之卓女而自纪其事使史家传之以秽后人其文辞之美丽固不能相救而子长复谓其与卓氏婚饶于财故其仕宦未尝肯与公卿国家之事尝称病闲居不慕官爵似未尽得其意者长卿固智人也方其一出使而太守郊迎县令负弩妇翁贵之易耻以为荣而又成辟土之功名于愿已满矣逆知武帝之易封而亦易僇故避而吏隐于文园拥国色发挥文辞以自娱乐不亦泰哉彼其才已试于西南夷武帝固心器之矣使小与公卿国家之事而取通侯之印拥公卿之组固不难其与主父吾丘买臣严助軰骈首于东市亦易也王子猷盖知之是故不取井丹之髙洁而取长卿之玩世者所谓智也
书李邺侯传后【王世贞】
自三代而后人臣出处之迹未有如李邺侯泌之竒者也或伸而屈或屈而伸或先几或忍诟其保身亦未有如邺侯之巧者也七岁而以童子荐入禁中与宰相张九龄诸公善竒矣寻谢去游嵩华终南间求神仙不死之术又竒也乆之复以献议入翰林从太子诸王游太子善之又竒也为诗以讥杨国忠安禄山斥置蕲春又竒也太子即位灵武为肃宗使人召致泌泌忽间闗来谒又竒也立谈而叅帷幄体辅若一拜右相辞俄又赐金紫为侍谋军国元帅行军长史亦将相任耳又竒也复两京迎上皇除道清宫泌皆任之甫功成而辞荣乞归以避李辅国又竒也当是时广平王以太子领元帅泌寮也师友也即位为代宗召泌舍之蓬莱阁强以婚娶食肉又竒也然其重已不及肃宗矣元载忌之出为江西观察判官判官一下佐也泌不辞而往又竒也载诛而复召常衮忌之出团练澧朗刺杭州又不辞而以吏治显又竒也嗣帝为徳宗避泚奉天复召而用之则直臣之而已又出而观察陜虢凿饟漕之道剪淮西之逆又竒也自是始登相位天子恭已委之不复设他相以至终其身又竒也至徳之初郭汾阳李临淮贞元之际李西平马北平其建勋克复若异代然而皆保全于泌之手又竒也夫以辅国忌之载忌之而不能伤衮忌之而不能终抑则泌之巧所得于老氏者深矣其所进深谋秘计以听者之中庸不能尽售然至于处父子兄弟之间功亦不浅矣
书李空同集后【王世贞】
空同先生两疏于弘治间担荷世道不浅虽再下诏狱见以为煅炼而实益其刚果之气若广信之讼血气与义气各强半耳材髙而病脱疎则易入名髙而尚激厉则易染同舟遇风呉越相救而不知其伏机之至此也一遇康徳涵再遇林待用而后得免虎口噫嘻亦危矣当嘉靖之丁亥已丑间杨应宁当国名为最知先生而竟不一推毂事殊不可晓吾尝谓怜才者若春风拂面便消忌才者若氷雪寒必透骨俯仰千古至今尚新可叹哉
书与于鳞论诗事【王世贞】
己未正月余以台谒之济上于鳞烹一豚候我田间出蟹胥佐醑苦剧谈乆之尽一瓿苦五十六螯漏且行尽于鳞睨为余曰吾起山东农家独好为文章自恨不得一当古作者既幸与足下相下上当中原并驱时一扫万古是宁独人间世哉奈何不更评搉所至而令百岁后传耳者执柔翰而雌黄其语也予唯唯于鳞乃言曰王君足下行弃我济上去矣焉用自苦龌龊为也其不以吾二人更标帜者几希请为世人实之吾于骚赋未及为耳为当不让足下足下故卢柟俦也吾拟古乐府少不合者足下时一离之离者离而合也实不能胜足下吾五言古不能多足下多乃不胜我歌行其有间乎吾以句若以篇耳诸近体靡不敌者谓絶句不如我妄七言律遂过足下一等足下无神境吾无凢境耳余时心伏者乆之已前谢于鳞曰吾于足下即小进固鴈行也岂敢以秦齐之赋而匹盟主吾之为歌行也句权而字衡之不如子逺矣虽然子有待也我无待也兹其所以埒与子兮雪之月也吾风之行水也更子而千篇乎无极我之变加我十年吾不能长有子境矣于鳞曰善请言文曰子匠心而材古者也其工极矣予之错于材也世无通于古者以故无称子亦无称我然而世之疑子也甚于我即百千万年而其疑子也又甚于我虽然谓子隃胜我者独子乎我心耳于鳞大恱曰有是哉吾二人之穷也而足相乐矣更起迭为寿质明而罢后旬日书来言快矣兹夕之千古也岂值爽鸠之乐哉又一日于鳞因酒踞谓余曰夫天地偶而物无孤美者人亦然孔氏之世乃不有左丘乎余瞪目直视之不答李遽曰吾失言吾失言向者言老聃耳其狂诞如此
书子昻所冩道徳经【徐渭】
世好赵书者取其媚也责以古服劲装可乎盖帝胄王孙裘马轻纎足称其人矣他书率然而道徳经为尤媚然可以为槁涩顽麤如世所称枯柴蒸饼者之药
书季子微所藏摹本兰亭【徐渭】
非特字也世间诸有为事凡临摹直寄兴耳铢而较寸而合岂真我面目哉临摹兰亭本者多矣然时时露已笔意者始称髙手予阅兹本虽不能必知其为何人然窥其露已笔意必髙手也优孟之似孙叔敖岂并其须眉躯干而似之耶亦取诸其意气而已矣
书草玄堂稿后【徐渭】
始女子之来嫁干婿家也朱之粉之倩之颦之歩不敢越裾语不敢见齿不如是则以为非女子之态也迨数十年长子孙而近妪姥于是黜朱粉罢倩颦横歩之所加莫非问耕织于奴婢横口之所语莫非呼鸡豕于圏槽甚至齵齿而笑篷首而搔盖回视向之所谓态者真赧然以为妆缀取怜娇真饰伪之物而娣姒者犹望其宛宛婴婴也不亦可叹也哉渭之学为诗也矜于昔而颓且放于今也颇有类于是其为娣姒哂也多矣今校郦君之诗而恍然契肃然敛容焉盖真得先我而老之娣姒矣
书石梁鴈宕图后【徐渭】
台宕之间自有知以来便驰神于彼苦不得往得见于图谍中如说梅子一邉生津一邉生渴不如直啜一瓯苦茗乃始沁然今日观此巻画图斧削刀裁描青抹绿几若真物比于往日图谍彷佛依稀者大相悬絶虽比苦茗尚觉不同有一掬水到口畧降心火老夫看取世间逺近真假有许多种别不知他日支杖大小龙湫更作何观
书夏珪山水巻【徐渭】
观夏珪此画苍洁旷逈令人舍形而恱影但两接处墨与景俱不交必有遗矣惜哉云护蛟龙支股必间断亦在意会而已
书滤水罗汉画赞【徐渭】
诸江河水若彼微虫为有性命为无性命为俱有性命为俱无性命若俱有者虫既应生水何独受烹煎烧煮诸苦毒楚若俱无者水既应烹亦应煮虫云何滤虫煮水作是分别若谓虫则含灵水无知觉谛观二物虫体泳游水含流性得跃为虫付流即水觉与不觉有何差别辟如有人发心爱惜象马牛羊不忍宰割而于蟹鱼虾蚌妄加觧剥或亦于诸虾鱼蠏蚌心生爱惜于彼草木斩刈无遗彼诸有物大小动植体则不同所含生性等无有二云何杀彼舍此起分别心滤虫煮水亦复如是弟子迷惑不能通晓是义惟大罗汉正坐谛观作何解说宣豁迷闷弟子徐渭合掌礼拜而作是语
书梅花道人墨竹谱【徐渭】
余观梅花道人画竹如羣鳯为鹘所掠翎羽腾闪捎捩变灭之诡虽鳯亦不得而知而评者或谓其赝岂理也哉
书苏长公维摩赞墨迹【徐渭】
予夙慕大苏公书然阅览止从金石本耳鲜得其迹马子某博古而获此予始幸一见之必欲定其真赝者则取公之赞维摩中语而答之曰若云此画无实相毗耶城中亦非实
书米南宫墨迹【徐渭】
阅南宫书多矣潇散爽逸无过此帖辟之朔漠万马骅骝独先
书朱太仆十七帖【徐渭】
昨过人家圃榭中见珍花异菓绣地叅天而野藤刺蔓交戞其间顾问主人曰何得滥放此軰主人曰然然去此亦不成圃也予拙于书朱使君令予首尾此帖意或近是说耶
书谯南逰巻后【归有光】
某始计偕由滁州入彭城前年再登滁州山春初犹寒马行山岭上多积雪北风萧萧令人怆然有怀古之思宋太祖常以周师破李景兵十五万于清流闗太祖高皇帝从郭元帅驻兵滁阳明年始渡江克采石取太平王业实肇于此自少知诵欧阳公之记云百年之内漠然徒见山高而水清可谓千载同此慨矣因问所谓丰乐醉翁亭者俯视环滁之山彷佛尚见太守醉而逰人归也乙卯之岁通参张先生以谯南逰巻见示谩书其后
书座右【虞淳熙】
有士人贫甚夜则露香祈天益乆不懈一夕方正襟焚香忽闻空中神人语曰帝悯汝诚使我问汝何所欲士答曰某之所欲甚微非敢过望但愿此生衣食粗足逍遥山间水滨以终其身足矣神人大笑曰此上界神仙之乐汝何从得之若求富贵则足矣予因歴数古人极贵念归而终不能遂志者比比皆是盖天之靳惜清乐百倍于功名爵禄也右梁溪漫志所纪此乐予近已得之无用爇许都梁祷祠而求矣乃故求神仙不置一何贪耶神者地祗之申仙者山人耳上界大多官府即洞宫佐吏正尔荘语肃仪倍人间问荘生作太极闱编郎得逍遥曵尾否今日龙山鳯泉有食禾衣苎逍遥神仙犹故不自足帝且罚守天圊勅之没淄尘欲火中大可怖畏书一通座右自警贪志
书砚铭【董其昌】
东坡书唐林夫惠砚云行至泗州见蔡景繁附唐林夫书信与余端砚一枚张遇墨半螺砚极佳但小而凸磨墨不甚便作砚者意待数百年后砚平乃便墨耳一砚犹须作数百年计而作事乃不为明日计可不谓大惑耶
识伯修遗墨后【袁宏道】
伯修酷爱苏白二公而嗜长公尤甚每下直輙焚香静坐命小妓伸纸书二公闲适诗或小文或诗余一二幅倦则手一编而卧皆山林会心语近懒近放者也余每过抱瓮亭即笑之曰兄与长公真是一种气味伯修曰何故余曰长公能言吾兄能嗜然长公垂老玉局吾兄直东华事业方始其不能行一也伯修大笑且曰吾年止是东坡守髙宻时已约寅年入山彼时纔得四十三岁去坡翁玉局尚二十余年未可谓不能行也昔乐天七十致仕尚自以为逹故其诗云逹哉逹哉白乐天此犹白头老寡妇以贞骄人吾不学也因相与大笑未几而伯修下世嗟乎坡公坎轲岭外犹得老归阳羡乐天七十罢分司优游履道尚十余年使吾兄幸而跻下寿长林之下兄倡弟和岂二公所得比哉弟自壬辰得第宦辙已十三年然计居官之日仅得五年山林花鸟大约倍之视兄去世之年仅余四载夫兄以二老为例故以四十归田为早若弟以兄为例虽即今不出犹恨其迟也世间第一等便宜事真无过闲适者白苏言之兄嗜之弟行之皆竒人也甲辰閠九月九日弟宏道书于栀子楼
书印空上人巻【黄汝亨】
子瞻治郡时每言遇缁门人宜爱护之加于齐民近世戒僧少而生产肥身家之僧多官府亦遂从而赋役之使子瞻之言不验玄风堕矣余尝言髙僧难作贫僧易作而近世能贫者亦不易过呉兴乃见其人曰印空者其人通明事薫修逺近文雅有道韵之士喜与之逰而贫甚士大夫贤者如沈中丞观頥朱侍御君采軰相与捐赀买曹氏数亩以饘粥之仅可送日而止乃知缁门有人不患世无子瞻也因问印空无粮乃足古徳所谓临行将得去者何在印空笑不答
书月公册【袁中道】
昔晤龙湖老人于通州予问当如何作工夫龙湖曰参话头予曰某子甲半生参话头而了无消息者何也龙湖曰不解起疑也夫疑为学道之寳疑大则悟亦大予近来尚有余疑可惜不遇大作家痛与刺札一畨耳予心佩其言见世之学者终日恬然其稍敏捷者随口领畧自谓已得始知老人所谓不解起疑者真有见也古人云薄福之人不生于疑又云不疑言句是谓大病今看古人因缘其穿凿者无论矣稍有所见浅者作逗塞情识会深者作探竿影草会作仙人手中扇会逺之逺矣疑者参之宝也理者参之雠也所悟在理必不得力从门入者不是家珍耳龙湖心地甚浄戒行甚稳讲经论极精细而其中尤有不能自安者盖亦有大疑也若尽掷去算沙诸事而不受育师轻为点破则将来天人一只眼矣何幸亲见之
书雪筝册后【袁中道】
陈姬字雪筝少堕红缘色艺皆絶都中时态新妆多出其手合度中节士女皆效之所抚育多为名姝清令淹雅别有一种风气姬善语言随机酬应极有韵然外柔而内荘不可狎也后字夫夫亡遂誓守志不改予闻而叹曰甚矣姬之贤也绿窓青闺之彦守一不贰者外廹于世之毁誉而不敢易其操今居浓腻之中人直以桃李蹊中人目之耳其守志而人不予誉也其失志而人不予毁也毁誉之所不及而独能伸其志于靡他其谁知之而谁信之予故以为真人然则姬者岂独为粉黛中男子哉其可与言道矣樊通徳有言慧则通通则流此正下沉之情识耳彼拥髻而叹盛衰之不常凄然念疲精骛神者之变为荒田野草此何消息耶通徳于此宜有豁焉而惜其不及此也夫世之贞女子挟毁誉而不敢退堕者不过强有力以扞之故枝叶虽除而根株自在若姬于此中厌离已极一点情染已化为点雪消氷矣大慧所云从内打出者依稀若有会焉予故曰姬可与言道昔摩登伽贪爱阿难如来指示以不浄而使之厌离故与耶输佗罗同证妙果吾观姬之守志不从名根生而从一念之厌离生直慧人也道种也故喜而为之述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七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七十七
(明)贺复征 编
○读一
读荀子【唐韩愈】
始吾读孟轲书然后知孔子之道尊圣人之道易行王易王霸易霸也以为孔子之徒没尊圣人者孟氏而已晩得扬雄书益尊信孟氏因雄书而孟氏益尊则雄者亦圣人之徒与圣人之道不传于世周之衰好事者各以其说干时君纷纷籍籍相乱六经与百家之说错杂然老师大儒犹在火于秦黄老于汉其存而醇者孟轲氏而止耳扬雄氏而止耳及得荀氏书于是又知有荀氏者也考其辞时若不粹要其归与孔子异者鲜矣抑犹在轲雄之间乎孔子删诗书削春秋合于道者着之离于道者黜去之故诗书春秋无疵余欲削荀氏之不合者附于圣人之籍亦孔子之志与孟氏醇乎醇者也荀与扬大醇而小疵
读仪礼【韩愈】
余尝苦仪礼难读又其行于今者盖寡沿袭不同复之无由考于今诚无所用之然文王周公之法制粗在于是孔子曰吾从周谓其文章之盛也古书之存者希矣百氏杂家尚有可取况圣人之制度邪于是掇其大要竒辞奥旨着于篇学者可观焉惜乎吾不及其时进退揖让于其间呜呼盛哉
读墨子【韩愈】
儒讥墨以上同兼爱上贤明鬼而孔子畏大人居是邦不非其大夫春秋讥专臣不上同哉孔子汛爱亲仁以愽施济众为圣不兼爱哉孔子贤贤以四科进褒弟子疾殁世而名不称不上贤哉孔子祭如在讥祭如不祭者曰我祭则受福不明鬼哉儒墨同是尧舜同非桀纣同修身正心以治天下国家奚不相悦如是哉余以为辩生于末学各务售其师之说非二师之道本然也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相用不足为孔墨
读韩愈所著毛颕传后题【栁宗元】
自吾居夷不与中州人通书有来南者时言韩愈为毛颕传不能举其辞而独大笑以为怪而吾乆不克见杨子诲之来始持其书索而读之若捕龙蛇搏虎豹急与之角而力不敢暇信韩子之怪于文也世之模拟窜窃取青妃白肥皮厚肉柔筋脆骨而以为辞者之读之也其大笑固宜且世人笑之也不以其俳乎而俳又非圣人之所弃者诗曰善戏谑兮不为虐兮太史公书有滑稽列传皆取乎有益于世者也故学者终日讨说答问呻吟习复应对进退掬溜播洒则罢惫而废乱故有息焉游焉之说不学操缦不能安弦有所拘者有所纵也太羮玄酒体节之荐味之至者而又设以竒异小虫水草樝梨橘柚苦醎酸辛虽蜇吻裂鼻缩舌涩齿而咸有笃好之者文王之昌蒲葅屈到之芰曾晢之羊枣然后尽天下之竒味以足于口独文异乎韩子之为也亦将弛焉而不为虐欤息焉游焉而有所纵欤尽六艺之竒味以足于口欤而不若是则韩子之辞若壅大川焉其必决而放诸陆不可以不陈也且凡古今六艺是非百家大细穿宂用而不遗者毛颕之功也韩子穷古书好斯文嘉颕之能尽其意其奋而为之传以发其郁积而学者得之励其有益于世欤是其言也固与异世者语而贪常嗜琐者犹呫呫然动其喙亦劳甚矣乎
读开元杂报【孙樵】
樵曩于襄汉间得数十幅书系日条事不立首末其畧曰某日皇帝亲耕籍田行九推礼某日百寮行大射礼于安福楼南某日安北诸蕃君长请扈从封禅某日皇帝自东封还赏赐有差某日宣政门宰相与百寮廷争十刻罢如此凡数十百条樵当时未知何等书徒以为朝廷近所行事有自长安来者出其书示之则曰吾居长安中新天子嗣国及穷虏自溃则见行南郊礼安有籍田事乎况九推非天子礼耶又尝入太学见丛甓负土而起若堂皇者就视得石刻乃射堂旧址则射礼废已乆矣国家安能行大射礼耶自闗已东水不败田则旱败苖百姓入常赋不足至有卖子为豪家役者吾尝背华走洛遇西戍还兵千人县给一食力屈不支国家安能东封从官禁兵安所仰给耶北虏惊啮邉甿势不可控宰相驰出责战尚未报功况西闗复惊于西戎安有扈从事耶武皇帝以御史窃议宰相事望岭南走者四人至今卿士齚舌相戒况宰相陈奏于仗乎安有廷奏诤事耶语未及终有知书者自外来曰此皆开元政事盖当时条布于外者樵后得开元録验之条条可复云然尚以为前朝所行不当尽为坠典及来长安日见条报朝廷事者徒曰今日除某官明日授某官今日幸于某明日畋于某诚不类数十幅书樵恨生不为太平男子及覩开元中事如奋臂出其间因取其书帛而漫志其末凡补缺文者十三正讹文者十一是岁大中五年也
读司马法【皮日休】
古之取天下也以民心今之取天下也以民命唐虞尚仁天下之民从而帝之不曰取天下以民心者乎汉魏尚权驱赤子于利刅之下争寸土于百战之内士为诸侯诸侯为天子非兵不能威非战不能服不曰取天下以民命者乎由是编之为术术愈精而杀人愈多法益工而害物益甚呜呼其亦不仁矣蚩蚩之类不敢惜死者上惧乎刑次贪乎赏民之于君犹子也何异父欲杀其子先诏以威后啖以利哉孟子曰我善为陈我善为战大罪也后之士有是者虽不得士吾以为犹士焉
读封禅书【宋刘敞】
刘子曰新垣平候日再中文帝以建元言汾阳有寳鼎气乃效于后平之于术亦可免矣其卒以诈死为世大僇何哉彼以其术为逺而饰之以巧以其利为迂而益之以谄者也败不亦宜乎是故博学而精择之正言而谨守之不为顷久变志不以利钝迁虑辟此患也荘周有言毋以人徇天毋以故灭命岂新垣平之谓邪悲矣
读李翱文【欧阳修】
予始读翱复性书三篇曰此中庸之义疏尔智者识其性当复中庸愚者虽读此不晓也不作可焉又读与韩侍郎荐贤书以谓翱特穷时愤世无荐已者故丁寜如此使其得志亦未必然以翱为秦汉间好侠行义之一豪隽亦善论人者也最后读幽懐赋然后置书而叹叹已复读不自休恨翱不生于今不得与之交又恨予不得生翱时与翱上下其论也况乃翱一时人有道而能文者莫若韩愈愈尝有赋矣不过羡二鸟之光荣叹一饱之无时尔推是心使光荣而饱则不复云矣若翱独不然其赋曰众嚣嚣而杂处兮咸叹老而嗟卑视予心之不然兮虑行道之犹非又怪神尧以一旅取天下后世子孙不能以天下取河北以为忧呜呼使当时君子皆易其叹老嗟卑之心为翱所忧之心则唐之天下岂有乱与亡哉然翱幸不生今时见今之事则其忧又甚矣奈何今之人不忧也余行天下见人多矣脱有一人能如翱忧者又皆疏逺与翱无异其余光荣而饱者一闻忧世之言不以为狂人则以为病痴子不怒则笑之矣呜呼在位而不肯自忧又禁他人使皆不得忧可叹也夫
读孟尝君传【王安石】
世皆称孟尝君能得士士以故归之而卒赖其力以脱于虎豹之秦嗟乎孟尝君特鸡鸣狗盗之雄耳岂足以言得士不然擅齐之强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面而制秦尚取鸡鸣狗盗之力哉夫鸡鸣狗盗之出其门此士之所以不至也
读孔子世家【王安石】
太史公叙帝王则曰本纪公侯传国则曰世家公卿特起则曰列传此其例也其列孔子为世家奚其进退无所据耶孔子旅人也栖栖衰季之世无尺上之柄此列之以传宜矣曷为世家哉岂以仲尼躬将圣之资其教化之盛舄奕万世故为之世家以抗之又非极挚之论也夫仲尼之才帝王可也何特公侯哉仲尼之道世天下可也何特世其家哉处之世家仲尼之道不从而大置之列传仲尼之道不从而小而迁也自乱其例所谓多所抵牾者也
读贾谊传【曾巩】
余读三代二汉之书至于竒辞奥旨光辉渊澄洞达心腑如登髙山以望长江之活流而恍然骇其气之壮也故诡辞诱之而不能动淫辞廹之而不能顾考是与非若别白黑而不能惑浩浩洋洋波彻际涯虽千万年之逺而若会于吾心葢自喜其资之者深而得之者多也既而遇事輙发足以自壮其气觉其词源源来而不杂剔吾麤以迎其真植吾本以质其华其高足以凌青云抗太虚而不入诡诞其下足以尽山川草木之理形状变化之情而不入于卑污及其事多而忧深虑逺之激扞有触于吾心而干于吾气故其言多而出于无聊读之有忧愁不忍之态然其气要为无伤也于是又自喜其无入而不宜矣使予位之朝廷视天子所以措置指画号令天下之意作之训辞镂之金石以传太平无穷之业盖未必不有可观者遇其所感寓其所志则自以为皆无伤也余悲贾生之不遇观其为文经画天下之便宜足以见其康天下之心观其过湘为赋以吊屈原足以见其悯时忧国而有触于其气后之人责其一不遇而为是忧怨之言乃不知古诗之作皆古穷人之辞要之不悖于道义者皆可取也贾生少年多才见文帝极陈天下之事毅然无所阿避而绛灌之武夫相遭于朝譬之投规于矩虽强之不合故斥去不得与闻朝廷之事以奋其中之所欲言彼其不发于一时犹可托文以摅其藴则夫贾生之志其亦可罪邪故予之穷饿足以知人之穷者亦必若此又尝学文章而知穷人之辞自古皆然是以于贾生少进焉呜呼使贾生卒其所施为其功业宜有可述者又岂空言以道之哉予之所以自悲者亦若此然世之知者其谁欤虽不吾知谁患邪
读两陈遗墨【朱熹】
天下有自然不易之公论而言之者或不免于有所避就故多失之若诸公熈寜日録之辩是也尝记顷年获侍坐于故端殿上饶汪公纵言及于日録熹因妄谓日録固为邪说然诸贤攻之亦未得其要领是以言者渎而听者疑用力多而见功寡也盖尝即其书而考之则凡安石之所以惑乱神祖之聪明而变移其心术使不得遂其大有为之志而反为一世祸败之原者其隠微深切皆聚此书而其词锋笔势纵横捭阖炜烨谲诳又非安石之口不能言非安石之手不能书也以为蔡卞撰造之言固无是理况其见诸行事深切着明者又已相为表里亦不待晩年怼笔有所增加而后为可罪也然使当时用其垂絶之智举而焚之则后来载笔之士于其帷幄之间深谋宻计虽欲毕力捜访极意形容势必不能得之如此之悉而传闻异词虚实相半亦不能使人无溢恶之疑且如勿令上知之语世所共传终以手笔不存故使陆佃得为隐讳虽以元佑众贤之力争辨之苦而不能有以正也何幸其徒自为失计出此真迹以暴其恶于天下便当摭其肆情反理之实正其迷国误朝之罪而直以安石为诛首是乃所谓自然不易之公论不唯可以订已往之谬而又足以开后来之惑奈何乃以畏避嫌疑之故反为迂曲回互之言指为撰造增加诬伪谤诋之书而欲加刋削以灭其迹乎汪公叹息深以愚言为然今观闲乐陈公遗帖了斋陈公表藁追忆前语自愧学之不进所知不能有以甚异于往时又叹汪公之不可复见也为之掩巻太息而书其后抑又尝怪了翁晩岁之论多出此帖之余然其自讼改过之书曾无一言以及此而独谓龟山杨氏实发其机是则论者亦颇疑之而以今考之此书之作实在建中崇寜之间且其言犹以日録为蔡卞之所托而其后了翁合浦尊尧之书亦未直攻安石也至于大观初年而后四明之论始作则其推言所自独归功于杨氏而不及闲乐有不可诬者矣顾其后书虽谓天使安石自写诬悖之心然犹有怼笔增加归过神考之云则终未免于所谓有所回互避就而失之者也又观闲乐此书之指所以罪状安石者至深切矣然考其事不过数条若曰改祖宗之法而行三代之政也废春秋而谓人主有北面之礼也学本出于刑名度数而不足以性命道徳也释经奥义多出先儒而旁引释氏也是数条者安石信无所逃其罪矣然其所以受病之源遗祸之本则闲乐之言有所未及而其所指以为说者亦自不能使人无可恨也今亦无论其它而姑以安石之素行与日録之首章言之则安石行已立朝之大节在当世为如何而其始见神宗也直以汉文帝唐太宗之不足法者为言复以诸葛亮魏元成之不足为者自任此其志识之卓然又皆秦汉以来诸儒所未闻者而岂一时诸贤之所及哉然其为人质虽清介而噐本偏狭志虽髙逺而学实凡近其所论说盖特见闻亿度之近似耳顾乃挟以为髙足已自圣不复知以格物致知克已复礼为事而勉求其所未至以增益其所不能是以其于天下之事每以躁率任意而失之于前又以狠愎徇私而败之于后此其所以为受病之原而闲乐未之言也若其所以遗祸之本则自其得君之初而已有以中之使之悦其髙骇其竒而意斯人之不可无矣及其任之以事而日听其言则又有以信夫斯人之果不可无也于是为之力拒羣言而一听其所为唯恐其一旦去我而无与成吾事也及其吁谟既乆渐涵透彻则遂心融神会而与之为一以至于能掣其柄而自操之则其运动弛张又已在我而彼之用舍去留不足为吾重轻矣于是安石卒去而天下之政始尽出于宸衷了翁所谓万几独运于元丰闲乐所谓屏弃金陵十年不召者盖皆指此然了翁知其独运而不知其所运者乃安石之机闲乐见安石之身若不用而不知其心之未尝不用也是以凡安石之所为卒之得以附于陵庙之尊托于谟训之重而天下之人愈不敢议以至于鱼烂河决而后已焉此则安石所以遗祸之本而闲乐亦未之言也若闲乐之论祖宗法度但当谨守而不可变尤为痛切是固然矣然祖宗之所以为法盖亦因事制宜以趋一时之便而其仰循前代俯徇流俗者尚多有之未必皆其竭心思法圣智以遗子孙而欲其万世守之者也是以行之既乆而不能无弊则变而通之是乃后人之责故庆厯之初杜范韩富诸公变之不遂而论者至今以为恨况其复此又数十年其弊固当益甚于前而当时议者亦多以为当变如吕正献公父子家传及河南程氏眉山苏氏之书盖皆可考虽闲乐此论若有不同而不免亦有仁皇之末适当因革之时之说则是安石之变法固不可谓非其时而其设心亦未为失其正也但以其躁率任意而不能熟讲精思以为百全无弊可乆之计是以天下之民不以为便而一时元臣故老贤士大夫羣起而力争之者乃或未能究其利病之实至其所以为说又多出于安石规模之下繇是安石之心愈益自信以为天下之人真莫已若而阴幸其言之不足为已病因遂肆其狠愎倒行逆施固不复可望其能胜已私以求利病之实而充其平日所以自任之本心矣此新法之祸所以卒至于横流而不可救闲乐虽能深斥其非而未察其所以为非者乃繇于此此其为说所以不能使人无所恨者一也至谓安石逺取三代渺茫不可稽考之事而力行之此又不知三代之政布在方册虽时有先后而道无古今举而行之正不能无望于后之君子但其名实之辨本末之序缓急之宜则有不可以毫厘差者茍能于此察焉而无所悖则其遗法虽若渺茫不可稽考然神而明之在我而已何不可行之有彼安石之所谓周礼乃姑取其附于已意者而借其名髙以服众口耳岂真有意于古者哉若真有意于古则格君之本亲贤之务养民之政善俗之方凡古之所谓当先而宜急者曷为不少留意而独于财利兵刑为汲汲耳大本不正名是实非先后之宜又皆倒置以是稽古徒益乱耳岂专渺茫不可稽考之罪哉闲乐不察乎此而断然自画直以三代之法为不可行又独指其渺不可稽考者而讥之此又使人不能无恨者二也若安石之废春秋语北面则亦其志识过髙而不能穷理胜私之弊是以厌三传凡例条目之烦恶诸儒臆度附致之巧有太过者而不思其大伦大法固有炳如日星而不可诬者也因前圣尊师重道之意以推武王太公之事有太过者而所以考其礼之文者有未详也是其阙于审重而轻为论说直废大典固为可罪然谓其因此而乱君臣之名分又并与孟子迭为宾主之说而非之则亦峻文深诋而矫枉过直矣此又其使人不能无恨者三也若夫道徳性命之与刑名度数则其精粗本末虽若有间然其相为表里如影随形则又不可得而分别也今谓安石之学独有得于刑名度数而道徳性命则为有所不足是不知其于此既有不足则于彼也亦将何自而得其正耶夫以佛老之言为妙道而谓礼法事变为粗迹此正王氏之深蔽今欲讥之而不免反堕其说之中则已误矣又况其于粗迹之谬可指而言者盖亦不可胜数政恐未可轻以有得许之也今姑举其一二而言之若其实有得于刑名度数也则其所以修于身者岂至于与僧卧地而顾客褫衣如钱景谌之所叙乎所以着于篇者岂至于分文析字以为学而又不能辨乎六书之法如字说之书乎了翁以为安石之进字说盖欲布之海内神考虽好其书玩味不忘而不以布于海内者以教化之本不在是也此亦非是夫周礼六艺之教所谓书者不过使人以六书之法分别天下之书文而知此字之声形为如何欲其逺近齐同而不乱耳非有真空无相无作之说也安石既废其五法而专以会意为言有所不通则遂旁取后来书传一时偶然之语以为证至其甚也则又逺引老佛之言前世中国所未尝有者而说合之其穿凿舛缪显然之迹如此岂但不知性命道徳之本而亦岂可谓其有得于刑名度数之末哉不唯以此自误又以其说上惑人主使其玩味于此而不忘其罪为大了翁之言盖亦踈矣所以施于家者至于使其妻穷奢极侈斥逐姊姒而诟叱官吏如林希魏泰之所书岂止于使其子囚首跣足箕踞于前而干预国政如邵伯温之所记乎所以施于政者至于乖事理咈民情而于当世礼乐文章教化之本或有失其道理者乃不能一有所正至其小者如■〈〈今上酉下〉鸟〉鹑公事按问条法亦皆缪戾烦碎而不即于人心乎以此等而推之则如闲乐之所云亦恐其未免于过予而其所以不能使人无可恨者四也若其释经之病则亦以自处太髙而不能明理胜私之故故于圣贤之言既不能虚心静虑以求其立言之本意于诸儒之同异又不能反复详宻以辨其为说之是非但以已意穿凿附丽极其力之所通而肆为支蔓浮虚之说至于天命人心日用事物之所以然既以不能反求诸身以验其实则一切举而归之于佛老及论先王之政则又骋私意饰奸言以为违众自用剥民兴利斥逐忠贤杜塞公论之地唯其意有所忽而不以为事者则或茍因旧说而不暇择其是非也闲乐于此乃不责其违本旨弃旧说惑异教文奸言之罪而徒讥其奥义多出郑孔意若反病其不能尽黜先儒之说以自为一家之言者则又不能使人无恨者五也夫安石以其学术之误败国殄民至于如此而起自熈丰讫于宣靖六十年间诵说推明按为国是鄙儒俗生随风而靡者既无足道有识之士则孰有不寒心者顾以奸贼蔽蒙禁网严宻是以饮气呑声莫敢指议独两陈公乃能出死力以排之其于平居书疏还徃讲论切磨唯恐其言之不尽斯亦可谓贤矣然其所以为说者不过如此岂其所以为学者亦自未得圣贤之门户所以观理制事者犹未免于有蔽而然耶故尝歴考一时诸贤之论以求至当则唯龟山杨氏指其离内外判心迹使道常无用于天下而经世之务皆私智之凿者最为近之其论绍述而以为当师其意不当泥其迹者亦能曲尽其理之当而无回互之失虽元城刘公所谓哲宗神考有所不逮不但两陈公而已也然及其请罢庙学配食之章则又不能如其平日之言以正其罪顾乃屑屑焉偏指鳬鹥一义以为实奢汰之源此为获杀人于货之盗而议其窃钩之罪对放饭流歠之客而议其齿决之非视两陈公之言乃反有不能及者是以至今又几百年而其是非之原终未明白往者虽不足论而来者之监亦学者之所不可不知也故窃并其说以俟同志讲而择焉
读药书漫记【刘因】
人秉是气以为五脏百骸之身者形实相孚而气亦流通其声色气味之接乎人之口鼻耳目者虽若汛然然其在我而同其类者固已脗焉而相合异其类者固已怫然而相戾虽其人之身亦不得而自知也如饮药者以枯木腐骨荡为虀粉相错合以饮之而亦各随其气类而之焉盖其原一也故先儒谓酸木味木根立地中似骨故骨以酸养之金味辛金之纒合异物似筋故筋以辛养之咸水也似脉苦火也似气甘土也似肉其形固已与类矣而其气安得不与之流通也推而言之其吉凶之与善恶亦类也
天生此一世人而一世事固能办也盖亦足乎已而无待于外也岭南多毒而有金蛇白药以治毒湖南多气而有姜橘茱茰以治气鱼鳖螺蚬治湿气而生于水麝香羚羊治石毒而生于山盖不能有以胜彼之气则不能生于其气之中而物之与是气俱生者夫固必使有用于是气也犹朱子谓天将降乱必生弭乱之人以拟其后以此观之世固无无用之人人固无不可处之世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七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七十八
(明)贺复征 编
○读二
读吕氏春秋【明方孝孺】
吕氏春秋十二纪八览六论凡百六十篇吕不韦为秦相时使其宾客所著者也太史公以为不韦徙蜀乃作吕览夫不韦以见疑去国岁余即饮酖死何有宾客何暇著书哉史又称不韦书成悬之咸阳市置千金其上有易一字者輙与之不韦已徙蜀安得悬书于咸阳由此而言必为相时所著太史公之言误也不韦以大贾乗势市竒货致富贵而行不谨其功业无足道者特以宾客之书显其名于后世况乎人君任贤以致治者乎然其书诚有足取者其节丧安死篇讥厚塟之弊其勿躬篇言人君之要在任人用民篇言刑罚不如德礼达欝分职篇皆尽君人之道切中始皇之病其后秦卒以是数者偾败亡国非知几之士岂足以为之哉第其时去圣人稍逺论道徳皆本黄老书出于诸人之所传闻事多舛缪如以桑糓共生为成汤以鲁荘与颜阖论马与齐桓伐鲁鲁请比关内侯皆非其事而其时竟无敢易一字者岂畏不韦势而然耶然予独有感焉世之谓严酷者必曰秦法而为相者乃广致宾客以著书书皆诋訾时君为俗主至数秦先王之过无所惮若是者皆后世之所甚讳而秦不以罪呜呼然则秦法犹寛也
读荀悦申鉴【方孝孺】
荀悦申鉴五巻其论治乱兴亡之理详矣悦生汉之衰丁灵献之际强臣窃柄天下溃溃日非汉有悦虽侍讲禁中而天子拱手受制知其莫之有为着此书以宣其志悦盖有用之材又亲见世之乱故其言愈有征据从而行之可以为治而自汉以来鲜有言之者纵或言之特以其文辞而已著书之不足恃如是哉然秦焰之余圣道灭息唐虞三代之大经且废而不讲为治者视之以为空言而共哗笑之则夫悦书之不用又无足怪也余读其书至曰以智能治民者泅也以道徳治民者舟也怳然失色而悲之
读曾子【方孝孺】
曾子十篇一巻其词见大戴礼虽非曾子所著然格言至论杂陈其间而于言孝尤备意者出于门人弟子所传闻而成于汉儒之手者也故其说间有不纯如曰喜之而观其不诬怒之而观其不■〈亻昏〉近诸色而观其不踰饮之而观其有常又曰神灵者礼乐仁义之祖也又曰君子将说富贵必勉于仁若是者决非曾子之言顾其言孝有足感予者予少之时事二亲尝谓人子无所自为心以父母之心为心今此书曰孝子无私忧无私乐父母之忧忧之父母所乐乐之旨乎其有味哉一何似予之所欲言也然少时知之而不能躬见之及今欲养而二亲已莫在矣疾病篇有曰亲既没虽欲孝谁为孝诵其言辍业流涕者乆之
读汉盐铁论【方孝孺】
盐铁论六十篇汉桓寛所著当武帝时兵革洊兴财用匮竭而均输盐铁之征横出天下疲弊孝昭即位大将军请诏郡国举贤良文学问民所苦咸愿罢盐铁酒榷均输官御史大夫桑弘羊争难之以为不可罢寛袭其意而设为问答之词以尽其辨善乎其言也于乎为天下者曷尝患乎无财也哉天下未尝无财也茍用之以节治之有道夫何不足之有以汉言之文帝在位二十三年免民租者近半其时非有均输盐铁之征而府库充溢钱贯朽不可较武帝之有天下即文帝之天下而又加之以百出之敛未尝免一岁之租宜其富矣而反愈困乏何哉盖文帝节俭而武帝征伐营缮以糜费之也人君茍不节俭虽积金齐泰华蓄货拟江海不至于乱未见其厌足也武帝之天下宜乱矣而文景之泽犹在人心重以霍光知所缓急从而稍稍罢其害者故一变而弭元元之愤不然汉岂可冀哉此书也其于道徳功利之际论之当矣不特文辞足法而已也
读唐史【李东阳】
事有不可无悔者有不可悔者悔非君子之得已也知之未周也行之未安也而悔生焉圣人以人不皆周知安行也故不得已而予之悔若有所能行者而自暴自弃以陷于大恶则有不可得而悔者矣贾充悔弑君而自忧传谥于将死之日髙欢悔弑君而敬事魏主者终其身然其恶卒不可悔也太宗之内巢妃充其恶与弑君者均之为乱常败纪无赦耳矣故善悔过者莫如太宗杀卢祖尚而悔杀张藴古而悔杀张亮而悔悔责皇甫徳参悔踣魏征之碑然无一言悔于巢妃之后者知其不可悔也圣人恐人之阻于迁善也故开悔之门予亦惧人之狎于改过也故立不可悔之戒亦圣人之意也然则何以免于悔乎曰慎
读春秋【唐顺之】
春秋王道也天下无二尊是王道也礼乐征伐会盟朝聘生杀之权一出于天子而无有一人之敢衡行无有一人之敢作好恶作威福是王道也是故大宗伯以宾礼亲邦国而以间会发四方之志天子廵守诸侯既朝则设方明而盟是会盟者天子之权也其或不出于天子而私会私盟者罪也故春秋凡书会书盟者皆罪之诸侯朝于天子而诸侯之自相与也有聘礼无朝礼凡其不朝于天子而私相朝者罪也故凡春秋之书如书朝者皆以罪其朝者与于受朝者九伐之法掌于司马而天子赐诸侯弓矢斧钺然后得颛征伐虽其颛之亦必其临时请命于天子而后行是侵伐者天子之权也其不出于天子而私侵私伐者罪也故凡春秋之书侵书伐者皆罪之诸侯之大夫公子虽其有罪必请于天子而后刑杀焉其不请于天子而颛杀者罪也故凡春秋书杀大夫杀公子者皆罪之夫侵伐有贪兵有愤兵有应兵有讨不睦有以外域侵中国有以中国攘外域有以中国借外域而戕中国者故战有彼善于此者要之无义战盟会有觧雠有固党有同欲相求有同力相援有同患相恤有以外域受盟有以外域主盟者故会盟有彼善于此者而要之无义会义盟杀大夫有诛叛有讨贰有愎谏有借以说于大国有为强臣去其所忌故杀大夫有彼善于此者要之无义杀是故春秋自于稷澶渊两会之外并不书其故而至于盟会侵伐则絶无一书其故者非畧也以为其会其盟其侵其伐其战皆足以着其罪矣不必问其故也杀大夫必名亦有不名而但书其官如宋人杀其大夫司马者亦有并其官不书如曹杀其大夫者此非畧也以为义系乎其杀之者而不系乎其杀者义系乎其杀之者则其杀也足以着其罪矣义不系乎其杀者则不必问其为何人与其为有罪无罪焉可也说春秋者不达其意而琐为之说曰其会也以某故杀某大夫也以某故至于会战侵伐亦然是皆无益于春秋也而徒为蛇足之画者夫春秋经世之书也其经世也以正乱贼也易曰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矣不早辨也说春秋者亦云人臣无将夫人臣而窃其君侵伐会盟刑杀之权其为将也甚矣人臣窃其君使伐会盟刑杀之权而乆假焉而莫之归也其为渐也甚矣故臣子至于推刅于其君父而春秋书某国弑其君某某人弑其君某者是弑之成也是春秋之所痛也人臣而窃其君会盟侵伐刑杀之权是弑之渐也将也是春秋之所辨也孔子尝自言之矣曰天子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无道而至于自大夫出无道而至于陪臣执国命呜呼是春秋之势也挈其漏于陪臣大夫者而还之诸侯挈其漏于诸侯者而还之天子是春秋之拨其乱而反之正也夫周自东迁以前虽王室不竞矣而其权固在也幽弑而平徙岐丰之地委为草莽瀍洛之外声教阻絶于是尾大之势成而诸侯横变易礼乐冯众暴寡大小相朝强弱相刼无一不出于诸侯者而天子曾不得尺寸之权矣盖周之盛王道行颂声作而其可见者莫如诗雅蓼萧湛露是诸侯之会同于天子者也彤弓是诸侯听征伐之命于天子者也出车采薇是天子之自为征伐而四夷不敢侵叛者也故曰诗亡而春秋作诗未亡天子之权存诗亡天子之权丧春秋収既丧之权而还之天子者也春秋所以接诗亡之后虽一日不得缓也文宣而下则诸侯又不能自执其权而大夫之交政于中国者攘攘矣三桓六卿七穆孙寗鱼华陈鲍拥兵树党而王势孤矣葬原仲而私交始矣作三军舍中军而鲁之权罄于大夫矣盟溴梁盟宋而天下之权罄于大夫矣衎出奔孙阳州孙越入彭城入朝歌入晋阳而大夫之为祸烈矣盖天下之势愈下而春秋之治之也愈详桓僖以前列国之大夫惟特使而与鲁接者则名之而会盟侵伐则大夫未有以名见者夫救徐大夫特将也翟泉大夫特盟也春秋第曰人曰大夫而已不以名见也若此者非畧也以为不系乎大夫也文宣而下侵伐会盟大夫未有不以名见者虽溴梁之会其君在也而大夫盟书鸡泽之盟君既盟也而大夫盟书若此非烦也以为系乎大夫也不系乎大夫虽夷吾隰朋狐偃赵衰之勲且贤未尝以名见焉系乎大夫虽劣如栾黡荀偃髙厚华阅则琐琐以名见焉不系乎大夫虽其君不在而大夫特盟则亦弗详焉翟泉是矣系乎大夫虽其君在而大夫缀盟则亦详焉溴梁鸡泽是矣不系乎大夫虽主帅亦畧而人之桓僖以前侵伐书人者是矣系乎大夫虽偏禆亦牵连而名之鞍之战是矣其弗详大夫者以专治诸侯之为乱贼也其详大夫者以并治大夫之为乱贼也说春秋者不达其义而曰人大夫贬也夫书人为贬彼黡阅之徒以名见者乃为褒也耶惟曹薛滕许之大夫始终书人说春秋者曰小国无大夫非也夫此数君者且为人役之不暇而未尝敢执天下之权也而况其大夫乎盖不系乎其大夫是以终始人之而弗详今曰书人为贬则是齐晋诸大国之大夫偏受褒而曹薛滕许之大夫偏受贬耶侯犯南蒯弗狃阳虎之徒出则大夫又不能自执其权而陪臣实执之矣堕郈费书围成弗克书窃寳玉大弓书得寳玉大弓书而春秋之正陪臣者又详矣故孔子欲往公山佛肸之召而曰吾为东周云者即春秋书堕费堕郈意也是春秋之终也或曰盟葵丘盟践土师于召陵城濮说春秋者以为圣人予之也今亦曰是礼乐征伐自诸侯出也而夺焉可乎曰是不然矣桓文之未出也权虽不在天子而诸侯亦未能尽得天子之权也盖其权散桓文之既出也则权既不在天子又不在他诸侯而桓文独尽得天子之权也盖其权聚譬之主人有千金焉而窃之者十人虽金已不在主人矣然十人而人得百金焉尚未足以当人主也而窃之者一人茍一人而并千金焉则是疑于主人也权之散臣悖于主权之聚臣疑于主故较利害则权之散而交鬬犹不若权之聚而可以纾祸息民语王道则权之聚而疑王犹不若权之散而未有所属随之屯曰随有获人随而我获之未害也而谓之凶豫之坤曰由豫我致豫未害也而六五以为贞疾故桓文者臣之凶而主之所以贞疾者也且桓文以前诸侯固有相朝者则亦一二小邦而已犹未有六服羣然相朝者固有私盟会擅侵伐者则亦一国两国相雠相结而已未有举中国而听于一人未有十余国而共攻一国者是天子之权未有所属也桓文之兴五年一朝三年一聘而诸侯之玉帛相率而走于其庭天子黼扆之前乃不得一人秉珪而北面者彼齐晋亦偃然受诸侯之朝已而终其身未尝一渉天子之庭也衣裳之会兵车之会未尝有一介请于天子也是故纠合诸侯同奨王室未有如葵丘践土者诸侯之羣然役属臣仆于诸侯亦未有如葵丘践土之甚者戎狄攘斥中夏乂安未有如召陵城濮者而搂诸侯以伐诸侯亦未有如召陵城濮之甚者说春秋者不达其意而曰会于某盟于某是圣人以诸侯授之齐晋也夫王室之不竞也诸侯既已尽折而入于齐晋矣圣人不能挈而还之天子也其又推而授之以益其逼也耶夫权自诸侯出不问其如何而均谓之无道敌国相征不问其如何而均谓之无义不知礼乐征伐之出于桓文也其为道也其为无道耶桓文之战其为义也其为无义耶使桓文而诚于勤王诚于攘夷急病而其柄则倒持也其分则上陵也圣人犹必律之以法而桓文且将为法受恶矣况其借名勤王而实则自殖阳为急病而阴欲养乱哉灭谭灭遂本以自肥执曹畀宋为谲已甚桓之末年侈然有封禅革命之心而文至于请隧以塟此其去问鼎者无几耳又何以责楚也然则圣人所称民免于左袵而仁之何也曰是圣人之颛论功也而春秋者颛以明道也糓梁氏曰仁不胜道存王室也然则说春秋者曰谨华夷之辨何也曰此诛乱贼之一也夫春秋之所夷者呉与楚楚之先鬻熊为姬文师国于江汉之间而太伯端委以临呉盖皆神明之胄矣荆人不道间周之乱革子以王丛毒上国呉亦相効而王是乱贼之尤也是以春秋从而夷之春秋诸侯中其显然为逆者莫如楚呉其阴逆而阳顺者莫如齐晋如断狱之家呉楚则功意俱恶齐晋则功遂意恶功意俱恶故圣人显诛之显诛之故其辞直如卒不书塟君臣同词之类凡皆直辞也功遂意恶故圣人阴夺之阴夺之故其辞微如邢迁于夷仪城楚丘狩河阳之类凡皆微辞也夫小雅未废而四夷不敢交侵小雅尽废而后四夷交侵春秋始书荆入蔡以献舞归则其躅蹢之势已见桓文奋而扼之其锋稍阻文也没而晋霸衰而楚人之图北方者遂日长而不可制是故春秋书荆入蔡此霸之未兴而楚猾中国之始春秋书次于厥貉此霸之既衰而楚窥中国之始盖桓文之所以扼楚者其力有难易而楚与中国之所以盛衰其几有倚伏桓起于海濵而所从者宋卫陈蔡皆弱国故谋之十余年结江结黄连十二国之师而后能服楚于召陵文据表里山河之固而所从者齐秦皆劲国故反国一年仅连三国之师而遂能克楚于城濮一战而杀其专兵之将然晋之克楚也得策于结秦而晋之不竞于楚也失策于雠秦自殽之役而秦晋相雠杀者歴四五世战彭衙战令狐战河曲积十余战而不觧是晋人自失一强援自生一强敌失一强援则其气力不完强敌伺近则其势不暇于逺畧故晋霸之衰而楚益横者殽之役实为之然说春秋者乃曰殽之役春秋许晋襄继霸吾不知也楚荘者又蛮酋之雄耳而逺交秦巴近攻陈郑则是晋之雠秦非特生一强敌乃又借盗以兵也春秋书楚人秦人巴人灭庸而楚之谋益狡矣书楚子围郑而中国虎牢之险沦于夷矣书宋人及楚人平而南北衡矣天下之势一变也虽然于时诸侯固有附楚者而犹未敢公然附楚也晋虽已不能尽得诸侯而犹未肯甘心以诸侯委之楚也蜀之盟谓之匮盟盖诸侯犹揣晋人知之也弭兵之说倡而南北之从交见于是中国诸侯公然朝楚向之玉帛于齐晋者尽在楚矣申之会空中国而听焉齐晋之所连以扼楚者今楚人连之以扼中国矣申之会诸侯献六王之礼宋之会虢之会长楚于晋则是诸侯甘心为夷役而晋人甘心以诸侯委于夷也天下之势又一变也至于呉越交兵而夷祸极矣书伐郯入州来会黄池入呉而春秋所以治夷者又详矣是春秋之终也或曰楚横而齐晋扼之则是中国果不可无桓文也今曰礼乐征伐自诸侯出也而夺焉夫赖人之功以纾患靳人之权以资敌是责鹰鹘之搏而絷其足也不亦迂乎曰不然吾又有以譬之今有仆于此鸠党铸兵而主人弗能令也然盗夜入其室则其仆掲兵啸党而逐之以仆为不善也然而足以逐盗以仆为善也然而足以抗主故天下无霸而至于四夷纵横而莫之禁者非天下之幸也天下有霸而至于臣疑于主而莫之怪者非天下之幸也夫春秋之事齐桓晋文是也齐桓晋文之功定而王道明矣王道明而乱贼惧矣或谓春秋诛乱贼者诛其弑君者也曰若是则春秋所诛者止于弑三十六君之人耳其亦狭矣然则所谓诛乱贼者何也曰治弑治诸侯之专也治大夫也治陪臣也治夷也凡无王者皆乱贼之道也
读荘子三【王世贞】
苏氏之欲去让王说剑盗跖渔父四章而以列子前后之续也无所据特以盗跖渔父之排孔子甚而欲去之夫内外杂篇何尝不排孔子也其排婉而深不若盗跖渔父之直而浅也然而吾于苏氏取焉所以取者何以荘子之文得之也凡荘子之为文宏放驰逐纵而不可覊其辞髙妙而有深味然托名多怪诡而转句或晦棘而难觧其下字或奥僻而不可识今是四章独让王犹近之而太疑于正而是三章者故甚显畅而肤浅其法类若礼经之所谓乐记儒行者意必荘子之徒托而为之者也韩愈作读墨而谓子夏之后流而为荘亦无所据而王安石引之吾以为不必自子夏氏若荘子者盖尝受业于孔子之门而有得者也何以知其然也凡荘子之所谈如君臣父子之大戒天机嗜欲之深浅六经之用圣人之论议皆精切而尔雅即田子方荀卿之所不能及特不若其治老子之深盖游于吾圣教而中畔之者也太史公谓申韩之学出于老子故与之同传唐人祖老子而离之吾以太史公信也夫所谓学不必其尽学也得一语而守之曰啬曰俭曰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曰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此申韩氏之所贵也若荘子则无是也太史公又谓庄子梁惠王齐宣王时人审尔奈何不使与孟子见而一相究诘也荘子非告子夷之比也其斗必有涿鹿彭城之战天地为之荡而不寜日月为之晦而不辨夫荘子败则逃之无何有之乡而已然而不怒也孟子不败也败则怒
读楚语论【王世贞】
屈到嗜芰有疾召其宗老而属之曰祭我必以芰及祥宗老将荐芰屈建命去之君子曰不违而道栁宗元非之曰礼有斋之日思其所乐思其所嗜子木去芰安得为道苏子复非之曰甚矣栁子之陋也赫赫楚国若敖氏之贤闻于诸侯身为正卿死不在民而口腹是忧陋亦甚矣使子木行之国人诵之太史书之天下后世不知夫子之贤而唯陋是闻子木其忍为此乎余则曰甚矣屈建之忍也而苏子之好异也今夫取礼之轻者与食之重者比奚啻食重然则礼而轻也当其身尚不以废食而况于其亲乎哉从治命不从乱命恒也屈到之命荐芰乱也否也且夫芰与蔬簌等耳非若邕之痂长孺之爪甲腥秽而不可登席又非若铜雀之伎之淫侈也临穴之殉之酷也宗老言之建颔之撤一蔬可以易益一豆不为多国人何所诵太史何所书而天下后世何所知乎今以建之却之又不能为之讳而国人之媚新令尹者以为不违道而书之太史传之天下后世是扬先人之过者建之却也不在荐也夫不忍于一荐之小礼而弃其父之嗜好其不孝小也急于扬已之名而不讳其父之误其不孝大也夫建也挟左右广之甲而欲无礼于盟主之上卿弃诸侯之信而不之顾此夷狄也而何有于小礼也其父生不得志于鼎俎而又衔建之鷔桀故示微于宗老而建卒弁髦之宁不违道也或云屈到之芰建可荐也建之不荐左氏可无称也左氏之称栁子可无非也栁子之非苏子可无讥也苏子之讥子可无衷也甚矣夫儒者之好持议论也余将何辞以对
读家语【王世贞】
吾尝读家语怪其杂错不精如所称商羊萍实于大道奚益也虽然是寜独无圣人之言乎哉自宋儒表四子列于经独尊论语论语行而家语废乃至如周礼孝经圣人经国尽性之书不得一列学官使诸儒传习可慨也孟子言仁义辟杨墨其功大矣至于辨理气之属论君臣之际未甚彻也有任而发者有矫而致者于经犹月之于日也夫三礼周礼也仪礼也曲礼也今废曲礼仪礼不载而厕之以月令檀弓儒行诸篇抑何轻重失次也愚不揆欲诠三礼而删其歆莽褒犹之傅会者为礼经尊论语而删其非夫子言者采孝经礼记中庸大学家语之凡为夫子言而粹者别为经以配礼而六之其非夫子言而稍粹者如鲁论门人檀弓诸家合为传与孟子翼经而两之未敢也聊识于此
读卫霍李广传【董其昌】
司马子长孤愤士也又好任侠故其为传善冩畸世不平之感至卫霍李广传其排上进下反复见之大旨谓青去病遭时成功其贵在日月之际而李广才气天下无双乃终身坎轲大小经七十战曾不得懐通侯之印岂非数哉此子长所为寄慨而抑扬其词也微文刺讥要在武帝矣虽然愚以此益见武帝之知人能任将何则人之受器各有攸适然未有不可以试而知者惟将帅之材则安从试乎必试之于见敌一试而不效是以国与敌也不可不慎也彼卫青牧竖也去病媟近也青之名天下无称者而去病至不能识古兵法其非飞将军比易知也帝顾以鞭挞四夷之权轻畀卫霍而李广者不使一当单于抑何谩哉及其究也广竟无尺寸功而青去病追奔逐北执讯获丑至于空庭幕封狼胥又何识之卓也此则帝之善将将也若曰广数竒耳去病天幸耳其成败非繇将畧则吾以为将畧犹可知而数竒之与天幸其尤不可知者也昔张魏公名髙一世宋孝宗倚以兴复而符离一败宋事随之为宋计者寜用卫霍之天幸耶抑用张浚之数竒耶原夫西汉承战国余习士大夫皆以招贤养客者为贤卫霍独否以故子长少之彼其进游侠而退处士亦近此意葢有激云尔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七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七十九
(明)贺复征 编
○募縁疏一【散体】
贺复征曰募縁之有疏也诸选俱不载值神庙初年名公巨卿多喜禅悦剙建精蓝而疏文始盛今选数篇与荐亡文同列焉以备一体
重修积庆寺募縁疏【明董其昌】
江以南列刹相望未有称坐化庵者惟吾郡积庆寺元寿堂祖师之肉身在焉是以得名自元至今三百余年矣夫以地水火风之幻躯灵光岿若而宴坐经行之浄域风雨漂揺岂寿师护法弘誓之愿乎宿桒非至人所恋而茇树亦后代遐思瞻祖容者既作希有想皈敬想则此寺之栴檀瑞像即师之七寳台此寺之苔藓闲房即祖之方丈室忍视其日就倾圮而使诗人有禅宫亦销歇之篇与世尊亦尘埃之叹耶且其求易供其出易核无王珣舍武丘之千间龎藴掷湘流之百万证明功徳有寿堂祖师良足起信非若他方兴作始则建鼔而招后乃空华不实敢以谂于檀施者
建石殿疏【董其昌】
近时法师有造铜殿者有造法华钟者皆已成就为震旦希有功徳至为石殿而四壁刻法华经者其事尤胜何则铜殿可欲石殿无可欲无可欲则其传永也壁经易读钟经不易读易读则其教普也是为万縁和尚之法心余为手冩序品第一又以诧于诸同心者书且刻之此经此石此因此縁此开示此悟入尽未来际无有穷尽是举也虽谓灵山一会可矣
重修新桥募縁疏【董其昌】
范龙图诗云一棹危于叶旁观亦损神他时在平地莫忘险中人余顷度娄水之新桥颇念斯语观其柱欹材朽无风自揺承足之处支离不属垂垂欲堕刹那失足便入鱼肠吁嗟险巇乎危哉彭祖悬絚而观井王阳望栈而廽车尊生之人不过此桥过桥者复不念险中人当谁望耶余故稍为捐赀且以谕于同心者
朱錬师募请道藏疏【陈继儒】
余从弇州诸孙授经勅园丁日进道藏一函读之凡三年稍竟其中符箓科仪烹炼居半而兵法医方老荘易仅得十之三若天文星纬皆称是语録稍稍而已大都佛藏五千四十八巻多而汰之者也道藏五千四十八巻少而附之者也其为幽秘巨丽等也余毎欲山中结楼分为三楹中庋儒书旁列二藏恨家贫不能具赀而錬师朱玉阳亦将缚茒溪上募请道家言讽读展礼吾友周公美实赞辅之昔王右军谢灵运许旌阳杨羲共缔碧落之游所书黄庭阴符为歴代所寳若渊明之于陆静修子瞻之于葆光倪元镇之于张伯雨麈尾杖头皆山泽逍遥之游长生难老之事今世为浮屠祸福所刼不复向玉宸案前礼一瓣香至问其绛简緑字都付之亡是公即有旧藏非饱老蠧则转授酒家唐告身仅博一醉而已余以为释道宜并扶不当有左右袒若使各募法寳焚香披玩虽不敢希冲举飞拔之术然清虗靖深以无欲治心以无事治国抑亦有识度者之所不能废也公美今之王谢杨许也试以齿牙间词组作刀圭云霄笙鹤去人不逺矣
迁三茅真君文疏【陈继儒】
余尝厌世俗喧沓毎欲黄冠白壁相与蜉蝣于沙青水碧之间招栁丝之丈人呼桃花之渔父烂醉寒霜踏歌明月岂不甚快愿言斯盟同志者寡毎思古人如茅仲初兄弟举家修炼共入名山句曲青松华阳瑶草至今有丹炉泉井及遗像存焉四方士女愿匍匐而从于茅峯之麓者至今如鴈行蚁聚也道里颇遥水陆跋涉贫士或困于糇粮老人至艰于杖屦往往卧对白云空占紫气而已今城中旧有真君法堂在庙中之东庑金银黄碧宛然茅峰之像虽天池一隅不足当地肺之诸胜四方长者若欲瞻谒祈祷则不必击桨牵车从事数百里之外而此固可一褰衣相就也但像居楼下所处卑亵而四方贤豪扶短笻着高屐以登斯楼者毎为悚颜禁足而返故道士龚君欲徙而上之仰簮星辰俯瞰城阙浮埃不到圣驭可招庶几所谓神仙好楼居者耶不然溷处上尊罪垢不小既非龚君奉传香火之意亦非诸长者永寿祈福之初心也况龚君修髯玉骨有山猿野鹤之致又余之所雅信而许与之为云朋霞友者是以喜助其事而愿乐为之疏
娄江报本寺塑西方景疏【陈继儒】
余闻云栖老人净土之说曰人生有识神因有识业有识业因有行业有行业因有因果欲臻三净先除六尘欲种八徳先消五恶欲消五恶先懴地狱欲懴地狱先修西方此理确然无可疑者报本寺僧永龄夙有戒行缁俗皈依今于本寺西南旧址重建大殿塑西方景使善者顿生信心塑十王像使恶者顿改旧习即此一念非目连地狱不空不愿成佛者耶髙皇帝云佛说因果所以助帝王刑赏之不及此殿是已逺近檀那幸相与助成之
甃路疏【袁宏道】
从斗堤而来儒而馆者行脚而庵者佣而灌者瓮而汲者皆道此巷巷凹雨则滞乆则洫人趾之所践牛羊之所蹂踏渍若胶没胫少者至臀计纨其衣者一春当费鞮二緉市人虽赤足其裲裆衫裙污浣之费一日工色且脱佣不灌则减其直汲者迂道则饔飱不时妇女跣至见其晳则不雅或倾费则仆且屣故议者欲甃此巷以便往来盖非独巾衫者当惜其革至于闾里屠估下逮卖菜佣儿女子护其裈而丑见其胫者亦当以数钱见与是亦减费之道是可施也已
募作板桥疏【袁宏道】
十一月杠十二月梁车蹄格格以驱以行维兹红板轨不得方木糟块圮水逺道长稽首哲人开箱启嚢无偏无颇来者堂堂题籍伊谁曰东省郎厥岁在寅厥律始商
洪山寺起十方堂疏【曹学佺】
洪山寺施茶圆满住持惺安与余议及上层左臂结数椽安单以处云游者一餐一宿甘苦共之予讃叹曰此僧家本等事也即大乗宿植福徳之根也或议洪山水声灌耳门路走泻以形家法绳之不能招贤聚众恐是举徒劳而罔功予笑谓之曰水声灌耳正喜其清门路走泻正喜其野人惟此心为五欲所局则三界五行皆得而局之顺者吉逆者凶其大较然也茍发一大乗心即超于三界五行之外山川鬼神安得祸福之政如无边身菩萨望佛顶了不可得耳予愿住持者以此为本等事业勿惮烦勿偏见他人粥饭即自家粥饭又愿檀越以此为无上因縁勿分别勿倦勤今生福徳即多生福徳如此不能聚众不能持乆则予先受三世诸佛之诳而还以诳世间当得犂舌之报纔为风水先生一吐气耳书此以劵来日
石头庵募米疏【曹学佺】
石头庵有竹盈畆有水半溪有髙人韵士来往愚公日坐竹林涧水急则响缓则文与髙人韵士睡听无穷亹亹酬酢不勌而后乐可知也假令犂竹径为田以水灌之易髙人韵士而为庸俗有金钱之人来往则师所不乐也夫使师日乐其中挥麈谈道学人数百而不苦于乏絶则其徒之事也其徒某有威仪法可以劝縁者
宻印上人焦山叅禅疏【曹学佺】
夫山在水中浮而不浮也舟行水上过而不过也雪落洞口钟鸣岩际若无声之声无色之色也经云应无所往而生于心夫不住于有不住于无无处非心心未尝住以无住故常生不灭于山水寂寞之间而遇风帆瞬息之顷心在何处境在何处叅学者是第一着也夫心生智慧不离自性即是福田则有以馈资上人使之明心见性者其福田何如
鹫峰寺前修路疏【曹学佺】
龙江弘济寺有守心禅师行菩萨行受人供养即供养人受人布施即布施人四方粮艘集于岸傍喜施之米日不匮絶师必简其精上者以待四方之僧众故人呼为白米和尚云上人真桂者其徒也余今年室人不禄延之诵经修诸法事上人耆宿敬慎有加其箱中衣履遇僧不给任彼开取大有家风一旦请曰弟子住鹫峯寺门前之地雨则溢晴则陂窃欲刬而平之左至于城右至于桥公其草一疏以将劝焉余曰善哉是言鹫峯余所常游之地门前栁色殊胜白日生幽雨过增润每一览观輙为忘返不复知其径路之倾危也金陵寺刹僧寮不知其凡几但往往好通文雅而鄙戒律为寻常此事外而忘内者也又精居处而视殿庑为秦越此事内而忘外者也譬之于人垢其身体而粉诸头面洁其衣服而立诸泥涂为美观乎为受用乎桂上人之戒臈老而弥慎一切所有公之于人絶无二者之弊矣余闻其师守心六十懴壁上红光为人受记瞽者复明此皆天王龙神护卫应令不偶而然今上人之有是举将见欢喜者道路之軰讃叹者关梁之神既以绍其师之教又以破僧俗之痴不为众善备也哉余故乐为之言乙已岁端阳日
书华严阁疏【汤宾尹】
初入汤院即歩至莲华庵庵去汤院二里许天都以下诸峯取次相面翠黛绰约属引清逺此入山第一境也庵僧印我精戒律刺血写华严经将阁华严于庵之右隙而后先疏倡者曩有袁了凡冯具区近有黄贞父相左以右实惟潘景升诸公皆予所敬爱交平生好者游览之际存殁兴懐于乎阁之建除人之存亡聚散于天地山川中不啻一瞬谁能使千百载后知黄山有汤院汤院有莲华庵莲华庵有华严阁者斯亦乆长不朽之盛业也
黄山莲华庵募疏【黄汝亨】
黄山峯壁如削玉岩岫错绣絫髙无际出竒无穷海内名区所絶少余友呉学宪毎向余讃叹云岂有此理此言是戏足为此山知已然而断崖县磴风雾作苦人烟佛宇旷絶无所学士艰于三过衲子不堪一宿亦岂理之所有也予登临快畅为此不无缺陷之叹有莲华庵在莲峰之前天都峰之下因得过而小憩望水帘聴飞雨斯亦林中之殊胜巢居之极乐矣而庵右有地一方峯环壑抱羣胜所集庵僧某公持律食淡誓发宏愿欲即此地构华严阁一座焚修朝暮上为寳函下列绳床山屐可栖行钵斯托可谓造无而有肩理弘法者矣然世人种悭既深布金匪易谁为长者猛发舍心开般若之妙门作丹岩之上首见作随喜聚十为千犹胜撒手无将寳山空回者也
募造五百尊者疏【张鼐】
有纳缕垂绥芒鞵而过吾门者窭矣而貌坚质类能成其所祈愿也吾喜而问之对曰吾将以十方佛因縁造五百罗汉公其为我疏之予曰凡神通变化者凡眼所不可见也即其所为神通流传者犹是口实权说耳而显之为相荘严之为金碧琉璃法身特以示夫凡眼而作菩提乡导即苐二机且不可言况第一机也尔以荘严像作神通变化不几逐影而欲令十方众生施者尽皈五百罗汉神通变化中不几影之影乎对曰目今吾口能说布施眼能看布施耳能听布施一切能圆满受用布施者谁非影也离影吾能有布施着落矣乎凡五百罗汉离此法像则安所显神通变化令十方众生荘严也心生故种种法生是五百罗汉徧满一切众生矣法生故种种心生是一切众生不具足五百罗汉耶子能不住罗汉相便能不住布施相今日且须假借罗汉相则又何妨假借布施相也且吾一窭僧耳巷呼而巷之人无不忻且应应且舍者是五百罗汉神通又在巷之人也今指而稽首称之曰尊者其人退不敢居引而过荘严罗汉之前则顶礼不已佛礼佛尊者礼尊者人谁知之今吾劝大众以像布施实非以像布施要与众生共于光景现灭中证神通本性金屑泥屑尽是功徳聚慈威二相尽是智慧藏看不破一堂古佛看得破泥胎粉碎今日老僧行脚只替大众自显神通大众若真实信得各各荘严自已法相这是老僧第一机就凡眼上转出法眼来也余作礼讃之曰貎子坚质听子言神通矣持此以告大众当今五百罗汉道场一时圆成也吾以其意为之疏
题三明和尚募积经疏【锺惺】
僧诵经未必觧有经未必诵有经不诵诵而不觧故其经曰积积之为言近于无用犹积钱不必使而或有使之积书者不必读而或有读之或有使之或有读之则虽不必使不必读而不可不积也明矣今檀施者虽有志心信向见其积而无用则施之念不期怠而自怠不知寺有经使人望而知其为寺有经而僧能诵使人望而知其为僧如金银土石胶漆作佛形像瞻礼者以为佛而忘其为金银土石胶漆则其用亦大矣故积经者象教之意也诵经不觧贤于不诵有经不诵贤于无经则虽知其积而无用亦可以慨然施之而不疑矣况僧如三明者信敏人也非诵经而不觧及有经而不诵者乎
比丘尼海义补陀斋僧募縁疏【贺复征】
大地尽风波耳与之浮与之沉沦胥以溺者有之谁驾慈航谁登彼岸其托足在于愿之发之之力耳比丘尼海义出自予家皈心佛土十年前发兹弘愿恭制双旛绣补陀大士三十二相相相荘严越十年披剃今又十年欲挂旛海外报佛斋僧唯祈十方檀那同具至心圆此善果则我相人相了无间隔是又今日之寳筏也亦何异补陀大士以杨枝一滴洒作清净大海显示法身更以一滴度无量众生之有色身者悉杯渡锡飞越幽津而直登觉路也哉是为疏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七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八十
(明)贺复征 编
○募縁疏二【律体】
修天竺寺疏【明利瓦伊桢】
杭州天竺寺地接卧龙岭标灵鹫晋慧理肇开胜迹隋真观崇构精蓝三天竺山势飞来揽撷江湖秀色九里松风声吹向宣扬沧海涛音殿髙百尺琉璃檐楹栖日台甃几重碧玉香火蒸云岁岁年年风风雨雨鼠将窜瓦鸽已巢旛绣柱雕梁蒙緑藓淄尘之涴铢衣寳座褪金精珠泽之光王孙士女失具瞻长者宰官难坐视何必舍王珣之宅但须断白傅之荤愿他心即是我心破悭入道看佛面亦看僧面随意结縁散有限财为无量福修今世果作后生因缭绕绀园东寺竹连西寺竹嵯峩琳宇上方钟和下方钟皈依丈六身悯守财虏入阿鼻狱超脱大千界同散花女升兠率天
读包仪甫峩眉山沿途建庵百所募縁疏【冯梦桢】
真丹三大道场我眉僻在西徼水有瞿塘滟滪之险陆则梁楚跋涉之艰四事萧然五千余里包君鸿逵徳门令器佛举选锋于浊恶时发广大愿欲自遵麓遡之舍舟五千里间置庵百所或食或宿淄白如归一往一来圣凡普接出门即是兠罗绵世界举足便履不思议道场誓慿愿王徧咨同志欲得百人为一领袖于一领袖又分十支岁集万金十年为满如纲统目识果慎因事同愚父之移山志切帝女之填海虗空有尽顶踵可捐虽下凡惊怖犹河汉以无穷而诸佛讃扬出广长于歴刼万厯甲辰秋九月晦日真实居士合十讃于浯溪道中
募米普陀饭僧疏【邹廸光】
一刹涌波心割龙宫而立鹿苑万僧栖海面借蜃气以护鸡园白浪弥空但见百川会壑绿畴无地何来一粒登场即看毛道众生夫谁知法喜为食纵有观音大士岂能令禅悦当餐鸥社鳬荘未有人烟供馎饦蛟厅鱼廨不闻香积置伊蒲必吸水而充肠徒葬长鲸之腹假搏砂而作饭难迯饿鬼之殃分积仓箱施余饘粥大而巨艑浮天至盛千人万人之粮小则余星傍岸来集十家五家之粟泽与尾闾不竭福同溟渤无涯偈曰建像建殿塔设幢设旛盖广施僧迦黎瓶钵及鞋帽修桥便通渉与一切道路种种是檀施而其徳有尽惟此饭僧事功徳独无壊功徳无壊者道法亦无壊凡我学佛子莫作小果论
修建寳芝庵殿宇疏【邹廸光】
天神献瑞不分净域尘区佛力呈祥要必因人集事萧萧茅宇寄托河壖烨烨寳芝丛生阶磩一茎可当竖指五色乃是毫光昔者众志跃如袈裟地徧布黄金今日羣心灰矣菩提场任凋碧瓦重门上莲心不吐时时里犬奔来四壁间蒿草微扶夜夜邻灯照入两三法座龙象衔苔一二阇黎团瓢委地庵僧成黙者奉瞿昙不■〈施,弓代方〉礼足护薄梵长如救头念沧海桑田虽繇天运思填河移岳亦属人能欲修此垂颓将举其未有非嫌缺陷谓随废随修是亦熏修修道意岂羡饶多谓日增日益乃为增上上人心广宅良田寸尺难携丘墓金襦玉匣丝毫何补枯骸不如贻赤仄于空门即一钱非芥子福不唐捐输朱提于法苑虽半两亦恒沙功无朽壊偈曰六度波罗宻檀波罗宻最此义何以故能破悭悋识悭心复生贪是种恶久聚若人破悭贪为下福田子不见施勒果疾得成佛道
普徳寺修造禅堂浴堂斋僧总疏【汤宾尹】
证佛者必即心是佛出家者赖到处为家故接众法门实因縁大事矧兹都会之地万众所趋凡彼空钵而来谁为活计一二大寺据吾所知住家儿无千无万名特着于祝厘禅和子一去一来教不勤于应接至于零庵剰刹岂堪主席丛林聚寳门外有普徳寺者建自成化正统邻于天界报恩当东南名胜之区实往来禅聚之窟最初杰特长眉尊者争传亲见佛来末后凌夷大耳沙弥自谓久辞祖矣縁行逰者不一其族兼主事者莫得其人食口难谋谤论易起以故讲坛十兴九废仅如告朔之羊衲子东窜西亡几似丧家之狗人天泪堕佛祖心灰所幸无穷运公来自西蜀平生刻苦于道诸方信服其诚数年以来众共拥登华座俄项之会瞥然大振刚宗以至五百比丘一时齐赴三千弟子空国咸临而岁时乆老之禅堂十一仅存夫堵壁似此时交攻风雨尚借蒲萧若一旦尽覆窠巢谁完鷇鸽乃有徽人某者混迹黄冠依心净业素封之槖尽耗掷于布施愿力所盟思圆满于普徳拟鹫岭之再拭蕲鸳瓦之一新然犹以资食饶则佛事饶且念以佛土净则身土净更结千家之供不孤一钵一盂还开八觧之池遍洗诸尘诸垢如斯胜利须假多仁老道人寸寸热肠诸天作证善知识人人功行佛果同登自我来斯正值中兴之运深惟绵力难称外护之臣无可以当钱刀独捐口笔聊与之同鼔舞助发慈悲
幻蛰上人护闗短疏【黄汝亨】
云居乔上人旧号古松兹更幻蛰受律莲池大士闭闗岣嵝山房夫遣动求静即非真寂之宗而息影就阴斯亦戒定之法逸防猿马妙用龙蛇但三年聚粮一力难办我辈数与往还忍不共相持护随心作供结信成縁若许而不与愿勿虚开
募结净庐疏【韩敬】
西湖玉姬者彤管文人绮罗髙士青莲出淖濯报太华峰巅朱霞在空映彩赤城云外曹大家之续史卫夫人之善书一束兰心尝傍氷□雪谷五枝澄派能参露柱风旛偶欲裵浆遂骑秦凤春山不尽长斋绣佛之前秋雨独笺花雨鬘持之室蝶乡梦觉已悟三生鸳谱名消方超八界明星作袜不着留仙之裙金缕如铢欲试逺游之履因陈情于将女获坚志于买山百尺楼头惟见碧天无际千株桃下慿教玉洞长闗须眉岂必宗雷闺合自有邢尹袈裟罩处拟邀灵照之车钗钏聴来不在羊权之宅先营缮筑更轻金汤■〈〈恡,去忄〉卩〉嘉宾之胜事可寻鱼玄机之往迹非比必使孤山雪后加倍精神且合西子奁中洗空粉黛结庐虽在人境入山唯恐不深既许参景中之禅慎莫猜折后之栁所愿西池旧侣南岳新盟共扫痴悭乐观縁起庶几琼花落后犹藉明茵飞絮粘来仍归净土团焦如笠便同毛女之坛松栢为膏易换金仙之骨无虚佳话不日成之
圆通庵募縁疏【锺惺】
夫多藏寡与病坐悭痴广劝博祈道惟坚苦然有善知识无爱髪肤何待沿门持钵乃大比丘讵辞心力务求遍地成金离之俱伤合则双美机难两遇事必相须圆通庵者去镇二里许村而近市僧多杂俗宗僧性慧始事剃披遽勤拮据感龙象之泣冀信者之哀茍能开大欢喜之途终当获不退转之效在募者小或丈室大至须弥何分广狭在施者多而太仓少虽粒米岂有缺圆以兹坚苦之忱破彼悭痴之性念惟各尽功则同归谨疏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八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八十一
(明)贺复征 编
(阙)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八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八十二
(明)贺复征 编
○史论一
刘勰曰论者伦也伦理有无圣意不坠也详观论体条流多品陈政则与议说合契释经则与传注参体辨史则与赞评齐行铨文则与叙引共纪故议者宜言说者说语传者转师注者主解赞者明意评者平理序者次事引者胤辞八名区分一揆宗论论也者弥纶羣言而研精一理者也原夫论之为体所以辨正故其意贵圆通辞忌枝碎必使心与理合弥缝莫见其隙辞共心宻敌人不知所乗斯其要也是以论如析薪贵能破理斤利者越理而横断辞辨者反义而取通唯君子能通天下之志安可以曲论哉 吴讷曰按韵书论者议也梁昭明文选所载论有二体一曰史论乃史臣于传未作议论以断其人之善恶若司马迁之论项籍商鞅是也二曰论则学士大夫议论古今时世人物或评经史之言正其讹谬如贾生之论秦过江统之论徙戎子厚之论守道守官是也唐宋取士用以出题然求其辞精义粹卓然名世者亦唯韩欧为然
论郑庄公伐许【左丘明】
隠十一年郑伯伐许许庄公奔卫郑伯使许大夫奉许叔以居许东偏乃使公孙获处许西偏曰凢而器用财贿无寘于许我死乃亟去之
君子谓郑庄公于是乎有礼礼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者也许无刑而伐之服而舎之度徳而处之量力而行之相时而动无累后人可谓知礼矣
论息侯伐郑
隠十一年郑息有违言息侯伐郑郑伯与战于竟息师大败而还
君子是以知息之将亡也不度徳不量力不亲亲不征辞不察有罪犯五不韪而以伐人其丧师也不亦宜乎
论鬻拳谏楚子
庄十九年鬻拳强谏楚子楚子弗従临之以兵惧而从之鬻拳曰吾惧君以兵罪莫大焉遂自刖也
君子曰鬻拳可谓爱君矣谏以自纳于刑刑犹不忘纳君于善
论跻僖公
文二年夏父弗忌为宗伯尊僖公且明见曰吾见新鬼大故鬼小先大后小顺也跻圣贤明也明顺礼也君子以为失礼
秋八月丁卯大事于太庙跻僖公逆祀也礼无不顺祀国之大事也而逆之可谓礼乎子虽齐圣不先父食久矣故禹不先鲧汤不先契文武不先不窋宋祖帝乙郑祖厉王犹上祖也是以鲁颂曰春秋匪解享祀不忒皇皇后帝皇祖后稷君子曰礼谓其后稷亲而先帝也诗曰问我诸姑遂及伯姊君子曰礼谓其姊亲而先姑也仲尼曰臧文仲其不仁者三不知者三下展禽废六闗妾织蒲三不仁也作虚器纵逆祀祀爰居三不知也
论秦伯用孟明
文三年秦伯伐晋济河焚舟取王官及郊晋人不出遂自茅津济封殽尸而还遂覇西戎用孟明也
君子是以知秦穆公之为君也举人之周也与人之壹也孟明之臣也其不懈也能惧思也子桑之忠也其知人也能举善也诗曰于以采蘩于沼于沚于以用之公侯之事秦穆有焉夙夜匪懈以事一人孟明有焉诒厥孙谋以燕翼子子桑有焉
论秦伯以三良为殉
文六年秦伯任好卒以子车氏之三子奄息仲行针虎为殉皆秦之良也国人哀之为之赋黄鸟
君子曰秦穆之不为盟主也宜哉死而弃民先王违世犹诒之法而况夺之善人乎诗曰人之云亡邦国殄瘁无善人之谓若之何夺之古之王者知命之不长是以并建圣哲树之风声分之采物着之话言为之律度陈之艺极引之表仪予之法制告之训典教之防利委之常秩道之以礼则使毋失其土宜众利赖之而后即命圣王同之今纵无法以遗后嗣而又收其良以死难以在上矣君子是以知秦之不复东征也
论莒恃陋不备
成九年冬十一月楚子重自陈伐莒围渠丘渠丘城恶众溃奔莒戊申楚入渠丘莒人囚楚公子平楚人曰勿杀吾归而俘莒人杀之楚师围莒莒城亦恶庚申莒溃楚遂入郓莒无备故也
君子曰恃陋而不备罪之大者也备豫不虞善之大者也莒恃其陋而不修城郭浃辰之间而楚克其三都无备也夫诗曰虽有丝麻无弃菅蒯虽有姬姜无弃蕉萃凡百君子莫不代匮言备之不可以已也
论祁奚能举善
襄三年祁奚请老晋侯问嗣焉称解狐其雠也将立之而卒又问焉对曰午也可于是羊舌职死矣晋侯曰孰可以代之对曰赤也可于是使祁午为中军尉羊舌赤佐之
君子谓祁奚于是能举善矣称其雠不为谄立其子不为比举其偏不为党商书曰无偏无党王道荡荡其祁奚之谓矣解狐得举祁午得位伯华得官建一官而三物成能举善也夫惟善故能举其类诗云惟其有之是以似之祁奚有焉
论范宣子让
襄十三年晋侯搜于绵上以治兵使士匄将中军辞曰伯游长昔臣习于知伯是以佐之非能贤也请从伯游荀偃将中军士匄佐之使韩起将上军辞以赵武又使栾黡辞曰臣不如韩起韩起愿上赵武君其听之使赵武将上军韩起佐之药黡将下军魏绛佐之新军无帅晋侯难其人使其什吏率其卒乗官属以从于下军礼也晋国之民是以大和诸侯遂睦君子曰让礼之主也范宣子让其下皆让栾黡为汰弗敢违也晋国以平数世赖之刑善也夫一人刑善百姓休和可不务乎书曰一人有庆兆民赖之其寜惟永其是之谓乎周之兴也其诗曰仪刑文王万邦作孚言刑善也及其衰也其诗曰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言不让也世之治也君子尚能而让其下小人农力以事其上是以上下有礼而谗慝黜逺由不争也谓之懿徳及其乱也君子称其功以加小人小人伐其技以冯君子是以上下无礼乱虐并生由争善也谓之昏徳国家之敝恒必由之
论邾黑肱来奔
昭三十一年冬邾黒肱以滥来奔贱而书名重地故也
君子曰名之不可不慎也如是夫有所有名而不如其已以地叛虽贱必书地以名其人终为不义弗可灭已是故君子动则思礼行则思义不为利回不为义疚或求名而不得或欲盖而名章惩不义也齐豹为卫司冦守嗣大夫作而不义其书为盗邾庶其苢牟夷邾黒肱以土地出求食而已不求其名贱而必书此二物者所以惩肆而去贪也若艰难其身以险危大人而有名章彻攻难之士将奔走之若窃邑叛君以邀大利而无名贪冒之民将寘力焉是以春秋书齐豹曰盗三叛人名以惩不义数恶无礼其善志也故曰春秋之称微而显婉而辨上之人能使昭明善人劝焉淫人惧焉是以君子贵之
论驷歂杀邓析
定九年郑驷歂杀邓析而用其竹刑
君子谓子然于是不忠茍有可以加于国家者弃其邪可也静女之三章取彤管焉干旄何以告之取其忠也故用其道不弃其人诗云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苃思其人犹爱其树况用其道而不恤其人乎子然无以劝能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八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八十三
(明)贺复征 编
○史论二
元年春王正月【隠公 公羊髙】
元年者何君之始年也春者何岁之始也王者孰谓谓文王也曷为先言王而后言正月王正月也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统也公何以不言即位成公意也何成乎公之意公将平国而反之桓曷为反之桓桓幼而贵隠长而卑其为尊卑也微国人莫知隠长又贤诸大夫扳隠而立之隠于是焉而辞立则未知桓之将必得立也且如桓立则恐诸大夫之不能相幼君也故凡隠之立为桓立也隠长又贤何以不宜立立适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桓何以贵母贵也母贵则子何以贵子以母贵母以子贵
夏五月郑伯克段于鄢
克之者何杀之也杀之则曷为谓之克大郑伯之恶也曷为大郑伯之恶母欲立之已杀之如勿与而已矣
癸未塟宋缪公
塟者曷为或日或不日不及时而日渇塟也不及时而不日慢塟也过时而日隠之也过时而不日谓之不能塟也当时而不日正也当时而日危不得塟也此当时何危尔宣公谓缪公曰以吾爱与夷则不若爱女以为社稷宗庙主则与夷不若女盍终为君矣宣公死缪公立缪公逐其二子庄公冯与左师勃曰尔为吾子生毋相见死毋相哭与夷复曰先君之所以不与臣国而纳国乎君者以君可以为社稷宗庙主也今君逐君之二子而将致国乎与夷此非先君之意也且使子而可逐则先君其逐臣矣缪公曰先君之不尔逐可知矣吾立乎此摄也终致国乎与夷庄公冯弑与夷故君子大居正宋之祸宣公为之也
秋翚帅师会宋公陈侯蔡人卫人伐郑
翚者何公子翚也何以不称公子贬曷为贬与弑公也其与弑公柰何公子翚谄乎隠公谓隠公曰百姓安子诸侯说子盍终为君矣隠公曰否吾使修莬裘吾将老焉公子翚恐若其言闻乎桓于是谓桓曰吾为子口隠矣隠曰吾不反也桓曰然则柰何曰谓作难弑隠公于锺巫之祭焉弑隠公也
五年九月考仲子之宫初献六羽
初者何始也六羽者何舞也初献六羽何以书讥何讥尔讥始僭诸公也六羽之为僭柰何天子八佾诸公六诸侯四诸公者何诸侯者何天子三公称公王者之后称公其余大国称侯小国称伯子男天子三公者何天子之相也天子之相则何以三自陜而东者周公主之自陜而西者召公主之一相处乎内始僭诸公昉于此乎前此矣前此则曷为始乎此僭诸公犹可言也僭天子不可言也
二年春王正月戊申宋督弑其君与夷及其大夫孔父【桓公】
及者何累也弑君多矣舎此无累者乎曰有仇牧荀息皆累也舎仇牧荀息无累者乎曰有有则此何以书贤也何贤乎孔父孔父可谓义形于色矣其义形于色柰何督将弑殇公孔父生而存则殇公不可得而弑也故于是先攻孔父之家殇公知孔父死已必死趋而救之皆死焉孔父正色而立于朝则人莫敢过而致难于其君者孔父可谓义形于色矣
三月公会齐侯陈侯郑伯于稷以成宋乱
内大恶讳此其自言之何逺也所见异辞所闻异辞所传闻异辞隠亦逺矣曷为为隠讳隠贤而桓贼也
夏四月取郜大鼎于宋
此取之宋其谓之郜鼎何器从名地从主人器何以从名地何以从主人器之与人非有即尔宋始以不义取之故谓之郜鼎至乎地之与人则不然俄而可以为其有矣然则为取可以为其有乎曰否何者若楚王之妻媦无时焉可也
有年
有年何以书以喜书也大有年何以书亦以喜书也此其曰有年何仅有年也彼其曰大有年何大丰年也仅有年亦足以当喜乎恃有年也
九月宋人执郑祭仲
祭仲者何郑相也何以不名贤也何贤乎祭仲以为知权也其为知权柰何古者郑国处于留先郑伯有善于鄫公者通乎夫人以取其国而迁郑焉而野留庄公死已塟祭仲将往省于留涂出于宋宋人执之谓之曰为我出忽而立突祭仲不从其言则君必死国必亡从其言则君可以生易死国可以存易亡少辽缓之则突可故出而忽可故反是不可得则病然后有郑国古人之有权者祭仲之权是也权者何权者反于经然后有善者也权之所设舎死亡无所设行权有道自贬损以行权不害人以行权杀人以自生亡人以自存君子不为也
纪侯大去其国【庄公】
大去者何灭也孰灭之齐灭之曷为不言齐灭之为襄公讳也春秋为贤者讳何贤乎襄公复雠也何雠尔逺祖也哀公亨乎周纪侯谮之以襄公之为于此焉者事祖祢之心尽矣尽者何襄公将复雠乎纪卜之曰师丧分焉寡人死之不为不吉也逺祖者几世乎九世矣九世犹可以复雠乎虽百世可也家亦可乎曰不可国何以可国君一体也先君之耻犹今君之耻也今君之耻犹先君之耻也国君何以为一体国君以国为体诸侯世故国君为一体也今纪无罪此非怒与曰非也古者有明天子则纪侯必诛必无纪者纪侯之不诛至今有纪者犹无明天子也古者诸侯必有会聚之事相朝聘之道号辞必称先君以相接然则齐纪无说焉不可以并立乎天下故将去纪侯者不得不去纪也有明天子则襄公得为若行乎曰不得也不得则襄公曷为为之上无天子下无方伯縁恩疾者可也
四年冬公及齐人狩于郜
公曷为与微者狩齐侯也齐侯则其称人何讳与雠狩也前此者有事矣后此者有事矣则曷为独于此焉讥于雠者将壹讥而已故择其重者而讥焉莫重乎其与雠狩也于雠者则曷为将壹讥而已雠者无时焉可与通通则为大讥不可胜讥故将壹讥而已其余从同
秋八月甲午宋万弑其君接及其大夫仇牧
及者何累也弑君多矣舎此无累者乎孔父荀息皆累也舎孔父荀息无累者乎曰有有则此何以书贤也何贤乎仇牧仇牧可谓不畏强御矣其不畏强御柰何万尝与庄公战获乎庄公庄公归散舎诸宫中数月然后归之归反为大夫于宋与闵公博妇人皆在侧万曰甚矣鲁侯之淑鲁侯之美也天下诸侯宜为君者唯鲁侯尔闵公矜此妇人妬其言顾曰此虏也尔虏焉故鲁侯之美恶乎至万怒搏闵公絶其脰仇牧闻君弑趋而至遇之于门手剑而叱之万臂摋仇牧碎其首齿着乎门阖仇牧可谓不畏强御矣
冬公会齐侯盟于柯
何以不日易也其易柰何桓之盟不日其会不致信之也其不日何以始乎此庄公将会乎桓曹子进曰君之意何如庄公曰寡人之生则不若死矣曹子曰然则君请当其君臣请当其臣庄公曰诺于是会乎桓庄公升坛曹子手剑而从之管子进曰君何求乎曹子曰城壊压竟君不图与管子曰然则君将何求曹子曰愿请汶阳之田管子顾曰君许诺桓公曰诺曹子请盟桓公下与之盟已盟曹子摽剑而去之要盟可犯而桓公不欺曹子可雠而桓公不怨桓公之信着乎天下自柯之盟始焉
十有七年春齐人执郑瞻
春齐人执郑瞻郑瞻者何郑之微者也此郑之微者何言乎齐人执之书甚佞也秋郑瞻自齐逃来何以书书甚佞也曰佞人来矣佞人来矣
秋公子友如陈塟原仲
原仲者何陈大夫也大夫不书塟此何以书通乎季子之私行也何通乎季子之私行辟内难也君子辟内难而不辟外难内难者何公子庆父公子牙公子友皆庄公之母弟也公子庆父公子牙通乎夫人以胁公季子起而治之则不得与于国政坐而视之则亲亲固不忍见也故于是复请至于陈而塟原仲也
三十有一年春筑台于郎
何以书讥何讥尔临民之所潄浣也
秋七月癸巳公子牙卒
何以不称弟杀也杀则曷为不言刺为季子讳杀也曷为为季子讳杀季子之遏恶也不以为国狱縁季子之心而为之讳季子之遏恶柰何庄公病将死以病召季子季子至而授之以国政曰寡人即不起此病吾将焉致乎鲁国季子曰般也存君何忧焉公曰庸得若是乎牙谓我曰鲁一生一及君已知之矣庆父也存季子曰夫何敢是将为乱乎夫何敢俄而牙弑械成季子和药而饮之曰公子从吾言而饮此则必可以无为天下戮笑必有后乎鲁国不从吾言而不饮此则必为天下戮笑必无后乎鲁国于是从其言而饮之饮之无傫氏至乎王堤而死公子牙今将尔辞曷为与亲弑者同君亲无将将而诛焉然则善之与曰然杀世子母弟直称君者甚之也季子杀母兄何善尔诛不得辟兄君臣之义也然则曷为不直诛而酖之行诛乎兄隠而逃之使托若以疾死然亲亲之道也
冬齐仲孙来闵公
齐仲孙者何公子庆父也公子庆父则曷为谓之齐仲孙系之齐也曷为系之齐外之也曷为外之春秋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子女子曰以春秋为春秋齐无仲孙其诸吾仲孙与
冬齐髙子来盟
髙子者何齐大夫也何以不称使我无君也然则何以不名喜之也何喜尔正我也其正我柰何庄公死子般弑闵公弑比三君死旷年无君设以齐取鲁鲁不兴师徒以言而已矣桓公使髙子将南阳之甲立僖公而城鲁或曰自鹿门至于争门者是也或曰自争门至于吏门者是也鲁人至今以为美谈曰犹望髙子也
齐师宋师曹师次于聂北救邢【僖公】
救不言次此其言次何不及事也不及事者何邢已亡矣孰亡之盖狄灭之曷为不言狄灭之为桓公讳也曷为为桓公讳上无天子下无方伯天下诸侯有相灭亡者桓公不能救则桓公耻之曷为先言次而后言救君也君则其称师何不与诸侯专封也曷为不与实与而文不与文曷为不与诸侯之义不得专封也诸侯之义不得专封则其曰实与之何上无天子下无方伯天下诸侯有相灭亡者力能救之则救之可也
夏六月邢迁于陈仪
迁者何其意也迁之者何非其意也
冬十月壬午公子友帅师败莒师于犁获莒挐
莒挐者何莒大夫也莒无大夫此何以书大季子之获也何大乎季子之获季子治内难以正御外难以正其御外难以正柰何公子庆父弑闵公走而之莒莒人逐之将由乎齐齐人不纳却反舎于汶水之上使公子奚斯入请季子曰公子不可以入入则杀矣奚斯不忍反命于庆父自南涘北面而哭庆父闻之曰嘻此奚斯之声也诺已曰吾不得入矣于是抗辀经而死莒人闻之曰吾已得子之贼矣以求赂乎鲁鲁人不与为是兴师而伐鲁季子待之以偏战
虞师晋师灭夏阳
虞微国也曷为序乎大国之上使虞首恶也曷为使虞首恶虞受赂假灭国者道以取亡焉其受赂柰何献公朝诸大夫而问焉曰寡人夜者寝而不寐其意也何诸大夫有进对者曰寝不安与其诸侍御有不在侧者与献公不应荀息进曰虞郭见与献公揖而进之遂与之入而谋曰吾欲攻郭则虞救之攻虞则郭救之如之何愿与子虑之荀息对曰君若用臣之谋则今日取郭而明日取虞尔君何忧焉献公曰然则柰何荀息曰请以屈产之乗与垂棘之白璧往必可得也则宝出之内藏藏之外府马出之内廐系之外廐尔君何丧焉献公曰诺虽然宫之竒存焉如之何荀息曰宫之竒知则知矣虽然虞君贪而好寳见宝必不从其言请终以往于是终以往虞公见宝许诺宫之竒果谏记曰唇亡则齿寒虞郭之相救非相为赐则晋今日取郭而明日虞从而亡尔君请勿许也虞公不从其言终假之道以取郭还四年反取虞虞公抱宝牵马而至荀息见曰臣之谋如何献公曰子之谋则已行矣宝则吾宝也虽然吾马之齿亦已长矣葢戏之也夏阳者何郭之邑也曷为不系于郭国之也曷为国之君存焉尔
九月戊辰诸侯盟于葵丘
桓之盟不日此何以日危之也何危尔贯泽之会桓公有忧中国之心不召而至者江人黄人也葵丘之会桓公震而矜之叛者九国震之者何犹曰振振然矜之者何犹曰莫若我也
十年春晋里克弑其君卓子及其大夫荀息
及者何累也弑君多矣舎此无累者乎曰有孔父仇牧皆累也舎孔父仇牧无累者乎曰有有则此何以书贤也何贤乎荀息荀息可谓不食其言矣其不食其言柰何奚齐卓子者骊姬之子也荀息傅焉骊姬者国色也献公爱之甚欲立其子于是杀世子申生申生者里克傅之献公病将死谓荀息曰士何如则可谓之信矣对曰使死者反生生者不愧乎其言则可谓信矣献公死奚齐立里克谓茍息曰君杀正而立不正废长而立幼如之何愿与子虑之荀息曰君甞讯臣矣臣对曰使死者反生生者不愧乎其言则可谓信矣里克知其不可与谋退弑奚齐荀息立卓子里克弑卓子荀息死之荀息可谓不食其言矣
晋杀其大夫里克
里克弑二君则曷为不以讨贼之辞言之惠公之大夫也然则孰立惠公里克也里克弑奚齐卓子逆惠公而入里克立惠公则惠公曷为杀之惠公曰尔既杀夫二孺子矣又将图寡人为尔君者不亦病乎于是杀之然则曷为不言惠公之入晋之不言出入者踊为文公讳也齐小白入于齐则曷为不为桓公讳桓公之享国也长美见乎天下故不为之讳本恶也文公之享国也短美未见乎天下故为之讳本恶也
十有六年春王正月戊申朔霣石于宋五是月六鹢退飞过宋都
曷为先言霣而后言石霣石记闻闻其磌然视之则石察之则五是月者何仅逮是月也何以不日晦日也晦则何以不言晦春秋不书晦也朔有事则书晦虽有事不书曷为先言六而后言鹢六鹢退飞记见也视之则六察之则鹢徐而察之则退飞五石六鹢何以书记异也外异不书此何以书为王者之后记异也
楚人使宜申来献捷
此楚子也其称人何贬曷为贬为执宋公贬曷为为执宋公贬宋公与楚子期以乗车之会公子目夷諌曰楚夷国也强而无义请君以兵车之会往宋公曰不可吾与之约以乗车之会自我为之自我堕之曰不可终以乗车之会往楚人果伏兵车执宋公以伐宋宋公谓公子目夷曰子归守国矣国子之国也吾不从子之言以至此乎公子目夷复曰君虽不言国国固臣之国也于是归设守械而守国楚人谓宋人曰子不与我国吾将杀子君矣宋人应之曰吾赖社稷之神灵吾国已有君矣楚人知虽杀宋公犹不得宋国于是释宋公宋公释乎执走之卫公子目夷复曰国为君守之君曷为不入然后逆襄公归恶乎捷捷乎宋曷为不言捷乎宋为襄公讳也此围辞也曷为不言其围为公子目夷讳也
晋人执卫侯归之于京师
归之于者何归于者何归之于者罪已定矣归于者罪未定也罪未定则何以得为伯讨归之于者执之于天子之侧者也罪定不定已可知矣归于者非执之于天子之侧者也罪定不定未可知也卫侯之罪何杀叔武也何以不书为叔武讳也春秋为贤者讳何贤乎叔武让国也其让国柰何文公逐卫侯而立叔武叔武辞立而他人立则恐卫侯之不得反也故于是已立然后为践土之会治反卫侯卫侯得反曰叔武篡我元咺争之曰叔武无罪终杀叔武元咺走而出此晋侯也其称人何贬曷为贬卫之祸文公为之也文公为之柰何文公逐卫侯而立叔武使人兄弟相疑放乎杀母弟者文公为之也
夏四月四卜郊不从乃免牲犹三望
曷为或言三卜或言四卜三卜礼也四卜非礼也三卜何以礼四卜何以非礼求吉之道三禘尝不卜郊何以卜卜郊非礼也卜郊何以非礼鲁郊非礼也鲁郊何以非礼天子祭天诸侯祭土天子有方望之事无所不通诸侯山川有不在其封内者则不祭也曷为或言免牲或言免牛免牲礼也免牛非礼也免牛何以非礼伤者曰牛三望者何望祭也然则曷祭祭泰山河海曷为祭泰山河海山川有能润于百里者天子秩而祭之触石而出肤寸而合不崇朝而徧雨乎天下者唯泰山尔河海润于千里犹者何通可以已也何以书讥不郊而望祭也
夏四月辛巳晋人及姜戎败秦于殽
其谓之秦何夷狄之也曷为夷狄之秦伯将袭郑百里子与蹇叔子谏曰千里而袭人未有不亡者也秦伯怒曰若尔之年者宰上之木拱矣尔曷知师出百里子与蹇叔子送其子而戒之曰尔即死必于殽之嵚岩是文王之所辟风雨者也吾将尸尔焉子揖师而行百里子与蹇叔子从其子而哭之秦伯怒曰尔曷为哭吾师对曰臣非敢哭君师哭臣之子也弦髙者郑商也遇之殽矫以郑伯之命而犒师焉或曰往矣或曰反矣然而晋人与姜戎要之殽而击之匹马只轮无反者其言及姜戎何姜戎微也称人亦微者也何言乎姜戎之微先轸也或曰襄公亲之襄公亲之则其称人何贬曷为贬君在乎殡而用师危不得塟也诈战不日此何以日尽也
九年春毛伯来求金文公
毛伯者何天子之大夫也何以不称使当丧未君也踰年矣何以谓之未君即位矣而未称王也未称王何以知其即位以诸侯之踰年即位亦知天子之踰年即位也以天子三年然后称王亦知诸侯于其封内三年称子也踰年称子矣则曷为于其封内三年称子縁臣民之心不可一日无君縁终始之义一年不二君不可旷年无君縁孝子之心则三年不忍当也毛伯来求金何以书讥何讥尔王者无求求金非礼也然则是王者与曰非也非王者则曷为谓之王者王者无求曰是子也继文王之体守文王之法度文王之法无求而求故讥之也
秦伯使遂来聘
遂者何秦大夫也秦无大夫此何以书贤缪公也何贤乎缪公以为能变也其为能变柰何惟諓諓善竫言俾君子易怠而况乎我多有之惟一介断断焉无他技其心休休能有容是难也
冬十有二月戊午晋人秦人战于河曲
此偏战也何以不言师败绩敌也曷为以水地河曲疏矣河千里而一曲矣
晋人纳接菑于邾娄弗克纳
纳者何入辞也其言弗克纳何大其弗克纳也何大乎其弗克纳晋却缺帅师革车八百乗以纳接菑于邾娄力沛若有余而纳之邾娄人言曰接菑晋出也貜苴齐出也子以其指则接菑也四貜苴也六子以大国压之则未知齐晋孰有之也贵则皆贵矣虽然貜苴也长却缺曰非吾力不能纳也义实不尔克也引师而去之故君子大其弗克纳也此晋却缺也其称人何贬曷为贬不与大夫专废置君也曷为不与实与而文不与文曷为不与大夫之义不得专废置君也
元年晋放其大夫胥甲父于卫【宣公】
放之者何犹曰无去是云尔然则何言尔近正也此其为近正柰何古者大夫已去三年待放君放之非也大夫待放正也古者臣有大丧则君三年不呼其门已练可以弁冕服金革之事君使之非也臣行之礼也闵子要绖而服事既而曰若此乎古之道不即人心退而致仕孔子葢善之也
三年春王正月郊牛之口伤改卜牛牛死乃不郊犹三望
其言之何缓也曷为不复卜养牲养二卜帝牲不吉则扳稷牲而卜之帝牲在于涤三月于稷者唯具是视郊则曷为必祭稷王者必以其祖配王者则曷为必以其祖配自内出者无匹不行自外至者无主不止
六年春晋赵盾卫孙免侵陈
赵盾弑君此其复见何亲弑君者赵穿也亲弑君者赵穿则曷为加之赵盾不讨贼也何以谓之不讨贼晋史书贼曰晋赵盾弑其君夷獋赵盾曰天乎无辜吾不弑君谁谓吾弑君者乎史曰尔为仁为义人弑尔君而复国不讨贼此非弑君而何赵盾之复国柰何灵公为无道使诸大夫皆内朝然后处乎台上引弹而弹之已趋而辟丸是乐而已矣赵盾已朝而出与诸大夫立于朝有人荷畚自闺而出者赵盾曰彼何也夫畚曷为出乎闺呼之不至曰子大夫也欲视之则就而视之赵盾就而视之则赫然死人也赵盾曰是何也曰膳宰也熊蹯不熟公怒以斗摮而杀之支觧将使我弃之赵盾曰噫趋而入灵公望见赵盾愬而再拜赵盾逡巡北面再拜稽首趋而出灵公心怍焉欲杀之于是使勇士某者往杀之勇士入其大门则无人门焉者入其闺则无人闺焉者上其堂则无人焉俯而窥其戸方食鱼飱勇士曰嘻子诚仁人也吾入子之大门则无人焉入子之闺则无人焉上子之堂则无人焉是子之易也子为晋国重卿而食鱼飱是子之俭也君将使我杀子吾不忍杀子也虽然吾亦不可复见吾君矣遂刎颈而死灵公闻之怒滋欲杀之甚众莫可使往者于是伏甲于宫中召赵盾而食之赵盾之车右祁弥明者国之力士也仡然从乎赵盾而入放乎堂下而立赵盾已食灵公谓盾曰吾闻子之剑葢利剑也子以示我吾将观焉赵盾起将进剑祁弥明自下呼之曰盾食饱则出何故拔剑于君所赵盾知之躇阶而走灵公有周狗谓之獒呼獒而属之獒亦躇阶而从之祁弥明逆而踆之絶其颔赵盾顾曰君之獒不若臣之獒也然而宫中甲鼔而起有起于甲中者抱赵盾而乗之赵盾顾曰吾何以得此于子曰子某时所食活我于暴桑下者也赵盾曰子名为谁曰吾君孰为介子之乗矣何问吾名赵盾驱而出众无留之者赵穿縁民众不说起弑灵公然后逆赵盾而入与之立于朝而立成公黒臀
十一年冬十月楚人杀夏征舒
此楚子也其称人何贬曷为贬不与外讨也不与外讨者因其讨乎外而不与也虽内讨亦不与也曷为不与实与而文不与文曷为不与诸侯之义不得专讨也诸侯之义不得专讨则其曰实与之何上无天子下无方伯天下诸侯有为无道者臣弑君子弑父力能讨之则讨之可也
夏六月乙卯晋荀林父帅师及楚子战于邲晋师败绩
大夫不敌君此其称名氏以敌楚子何不与晋而与楚子为礼也曷为不与晋而与楚子为礼也庄王伐郑胜乎皇门放乎路衢郑伯肉袒左执茅旌右执鸾刀以逆庄王曰寡人无良边垂之臣以干天祸是以使君王沛焉辱到敝邑君如矜此丧人锡之不毛之地使帅一二耄老而绥焉请唯君王之命庄王曰君之不令臣交易为言是以使寡人得见君之玉面而微至乎此庄王亲自手旌左右撝军退舎七里将军子重谏曰南郢之与郑相去数千里诸大夫死者数人厮役扈养死者数百人今君胜郑而不有无乃失民臣之力乎庄公曰古者杆不穿皮不蠧则不出于四方是以君子笃于义而薄于利要其人而不要其土告从不赦不详吾以不详道民灾及吾身何日之有既则晋师之救郑者至曰请战庄王许诺将军子重谏曰晋大国也王师淹病矣君请勿许也庄王曰弱者吾威之强者吾辟之是以使寡人无以立乎天下令之还师而逆晋寇庄王鼓之晋师大败晋众之走者舟中之指可掬矣庄王曰嘻吾两君不相好百姓何罪令还师而佚晋寇
夏五月宋人及楚人平
外平不书此何以书大其平乎已也何大乎其平乎已庄王围宋军有七日之粮尔尽此不胜将去而归尔于是使司马子反乗堙而窥宋城宋华元亦乘堙而出见之司马子反曰子之国何如华元曰惫矣曰何如曰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司马子反曰嘻甚矣惫虽然吾闻之也圉者拑马而秣之使肥者应客是何子之情也华元曰吾闻之君子见人之厄则矜之小人见人之厄则幸之吾见子之君子也是以告情于子也司马子反曰诺勉之矣吾军亦有七日之粮尔尽此不胜将去而归尔揖而去之反于庄王庄王曰何如司马子反曰惫矣曰何如曰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庄王曰嘻甚矣惫虽然吾今取此然后而归尔司马子反曰不可臣已告之矣军有七日之粮尔庄王怒曰吾使子往视之子曷为告之司马子反曰以区区之宋犹有不欺人之臣可以楚而无乎是以告之也庄王曰诺舎而止虽然吾犹取此然后归尔司马子反曰然则君请处于此臣请归尔庄王曰子去我而归吾孰与处于此吾亦从子而归尔引师而去之故君子大其平乎已也此皆大夫也其称人何贬曷为贬平者在下也
初税亩
初者何始也税亩者何履亩而税初税亩何以书讥何讥尔讥始履亩而税也何讥乎始履亩而税古者什一而藉古者曷为什一而藉什一者天下之中正也多乎什一大桀小桀寡乎什一大貉小貉什一者天下之中正也什一行而颂声作矣
冬蝝生
未有言蝝生者此其言蝝生何蝝生不书此何以书幸之也幸之者何犹曰受之云尔受之云尔者何上变古易常应是而有天灾其诸则宜于此焉变矣
秋七月齐侯使国佐如师已酉及国佐盟于袁娄【成公】
君不使乎大夫此其行使乎大夫何佚获也其佚获柰何师还齐侯晋郄克投戟逡巡再拜稽首马前逢丑父者顷公之车右也面目与顷公相似衣服与顷公相似代顷公当左使顷公取饮顷公操饮而至曰革取清者顷公用是佚而不反逢丑父曰吾赖社稷之神灵吾君已免矣郄克曰欺三军者其法柰何曰法斮于是斮逢丑父已酉及齐国佐盟于袁娄曷为不盟于师而盟于袁娄前此者晋郄克与臧孙许同时而聘于齐萧同侄子者齐君之母也踊于棓而窥客则客或跛或眇于是使跛者迓跛者使眇者迓眇者二大夫出相与倚闾而语移日然后相去齐人皆曰患之起必自此始二大夫归相与帅师为鞌之战齐师大败齐侯使国佐如师郄克曰与我纪侯之甗反鲁卫之侵地使耕者东亩且以萧同侄子为质则吾舎子矣国佐曰与我纪侯之甗请诺反鲁卫之侵地请诺使耕者东亩是则土齐也萧同侄子者齐君之母也齐君之母犹晋君之母也不可请战一战不胜请再再战不胜请三三战不胜则齐国尽子之有也何必以萧同侄子为质揖而去之郄克眣鲁卫之使使以其辞而为之请然后许也逮于袁娄而与之盟
八年春晋侯使韩穿来言汶阳之田归之于齐
来言者何内辞也胁我使我归之也曷为使我归之鞌之战齐师大败齐侯归吊死视疾七年不饮酒不食肉晋侯闻之曰嘻柰何使人之君七年不饮酒不食肉请皆反其所取侵地
三月乙已仲婴齐卒
仲婴齐者何公孙婴齐也公孙婴齐则曷为谓之仲婴齐为兄后也为兄后则曷为谓之仲婴齐为人后者为之子也为人后者为其子则其称仲何孙以王父字为氏也然则婴齐孰后后归父也归父使于晋而未反何以后之叔仲惠伯傅子赤者也文公死子幼公子遂谓叔仲惠伯曰君幼如之何愿与子虑之叔仲惠伯曰吾子相之老夫抱之何幼君之有公子遂知其不可与谋退而杀叔仲惠伯弑子赤而立宣公宣公死成公幼臧宣叔者相也君死不哭聚诸大夫而问焉曰昔者叔仲惠伯之事孰为之诸大夫皆杂然曰仲氏也其然乎于是遣归父之家然后哭君归父使乎晋还自晋至柽闻君薨家遣墠帷哭君成踊反命于介自是走之齐鲁人徐伤归父之无后也于是使婴齐后之也
九月晋人执季孙行父舎之于招丘
执未有言舎之者此其言舎之何仁之也曰在招丘悕矣执未有言仁之者此其言仁之何代公执也其代公执柰何前此者晋人来乞师而不与公会晋侯将执公季孙行父曰此臣之罪也于是执季孙行父成公将会厉公会不当期将执公季孙行父曰臣有罪执其君子有罪执其父此听失之大者也今此臣之罪也舎臣之身而执臣之君吾恐听失之为宗庙羞也于是执季孙行父
十有六年三月公会晋侯宋公卫侯郑伯莒子邾娄子薛伯杞伯小邾娄子于■〈氵臬〉梁戊寅大夫盟【襄公】
诸侯皆在是其言大夫盟何信在大夫也何言乎信在大夫徧刺天下之大夫也曷为徧刺天下之大夫君若赘旒然
卫杀其大夫宁喜卫侯之弟鱄出奔晋
卫杀其大夫宁喜则卫侯之弟鱄曷为出奔晋为杀宁喜出奔也曷为为杀宁喜出奔卫宁殖与孙林父逐卫侯而立公孙剽宁殖病将死谓喜曰黜公者非吾意也孙氏为之我即死女能固纳公乎喜曰诺宁殖死喜立为大夫使人谓献公曰黜公者非宁氏也孙氏为之吾欲纳公何如献公曰子茍纳我吾请与子盟喜曰无所用盟请使公子鱄约之献公请公子鱄曰宁氏将纳我吾欲与之盟其言曰无所用盟请使公子鱄约之子固为我与之约矣公子鱄辞曰夫负覊絷执鈇锧从君东西南北则是臣仆庶孽之事也若夫约言为信则非臣仆庶孽之所敢与也献公怒曰黜我者非宁氏与孙氏凡在尔公子鱄不得已而与之约已约归至杀宁喜公子鱄挈其妻子而去之将济于河携其妻子而与之盟曰茍有履卫地食卫粟者昧雉彼视
吴子使札来聘
吴无君无大夫此何以有君有大夫贤季子也何贤乎季子让国也其让国柰何谒也余祭也夷昧也与季子同母者四季子弱而才兄弟皆爱之同欲立之以为君谒曰今若是速而与季子国季子犹不受也请无与子而与弟弟兄迭为君而致国乎季子皆曰诺故诸为君者皆轻死为勇饮食必祝曰天茍有吴国尚速有悔于予身故谒也死余祭也立余祭也死夷昧也立夷昧也死则国宜之季子者也季子使而亡焉僚者长庶也即之季子使而反至而君之尔阖庐曰先君之所以不与子国而与弟者凡为季子故也将从先君之命与则国宜之季子者也如不从先君之命与则我宜立者也僚恶得为君乎于是使专诸刺僚而致国乎季子季子不受曰尔弑吾君吾受尔国是吾与尔为篡也尔杀吾兄吾又杀尔是父子兄弟相救终身无已也去之延陵终身不入吴国故君子以其不受为义以其不杀为仁贤季子则吴何以有君有大夫以季子为臣则宜有君者也札者何吴季子之名也春秋贤者不名此何以名许夷狄者不一而足也季子者所贤也曷为不足乎季子许人臣者必使臣许人子者必使子也
秋七月叔弓如宋塟宋共姬
外夫人卒不书塟此何以书隠之也何隠尔宋灾伯姬卒焉其称谥何贤也何贤尔宋灾伯姬存焉有司复曰火至矣请出伯姬曰不可吾闻之也妇人夜出不见傅母不下堂傅至矣母未至也逮乎火而死
冬塟许悼公【昭公】
贼未讨何以书塟不成于弑也曷为不成于弑止进药而药杀也止进药而药杀则曷为加弑焉尔讥子道之不尽也其讥子道之不尽柰何曰乐正子春之视疾也复加一饭则脱然愈复损一饭则脱然愈复加一衣则脱然愈复损一衣则脱然愈止进药而药杀是以君子加弑焉尔曰许世子止弑其君买是君子之听止也塟许悼公是君子之赦止也赦止者免止之罪辞也
夏曹公孙会自鄸出奔宋
奔未有言自者此其言自何畔也畔则曷为不言其畔为公子喜时之后讳也春秋为贤者讳何贤乎公子喜时让国也其让国柰何曹伯庐卒于师则未知公子喜时从与公子负刍从与或为主乎国或为主乎师公子喜时见公子负刍之当主也逡巡而退贤公子喜时则曷为为会讳君子之善善也长恶恶也短恶恶止其身善善及子孙贤者子孙故君子为之讳也
齐侯唁公于野井
唁公者何昭公将弑季氏告子家驹曰季氏为无道僭于公室久矣吾欲弑之何如子家驹曰诸侯僭于天子大夫僭于诸侯久矣昭公曰吾何僭矣哉子家驹曰设两观乗大路朱干玉戚以舞大夏八佾以舞大武此皆天子之礼也且夫牛马维娄委已者也而柔焉季氏得民众久矣君无多辱焉昭公不从其言终弑而败焉走之齐齐侯唁公于野井曰柰何君去鲁国之社稷昭公曰丧人不佞失守鲁国之社稷执事以羞再拜颡庆子家驹曰庆子免君于大难矣子家驹曰臣不佞陷君于大难君不忍加之以鈇锧赐之以死再拜颡髙子执箪食与四脡脯国子执壶浆曰吾寡君闻君在外馂饔未就敢致糗于从者昭公曰君不忘吾先君延及丧人锡之以大礼再拜稽首以袵受髙子曰有夫不祥君无所辱大礼昭公盖祭而不尝景公曰寡人有不腆先君之服未之敢服有不腆先君之器未之敢用敢以请昭公曰丧人不佞失守鲁国之社稷执事以羞敢辱大礼敢辞景公曰寡人有不腆先君之服未之敢服有不腆先君之器未之敢用敢固以请昭公曰以吾宗庙之在鲁也有先君之服未之能以服有先君之器未之能以出敢固辞景公曰寡人有不腆先君之服未之敢服有不腆先君之器未之敢用请以飨乎从者昭公曰丧人其何称景公曰孰君而无称昭公于是噭然而哭诸大夫皆哭既哭以人为菑以幦为席以鞌为几以遇礼相见孔子曰其礼与其辞足观矣
冬黑弓以滥来奔
文何以无邾娄通滥也曷为通滥贤者子孙宜有地也贤者孰谓谓叔术也何贤乎叔术让国也其让国柰何当邾娄颜之时邾娄女有为鲁夫人者则未知其为武公与懿公与孝公幼颜淫九公子于宫中因以纳贼则未知其为鲁公子与邾娄公子与臧氏之母养公者也君幼则宜有养者大夫之妾士之妻则未知臧氏之母者曷为者也养公者必以其子入养臧氏之母闻有贼以其子易公抱公以逃贼至凑公寝而弑之臣有鲍广父与梁买子者闻有贼趋而至臧氏之母曰公不死也在是吾以吾子易公矣于是负孝公之周愬天子天子为之诛颜而立叔术反孝公于鲁颜夫人者妪盈女也国色也其言曰有能为我杀杀颜者吾为其妻叔术为之杀杀颜者而以为妻有子焉谓之盱夏父者其所为有于颜者也盱幼而皆爱之食必坐二子于其侧而食之有珍恠之食盱必先取足焉夏父曰以来人未足而盱有余叔术觉焉曰嘻此诚尔国也夫起而致国于夏父夏父受而中分之叔术曰不可三分之叔术曰不可四分之叔术曰不可五分之然后受之公扈子者邾娄之父兄也习乎邾娄之故其言曰恶有言人之国贤若此者乎诛颜之时天子死叔术起而致国于夏父当此之时邾娄人常被兵于周曰何故死吾天子通滥则文何以无邾娄天下未有滥也天下未有滥则其言以滥来奔何叔术者贤大夫也絶之则为叔术不欲絶不絶则世大夫也大夫之义不得世故于是推而通之
元年春王【定公】
定何以无正月正月者正即位也定无正月者即位后也即位何以后昭公在外得入不得入未可知也曷为未可知在季氏也定哀多微辞主人习其读而问其传则未知已之有罪焉尔
冬十有一月庚午蔡侯以吴子及楚人战于伯莒楚师败绩
吴何以称子夷狄也而忧中国其忧中国柰何伍子胥父诛乎楚挟弓而去楚以干阖庐阖庐曰士之甚勇之甚将为之兴师而复雠于楚伍子胥复曰诸侯不为匹夫兴师且臣闻之事君犹事父也亏君之义复父之雠臣不为也于是止蔡昭公朝乎楚有美裘焉囊瓦求之昭公不与为是拘昭公于南郢数年然后归之于其归焉用事乎河曰天下诸侯茍有能伐楚者寡人请为之前列楚人闻之怒为是兴师使囊瓦将而伐蔡蔡请救于吴伍子胥复曰蔡非有罪也楚人为无道君如有忧中国之心则若时可矣于是兴师而救蔡曰事君犹事父也此其为可以复仇柰何曰父不受诛子复雠可也父受诛子复雠推刅之道也复雠不除害朋友相卫而不相迿古之道也
盗窃宝玉大弓
盗者孰谓谓阳虎也阳虎者曷为者也季氏之宰也季氏之宰则微者也恶乎得国宝而窃之阳虎专季氏季氏专鲁国阳虎拘季孙孟氏与叔孙氏迭而食之睋而锓其板曰某月某日将杀我于蒲圃力能救我则于是至乎日若时而出临南者阳虎之出也御之于其乗焉季孙谓临南曰以季氏之世世有子子可以不免我死乎临南曰有力不足臣何敢不勉阳越者阳虎之从弟也为右诸阳之从者车数十乗至于孟衢临南投策而坠之阳越下取策临南駷马而由乎孟氏阳虎从而射之矢着于庄门然而甲起于琴如弑不成却反舎于郊皆说然息或曰弑千乗之主而不克舎此可乎阳虎曰夫孺子得国而已如大夫何既而曰彼哉彼哉趣驾既驾公敛处父帅师而至慬然后得免自是走之晋宝者何璋判白弓绣质龟青纯九年得宝玉大弓何以书国宝也丧之书得之书
齐陈乞弑其君舎【哀公】
弑而立者不以当国之辞言之此其以当国之辞言之何为谖也此其为谖柰何景公谓陈乞曰吾欲立舎何如陈乞曰所乐乎为君者欲立之则立之不欲立则不立君如欲立之则臣请立之阳生谓陈乞曰吾闻子盖将不欲立我也陈乞曰夫千乗之主将废正而立不正必杀正者吾不立子者所以生子者也走矣与之玉节而走之景公死而舎立陈乞使人迎阳生于诸其家除景公之丧诸大夫皆在朝陈乞曰常之母有鱼菽之祭愿诸大夫之化我也诸大夫皆曰诺于是皆之陈乞之家坐陈乞曰吾有所为甲请以示焉诸大夫皆曰诺于是使力士举巨囊而至于中溜诸大夫见之皆色然而骇开之则闯然公子阳生也陈乞曰此君也已诸大夫不得已皆逡巡北面再拜稽首而君之尔自是往弑舎
十有四年春西狩获麟
何以书记异也何异尔非中国之兽也然则孰狩之薪采者也薪采者则微者也曷为以狩言之大之也曷为大之为获麟大之曷为为获麟大之麟者仁兽也有王者则至无王者则不至有以告者曰有麕而角者孔子曰孰为来哉孰为来哉反袂拭面涕沾袍颜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子路死子曰噫天祝予西狩获麟孔子曰吾道穷矣春秋何以始乎隠祖之所逮闻也所见异辞所闻异辞所传闻异辞何以终乎哀十四年曰备矣君子曷为为春秋拨乱世反诸正莫近诸春秋则未知其为是与其诸君子乐道尧舜之道与末不亦乐乎尧舜之知君子也制春秋之义以俟后圣以君子之为亦有乐乎此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八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八十四
(明)贺复征 编
○史论三
元年春王正月【隠公 谷梁赤】
虽无事必举正月谨始也公何以不言即位成公志也焉成之言君之不取为公也君之不取为公何也将以让桓也让桓正乎曰不正春秋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隠不正而成之何也将以恶桓也其恶桓何也隠将让而桓弑之则桓恶矣桓弑而隠让则隠善矣善则其不正焉何也春秋贵义而不贵惠信道而不信邪孝子扬父之美不扬父之恶先君之欲与桓非正也邪也虽然既胜其邪心以与隠矣已探先君之邪志而遂以与桓则是成父之恶也兄弟天伦也为子受之父为诸侯受之君已废天伦而忘君父以行小惠曰小道也若隠者可谓轻千乗之国蹈道则未也
夏五月郑伯克段于鄢
克者何能也何能也能杀也何以不言杀见段之有徒众也段郑伯弟也何以知其为弟也杀世子母弟目君以其目君知其为弟也段弟也而弗谓弟公子也而弗谓公子贬之也段失子弟之道矣贱段而甚郑伯也何甚乎郑伯甚郑伯之处心积虑成于杀也于鄢逺也犹曰取之其母之懐中而杀之云尔甚之也然则为郑伯者宜柰何缓追逸贼亲亲之道也
三年春王二月已已日有食之
言日不言朔食晦日也其日有食之何也吐者外壤食者内壤阙然不见其壤有食之者也有内辞也或外辞也有食之者内于日也其不言食之者何也知其不可知知也
秋武氏子来求赙
武氏子者何也天子之大夫也天子之大夫其称武氏子何也未毕丧孤未爵未爵使之非正也其不言使何也无君也归死者曰赗归生者曰赙曰归之者正也求之者非正也周虽不求鲁不可以不归鲁虽不归周不可以求之求之为言得不得未可知之辞也交讥之
九月考仲子之宫初献六羽
初始也谷梁子曰舞夏天子八佾诸公六佾诸侯四佾初献六羽始僭乐矣尸子曰舞夏自天子至诸侯皆用八佾初献六羽始厉乐矣
二年春王正月戊申宋督弑其君与夷及其大夫孔父【桓公】
孔父先死其曰及何也书尊及卑春秋之义也孔父之先死何也督欲弑君而恐不立于是乎先杀孔父孔父闲也何以知其先杀孔父也曰子既死父不忍称其名臣既死君不忍称其名以是知君之累之也孔氏父字谥也或曰其不称名盖为祖讳也孔子故宋也
三月公会齐侯陈侯郑伯于稷以成宋乱
以者内为志焉尔公为志乎成是乱也此成矣取不成事之辞而加之焉于内之恶而君子无遗焉尔
蔡人杀陈佗
陈佗者陈君也其曰陈佗何也匹夫行故匹夫称之也其匹夫行柰何陈侯憙猎淫猎于蔡与蔡人争禽蔡人不知其是陈君也而杀之何以知其是陈君也两下相杀不道其不地于蔡也
夏五郑伯使其弟御来盟
诸侯之尊弟兄不得以属通其弟云者以其来我举其贵者也来盟前定也不日前定之盟不日孔子曰听逺音者闻其疾而不闻其舒望逺者察其貌而不察其形立乎定哀以指隠桓之日逺矣夏五传疑也
秋八月壬申御廪灾乙亥尝
御廪之灾不志此其志何也以为唯未易灾之余而尝可也志不敬也天子亲耕以共粢盛王后亲蚕以共祭服国非无良农工女也以为人之所尽事其祖祢不若以巳所自亲者也何用见其未易灾之余而尝也曰甸粟而内之三公三宫米而藏之御廪夫尝必有兼甸之事焉壬申御廪灾乙亥尝以为未易灾之余而尝也
冬十有二月已丑塟我君桓公【庄公】
塟我君接上下也君弑贼不讨不书塟此其言塟何也不责踰国而讨是也桓公塟而后举谥谥所以成徳也于卒事乎加之矣知者虑义者行仁者守有此三者备然后可以会矣
三月夫人孙于齐
孙之为言犹孙也讳奔也接练时録母之变始人之也不言氏姓贬之也人之于天也以道受命于人也以言受命不若于道者天絶之也不若于言者人絶之也臣子大受命
秋筑王姬之馆于外
筑礼也于外非礼也筑之为礼何也主王姬者必自公门出于庙则已尊于寝则已卑为之筑节矣筑之外变之正也筑之外变之为正何也仇雠之人非所以接婚姻也衰麻非所以接弁冕也其不言齐侯之来逆何也不使齐侯得与吾为礼也
五月塟桓王
传曰改塟也改塟之礼缌举下缅也或曰却尸以求诸侯天子志崩不志塟必其时也何必焉举天下而塟一人其义不疑也志塟故也危不得塟也曰近不失崩不志崩失天下也独阴不生独阳不生独天不生三合然后生故曰母之子也可天之子也可尊者取尊称焉卑者取卑称焉其曰王者民之所归徃也
夏四月辛卯昔恒星不见夜中星陨如雨
恒星者经星也日入至于星出谓之昔不见者可以见也夜中星陨如雨其陨也如雨是夜中与春秋着以传着疑以传疑中之几也而曰夜中着焉尔何用见其中也失变而録其时则夜中矣其不曰恒星之陨何也我知恒星之不见而不知其陨也我见其陨而接于地者则是雨说也着于上见于下谓之雨着于下不见于上谓之陨岂雨说哉
甲午治兵
出曰治兵习战也入曰振旅习战也治兵而陈蔡不至矣兵事以严终故曰善陈者不战此之谓也善为国者不师善师者不陈善陈者不战善战者不死善死者不亡
夏六月公会齐侯宋公陈侯郑伯同盟于幽
同者有同也同尊周也于是而后授之诸侯也其授之诸侯何也齐侯得众也桓会不致安之也桓盟不日信之也信其信仁其仁衣裳之会十有一未尝有歃血之盟也信厚也兵车之会四未尝有大战也爱民也
臧孙辰告籴于齐
国无三年之蓄曰国非其国也一年不升告籴诸侯告请也籴籴也不正故举臧孙辰以为私行也国无九年之蓄曰不足无六年之蓄曰急无三年之蓄曰国非其国也诸侯无粟诸侯相归粟正也臧孙辰告籴于齐告然后与之言内之无外交也古者税什一丰年补败不外求而上下皆足也虽累凶年民弗病也一年不艾而百姓饥君子非之不言如为内讳也
二十有九年春新延廐
延廐者法廐也其言新有故也有故则何为书也古之君人者必时视民之所勤民勤于力则功筑罕民勤于财则贡赋少民勤于食则百事废矣冬筑微春新延廐以其用民力为已悉矣
三十年齐人伐山戎
齐人者齐侯也其曰人何也爱齐侯乎山戎也其爱之何也桓内无因国外无从诸侯而越千里之险北伐山戎危之也则非之乎善之也何善乎尔燕周之分子也贡赋不至山戎为之伐矣
公子庆父如齐【闵公】
此奔也其曰如何也讳莫如深深则隠茍有所见莫如深也
虞师晋师灭夏阳【僖公】
非国而曰灭重夏阳也虞无师其曰师何也以其先晋不可以不言师也其先晋何也为主乎灭夏阳也夏阳者虞虢之塞邑也灭夏阳而虞虢举矣虞之为主乎灭夏阳何也晋献公欲伐虢荀息曰君何不以屈产之乗垂棘之璧而借道乎虞也公曰此晋国之宝也如受吾币而不借吾道则如之何荀息曰此小国之所以事大国也彼不借吾道必不敢受吾币如受吾币而借吾道则是我取之中府而藏之外府取之中廐而置之外廐也公曰宫之竒存焉必不使受之也荀息曰宫之竒之为人也达心而懦又少长于君达心则其言畧懦则不能强谏少长于君则君轻之且夫玩好在耳目之前而患在一国之后此中知以上乃能虑之臣料虞君中知以下也公遂借道而伐虢宫之竒谏曰晋国之使者其辞卑而币重必不便于虞虞公弗听遂受其币而借之道宫之竒谏曰语曰唇亡则齿寒其斯之谓与挈其妻子而奔曹献公亡虢五年而后举虞荀息牵马操璧而前曰璧则犹是也而马齿加长矣
冬十月不雨
冬十月不雨者勤雨也三年春王正月不雨不雨者勤雨也夏四月不雨一时言不雨者闵雨也闵雨者有志乎民者也六月雨雨云者喜雨也喜雨者有志乎民者也
秋齐侯宋公江人黄人会于阳谷
阳谷之会桓公委端搢笏而朝诸侯诸侯皆谕乎桓公之志
秋八月诸侯盟于首戴
无中事而复举诸侯何也尊王世子而不敢与盟也尊则其不敢与盟何也盟者不相信也故谨信也不敢以所不信而加之尊者桓诸侯也不能朝天子是不臣也王世子子也块然受诸侯之尊已而立乎其位是不子也桓不臣王世子不子则其所善焉何也是则变之正也天子微诸侯不享觐桓控大国扶小国统诸侯不能以朝天子亦不敢致天王尊王世子于首戴乃所以尊天王之命也世子含王命会齐桓亦所以尊天王之命也世子受之可乎是亦变之正也天子微诸侯不享觐世子受诸侯之尊已而天王尊矣世子受之可也
八年秋七月禘于太庙用致夫人
用者不宜用者也致者不宜致者也言夫人必以其氏姓言夫人而不以氏姓非夫人也立妾之辞也非正也夫人之我可以不夫人之乎夫人卒塟之我可以不卒塟之乎一则以宗庙临之而后贬焉一则以外之弗夫人而见正焉
十年晋杀其大夫里克
称国以杀罪累上也里克弑二君与一大夫其以累上之辞言之何也其杀之不以其罪也其杀之不以其罪柰何里克所为弑者为重耳也夷吾曰是又将杀我乎故杀之不以其罪也其为重耳弑柰何晋献公伐虢得骊姬献公私之有二子长曰奚齐稚曰卓子骊姬欲为乱故谓君曰吾夜者梦夫人趋而来曰吾苦畏胡不使大夫将卫士而卫冡乎公曰孰可使曰臣莫尊于世子则世子可故君谓世子曰骊姬梦夫人趋而来曰吾苦畏女其将卫士而往卫冡乎世子曰敬诺筑宫宫成骊姬又曰吾夜者梦夫人趋而来曰吾苦饥世子之宫已成则何为不使祠也故献公谓世子曰其祠世子祠已祠致福于君君田而不在骊姬以酖为酒药脯以毒献公田来骊姬曰世子已祠故致福于君君将食骊姬跪曰食自外来者不可不试也覆酒于地而地贲以脯与犬犬死骊姬下堂而啼呼曰天乎天乎国子之国也子何迟于为君君喟然叹曰吾与女未有过切是何与我之深也使人谓世子曰尔其图之世子之傅里克谓世子曰入自明入自明则可以生不入自明则不可以生世子曰吾君已老矣已昏矣若此而入自明明则骊姬必死骊姬死则吾君不安所以使吾君不安者吾不若自死吾寜自杀以安吾君以重耳为寄矣刎脰而死故里克所为弑者为重耳也夷吾曰是又将杀我也
春王正月戊中朔陨石于宋五是月六鹢退飞过宋都
先陨而后石何也陨而后石也于宋四竟之内曰宋后数散辞也耳治也是月者决不日而月也六鹢退飞过宋都先数聚辞也目治也子曰石无知之物鹢微有知之物石无知故日之鹢微有知之物故月之君子之于物无所茍而已石鹢且犹尽其辞而况于人乎故五石六鹢之辞不设则王道不亢矣民所聚曰都
壬申公朝于王所
朝于庙礼也于外非礼也独公朝与诸侯尽朝也其日以其再致天子故谨而日之主善以内目恶以外言曰公朝逆辞也而尊天子会于温言小诸侯温河北地以河阳言之大天子也日系于月月系于时壬申公朝于王所其不月先其所系也以为晋文公之行事为巳傎矣
雨螽于宋【文公】
外灾不志此何以志也曰灾甚也其甚柰何茅茨尽矣着于上见于下谓之雨
夏逆妇姜于齐
其曰妇姜为其礼成乎齐也其逆者谁也亲逆而称妇或者公与何其速妇之也曰公也其不言公何也非成礼于齐也曰妇有姑之辞也其不言氏何也贬之也何为贬之也夫人与有贬也
晋杀其大夫阳处父
称国以杀罪累上也襄公已塟其以累上之辞言之何也君漏言也上泄则下闇下闇则上聋且闇且聋无以相通夜姑杀者也夜姑之杀柰何曰晋将与狄战使狐夜姑为将军赵盾佐之阳处父曰不可古者君之使臣也使仁者佐贤者不使贤者佐仁者今赵盾贤夜姑仁其不可乎襄公曰诺谓夜姑曰吾始使盾佐女今女佐盾矣夜姑曰敬诺襄公死处父主竟上事夜姑使人杀之君漏言也故士造辟而言诡辞而出曰用我则可不用我则无乱其徳
冬十月甲午叔孙得臣败狄于咸
不言帅师而言败何也直败一人之辞也一人而曰败何也以众焉言之也传曰长狄也弟兄三人佚宕中国瓦石不能害叔孙得臣最善射者也射其目身横九亩断其首而载之眉见于轼然则何为不言获也曰古者不重创不禽二毛故不言获为内讳也其之齐者王子成父杀之则未知其之晋者也
晋人纳捷菑于邾弗克纳
是却克也其曰人何也微之也何为微之也长毂五百乗绵地千里过宋郑滕薛夐入千乗之国欲变人之主至城下然后知何知之晚也弗克纳未伐而曰弗克何也弗克其义也捷菑晋出也貜且齐出也貜且正也捷菑不正也
夫人姜氏归于齐
恶宣公也有不待贬絶而罪恶见者有待贬絶而恶从之者侄娣者不孤子之意也一人有子三人缓带一曰就贤也
秋九月乙丑晋赵盾弑其君夷皋【宣公】
穿弑也盾不弑而曰盾弑何也以罪盾也其以罪盾何也曰灵公朝诸大夫而暴弹之观其辟丸也赵盾入諌不听出亡至于郊赵穿弑公而后反赵盾史狐书贼曰赵盾弑公盾曰天乎天乎予无罪孰为盾而忍弑其君者乎史狐曰子为正卿入谏不听出亡不逺君杀反不讨贼则志同志同则书重非子而谁故书之曰晋赵盾弑其君夷皋者过在下也曰于盾也见忠臣之至于许世子见孝子之至
初税亩
初者始也古者什一藉而不税初税亩非正也古者三百步为里名曰井田井田者九百亩公田居一私田稼不善则非吏公田稼不善则非民初税亩者非公之去公田而履亩十取一也以公之与民为已悉矣古者公田为居井灶葱韭尽取焉
冬十有一月壬午公弟叔肸卒
其曰公弟叔肸贤之也其贤之何也宣弑而非之也非之则胡为不去也曰兄弟也何去而之与之财则曰我足矣织屦而食终身不食宣公之食君子以是为通恩也以取贵乎春秋
冬十月【成公】
季孙行父秃晋却克眇卫孙良夫跛曹公子手偻同时而聘于齐齐使秃者御秃者使眇者御眇者使跛者御跛者使偻者御偻者萧同侄子处台上而笑之闻于客客不恱而去相与立胥闾而语移日不解齐人有知之者曰齐之患必自此始矣
秋七月齐侯使国佐如师已酉及国佐盟于袁娄
鞍去国五百里爰娄去国五十里一战绵地五百里焚雍门之茨侵车东至海君子闻之曰夫甚甚之辞焉齐有以取之也齐之有以取之何也败卫师于新筑侵我北鄙傲却献子齐有以取之也爰娄在师之外却克曰反鲁卫之侵地以纪侯之甗来以萧同侄子之母为质使耕者皆东其亩然后与子盟国佐曰反鲁卫之侵地以纪侯之甗来则诺以萧同侄子之母为质则是齐侯之母也齐侯之母犹晋君之母也晋君之母犹齐侯之母也使耕者尽东其亩则是终土齐也不可请一战一战不克请再再不克请三三不克请四四不克请五五不克举国而授于是而与之盟
九年晋人执郑伯晋栾书帅师伐郑
不言战以郑伯也为尊者讳耻为贤者讳过为亲者讳疾
莒人灭缯【襄公】
非灭也中国日卑国月夷狄时缯中国也而时非灭也家有既亡国有既灭灭而不自知由别之而不别也莒人灭缯非灭也立异姓以莅祭祀灭亡之道也
晋士匄帅师侵齐至谷闻齐侯卒乃还
还者事未毕之辞也受命而诛生死无所加其怒不伐丧善之也善之则何为未毕也君不尸小事臣不专大名善则称君过则称已则民作让矣士匄外专君命故非之也然则为士匄者宜奈何宜墠帷而归命乎介
阍弑吴子余祭
阍门者也寺人也不称名姓阍不得齐于人不称其君阍不得君其君者也礼君不使无耻不近刑人不狎敌不迩怨贱人非所贵也贵人非所刑也刑人非所近也举至贱而加之吴子吴子近刑人也阍弑吴子余祭仇之也
大饥
五谷不升为大饥一谷不升谓之歉二谷不升谓之饥三谷不升谓之馑四谷不升谓之康五谷不升谓之大侵大侵之礼君食不兼味台榭不涂弛侯廷道不除百官布而不制鬼神祷而不祀此大侵之礼也
卫侯之弟专出奔晋
专喜之徒也专之为喜之徒何也已虽急纳其兄与人之臣谋弑其君是亦弑君者也专其曰弟何也专有是信者君赂不入乎喜而杀喜是君不直乎喜也故出奔晋织絇邯郸终身不言卫专之去合乎春秋
秋七月楚子蔡侯陈侯许男顿子胡子沈子淮夷伐吴执齐庆封杀之【昭公】
此入而杀其不言入何也庆封封乎吴锺离其不言伐锺离何也不与吴封也庆封其以齐氏何也为齐讨也灵王使人以庆封令于军中曰有若齐庆封弑其君者乎庆封曰子亦息我亦且一言曰有若楚公子围弑其兄之子而代之为君者乎军中人粲然皆笑庆封弑其君而不以弑君之罪罪之者庆封不为灵王服也不与楚讨也春秋之义用贵治贱用贤治不肖不以乱治乱也孔子曰懐恶而讨虽死不服其斯之谓与
秋搜于红
正也因搜狩以习用武事礼之大者也艾兰以为防置旃以为辕门以葛覆质以为槷流旁握御轚者不得入车轨尘马候蹄揜禽旅御者不失其驰然后射者能中过防弗逐不从奔之道也面伤不献不成禽不献禽虽多天子取三十焉其余与士众以习射于射宫射而中田不得禽则得禽田得禽而射不中则不得禽是以知古之贵仁义而贱勇力也
夏五月戊辰许世子止弑其君买
日弑正卒也正卒则止不弑也不弑而曰弑责止也止曰我与夫弑者不立乎其位以与其弟虺哭泣歠飦粥嗛不容粒未踰年而死故君子即止自责而责之也
夏六月癸亥公之丧至自干侯戊辰公即位【定公】
殡然后即位也定无正见无以正也踰年不言即位是有故公也言即位是无故公也即位授受之道也先君无正终则后君无正始也先君有正终则后君有正始也戊辰公即位谨之也定之即位不可不察也公即位何以日也戊辰之日然后即位也癸亥公之丧至自干侯何为戊辰之日然后即位也正君乎国然后即位也沈子曰正棺乎两楹之间然后即位也内之大事日即位君之大事也其不日何也以年决者不以日决也此则其日何也着之也何着焉踰年即位厉也于厉之中又有义焉未殡虽有天子之命犹不敢况临诸臣乎周人有丧鲁人有丧周人吊鲁人不吊周人曰固吾臣也使人可也鲁人曰吾君也亲之者也使大夫则不可也故周人吊鲁人不吊以其下成康为未久也君至尊也去父之殡而往吊犹不敢况未殡而临诸臣乎
九月大雩
雩月雩之正也秋大雩非正也冬大雩非正也秋大雩雩之为非正何也毛泽未尽人力未竭未可以雩也雩月雩之正也月之为雩之正何也其时穷人力尽然后雩雩之正也何谓其时穷人力尽是月不雨则无及矣是年不艾则无食矣是谓其时穷人力尽也雩之必待其时穷人力尽何也雩者为旱求者也求者请也古之人重请何重乎请人之所以为人者让也请道去让也则是舎其所以为人也是以重之焉请哉请乎应上公古之神人有应上公者通乎阴阳君亲帅诸大夫道之而以请焉夫请者非可贻托而往也必亲之者也是以重之
冬十月陨霜杀菽
未可以杀而杀举重可杀而不杀举轻其曰菽举重也
冬十有一月庚午蔡侯以吴子及楚人战于伯举楚师败绩
吴其称子何也以蔡侯之以之举其贵者也蔡侯之以之则其举贵者何也吴信中国而攘夷狄吴进矣其信中国而攘夷狄奈何子胥父诛于楚也挟弓持矢而干阖庐阖庐曰大之甚勇之甚为是欲兴师而伐楚子胥谏曰臣闻之君不为匹夫兴师且事君犹事父也亏君之义复父之雠臣弗为也于是止蔡昭公朝于楚有美裘正是日囊瓦求之昭公不与为是拘昭公于南郢数年然后得归归乃用事乎汉曰茍诸侯有欲伐楚者寡人请为前列焉楚人闻之而怒为是兴师而伐蔡蔡请救于吴子胥曰蔡非有罪楚无道也君若有忧中国之心则若此时可矣为是兴师而伐楚何以不言救也救大也
庚辰吴入楚
曰入易无楚也易无楚者壊宗庙徙陈器挞平王之墓何以不言灭也欲存楚也其欲存楚奈何昭王之军败而逃父老送之曰寡人不肖亡先君之邑父老反矣何忧无君寡人且用此入海矣父老曰有君如此其贤也以众不如吴以必死不如楚相与击之一夜而三败吴人复立何以谓之吴也狄之也何谓狄之也君居其君之寝而妻其君之妻大夫居其大夫之寝而妻其大夫之妻盖有欲妻楚王之母者不正乗败人之绩而深为利居人之国故及其狄道也
夏公会齐侯于颊谷公至自颊谷
离会不致何为致也危之也危之则以地致何也为危之也其危奈何曰颊谷之会孔子相焉两君就坛两相相揖齐人鼔噪而起欲以执鲁君孔子歴阶而上不尽一等而视归乎齐侯曰两君合好夷狄之民何为来为命司马止之齐侯逡巡而谢曰寡人之过也退而属其二三大夫曰夫人率其君与之行古人之道二三子独率我而入夷狄之俗何为罢会齐人使优施舞于鲁君之幕下孔子曰笑君者罪当死使司马行法焉首足异门而出齐人来归郓讙龟阴之田者盖为此也因是以见虽有文事必有武备孔子于颊谷之会见之矣
公会晋侯及吴子于黄池【哀公】
黄池之会吴子进乎哉遂子矣吴夷狄之国也断髪文身欲因鲁之礼因晋之权而请冠端而袭其藉于成周以尊天王吴进矣吴东方之大国也累累致小国以会诸侯以合乎中国吴能为之则不臣乎吴进矣王尊称也子卑称也辞尊称而居卑称以会乎诸侯以尊天王吴王夫差曰好冠来孔子曰大矣哉夫差未能言冠而欲冠也
十有四年春西狩获麟
引取之也狩地不地不狩也非狩而曰狩大获麟故大其适也其不言来不外麟于中国也其不言有不使麟不恒于中国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八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八十五
(明)贺复征 编
○史论四
五帝【汉司马迁本巻同】
太史公曰学者多称五帝尚矣然尚书独载尧以来而百家言黄帝其文不雅驯荐绅先生难言之孔子所传宰予问五帝徳及帝系姓儒者或不传余尝西至空峒北过涿鹿东渐于海南浮江淮矣至长老皆各往往称黄帝尧舜之处风教固殊焉总之不离古文者近是予观春秋国语其发明五帝徳帝系姓章矣顾苐弗深考其所表见皆不虚书缺有间矣其轶乃时时见于他说非好学深思心知其意固难为浅见寡闻道也余并论次择其言尤雅者故着为本纪书首
秦始皇
秦之先伯翳尝有勲于唐虞之际受土赐姓及殷夏之间微散至周之衰秦兴邑于西垂自缪公以来稍蚕食诸侯竟成始皇始皇自以为功过五帝地广三王而羞与之侔善哉乎贾生推言之也俗传秦始皇起罪恶胡亥极得其理矣复责小子云秦地可全所谓不通时变者也纪季以酅春秋不名吾读秦纪至于子婴车裂赵髙未尝不健其决怜其志婴死生之义备矣
项羽
吾闻之周生曰舜目葢重瞳子又闻项羽亦重瞳子羽岂其苖裔邪何兴之暴也夫秦失其政陈涉首难豪杰蠭起相与并争不可胜数然羽非有尺寸乗势起陇亩之中三年遂将五诸侯灭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繇羽出号为覇王位虽不终近古以来未尝有也及羽背闗懐楚放逐义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已难矣自矜功伐奋其私智而不师古谓覇王之业欲以力征经营天下五年卒亡其国身死东城尚不觉悟而不自责过矣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岂不谬哉
髙祖
夏之政忠忠之敝小人以野故殷人承之以敬敬之敝小人以鬼故周人承之以文文之敝小人以僿故救僿莫若以忠三王之道若循环终而复始周秦之间可谓文敝矣秦政不改反酷刑法岂不谬乎故汉兴承敝易变使人不倦得天统矣朝以十月车服黄屋左纛塟长陵
孝文
孔子言必世然后仁善人之治国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诚哉是言汉兴至孝文四十有余载徳至盛也廪廪乡改正服封禅矣谦让未成于今呜呼岂不仁哉
孝景
汉兴孝文施大徳天下懐安至孝景不复忧异姓而晁错刻削诸侯遂使七国俱起合从而西乡以诸侯太盛而错为之不以渐也及主父偃言之而诸侯以弱卒以安安危之机岂不以谋哉
吴
孔子言太伯可谓至徳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余读春秋古文乃知中国之虞与荆蛮勾吴兄弟也延陵季子之仁心慕义无穷见微而知清浊呜呼又何其闳览博物君子也
齐
吾适齐自泰山属之琅邪北被于海膏壤二千里其民阔达多匿知其天性也以太公之圣建国本桓公之盛修善政以为诸侯会盟称伯不亦宜乎洋洋哉固大国之风也
鲁
余闻孔子称曰甚矣鲁道之衰也洙泗之间龂龂如也观庆父及叔牙闵公之际何其乱也隠桓之事襄仲杀适立庶三家北面为臣亲攻昭公昭公以奔至其揖让之礼则从矣而行事何其戾也
燕
召公奭可谓仁矣甘棠且思之况其人乎燕北廹蛮貉内错齐晋﨑岖强国之间最为弱小几灭者数矣然社稷血食者八九百岁于姬姓独后亡岂非召公之遗烈耶
陈杞
舜之徳可谓至矣禅位于夏而后世血食者歴三代及楚灭陈而田常得政于齐卒为建国百世不絶苖裔兹兹有土者不乏焉至禹于周则杞微甚不足数也楚惠王灭杞其后越王勾践兴
卫
余读世家言至于宣公之太子以妇见诛弟寿争死以相让此与晋太子申生不敢明骊姬之过同俱恶伤父之志然卒死亡何其悲也或父子相杀兄弟相灭亦独何哉
宋
孔子称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殷有三仁焉春秋讥宋之乱自宣公废太子而立弟国以不寜者十世襄公之时修仁行义欲为盟主其大夫正考父美之故追道契汤髙宗殷所以兴作商颂襄公既败于泓而君子或以为多伤中国阙礼义褒之也宋襄之有礼让也
楚
楚灵王方会诸侯于申诛齐庆封作章华台求周九鼎之时志小天下及饿死于申亥之家为天下笑操行之不得悲夫势之于人也可不慎与弃疾以乱立嬖淫秦女甚乎哉几再亡国
越
禹之功大矣渐九川定九州岛至于今诸夏艾安及苖裔勾践苦身焦思终灭强吴北观兵中国以尊周室号称覇王勾践可不谓贤哉盖有禹之遗烈焉范蠡三迁皆有荣名名垂后世臣主若此欲毋显得乎
郑
语有之以权利合者权利尽而交疎傅瑕是也傅瑕虽以刼杀郑子内厉公厉公终背而杀之此与晋之里克何异守节如荀息身死而不能存奚齐变所从来亦多故矣
赵
吾闻冯王孙曰赵王迁其母倡也嬖于悼襄王悼襄王废适子嘉而立迁迁素无行信谗故诛其良将李牧用郭开岂不谬哉秦既虏迁赵之亡大夫共立嘉为王王代六岁秦进兵破嘉遂灭赵以为郡
魏
吾适故大梁之墟墟中人曰秦之破梁引河沟而灌大梁三月城壊王请降遂灭魏说者皆曰魏以不用信陵君故国削弱至于亡余以为不然天方令秦平海内其业未成魏虽得阿衡之佐曷益乎
田齐
盖孔子晚而喜易易之为术幽明逺矣非通人达才孰能注意焉故周太史之卦田敬仲完占至十世之后及完奔齐懿仲卜之亦云田乞及常所以比犯二君专齐国之政非必事势之渐然也盖若遵厌兆祥云
孔子
诗有之髙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乡往之余读孔氏书想见其为人适鲁观仲尼庙堂车服礼器诸生以时习礼其家余低佪留之不能去云天下君王至于贤人众矣当时则荣没则已焉孔子布衣传十余世学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国言六艺者折中于夫子可谓至圣矣
外戚
自古受命帝王及继体守文之君非独内徳茂也盖亦有外戚之助焉夏之兴也以涂山而桀之放也以妹喜殷之兴也以有娀纣之杀也嬖妲已周之兴也以姜原及太任而幽王之禽也淫于褒姒故易基乾坤诗始闗雎书美厘降春秋讥不亲迎夫妇之际人道之大伦也礼之用惟婚姻为兢兢夫乐调而四时和阴阳之变万物之统也可不慎与人能弘道无如命何甚哉妃匹之爱君不能得之于臣父不能得之于子况卑下乎既驩合矣或不能成子姓能成子姓矣或不能要其终岂非命也哉孔子罕称命盖难言之也非通幽明之变恶能识乎性命哉
楚元王
国之将兴必有祯祥君子用而小人退国之将亡贤人隠乱臣贵使楚王戊毋刑申公遵其言赵任防与先生岂有篡杀之谋为天下僇哉贤人乎贤人乎非质有其内恶能用之哉甚矣安危在出令存亡在所任诚哉是言也
萧相国
萧相国何于秦时为刀笔吏録録未有竒节及汉兴依日月之末光何谨守管钥因民之疾奉法顺流与之更始淮阴黥布等皆以诛灭而何之勲烂焉位冠羣臣声施后世与闳夭散宜生等争烈矣
曹相国
曹相国参攻城野战之功所以能多若此者以与淮阴侯俱及信已灭而列侯成功唯独参擅其名参为汉相国清静极言合道然百姓离秦之酷后参与休息无为故天下俱称其美矣留侯学者多言无鬼神然言有物至如
留侯
所见老父予书亦可怪矣髙祖离困者数矣而留侯尝有功力焉岂可谓非天乎上曰夫运筹筴帷幄之中决胜千里外吾不如子房余以为其人计魁梧竒伟至见其图状貌如妇人好女盖孔子曰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留侯亦云
陈丞相
陈丞相平少时本好黄帝老子之术方其割肉俎上之时其意固已逺矣倾侧扰攘楚魏之间卒归髙帝常出竒计救纷纠之难振国家之患及吕后时事多故矣然平竟自脱定宗庙以荣名终称贤相岂不善始善终哉非知谋孰能当此者乎
五宗
髙祖时诸侯皆赋得自除内史以下汉独为置丞相黄金印诸侯自除御史廷尉正博士拟于天子自吴楚反后五宗王世汉为置二千石去丞相曰相银印诸侯独得食租税夺之权其后诸侯贫者或乗牛车也
管晏
吾读管氏牧民山髙乗马轻重九府及晏子春秋详哉其言之也既见其著书欲观其行事故次其传至其书世多有之是以不论论其轶事管仲世所谓贤臣然孔子小之岂以为周道衰微桓公既贤而不勉之至王乃称霸哉语曰将顺其美匡救其恶故上下能相亲也岂管仲之谓乎方晏子伏庄公尸哭之成礼然后去岂所谓见义不为无勇者邪至其谏说犯君之颜此所谓进思尽忠退思补过者哉假令晏子而在余虽为之执鞭所欣慕焉
老庄申韩
老子所贵道虚无因应变化于无为故著书辞称微妙难识庄子散道徳放论要亦归之自然申子卑卑施之于名实韩子引绳墨切事情明是非其极惨礉少恩皆原于道徳之意而老子深逺矣
司马穰苴
余读司马兵法闳廓深逺虽三代征伐未能竟其义如其文也亦少褒矣若夫穰苴区区为小国行师何暇及司马兵法之揖让乎世既多司马兵法以故不论著穰苴之列传焉
孙子吴起
世俗所称师旅皆道孙子十三篇吴起兵法世多有故弗论论其行事所施设者语曰能行之者未必能言能言之者未必能行孙子筹策龎涓明矣然不能蚤救患于被刑吴起说武侯以形势不如徳然行之于楚以刻暴少恩亡其躯悲夫
伍子胥
怨毒之于人甚矣哉王者尚不能行之于臣下况同列乎向令伍子胥从奢俱死何异蝼蚁弃小义雪大耻名垂于后世悲夫方子胥窘于江上道乞食志岂尝须臾忘郢耶故隠忍就功名非烈丈夫孰能致此哉白公如不自立为君者其功谋亦不可胜道者哉
商君
商君其天资刻薄人也迹其欲干孝公以帝王术挟持浮说非其质矣且所因繇嬖臣及得用刑公子虔欺魏将卬不师赵良之言亦足以发明商君之少恩矣余尝读商君开塞耕战书与其人行事相类卒受恶名于秦有以也夫
苏秦
苏秦兄弟三人皆游说诸侯以显名其术长于权变而苏秦被反间以死天下共笑之讳学其术然世言苏秦多异异时事有类之者皆附之苏秦夫苏秦起闾阎连六国从亲此其智有过人者吾故列其行事次其时序毋令独蒙恶声焉
张仪
三晋多权变之士夫言从衡强秦者大抵皆三晋之人也夫张仪之行事甚于苏秦然世恶苏秦者以其先死而仪振暴其短以扶其说成其衡道要之此两人真倾危之士哉
穰侯
穰侯昭王亲舅也而秦所以东益地弱诸侯尝称帝于天下天下皆西乡稽首者穰侯之功也及其贵极富溢一夫开说身折势夺而以忧死况于羇旅之臣乎
白起王翦
鄙语云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白起料敌合变出竒无穷声震天下然不能救患于应侯王翦为秦将夷六国当是时翦为宿将始皇师之然不能辅秦建徳固其根本偷合取容以至圽身及孙王离为项羽所虏不亦宜乎彼各有所短也
孟尝君
吾尝过薛其俗闾里率多暴桀子弟与邹鲁殊问其故曰孟尝君招致天下任侠奸人入薛中葢六万余家矣世之传孟尝君好客自喜名不虚矣
平原君虞卿
平原君翩翩浊世之佳公子也然未覩大体鄙语曰利令智昏平原君贪冯亭邪说使赵陷长平兵四十余万众邯郸几亡虞卿料事揣情为赵画策何其工也及不忍魏齐卒困于大梁庸夫且知其不可况贤人乎然虞卿非穷愁亦不能著书以自见于后世云
信陵君
吾过大梁之墟求问其所谓夷门夷门者城之东门也天下诸公子亦有喜士者矣然信陵君之接岩穴隠者不耻下交有以也名冠诸侯不虚耳髙祖每过之而令民奉祀不絶也
范雎蔡泽
韩子称长袖善舞多钱善贾信哉是言也范雎蔡泽世所谓一切辩士然游说诸侯至白首无所遇者非计策之拙所为说力少也及二人羇旅入秦继踵取卿相垂功于天下者固强弱之势异也然士亦有偶合贤者多如此二子不得尽意岂可胜道哉然二子不困戹恶能激乎
乐毅
始齐之蒯通及主父偃读乐毅之报燕王书未尝不废书而泣也乐臣公学黄帝老子其本师号曰河上丈人不知其所出河上丈人教安期生安期生教毛翕公毛翕公教乐瑕公乐瑕公教乐臣公乐臣公教盖公盖公教于齐高宻胶西为曹相国师
亷颇蔺相如
知死必勇非死者难也处死者难方蔺相如引璧睨柱及叱秦王左右势不过诛然士或怯懦而不敢发相如一奋其气威信敌国退而让颇名重太山其处智勇可谓兼之矣
田单
兵以正合以竒胜善之者出竒无穷竒正还相生如环之无端夫始如处女适人开戸后如脱兎适不及距其田单之谓邪
鲁仲连邹阳
鲁连其指意虽不合大义然余多其在布衣之位荡然肆志不诎于诸侯谈说于当世折卿相之权邹阳辞虽不逊然其比物连类有足悲者亦可谓抗直不挠矣吾是以附之列传焉
屈原贾生
余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悲其志适长沙观屈原所自沈渊未尝不垂涕想见其为人及见贾生吊之又怪屈原以彼其才游诸侯何国不容而自令若是读服鸟赋同死生轻去就又爽然自失矣
刺客
世言荆轲其称太子丹之命天雨粟马生角也太过又言荆轲伤秦王皆非也始公孙季功董生与夏无且游具知其事为余道之如是自曹沬至荆轲五人此其义或成或不成然其立意较然不欺其志名垂后世岂妄也哉
李斯
李斯以闾阎歴诸侯入事秦因以瑕衅以辅始皇卒成帝业斯为三公可谓尊用矣斯知六艺之归不务明政以补主上之缺持爵禄之重阿顺茍合严威酷刑听髙邪说废适立庶诸侯已畔斯乃欲谏争不亦末乎人皆以斯极忠而被五刑死察其本乃与俗议异不然斯之功且与周召列矣
蒙恬
吾适北边自直道归行观蒙恬所为秦筑长城亭障堑山堙谷通直道固轻百姓力矣夫秦之初灭诸侯天下之心未定痍伤者未瘳而恬为名将不以此时强谏振百姓之急养老存孤务修众庶之和而阿意兴功此其兄弟遇诛不亦宜乎何乃罪地脉哉
张耳陈余
张耳陈余世传所称贤者其宾客厮役莫非天下俊杰所居国无不取卿相者然张耳陈余始居约时相然信以死岂顾问哉及据国争权卒相灭亡何乡者相慕用之诚后相倍之戾也岂非以利哉名誉虽髙宾客虽盛所繇殆与太伯延陵季子异矣
魏豹彭越
魏豹彭越虽微贱然已席巻千里南面称孤喋血乗胜日有闻矣懐畔逆之意及败不死而虏囚身被刑戮何哉中材已上且羞其行况王者乎彼无异故智畧絶人独患无身耳得摄尺寸之柄其云蒸龙变欲有所会其度以故幽囚而不辞云
黥布
英布者其先岂春秋所见楚灭英六皋陶之后哉身被刑法何其抜兴之暴也项氏之所坑杀人以千万数而布尝为首虐功冠诸侯用此得王亦不免于身为世大僇祸之兴自爱姬殖妒媢生患竟以灭国
淮阴侯
吾如淮阴淮阴人为余言韩信虽为布衣时其志与众异其母死贫无以塟然乃行营髙敞地令其旁可置万家余视其母冡良然假令韩信学道谦让不伐巳功不矜其能则庶几哉于汉家勲可以比周召太公之徒后世血食矣不务出此而天下已集乃谋畔逆夷灭宗族不亦宜乎
韩王信卢绾
韩信卢绾非素积徳累善之世徼一时权变以诈力成功遭汉初定故得列地南面称孤内见疑强大外倚蛮貊以为援是以日疏自危事穷智困卒赴匃奴岂不哀哉陈豨梁人其少时数称慕魏公子及将军守边招致宾客而下士名声过实周昌疑之疵瑕颇起惧祸及身邪人进说遂陷无道于戏悲夫夫计之生孰成败于人也深矣
田儋
甚矣蒯通之谋乱齐骄淮阴其卒亡此两人蒯通者善为长短说论战国之权变为八十一首通善齐人安期生安期生尝干项羽项羽不能用其策已而项羽欲封此两人两人终不肯受亡去田横之髙节宾客慕义而从横死岂非至贤余因而列焉无不善画者莫能图何哉
樊郦滕灌
吾适丰沛问其遗老观故萧曹樊哙滕公之家及其素异哉所闻方其鼔刀屠狗卖缯之时岂自知附骥之尾垂名汉廷徳流子孙哉余与他广通为言髙祖功臣之兴时若此云
刘敬叔孙通
语曰千金之裘非一狐之腋也台榭之榱非一木之枝也三代之际非一士之智也信哉夫髙祖起微细定海内谋计用兵可谓尽之矣然而刘敬脱挽辂一说建万世之安智岂可专耶叔孙通希世度务制礼进退与时变化卒为汉家儒宗大直若诎道固委蛇葢谓是乎
季布栾布
以项羽之气而季布以勇显于楚身屡典军搴旗者数矣可谓壮士然被刑戮为人奴而不死何其下也彼必自负其材故受辱而不羞欲有所用其未足也故终为汉名将贤者诚重其死夫婢妾贱人感慨而自杀者非能勇也其计划无复之耳栾布哭彭越趣汤如归者彼诚知所处不自重其死虽往古烈士何以加焉
袁盎晁错
袁盎虽不好学亦善傅会仁心为质引义忼慨遭孝文初立资适逢世时以变易及吴楚一说说虽行哉然复不遂好声矜贤竟以名败晁错为家令时数言事不用后擅权多所变更诸侯发难不急匡救欲报私雠反以亡躯语曰变古乱常不死则亡岂错等谓邪
张释之冯唐
张季之言长者守法不阿意冯公之论将率有味哉有味哉语曰不知其人视其友二君之所称诵可着廊庙书曰不偏不党王道荡荡不党不偏王道便便张季冯公近之矣
吴王濞
吴王之王繇父省也能薄赋敛使其众以擅山海利逆乱之萌自其子兴争技发难卒亡其本亲越谋宗竟以夷陨晁错为国逺虑祸近及身袁盎权说初宠后辱故古者诸侯地不过百里山海不以封毋亲夷狄以疏其属盖谓吴耶毋为权首反受其咎岂盎错耶
魏其武安侯
魏其武安皆以外戚重灌夫用一时决策而名显魏其之举以吴楚武安之贵在日月之际然魏其诚不知时变灌夫无术而不逊两人相翼乃成祸乱武安负贵而好权杯酒责望陷彼两贤呜呼哀哉迁怒及人命亦不延众庶不载竟被恶言呜呼哀哉祸所从来矣
李将军
传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其李将军之谓也余覩李将军悛悛如鄙人口不能道辞及死之日天下知与不知皆为尽哀彼其忠实心诚信于士大夫也谚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此言虽小可以谕大也
匃奴
孔子着春秋隠桓之间则章至定哀之际则微为其切当世之文而罔褒忌讳之辞也世俗之言匃奴者患其徼一时之权而务讇纳其说以便偏指不参彼巳将率席中国广大气奋人主因以决策是以建功不深尧虽贤兴事业不成得禹而九州岛宁且欲兴圣统唯在择任将相哉唯在择任将相哉
卫将军骠骑
苏建语余曰吾尝责大将军至尊重而天下之贤大夫毋称焉愿将军观古名将所招选择贤者勉之哉大将军谢曰自魏其武安之厚宾客天子尝切齿彼亲附士大夫招贤绌不肖者人主之柄也人臣奉法遵职而已何与招士骠骑亦放此意其为将如此
南越
尉佗之王本繇任嚣遭汉初定列为诸侯隆虑离湿疫佗得以益骄瓯路相攻南越动揺汉兵临境婴齐入朝其后亡国征自樛女吕嘉小忠令佗无后楼船从欲怠傲失惑伏波困穷智虑愈殖因祸为福成败之转譬若紏墨
司马相如
春秋推见至隠易本隠之以显大雅言王公大人而徳建黎庶小雅讥小巳之得失其流及上所以言虽外殊其合徳一也相如虽多虚辞滥说然其要归引之节俭此与诗之风谏何异扬雄以为靡丽之赋劝百风一犹驰骋郑卫之声曲终而奏雅不已亏乎余采其语可论者着于篇
淮南衡山
诗之所谓戎狄是膺荆舒是惩信哉是也淮南衡山亲为骨肉疆土千里列为诸侯不务遵蕃臣职以承辅天子而专挟邪僻之计谋为畔逆仍父子再亡国各不终其身为天下笑此非独王过也亦其俗薄臣下渐靡使然也夫荆楚僄勇轻悍好作乱乃自古记之矣
汲郑
夫以汲郑之贤有势则宾客十倍无势则否况众人乎下邽翟公有言始翟公为廷尉宾客阗门及废门外可设雀罗翟公复为廷尉宾客欲往翟公乃大署其门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汲郑亦云悲夫
酷吏
自郅都杜周十人者此皆以酷烈为声然郅都伉直引是非争天下大体张汤以知阴阳人主与俱上下时数辨当否国家赖其便赵禹时据法守正杜周从谀以少言为重自张汤死后网宻多诋严官事寝以耗废九卿碌碌奉其官救过不赡何暇论绳墨之外乎然此十人中其廉者足以为仪表其污者足以为戒方畧教导禁奸止邪一切亦皆彬彬质有其文武焉虽惨酷斯称其位矣至若蜀守冯当暴挫广汉李贞擅磔人东郡弥仆锯项天水骆璧推减河东禇广妄杀京兆无忌冯翊殷周蝮鸷水衡阎奉朴撃卖请何足数哉何足数哉
大宛
禹本纪言河出昆仑昆仑其髙二千五百余里日月所相辟隠为光明也其上有醴泉瑶池今自张骞使大夏之后也穷河源恶覩本纪所谓昆仑者乎故言九州岛九川尚书近之矣至禹本纪山海经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之也
游侠
吾视郭解状貌不及中人言语不足采者然天下无贤与不肖知与不知皆慕其声言侠者皆引以为名谚曰人貌荣名岂有既乎于戏惜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八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三百八十六
(明)贺复征 编
○史论五
髙帝【汉班固本巻同】
赞曰春秋晋史蔡墨有言陶唐氏既衰其后有刘累学扰龙事孔甲范氏其后也而大夫范宣子亦曰祖自虞以上为陶唐氏在夏为御龙氏在商为豕韦氏在周为唐杜氏晋主夏盟为范氏范氏为晋士师鲁文公世奔秦后归于晋其处者为刘氏刘向云战国时刘氏自秦获于魏秦灭魏迁大梁都于丰故周市说雍齿曰丰故梁徙也是以颂髙祖云汉帝本系出自唐帝降及于周在秦作刘涉魏而东遂为丰公丰公葢太上皇父其迁日浅坟墓在丰鲜焉及髙祖即位置祠祀官则有秦晋梁荆之巫世祠天地缀之以祀岂不信哉由是推之汉承尧运徳祚已盛断蛇着符旗帜上赤协于火徳自然之应得天统矣
文帝
孝文皇帝即位二十三年宫室苑囿车骑服御无所増益有不便辄弛以利民尝欲作露台召匠计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人十家之产也吾奉先帝宫室常恐羞之何以台为身衣弋绨所幸慎夫人衣不曵地帷帐无文绣以示敦朴为天下先治覇陵皆瓦器不得以金银铜锡为饰因其山不起坟南越尉佗自立为帝召贵佗兄弟以徳懐之佗遂称臣与匈奴结和亲后而背约入盗令边备守不发兵深入恐烦百姓吴王诈病不朝赐以几杖羣臣袁盎等谏说虽切常假借纳用焉张武等受赂金钱觉更加赏赐以媿其心专务以徳化民是以海内殷富兴于礼义断狱数百几致刑措呜呼仁哉
景帝
孔子称斯民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信哉周秦之敝罔宻文峻而奸轨不胜汉兴扫除烦苛与民休息至于孝文加之以恭俭孝景遵业五六十载之间至于移风易俗黎民醇厚周云成康汉云文景美矣
武帝
汉承百王之弊髙祖拨乱反正文景务在养民至于稽古礼文之事犹多阙焉孝武初立卓然罢黜百家表章六经遂畴咨海内举其俊茂与之立功兴大学修郊祀改正朔定厯数协音律作诗乐建封禅礼百神绍周后号令文章焕焉可述后嗣得遵洪业而有三代之风如武帝之雄材大畧不改文景之恭俭以济斯民虽诗书所称何有加焉
昭帝
昔周成以孺子继统而有管蔡四国流言之变孝昭幼主即位亦有燕葢上官逆乱之谋成王不疑周公孝昭委任霍光各因其时以成名大矣哉承孝武奢侈余敝师旅之后海内虚耗戸口减半光知时务之要轻徭薄赋与民休息至始元元凤之间匈奴和亲百姓充实举贤良文学问民所疾苦议盐铁而罢榷酤尊号曰昭不亦宜乎
宣帝
孝宣之治信赏必罚综核名实政事文学法理之士咸精其能至于技巧工匠器械自元成间鲜能及之亦足以知吏称其职民安其业也遭值匈奴乖乱推亡固存信威北夷单于慕义稽首称藩功光祖宗业垂后嗣可谓中兴侔徳殷宗周宣矣
元帝
臣外祖兄弟为元帝侍中语臣曰元帝多材艺善史书鼔琴瑟吹洞箫自度曲被歌声分刌节度穷极幼眇少而好儒及即位征用儒生委之以政贡薛韦匡迭为宰相而上牵制文义优游不断孝宣之业衰焉然寛弘尽下出于恭俭号令温雅有古之风烈
成帝
臣之姑充后宫为婕妤父子昆弟侍帷幄数为臣言成帝善修容仪升车正立不内顾不疾言不亲指临朝渊黙尊严若神可谓穆穆天子之容者矣博览古今容受直辞公卿称职奏议可述遭世承平上下和睦然湛于酒色赵家乱内外家擅朝言之可为于邑建始以来王氏始执国命哀平短祚莽遂篡位盖其威福所由来者渐矣
平帝
孝平之世政自莽出褒善显功以自尊盛观其文辞方外百蛮亡思不服休征嘉应颂声并作至乎变异见于上民怨乎下莽亦不能文也
楚元王
仲尼称才难不其然与自孔子后缀文之士众矣唯孟轲孙况董仲舒司马迁刘向扬雄此数公者皆博物洽闻通达古今其言有补于世传曰圣人不出其间必有命世者焉岂近是乎刘氏鸿范论发明大传着天人之应七畧剖判艺文综百家之绪三统厯谱考步日月五星之度有意其推本言之也呜乎向言山陵之戒于今察之哀哉指明梓柱以推废兴昭矣岂非直谅多闻古之益友与
萧何曹参
萧何曹参皆起秦刀笔吏当时録録未有竒节汉兴依日月之末光何以信谨守管钥参与韩信俱征伐天下既定因民之疾秦法顺流与之更始二人同心遂安海内淮阴黥布等已灭唯何参擅功名位冠羣臣声施后世为一代宗臣庆流苖裔盛矣哉
蒯伍江息夫
仲尼恶利口之覆邦家蒯通一说而丧三儁其得不亨者幸也伍被安于危国身为谋主忠不终而诈雠诛夷不亦宜乎书放四罪诗歌青蝇春秋以来祸败多矣昔子翚谋桓而鲁隠危栾书构郄而晋厉弑竖牛奔仲叔孙卒郈伯毁季昭公逐费忌纳女楚建走宰嚭谮胥夫差丧李园进姝春申毙上官诉屈懐王执赵髙败斯二世缢伊戾坎盟宋痤死江充造蛊太子杀息夫作奸东平诛皆自小覆大繇疏陷亲可不惧哉可不惧哉
贾谊
刘向称贾谊言三代与秦治乱之意其论甚美通达国体虽古之伊管未能逺过也使时见用功化必盛为庸臣所害甚可悼痛追观孝文玄黙躬行以移风俗谊之所陈畧施行矣及欲改定制度以汉为土徳色上黄数用五及欲试属国施五饵三表以系单于其术固已疏矣谊以夭年早终虽不至公卿未为不遇也凡所著述五十八篇掇其切于世事者着于传云
景十三王
昔鲁哀公有言寡人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未尝知忧未尝知惧信哉斯言也虽欲不危亡不可得已是故古人以晏安为鸩毒亡徳而富贵谓之不幸汉兴至于孝平诸侯王以百数率多骄淫失道何则沉溺放恣之中居势使然也自凡人犹系于习俗而况哀公之伦乎夫唯大雅卓尔不羣河间献王近之矣
董仲舒
刘向称董仲舒有王佐之材虽伊吕亡以加管晏之属伯者之佐殆不及也至向子歆以为伊吕乃圣人之耦王者不得则不兴故颜渊死孔子曰噫天丧予唯此一人为能当之自宰我子贡子游子夏不与焉仲舒遭汉承秦灭学之后六经离析下帷发愤潜心大业令后学者有所统一为羣儒首然考其师友渊源所渐犹未及乎游夏而曰管晏未及伊吕不加过矣至向曾孙龚笃论君子也以歆之言为然
公孙弘卜式倪寛
公孙弘卜式倪寛皆以鸿渐之翼困于燕爵逺迹羊豕之间非遇其时焉能致此位乎是时汉兴六十余载海内艾安府库充实而四夷未宾制度多阙上方欲用文武求之如弗及始以蒲轮迎枚生见主父而叹息羣士慕向异人并出卜式抜于刍牧弘羊擢于贾竖卫青奋于奴仆日磾出于降虏斯亦曩时版筑饭牛之朋已汉之得人于兹为盛儒雅则公孙弘董仲舒倪寛笃行则石建石庆质直则汲黯卜式推贤则韩安国郑当时定令则赵禹张汤文章则司马迁相如滑稽则东方朔枚皋应对则严助朱买臣厯数则唐都洛下闳协律则李延年运筹则桑弘羊奉使则张骞苏武将率则卫青霍去病受遗则霍光金日磾其余不可胜纪是以兴造功业制度遗文后世莫及孝宣承统纂修洪业亦讲论六艺诏选茂异而萧望之梁丘贺夏侯胜韦玄成严彭祖尹更始以儒术进刘向王褒以文章显将相则张安世赵充国魏相丙吉于定国杜延年治民则黄覇王成龚遂郑弘召信臣韩延寿尹翁归赵广汉严延年张敞之属皆有功迹见述于世参其名臣亦其次也
司马迁
自古书契之作而有史官其载籍博矣至孔子纂之上继唐尧下讫秦缪唐虞以前虽有遗文其语不经故言黄帝颛顼之事未可明也及孔子因鲁史记而作春秋而左丘明论辑其本事以为之传又纂异同为国语又有世本録黄帝以来至春秋时帝王公侯卿大夫祖世所出春秋之后七国并争秦兼诸侯有战国策汉兴伐秦定天下有楚汉春秋故司马迁据左氏国语采世本战国策述楚汉春秋接其后事讫于大汉其言秦汉详矣至于采经摭传分散数家之事甚多疏畧或有抵牾亦其涉猎者广博贯穿经传驰骋古今上下数千载间斯以勤矣又其是非颇缪于圣人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序游侠则退处士而进奸雄述货殖则崇势利而羞贫贱此其所蔽也然自刘向扬雄博极羣书皆称迁有良史之材服其善序事理辨而不华质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隠恶故谓之实録呜呼以迁之博物洽闻而不能以知自全既陷极刑幽而发愤书亦信矣迹其所以自伤悼小雅巷伯之伦夫唯大雅既明且哲能保其身难矣哉
武五子
巫蛊之祸岂不哀哉此不惟一江充之辜亦有天时非人力所致焉建元六年蚩尤之旗见其长竟天后遂命将出征畧取河南建置朔方其春戾太子生自是之后师行三十年兵所诛屠夷灭死者不可胜数及巫蛊事起京师流血僵尸数万太子子父皆败故太子生长于兵与之终始何独一嬖臣哉秦始皇即位三十九年内平六国外攘四夷死人如乱麻暴骨长城之下头颅相属于道不一日而无兵繇是山东之难兴四方溃而逆秦秦将吏外畔贼臣内发乱作萧墙祸成二世故曰兵犹火也弗戢必自焚信矣是以苍颉作书止戈为武圣人以武禁暴整乱止息兵戈非以为残而兴纵之也易曰天之所助者顺也人之所助者信也君子履信思顺自天佑之吉无不利也故车千秋指明蛊情章太子之寃千秋材知未必能过人也以其销恶运遏乱原因衰激极道迎善气传得天人之佑助云
东方朔
刘向言少时数问长老贤人通于事及朔时者皆曰朔口谐倡辩不能持论喜为庸人诵说故令后世多传闻者而扬雄亦以为朔言不纯师行不纯徳其流风遗书蔑如也然朔名过实者以其诙达多端不名一行应谐似优不穷似智正谏似直秽徳似隠非夷齐而是栁下惠戒其子以上容首阳为拙柱下为工饱食安步以仕易农依隠玩世诡时不逢其滑稽之雄乎朔之诙谐逢占射覆其事浮浅行于众庶童儿牧竖莫不眩耀而后世好事者因取竒言怪语附着之朔故详録焉
公孙贺刘屈牦车千秋王欣杨敞恽蔡义陈万年郑弘
所谓盐铁议者起始元中征文学贤良问以治乱皆对愿罢郡国盐铁酒榷均输务本抑末毋与天下争利然后教化可兴御史大夫弘羊以为此乃所以安边竟制四夷国家大业不可废也当时相诘难颇有其议文至宣帝时汝南桓寛次公治公羊春秋举为郎至庐江太守丞博通善属文推衍盐铁之议増广条目极其论难着数万言亦欲以究治乱成一家之法耳其辞曰观公卿贤良文学之议异乎吾所闻闻汝南朱生言当此之时英俊并进贤良茂陵唐生文学鲁国万生之徒六十有余人咸聚阙庭舒六艺之风陈治平之原知者赞其虑仁者明其施勇者见其断辨者骋其辞龂龂焉行行焉虽未详备斯可畧观矣中山刘子推言王道挢当世反诸正彬彬然弘博君子也九江祝生奋史鱼之节发愤懑讥公卿介然直而不挠可谓不畏强御矣桑大夫据当世合时变上权利之畧虽非正法巨儒宿学不能自解博物通达之士也然摄公卿之柄不师古始放于末利处非其位行非其道果陨其性以及厥宗车丞相履伊吕之列当轴处中括囊不言容身而退彼哉彼哉若夫丞相御史两府之士不能正议以辅宰相成同类长同行阿意茍合以说其上斗筲之徒何足选也
霍光金日磾
霍光以结髪内侍起于阶闼之间确然秉志谊形于主受襁褓之托任汉室之寄当庙堂拥幼君摧燕王仆上官因权制敌以成其忠处废置之际临大节而不可夺遂匡国家安社稷拥昭立宣光为师保虽周公阿衡何以加此然光不学亡术闇于大理阴用邪谋立女为后湛溺盈溢之欲以増颠覆之祸死方三年宗族诛夷哀哉昔霍叔封于晋晋即河东光岂其苗裔乎金日磾夷狄亡国覊虏汉庭而以笃敬寤主忠信自着勒功上将传国后嗣世名忠孝七世内侍何其盛也本以休屠作金人为祭天主故因赐姓金氏云
赵充国辛庆忌
秦汉以来山东出相山西出将秦时将军白起郿人王翦频阳人汉兴郁郅王围甘延寿义渠公孙贺傅介子成纪李广李蔡杜陵苏建苏武上邽上官桀赵充国襄武廉褒狄道辛武贤庆忌皆以勇武显闻苏辛父子着节此其可称列者也其余不可胜数何则山西天水陇西安定北地虏势廹近羌胡民俗修习战备髙上勇力鞍马骑射故秦诗曰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其风声气俗自古而然今之歌謡慷慨风流犹存耳
隽疏于薛平彭
隽不疑学以从政临事不惑遂立名节终始可述疏广行止足之计免辱殆之累亦其次也于定国父子哀鳏哲狱为任职臣薛广徳保悬车之荣平当逡遁有耻彭宣见险而止异乎茍患失之者矣
王贡两龚鲍
昔武王伐纣迁九鼎于雒邑伯夷叔齐薄之饿死首阳不食其禄周犹称盛徳焉然孔子贤此二人以为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也而孟子亦云闻伯夷之风者贪夫廉懦夫有立志奋乎百世之上行乎百世之下莫不兴起非贤人而能若是乎汉兴有园公绮里季夏黄公甪里先生此四人者当秦之世避而入商雒深山以待天下之定也自髙祖闻而召之不至其后吕后用留侯计使皇太子卑辞束帛致礼安车迎而致之四人既至从太子见髙祖客而敬焉太子得以为重遂用自安语在留侯传其后谷口有郑子真蜀有严君平皆修身自保非其服弗服非其食弗食成帝时元舅大将军王凤以礼聘子真子真遂不诎而终君平卜筮于成都市以为卜筮者贱业而可以惠众人有邪恶非正之问则以蓍龟为言利害与人子言依于孝与人弟言依于顺与人臣言依于忠各因势导之以善从吾言者以过半矣裁日阅数人得百钱足自养则闭肆下帘而授老子博览无不通依老子严周之指著书十余万言扬雄少时从游学已而仕京师显名数为朝廷在位贤者称君平徳杜陵李强素善雄久之为益州牧喜谓雄曰吾真得严君平矣雄曰君备礼以待之彼人可见而不可得诎也强心以为不然及至蜀致礼与相见卒不敢言以为从事乃叹曰扬子云诚知人君平年九十余遂以其业终蜀人爱敬至今称焉及雄著书言当世士称此二人其论曰或问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盍势诸名卿可几曰君子徳名为几梁齐楚赵之君非不富且贵也乌乎成其名谷口郑子真不诎其志耕于岩石之下名震于京师岂其卿岂其卿楚两龚之絜其清矣乎蜀严湛冥不作茍见不治茍得久幽而不改其操虽随和可以加诸举兹以旃不亦宝乎自园公绮里季夏黄公甪里先生郑子真严君平皆未尝仕然其风声足以激贪厉俗近古之逸民也若王吉贡禹两龚之属皆以礼让进退云易称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黙或语言其各得道之一节譬诸草木区以别矣故曰山林之士往而不能反朝廷之士入而不能出二者各有所短春秋列国卿大夫及至汉兴将相名臣懐禄耽宠以失其世者多矣是故清节之士于是为贵然大率多能自治而不能治人王贡之材优于龚鲍守死善道胜实蹈焉贞而不谅薛方近之郭钦蒋诩好遯不污絶纪唐矣
韦贤
司徒掾班彪曰汉承亡秦絶学之后祖宗之制因时施宜自元成后学者番滋贡禹毁宗庙匡衡改郊兆何武定三公后皆数复故纷纭不定何者礼文缺微古今异制各为一家未易可偏定也考观诸儒之议刘歆博而笃矣
魏相丙吉
古之制名必繇象类逺取诸物近取诸身故经谓君为元首臣为股肱明其一体相待而成也是故君臣相配古今常道自然之势也近观汉相髙祖开基萧曹为冠孝宣中兴丙魏有声是时黜陟有序众职修理公卿多称其位海内兴于礼让览其行事岂虚乎哉
眭两夏侯京翼李
幽赞神明通合天人之道者莫着乎易春秋然子贡犹云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已矣汉兴推阴阳言灾异者孝武时有董仲舒夏侯始昌昭宣则眭孟夏侯胜元成则京房翼奉刘向谷永哀平则李寻田终术此其纳说时君着明者也察其所言仿佛一端假经设谊依托象类或不免乎亿则屡中仲舒下吏夏侯囚执眭孟诛戮李寻流放此学者之大戒也京房区区不量浅深危言刺讥构怨强臣罪辜不旋踵亦不宻以失身悲夫
萧望之
萧望之歴位将相藉师傅之恩可谓亲昵亡间及至谋泄隙开谗邪构之卒为便嬖宦竖所图哀哉不然望之堂堂折而不挠身为儒宗辅佐之能近古社稷臣也
冯奉世
诗称威仪抑抑惟徳之隅宜乡侯参鞠躬履方择地而行可谓淑人君子然卒死于非罪不能自免哀哉谗邪交乱贞良被害自古而然故伯竒放流孟子宫刑申生雉经屈原赴湘小弁之诗作离骚之辞兴经曰心之忧矣涕既陨之冯参姊弟亦云悲矣
匡张孔马
自孝武兴学公孙弘以儒相其后蔡义韦贤眩成匡衡张禹翟方进孔光平当马宫及当子晏咸以儒宗居宰相位服儒衣冠传先王语其酝藉可也然皆持禄保位被阿谀之讥彼以古人之迹见绳乌能胜其任乎
王商史丹傅喜
自宣元成哀外戚兴者许史三王丁傅之家皆重侯累将穷贵极富见其位矣未见其人也阳平之王多有材能好事慕名其势尤盛旷贵最久然至于莽亦以覆国王商有刚毅节废黜以忧死非其罪也史丹父子相继髙以重厚位至三公丹之辅道副主掩恶扬美传会善意虽宿儒达士无以加焉及其歴房闼入卧内推至诚犯颜色动寤万乗转移大谋卒成太子安母后之位无言不雠终获忠贞之报傅喜守节不倾亦蒙后凋之赏哀平际会祸福速哉
何武王嘉师丹
何武之举王嘉之争师丹之议考其祸福乃効于后当王莽之作外内咸服董贤之爱疑于亲戚武嘉区区以一蒉障江河用没其身丹与董宏更受赏罚哀哉故曰依世则废道违俗则危殆此古人所以难受爵位者也
扬雄
雄之自序云初雄年四十余自蜀来至游京师大司马车骑将军王音竒其文雅召以为门下史荐雄待诏岁余奏羽猎赋除为郎给事黄门与王莽刘歆并哀帝之初又与董贤同官当成哀平间莽贤皆为三公权倾人主所荐莫不抜擢而雄三世不徙官及莽簒位谈说之士用符命称功徳获封爵者甚众雄复不侯以耆老久次转为大夫恬于势利乃如是实好古而乐道其意欲求文章成名于后世以为经莫大于易故作太玄传莫大于论语作法言史篇莫善于仓颉作训纂箴莫善于虞箴作州箴赋莫深于离骚反而广之辞莫丽于相如作四赋皆斟酌其本相与放依而驰骋云用心于内不求于外于时人皆■〈勿上目下〉之唯刘歆及范逡敬焉而桓谭以为絶伦王莽时刘歆甄丰皆为上公莽既以符命自立即位之后欲絶其原以神前事而丰子寻歆子棻复献之莽诛丰父子投棻四裔辞所连及便收不请时雄校书天禄阁上治狱使者来欲收雄雄恐不能自免乃从阁上自投下几死莽闻之曰雄素不与事何故在此间请问其故乃刘棻尝从雄学作竒字雄不知情有诏勿问然京师为之语曰惟寂寞自投阁爰清静作符命雄以病免复召为大夫家素贫嗜酒人希至其门时有好事者载酒肴从游学而巨鹿侯芭常从雄居受其太玄法言焉刘歆亦尝观之谓雄曰空自苦今学者有禄利然尚不能明易又如玄何吾恐后人用覆酱瓿也雄笑而不应年七十一天凤五年卒侯芭为起坟丧之三年时大司空王邑纳言严尤闻雄死谓桓谭曰子尝称扬雄书岂能传于后世乎谭曰必传顾君与谭不及见也凡人贱近而贵逺亲见扬子云禄位容貌不能动人故轻其书昔老耼着虚无之言两篇薄仁义非礼学然后世好之者尚以为过于五经自汉文景之君及司马迁皆有是言今扬子之书文义至深而论不诡于圣人若使遭遇时君更阅贤知为所称善则必度越诸子矣诸儒或讥以为雄非圣人而作经犹春秋吴楚之君僭号称王葢诛絶之罪也自雄之没至今四十余年其法言大行而玄终不显然篇籍具存
佞幸
柔曼之倾意非独女徳葢亦有男色焉观籍闳邓韩之徒非一而董贤之宠尤甚父子并为公卿可谓贵重人臣无二矣然进不由道位过其任莫能有终所谓爱之适足以害之者也汉世衰于元成壊于哀平哀平之际国多衅矣主疾无嗣弄臣为辅鼎足不强栋干微挠一朝帝崩奸臣擅命董贤缢死丁传流放辜及母后夺位幽废咎在亲便嬖所任非仁贤故仲尼着损者三友王者不私人以官殆为此也
匈奴
书称蛮夷猾夏诗称戎狄是膺春秋有道守在四夷久矣夷狄之为患矣故自汉兴忠言嘉谋之臣曷尝不运筹策相与争于庙堂之上乎髙祖时则刘敬吕后时樊哙季布孝文时贾谊鼌错孝武时王恢韩安国朱买臣公孙弘董仲舒人持所见各有同异然总其要归两科而已缙绅之儒则守和亲介胄之士则言征伐皆偏见一时之利害而未究匈奴之终始也自汉兴以至于今旷世歴年多于春秋其与匈奴有修文而和亲之矣有用武而克伐之矣有卑下而承事之矣有威服而臣畜之矣诎伸异变强弱相反是故其详可得而言也昔和亲之论发于刘敬是时天下初定新遭平城之难故从其言约结和亲赂遗单于冀以救安边境孝惠髙后时遵而不违匈奴冦盗不为衰止而单于反以加骄倨逮至孝文与通闗市妻以汉女増厚其赂岁以千金而匈奴数背约束边境屡被其害是以文帝中年赫然发愤遂躬戎服亲御鞍马从六郡良家材力之士驰射上林讲习战陈聚天下精兵军于广武顾问冯唐与论将帅喟然叹息思古名臣此则和亲无益已然之明效也仲舒亲见四世之事犹复欲守旧文颇増其约以为义动君子利动贪人如匈奴者非可以仁义说也独可说以厚利结之于天耳故与之厚利以没其意与盟于天以坚其约质其爱子以累其心匈奴虽欲展转柰失重利何柰欺上天何柰杀爱子何夫赋敛行赂不足以当三军之费城郭之固无以异于贞士之约而使边城守境之民父兄缓带稚子咽哺胡马不窥于长城而羽檄不行于中国不亦便于天下乎察仲舒之论考诸行事乃知其未合于当时而有阙于后世也当孝武时虽征伐克获而士马物故亦畧相当虽开河南之野建朔方之郡亦弃造阳之北九百余里匈奴人民每来降汉单于亦輙拘留汉使以相报复其桀骜尚如斯安肯以爱子而为质乎此不合当时之言也若不置质空约和亲是袭孝文既往之悔而长匈奴无巳之诈也夫边城不选守境武畧之臣修障隧备塞之具厉长戟劲弩之械恃吾所以待边冦而务赋敛于民逺行货赂割剥百姓以奉冦雠信甘言守空约而几胡马之不窥不巳过乎至孝宣之世承武帝奋击之威直匈奴百年之运因其壊乱几亡之阨权时施宜覆以威徳然后单于稽首臣服遣子入侍三世称藩宾于汉庭是时边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无犬吠之警黎庶无干戈之役后六十余载之间遭王莽篡位始开边隙单于繇是归怨自絶莽遂斩其侍子边境之祸构矣故呼韩邪始朝于汉汉议其仪而萧望之曰戎狄荒服言其来服荒忽无常时至时去宜待以客礼让而不臣如其后嗣遂逃窜伏使于中国不为叛臣及孝元时议罢守塞之备侯应以为不可可谓盛不忘衰安必思危逺见识微之明矣至单于咸弃其爱子昧利不顾侵掠所获岁巨万计而和亲赂遗不过千金安在其不弃质而失重利也仲舒之言漏于是矣夫规事建议不图万世之固而偷恃一时之事者未可以经逺也若乃征伐之功秦汉行事严尤论之当矣故先王度土中立封畿分九州岛列五服物土贡制外内或修刑政或昭文徳逺近之势异也是以春秋内诸夏而外吴楚吴楚之人轻而多悍被髪文身袒禓祼裎其与中国殊章服异习俗饮食不同言语不通嗜欲不同辟居扵睢漳汉水之外隔之以山谷堑之以江淮此天地所以絶外内也是故圣王置之外域不与约誓不就攻伐约之则费赂而见欺攻之则劳师而招寇其地不可耕而食也其民不可臣而畜也是以外而不内疎而不戚政教不及其人正朔不加其国来则惩而御之去则备而守之其慕义而贡献则接之以礼让覊縻不絶使曲在彼盖圣王制御遐裔之常道也
西南夷两粤朝鲜
楚粤之先歴世有土及周之衰楚地方五千里而勾践亦以粤伯秦灭诸侯唯楚尚有滇王汉诛西南夷独滇复宠及东粤灭国迁众繇王居股等犹为万戸侯三方之开皆自好事之臣故西南夷发于唐蒙司马相如两粤起严助朱买臣朝鲜繇涉何遭世富盛动能成功然已勤矣追观太宗鎭抚尉佗岂古所谓招携以礼懐逺以徳者哉
西域
孝武之世图制匈奴患其兼从西国结党南羌乃表河曲列四郡开玉门通西域以断匈奴右臂隔絶南羌月氐单于失援繇是逺遁而幕南无王庭遭值文帝玄黙养民五世天下殷富财力有余士马强盛故能睹犀布瑇瑁则建珠崖七郡感枸酱竹杖则开牂柯越隽闻天马蒲陶则通大宛安息自是之后明珠文甲通犀翠羽之珍盈于后宫蒲梢龙文鱼目汗血之马充于黄门巨象师子猛犬大雀之羣实于外囿殊方异物四面而至于是广开上林穿昆明池营千门万戸之宫立神明通天之台兴造甲乙之帐落以隋珠和璧天子负黼扆袭翠被凭玉几而处其中设酒池肉林以飨四夷之客作巴俞都卢海中砀极漫衍鱼龙角抵之戏以观视之及赂遗赠送万里相奉师旅之费不可胜计至于用度不足乃榷酒酤筦盐铁铸白金造皮币算至车船租及六畜民力屈财用竭因之以凶年寇盗并起道路不通直指之使始出衣绣杖斧断斩于郡国然后胜之是以末年遂弃轮台之地而下哀痛之诏岂非仁圣之所悔哉且通西域近有龙堆逺则葱岭身热头痛县度之阨淮南杜钦扬雄之论皆以为此天地所以界别区域絶外内也书曰西戎即序禹既就而序之非上威服致其贡物也西域诸国各有君长兵众分弱无所统一虽属匈奴不相亲附匈奴能得其马畜旃罽而不能统率与之进退与汉隔絶道里又逺得之不为益弃之不为损盛徳在我无取于彼故自建武以来西域思汉威徳咸乐内属唯其小邑鄯善车师界廹匈奴尚为所拘而其大国莎车于阗之属数遣使置质于汉愿请属都护圣上逺览古今因时之宜覊縻不絶辞而未许虽大禹之序西戎周公之让白雉太宗之却走马义兼之矣亦何以尚兹
外戚
易着吉凶而言谦盈之効天地鬼神至于人道靡不同之夫女宠之兴繇至微而体至尊穷富贵而不以功此固道家所畏祸福之宗也序自汉兴终于孝平外戚后庭色宠着闻二十有余人然其保位全家者唯文景武帝太后及卭成后四人而已至如史良娣王悼后许恭哀后身皆夭折不辜而家依托旧恩不敢纵恣是以能全其余大者夷灭小者放流乌虖鉴兹行事变亦备矣
元后
司徒掾班彪曰三代以来春秋所记王公国君与其失世稀不以女宠汉兴后妃之家吕霍上官几危国者数矣及王莽之兴繇孝元后厯汉四世为天下母飨国六十余载羣弟世权更持国柄五将十侯卒成新都位号已移于天下而元后巻巻犹握一玺不欲以授莽妇人之仁悲夫
王莽
王莽始起外戚折节力行以要名誉宗族称孝师友归仁及其居位辅政成哀之际勤劳国家直道而行动见称述岂所谓在家必闻在国必闻色取仁而行违者耶莽既不仁而有佞邪之材又乗四父歴世之权遭汉中微国统三絶而太后寿考为之宗主故得肆其奸慝以成篡盗之祸推是言之亦天时非人力之致矣及其窃位南面处非其据颠覆之势险于桀纣而莽晏然自以为黄虞复出也乃始恣睢奋其威诈滔天虐民穷凶极恶毒流诸夏乱延蛮貊犹未足逞其欲焉是以四海之内嚣然丧其乐生之心中外愤怨逺近俱发城池不守支体分裂遂令天下城邑为墟丘陇发掘害徧生民辜及朽骨自书传所载乱臣贼子无道之人考其祸败未有如莽之甚者也昔秦燔诗书以立私议莽诵六艺以文奸言同归殊涂俱用灭亡皆亢龙絶气非命之运紫色■〈圭黾〉声余分闰位圣王之驱除云尔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八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八十七
(明)贺复征 编
○史论六
董卓袁绍袁术刘表【晋陈寿本巻同】
董卓狼戾贼忍暴虐不仁自书契以来殆未之有也袁术奢淫放肆荣不终已自取之也袁绍刘表咸有威容器观知名当世表跨蹈汉南绍鹰扬河朔然皆外寛内忌好谋无决有才而不能用闻善而不能纳废嫡立庶舍礼崇爱至于后嗣颠蹙社稷倾覆非不幸也昔项羽背范増之谋以丧其王业绍之杀田丰乃甚于羽逺矣
吕布张邈臧洪
吕布有虓虎之勇而无英竒之略轻狡反复唯利是视自古及今未有若此不夷灭也昔汉光武谬于庞萌近魏太祖亦蔽于张邈知人则哲唯帝难之信矣陈登臧洪并有雄气壮节登降年夙陨功业未遂洪以兵弱敌强烈志不立惜哉
诸夏侯曹
夏侯曹氏世为婚姻故惇渊仁洪休尚真等并以亲旧肺腑贵重于时左右勲业咸有効劳爽德薄位尊沈溺盈溢此固大易所著道家所忌也玄以规格局度世称其名然与曹爽中外缱绻荣位如斯曾未闻匡弼其非援致良才举兹以论焉能免之乎
崔琰毛玠徐奕何夔邢颙鲍勋司马芝
徐奕何夔邢颙贵尚峻厉为世名人毛玠清公素履司马芝忠亮不倾庶乎不吐刚茹柔崔琰髙格最优鲍勋秉正无亏而皆不免其身惜哉大雅贵既明且哲虞书尚直而能温自非兼才畴克备诸
锺繇华歆王朗
锺繇开达理干华歆清纯德素王朗文博富赡诚皆一时之俊伟也魏氏初祚肇登三司盛矣夫王肃亮直多闻能析薪哉刘实以为肃方于事上而好下佞已此一反也性嗜荣贵而不求苟合此二反也吝惜财物而治身不秽此三反也
程昱郭嘉董昭刘晔蒋济刘放
程昱郭嘉董昭刘晔蒋济才策谋略世之竒士虽清治德业殊于荀攸而筹划所料是其伦也刘放文翰孙资勤慎并管喉舌权闻当时雅亮非体是故讥谀之声每过其实矣
张辽乐进于禁张合徐晃
太祖建兹武功而时之良将五子为先于禁最号毅重然弗克其终张合以巧变为称乐进以骁果显名而鍳其行事未副所闻或注记有遗漏未如张辽徐晃之备详也
李典李通臧霸文聘吕虔许禇典韦龎德龎淯阎温
李典贵尚儒雅义忘私隙美矣李通臧霸文聘吕虔镇卫州郡并着威惠许禇典韦折冲左右抑亦汉之樊哙也龎德授命叱敌有周苛之节龎淯不惮伏剑而诚感邻国阎温向城大呼齐觧路之烈焉
王粲卫顗刘廙刘劭傅嘏
昔文帝陈王以公子之尊博好文采同声相应才士并出惟粲等六人最见名目而粲特处常伯之官兴一代之制然其冲虚德宇未若徐干之粹也卫顗亦以多识典故相时王之式刘劭该览学籍文质周洽刘廙以清鉴着傅嘏用才达显云
桓阶陈羣陈矫徐宣卫臻卢毓
桓阶识覩成败才周当世陈羣动仗名义有清流雅望泰弘济简至允克堂构矣魏世事统台阁重内轻外故八座尚书即古六卿之任也陈徐卫卢久居斯位矫宣刚断骨鲠臻毓规鉴清理咸不沗厥职云
和洽常林杨俊杜袭赵俨裴潜
和洽清和干理常林素业纯固杨俊人伦行义杜袭温粹识统赵俨刚毅有度裴潜平恒贞干皆一世之美士也至林能不系心于三司以大夫告老美矣哉
王凌母丘俭诸葛诞邓艾锺会
王凌风节格尚母丘俭才识拔干诸葛诞严毅威重锺会精练策数咸以显名致兹荣任而皆心大志迂不虑祸难变如发机宗族涂地岂不谬惑耶邓艾矫然强壮立功立事然闇于防患咎败旋至岂逺知乎诸葛恪而不能近自见此葢古人所谓目论者也
方术
华佗之医诊杜夔之声乐朱建平之相术周宣之相梦管辂之术筮诚皆玄妙之殊巧非常之絶技矣昔史迁着扁鹊仓公日者之传所以广异闻而表竒事也故存录云尔
蜀先主
先主之弘毅寛厚知人待士葢有髙祖之风英雄之器焉及其举国托孤于诸葛亮而心神无贰诚君臣之至公古今之盛轨也机权干略不逮魏武是以基宇亦狭然折而不挠终不为下者抑揆彼之量必不容已非唯竞利且以避害云尔
诸葛亮
诸葛亮之为相国也抚百姓示仪轨约官职从权制开诚心布公道尽忠益时者虽雠必赏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服罪输情者虽重必释游辞巧饰者虽轻必戮善无微而不赏恶无纤而不贬庶事精练物理其本循名责实虚伪不齿终于邦域之内咸畏而爱之刑政虽峻而无怨者以其用心平而劝戒明也可谓识治之良才管萧之亚匹矣然连年动众未能成功葢应变将略非其所长欤
刘封彭羕廖立李严刘琰魏延杨仪
刘封处嫌疑之地而思防不足以自卫彭羕廖立以才拔进李严以干局达魏延以勇略任杨仪以当官显刘琰旧仕并咸贵重览其举措迹其规矩招祸取咎无不自已也
霍峻王连向朗张裔杨洪费诗
霍峻孤城不倾王连固节不移向朗好学不倦张裔肤敏应机杨洪乃心忠公费诗率意而言皆有可纪焉以先主之广济诸葛之凖绳诗吐直言犹用陵迟况庸后乎哉
蒋琬费祎姜维
蒋琬方整有威重费祎寛济而博爱咸承诸葛之成规因循而不革是以边境无虞邦家和一然犹未尽治小之宜居静之理也姜维粗有文武忠立功名而翫众黩旅明断不周终致陨毙老子有云治大国者犹烹小鲜况于区区蕞尔而可屡扰乎哉
吴主
孙权屈身忍辱任才尚计有勾践之竒英人之杰矣故能自擅江表成鼎峙之业然性多嫌忌果于杀戮暨臻末年弥以滋甚至于谗说殄行胤嗣废毙岂所谓贻厥孙谋以燕翼子者哉其后叶陵迟遂致覆国未必不由此也
刘繇太史慈士爕
刘繇藻厉名行好尚臧否至于扰攘之时据万里之土非其长也太史慈信义笃烈有古人之分士爕作守南越优游终世至子不慎自贻凶咎葢庸才玩富贵而恃阻险使之然也
虞翻陆绩张温骆统陆瑁吾粲朱据
虞翻古之狂直固难免乎末世然权不能容非旷宇也陆绩之于杨玄是仲尼之左丘明老聃之严周矣以瑚琏之器而作守南越不亦贼夫人欤张温才藻俊茂而智防未备用致艰患骆统抗明大义辞切理至值权方闭不开陆瑁笃义规谏君子有称焉吾粲朱据遭罹屯蹇以正丧身悲夫
张纮严畯程秉阚泽薛综
张纮文理意正为世令器孙策待之亚于张昭诚有以也严程阚生一时儒林也至畯辞荣济旧不亦长者乎薛综学识规纳为吴良臣及莹纂蹈允有先风然于暴酷之朝屡登显列君子殆诸
贺齐全琮吕岱周鲂锺离牧
山越好为畔乱难安易动是以孙权不遑外御卑词魏氏凡此诸臣皆克宁内难绥静邦域者也吕岱清恪在公周鲂谲略多竒锺离牧蹈长者之规全琮有当世之才贵重于时然不检姧予获机毁名云
吴范刘惇赵达
三子各于其术精矣其用思妙矣然君子算役心神宜于大者逺者是以有识之士舍彼而取此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八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八十八
(明)贺复征 编
○史论七
汉光武【宋范蔚宗本巻同】
论曰皇考南顿君初为济阳令以建平元年十二月甲子夜生光武于县舍有赤光照室中钦异焉使卜者王长占之长辟左右曰此兆吉不可言是岁县界有嘉禾生一茎九穗因名光武曰秀明年方士有夏贺良者上言哀帝云汉家歴运中衰当再受命于是改号为太初元年称陈圣刘太平皇帝以厌胜之及王莽篡位忌恶刘氏以钱文有金刀故改为货泉或以货泉字文为白水眞人后望气者苏伯阿为王莽使至南阳遥望见舂陵郭唶曰气佳哉郁郁葱葱然及始起兵还舂陵逺望舍南火光赫然属天有顷不见初道士西门君惠李守等亦云刘秀当为天子其王者受命信有符乎不然何以乘时龙而御天哉
明帝
明帝善刑理法令分明日晏坐朝幽枉必达内外无幸曲之私在上无矜大之色断狱得情号居前代十二故后之言事者莫不先建武永平之政而锺离意宋均之徒常以察慧为言夫岂弘人之度未优乎
章帝
魏文帝称明帝察察章帝长者章帝素知人厌明帝苛切事从寛厚感陈宠之义除惨狱之科保元元之爱着胎养之令奉承明德太后尽心孝道割裂名都以崇建周亲平徭简赋而人赖其庆又体之以忠恕文之以礼乐故乃蕃辅克谐羣后德譲谓之长者不亦宜乎在位十三年郡国所上符瑞合于图书者数百千所呜呼懋哉
顺帝
古之人君离幽放而反国祚者有矣莫不矫鉴前违审识情伪无忘在外之忧故能中兴其业观夫顺朝之政殆不然乎何其效僻之多与
灵帝
秦本纪说赵髙谲二世指鹿为马而赵忠张譲亦绐灵帝不得登髙临观故知亡敝者同其致矣然则灵帝之为灵也优哉
皇后
夏殷以上后妃之制其文略矣周礼王者立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女御以备内职焉后正位宫闱同体天王夫人坐论妇礼九嫔掌教四德世妇主丧祭宾客女御序于王之燕寝颁官分务各有典司女史彤管记功书过居有保阿之训动有环佩之响进贤才以辅佐君子哀窈窕而不淫其色所以能述宣阴化修成内则闺房肃雍险谒不行也故康王晚朝关睢作讽宣王晏起姜氏请愆及周室东迁礼序凋缺诸侯僭纵轨制无章齐桓有如夫人者六人晋献升戎女为元妃终于五子作乱冢嗣遘屯爰逮战国风宪逾薄适情任欲颠倒衣裳以至破国亡身不可胜数斯固轻礼弛防先色后德者也秦幷天下多自骄大宫备七国爵列九品汉兴因循其号而妇制莫厘髙祖帷薄不修孝文袵席无辨然而选纳尚简饰玩少华自武元之后世増淫费至乃掖庭三千増级十四妖幸毁政之符外姻乱邦之迹前史载之详矣及光武中兴斵雕为朴六宫称号唯皇后贵人贵人金印紫绶奉不过粟数十斛又置美人宫人采女三等并无爵秩岁时赏赐充给而已汉法常因八月筭人遣中大夫与掖庭臣及相工于洛阳乡中阅视良家童女年十三以上二十以下姿色端丽合法相者载还后宫择视可否乃用登御所以明慎聘纳详求淑哲明帝聿遵先旨宫教颇修登建嫔后必先令德内无出阃之言权无私溺之授可谓矫其敝矣向使因设外戚之禁编着甲令改正后妃之制贻厥方来岂不休哉虽御已有度而防闲未笃故孝章已下渐用色授恩隆好合遂忘淄蠧自古虽主幼时艰王家多衅必委成冢宰简求忠贤未有专任妇人断割重器唯秦芈太后始摄政事故穣侯权重于昭王家富于嬴国汉仍其谬知患莫改东京皇统屡絶权归女主外立者四帝临朝者六后莫不定策帷帟委事父兄贪孩童以久其政抑明贤以专其威任重道悠利深祸速身犯雾露于云台之上家婴缧绁于圄犴之下湮灭连踵倾辀继路而赴蹈不息燋烂为期终于陵夷大运沦亡神宝诗书所叹略同一揆故考列行迹以为皇后本纪虽成败事异而同居正号者并列于篇其以私恩追尊非当时所奉者则随它事附出亲属别事各依列传其余无所见则系之此纪以纉西京外戚云尔
郭后
物之兴衰情之起伏理有故然矣而崇替去来之甚者必唯宠惑乎当其接床第承恩色虽险情赘行莫不德焉及至移意爱析嬿私虽惠心妍状愈献丑焉爱升则天下不足容其髙欢坠故九服无所逃其命斯诚志士之所沈溺君人之所抑扬未或违之者也郭后以衰离见贬恚怨成尤而犹恩加别馆増宠党戚至乎东海逡巡去就以礼使后世不见隆薄进退之隙不亦光于古乎
祭祀志
祭祀之道自生民以来则有之矣豺獭知祭祀而况人乎故人知之至于念想犹豺獭之自然也顾古质略而后文饬耳自古以来王公所为羣祀至于王莽汉书郊祀志既着矣故今但列自中兴以来所修用者以为祭祀志
臧文仲祀爰居而孔子以为不知汉书郊祀志着自秦以来迄今王莽典祀或有未修而爰居之类众焉世祖中兴蠲除非常修复旧祀方之前事邈殊矣尝闻儒言三皇无文结绳以治自五帝始有书契至于三王俗化雕文诈伪渐兴始有印玺以检奸萌然而未有金玉银铜之器也自上皇以来封泰山者至周七十二代封者谓封土为坛柴祭告天代兴成功也礼记所谓因名山升中于天者也易姓则改封者着一代之始明不相袭也继世之王巡狩则修封以祭而已自秦始皇孝武帝封泰山本繇好仙信方士之言造为石检印封之事也所闻如此虽诚天道难可度知然其大较犹有本要天道质诚约而不费者也故牲有犊器用陶匏殆将无事于检封之间而乐难攻之石也且惟封为改代故曰岱宗夏康周宣由废复兴不闻改封世祖欲因孝武故封实继祖宗之道也而梁松固争以为必改乃当夫既封之后未有福而松卒被诛死虽罪由身盖亦诬神之咎也且帝王所以能大显于后世者实在其德加于民不闻其在封矣言天地者莫大于易易无六宗在中之象若信为天地四方所宗是至大也而比太社又为失所难以为诚矣
刘玄
周武王观兵孟津退而还师以为纣未可伐斯时有未至者也汉起驱轻黠乌合之众不当天下万分之一而旌旃之所撝及书文之所通被莫不折戈顿颡争受职命非唯汉人余思固亦几运之会也夫惟权首鲜或不及陈项且犹未兴况庸庸者乎
王昌刘永张步李宪彭宠卢芳
传称盛德必百世祀孔子曰寛则得众夫能得众心则百世不忘矣观更始之际刘氏之遗恩余烈英雄岂能抗之哉然则知髙祖孝文之寛仁结于人心深矣周人之思召公爱其甘棠又况其子孙哉刘氏之再受命盖以此乎若数子者岂有国之逺图哉因时扰攘茍恣纵而已耳然犹以附假宗室能掘强歳月之间观其智略固无足以惮汉祖发其英灵者也
隗嚣
隗嚣援旗糺族假制明神迩夫创图首事有以识其风矣终于孤立一隅介于大国陇坻虽隘非有百二之势区区两郡以御堂堂之锋至使穷庙策竭征徭身殁众觧然后定之则知其道有足懐者所以栖有四方之桀士至投死絶亢而不悔者矣夫功全则誉显业谢则衅生回成丧而为其议者或未闻焉若嚣命会符运敌非天力虽坐论西伯岂多嗤乎
公孙述
昔赵它自王番禺公孙亦窃帝蜀汉推其无他功能而至于后亡者将以地边处逺非王化之所先乎述虽为汉吏无所冯资徒以文俗自憙遂能集其志计道未足而意有余不能因隙立功以会时变方乃坐饰边幅以髙深自安昔吴起所以惭魏侯也及其谢臣属审废兴之命与夫泥首衔玉者异日谈也
齐王演
大丈夫之鼓动拔起其志致葢逺矣若夫齐武王之破家厚士岂游侠下客之为哉其虑将存乎配天之絶业而痛明堂之不祀也及其发举大谋在仓卒扰攘之中使信先成于敌人赦岑彭以显义若此足以见其度矣志髙虑逺祸发所忽呜呼古人以蜂虿为戒盖畏此也诗云敬之敬之命不易哉来
歙世
称来君叔天下信士夫专使乎二国之间岂厌诈谋哉而能独以信称者良其诚心在乎使两义俱安而已不私其功也
邓禹
夫变通之世君臣相择斯最作事谋始之几也邓公赢粮徒步触纷乱而赴光武可谓识所从会矣于是中分麾下之军以临山西之隙至使关河响动懐赴如归功虽不遂而道亦弘矣及其威损栒邑兵散宜阳禠龙章于终朝就侯服以卒岁荣悴交而下无贰色进退用而上无猜情使君臣之美后世莫窥其间不亦君子之致为乎
邓训邓隲
汉世外戚自东西京十有余族非徒豪横盈极自取灾故必于贻衅后主以至颠败者其数有可言焉何则恩非已结而权已先之情疎礼重而枉性图之来宠方授地既害之隙开势谢谗亦胜之悲哉隲悝兄弟逶逺时柄忠劳王室而终莫之免斯乐生所以泣而辞燕也
吴汉
吴汉自建武世常居上公之位终始倚爱之亲谅由质简而强力也子曰刚毅木讷近仁斯岂汉之方乎昔陈平智有余以见疑周勃质朴而见信夫仁义不足以相懐则智者以有余为疑而朴者以不足取信也
耿弇
淮阴廷论项王审料成势则知髙祖之庙胜矣弇决策河北定计南阳亦见光武之业成矣然弇自克拔全齐而无复尺寸功夫岂不懐将时之度数不足以相形乎三世为将道家所忌而耿氏累叶以功名自终将其用兵欲以杀止杀乎何其独能隆也
耿恭
余初读苏武传感其茹毛穷海不为大汉羞后览耿恭疏勒之事喟然不觉涕之无从嗟哉义重于生以至是乎昔曹子抗质于柯盟相如申威于河表盖以决一旦之负异乎百死之地也以为二汉当疏高爵宥十世而苏君恩不及嗣恭亦终填牢戸追诵龙蛇之章以为叹息
二十八将
中兴二十八将前世以为上应二十八宿未之详也然咸能感会风云奋其智勇称为佐命亦各志能之士也议者多非光武不以功臣任职至使英姿茂绩委而勿用然原夫深图逺算固将有以焉尔若乃王道既衰降及霸德犹能授受惟庸勋贤皆序如管隰之迭升桓世先赵之同列文朝可谓兼通矣降自秦汉世资战力至于翼扶王运皆武人崛起亦有鬻缯屠狗轻猾之徒或崇以连城之赏或任以阿衡之地故势疑则隙生力侔则乱起萧樊且犹缧绁信越终见葅戮不其然乎自兹以降迄于孝武宰辅五世莫非公侯遂使缙绅道塞贤能蔽壅朝有世及之私下多抱关之怨其懐道无闻委身草莽者亦何可胜言故光武鍳前事之违存矫枉之志虽冦邓之髙勋耿贾之鸿烈分土不过大县数四所加特进朝请而已观其治平临政课职责咎将所谓道之以政齐之以刑者乎若格之功臣其伤已甚何者直绳则亏丧恩旧挠情则违废禁典选德则功不必厚举劳则人或未贤参任则羣心难塞并列则其敝未逺不得不挍其胜否即以事相权故髙秩厚礼允答元功峻文深宪责成吏职建武之世侯者百余若夫数公者则与参国议分均休咎其余并优以寛科完其封禄莫不终以功名延庆于后昔留侯以为髙祖悉用萧曹故人而郭伋亦讥南阳多显郑兴又戒功臣专任夫崇恩偏授易起私溺之失至公均被必广招贤之路意者不其然乎永平中显宗追感前世之功臣乃图画二十八将于南宫云台其外又有王常李通窦融卓茂合三十二人故依其本第系之篇末以志功臣之次云尔
窦融
窦融始以豪侠为名拔起风尘之中以投天隙遂蝉蜕王侯之尊终膺卿相之位此则徼功趣势之士也及其爵位崇满至乃放逺权宠恂恂似若不能已者又何智也尝独详味此子之风度虽经国之术无足多谈而进退之礼良可言矣
窦宪
卫青霍去病资强汉之众连年以事匃奴国耗大半矣而猾虏未之胜后世犹传其良将岂非以身名自终耶窦宪率羗胡边杂之师一举而空朔庭至乃追奔稽落之表饮马北鞮之曲铭石负鼎荐告清庙列其功庸兼茂于前多矣而后世莫称者章末衅以降其实也是以下流君子所甚恶焉夫二三子得之不过房帷之间非复捜扬仄陋选举而登也当青病奴仆之时窦将军念咎之日乃庸力之不暇思鸣之无晨何意裂膏腴享崇号乎东方朔称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鼠信矣以此言之士有懐琬琰以就煨尘者亦何可支哉
马援
马援腾声三辅遨游二帝及定莭立谋以干时主将懐负鼎之愿盖为千载之遇焉然其戒人之祸智矣而不能自免于谗隙岂功名之际理固然乎夫利不在身以之谋事则智虑不私已以之断义必厉诚能回观物之智而为反身之察若施之于人则能恕自鉴其情亦明矣
冯衍
夫贵者负埶而骄人才士负能而遗行其大略然也二子不其然乎冯衍之引挑妻之譬得矣夫纳妻皆知取詈已者而取士则不能何也岂非反妬情易而恕义情难光武虽得之于鲍永犹失之于冯衍夫然义直所以见屈于既往守节故以弥阻于来情呜呼
鲍永
鲍永守义于故主斯可以事新主矣耻以其众受宠斯可以受大宠矣若乃言之者虽诚而闻之未譬岂茍进之悦易以情纳持正之忤难以理求乎诚能释利以循道居方以从义君子之槩也
曹褒
汉初天下创定朝制无文叔孙通颇采经礼参酌秦法虽适物观时有救崩敝然先王之容典盖多阙矣是以贾谊仲舒王吉刘向之徒懐愤叹息所不能已也资文宣之逺图明懿美而终莫或用故知自燕而观有不尽矣孝章永言前王明发兴作专命礼臣撰定国宪洋洋乎盛德之事焉而业絶天算议黜异端斯道竟复坠矣夫三王不相袭礼五帝不相沿乐所以咸茎异调中都殊絶况物运迁回情数万化制则不能随其流变品度未足动其滋章斯固世主所当损益者也且乐非夔襄而新音代起律谢皋苏而制令亟易修补旧文独何猜焉礼云礼云曷其然哉
丁鸿
孔子曰泰伯三以天下让民无德而称焉孟子曰闻伯夷之风者贪夫廉懦夫有立志若乃泰伯以天下而违周伯夷率洁情而去国并未始有其譲也故泰伯称至德伯夷称贤人后世闻其譲而慕其风徇其名而昧其致所以激诡行生而取与妄矣至夫邓彪刘恺譲其弟以取义使弟受非服而已厚其名于义不亦薄乎君子立言非苟显其理将以启天下之方悟者立行非独善其身将以训天下之方动者言行之所开塞可无慎哉原丁鸿之心主于忠爱乎何其终悟而从义也异夫数子类乎徇名者焉
班固
司马迁班固父子其言史官载籍之作大义粲然着矣议者咸称二子有良史之才迁文直而事核固文赡而事详若固之叙事不激诡不抑抗赡而不秽详而有体使读之者亹亹而不厌信哉其能成名也彪固讥迁以为是非颇谬于圣人然其论议常排死节否正直而不叙杀身成仁之为美则轻仁义贱守节愈矣固伤迁博物洽闻不能以智免极刑然亦身陷大戮智及之而不能守之呜呼古人所以致论于目睫也
王充王符仲长统
百家之言政者尚矣大略归乎宁固根柢革易时敝也夫遭运无常意见偏杂故是非之论纷然相乖尝试妄论之以为世非胥庭人乖鷇饮化迹万肇情故萌生虽周物之智不能研其权变山川之奥未足况其纡险则应俗适事难以常条如使用审其道则殊涂同会才爽其分则一豪以乖何以言之若夫玄圣御世则天同极施舍之道宜无殊典而损益异运文朴递行用明居晦回沈于曩时兴戈陈俎参差于上世及至戴黄屋服絺衣丰薄不齐而致化则一亦有宥公族黥国储寛惨巨隔而防非必同此其分波而共源百虑而一致者也若乃偏情矫用则枉直必过故葛屦履霜敝由崇俭楚楚衣服戒在穷赊疎楚厚下以尾大陵弱敛威峻罚以苛薄分崩斯曹魏之刺所以明乎国风周秦末轨所以彰于微灭故用舍之端兴败资焉是以繁简惟时寛猛相济刑书镌鼎事有可详三章在令取贵能约太叔致猛政之褒国子流遗爱之涕宣孟改冬日之和平阳循画一之法斯实弛张之弘致可以征其统乎数子之言当世失得皆究矣然多谬通方之训好申一隅之说贵清凈者以席上为腐议束名实者以柱下为诞辞或推前王之风可行于当年有引救敝之规宜流于长世稽之笃论将为敝矣如舟无推陆之分瑟非常调之音不限局以疑逺不拘玄以妨素则化枢各管其极理略可得而言与
崔骃
崔氏世有美才兼以沉沦典籍遂为儒家文林骃瑗虽先尽心于贵戚而能终之以居正则其归旨异夫进趣者乎李固髙洁之士也与瑗邻郡奉贽结好由此知名杜乔之劾殆其过矣实之政论言当世理乱虽晁错之徒不能过也
黄宪
黄宪言论风旨无所传闻然士君子见之者靡不服深逺去玼吝将以道周性全无德而称乎余曽祖穆侯以为宪隤然其处顺渊乎其似道浅深莫臻其分清浊未议其方若及门于孔氏其殆庶乎故尝着论云
臧洪
雍丘之围臧洪之感愤壮矣想其行跣且号束甲请举诚足怜也夫豪雄之所趋舍其与守义之心异乎若乃缔谋连衡懐诈筭以相尚者盖惟利势所在而已况偏城既危曹袁方穆洪图指外敌之衡以纾倒县之会忿悁之师兵家所忌可谓懐哭秦之节存荆则未闻也
马融
马融辞命邓氏逡巡陇汉之间将有意于居贞乎既而羞曲士之节惜不赀之躯终以奢乐恣性党附成讥固知识能匡欲者鲜矣夫事苦则矜全之情薄生厚故安存之虑深登髙不惧者胥靡之人也坐不埀堂者千金之子也原其大略归于所安而已矣物我异观亦更相笑也
蔡邕
意气之感士所不能忘也流极之运有生所共深悲也当伯喈抱钳扭徙幽裔仰日月而不见照烛临风尘而不得经过其意岂及语平日幸全人哉及觧刑衣窜瓯越潜舟江壑不知其逺捷步深林尚苦不密但愿北首旧丘归骸先垄又可得乎董卓一旦入朝辟书先下分明枉结信宿三迁匡道既申狂僣屡革资同人之先号得北叟之后福属其庆者夫岂无懐君子断刑尚或为之不举况国宪仓卒虑不先图矜懐变容而罚同邪党执政乃追怨子长谤书流后放此为戮未或闻之典刑
荀爽
荀爽郑玄申屠蟠俱以儒行为处士累征幷谢病不诣及董卓当朝复备礼召之蟠玄竟不屈以全其髙爽已黄髪矣独至焉未十旬而取卿相意者疑其乖趣舍余窃伤其情以为出处君子之大致也平运则弘道以求志陵夷则濡迹以匡时荀公之急急自励其濡迹乎不然何为违贞吉而履虎尾焉观其逊言迁都之议以救杨黄之祸及后潜图董氏几振国命所谓大直若屈道固逶迤也
陈实
汉自中世以下阉竖擅恣故俗遂以遁身矫洁放言为髙士有不谈此者则芸夫牧竖已呌呼之矣故时政弥惛而其风愈往唯陈先生进退之节必可度也据于德故物不犯安于仁故不离羣行成乎身而道训天下故凶邪不能以权夺王公不能以贵骄所以声教废于上而风俗清乎下也
李固
夫称仁者其道弘矣立言践行岂徒徇名安已而已哉将以定去就之槩正天下之风使生以理全死与义合也夫专为义则伤生专为生则骞义专为物则害智专为已则损仁若义重于生舍生可也生重于义全生可也上以残闇失君道下以笃固尽臣节尽而死之则为杀身以成仁去之不为求生以害仁也顺桓之间国统三絶太后称制贼臣虎视李固据位持重以争大义确乎而不可夺岂不知守节之触祸耻夫覆折之伤任也观其发正辞及所遗梁冀书虽机失谋乖犹恋恋而不能已至矣哉社稷之心乎其顾视胡广赵戒犹粪土也
陈蕃
桓灵之世若陈蕃之徒咸能树立风声抗论惛俗而驱驰崄■〈山厄〉之中与刑人腐夫同朝争衡终取灭亡之祸者彼非不能絜情志违埃雾也愍夫世士以离俗为髙而人伦莫相恤也以遯世为非义故屡退而不去以仁心为己任虽道逺而弥厉及遭际会恊策窦武自谓万世一遇也懔懔乎伊望之业矣功虽不终然其信义足以携持民心汉世乱而不亡百余年间数公之力也
王允
士虽以正立亦以谋济若王允之推董卓而引其权伺其间而敝其罪当此之时天下悬觧矣而终不以猜忤为衅者知其本于忠义之诚也故推卓不为失正分权不为茍冒伺间不为狙诈及其谋济意从则归成于正也
李膺范滂
李膺振拔污险之中藴义生风以鼓动流俗激素行以耻威权立廉尚以振贵埶使天下之士奋迅感慨波荡而从之幽深牢破室族而不顾至于子伏其死而母叹其义壮矣哉孔子曰道之将废也与命也
孔融
昔諌大夫郑昌有言山有猛兽者藜藿为之不采是以孔父正色不容弑虐之谋平仲立朝有纾盗齐之望若夫文举之髙志直情其所以动义槩而忤雄心故使移鼎之迹事隔于人存代终之规启机于身后也夫严气正性覆折而已岂有负园委屈可以每其生哉懔懔焉皜皜焉其与琨玉秋霜比质可也
荀彧
自迁帝西京山东腾沸天下之命倒悬矣荀君乃越河冀间关以从曹氏察其定举措立言策崇明王略以急国艰岂云因乱假义以就违正之谋乎诚仁为己任期纾人于仓卒也及阻董昭之议以致非命岂数也夫世言荀君者通塞或过矣常以为中贤以下道无求备智筭有所研疎原始未必要末斯理之不可全诘者也以卫赐之贤一说而毙两国彼非薄于仁而欲之盖有全必有丧也斯又功之不兼者也方时运之屯邅非雄力无以济其弱功髙势强则皇器自移矣此又时之不可并也盖取其归正而已亦杀身以成仁之事也
董卓
董卓初以琥阚为情因遭崩剥之势故得蹈藉彛伦毁裂畿服夫以刳肝斮趾之性则羣生不足以厌其快然犹折意缙绅迟疑陵夺尚有盗窃之道焉及残冦乘之倒山倾海昆冈之火自兹而焚版荡之篇于焉而极呜呼人之生也难矣天地不仁甚矣
儒林
自光武中年以后干戈稍戢专事经学自是其风世笃焉其服儒衣称先王游庠序聚横塾者盖布之于邦域矣若乃经生所处不逺万里之路精卢暂建赢粮动有千百其耆名髙义开门受徒者编牒不下万人皆专相传祖莫或讹杂至有纷争王庭树朋私里繁其章条穿求崖穴以合一家之说故杨雄曰今之学者非独为之华藻又从而绣其鞶帨夫书理无二义归有宗而硕学之徒莫之或从故通人鄙其固焉又雄所谓譊譊之学各习其师也且观成名髙第终能逺至者盖亦寡焉而迂滞若是矣然所谈者仁义所传者圣法也故人识君臣父子之纲家知违邪归正之路自桓灵之间君道秕辟朝纲日陵国隙屡启自中智以下靡不审其崩离而权强之臣息其窥盗之谋豪俊之夫屈于鄙生之议者人诵先王言也下畏逆顺势也至如张温皇甫嵩之徒功定天下之半声驰四海之表俯仰顾盼则天业可移犹鞠躬昏主之下狼狈折札之命散成兵就绳约而无悔心暨乎剥挠自极人神数尽然后羣英乘其运世德终其祚迹衰敝之所由致而能多歴年所者岂非学之效乎故先师埀典文褒励学者之功笃矣切矣不循春秋至乃比于杀逆其将有意乎
南蛮西南夷
汉氏征伐戎狄有事邉逺葢亦与王业而终始矣至于倾没疆埀丧师败将者不出时岁卒能开四夷之境欵殊俗之附若乃文约之所沾渐风声之所周流几将日所出入处也着自山经水志者亦略及焉虽服畔难常威泽时旷及其化行则缓耳雕脚之伦兽居鸟语之类莫不举种尽落回面而请吏陵海越障累译以内属焉故其録名中郎校尉之署编数都护部守之曹动以数百万计若乃藏山隐海之灵物沈沙栖陆之玮宝莫不呈表怪丽雕被宫幄焉又其宝■〈巾冢〉火毳驯禽封兽之赋軨积于内府夷歌巴舞殊音异节之技列倡于外门岂柔服之道必足于斯然亦云致逺者矣蛮夷虽附阻岩谷而类有土居连渉荆交之区布护巴庸之外不可量极然其凶勇校筭薄于羌狄故陵暴之害不能深也西南之徼尤为劣焉故关守永昌肇自逺离启土立人至今成都焉
西羌
羌戎之患自三代尚矣汉世方之匃奴颇为衰寡而中兴以后边难渐大朝规失绥御之和戎帅骞然诺之信其内属者或倥偬于豪右之手或屈折于奴仆之勤塞候时清则愤怒而思祸桴革暂动则属鞬以鸟惊故永初之间羣种蜂起遂觧仇嫌结盟诅招引山豪转相啸聚揭木为兵负柴为械毂马扬埃陆梁于三辅建号称制恣睢于北地东犯赵魏之郊南入汉蜀之鄙塞隍中断陇道烧陵园剽城市伤败踵系羽书日闻并凉之士特冲残毙壮悍则委身于兵场女妇则徽纆而为虏发塜露胔死生涂炭自西戎作逆未有陵斥上国若斯其炽也和熹以女君亲政威不外接朝议惮兵力之损情存茍安或以边州难援宜见捐弃或惧疽食浸淫莫知所限谋夫回遑猛士疑虑遂徙西河四郡之人杂寓关右之县发屋伐树塞其恋土之心燔破赀积以防顾还之思于是诸将邓隲任尚马贤皇甫规张奂之徒争设雄规更奉征讨之命征兵会众以图其隙驰骋东西奔救首尾揺动数州之境日耗千金之资至于假人増赋借奉王侯引金钱缣彩之珍征粮粟盐铁之积所以赂遗购赏转输劳来之费前后数十巨万或枭克酋徤摧破附落降俘载路牛羊满山军书未奏其利害而离叛之状已言矣故得不酬失功不半劳暴露师徒连年而无所胜官人屈竭烈士愤丧段颎受事专掌军任资山西之猛性綀戎俗之态情穷武思尽飙鋭以事之被羽前登身当百死之陈陷没氷雪经履千折之道始殄西种卒定东冦若乃陷击之所殱伤追走之所崩籍头颅断落于万丈之山支革判觧于重崖之上不可校计其能穿窜草石自脱于锋镞者百不一二而张奂盛称戎狄一气所生不宜诛尽流血污野伤和致妖是何言之迂乎羌虽外患实深内疾若攻之不根是养疾疴于心腹也惜哉冦敌略定矣而汉祚亦衰焉呜呼昔先王疆理九土判别畿荒知夷貊殊性难以道御故斥逺诸华薄其贡职唯与辞要而己若二汉御戎之方失其本矣何则先零侵境赵充国迁之内地当煎作冦马文渊徙之三辅贪其暂安之势信其驯服之情计日用之权冝忘经世之逺略岂夫识微者之为乎故微子垂泣于象箸辛有浩叹于伊川也
西域
西域风土之载前古未闻也汉世张骞懐致逺之略班超奋封侯之志终能立功西遐覊服外域自兵威之所肃服财赂之所懐诱莫不献方竒纳爱质露顶肘行东向而朝天子故设戊已之官分任其事建都护之帅总领其权先驯则赏籝金而赐龟绶后服则系头颡而衅北阙立屯田于膏腴之野列邮置于要害之路驰命走驿不絶于时月商胡贩客日欵于塞下其后甘英乃抵条支而歴安息临四海以望大秦距玉门阳关者四万余里靡不周尽焉若其境俗性智之优薄产载物类之区品川河岭障之基源气节凉暑之通隔梯山栈谷绳行沙度之道身热首痛风灾鬼难之域莫不备写情形审求根实至于佛道神化兴自身毒而二汉方志莫有称焉张骞但着地多暑湿乘象而战班勇虽列其奉浮图不杀伐而精文善法导达之功靡所传述余闻之后说也其国则殷乎中土玉烛和气灵圣之所降集贤懿之所挺生神迹诡怪则理絶人区感验明显则事出天外而骞超无闻者岂其道闭往运数开叔叶乎不然何诬异之甚也汉自楚英始盛斋戒之祀桓帝又修华葢之饰将微意未译而但神明之邪详其清心释累之训空有兼遣之宗道书之流也且好仁恶杀蠲敝崇善所以贤达君子多爱其法焉然好大不经竒谲无已虽邹衍谈天之辨庄周蜗角之论尚未足以槩其万一又精灵起灭因报相寻若晓而昧者故通人多感焉盖导俗无方适物异会取诸同归措夫疑说则大道通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八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八十九
(明)贺复征 编
○史论八
王惠谢弘微王球【梁沈约本巻同】
或人问史臣曰王惠何如答之曰令明简又问王球何如答曰倩玉淡又问谢弘微何如曰简而不失淡而不流古之所谓名臣弘微当之矣
羊欣张敷王微
燕太子吐一言田先生吞舌而死安邑令戒屠者闵仲叔去而之沛良由内懐耿介峻节不可轻干袁淑笑谑之间而王微吊词连牍斯盖好名之士欲以身为珪璋皦皦然使尘玷之累不能加也
谢灵运
民禀天地之灵含五常之德刚柔迭用喜愠分情夫志动于中则歌咏外发六义所因四始攸系升降讴谣纷披风什虽虞夏以遗文不覩禀气懐灵理无或异然则歌咏所兴宜自生民始也周室既衰风流弥着屈平宋玉道清源于前贾谊相如振芳尘于后英辞润金石高义薄云天自兹以降情志愈广王褒刘向扬班崔蔡之徒异轨同奔逓相师祖虽清辞丽曲时发乎篇而芜音累气固亦多矣若夫平子艳发文以情变絶唱髙踪久无嗣响至于建安曹氏基命二祖陈王咸蓄盛藻尔乃以情纬文以文被质自汉至魏四百余年辞人才子文体三变相如巧为形似之言班固长于情理之说子建仲宣以气质为体并标能擅美独映当时是以一世之士各相慕习原其飙流所始莫不同祖风骚徒以赏好异情故意制相诡降及元康潘陆特秀律异班贾体变曹王缛旨星稠繁文绮合缀平台之逸响采南皮之高韵遗风余烈事极江左有晋中兴玄风独振为学穷于柱下博物止乎七篇驰骋文辞义单乎此自建武暨乎义熈歴载将百虽缀响连辞波属云委莫不寄言上德托意玄珠遒丽之辞无闻焉耳仲文始革孙许之风叔源大变太元之气爰逮宋氏颜谢腾声灵运之兴会标举延年之体裁明密并方轨前秀垂范后昆若夫敷祍论心商榷前藻工拙之数如有可言夫五色相宣八音恊畼由乎玄黄律吕各适物宜欲使宫羽相变低昂互节若前有浮声则后须切响一简之内音韵尽殊两句之中轻重悉异妙达此旨始可言文至于先士茂制讽髙歴赏子建函京之作仲宣霸岸之篇子荆零雨之章正长朔风之句并直举胸情非傍诗史正以音律调韵取高前式自骚人以来此秘未覩至于髙言妙句音律天成皆闇与理合匪由思至张蔡曹王曽无先觉潘陆谢颜去之弥逺世之知音者有以得之知此言之非谬如曰不然请待来哲
袁淑
天长地久人道则异于斯蕣华朝露未足以言也其间夭遽曾何足云宜任心去留不以存没婴心徒以灵化悠逺生不再来虽天行路险而未之斯遇谓七尺常存百年可保也所以据洪图而轻天下恡寸阴而败尺璧若乃义重乎生空炳前诰投躯殉主世罕其人若无阳源之节丹青何贵焉尔
颜延之
出身事主虽义在忘私至于君亲两事既无同济为子为臣各随其时可也若夫驰文道路军政恒仪成败所因非系乎此而据笔数罪陵雠犯逆余彼慈亲埀之虎吻以此为忠无闻前诰夫自忍其亲必将忍人之亲自忘其孝期以申人之孝食子放鹿断可识矣记云八十者一子不从政九十者一家不从政岂不以年薄桑榆忧患将及虽有职王朝许以辞事况顚沛之道虑在未测者乎自非延年之辞允而义惬夫岂或免
萧思话刘延孙
延孙接欵蕃日固出颜袁矣风飙局力又无等级可言而隆名盛宠必择而后授何哉良以休运甫开沈疾方被虽宿恩内积而安私外简夫侮因事狎敬由近疎疎必相思狎必相厌厌思一殊荣礼自隔遂得为一世宗臣葢由此也子曰事君数斯疏矣然乎然乎
殷孝祖刘勔
吴汉平蜀城内流血沾踝而其后无闻于汉陆抗定西陵步氏祸及婴孩而机云为戮上国刘勔克寿春士民无遗刍委粒之叹莫不扶老携幼歌唱而出重围美矣
隐逸
易曰天地闭贤人隐又曰遯世无闷又曰髙尚其事又曰幽人贞吉论语作者七人表以逸民之称又曰子路遇荷莜丈人孔子曰隐者也又曰贤者避地其次避言又曰虞仲夷逸隐居放言品目参差称谓非一请试言之夫隐之为言迹不外见道不可知之谓也若夫千载寂寥圣人不出则大贤自晦降夷凡品止于全身逺害非必穴处岩栖虽藏往得二邻亚宗极而举世莫窥万物不覩若此人者岂肯洗耳颍濵皦皦然显出俗之志乎遯世避言即贤人也夫何适非世而有避世之因固知义惟晦道非曰藏身至于巢父之名即是见称之号号曰裘公由有可传之迹此葢荷莜之隐而非贤人之隐也贤人之隐义深于自晦荷莜之隐事止于违人论迹既殊原心亦异也身与运闭无可知之情鸡黍宿宾示髙世之美运闭故隐为隐之迹不见违人故隐用致隐者之目身隐故称隐者道隐故曰贤人或曰隐者之异乎隐既闻其说贤者之同于贤未知所异应之曰隐身之于晦道名同而义殊贤人之于贤者事穷于亚圣以此为言如或可辨若乃髙尚之与作者三避之与幽人及逸民隐居皆独往之称虽复汉阴之氏不传河上之名不显莫不激贪厉俗秉自异之姿犹负揭日月鸣建鼓而趋也陈郡袁淑集古来无名髙士以为真隐传格以斯谈去真逺矣贤人在世事不可诬今为隐逸篇虚置贤隐之位其余夷心俗表者葢逸而非隐云
夫独往之人皆禀偏介之性不能推志屈道借誉期通若夫值见信之主逢时来之运岂其放情江海取逸丘樊葢不得已而然故也且岩壑闲达水石清华虽复崇门八袭髙城万雉莫不蓄壤开泉髣髴林泽故知松山桂渚非止素玩碧涧清潭翻成丽瞩挂冠东都夫何难之有哉
恩幸
竭忠尽节仕子恒图随方致用明君盛典旧非本旧因新以成旧者也狎非先狎因疎以成狎者也而任隔疎情殊涂一致权归近狎异世同规虽复汉髙之简易光武之谨厚犹丰沛多显白水先华况世祖之泥滞鄙近太宗之拘挛爱习欲不纷惑床第岂可得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八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九十
(明)贺复征 编
○史论九
唐髙祖【宋欧阳修本巻同】
自古受命之君非有德不王自夏后氏以来始传以世而有贤有不肖故其为世数亦或短或长论者乃谓周自后稷至于文武积功累仁其来也逺故其为世尤长然考于世本夏商周皆出于黄帝夏自鲧以前商自契至于成汤其间寂寥无闻与周之兴异矣而汉亦起于亭长叛亡之徒及其兴也有天下皆数百年而后已由是言之天命岂易知哉然考其终始治乱顾其功德有厚薄与其制度纪纲所以维持者如何而其后世或濅以隆昌或遽以壊乱或渐以陵迟或能振而复起或遂至于不可支持虽各因其势然有德则兴无德则絶岂非所谓天命者常不显其符而俾有国者兢兢以自勉耶唐在周隋之际世虽贵矣然乌有所谓积功累仁之渐而高祖之兴亦何异因时而特起者与虽其有治有乱或絶或微然其有天下年几三百可谓盛哉岂非人厌隋乱而蒙德泽继以太宗之治制度纪纲之法后世有以慿藉扶持而能永其天命与
太宗
唐有天下传世二十其可称者三君玄宗宪宗皆不克其终盛哉太宗之烈也其除隋之乱比迹汤武致治之美庻几成康自古功德兼隆由汉以来未之有也至其牵于多爱复立浮图好大喜功勤兵于逺此中材庸主之所常为然春秋之法常责备于贤者是以后世君子之欲成人之美者莫不叹息于斯焉
髙宗
小雅曰赫赫宗周褒姒灭之此周幽王之诗也是时幽王虽亡而太子宜臼立是为平王而诗人乃言灭之者以为文武之业于是荡尽东周虽在不能复兴矣其曰灭者甚疾之之辞也武氏之乱唐之宗室戕杀殆尽其贤士大夫不免者十八九以太宗之治其遗德余烈在人者未逺而几于遂絶其为恶岂一褒姒之比邪以太宗之明昧于知子废立之际不能自决卒用昏童髙宗溺爱衽席不戒履霜之渐而毒流天下贻祸邦家呜呼父子夫妇之间可谓难哉可不慎哉
睿宗玄宗
睿宗因其子之功而在位不久固无可称者呜呼女子之祸于人者甚矣自高祖至于中宗数十年间再罹女祸唐祚既絶而复续中宗不免其身韦氏遂已灭族玄宗亲平其乱可以鍳矣而又败以女子方其励精政事开元之际几致太平何其盛也及侈心一动穷天下之欲不足为其乐而溺其所甚爱忘其所可戒至于窜身失国而不悔考其始终之异其性习之相逺也至于如此可不慎哉可不慎哉
礼乐
唐初即用隋礼至太宗时中书令房玄龄秘书监魏征与礼官学士等因隋之礼増以天子上陵朝庙养老大射讲武读时令纳皇后皇太子入学太常行陵合朔陈兵太社等为吉礼六十一篇宾礼四篇军礼二十篇嘉礼四十二篇凶礼十一篇是为贞观礼髙宗又诏太尉长孙无忌中书令杜正伦李义府中书侍郎李友益黄门侍郎刘祥道许圉师太子宾客许敬宗太常卿韦琨等増之为一百三十巻是为显庆礼其文杂以式令而义府敬宗方得幸多希旨傅会事既施行议者皆以为非上元三年诏复用贞观礼由是终髙宗世贞观显庆二礼兼行而有司临事逺引古义与二礼参考増损之无复定制武氏中宗继以乱败无可言者博士掌礼备官而已玄宗开元十年以国子司业韦绦为礼仪使以掌五礼十四年通事舍人王嵒上疏请删去礼记旧文而益以今事诏付集贤院议学士张说以为礼记不刋之书去圣久逺不可改易而唐贞观显庆礼仪注前后不同宜加折衷以为唐礼乃诏集贤院学士右散骑常侍徐坚右拾遗李鋭及太常博士施敬本撰述歴年未就而鋭卒萧嵩代鋭为学士奏起居舍人王仲丘撰定为一百五十巻是为大唐开元礼由是唐之五礼之文始备而后世用之虽时小有损益不能过也贞元中太常礼院修撰王泾考次歴代郊庙沿革之制及其工歌祝号而图其坛屋陟降之序为郊祀録十巻元和十一年秘书郎修撰韦公肃又录开元已后礼文损益为礼阁新仪三十巻十三年太常博士王彦威为曲台新礼三十巻又采元和以来王公士民昏祭丧塟之礼为续曲台礼三十巻呜呼考其文记可谓备矣以之施于贞观开元之间亦可谓盛矣而不能至三代之隆者具其文而意不在焉此所谓礼乐为虚名也哉
食货
古之善治其国而爱养斯民者必立经常简易之法使上爱物以养其下下勉力以事其上上足而下不困故量人之力而授之田量地之产而取以给公上量其入而出之以为用度之数是三者常相须以济而不可失失其一则不能守其二及暴君庸主纵其佚欲而茍且之吏从之变制合时以取宠于其上故用于上者无节而取于下者无限民竭其力而不能供由是上愈不足而下愈困则财利之说兴而聚敛之臣用记曰宁畜盗臣盗臣诚可恶然一人之害尔聚敛之臣用则经常之法壊而下不胜其弊焉唐之始时授人以口分世业田而取之以租庸调之法其用之也有节盖其畜兵以府卫之制故兵虽多而无所损设官有常员之数故官不滥而易禄虽不及三代之盛时然亦可以为经常之法也及其弊也兵冗官滥为之大蠧自天寳以来大盗屡起方镇数叛兵革之兴累世不息而用度之数不能节矣加以骄君昏主奸吏邪臣取济一时屡更其制而经常之法荡然尽矣由是财利之说兴聚敛之臣进葢口分世业之田壊而为兼并租庸调之法壊而为两税至干盐铁转运屯田和籴铸钱括苖榷利借商进奉献助无所不为矣盖愈烦而愈弊以至于亡焉
兵志【附方镇表】
唐有天下二百余年而兵之大势三变其始盛时有府兵府兵后废而为彍骑彍骑又废而方镇之兵盛矣及其末也强臣悍将兵布天下而天子亦自置兵于京师曰禁军其后天子弱方镇强而唐遂以亡灭者措置之势使然也若乃将卒营阵车旗器械征防守卫凡兵之事不可以悉记记其废置得失终始治乱兴灭之迹以为后世戒云
方镇表
髙祖太宗之制兵列府以居外将列卫以居内有事则将以征伐事已各觧而去兵者将之事也使得以用而不得以有之及其晚也土地之广人民之众城池之固器甲之利举而予之何虑于其始也深而易于其后也忽如此之异哉岂其弊有渐驯而致之势有不得已而然哉方镇之患始也各专其地以自世既则迫于利害之谋故其喜则连衡而叛上怒则以力而相并又其甚则起而弱王室唐自中世以后收功弭乱虽常倚镇兵而其亡也亦终以此可不戒哉作方镇表
艺文
六经之道简严易直而天人备故其愈久而益明其余作者众矣质之圣人或离或合然其精深闳博各尽其术而怪竒伟丽往往震发于其间此所以使好竒博爱者不能忘也然凋零磨灭亦不可胜数岂其华文少实不足以行逺与而俚言俗说猥有存者亦其有幸不幸者与今着于篇有其名而亡其书者十葢五六也可不惜哉
梁太祖
呜呼天下之恶梁久矣自后唐以来皆以为伪也至予论次五代独不伪梁议者或讥予大失春秋之旨以为梁负大恶当加诛絶而反进之是奨篡也非春秋之志也予应之曰是春秋之志尔鲁桓公弑隐公而自立者宣公弑子赤而自立者郑厉公逐世子忽而自立者卫公孙剽逐其君衎而自立者圣人于春秋皆不絶其为君此予所以不伪梁者用春秋之法也然则春秋亦奨篡乎曰惟不絶四者之为君于此见春秋之意也圣人之于春秋用意深故能劝戒切为言信然后善恶明夫欲着其罪于后世在乎不没其实其实尝为君矣书其为君其实篡也书其篡各传其实而使后世信之则四君之罪不可得而掩尔使为君者不得掩其恶然后人知恶名不可逃则为恶者庶乎其息矣是谓用意深而劝戒切为言信而善恶明也桀纣不待贬其王而万世所共恶者也春秋于大恶之君不诛絶之者不害其褒善贬恶之旨也惟不没其实以着其罪而信乎后世与其为君而不得掩其恶以息人之为恶能知春秋之此意然后知予不伪梁之旨也
唐明宗
呜呼自古治世少而乱世多三代之王有天下者皆数百年其可道者数君而已况于后世邪况于五代邪予闻长老为予言明宗虽出夷狄而为人纯质寛仁爱人于五代之君有足称也尝夜焚香仰天而祝曰臣本蕃人岂足治天下世乱久矣愿天早生圣人自初即位减罢宫人伶官废内藏库四方所上物悉归之有司广寿殿火灾有司理之请加丹艧喟然叹曰天以火戒我岂宜増以侈邪岁尝旱已而雪暴坐庭中诏武德司宫中无得扫雪曰此天所以赐我也数问宰相冯道等民间疾苦闻道等言糓帛贱民无疾疫则欣然曰吾何以堪之当与公等作好事以报上天吏有犯赃辄寘之死曰此民之蠧也以诏书褒廉吏孙岳等以风示天下其爱人恤物葢亦有意于治矣其即位时春秋已髙不迩声色不乐游畋在位十年于五代之君最为长世兵革粗息年屡丰登生民实赖以休息然夷狄性果仁而不明屡以非辜诛杀臣下至于从荣父子之间不能虑患为防而变起仓卒卒陷之以大恶帝亦由此饮恨而终当是时大理少卿康澄上疏言时事其言曰为国家者有不足惧者五深可畏者六三辰失行不足惧天象变见不足惧小人讹言不足惧山崩川竭不足惧水旱虫蝗不足惧也贤士藏匿深可畏四民迁业深可畏上下相徇深可畏亷耻道消深可畏毁誉乱真深可畏直言不闻深可畏也识者皆多澄言切中时病若从荣之变任圜安重诲等之死可谓上下相徇而毁誉乱真之敝矣然澄之言岂止一时之病凡为国者可不戒哉
晋出帝
呜呼予书封子重贵为郑王又书追封皇伯敬儒为宋王者岂无意哉礼兄弟之子犹子也重贵书子可矣敬儒出帝父也书曰皇伯者何哉出帝立不以正而絶其所生也葢出帝于髙祖得为子而不得为后者髙祖自有子也方髙祖疾病抱其子重睿寘于冯道懐中而托之出帝岂得立邪晋之大臣既违礼废命而立之以谓出帝为髙祖子则得立为敬儒子则不得立于是深讳其所生而絶之以欺天下为真髙祖子也礼曰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服使髙祖无子出帝得为后而立以正则不待絶其所生以为欺也故予书曰追封皇伯敬儒为宋王者以见其立不以正而灭絶天性臣其父而爵之以欺天下也
周世宗
呜呼五代本纪备矣君臣之际可胜道哉梁之友珪反唐戕克宁而杀存乂从璨则父子骨肉之恩几何其不絶矣太妃薨而辍朝立刘氏冯氏为皇后则夫妇之伦丧何其不乖而不至于禽兽矣寒食野祭而焚纸钱居丧改元而用乐杀马延及任圜则礼乐刑政几何其不壊矣至于赛雷山传箭而扑马则中国几何其不异俗矣可谓乱世也欤而世宗区区五六年间取秦陇平淮右复三关威武之声震慑夷夏而方内延儒学文章之士考制度修通礼定正乐议刑统其制作之法皆可施于后世其为人明逹英果议论伟然即位之明年废天下佛寺三千三百三十六是时中国乏钱乃诏悉毁天下铜佛像以铸钱尝曰吾闻佛说以身世为妄而以利人为急使其真身尚在茍利于世犹欲割截况此铜像岂有所惜哉由是羣臣皆不敢言尝夜读书见唐元稹均田图慨然叹曰此致治之本也王者之政自此始乃诏颁其图法使吏民先习知之期以一岁大均天下之田其规为志意岂小哉其伐南唐问宰相李糓以计策后克淮南出糓疏使学士陶糓为赞而盛以锦嚢尝置之坐侧其英武之材可谓雄杰及其虚心听纳用人不疑岂非所谓贤主哉其北取三关兵不血刃而史家犹讥其轻社稷之重而侥幸一胜于仓卒殊不知其料强弱较彼我而乘述律之殆得不可失之机此非明于决胜者孰能至哉诚非史氏之所及也
梁家人传
呜呼梁之恶极矣自其起盗贼至于亡唐其遗毒流于天下天下豪杰四面并起孰不欲戡刃于其胸然卒不能少挫其锋以得志梁之无敌于天下可谓虎狼之强矣及其败也困于一二女子之娱至于洞胸流肠刲若羊豕祸生父子之间乃知女色之能败人矣自古女祸大者亡天下其次亡家其次亡身身茍免矣犹及其子孙虽迟速不同未有无祸者也然原其本末未始不起于忽微易坤之初六曰履霜坚氷至家人之初九曰闲有家悔亡其言至矣可不戒哉梁之家事诗所谓不可道者也至于唐晋以后亲疎嫡庻乱矣作家人传
唐家人传
呜呼家人之道不可以不正也夫礼者所以别嫌而明微也甚矣五代之际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道乖而宗庙朝廷人鬼皆失其序斯可谓乱世者欤自古未之有也唐一号而三姓周一号而二姓唐太祖庄宗为一家明宗愍帝为一家废帝为一家周太祖为一家世宗为一家别其家而同其号者何哉唐从其号见其盗而有也周从其号与之也而别其家者昭穆亲疎之不可乱也号可同家不可以不别所以别嫌而明微也梁博王友文之不别何哉着祸本也梁太祖之祸自友文始存之所以戒也
晋家人传
呜呼古之不幸无子而以其同宗之子为后者圣人许之着之礼经而不讳也而后世闾阎鄙俚之人则讳之讳则不胜其欺与伪也故其茍偷窃取婴孩襁褓讳其父母而自欺以为我生之子曰不如此则不能得其一志尽爱于我而其心必二也而为其子者亦自讳其所生而絶其天性之亲反视以为叔伯父以此欺其九族而乱其人鬼亲疎之序凡物生而有知未有不爱其父母者使是子也能忍而真絶其天性与曾禽兽之不若也使其不忍而外阳絶之是大伪也夫闾阎鄙俚之人之虑于事者亦已深矣然而茍窃欺伪不可以为法者小人之事也惟圣人则不然以谓人道莫大于继絶此万世之通制而天下之公行也何必讳哉所谓子者未有不由父母而生者也故为人后者必有所生之父有所后之父此理之自然也何必讳哉其简易明白不茍不窃不欺不伪可以为通制而公行者圣人之法也又以谓为人后者所承重故加其服以斩而不絶其所生之亲者天性之不可絶也然而恩有屈于义故降其服以朞服外物也可以降而父母之名不可改故着于经曰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服自三代以来有天下国家者莫不用之而晋氏不用也出帝之于敬儒絶其父道臣而爵之非特以其义不当立不得已而絶之葢亦习见闾阎鄙俚之所为也五代干戈贼乱之世也礼乐崩壊三纲五常之道絶而先王之制度文章扫地而尽于是矣如寒食野祭而焚纸钱天子而为闾阎鄙俚之事者多矣而晋氏起于夷狄以篡逆而得天下高祖以耶律德光为父而出帝于德光则以为祖而称孙于其所生父则臣而名之是岂可以人理责哉
汉家人传
呜呼予既悲湘阴公赟之事又嘉巩庭美杨温之所为赟于汉非嫡长特以周氏移国畏天下而难之故假赟以伺间尔当是之时天下皆知赟之不必立也然庭美温区区为赟守孤城以死其始终之迹何媿于死节之士哉然予考于实録二人之死状不明夫二人之事固知其无所成其所重者死尔然史氏不着不知其何以死也当王彦超之攻徐州也周尝遣人招庭美等予得其诏书四皆言庭美等尝已送欵于周后惧罪而复叛然庭美等欵状亦不见是皆不可知也夫史之阙文可不慎哉其疑以传疑则信者信矣予固嘉二人之忠而悲其志然不得列于死节之士者惜哉
梁唐晋汉周臣列传
呜呼孟子谓春秋无义战予亦以谓五代无全臣无者非无一人葢仅有之耳予得死节之士三人焉其仕不及于二代者各以其国系之作梁唐晋汉周臣传其余仕非一代不可以国系之者作杂传夫入于杂诚君子之所羞而一代之臣未必皆可贵也览者详其善恶焉
唐臣乌震传
呜呼忠孝以义则两得吾既已言之矣若乌震者可谓忠乎甚矣震之不思也夫食人之禄而任人之事事有任专其责而其国之利害由已之为不为为之虽利于国而有害于其亲者犹将辞其禄而去之矧其事众人所皆可为而任不专已又其为与不为国之利害不系焉者如是而不顾其亲虽不以为利犹曰不孝况因而利之乎夫能事其亲以孝然后能事其君以忠若乌震者可谓大不孝矣尚何有于忠哉
唐臣张宪传
呜呼予于死节之士得三人而失三人焉巩庭美杨温之死予既已哀之至于张宪之事尤为之痛惜也予于旧史考宪事实而永王存霸符彦超与宪传所书始末皆不同莫得而考正葢方其变故仓卒之时传者失之耳然要其大节亦可以见也宪之立诚可谓忠矣当其不顾其家絶存礼而斩其使涕泣以拒昭逺之说其志甚明至其欲与存霸俱死及存霸被杀反弃太原而出奔然犹不知其心果欲何为也而旧史书宪坐弃城而赐死予亦以为不然予之于宪固欲成其美志而要在宪失其官守而其死不明故不得列于死节也
晋臣桑维翰景延广传
呜呼自古祸福成败之理未有如晋氏之明验也其始以契丹而兴终为契丹所灭然方其以逆抗顺大事未集孤城被围外无救援而徒将一介之命持片舌之强能使契丹空国兴师应若符契出危觧难遂成晋氏当是之时维翰之力为多及少主新立衅结兵连败约起争发自延广然则晋氏之事维翰成之延广壊之二人之用心者异而其受祸也同其故何哉葢夫本末不顺而与夷狄共事者常见其祸未见其福也可不戒哉可不戒哉
周臣传
呜呼作器者无良才而有良匠治国者无能臣而有能君王朴之才诚可谓能矣不遇世宗何所施哉世宗之时外事征伐攻取战胜内修制度议刑法定律歴讲求礼乐之遗文所用者五代之士也岂皆愚怯于晋汉而材智于周哉惟知所用尔夫乱国之君常置愚不肖于上而强其不能以暴其短恶置贤智于下而冺灭其才能使君子小人皆失其所而身蹈危亡治国之君能置贤知于近而置愚不肖于逺使君子小人各适其分而身享安荣治乱相去虽逺甚而其所以致之者不多也反其所置而已呜呼自古治君少而乱君多况于五代士之遇不遇者可胜叹哉
一行传
呜呼五代之乱极矣传所谓天地闭贤人隐之时欤当此之时臣弑其君子弑其父而搢绅之士安其禄而立其朝充然无复亷耻之色者皆是也吾以谓自古忠臣义士多出于乱世而恠当时可道者何少也岂果无其人哉虽曰干戈兴学校废而礼义衰风俗隳壊至于如此然自古天下未尝无人也吾意必有洁身自负之士嫉世逺去而不可见者自古材贤有韫于中而不见于外或穷居陋巷委身草莽虽颜子之行不遇仲尼而名不彰况世变多故而君子道消之时乎吾又以谓必有负材能修节义而沉沦于下冺没而无闻者求之传记而乱世崩离文字残缺不可复得然仅得者四五人而已处乎山林而羣麋鹿虽不足以为中道然与其食人之禄俛首而包羞孰若无媿于心放身而自得吾得二人焉曰郑遨张荐明势利不屈其心去就不违其义吾得一人焉曰石昻茍利于君以忠获罪何必自明有至死而不言者此古之义士也吾得一人焉曰程福赟五代之乱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至于兄弟夫妇人伦之际无不大壊而天理几乎其灭于此之时能以孝悌自修于一郷而风行于天下者犹或有之然其事迹不着而无可纪次独其名氏或因见于书者吾亦不敢没而其略可録者吾得一人焉曰李自伦作一行传
唐六臣传二
呜呼始为朋党之论者谁欤甚乎作俑者也真可谓不仁之人哉予尝至繁城读魏受禅碑见汉之羣臣称魏功德而大书深刻自列其姓名以夸耀于世又读梁实録见文蔚等所为如此未尝不为之流涕也夫以国予人而自夸耀及遂相之此非小人孰能为也汉唐之末举其朝皆小人也而其君子者何在哉当汉之亡也先以朋党禁锢天下贤人君子而立其朝者皆小人也然后汉从而亡及唐之亡也又先以朋党尽杀朝廷之士而其余存者皆庸懦不肖倾险之人也然后唐从而亡夫欲空人之国而去其君子者必进朋党之说欲孤人主之势而蔽其耳目者必进朋党之说欲夺国而与人者必进朋党之说夫为君子者固尝寡过小人欲加之罪则有可诬者有不可诬者不能遍及也至欲举天下之善求其类而尽去之惟指以为朋党耳故其亲戚故旧谓之朋党可也交游执友谓之朋党可也宦学相同谓之朋党可也门生故吏谓之朋党可也是数者皆其类也皆善人也故曰欲空人之国而去其君子者惟以朋党罪之则无免者矣夫善善之相乐以其类同此自然之理也故闻善者必相称誉称誉则谓之朋党得善者必相荐引荐引则谓之朋党使人闻善不敢称则人主之耳不闻有善于下矣见善不敢荐则人主之目不得见善人矣善人日逺而小人日进则为人主者伥伥然谁与之图治安之计哉故曰欲孤人主之势而蔽其耳目者必用朋党之说也一君子存羣小人虽众必有所忌而有所不敢为惟空国而无君子然后小人得肆志于无所不为则汉魏唐梁之际是也故曰可夺国而予人者由其国无君子空国而无君子由以朋党而去之也呜呼朋党之说人主可不察哉传曰一言可以丧邦者其是之谓欤
伶官传
呜呼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原庄宗之所以得天下与其所以失之者可以知之矣世言晋王之将终也以三矢赐庄宗而告之曰梁吾仇也燕王吾所立契丹与吾约为兄弟而皆背晋以归梁此三者吾遗恨也与尔三矢尔其无忘乃父之志庄宗受而藏之于庙其后用兵则遣从事以一少牢告庙请其矢盛以锦嚢负而前驱及凯旋而纳之方其系燕父子以组函梁君臣之首入于太庙还矢先王而告以成功其意气之盛可谓壮哉及仇雠巳灭天下已定一夫夜呼乱者四应仓皇东出未及见贼而士卒离散君臣相顾不知所归至于誓天断髪泣下沾襟何其衰也岂得之难而失之易欤抑本其成败之迹而皆自于人与书曰满招损谦得益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故方其盛也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及其衰也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灭为天下笑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岂独伶人也哉作伶官传
宦者传
五代文章陋矣而史官之职废于丧乱传记小说多失其传故其事迹终始不完而杂以讹缪至于英豪奋起战争胜败国家兴废之际岂无谋臣之略辩士之谈而文字不足以发之遂使冺然无传于后世然独张承业事卓卓在人耳目至今故老犹能道之其论议可谓伟然与殆非宦者之言也自古宦者乱人之国其源深于女祸女色而已宦者之害非一端也葢其用事也近而习其为心也専而忍能以小善中人之意小信固人之心使人主必信而亲之待其已信然后惧以祸福而把持之虽有忠臣硕士列于朝廷而人主以为去已疎逺不若起居饮食前后左右之亲为可恃也故前后左右者日益亲则忠臣硕士日益疎而人主之势日益孤势孤则惧祸之心日益切而把持者日益牢安危出其喜怒祸患伏于帷闼则向之所谓可恃者乃所以为患也患巳深而觉之欲与疎逺之臣图左右之亲近缓之则养祸而益深急之则挟人主以为质虽有圣智不能与谋谋之而不可为为之而不可成至其甚则俱伤而两败故其大者亡国其次亡身而使奸豪得借以为资而起至抉其种类尽杀以快天下之心而后已此前史所载宦者之祸常如此者非一世也夫为人主者非欲养祸于内而疎忠臣硕士于外盖其渐渍而势使之然也夫女色之惑不幸而不悟则祸斯及矣使其一悟捽而去之可也宦者之为祸虽欲悔悟而势有不得而去也唐昭宗之事是已故曰深于女祸者谓此也可不戒哉
赵犨传
呜呼祸福之理岂可一哉君子小人之祸福异也老子曰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后世之谈祸福者皆以其言为至论也夫为善而受福焉得祸为恶而受祸焉得福惟君子之罹非祸者未必不为福小人之求非福者未尝不及祸此自然之理也始犨自以先见之明深结梁太祖及其子孙皆享其禄利自谓知所托矣安知其族卒与梁俱灭也犨之求福于梁葢老氏之所谓福也非君子之所求也可不戒哉
郭延鲁传
呜呼五代之民其何以堪之哉上输兵赋之急下困剥敛之苛自庄宗以来方镇进献之事稍作至于晋而不可胜纪矣其添都助国之物动以千数计至于来朝奉使买宴赎罪莫不出于进献而功臣大将不幸而死则其子孙率以家赀求刺史其物多者得大州善地葢自天子皆以贿赂为事矣则为其民者其何以堪之哉于此之时循亷之吏如延鲁之徒者诚难得而可贵也哉
皇甫遇传
呜呼梁亡而敬翔死不得为死节晋亡而皇甫遇死不得为死事吾岂无意哉梁之篡唐用翔之谋为多犹子佐其父而弑其祖可乎其不戮于斧钺为幸免矣方晋兵之降虏也士卒初不知及使觧甲哭声震天则降岂其欲哉使遇奋然攘臂而起杀重威于坐中虽不幸不克而见害犹为得其死矣其义烈岂不凛然也哉既俛首听命相与亡人之国矣虽死不能赎也岂足贵哉君子之于人或推以恕或责以备恕故迁善自新之路广备则难得难得故可贵焉然知其所可恕与其所可贵岂不又难哉
王进传
呜呼予述旧史至于王进之事未尝不废书而叹曰甚哉五代之君皆武人崛起其所与俱勇夫悍卒各裂土地封侯王何异豺狼之牧斯人也虽其附托遭遇出于一时之幸然犹必皆横身阵敌非有百夫之勇则必一日之劳至如进者徒以疾足善走而秉旄节何其甚欤岂非名器之用随世而轻重者欤世治则君子居之而重世乱则小人易得而轻欤抑因缘侥幸未始不有而尤多于乱世既其极也遂至于是欤岂其又有甚于是者欤当此之时为国长者不过十余年短者三四年至一二年天下之人视其上易君代国如更戍长无异盖其轻如此况其下者乎如进等者岂足道哉易否泰消长君子小人常相上下视在上者如进等则其在下可知矣予书进事所以哀斯人之乱而见当时贤人君子之在下者可胜道哉可胜道哉
杜重威李守贞张彦泽传
呜呼晋之事丑矣而恶亦极也其祸乱覆亡之不暇葢必然之理尔使重威等虽不叛以降敌亦未必不亡然开敌之隙自一景延广而卒成晋祸者此三人也视重威彦泽之死而晋人所以甘心者可以知其愤疾怨怒于斯人者非一日也至于争已戮之尸脔其肉剔其髓而食之撦裂踏践斯须而尽何其甚哉此自古未有也然当是时举晋之兵皆在北面国之存亡系此三人胜败则其任可谓重矣葢天下恶之如彼晋方任之如此而终以不悟岂非所谓临乱之君各贤其臣者欤
冯道传
传曰礼义亷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善乎管生之能言也礼义治人之大法亷耻立人之大节盖不亷则无所不取不耻则无所不为人而如此则祸乱败亡亦无所不至况为大臣而无所不取无所不为则天下其有不乱国家其有不亡者乎予读冯道长乐老叙见其自述以为荣其可谓无亷耻者矣则天下国家可从而知也予于五代得全节之士三死事之臣十有五而怪士之被服儒者以学古自名而享人之禄任人之国者多矣然使忠义之节独出于武夫战卒岂于儒者果无其人哉岂非髙节之士恶时之乱薄其世而不肯出欤抑君天下者不足顾而莫能致之与孔子以谓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岂虚言也哉予尝得五代时小说一篇载王凝妻李氏事以一妇人犹能如此则知世固常有其人而不得见也凝家青徐之间为虢州司戸叅军以疾卒于官凝家素贫一子尚幼李氏携其子负其遗骸以归东过开封止旅舍旅舍主人见其妇人独携一子而疑之不许其宿李氏顾天已暮不肯去主人牵其臂而出之季氏仰天长恸曰我为妇人不能守节而此手为人执邪不可以一手并污吾身即引斧自断其臂路人见者环聚而嗟之或为之弹指或为之泣下开封尹闻之白其事于朝官为赐药封疮厚恤李氏而笞其主人者呜呼士不自爱其身而忍耻以偷生者闻李氏之风宜少知愧哉
职方考一
呜呼自三代以上莫不分土而治也后世鉴古矫失始郡县天下而自秦汉以来为国孰与三代长短及其亡也未始不分至或无地以自存焉葢得其要则虽万国而治失其所守则虽一天下不能以容岂非一本于道德哉唐之盛时虽名天下为十道而其势未分既其衰也置军节度号为方镇镇之大者连州十余小者犹兼三四故其兵骄则逐帅帅强则叛上土地为其世有干戈起而相侵天下之势自兹而分然唐自中世多故矣其兴衰救难常倚镇兵扶持而侵凌乱亡亦终以此岂其利害之理然欤自僖昭以来日益割裂梁初天下别为十一南有吴浙荆湖闽汉西有岐蜀北有燕晋而朱氏所有七十八州以为梁庄宗初起并代取幽沧有州三十五其后又取梁魏博等十有六州合五十一州以灭梁岐王称臣又得其州七同光破蜀已而复失惟得秦凤阶成四州而营平二州陷于契丹其増置之州一合一百二十三州以为唐石氏入立献十有六州于契丹而得蜀金州又増置之州一合一百九州岛以为晋刘氏之初秦凤阶成复入于蜀隐帝时増置之州一合一百六州以为汉郭氏代汉十州入于刘旻世宗取秦凤阶成瀛莫及淮南十四州又増置之州五而废者三合一百一十八州以为周宋兴因之此中国之大略也其余外属者强弱相并不常其得失至于周末闽已先亡而在者七国自江以下二十一州为南唐自剑以南及山南西道四十六州为蜀自湖南北十州为楚自浙东西十三州为吴越自岭南北四十亡州为南汉自太原以北十州为东汉而荆归峡三州为南平合中国所有二百六十八州而军不在焉唐之封疆逺矣前史备载而覇縻寄治虚名之州在其间五代乱世文字不完而时有废省又或陷于夷狄不可考究其详其可见者具之如谱
职方考二
自唐有方镇而史官不録于地里之书以谓方镇兵戎之事非职方所掌故也然而后世因习以军目地而没其州名又今置军者徒以虚名升建为州府之重地不可以不书也州县凡唐故而废于五代若五代所置而见于今者及县之割隶今因之者皆宜列以备职方之考其余尝置而复废尝改割而复旧者皆不足书山川物俗职方之掌也五代短世无所迁变故亦不复録而録其方镇军名以与前史互见之云
十国世家
呜呼自唐失其政天下乘时黥髠盗贩衮冕峩巍吴暨南唐奸豪窃攘蜀险而富汉险而贫贫能自强富者先亡闽陋荆蹙楚开蛮服剥剽弗堪吴越其尤牢牲视人岭蜑遭刘百年之间并起争雄山川亦絶风气不通语曰清风兴羣阴伏日月出爝火熄故真人作而天下同作十国世家
前蜀王建世家
呜呼自秦汉以来学者多言祥瑞虽有善辩之士不能袪其惑也予读蜀书至于龟龙麟凤驺虞之类世所谓王者之嘉瑞莫不毕出于其国异哉然考王氏之所以兴亡成败者可以知之矣或以为一王氏不足以当之则视时天下治乱可以知之矣龙之为物也以不见为神以升云行天为得志今偃然暴露其形是不神也不上于天而下见于水中是失职也然其一何多与可以为妖矣凤凰鸟之逺人者也昔舜治天下政成而民悦命夔作乐乐声和鸟兽闻之皆鼓舞当是之时凤凰适至舜之史因并记以为美后世因以凤来为有道之应其后凤凰数至或出于庸君缪政之时或出于危亡大乱之际是果为瑞哉麟兽之逺人者也昔鲁哀公出猎得之而不识葢索而获之非其自出也故孔子书于春秋曰西狩获麟者讥之也西狩非其逺也获麟恶其尽取也狩必书地而哀公驰骋所渉地多不可徧以名举故书西以包众地谓其举国之西皆至也麟人罕识之兽也以见公之穷山竭泽而尽取至于不识之兽皆捜索而获之故曰讥之也圣人已没而异端之说兴乃以麟为王者之瑞而附以符命谶纬诡怪之言凤尝出于舜以为瑞犹有说也及其后见于乱世则可以知其非瑞矣若麟者前有治世如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世未尝一出其一出而当乱世然则孰知其为瑞哉龟玄物也污泥川泽不可胜数其死而贵于卜官者用适有宜尔而戴氏礼以其在宫沼为王者难致之瑞戴礼杂出于诸家其失亦以多矣驺虞吾不知其何物也诗曰于嗟乎驺虞贾谊以为驺者文王之囿虞虞官也当谊之时其说如此然则以之为兽者其出于近世之说乎夫破人之惑者难与争于笃信之时待其有所疑焉然后从而攻之可也麟凤龟龙王者之瑞而出于五代之际又皆萃于蜀此虽好为祥瑞之说者亦可疑也因其可疑者而攻之庶几惑者有以思焉
吴越世家
呜呼天人之际为难言也非徒自古术者好竒而幸中至于英豪草窃亦多自托于妖祥岂其欺惑愚众有以用之欤葢其兴也非有功德积渐之勤而黥髠盗贩倔起于王侯而人亦乐为之传欤考钱氏之终始非有德泽施其一方而百年之际虐用其人甚矣其动于气象者岂非其孽欤是时四海分裂不胜其暴又岂皆然欤是皆无所得而推欤术者之言不中者多而中者少而人特喜道其中者欤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九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九十一
(明)贺复征 编
○史论十
夏论【宋苏辙本巻同】
苏子曰圣人之于天下茍可以安民不求为异也尧舜传之贤而禹传之子后世以为禹无圣人而传之而后授之其子孙此以好异期圣人也昔者汤有伊尹武王有周公而周公又武王之弟也汤之太甲武之成王皆可以为天下而汤不以予其臣武王不以予其弟诚以为其子之才不至于乱天下者无事乎授之它人而以为异也而天下何独疑禹哉今夫人之爱其子是天下之通义也有得焉而以予其子孙人情之所皆然也圣人以是为不可易故因而听之使之父子相继而无相乱以至于尧尧举天下而授之舜舜得尧之天下而又授之禹举天下而授之人此圣人之所以大过人而天下后世之所不能也天下后世之所不能而圣人独为之岂以为异哉天下之人不能皆贤而有异人焉为异而震之则天下皆将喜其名而失其真故夫尧舜之传贤者是不得已而然也使尧之丹朱舜之商均仅可以守天下而尧肯传之舜舜肯传之禹以为异而疑天下哉然则禹之不以天下授益非以益为不足授也使天下复有禹予知禹之不以天下授之矣何者启足为天下故也启为天下而益为之佐是益不失为伊尹周公其功犹可以及天下也圣人之不喜异也如此鲁人之法赎人者受金于府子贡赎人而不受赏夫子叹曰嗟夫使鲁之不复赎人者赐也夫夫赎人而不以为功此君子之所以异于众人者而其币乃至于不赎是故圣人不喜夫异以其有时而穷也闵子终三年之丧见于夫子援琴而歌戚戚而不乐作而曰先王制礼弗敢过也子夏终三年之丧见于夫子取琴而鼓之其乐偘偘然作而曰先王制礼不敢不及也而夫子皆以为贤由此观之禹益之事传者之过也
商论
苏子曰商之有天下者三十世而周之世三十有七商之既衰而复兴者五王而周之既衰而复兴者宣王一人而巳葢商之多贤君宜若其世之过于周周之贤君不如商之多而其久于商者乃数百岁其故何也周公之治天下务以文章繁缛之礼和柔驯扰刚强之民故其道本于尊尊而亲亲贵老而慈幼使民之父子相爱兄弟相悦以无犯上难制之气行其至柔之道以揉天下之戾心而去其刚毅果敢之志故其享天下至久而诸侯内侵京师不振卒于废为至弱之国何者优柔和易可以为久而不可以为强也若夫商人之所以为天下者不可复见矣尝试求之诗书诗之寛缓而和柔书之委曲而繁重者皆周也而商人之诗骏发而严厉其书简洁而明肃以为商人之风俗葢在乎此矣夫惟天下有刚强不屈之俗也故其后世有以自振于衰微然至其败也一散而不可复止葢物之强者易以折而柔忍者可以久存柔者可以久存而常困于不胜强者易以折而其末也可以有所立此商之所以不长而周之所以不振也呜呼圣人之为天下亦有所就而巳不能使之无弊也使之能久而不能强能以自振而不能以及逺此二者存乎其后世之贤与不贤矣太公封于齐尊贤而上功周公曰后世必有篡弑之臣周公治鲁亲亲而尊尊太公曰后世濅衰矣夫尊贤上功则近于强亲亲尊尊则近于弱终之齐有田氏之祸而鲁人困于盟主之令葢商之政近于齐而周公之所以治周者其所以治鲁也故齐强而鲁弱鲁未亡而齐亡也
秦始皇论
苏子曰诸侯之兴自生民始矣至始皇灭六国而五帝三代之诸侯埽地无复遗者非秦能灭诸侯而势之隆污极于此矣昔禹会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传商及周文武之间止千七百余国夫人之必争强弱之必相吞灭此势之必至者也彼非诸侯独能自存圣贤之君时出而齐之是以强者不敢肆弱者有以自立葢自禹五世而得少康自少康十二世而得汤自汤六世而得大戊自大戊十三世而得武丁自武丁八世而得周文武当是时虽有强暴诸侯不得以力加小弱然虞夏诸侯亡者已十八九矣自文武成康以来三十有三世独一宣王能纪纲诸夏幽平以后诸侯放恣春秋之际存者百七十余国而巳虽齐桓晋文迭兴以会盟征伐持之而道德不足其身所攻灭葢已多矣陵迟至于六国独有宋卫中山泗上诸侯在耳地大兵强皆务以诈力相倾虽使桓文复生号令将有所不行非有盛德之君不足以懐之矣是以至于荡灭无余而后止秦虽欲复立诸侯岂可得哉而议者乃追咎李斯不师古始使秦孤立无援二世而亡葢未之思欤夫商周之初虽封建功臣子弟而上古诸侯棊布天下植根深固是以新故相维势如犬牙数世之后皆为故国不可复动今秦已削平诸侯荡然无复立锥之地虽使并建子弟而君民不亲譬如措舟沧海之上大风一作漂巻而去与秦之郡县何异且独不见汉髙晋武之事乎割裂海内以封诸将诸子大者连城数十举无根之人寄之万民之上十数年之间随即散灭不获其用岂非惑于其名而未察其势也哉古之圣人立法以御天下必观其势势之所去不可强反今秦之郡县岂非势之自至也欤然秦得其势而不免于灭亡葢治天下在德不在势诚能因势以立法务德以扶势未有不安且治者也使秦既一天下与民休息寛徭赋省刑罚黜奢淫崇俭约选任忠良放逺法吏而以郡县治之虽与三代比隆可也
齐论
苏子曰三代之得天下其所以异于后世者惟不求而得之耳世之论伊尹太公多以阴谋竒计归之其说乃与汉陈平魏贾诩无异夫陈平贾诩之事张子房荀文若之所不为也而谓伊尹太公为之乎太公葢善用兵老而不衰与文王治岐而司马兵法出焉要之皆仁人岂以诡诈为文武倾人以自立者哉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使人免左袵之祸孔子以仁许之然死不旋踵适庶争立桓公不得葬幸而不亡以管仲之智而不免于此葢物有以蔽之欤古者将治天下必先治家以为其道当自是往管仲为齐大夫塞门反坫身备三归而桓公内嬖如夫人者六人其行甚秽管仲以为不害霸不禁也夫古之圣人为君臣父子夫妇之礼皆有本末不徒设也故以旧坊为无用而毁之者必有水患以旧礼为无益而去之者必有乱患古之君子身修而家治安而行之不知其难而乱自去今管仲偷取一时之欲而侥幸于长久难哉桓公季年将立世子管仲知其将有适庶之祸遂与桓公属孝公于宋襄公夫使桓公妻妾适庶之分素明家事素定则太子一言立矣而它人何与哉盖管仲智有余而德不足于是穷矣
燕论
苏子曰燕召公之后然国于蛮貊之间礼乐微矣春秋之际未尝出与诸侯会盟至于战国亦以耕战自守安乐无事未尝被兵文公二十八年苏秦入燕始以纵横之事说之自是兵交中国无复宁歳六世而亡吴自太伯至寿梦十七世不通诸侯自巫臣入吴教吴乘车战射与晋楚力争七世而亡燕吴虽南北絶逺而兴亡之迹大略相似彼说客策士借人之国以自快于一时可矣而为国者因而徇之猖狂恣行以速灭亡何哉夫起于辟陋之中而奋于诸侯之上如商周先王以德服人则可不然皆祸也至太子丹不听鞠武而用田光欲以一匕首毙秦虽使荆轲能害秦王亦何救秦之灭燕而况不能哉此又苏秦之所不取也
楚论
苏子曰楚灵王因陈公子招之乱而灭陈追讨蔡侯般之弑君而灭蔡假大义以济私欲晋政已乱莫之能救沛然自以为得计矣不十月而有干溪之祸秦惠王使张仪说楚懐王欺而卖之如劫婴儿昭王又诱而执之咸阳加之以兵遂分楚之半此其恶甚于楚灵王然传子孙累世其祸乃应夫国于天地有与立矣一日为恶祸未即报也本弱者速毙根深者徐拔彼方以得为幸而不知天网之不失也是故楚虽已灭而楚之父老知秦之祸曰楚虽三戸亡秦必楚卒之灭秦者皆楚人也楚庄王讨陈夏征舒围郑及宋力皆足以取之弃而不有夫岂不欲畏天故也庄王既伯诸侯而楚遂以兴天命之不僣如此而可诬也哉
管晏
苏子曰管子以桓公伯然其家淫侈不能身蹈礼义晏子之为人勇于义笃于礼管子盖有愧焉然晏子事灵庄景公皆庸君功业不足道使晏子而得君如管仲之于桓公其所成就当与郑子产比耳至于纠合诸侯攘却夷狄未必能若管子也唐姚元崇宋璟皆中兴贤相然元崇好权利事武后立于羣枉之中未尝有一言犯之及事明皇帝时亦有所纵弛太庙栋毁巡游东都以为无害至于宋璟介洁特立于武后世排斥权幸身危者数矣其于明皇帝亦未尝有取容之言故世尝以元崇比管仲璟比晏子或庶几焉
曹子臧吴季札
苏子曰春秋之际世不知义而以权利为贵虽齐桓晋文皆以争国成名者也如子臧之于曹季子之于吴皆有可取之义弃而不顾而况于争乎予髙二子之义欲考其行事而子臧反国而致事事不复见季子事吴九十余年观其挂剑于墓不以死背其心塟子嬴慱不以恩累其志引兵避楚不以名害其德葢其所以养心者至矣虽禄之天下将有所不受而况于吴乎彼其所养者诚重之也
范蠡
苏子曰天下未尝无智者也而难于择君田丰陈宫其智皆足以制曹公而丰事袁绍宫事吕布绍布不用其言而君臣皆亡此固无足言者如陆逊之于孙权髙颎之于隋文言听计从致君于王伯矣而忮心一起二臣不得其死可不哀哉范蠡知勾践可与共患难则为之灭吴以致其功知其不可与同安乐则弃之浮江湖如去仇雠是以君臣免于恶名可不谓贤哉
孟尝君
苏子曰战国以诈力相侵伐二百余年兵出未尝有名秦昭王欺楚懐王而囚之要以割地诸侯熟视无敢以一言问秦者惟田文免相于秦几不得脱归而怨之乃借楚为名与韩魏伐秦兵至函谷秦人震恐割地以予韩魏仅乃得免自山东难秦未有若此其壮者也夫兵直为壮曲为老有名之兵谁能御之使田文能奋其威则是役也齐可以伯惜其听苏代之计临函谷而无攻以求楚东国而出师之名索然以尽东国既不可得而懐王卒死于秦由此观之秦惟不遇桓文是以横行而莫之制耳世岂有以大义而屈于不义者哉
平原君
苏子曰赵胜倾身下士以窃一时之声可耳至于为国计虑胜不知也赵欲距燕有亷颇赵奢不能用而割地与齐以借田单知单之贤而不知其不为赵用也及韩冯亭以上党嫁祸于赵赵豹明其不可而胜贪取之长平之祸成于胜一言此皆贵公子不知务之祸也乃欲使之相危国拒强秦难矣哉
魏公子
苏子曰魏公子始用侯嬴之计盗兵符杀晋鄙而夺其军击秦以全赵成桓文之功矣然兄弟自是相失十年不敢还魏几无以安其身殆哉其后秦兵攻魏无忌无还魏之心毛薛惎之翻然而归合诸侯破秦军使宗庙复安兄弟如故然后得明目以立于世葢无忌之名发于侯生而全于毛薛侯生之竒毛薛之正废一不可而正之所全者多矣
鲁仲连
苏子曰战国游谈之士非从即衡说行交合而宠禄附之故事不厌诡诈争走于利鲁仲连辩过秦仪气凌髠衍而从横之利不入于口因事放言切中机会排难解纷如决溃堤不终日而成功逃避爵赏脱屣而去战国以来一人而巳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九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九十二
(明)贺复征 编
○论一【以下俱论史】
刘勰云论者伦也弥纶羣言而研精一理者也论之立名始于论语若六韬二论乃后人之追题耳其为体则辨正然否穷有数追无形钻坚求通钩深耴极乃百虑之筌蹄万事之权衡也至其条流实有四品一陈政二释经三辨史四铨文此论之大体也而萧统文选则分为三设论居首史论次之论又次之较诸勰说差为未尽惟设论则勰所未及而乃取答客难答宾戏解嘲三首以实之夫文有答有解巳各自为一体统不明言其体而槩谓之论岂不误哉愚谓析理亦与议说合契讽寓则与箴解同科设辞则与问对一致今兼二子之说例为八品一曰理论二曰政论三曰经论四曰史论【有评议述赞二体】五曰文论六曰讽论七曰寓论八曰设论其题或曰某论或曰论某则各随作者命之无异义也
过秦论上【汉贾谊】
秦孝公据殽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而窥周室有席巻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备外连衡而鬬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兼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寳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寛厚而爱人尊贤重士约从离衡兼韩魏燕赵齐楚宋卫中山之众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呉起孙膑带佗儿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朋制其兵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军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逃遁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巳困矣于是从散约解争割地而赂秦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卤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强国请服弱国入朝延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日浅国家无事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驭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朴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俛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堕名城杀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鍉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溪以为固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巳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然而陈涉瓮牖绳枢之子甿隶之人迁徙之徒也材能不及中庸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倚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罢散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合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殽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锄耰棘矜非锬于钩戟长铩也适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深谋逺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曩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也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权招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堕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过秦论中
秦并海内兼诸侯南面称帝以养四海天下之士斐然乡风若是者何也曰近古之无王者久矣周室卑微五霸既殁令不行于天下是以诸侯力政强侵弱众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罢敝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虚心而仰上当此之时守威定功安危之本在于此矣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立私权禁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夫兼并者髙诈力安定者贵顺权此言取与守不同术也秦离战国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也孤独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借使秦王计上世之事并殷周之迹以制御其政后虽有淫骄之主而未有倾危之患也故三王之建天下名号显美功业长久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领而观其政夫寒者利裋褐而饥者甘糟糠天下之嗸嗸新主之资也此言劳民之易为仁也乡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贤臣主一心而忧海内之患缟素而正先帝之过裂地分民以封功臣建国立君以礼天下虚囹圄而免刑戮除去收帑污秽之罪使各反其乡里发仓廪散财币以振孤独穷困之士轻赋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约法省刑以持其后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节修行各慎其身塞万民之望而以威徳与天下天下集矣即四海之内皆讙然各自安乐其处唯恐有变虽有狡猾之民无离上之心则不轨之臣无以饰其智而暴乱之奸止矣二世不行此术而重之以无道坏宗庙与民更始作阿房宫繁刑严诛吏治刻深赏罚不当赋敛无度天下多事吏弗能纪百姓困穷而上弗收恤然后奸伪并起而上下相遁蒙罪者众刑戮相望于道而天下苦之自君卿以下至于众庶人怀自危之心亲处穷苦之实咸不安其位故易动也是以陈涉不用汤武之贤不藉公侯之尊奋臂于大泽而天下响应者其民危也故先王见始终之变知存亡之机是以牧民之道务在安之而已天下虽有逆行之臣必无响应之助矣故曰安民可与行义而危民易与为非此之谓也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身不免于戮杀者正倾非也是二世之过也
过秦论下
秦并兼诸侯山东三十余郡缮津关据险塞修甲兵而守之然陈涉以戍卒散乱之众数百奋臂大呼不用弓戟之兵鉏■〈釒忧〉白挺望屋而食横行天下秦人阻险不守关梁不阖长戟不刺强弩不射楚师深入战于鸿门曽无藩篱之艰于是山东大扰诸侯并起豪俊相立秦使章邯将而东征章邯因以三军之众要市于外以谋其上羣臣之不信可见于此矣子婴立遂不悟藉使子婴有庸主之材仅得中佐山东虽乱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庙之祀未当絶也秦地披山带河以为固四塞之国也自缪公以来至于秦王二十余君常为诸侯雄岂世世贤哉其势居然也且天下尝同心并力而攻秦矣当此之时贤智并列良将行其师贤相通其谋然困于险阻而不能进秦乃延入战而为之开关百万之徒逃北而遂坏岂勇力智慧不足哉形不利势不便也秦小邑并大城守险塞而军髙垒毋战闭关据阨荷戟而守之诸侯起于匹夫以利合非有素王之行也其交未亲其下未附名为亡秦其实利之也彼见秦阻之难犯也必退师安土息民以待其敝收弱扶罢以令大国之君不患不得志于海内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而身为禽者其救败非也秦王足巳不问遂过而不变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祸子婴孤立无亲危弱无辅三主惑而终身不悟亡不亦宜乎当此时也世非无深虑知化之士也然所以不敢尽忠拂过者秦俗多忌讳之禁忠言未卒于口而身为戮没矣故使天下之士倾耳而聴重足而立拑口而不言是以三主失道忠臣不敢谏智士不敢谋天下已乱奸不上闻岂不哀哉先王知雍蔽之伤国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饰法设刑而天下治其强也禁暴诛乱而天下服其弱也五霸征而诸侯从其削也内守外附而社稷存故秦之盛也繁法严刑而天下振及其衰也百姓怨望而海内畔矣故周王序得其道而千余岁不絶秦本末并失故不长久由此观之安危之统相去逺矣野谚曰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是以君子为国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叅以人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去就有序变化有时故旷日长久而社稷安矣
六代论【魏曹冏】
昔夏殷周之歴世数十而秦二世而亡何则三代之君与天下共其民故天下同其忧秦王独制其民故倾危而莫救夫与人共其乐者人必忧其忧与人同其安者人必拯其危先王知独治之不能久也故与人共治之知独守之不能固也故与人共守之兼亲疎而两用参同异而并进是以轻重足以相镇亲疎足以相卫并兼路塞逆节不生及其衰也桓文率礼苞茅不贡齐师伐楚宋不城周晋戮其宰王纲弛而复张诸侯傲而复肃二霸之后寖以陵迟呉楚慿江负固方城虽心希九鼎而畏迫宗姬奸情散于胷怀逆谋消于唇吻斯岂非信重亲戚任用贤能枝叶硕茂本根赖之与自此之后转相攻伐呉并于越晋分为三鲁灭于楚郑兼于韩暨乎战国诸姬微矣唯燕卫独存然皆弱小西迫强秦南畏齐楚救于灭亡非遑相恤至于王赧降为庶人犹枝干相持得居虚位海内无主四十余年秦据势胜之地骋谲诈之术征伐关东蚕食九国至于始皇乃定天位旷日若彼用力若此岂非深根固蔕不拔之道乎易曰其亡其亡系于苞桑周徳其可谓当之矣秦观周之弊将以为小弱见夺于是废五等之爵立郡县之官弃礼乐之教任苛刻之政子弟无尺寸之封功臣无立锥之地内无宗子以自毗辅外无诸侯以为蕃卫仁心不加于亲戚惠泽不流于枝叶譬犹芟刈股肱独任胷腹浮舟江海捐弃楫棹观者为之寒心而始皇晏然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岂不悖哉是时淳于越諌曰臣闻殷周之王封子弟功臣千有余岁今陛下君有海内而子弟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臣而无辅弼何以相救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始皇聴李斯偏说而绌其义至于身死之日无所寄付委天下之重于凡夫之手托废立之命于奸臣之口至于赵髙之徒诛锄宗室胡亥少习克薄之教长遵凶父之业不能改制易法宠任兄弟而乃师谟申商谘谋赵髙自幽深宫委政谗贼身残望夷求为黔首岂可得哉遂乃郡国离心众庶溃叛胜广唱之于前刘项毙之于后向使始皇纳淳于之策抑李斯之论割裂州国分王子弟封三代之后报功臣之劳士有常君民有定主枝叶相扶首尾为用虽使子孙有失道之行时人无汤武之贤奸谋未发而身已屠戮何区区之陈项而复得措其手足哉故汉祖奋三尺之剑驱乌集之众五年之中而成帝业自开辟以来其兴功立勲未有若汉祖之易者也夫伐深根者难为功摧枯朽者易为力理势然也汉鉴秦之失封植子弟及诸吕擅权图危刘氏而天下所以不倾动百姓所以不易心者徒以诸侯强大盘石胶固东牟朱虚授命于内齐代呉楚作卫于外故也向髙祖踵亡秦之法忽先王之制则天下巳传非刘氏有也然髙祖封建地过古制大者跨州兼域下者连城数十上下无别权侔京室故有呉楚七国之患贾谊曰诸侯强盛长乱起奸夫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令海内之势若身之使臂臂之使指则下无背叛之心上无诛伐之事文帝不从至于孝景猥用鼌错之计削黜诸侯亲者怨恨疎者震恐呉楚唱谋五国从风兆发髙祖衅成文景由寛之过制急之不渐故也所谓末大必折尾大难掉尾同于体犹或不从况乎非体之尾其可掉哉武帝从主父之策下推恩之命自是之后齐分为七赵分为五淮南三割梁代五分遂以陵迟子孙微弱衣食租税不预政事或以酎金免削或以无后国除至于成帝王氏擅朝刘向諌曰臣闻公族者国之枝叶枝叶落则根本无所庇荫方今同姓疏逺母党专政排摈宗室孤弱公族非所以保守社稷安固国嗣也其言深切多所称引成帝虽悲伤叹息而不能用至乎哀平异姓秉权假周公之事而为田常之乱髙拱而窃天位一朝而臣四海汉宗室王侯解印释绶贡奉社稷犹惧不得为臣妾或乃为之符命颂莽恩徳岂不哀哉由斯言之非宗子独忠孝于惠文之间而叛逆于哀平之际也徒以权轻势弱不能有定尔赖光武皇帝挺不世之姿擒王莽于巳成绍汉嗣于既絶斯岂非宗子之力耶而曽不鉴秦之失策袭周之旧制踵亡国之法而侥幸无疆之期至于桓灵阉竖执衡朝无死难之臣外无同忧之国君孤立于上臣弄权于下本末不能相御身手不能相使由是天下鼎沸奸凶并争宗庙焚为灰烬宫室变为蓁薮居九州岛之地而身无所安处悲夫魏太祖武皇帝躬圣明之资兼神武之畧耻王纲之废絶愍汉室之倾覆龙飞谯沛凤翔兖豫扫除凶逆剪灭鲸鲵迎帝西京定都颍邑徳动天地义感人神汉氏奉天禅位大魏大魏之兴于今二十有四年矣观五代之存亡而不用其长策覩前车之倾覆而不改其辙迹子弟王空虚之地君有不使之民宗室窜于闾阎不闻邦国之政权均匹夫势齐凡庶内无深根不拔之固外无盘石宗盟之助非所以安社稷为万代之业也且今之州牧郡守古之方伯诸侯皆跨有千里之土兼军民之任或比国数人或兄弟并据而宗室子弟曽无一人间厕其间与相维持非所以强干弱枝备万一之虑也今之用贤或超为名都之主或为偏师之帅而宗室有文者必限小县之宰有武者必置于百人之上使夫廉髙之士毕志于衡轭之内才能之人耻与非类为伍非所以劝进贤能褒异宗族之礼也夫泉竭则流涸根朽则叶枯枝繁者荫根条落者本孤故语曰百足之虫至死不僵扶之者众也此言虽小可以譬大且墉基不可仓卒而成威名不可一朝而立皆为之有渐建之有素譬之种树久则深固其根本茂盛其枝叶若造次徙于山林之中植于宫阙之下虽壅之以黒壤暖之以春日犹不救于枯槁何暇繁育哉夫树犹亲戚土犹士民建置不久则轻下慢上平居犹惧其离畔危急将如之何是以圣王安而不逸以虑危也存而设备以惧亡也故风疾至而无摧拔之忧天下有变而无倾危之患矣
辨亡论上【晋陆机】
昔汉氏失御奸臣窃命祸基京畿毒徧宇内皇纲弛顿王室遂卑于是羣雄蜂骇义兵四合呉武烈皇帝慷慨下国电发荆南权畧纷纭忠勇霸世威棱则夷羿震荡兵交则丑虏授馘遂扫清宗祊蒸禋皇祖于时云兴之将带州焱起之师跨邑哮阚之声风驱熊罴之族雾合虽兵以义动同盟戮力然皆苞藏祸心阻兵怙乱或师无谋律丧威稔冦忠规武节未有如此其著者也武烈既没长沙桓王逸才命世弱冠秀发招揽遗老与之述业神兵东驱奋寡犯众攻无干城之将战无交锋之虏诛叛柔服而江外底定饬法修师则威徳翕赫宾礼名贤而张昭为之雄交御豪俊而周瑜为之杰彼二君子皆弘敏而多奇雅达而聪哲故同方者以类附等契者以气集江东盖多士矣将北伐诸华诛锄干纪旋皇舆于夷庚反帝座于紫闼挟天子以令诸侯清天步而归旧物戎车既次羣凶侧目大业未就中世而殒用集我大皇帝以奇踪袭于逸轨叡心因乎令图从政咨于故实播宪稽乎遗风而加之以笃敬申之以节俭畴谘俊茂好谋善断束帛旅于丘园旌命交于涂巷故豪彦寻声而响臻志士希光而景骛异人辐凑猛士如林于是张昭为师傅周瑜陆公鲁肃吕蒙之俦入为腹心出为股肱甘宁凌统程普贺齐朱桓朱然之徒奋其威韩当潘璋黄盖蒋钦周泰之属宣其力风雅则诸葛瑾张承步隲以名声光国政事则顾雍潘浚吕范吕岱以器任干职奇伟则虞翻陆绩张温张惇以讽义举政奉使则赵咨沈珩以敏达延誉术数则呉范赵达以禨祥协徳董袭陈武杀身以卫主骆统刘基强谏以补过谋无遗计举不失策故遂割据山川跨制荆呉而与天下争衡矣魏氏尝藉战胜之威率百万之师浮邓塞之舟下汉阴之众羽楫万计龙跃顺流鋭师千旅虎步原隰谟臣盈室武将连衡喟然有吞江浒之志一宇宙之气而周瑜驱我偏师黜之赤壁丧旗乱辙仅而获免收迹逺遁汉王亦慿帝王之号帅巴汉之人乘危骋变结垒千里志报关侯之败图收湘西之地而我陆公亦挫之西陵覆师败绩困而后济絶命永安续以濡须之冦临川摧鋭蓬笼之战孑轮不返由是二邦之将丧气挫锋势衂财匮而呉莞然坐乘其弊故魏人请好汉氏乞盟遂跻天号鼎峙而立西界雍益之郊北裂淮汉之涘东苞百越之地南括羣蛮之表于是讲八代之礼搜三王之乐告类上帝拱揖羣后武臣毅卒循江而守长戟劲铩望焱而奋庶尹尽规于上黎元展业于下化协殊裔风衍遐圻乃俾一介行人抚循外域巨象逸骏扰于外闲明珠玮寳耀于内府珍瑰重迹而至奇玩应响而赴轩輶骋于南荒冲輣息于朔野黎庶免干戈之患戎马无晨服之虞而帝业固矣大皇既没幼主莅朝奸回肆虐景皇聿兴虔3修遗宪政无大阙守文之良主也降及归命之初典刑未灭故老犹存大司马陆公以文武熙朝左丞相陆凯以謇谔尽规而施绩范慎以威重显丁奉黎斐以武毅称孟宗丁固之徒为公卿楼玄贺邵之属掌机事元首虽病朕肱犹良爰逮末叶羣公既丧然后黔首有瓦解之患皇家有土崩之衅歴命应化而微王师蹑运而发卒散于阵众奔于邑城池无藩篱之固山川无沟阜之势非有公输云梯之械智伯灌激之害楚子筑室之围燕人济西之队军未浃辰而社稷夷矣虽忠臣孤愤烈士死节将奚救哉夫曹刘之将非一世所选向时之师无曩日之众战守之道抑有前符险阻之利俄然未改而成败贸理古今诡趣何哉彼此之化殊授受之才异也
辨亡论下
昔三方之王也魏人据中夏汉氏有岷益呉制荆扬而奄交广曹氏虽功济诸华虐亦深矣其民怨矣刘公因险以饰智功已薄矣其俗陋矣夫呉桓王基之以武太祖成之以徳聪明叡达懿度弘逺矣其求贤如不及恤民如稚子接士尽盛徳之容亲仁罄丹府之爱拔吕蒙于戎行识潘浚于系虏推诚信士不恤人之我欺量能授器不患权之我偪执鞭鞠躬以重陆公之威悉委武卫以济周瑜之师卑宫菲食以丰功臣之赏披怀虚已以纳谟士之算故鲁肃一面而自托士燮蒙险而致命髙张公之徳而省游田之娯贤诸葛之言而割情欲之欢感陆公之规而除刑法之烦奇刘基之议而作三爵之誓屏气局蹐以伺子明之疾分滋损甘以育凌统之孤登坛慷慨归鲁子之功削投恶言信子瑜之节是以忠臣竞尽其谟志士咸得肆力洪规逺畧固不厌夫区区者也故百官茍合庶务未遑初都建业羣臣请备礼秩天子辞而不许曰天下其谓朕何宫室舆服盖慊如也爰及中叶天人之分既定百度之阙粗修虽醲化懿纲未齿乎上代抑其体国经民之具亦足以为政矣地方几万里带甲将百万其野沃其兵练其器利其财丰东负沧海西阻险塞长江制其区宇峻山带其封域国家之利未有弘巨于兹者矣借使中材守之以道善人御之有术敦率遗典勤民谨政循定策守常险则可以长世永年未有危亡之患也或曰呉蜀唇齿之国蜀灭则呉亡理则然矣夫蜀盖藩援之与国而非呉人之存亡也何则其郊境之接重山积险陆无长毂之径川阨流迅水有惊波之艰虽有鋭师百万启行不过千夫舳舻千里前驱不过百舰故刘氏之伐陆公喻之长蛇其势然也昔蜀之初亡朝臣异谋或欲积石以险其流或欲机械以御其变天子总羣谊而谘之大司马陆公公以四渎天地之所以节宣其气固无可遏之理而机械则彼我之所共彼若弃长技以就所屈即荆扬而争舟楫之用是天赞我也将谨守峡口以待禽耳逮步阐之乱慿寳城以延强冦重资币以诱羣蛮于时大邦之众云翔电发悬旍江介筑垒遵渚襟带要害以止呉人之西而巴汉舟师沿江东下陆公以偏师三万北据东坑深沟髙垒案甲养威反虏踠迹待戮而不敢北窥生路强冦败绩宵遁丧师大半分命鋭师五千西御水军东西同捷献俘万计信哉贤人之谋岂欺我哉自是烽燧罕警封域寡虞陆公没而潜谋兆呉衅深而六师骇夫太康之役众未盛乎曩日之师广州之乱祸有愈乎向时之难而邦家颠覆宗庙为墟呜呼人之云亡邦国殄瘁不其然乎易曰汤武革命顺乎天或曰乱不极则治不形言帝王之因天时也古人有言曰天时不如地利易曰王侯设险以守其国言为国之恃险也又曰地利不如人和在徳不在险言守险之由人也呉之兴也参而由焉孙卿所谓合其参者也及其亡也恃险而已又孙卿所谓舍其参者也夫四州之氓非无众也大江之南非乏俊也山川之险易守也劲利之器易用也先政之策易循也功不兴而祸遘者何哉所以用之者失也是故先王达经国之长规审存亡之至数谦巳以安百姓敦惠以致人和寛冲以诱俊乂之谋慈和以结士民之爱是以其安也则黎元与之同庆及其危也则兆庶与之共患安与众同庆则其危不可得也危与下共患则其难不足恤也夫然故能保其社稷而固其土宇麦秀无悲殷之思黍离无愍周之感矣
晋应继汉论【习凿齿】
或问魏武帝功盖中夏文帝受禅于汉而吾子谓汉终有晋岂实理乎且魏之见废晋道亦病晋之臣子宁可以同此言哉答曰此乃所以尊晋也但絶节赴曲非常耳所悲见殊心异虽奇莫察请为子言焉昔汉氏失御九州岛残隔三国乘间鼎峙数世干戈日寻流血百载虽各有偏平而其实乱也宣皇帝势逼当年力制魏氏蠖屈从时遂覊戎役晦明掩耀龙潜下位俛眉重足鞠躬屏息道有不容之难躬蹈履霜之险可谓危矣魏武既亡大难获免始南擒孟达东荡海隅西抑劲蜀旋抚诸夏摧呉人入侵之锋扫曹爽见忌之党植灵根以跨中岳树羣才以翼子弟命世之志既恢非常之业亦固景文继之灵武冠世克伐贰违以定厥庸席巻梁益奄征西极功格皇天勲侔古烈丰规显祚故以灼如也至于武皇遂并强呉混一宇宙乂清四海同轨二汉除三国之大害静汉末之交争开九域之蒙晦定千载之盛功者皆司马氏也而推魏继汉以晋承魏比义唐虞自托纯臣岂不惜哉今若以魏有代王之徳则其道不足有静乱之功则孙刘鼎立道不足则不可谓制当年当年不制于魏则魏未曾为天下之主王道不足于曹则曹未始为一日之王矣昔共工伯有九州岛秦政奄平区夏鞭挞华夷专总六合犹不见序于帝王沦没于战国何况暂制数州之人威行境内而巳便可推为一代者乎若以晋尝事魏惧伤皇徳拘惜禅名谓不可割则惑之甚者也何者隗嚣据陇公孙帝蜀蜀陇之人虽服其役取之大义于彼何有且呉楚僭号周室未亡子文延陵不见贬絶宣皇帝官魏逼于性命举非择木何亏徳美禅代之义不同尧舜挍实定名必彰于后人各有心事胡可掩定空虚之魏以屈于巳孰若仗义而以贬魏哉夫命世之人正情遇物假之际会必兼义勇宣皇祖考立功于汉世笃尔劳思报亦深魏武超越志在倾主徳不素积义险氷薄宣帝与之情将何重虽形屈当年意申百世降心全巳愤慨于下非道服北面有纯臣之节毕命曹氏忘济世之功者也夫成业者系于所为不系所藉立功者言其所济不言所起是故汉髙禀命于怀王刘氏乘毙于亡秦超二伪以逺嗣不论近而计功考五徳于帝典不疑道于力政季无承楚之号汉有继周之业取之既美而巳徳亦重故也凡天下事有可借喻于古以晓于今定之徃昔而足为来证者当阳秋之时呉楚二国皆僭号之王也若使楚庄推鄢郢以尊有徳阖闾举三江以奉命世命世之君有徳之主或藉之以应天或抚之而光宅彼必自系于周室不推呉楚以为代明矣况积勲累功静乱宁众数之所録众之所与不资于燕哙之授不赖于因藉之力长辔庙堂呉蜀两毙运奇二纪而平定天下服魏武之所不能臣荡累叶之所不能除者哉自汉末鼎沸五六十年呉魏犯顺而强蜀人仗正而弱三家不能相一万姓旷而无主夫有定天下之大功为天下之所推孰如见推于闇人受尊于微弱配天而为帝方驾于三代岂比俛首于曹氏侧足于不正即情而恒实取之而无惭何与诡事而托伪开乱于将来者乎是故故旧之恩可封魏后三恪之数不宜见列以晋承汉功实显然正名当事情体亦厌又何为虚尊不正之魏而亏我道于大通哉昔周人咏祖宗之徳追述翦商之功仲尼明大孝之道髙称配天之义然后稷勤于所职聿来未以翦商异于司马氏仕乎曹族三宗之寓于魏世矣且夫魏自君之道不正则三祖臣魏之义未尽义未尽故假途以运髙畧道不正故君臣之节有殊然则弘道不以辅魏而无逆取之嫌髙拱不劳汗马而有静乱之功者盖勲足以王四海义足以登天位虽我徳惭于有周而彼道异于殷商故也今子不疑共工之不得列于帝王不嫌汉之系周而不系秦何至于一魏犹疑滞而不化哉夫欲尊其君而不知推之于尧舜之道欲重其国而反厝之于不胜之地岂君子之髙义若犹未悟请于是正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九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九十三
(明)贺复征 编
○论二
三国论【唐李德裕】
魏蜀呉三分天下而亡有先后非形势有轻重积累有厚薄察其政柄所归则亡之先后可知也蜀政在于黄皓皓隶人也内不能修武侯之旧典外不能制姜维之黩武纪纲日坏君子不服所以先亡也魏自明帝之后政归仲达齐王巳降唯守空宫亡之淹速系于师昭之志将移神器之重须服天下之心未立大功亦不敢取所以蜀灭而魏亡也孙皓虽骄奢极欲残虐用刑而自专生杀之柄不牵帷墙之制运尽天亡而后夷灭由是而知人君不可一日失其柄也如神龙之脱深泉震雷之无烟气威灵既露人得制之蒋济覩魏文帝与夏侯尚诏曰作福作威为亡国之言所谓柄者威福是也岂可假于臣下哉后代覩三国之事可不戒惧哉
汉昭论【李徳裕】
人君之徳莫大于至明明以照奸则百邪不能蔽矣汉昭帝是也年十四而知燕王书诈后有谮霍光者上辄怒曰敢有谮毁者坐之周成王有惭徳矣髙祖文景俱不如也成王闻管蔡流言覩召公不说遂使周公狼跋而东■〈氏鸟〉鸮之诗作矣汉髙闻陈平去魏背楚欲舍腹心臣汉文惑季布使酒难近罢归股肱郡疑贾生擅权纷乱欲疎贤士景帝信谗诛鼌错兵解遂戮三公所谓执狐疑之心来谗贼之口使昭帝得伊吕之佐则成康不足侔矣惜哉霍光不学亡术未称其徳然轻徭薄赋与人休息匈奴和亲百姓充实议盐铁而罢榷酤任忠臣之效也纔弱冠而殂功徳未尽良可痛矣
太甲论【陈越石】
殷甲不惠于天下其臣放之后能改过亦为臣之所立或曰社稷之臣必当如是浅于国者之为论也至若成汤之教全殷之统立臣之节岂如是邪君上之不肖与贤智岂臣下之有不知耶择其嗣当求贤而立之不知其非贤以为不明因而放之令其自新如日蚀不吐河清难俟中原之鹿将轶时乘之龙待驾于臣之业何如哉况乎体非金石而冒雾露如怀失国之诟以损其身则弑君之谤消无日矣陈子曰臣之忠不幸而忠者也君之立有幸而立者也知殷之君臣皆幸而成者噫浞浞接踵羿羿比肩君可放乎哉其后新取于西魏成于东司马氏之有天下其始也未尝不伊不周其终也未尝不羿不浞皆取伊周以为嚆矢也孟子曰无伊尹之志则篡也有旨哉
嬴秦论【刘蜕】
无有天下而不知秦之焚书也无世而不谓不用圣人之道所以亡也呜呼秦亡自亡也安能焚书为秦亡耶天下不用秦如圣人之道故秦不得其道而用也当其时天下一家而尊巳外无非心之人故深法禁人之恶也则不当去法以禁人之善是则果习天下之离心而背巳也岂秦区区之心欤盖天必以秦之强暴非大败无以叛其四海之心故先絶其事君敬长之术而后从天下以亡其天下焉夫天与秦则书存不与秦则书焚而秦终无自焚之心也且圣人宫先自藏其书是秦未始有焚书之心圣人之家先有其心矣故曰秦亡其自亡矣且圣人之道与天地合其久与鬼神合其微则不得毁置之在秦也然矣陶唐氏之水前有圣人之化后有圣人之勤而后民知事君敬长之术自秦之火前圣已逺后圣不作而其术不数世亦巳成矣岂非天之欲有絶而先絶其术欲有立而先立欤今或怨秦之火不全其道也不知秦火息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九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九十四
(明)贺复征 编
○论三
正统论【宋欧阳修】
凡为正统之论者皆欲相承而不絶至其断而不属则猥以假人而续之是以其论曲而不通也夫居天下之正合天下于一斯正统矣尧舜夏商周秦汉唐是也始虽不得其正卒能合天下于一夫一天下而居上则是天下之君矣斯谓之正统可矣晋隋是也天下大乱其上无君僭窃并兴正统无属当是之时奋然而起并争乎天下有功者强有徳者王威泽皆被于生民号令皆加乎当世幸而以大并小以强兼弱遂合天下于一则大且强者谓之正统犹有说焉不幸而两立不能相并考其迹则皆正较其义则均焉则正统者将安予夺乎东晋后魏是也其或终始不得其正又不能合天下于一则可谓之正统乎魏及五代是也然则有不幸而丁其时则正统有时而絶也故正统之序上自尧舜歴夏商周秦汉而絶晋得之而又絶隋唐得之而又絶自尧舜以来三絶而复续惟有絶而有续然后是非公予夺当而正统明然诸儒之论至于秦及东晋后魏五代之际其说多不同其恶秦而黜之以为闰者谁乎是汉人之私论溺于非圣曲学之说者也其说有三不过曰灭弃礼乐用法严苛与其兴也不当五徳之运而巳五徳之说可置而勿论其二者特始皇帝之事尔然未原秦之本末也昔者尧传于舜舜传于禹夏之衰也汤代之王商之衰也周代之王周之衰也秦代之王其兴也或以徳或以功大抵皆乘其敝而代之初夏世衰而桀为昏暴汤救其乱而起稍治诸侯而诛之其书曰汤征自葛是也其后卒以攻桀而灭夏及商世衰而纣为昏暴周之文武救其乱而起亦治诸侯而诛之其诗所谓崇密是也其后卒攻纣而灭商推秦之兴其功徳固有优劣而其迹岂有异乎秦之纪曰其先大业出于颛顼之苖裔至孙伯翳佐禹治水有功唐虞之间赐姓嬴氏及非子为周养马有功秦仲始命为大夫而襄公与立平王遂受岐丰之赐当是之时周衰固巳久矣乱始于穆王而继以幽厉之祸平王东迁遂同列国而齐晋大侯鲁卫同姓擅相攻伐共起而弱周非独秦之暴也秦于是时既平犬夷因取周所赐岐丰之地而缪公以来始东侵晋地至于河尽灭诸戎拓国千里其后关东诸侯强僭者日益多周之国地日益蹙至无复天子之制特其号在尔秦昭襄王五十二年周之君臣稽首自归于秦至其后世遂灭诸侯而一天下此其本末之迹也其徳虽不足而其功力尚不优于魏晋乎始秦之兴务以力胜至于始皇遂悖弃先王之典礼又自推水徳益任法而少恩其制度文为皆非古而自是此其所以见黜也夫始皇之不徳不过如桀纣桀纣不废夏商之统则始皇未可废秦也其私东晋之论者曰周迁而东天下遂不能一然仲尼作春秋区区于尊周而黜呉楚者岂非以其正统之所在乎晋迁而东与周无异而今黜之何哉曰是有说焉较其徳与迹而然耳周之始兴其来也逺当其盛也规方千里为大小之国众建诸侯以维王室定其名分使传子孙而守之以为万世之计及厉王之乱周室无君者十四年而天下诸侯不敢侥幸而窥周于此然后见周徳之深而文武周公之作真圣人之业也况平王之迁国势虽蹙然周徳之在人者未厌而法制之临人者未移平王以子继父自西而东不出王畿之内则正统之在周也推其徳与迹可以不疑夫晋之为晋与乎周之为周也异矣其徳法之维天下者非有万世之计圣人之业也直以其受魏之禅而合天下于一推较其迹可以曰正而统耳自惠帝之乱至于愍怀之间晋如线尔惟嗣君继世推其迹曰正焉可也建兴之亡晋于是而絶矣夫周之东也以周而东晋之南也岂复以晋而南乎自愍帝死贼庭琅琊起江表位非嗣君正非继世徒以晋之臣子有不忘晋之心发于忠义而功不就可为伤也若因而遂窃正统之号其可得乎春秋之法君弑而贼不讨则以为无臣子也使晋之臣子遭乎圣人适当春秋之诛况欲干天下之统哉若乃国巳灭矣以宗室子自立于一方卒不能复天下于一则晋之琅琊与夫后汉之刘备五代汉之刘崇何异备与崇未尝为正统则东晋可知焉耳其私后魏之论者曰魏之兴也其来甚逺自昭成建国改元承天下衰弊得奋其力并争乎中国七世至于孝文而去夷即华易姓建都遂定天下之乱然后修礼乐兴制度而文之考其渐积之基其道徳虽不及于三代而其为功何异王者之兴今特以其不能并晋宋之一方以小不备而黜其大功不得承百王之统者何哉曰质诸圣人而不疑也今为魏说者不过曰功多而国强耳此圣人有所不与也春秋之旹齐桓晋文可谓有功矣呉楚之僭迭强于诸侯矣圣人于春秋所尊者周也然则功与强圣人有所不取也论者又曰秦起夷狄以能灭周而一天下遂进之魏亦夷狄以不能灭晋宋而见黜是则因其成败而毁誉之岂至公之笃论乎曰是不然也各于其党而巳周秦之所以兴者其说固巳详之矣当魏之兴也刘渊以匈奴慕容以鲜卑符生以氐弋仲以羌赫连秃发石勒季龙之徒皆四夷之雄者也其力不足者弱有余者强其最强者苻坚当坚之时自晋而外天下莫不为秦休兵革兴学校庶几刑政之方不幸未几而败乱其又强者曰魏自江而北天下皆为魏矣幸而传数世而后乱以是而言魏者纔优于苻坚而已岂能干正统乎五代之得国者皆贼乱之君也而独伪梁而黜之者因恶梁者之私论也唐自僖昭以来不能制命于四海而方镇之兵作巳而小者并于大弱者服于强其尤强者朱氏以梁李氏以晋共起而窥唐而梁先得之李氏因之借名讨贼以与梁争中国而卒得之其势不得不以梁为伪也而继其后者遂因之使梁独被此名也夫梁固不得为正统而唐晋汉周何以得之今皆黜之而论者犹以汉为疑以为契丹灭晋天下无君而汉起太原徐驱而入汴与梁唐晋周其迹异矣而今乃一槩可乎曰较其心迹小异而大同尔且刘知逺晋之大臣也方晋有契丹之乱也竭其力以救难力所不胜而不能存晋出于无可奈何则可以少异乎四国矣汉独不然自契丹与晋战者三年矣汉独髙拱而视之如齐人之视越人也卒幸其败亡而取之及契丹之北也以中国委之许王从益而去从益之势虽不能存晋然使忠于晋者得而奉之可以冀于有为也汉乃杀之而后入以是而较其心迹其异于四国者几何矧皆未尝合天下于一也其于正统絶之何疑
【原注云按正统之说修为首倡故作原正统论明正统论各一篇正统论上下二篇秦魏东晋后魏梁论五篇魏梁解或问各一篇正统辨二篇独此篇间架宏整辨论周详足以包诸篇之指故特取之然其论不能无可议也盖秦自庄襄以来虽号强大而周室尚存今以续周进之不已速乎晋自东迁之后虽云衰弱而正朔相承今反絶之夺之不巳遽乎甚者谓刘备未尝为正统则其意仅贤于帝魏之谬而终不知其为正统也又岂得为正论乎故为之说曰天下有有统有无统而有统之际或为正统或为霸统或为僭统或为余统然后可以尽正统之说】
纵囚论【欧阳修】
信义行于君子而刑戮施于小人刑入于死者乃罪大恶极此又小人之尤甚者也宁以义死不茍幸生而视死如归此又君子之尤难者也方唐太宗之六年録大辟囚三百余人纵使还家约其自归以就死是以君子之难能期小人之尤者以必能也其囚及期而卒自归无后者是君子之所难而小人之所易也此岂近于人情哉或曰罪大恶极诚小人矣及施恩徳以临之可使变而为君子盖恩徳入人之深而移人之速有如是者矣曰太宗之为此所以求此名也然安知夫纵之去也不意其必来以冀免所以纵之乎又安知夫被纵而去也不意其自归而必获免所以复来乎夫意其必来而纵之是上贼下之情也意其必免而复来是下贼上之心也吾见上下交相贼以成此名也乌有所谓施恩徳与夫知信义者哉不然太宗施徳于天下于兹六年矣不能使小人不为极恶大罪而一日之恩能使视死如归而存信义此又不通之论也然则何为而可曰纵而来归杀之无赦而又纵之而又来则可知为恩徳之致尔然此必无之事也若夫纵而来归而赦之可偶一为之尔若屡为之则杀人者皆不死是可为天下之常法乎不可为常者其圣人之法乎是以尧舜三王之治必本于人情不立异以为髙不逆情以干誉
喾妃论【苏洵】
史记载帝喾元妃曰姜嫄次妃曰简狄简狄行浴见燕堕其卵取呑之因生契为商始祖姜嫄出野见巨人迹忻然践之因生稷为周始祖其祖商周信矣其妃之所以生者神奇妖滥不亦甚乎商周有天下七八百年是其享天之禄以能久其社稷而其祖宗何如此之不祥也使圣人而有异于众庶也吾以为天地必将储阴阳之和积元气之英以生之又焉用此二不祥之物哉燕堕卵于前取而吞之简狄其丧心乎巨人之迹隐然在地走而避之且不暇忻然践之何姜嫄之不自爱也又谓行浴出野而遇之是以简狄姜嫄为淫佚无法度之甚者帝喾之妃稷契之母不如是也虽然史迁之意必以诗有天命鳦鸟降而生商厥初生民时惟姜嫄生民如何克禋克祀以弗无子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载震载夙载生载育时维后稷而言之吁此又迁求诗之过也毛公之传诗也以鳦鸟降为祀郊禖之侯履帝武为从髙辛之行及郑之笺而后有吞践之事当毛之时未始有迁史也迁之说出于疑诗而郑之说又出于信迁矣故天下皆曰圣人非人人不可及也甚矣迁之以不祥诬圣人也夏之衰二龙戏于庭藏其漦至周而发之化为鼋以生褒姒以灭周使简狄而吞卵姜嫄而践迹则其生子当如褒姒以妖惑天下奈何其有稷契也或曰然则稷何以弃曰稷之生也无菑无害或者姜嫄疑而弃之乎郑庄公寤生惊姜氏姜氏恶之事固有然者也吾非恶夫异也恶夫迁之以不祥诬圣人也弃之而牛羊避迁之而飞鸟覆吾岂恶之哉楚子文之生也虎乳之吾固不恶夫异也
六国论【苏洵】
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或曰六国互丧率赂秦耶曰不赂者以赂者丧盖失强援不能独完故曰弊在赂秦也秦以攻取之外小则获邑大则得城较秦之所得与战胜而得者其实百倍诸侯之所亡与战败而亡者其实亦百倍则秦之所大欲诸侯所大患固不在战矣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子孙视之不甚惜举以予人如弃草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则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故不战而强弱胜负巳判矣至于颠覆理固宜然古人云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此言得之齐人未尝赂秦终继五国迁灭何哉与嬴而不助五国也五国既丧齐亦不免矣燕赵之君始有逺畧能守其土义不赂秦是故燕虽小国而后亡斯用兵之效也至丹以荆卿为计始速祸焉赵尝五战于秦二败而三胜后秦击赵者再李牧连却之洎牧以谗诛邯郸为郡惜其用武而不终也且燕赵处秦革灭殆尽之际可谓智力孤危战败而亡诚不得巳向使三国各爱其地齐人勿附于秦刺客不行良将犹在则胜负之数存亡之理当与秦相较或未易量呜呼以赂秦之地封天下之谋臣以事秦之心礼天下之奇才并力西向则吾恐秦人食之不得下咽也悲夫有如此之势而为秦人积威之所刼日削日割以趋于亡为国者无使为积威之所刼哉夫六国与秦皆诸侯其势弱于秦而犹有可以不赂而胜之之势茍以天下之天下而从六国破亡之故事是又在六国下矣
髙帝论【苏洵】
汉髙帝挟数用术以制一时之利害不如陈平揣摩天下之势举指揺目以刼制项羽不如张良微此二人则天下不归汉而髙帝乃木强之人而止耳然天下已定后世子孙之计陈平张良知之所不及则髙帝常先为之规画处置以中后世之所为晓然如目见其事而为之者盖髙帝之知明于大而暗于小至于此而后见也帝尝语吕后曰周勃厚重少文然安刘氏必勃也可令为太尉方是时刘氏既安矣勃又将谁安邪故吾之意曰髙帝之以太尉属勃也知有吕氏之祸也虽然其不去吕氏何也势不可也昔者武王没成王幼而三监叛帝意百岁后将相大臣及诸侯王有武庚禄父者而无有以制之也独计以为家有主母而豪奴悍婢不敢与弱子抗吕后佐帝定天下为诸侯大臣素所畏服独此可以镇压其邪心以待嗣子之壮故不去吕后者为惠帝计也吕后既不可去故削其党以损其权使虽有变而天下不揺是故以樊哙之功一旦遂欲斩之而无疑呜呼彼岂独于哙不仁耶且哙与帝偕起拔城陷阵功不为少矣方亚父嗾项庄时微哙诮让羽则汉之为汉未可知也一旦人有恶哙欲灭戚氏者时哙出伐燕立命平勃即斩之夫哙之罪未形也恶之者诚伪未必也且髙帝之不以一女子斩天下之功臣亦明矣彼其娶于吕氏吕氏之族若产禄辈皆庸才不足恤独哙豪健诸将所不能制后世之患无大于此者矣夫髙帝之视吕后也犹医者之视堇也使其毒可以治病而无至于杀人而巳矣樊哙死则吕后之毒将不至于杀人髙帝以为是足以死而无忧矣彼平勃者遗其忧者也哙之死于惠帝之六年也天也使其尚在则吕禄不可绐太尉不得入北军矣或谓哙于帝最亲使之尚在未必与产禄叛夫韩信黥布卢绾皆南面称孤而绾又最为亲幸然及髙帝之未崩也皆相继以逆诛谁谓百岁之后椎埋屠狗之人见其亲戚得为帝王而不忻然从之邪吾故曰彼平勃者遗其忧者也
项籍【苏洵】
吾尝论项籍有取天下之才而无取天下之虑曹操有取天下之虑而无取天下之量刘备有取天下之量而无取天下之才故三人终其身无成焉且夫不有所弃不可以得天下之势不有所急不可以尽天下之利是故地有所不取城有所不攻胜有所不就败有所不避其来不喜其去不怒肆天下之所为而徐制其后乃克有济呜呼项籍有百战百胜之才而死于垓下无惑也吾于其战巨鹿也见其虑之不长量之不大未尝不怪其死于垓下之晩也方籍之渡河沛公始整兵向关籍于此时若急引军趋秦及其锋而用之可以据咸阳制天下不知出此而区区与秦将争一旦之命既全巨鹿而犹徘徊河南新安间至函谷则沛公入咸阳数月矣夫秦人既巳安沛公而雠籍则其势不得强而臣故籍虽迁沛公汉中而卒都彭城使沛公得还定三秦则天下之势在汉不在楚楚虽百战百胜尚何益哉故曰兆垓下之死者巨鹿之战也或曰虽然籍必能入秦乎曰项梁死章邯谓楚不足虑故移兵伐赵有轻楚心而良将劲兵尽于巨鹿籍诚能以必死之士击其轻敌寡弱之师入之易耳且亡秦之守关与沛公之守善否可知也沛公之攻关与籍之攻善否又可知也以秦之守而沛公攻入之沛公之守而籍攻入之然则亡秦之守籍不能入哉或曰秦可入矣如救赵何曰虎方捕鹿罴据其穴搏其子虎安得不置鹿而返返则碎于罴明矣军志所谓攻其必救也使籍入关王离涉间必释赵自救籍据关逆击其前赵与诸侯救者十余壁蹑其后覆之必矣是籍一举解赵之围而收功于秦也战国时魏伐赵齐捄之田忌引兵疾走大梁因存赵而破魏彼宋义号知兵殊不达此屯安阳不进而曰待秦敝吾恐秦未敝而沛公先据关矣籍与义俱失焉是故古之取天下者常先图所守诸葛孔明弃荆州而就西蜀吾知其无能为也且彼未尝见大险也彼以为荆门者可以不亡也吾尝观蜀之险其守不可出其出不可继兢兢而自完犹且不给而何足以制中原哉若夫秦汉之故都沃土千里洪河太山真可以控天下又乌事夫不可以措足如剑门者而后曰险哉今夫富人必居四通五达之都使其财布出于天下然后可以收天下之利有小丈夫者得一金椟而藏诸家拒户而守之呜呼是求不失也非求富也大盗至刼而取之又焉知其果不失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九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九十五
(明)贺复征 编
○论四
武王论【宋苏轼】
武王克殷以殷遗民封纣子武庚禄父使其弟管叔鲜蔡叔度相禄父治殷武王崩禄父以管蔡作乱成王命周公诛之而立微子于宋
苏子曰武王非圣人也昔者孔子盖罪汤武顾自以为殷之子孙而周人也故不敢然数致意焉曰大哉巍巍乎尧也舜禹吾无间然其不足于汤武也亦明矣曰武尽美矣未尽善也又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徳其可谓至徳也巳矣伯夷叔齐之于武王也盖谓之弑君至耻之不食其粟而孔子予之其罪武王也甚矣此孔子之家法也世之君子茍自孔氏必守此法国之存亡民之生死将于是乎在其孰敢不严而孟轲始乱之曰吾闻武王诛独夫纣未闻弑君也自是学者以汤武为圣人之正若当然者皆孔氏之罪人也使当时有良史如董狐者南巢之事必以叛书牧野之事必以弑书而汤武仁人也必将为法受恶周公作无逸曰殷王中宗及髙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兹四人迪哲上不及汤下不及武王亦以是哉文王之时诸侯不求而自至是以受命称王行天子之事周之王不王不计纣之存亡也使文王在必不伐纣纣不见伐而以考终或死于乱殷人立君以事周命为二王后以祀殷君臣之道岂不两全也哉武王观兵于孟津而归纣若不改过则殷人改立君武王之待殷亦若是而巳矣天下无王有圣人者出而天下归之圣人所不得辞也而以兵取之而放之而杀之可乎汉末大乱豪杰并起荀文若圣人之徒也以为非曹操莫与定海内故起而佐之所以与操谋者皆王者之事也文若岂教操反者哉以仁义救天下天下既平神器自至将不得巳而受之不至不取也此文王之道文若之心也及操谋九锡则文若死之故吾尝以文若为圣人之徒者以其才似张子房而道似伯夷也杀其父封其子其子非人也则可使其子而果人也则必死之楚人将杀令尹子南子南之子弃疾为王驭士王泣而告之既而杀子南其徒曰行乎曰吾与杀吾父行将焉入然则臣王乎曰弃父事雠吾弗忍也遂缢而死武王亲以黄钺斩纣使武庚受封而不叛岂复人也哉故武庚之必叛不待智者而后知也武王之封武庚盖亦不得巳焉耳殷有天下六百年贤圣之君六七作纣虽无道其故家遗俗未尽灭也三分天下有其二殷不伐周而周伐之诛其君夷其社稷诸侯必有不悦者故封武庚以慰之此岂武王之意哉故曰武王非圣人也
始皇论一【苏轼】
秦始皇时赵髙有罪蒙毅按之当死始皇赦而用之长子扶苏好直諌上怒使北监蒙恬兵于上郡始皇东游会稽并海走琅邪少子胡亥李斯蒙毅赵髙从道病使蒙毅还祷山川未及而上崩李斯赵髙矫诏立胡亥杀扶苏蒙恬蒙毅卒以亡秦
苏子曰始皇制天下轻重之势使内外相形以禁奸备乱者可谓密矣蒙恬将三十万人威振北方扶苏监其军而蒙毅侍帷幄为谋臣虽有大奸贼敢睥睨其间哉不幸道病祷祀山川尚有人也而遣蒙毅故髙斯得成其谋始皇之遣毅毅见始皇病太子未立而去左右皆不可以言智虽然天之亡人国其祸败必出于智所不及圣人为天下不恃智以防乱恃吾无致乱之道耳始皇致乱之道在用赵髙夫阉尹之祸如毒药猛兽未有不裂肝碎首者也自书契以来惟东汉吕强后唐张承业二人号称善良岂可望一二于千万以徼必亡之祸哉然世主皆甘心而不悔如汉桓灵唐肃代犹不足深怪始皇汉宣皆英主亦湛于赵髙恭显之祸彼自以为聪明人杰也奴仆熏腐之余何能为及其亡国乱朝乃与庸主不异吾故表而出之以戒后世人主如始皇汉宣者或曰李斯佐始皇定天下不可谓不智扶苏亲始皇子秦人戴之久矣陈胜假其名犹足以乱天下而蒙恬持重兵在外使二人不即受诛而复请之则斯髙无遗类矣以斯之智而不虑此何哉苏子曰呜呼秦之失道有自来矣岂独始皇之罪自商鞅变法以殊死为轻典以参夷为常法人臣狼顾胁息以得死为幸何暇复请方其法之行也求无不索禁无不止鞅自以为轶尧舜而驾汤武矣及其出亡而无所舍然后知为法之弊夫岂独鞅悔之秦亦悔之矣荆轲之变持兵者熟视始皇环柱而走莫之救者以秦法重故也李斯之立胡亥不复忌二人者知威令之素行而臣子不敢复请也二人之不敢复请亦知始皇之鸷悍而不可回也岂料其伪也哉周公曰平易近民民必归之孔子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其恕矣乎夫以忠恕为心而以平易为政则上易知而下易达虽有卖国之奸无所投其隙仓卒之变无自发焉然其令行禁止盖有不及商鞅者矣而圣人终不以彼易此商鞅立信于徙木立威于弃灰刑其亲戚师傅无恻容积威信之极以及始皇秦人视其君如雷电鬼神不可测也古者公族有罪三宥然后制刑今至使人矫杀其太子而不忌太子亦不敢请则威信之过也故夫以法毒天下者未有不反中其身及其子孙者也汉武与始皇皆果于杀者也故其子如扶苏之仁则宁死而不请如戾太子之悍则宁反而不诉知诉之而不察也戾太子岂欲反者哉计出于无聊也故为二君之子者有死与反而已李斯之智盖足以知扶苏之必不反也吾又表而出之以戒后世人主之果于杀者
秦论二【苏轼】
秦初并天下丞相绾等言燕齐荆地逺不置王无以镇之请立诸子始皇下其议羣臣皆以为便廷尉斯曰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众然后属疏逺相攻击如仇雠诸侯更相诛伐天子弗能禁止今海内赖陛下神灵一统皆为郡县诸子功臣以公赋税重赏赐之甚足易制天下无异意则安宁之术也置诸侯不便始皇曰天下共苦战鬬不休以有侯王赖宗庙之灵天下初定又复立国是树兵也而求其宁息岂不难哉廷尉议是分天下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监
苏子曰圣人不能为时亦不失时时非圣人之所能为也能不失时而巳三代之兴诸侯无罪不可夺削因而君之虽欲罢侯置守可得乎此所谓不能为时者也周衰诸侯相并齐晋秦楚皆千余里其势足以建侯树屏至于七国皆称王行天子之事然终不封诸侯不立强家世卿者以鲁三桓晋六卿齐田氏为戒也久矣世之畏诸侯之祸也非独李斯始皇知之始皇既并天下分■〈君邑〉邑置守宰理固当然如冬裘夏葛时之所宜非人之私智独见也所谓不失时者而学士大夫多非之汉髙帝欲立六国后张子房以为不可世未有非之者李斯之论与子房何异世特以成败为是非耳髙帝闻子房之言吐哺骂郦生知诸侯之不可复明矣然卒王韩彭英卢岂独髙帝子房亦与焉故栁宗元曰封建非圣人意也势也昔之论封建者曹元首陆机刘颂及唐太宗时魏征李百药颜师古其后有刘秩杜佑栁宗元宗元之论出而诸子之论废矣虽圣人复起不能易也故吾取其说而附益之曰凡有血气必争争必以利利莫大于封建封建者争之端而乱之始也自书契以来臣弑其君子弑其父父子兄弟相贼杀有不出于袭封而争位者乎自三代圣人以礼乐教化天下至刑措不用然终不能巳篡弑之祸至汉以来君臣父子相贼虐者皆诸侯王子孙其余卿大夫不世袭者盖未尝有也近世无复封建则此祸几絶仁人君子忍复开之欤故吾以为李斯始皇之言栁宗元之论当为万世法也
汉光武论【苏辙】
髙帝举天下后世之重属之大臣大臣亦尽其心力以报之故吕氏之乱平勃得寘力焉诛产禄立文帝若反复手之易当是时大臣权任之盛风流相接至申屠嘉犹召辱邓通议斩鼌错而文景不以为忤则髙帝之用人其重如此景武之后此风衰矣大臣用舍仅如仆隶武帝之老也将立少主知非大臣不可乃委任霍光霍光之权在诸臣右故能翊昭建宣天下莫敢异议至于宣帝虽明察有余而性本忌克非张安世之谨畏陈万年之顺从鲜有能容者恶杨恽盖寛饶害赵广汉韩延寿悍然无恻怛之意髙才之士侧足而履其朝陵迟至于元成朝无重臣养成王氏之祸故莽以斗筲之才济之以欺罔而士无一人敢指其非者光武之兴虽文武之略足以鼓舞一世而不知用人之长以济其所不足幸而子孙皆贤权在人主故其害不见及和帝幼少窦后擅朝窦宪兄弟恣横杀都乡侯畅于朝事发请击匈奴以自赎及其成功又欲立北单于以树恩固位袁安任隗皆以三公守义力争而不能胜幸而宪以逆谋败盖光武不任大臣之积其弊乃见于此其后汉日以衰及其诛阎显立顺帝功出于宦官黜河清王杀李固事成于外戚大臣皆无所与及其末流梁冀之害重天下不能容复假宦官以去之宦官之害极天下不能堪至召外兵以除之外兵既入而东汉之祚尽矣盖光武不任大臣之祸势极于此夫人君不能皆贤君有不能而属之大臣朝廷之正也事出于正则其成多其败少歴观古今大臣任事而祸至于不测者必有故也今畏忌大臣而使他人得乘其隙不在外戚必在宦官外戚宦官更相屠灭至以外兵继之呜呼殆哉
三国论【苏辙】
天下皆怯而独勇则勇者胜皆闇而独智则智者胜勇而遇勇则勇者不足恃也智而遇智则智者不足用也夫惟智勇之不足以定天下是以天下之难蠭起而难平盖尝闻之古者英雄之君其遇智勇也以不智不勇而后真知大勇乃可得而见也悲夫世之英雄其处于世亦有幸不幸耶汉髙祖唐太宗是以智勇独过天下而得之者也曹公孙刘是以智勇相遇而失之者也以知攻知以勇击勇此譬如两虎相捽齿牙气力无以相胜其势足以相扰而不足以相毙当此之时惜乎无有以汉髙帝之事制之者也昔者项藉乘百战百胜之威而执诸侯之柄咄嗟叱咤奋其暴怒西向以逆髙祖其势飘忽震荡如风雨之至天下之人以为遂无汉矣然髙帝以其不知不勇之身横塞其冲徘徊而不得进其顽钝椎鲁足以为笑于天下而卒能摧折项氏而待其死此其故何也夫人之勇力用而不巳则必有所耗竭而其智虑久而无成则亦必有所倦怠而不举彼欲用其所长以制我于一时而我闭门而拒之使之失其所求逡巡求去而不能去而项藉固已惫矣今夫曹公孙权刘备此三人者皆知以其才相取而未知以不才取人也世之言者曰孙不如曹而刘不如孙刘备惟知短而勇不足故有所不若于二人者而不知因其所不足以求胜则亦巳惑矣盖刘备之才近似于髙祖而不知所以用之之术昔髙祖之所以自用其才者其道有三焉耳先据势胜之地以示天下之形广收信越出奇之将以自辅其所不逮有果鋭刚猛之气而不用以深折项籍猖狂之势此三事者三国之君其才皆无有能行之者独有一刘备近之而未至其中犹有翘然自喜之心欲为椎鲁而不能纯欲为果鋭而不能达二者交战于中而未有所定是故所为而不成所欲而不遂弃天下而入巴蜀则非地也用诸葛孔明治平之才而当纷纭征伐之冲则非将也不忍忿忿之心犯其所短而自将以攻人则是其气不足尚也嗟夫方其奔走于二袁之间困于吕布而狼狈于荆州百败而其志不折不可谓无髙祖之风矣而终不知所以自用之方夫古之英雄惟汉髙帝为不可及也夫
蜀论【苏辙】
匹夫匹妇天下之所易也武夫任侠天下之所畏也天下之人知夫至刚之不可屈而不知夫至柔之不可犯也是以天下之乱常至于渐深而莫之能止盖其所畏者愈骄而不可制而其所易者不得志而思以为乱也秦晋之勇蜀汉之怯怯者重犯禁而勇者轻为奸天下之所知也当战国之时秦晋之兵弯弓而带剑驰骋上下咄嗟叱咤蜀汉之士所不能当也然而天下既安秦晋之间豪民杀人以报仇雠椎埋发冡以快其意而终不敢为大变也蜀人畏吏奉法俯首聴命而其匹夫小人意有所不适辄起而为乱其故何也观其平居无事盗入其室惧伤而不敢校此非有好乱难制之气也然其弊常至于大乱而不可救则亦优柔不决之俗有以启之耳今夫秦晋之民倜傥而无所顾负力而傲其吏吏有不善而不能以有容也叫号纷呶奔走告诉以争毫厘曲直之际而其甚者至有怀刃以贼其长吏以极其忿怒之节如是而巳矣故夫秦晋之俗有一朝不测之怒而无终身戚戚不报之怨也若夫蜀人辱之而不能竞犯之而不能报循循而无言忍诟而不骤发也至于其心有所不可复忍然后聚而为羣盗散而为大乱以发其愤憾不泄之气故虽秦晋之勇而其为乱也怨近而祸浅蜀人之怯而其为变也怨深而祸大此其勇怯之势必至于此而无足怪也是以天下之民惟无怨于其心怨而得偿以快其怒则其为毒也犹可以少解惟其郁郁而无所泄则其为志也逺而其毒深故必有大乱以发其怒而后息古者君子之治天下强者有所不惮而弱者有所不侮盖为是也书曰无虐惸独而畏髙明诗曰不侮鳏寡不畏强御此言天下之匹夫匹妇其力不足以与敌而其智不足以与辩胜之不足以为武而徒使之怨以为乱故也嗟夫安得斯人者而与之论天下哉
晋论【苏辙】
御天下有道体之以安动之以劳使之安居而能勤逸处而能忧其君子周旋揖让不失其节而能耕田射御以自致其力平居习为勉强而去其惰傲厉精而日坚劳苦而日强冠冕佩玉之人而不惮执天下之大劳夫是以天下之事举皆无足为者而天下之匹夫亦无以求胜其上何者天下之乱盖常起于上之所惮而不敢为天下之小人知其上之有所惮而不敢为则有以乘其间而致其上之所难夫其上之所难者岂非死伤战鬬之患匹夫之所轻而士大夫之所不忍以其身试之者耶彼以死伤战斗之患邀我而我不能应则无怪乎天下之至于乱也故夫君子之于天下不见其所畏求使其所畏之不见是故事有所不辞而劳苦有所不惮昔者晋室之败非天下之无君子也其君子皆有好善之心髙谈揖让泊然冲虚而无慷慨感激之操大言无当不适于用而畏兵革之事天下之英雄知其所忌而窃乘之是以颠沛陨越而不能以自存且夫刘聪石勒王敦祖约此其奸诈雄武亦一世之豪也譬如山林之人生于草木之间大风烈日之所咻而雪霜饥馑之所劳苦其筋力骨节之所尝试者亦巳至矣而使王衍王之伦清谈而当其冲此譬如千金之家居于髙堂之上食肉饮酒不习寒暑之劳而欲以之捍御山林之勇夫而求其成功此固奸雄之所乐攻而无难者也是以虽有贤人君子之才而无益于世虽有尽忠致命之意而不救于患难此其病起于自处太髙而不习天下之辱事故富而不能劳贵而不能治盖古之君子其治天下为其甚劳而不失其髙食其甚美而不弃其粝使匹夫小人不知所以用其勇而其上不失为君子至于后世为其甚劳而不知以自复而为秦之强食其甚美而无以自实而为晋之败夫甚劳者固非所以为安而甚美者亦非所以自固此其所以丧天下之故也哉
梁武帝论【苏辙】
史称孔子既见老子退谓弟子曰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网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缯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云气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耶老子体道而不婴于物孔子至以龙比之然卒不与共斯世也舍礼乐政刑而欲行道于世孔子固知其难哉东汉以来佛法始入中国其道与老子相出入汉世士大夫不能明也魏晋以后畧知之矣好之笃者则欲施之于世疾之深者则欲絶之于世二者皆非也老佛之道与吾道同而欲絶之老佛之教与吾教异而欲行之皆失之矣秦姚兴区区一隅招延缁素译经谈妙至者凡数千人而姚氏之亡曽不旋踵梁武继之江南佛事前世所未尝见至舍身为奴隶郊庙之祭不荐毛血父子皆陷于侯景而国随以亡议者观秦梁之败则以佛法为不足赖矣后魏太武深信崔浩浩不信佛法劝帝斥去僧徒毁经坏寺既灭佛法而浩亦以非罪赤族唐武宗欲求长生徇道士之私夷佛灭僧不期年而以弑崩议者观魏唐之祸则以佛法为不可忤矣二者皆见其一偏耳老佛之道非一人之私说也自有天地而有是道矣古之君子以之治气养心其髙不可婴其洁不可溷天地神人皆将望而敬之老子曰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道之于物无所不在而尚可非乎虽然蔑君臣废父子而以行道于世其弊必有不可胜言者
隋论【苏辙】
人之于物聴其自附而信其自去则人重而物轻人重而物轻则物之附人也坚物之所以去人分裂四出而不可禁者物重而人轻也古之圣人其取天下非其驱而来之也其守天下非其刼而留之也使天下自附不得巳而为之长吾不役天下之利而天下自至夫是以去就之权在君而不在民是之谓人重而物轻且夫吾之于人巳求而得之则不若使之求我而后从之巳守而固之则不若使之不忍去我而后与之故夫智者或可与取天下矣而不可与守天下守天下则必有大度者也何者非有大度之人则常恐天下之去我而以术留天下以术留天下而天下始去之矣昔者三代之君享国长逺后世莫能及然而亡国之暴未有如秦隋之速二世而亡者也夫秦隋之亡其弊果安在哉自周失其政诸侯用事而秦独得山西之地不过千里韩魏厌其冲楚胁其肩燕赵伺其北而齐掉其东秦人披甲持兵七世而不得解寸攘尺取至始皇然后合而为一秦见其取天下若此其难也而以为不急持之则后世且复割裂以为敌国是以销名城杀豪杰铸锋镝以絶天下之望其所以备虑而固守之者甚密如此然而海内愁苦无聊莫有不忍去之意是以陈胜项籍因民之不服长呼起兵而山泽皆应由此观之岂非其重失天下而防之大过之弊欤今夫隋文之世其亦见天下之久不定而重失其定也盖自东晋以来刘聪石勒慕容垂苻坚姚兴赫连之徒纷纷而起者不可胜数至于元氏并吞灭取畧巳尽矣而东方未服元氏自分而为周齐周并齐而授之隋隋文取梁灭陈而后天下为一彼亦见天下之久不定也是以既得天下之众而恐其失之享天下之乐而惧其不久立于万民之上而常有积防不安之心以为举世之人皆有曩者英雄割据之怀制为严法峻令以杜天下之变谋臣旧将以诛灭畧尽而独死于杨素之手以及于大故终于炀帝之际天下大乱涂地而莫之救由此观之则夫隋之所以亡者无以异于秦也悲夫古之圣人修徳以来天下天下之所为去就者莫不在我故其视失天下甚轻是故其心舒缓而其为政也寛寛者生于无忧而惨急者生于无聊耳昔尝闻之周之兴太王避狄于岐豳之人民扶老携幼而归之岐山之下累累而不絶丧失其旧国而卒以大兴及观秦隋唯不忍失之而至于亡然后知圣人之为是寛缓不速之行者乃其所以深取天下者也
唐论【苏辙】
天下之变常伏于其所偏重而不举之处故内重则为内忧外重则为内患古者聚兵京师外无强臣天下之事皆制于内当此之时谓之内重内重之弊奸臣内擅而外无所忌匹夫横行于四海而莫能禁其乱不起于左右之大臣则生于山林小民之英雄故夫天下之重不可使专在内也古者诸侯大国或数百里兵足以战食足以守而其权足以生杀然后能使四夷盗贼之患不至于内天子之大臣有所畏忌而内患不作当此之时谓之外重外重之弊诸侯拥兵而内无以制由此观之则天下之重固不可使在内而亦不可使在外也自周之衰齐晋秦楚绵地千里内不胜于其外以至于灭亡而不救秦人患其外之巳重而至于此也于是收天下之兵而聚之关中夷灭其城池杀僇其豪杰使天下之命皆制于天子然至于二世之时陈胜呉广大呼起兵而郡县之吏熟视而走无敢谁何赵髙擅权于内颐指如意虽李斯为相备五刑而死于道路其子李由守三川拥山河之固而不敢校也此二患者皆始于外之不足而无有以制之也至于汉兴惩秦孤立之弊乃大封侯王而髙帝之世反者九起其遗孽余烈至于文景而为淮南济北呉楚之乱于是武帝分裂诸侯以惩大国之祸而其后百年之间王莽遂得以奋其志于天下而刘氏之子孙无复龃龉魏晋之世乃益侵削诸侯四方微弱而复为乱而朝廷之权臣山林之匹夫常为天下之大患此数君者其所以制其内外轻重之际皆有以自取其乱而莫之或知也夫天下之重在内则为内忧在外则为外患而秦汉之间不求其势之本末而更相惩戒以求一偏之利故其祸循环无穷而不可解也且夫天子之于天下非如妇人孺子之爱其所有也得天下而谨守之不忍以分于人此匹夫之所谓知也而不知其无成者未始不自不分始故夫圣人将有所大定于天下非外之有权臣则不足以镇之也而后世之君乃欲去其爪牙翦其股肱而责其成功亦巳过矣夫天下之势内无重则无以威外之强臣外无重则无以服内之大臣而絶奸民之心此二者其势相持而后成而不可一轻者也昔唐太宗既平天下分四方之地尽以沿边为节度府而范阳朔方之军皆带甲十万上足以制夷狄之难下足以备匹夫之乱内足以禁大臣之变而将帅之臣常不至于叛者内有重兵之势以预制之也贞观之际天下之兵八百余府而在关中者五百举天下之众而后能当关中之半然而朝廷之臣亦不至于乘隙间衅以邀大利者外有节度之权以破其心也故外之节度有周之诸侯外重之势而易置从命得以择其贤不肖之才是以人君无征伐之劳而天下无世臣暴虐之患内之府兵有秦之关中内重之势而左右谨饬莫敢为不义之行是以上无逼夺之危下无诛絶之祸盖周之诸侯内无府兵之威故陷于逆乱而不能以自止秦之关中外无节度之援故胁于大臣而不能以自立有周秦之利而无周秦之害形格势禁内之不敢为变而外之不敢为乱未有如唐制之得者也而天下之士不究利害之本末猥以成败之遗踪而论计之得失徒见开元之后强兵悍将皆为天下之大患而遂以太宗之制为猖狂不审之计夫论天下论其胜败之形以定其法制之得失则不若穷其所由胜败之处盖天寳之际府兵四出萃于范阳而徳宗之世禁兵皆戍赵魏是以禄山朱泚得至于京师而莫之能禁一乿涂地终于昭宗而天下卒无宁岁内之强臣虽有辅国元振守澄士良之徒而卒不能制唐之命诛王涯杀贾餗自以为威震四方然刘从諌为之一言而震慑自敛不敢复肆其后崔昌遐倚朱温之兵以诛宦官去天下之监军而无一人敢与抗者由此观之唐之衰其弊在于外重而外重之弊起于府兵之在外非所谓制之失而后世之不用也
唐髙祖论【苏辙】
唐髙祖起太原其谋发于太宗诸子不与也及克长安诛锄羣盗天下为一其功亦出于太宗盖天心之所付与人心之所归向其在太宗者审矣至立太子髙祖以长立建成建成当之不辞于是兄弟疑间卒至大乱夫建成不足言也其咎在髙祖其后武氏之乱废中宗立睿宗以睿宗长子宪为太子矣及中宗之后睿宗父子皆以王就第韦氏之乱临淄以兵入讨睿宗践祚而唐室复安又将以长立宪宪辞曰时平先长嫡国乱先有功不如此必且有难敢以死请睿宗从之而后临淄之位定以太宗之贤而不免于争夺玄宗之贤不逮太宗而晏然受命则宪之让贤于人逺矣吾尝论之髙祖睿宗皆中主也其欲立长非专其私也以为立嫡以长古今之正义也谓之正义而不敢违胡不考之前世乎太王舍太伯仲雍而立季歴文王舍伯邑考而立武王而周以之兴诚天命之所在而吾无心焉乱何自生虽然泰伯奔呉以避王季亦畏乱故尔废长而立少虽圣贤犹难之宪与玄宗兄弟相安终身无间言焉盖古今一人而巳
西晋论【何去非】
天下之祸不患其有可观之迹而发于近而患其无可窥之形而发于迟有迹之可覩虽甚愚怯必加所惊备而发于近者其毒尝浅无形之可窥虽甚智勇亦忽于防闲而发于迟者其毒常深昔者五胡之祸晋室其起者非一朝一夕也探其基而积之乃在于数百岁之淹缓国更三姓而歴君数十平居常日不见其有可窥之形是以一发而莫之能支夫非无形也盖为祸之形常隐于福为福之形常隐于祸人见其为今日之祸福而巳不就其所隐而逆窥之是以于其未发皆莫覩其昭然之形此其为祸至于不可胜救也先王之制夷狄于要荒也甚恶其猾夏而乱华未尝不欲驱攘而摈之周公朝诸侯于明堂夷蛮戎狄之君立于四门之外使无与乎备物盛礼之观后世之君幸其衰弊而悦其向服也因内徙而亲之其事肇于汉之孝宣渐于世祖而盛于魏武或空其国而罢徼塞之警或藉其兵而为冦敌之扞夫既去其侮而又役其力可谓世主之大欲国家之盛福矣不知积之既久而大祸之所伏一旦汹然而发若决防水莫之能遏晋为不幸而适当之以其平居常日不观其昭然之形故也昔者孝宣承武帝攘击匈奴之威会五单于内争始纳呼韩邪使之依阻塞下稍通五原而来其朝至于孝元而呼韩邪乃愿保塞而请罢边备赖侯应之策以为自孝武攘之幕北夺其阴山匈奴失所蔽隐每过阴山未尝不哭其丧亡也今罢备塞则示之大利元帝虽报谢焉自是胡人亦浸而南顾汉亦甚悦其来而不之却也世祖因匈奴日逐之至遂建南廷以安纳之稍内居之西河美稷而其诸部因遂屯守北地朔方五原代郡云中定襄鴈门之七郡而河西之地鞠为虏区加徙叛羌错置三辅魏武复大徙武都之氐以实关畿用御蜀冦而匈奴五郡皆居汾晋而近在肘腋矣于晋之兴大率中原半为夷居元海匈奴也而居晋阳石勒羯人也而居上党姚氏羌也而居扶风苻氏氐也而居临渭慕容鲜卑也而居昌黎种族日蕃其居处饮食皆趋华矣而其桀暴贪悍乐斗喜乱之志态则亦无时而变也是以元海一倡而并雍之胡乘时四起自长淮之北无复晋土而为战国者几二百年所谓发于迟而为毒深也虽然彼之内徙而听役也亦迫于制服之威而其情未尝不怀土而思返固甚怨夫中国羁拘而贱侮之也是以刘猛发愤而反于晋事虽不济而刘氏诸部未尝一日而忘之也自魏而上非无明智之主足以察渊微渐为子孙万世之虑然皆安其内附或乐用其力唯恐不能鸠令而牧役之虽有夫为祸之形皆不为之深思逺虑就其所伏而消厌之由晋而下自武帝之平一呉会徧抚天下固无藉乎夷狄之助矣茍于此时有能探其所伏之祸而逆制焉因其怀返之情加之恩意以导其行为之假建名号而廪资之使各以种族而还之旧土彼乐引轻去而惟恐其后也然后严斥障塞使有华夷内外之辨后虽有警则无至发于肘腋之间而被不可胜言之祸矣虽然自非明智果断之主为子孙后世之虑则不能决于有为以救其未发之深祸也彼晋武自平一呉会方以侈欲形于天下其能及此乎虽郭钦抗疏江统着论其言反复切至皆恬然不为省方抱虎而熟寐尔嗟乎为天下者无恃其为平日之福而忽其所隐之祸也
文帝论【张耒】
昔者绛侯既平吕氏亲握国玺授之孝文当是旹刘氏之后惟大臣所立文帝为诸王特以其贤而取之其初未可以必得也绛侯以天下与不可必得之人恩徳至厚也文帝之报绛侯者宜何如哉虽分国以王之天下未以为过也然内难既定君臣之分既明爵赏禄赐所以慰答昔日之功者未闻有卓然过于当时何其不旋踵而逐去之之速也予尝观汉之大臣多祸少全武帝以来不啻如杀囚隶独文帝时公卿被诛者无几人然则文帝之待大臣亦有恩矣当是时大臣之有恩者宜无有过绛侯然匹夫一言罪辜未明廷尉折简以召之如取孤囚侵夺困苦仅兔于死文帝非昏蔽无知之君何独于勃少恩若是哉盖尝深思其故而得其说夫髙祖之将有大功者至文帝时几尽矣非以逆诛则以疑死彼皆心有所恃矜其功能日邀其上不得所欲则狼顾而起绛侯吹箫之羇民也用兵十余年习见天下之势喜事而尚武其骁雄之习岂能帖然无毫厘于心哉以英雄之姿挟立君之威临视其上无异于保姆之提婴孩如是而能不骄者伊尹周公之所难也骄则纵纵则乱因以生文帝岂无爱勃之心哉视前日之诛死族灭者皆恃功邀君骄蹇放纵之所至而绛侯之迹异于韩彭者无几耳吾亦畏其有所恃而骄骄而不巳则乱乱而不诛则法废从而诛之则伤恩甚矣呜呼理至于是曽不如抑逺困辱使之慊然内顾而无所恃锄其骄慢之心全其生保其家使其子孙长有国土之为愈也然则文帝之恩亦深矣且能尊霍光者莫如孝宣委天下之政与之而不敢争光死又立其子兄弟联兵女充后宫赏赐宠锡不以数计天下翕然以为孝宣无负于霍光矣然光死未几妻子为戮以天下与人而身死之后弱子单孙之祭曽不得享天下之人闻之谁不为霍光痛心者呜呼使宣帝既正君臣之分则遂揽天下之政光既死视子孙贤愚而授之官与之财而收其权取其尤无良者而屏逺之霍氏虽欲为乱不可得也然则霍光无后者非宣帝谁为之乎天下之事要其终而后知君子之用心绛侯无祸于身则知文帝之所以裁之者乃所以深报之也霍光无后于汉则知宣帝之所以宠之者乃所以深害之也语曰婴儿常病伤于饱贵臣常祸伤于宠然则文宣之报功其得失可考矣
光武论【陈亮】
自古中兴之盛无出于光武矣奋寡而击众举弱而覆强起身徒步之中甫十余年大业以济筭计见效光乎周宣此虽天命抑亦人谋乎何则有一定之畧然后有一定之功畧者不可以仓卒制而功者不可以侥幸成也畧以仓卒制其畧不可久功以侥幸成其功不可继犯此二患虽运奇奋斗所当者破而旋得旋失将以济中兴难矣人有常言光武料敌明遇敌勇豁达大度善御诸将其中兴也固宜吾则曰此特光武中兴之一术也使其中兴止在于此则是其功有时而穷也西都之末莽盗神器羣雄并起相与图之光武因思汉之民举大义之师发迹昆阳遂破寻邑百战以有天下彼其取乱诛暴或先或后未尝无一定之畧也何以明之光武自昆阳之胜持节河北镇慰郡县破王郎击铜马收复故地凡所以经营河北而取河内为之根本也河北平河内服自常情观之当此之时更始闇弱可以西取关辅疾据其地俯首东瞰以制天下光武乃身徇燕赵止命邓禹乘衅西征其意岂以燕赵为可急而关辅为可后哉吾尝筹之关辅虽形胜之地而隗嚣出陇西公孙述据巴蜀赤眉羣盗蠭起山东嚣述犹虎狼之据穴也有物以阻其穴则彼不敢骋不然将何所惮赤眉犹长蛇之螫艹也以物而肆其螫则其毒无余不然将何所不至光武之未取关辅所以阻嚣述之穴而肆赤眉之螫也故且身徇燕赵使之速定则自河以北民心巳一而吾之根本固矣及赤眉破长安志满气溢兵锋巳挫而邓禹得乘衅以并关中冯异继之遂破赤眉而长安平洛阳固而耿弇且定齐矣当此之时天下畧平嚣述虽有觊觎之心而不得复骋光武定都洛阳命将讨嚣平述而天下遂一矣此其有一定之畧而后有一定之功也使燕赵未平而光武西取关辅则遂与嚣述为敌而赤眉无所骋其锋矣与嚣述为敌则欲徇燕赵而彼乘其虚赤眉无所骋其锋则巳服郡县而或罹其毒是燕赵未可以卒平关辅未可以卒守河北河内未可以卒保而天下纷纷将何时而一也虽料敌明遇敌勇豁达大度善御诸将顾亦何用哉吾以是知中兴之君畧之不定而侥幸于或成则我欲东而盗据其西我欲前而敌随其后智谋勇斗无一可者今夫道路之人侥幸而得千金得之于此则必失之于彼何者千金不可以常侥幸也千金之子则不然致之有术取之有方成之有次第不终年而其富百倍此光武所以为中兴也唐肃宗起兵灵武不能先图范阳而急取关中卒使盗据其穴不能尽取河北裂为藩镇终唐之世为大患者皆藩镇也此无他不能立一定之畧则不能成一定之功中兴之不终宜哉吾以是知光武之畧不可及也且吾久闻自古服羣叛驱英豪者无如汉髙帝而光武之行事有髙帝之所未能为者二焉光武降铜马封其渠帅降者未安将有他变此何异于沙上之谋乎光武勒使归营单骑按行示以赤心而降者悉服不必封雍齿而后诸将安也冯异镇关中人或言其威权太重恐有异志此何异于萧何之事乎光武不信言者而以其章示异异惶恐称谢复赐诏慰谕信任愈笃不必系诸狱而后明其无它也且使后世人君用此术以成功者多矣吾始读髙帝之书至此未尝不切疑其计之过而未有所处及得光武二术则欣然而咲曰天下之事未尝无奇术而人不能发之光武发髙帝之所未能为而中兴之功逺过古人者虽天命抑人谋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九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九十六
(明)贺复征 编
○论五
武王诛讨论【明方孝孺】
余读春秋见其纪时书事少者止一二言多者不过数十言断断然传其所信而不敢肆窃尝疑之以为当时史官所载必详矣孔子曷不尽举而书之奚为简畧若是哉及观左氏谷梁公羊三子之传各述其所闻甚详或曲说以传经或因经而构事肆情极论无复顾忌初若可喜徐而推之率多虚词而鲜事实往往不足以得其要领而愈致人之惑然后知孔子谨严其词若不敢尽者忧天下后世之至也孔子尝系易以辞矣反复诘难至于理彰意竭而后止何独于春秋而不尽其辞盖道可以智穷而事必以实着与其循疑而失实以为后世害不若着其可信者之为愈也故曰多闻阙疑又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此孔子之意也司马迁之为史记其志以作春秋自疑亦非不知春秋者矣至于记载往昔之事奇闻怪说无所不录而于三代之本纪多背经而信传好立异而诬圣人其它微者未足论若武王与纣之事见于书最详而迁乖乱之尤甚牧野之兵非武王之志也圣人之不幸也武成载其时事但曰一戎衣天下大定不书纣之死者为武王讳且不忍书也他书谓纣自焚死意为近之武王之于纣非有深雠宿怨特为民去乱耳当斯时使纣悔过迁善武王必不兴师而踰孟津及纣兵已北使纣不死而降武王必将封之以百里之邑俾奉其宗庙必不忍加兵于其身也况纣已死乎吾意武王见纣之死也必踊而哭之命商之羣臣以礼葬之矣岂复有余怒及其既死之身乎迁乃谓武王至纣死所三射之躬斩其首悬于太白之旗又斩其二嬖妾悬于小白之旗此皆战国薄夫之妄言齐东野人之语非武王之事迁信而取之谬也汉髙祖魏文帝皆中才之主非有圣智之度髙祖犹能不杀子婴文帝犹能奉山阳终其身曽谓武王圣人而忍其君至此乎吾决知其不然矣茍信迁之言是使后世强臣凌上者葅醢其君而援武王以借口其祸君臣之大义不亦甚哉吾故辨之以为好奇信怪者之戒
唐论【方孝孺】
有志于非常之功者必有非常之祸常者圣人之所务非常者君子之所恶而非常之功尤天道之所不与也人未尝不欲有功也而不可有喜功之心以有功为喜必以无功为耻茍自耻其无功乃急于成功不顾难易而为之天下必有受其害者矣先王之治天下为其所当为而不强其所难为使天下民物各循其性终身行之犹有不及何暇他务哉后世之君多好徼功于夷狄故其衰也常受夷狄之祸而唐为尤甚皆太宗启之也古之人君非不欲广地众民非不能攘逺代乱而未尝以逞于夷狄者知夷狄之不可以仁义懐不足以兵力取而恐为中国之患也甘心于异类者必有祸冯妇之子孙多死于虎学王良之术者多死于踶啮非惟力不武而习不精殆天道也太宗既平羣雄而尽有海内其心思立希世间见之功以夸示后嗣命将出师猎夷虏之窟而狝之缧其酋长致之阙下袭以冠带而俾之宿卫当其盛时自谓胡粤一家三王五帝之所未有至于玄宗尽用胡人为边将任以疆埸之事禄山思明遂因之以起而唐几于亡其后二百年间回鹘突厥吐蕃之冦不絶于边郡盗贼之兴卒自伐南诏始而五代四主皆出于杂胡徳光桀黠遂子临中国之主而号令宇内自晋以降受夷狄之祸亦未有若唐者也较其成功仅快适于一时而流患储害厯二十余世而不止太宗之支庻始翦于武氏再覆于禄山黄巢殱之崔胤朱温芟之太宗于民有徳不宜若是酷也宁知非喜功之报耶西汉之主惟武帝喜功最甚武帝诸子鲜不以恶终盖兵之凶也久矣创业而以兵取者必有天祸喜功好刑者必难乎其后不得已而用兵若汤武之为心在拯民而不在图利庶乎可免哉不然是以一时之功易无穷之祸也
宋髙宗论【刘定之】
康王前尝为质于金营而宋使姚平仲刼营金疑其非亲王且尝与较射而连发中的意其将家子因郄还之洎宋复遣王奉使讲解而为民所遮止因此得脱而遂继宋统盖天留之也使其在围城中则与诸王并俘以北矣昔者周汉宗室皆分封于宇内非独资之如泰山盘石得以固其存不幸而亡矣死灰复然犹得以续其统又不幸而统絶矣苗裔蔓衍犹得以保其姓周东迁而晋以强宗为霸主纠合诸侯为周舆卫至于战国而燕韩魏居七雄之三以祀姬姓之祖祢秦虎视东周不敢吞者数百年自载籍以来未有若周之长所谓固其存者也汉惩吴濞楚戊之强而犯上尽封各国支庶以裂其壤至于哀平之际宗室载属籍者十二万人莫不据士民之上有王公之势莽既盗汉而光武兄弟呼于南阳此十二万人者近逺向应故东京之复旧物易于反掌灵献之末表琮焉璋犹能崛强荆益以资昭烈之兴所谓续其统者也唐宋则不然其宗室皆聚居于京师故朱温篡唐而徳王等九人一日同沈于九曲池濮王等数百人一夜同坑于龙兴寺女真取宋而惟康王以出使孟后以被废二人得脱其举宗北迁卒见屠于完颜亮无一人幸免盖无以保其姓矣夫聚居之也乐其易防制此利之小者而其后有大害观于唐宋可见矣分封之也恶其难约束此害之小者而其后有大利观于周汉可见矣苏子瞻诸人言封建之害胡明仲诸人言封建之利各有其说而未尝言其大利害见于继世之后如此然则有天下者为其子孙计可以无疑于此矣抑宋统之幸不絶而天留康王以续之何也曰汴宋二百年矣仁如庆厯元佑之日多不仁如熙丰崇宣之日少其不仁也民怨之而其仁也民怜之其怨之也足以亡而其怜之也足以不絶民之意即天之意也善得天者得于民而已矣善得民者以其仁而已矣
宋太祖传位论【陆侹】
或曰杜后贤后也知古今识义理其于境外之戒三从之道知之素矣临终而奸大命岂其本心与然则何如曰太宗之谋也陈桥之事太宗与有力焉觊觎之萌久矣无所施其计而逞其诈故佹言于太后借其临终之口以为他日之地耳然则太后何以听之曰长君幼儿之说动其利害之情次及廷美之言触其爱少子之念故不觉其言之入而信之深也岂料其贼心机智也哉然则太宗有党乎曰有昔汉景帝欲以位传梁王窦婴直之以汉约其事遂寝赵普受顾命不惟不能谏又从而和之岂非其党而然与他日虑太祖之或变也又上表以请之以坚其盟而固其心又何待于已误再误之然而后知其奸哉呜呼太祖何负于普耶岂特赵普为太宗之党廷臣皆其党也昔者汉文帝即位未几羣臣请愿建太子以重宗庙社稷宋祖即位十有七年之久曽无一人建此议者岂非尽为太宗乎或又曰太祖创业股肱心腹之臣布列内外恩深而义固何至于是也曰不然太祖既不能乐然从母之命以付其弟又不能毅然守礼之经以立其子迟疑两端久而不决谁肯佐不断之主以犯赤族之诛哉故为天下之主而无断奸雄生心而忠良携贰不致祸败者几希世皆以宋氏之祸由于杜后之失言太宗之奸逆而不知艺祖酝酿以成之也
郑荘公论【锺惺】
元年春正月不书即位摄也摄者何将致之桓而成先君之志也将致之桓而成先君之志者不欲成其为君也没而谥隐公是国人君之矣国人君之两尽之谓也谷梁传曰隠十年无正隐不自正也此不书即位之意也自处之道也元年有正所以正隐也此没而谥隐公之意也人处隐公之道也春秋之义也
汉髙帝论【锺惺】
取天下者在得其大势不在战守之胜败得失也如奕者然妙处不过数着全局在我而小小利钝不计焉项羽杀义帝汉击之虽使楚破汉于睢水可也项王怨黥布汉得使随何说降之虽使楚击破布可也此楚让汉妙着也汉王不得王闗中封于蜀烧所过栈道以齐王田荣反书遗项王项王以此无西忧汉心虽使楚夺汉闗中可也彭越反梁地往来苦楚兵絶其粮食虽使楚击破越可也此汉自得妙着也楚方自贺战胜而不知汉有天下之局已定于此数着矣妙着有数端焉我与敌之所共敌失之而我得之者曰先着我发之于此而敌不得备之于彼者曰警着敌备之于此而我引之于彼使不得至此者曰松着我与敌俱不得与傍出而中起之敌所不利即为我所利者曰应着我不求胜而不可败而卒以此取胜者曰隐着取天下之势不越此数端而已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九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九十七
(明)贺复征 编
○论六
前史得失论【汉班彪】
唐虞三代诗书所及世有史官以司典籍暨于诸侯国自有史故孟子曰楚之梼杌晋之乘鲁之春秋其事一也定哀之间鲁君子左丘明论集其文作左氏传三十篇又撰异同号曰国语二十篇繇是乘梼杌之事遂闇而左氏国语独章又有记録黄帝以来至春秋时帝王公侯卿大夫号曰世本一十五篇春秋之后七国并争秦并诸侯则有战国策三十三篇汉兴定天下大中大夫陆贾记録时功作楚汉春秋九篇孝武之世太史令司马迁采左氏国语删世本战国策据楚汉列国时事上自黄帝下讫获麟作本纪世家列传书表凡百三十篇而十篇缺焉迁之所纪从汉元至武以絶则其功也至于采经摭传分散百家之事甚多疎略不如其本务欲以多闻广载为功论议浅而不笃其论术学则崇黄老而薄五经序货殖则轻仁义而羞贫穷道游侠则贱守节而贵俗功此其大敝伤道所以遇极刑之咎也然善述叙事理辩而不华质而不野文质相称葢良史之才也诚令迁依五经之法言同圣人之是非意亦庶几矣夫百家之书犹可法也若左氏国语世本战国策楚汉春秋太史公书今之所以知古后之所由观前圣人之耳目也司马迁叙帝王则曰本纪公侯传国则曰世家卿士特起则曰列传又进项羽陈涉而黜淮南衡山细意委曲条例不经若迁之著作采获古今贯穿经传至广博也一人之精文重思烦故其书刋落不尽尚有盈辞多不齐一若序司马相如举郡县着其字至萧曹陈平之属及董仲舒并时之人不记其字或县而不郡者葢不暇也今此后篇慎核其事整齐其文不为世家唯纪传而已传曰杀史见极平易正直春秋之义也
立六国论【荀悦】
夫立策决胜之术其要有三一曰形二曰势三曰情形者言其大体得失之数也势者言其临时之宜也进退之机也情者言其心志可否之意也故策同事等而功殊者何三术不同也初张耳陈余说陈涉以复六国自为树党郦生亦说汉王所以说者同而得失异者陈涉之起也天下皆欲亡秦而楚汉之分未有所定时天下未必欲亡项也且项羽率从六国攻灭强秦之时势则不能矣故立六国于陈涉所谓多已之党而益秦之敌也且陈涉未能专天下之地也所谓取非其有以与人行虚惠而获实福也立六国于汉王所谓割已之有以资敌设虚名而受实祸也此同事而异形也及宋义待秦赵之毙与昔卞庄刺虎同说者也施之战国之时邻国相攻无临时之急则可也战国之立其日久矣一战胜败未必以存亡也其势非能急于亡敌国也进乘利退自保故累力待时乘敌之毙其势然也今楚赵所起其与秦势不并立安危之机呼吸成变进则成功退则受祸此同事而异势者也伐赵之役韩信军于泜水之上而赵不能败彭城之难汉王战于濉水之上士卒皆赴入濉水而楚兵大胜何则赵兵出国迎战见可而进知难而退懐内顾之心无必死之计韩信军孤在水上士卒必死无有二心此信之所以胜也汉王深入敌国饮酒髙会士卒逸豫战心不固楚以强大之威而丧其国都项羽自外而入士卒皆有愤激之气救败赴亡之急以决一旦之命此汉之所以败也且韩信选精兵以守而赵以内顾之士攻之项羽选精兵以攻而汉以怠惰之卒应之此同事而异情者也故曰权不可预设变不可先图与时迁移应物变化设策之机也
王商论【荀悦】
王商言水不至非以见智也非以伤鳯也将欲忠主安民事不得巳而鳯以为慨恨冯婕妤之当熊非欲见勇也非欲求媚也非以髙左右也恻怛于心将以救上而傅昭仪以为隙皆至于死真可痛乎夫独智不容于世独行不畜于时是以昔人所以自退也虽退犹不得自免是以离世深藏以天之髙而不敢举首以地之厚而不敢投足诗云谓天葢髙不敢不局谓地葢厚不敢不蹐衷今之人胡为虺蜴本不敢立于人间况敢立于朝乎自守犹不免患况敢守于时乎无过犹见诬枉而况敢有罪乎闭口而获诽谤况敢直言乎虽隐身深藏犹不得免是以宁武子佯愚接舆为狂困之至也人无狂愚之虑者则不得自安于世是以屈原怨而自沈鲍焦愤而矫死悲之甚也虽死犹惧形骸之不深魂神之不逺故徐衍负石入海申屠狄蹈瓮之河痛之极也悲夫以六合之大匹夫之微而一身无所容焉岂不哀哉是以古人畏患苟免以计安身挠直为曲斵方为圎秽素丝之洁摧亮直之心是以羊舌职受盗于王室蘧伯玉可巻而懐之以死易生以存易亡难乎哉
汝颍优劣论【孔融】
融以为汝南士胜颍川士陈长文难融答之
汝南戴子髙亲止千乘万骑与光武皇帝共于道中颍川士虽抗节未有颉颃天子者也汝南许子伯与其友人共说世俗将壊因夜举声哀号颍川虽忧时未有能哭世者也汝南府许掾教太守邓晨图开稻陂数万顷累世获其功夜有火光之瑞韩元长虽好地理未有成功见効如许掾者也汝南张元伯身死之后见梦范巨卿颍川士虽有竒异未有能神而灵者也汝南应世叔读书五行俱下颍川士虽多聪明未有能离娄并照者也汝南李洪为太尉掾弟杀人当死洪自劾诣阁乞代弟命便饮酖而死弟用得全颍川虽尚节义未有能杀身成仁如洪者也汝南翟子威为东郡太守始举义兵以讨王莽颍川士虽疾恶未有能破家为国者也汝南袁公着为科甲郎上书欲治梁冀颍川士虽慕忠谠未有能投命直言者也
诸葛亮论【晋袁孝若】
袁子曰或问诸葛亮何如人也袁子曰张飞关羽与刘备俱起爪牙腹心之臣而武人也晩得诸葛亮因以为佐相而羣臣悦服刘备足信亮足重故也及其受六尺之孤摄一国之政事凡庸之君专权而不失礼行君事而国人不疑如此即以为君臣百姓之心欣戴之矣行法严而国人悦服用民尽其力而下不怨及其兵出入如宾行者不冦刍荛者不猎如在国中其用兵也止如山进退如风兵出之日天下震动而人心不忧亮死至今数十年国人歌思如周人之思召公也孔子曰雍也可使南面诸葛亮有焉又问诸葛亮始出陇右南安天水安定三郡人反应之若亮速进则三郡非中国之有也而亮徐行不进既而官兵上陇三郡复亮无尺寸之功失此机何也袁子曰蜀兵轻锐良将少亮始出未知中国强弱是以疑而尝之且大会者不求近功所以不进也曰何以知其疑也袁子曰初出迟重屯营重复后转降未进兵欲战亮勇而能鬬三郡反而不速应此其疑征也曰何以知其勇而能鬬也袁子曰亮之在街亭也前军大破亮屯去数里不救官兵相接又徐行此其勇也亮之行军安静而坚重安静则易动坚重则可以进退亮法令明赏罚信士卒用命赴险而不顾此所以能鬬也曰亮帅数万之众其所兴造若数十万之功是其竒者也所至营垒井灶圊溷藩篱障塞皆应绳墨一月之行去之如始至劳费而徒为饰好何也袁子曰蜀人轻锐亮故坚用之曰何以明其然也袁子曰亮治实而不治名志大而所欲逺非求近速者也曰亮好治官府次舎桥梁道路此非急务何也袁子曰小国贤才少故欲其尊严也亮之治蜀田畴辟仓廪实噐械利蓄积饶朝会不华路无醉人夫本立故末治有余力而后及小事此所以劝其功也曰子之论诸葛亮则有证也以亮之才而少其功何也袁子曰亮持本者也其于应变则非所长也故不敢用其短曰然则吾子美之何也袁子曰此固贤者之逺矣安可以备体责也夫能知所短而不用此贤者之大也知所短则知所长矣夫前识与言而不中亮之所不用也此吾之所谓可也
罪王何论【范宁】
或曰黄唐缅邈至道沦翳濠濮辍咏风流靡托争夺兆于仁义是非成于儒墨平叔神懐超絶辅嗣妙思通微振千载之頺纲落周孔之尘网斯盖轩冕之龙门豪梁之宗匠尝闻夫子之论以为罪过桀纣何哉答曰子信有圣人之言乎夫圣人者德侔二仪道冠三才虽帝皇殊号质文异制而綂天成务旷代齐趣王何蔑弃典文不遵礼度游辞浮说波荡后生饰华言以翳实骋繁文以惑世搢绅之徒翻然改辙洙泗之风缅焉将坠遂令仁义幽沦儒雅蒙尘礼壊乐崩中原倾覆古之所谓言伪而辨行僻而坚者其斯人之徒与昔夫子斩少正于鲁太公戮华士于齐岂非旷世而同诛乎桀纣暴虐正足以灭身覆国为后世鉴戒耳岂能回百姓之视听哉王何叨海内之浮誉资膏粱之傲诞画魑魅以为巧扇无检以为俗郑声之乱乐利口之覆邦信矣哉吾固以为一世之祸轻歴代之罪重自丧之衅小迷众之愆大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九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九十八
(明)贺复征 编
○论七
北齐文襄论【唐朱敬则】
神武云日为我蚀今死亦掩观其和勅勒之歌哀来何极览太子之色仍有别忧此岂悲促龄而怨昊苍哉但强冦在邻奸臣不附以此为恨也文襄克纂丕基堪负大业追成曩志不忝逺图故能委任绍宗外平侯景借假贞节内察权豪沙汰众流厘正羣务纪纲具举朝野肃然况乃嘉思政之忠遥接其手寤陆生之直更赏其能此亦可称也且夫为人上者当不忝威仪盛名器先王以之革弊逹人因此埀风是故立其章程明其限节水火可蹈礼教难逾今天荫甫倾洪基靡构国有大难未可三年不言高宴后园岂得一朝盘舞此不慎尔仪也若乃命天子为痴人比尊名于狗脚恨崔本纪作死亦可恨陵之语不念元勲忿孙腾之仪宁思伐命此不惜名器也加以任情荡思率意以之红绮如花妖颜若玉决池而弄淫女下狱而罪贞姬叛髙慎于洛阳几倾其父烝郑妃于内寝乃系乎亲诗曰人而无仪胡不遄死此之谓也嗟乎楚庄絶缨不显妇人之节郑人献捷尚礼南冠之贤所以尽俘囚之材得醉者之力今者陷孝骞之罪赏王仪之心拒兰钦之慈专诸之剑非不幸也
史通论书志【刘知几】
或以为天文艺文虽非汉书所宜取而有广见闻难为删削也对曰茍事非其限而越理成书自可触类而长于何不録又有要于此者今可得而言焉夫圆首方足含灵受气吉凶形于相貎贵贱彰于骨法生人之所欲知也四支六府疴瘵所纒茍详其孔穴则砭灼无悞此养生之尤急也且身名并列亲疎自明岂可近昧形骸而逺求辰象既天文有志何不为人形志乎茫范九州岛言语各异大汉輶轩之使译导而通足以验风俗之不同示皇威之广被且事当炎运尤相关涉尔雅释物非无徃例既艺文有志何不为方言志乎但班固缀孙卿之词以序刑法探孟轲之语用裁食货五行出刘向洪范艺文取刘歆七略因人成事其目遂多至若许负相经扬雄方言并当时所重见传流俗若加以二志幸有其书何独舍诸深所未晓歴观众史诸志列名或前略而后详或古无而今有虽递补所缺各自以为工搉而论之皆未得其最盖可以为志者其道有三焉一曰都邑志二曰氏族志三曰方物志何者京邑翼翼四方是则千门万户兆庶仰其威神虎踞龙蟠帝王表其尊极兼复土阶卑室好约者所以安人阿房未央穷奢者由其败国此则其恶可以诫世其善可以劝徃者也且宫阙制度朝廷轨仪前王所为后王取则故齐府肇建诵魏都以立宫代国初迁写吴京而树阙故知经始之义卜揆之功经百王而不易无一日而可废也至如两汉之都咸洛晋宋之宅金陵魏徙伊瀍齐居漳滏隋氏二世分置两都此并规模宏逺名号非一凡为国史者宜各撰都邑志列于舆服之上金石草木缟纻丝枲之流鸟兽虫鱼齿革羽毛之类或百蛮攸税或万国是供夏书则编于禹贡周书则托于王会亦有图形九牧之鼎列状四荒之经观之者擅其博闻学之者骋其多识自汉氏拓境无国不宾则有卭竹传节蒟酱流味大宛输其善马条支致其巨雀爰及魏晋迄于周隋咸亦遐迩来王任土作贡异物归于计吏竒名显于职方凡为国史者宜各撰方物志列于食货之首帝王苗裔公侯子孙余庆所锺百世无絶能言吾祖剡子见师于孔公不识其先籍谈取诮于姬后故周撰世本式辨诸宗楚置三闾实掌王族逮乎晩叶谱学尤烦用之于官可以品藻士庶施之于国可以甄别华夷自刘曹受命雍豫为宅世胄相承子孙蕃衍及永嘉东渡流寓扬越代氏南迁革夷从夏于是中朝江右南北混淆华壤边民虏汉相杂隋有天下文轨大同江外山东人物殷凑其间髙门素族非复一家郡正州都世掌其任凡为国史者宜各撰氏族志列于百官之下盖自都邑已降氏族而徃实为志者所宜先而诸史竟无其録如休文宋籍广以符瑞伯起魏篇加之释老徒以不急为务曽何足云惟此数条粗加商略得失利害从可知矣庶夫后来作者择其善而行之
两汉辨亾论【权徳舆】
言两汉所以亡者皆曰莽卓予以为莽卓篡逆污神器以乱齐民自贾夷灭天下耳目显然闻知静征厥初则亡西京者张禹亡东京者胡广皆以假道儒术得伸其邪心徼一时大名致位公辅辞气所发损益系之而多方善柔保位持禄或陷时君以滋厉阶或附凶沴以结祸胎故其荡覆之机簒夺之兆皆指导驯致之虽年祀相逺犹手授颐指之然也其为贼害岂直莽卓之比乎且出不越境书弑君之恶言伪而辩有两观之诛若当春秋之时明禹广之罪作诫来世可胜纪乎向若西京抑损王氏尊君卑臣则庶乎无哀平之壊东京登庸清河主明臣忠则庶乎无灵献之乱大汉之祚未易知也或以国之兴亾皆有阴隲之数非人谋能亢则但取瞽聋者而相之立土木偶而尊之被以章组列于廊庙斯可矣何尧舜之或咨或吁殷周之或梦或卜忧勤日昃之若是然后为理耶予因隶古史且嗜春秋褒贬之学心所愤激因辨其所以然
吴季札论【独孤及】
谨按季子三以吴国让而春秋褒之余征其前闻于旧史氏窃谓废先君之命非孝附子臧之义非公执礼全节使国篡君弑非仁出能观变入不讨乱非智左丘明太史公书而无讥余有惑焉夫国之大经实在择嗣王者慎德而不建故以贤则废年以义则废卜以君命则废礼是以太伯之犇勾吴也盖避季歴季歴以先王所属故纂服嗣位而不私太伯知公器有归亦断髪文身而无怨及武王继綂受命作周不以配天之业让伯邑考官天下也彼诸樊无季歴之贤王僚无武王之圣而季子为太伯之让是徇名也岂曰至德且使争端兴于上替祸机作于内室遂错命于子光覆师于夫差凌夷不返二代而吴灭以季子之闳逹博物慕义无穷向使当寿梦之眷命接余昧之絶綂必能光启周道以伯荆蛮则大业用康多难不作阖闾安得谋于窟室专诸何所施其匕首呜呼全身不顾其业专让不夺其志所去者忠所存者节善自牧矣谓先君何与其观变周乐虑危戚钟曷若以萧墙为心社稷是恤复命哭墓哀死事生孰与先衅而动治其未乱弃室以表义挂剑以明信孰与奉君父之命慰神祗之心则独守纯白不义于嗣是洁已而遗国也国之覆亡君实阶乱且曰非我生乱其孰生之哉其孰生之哉
鼌错论【李观】
观读汉史见景帝杀御史大夫鼌错以姑息吴王濞痛其非罪也故直笔以议按错颍川人起于诸生事文帝为太常掌故以英词射策累擢为中大夫及景帝即位极言献替未尝不忠于心乃命副丞相错所以推心不顾思永汉室而患诸侯侈大上书请削其土是用翦其翼而固其本也度错之志岂有负汉哉原吴濞之反诚有由然间人骨肉而塞小忿自非上逹能不生怨怨端既立臣节安附欲无为逆终不可得已盖以南方富殖而诸夏初乂狂夫为计料胜一举遂揺长舌交构七国借诛错之名景帝无非常之见而听乱臣一说乃斩错不问冀在纾难而七国之兵曽不少减是以察其来不为错明矣且袁盎与错宿不相善况景帝岂不知二臣之不叶而听偏议是为臣报隙也若宗社何及邓公吴还乃欷歔长悲益为天子之羞尔始髙帝封濞于吴以诫东南之必乱于时岂有错削地之议盖天之厯数有理乱也脱使无梁国以絶其道无条侯以耀其武则秦之鹿复骇盎之肉可食初错介然孤立指画髙议大臣疾小臣怖人人束约各欲倳刃其父知其必戮也而深病之错曰所以尊君上安宗庙父曰刘氏安鼌氏危矣吾不忍见祸及先为死矣噫史臣责错之父不逮赵括母何其鄙也夫赵括持必败之势而母言于赵王不可使将及括失律母以先见获宥鼌错用至忠之略与必败之势异也其父虽惧祸至奈其子所筹国之大事也且使括母言之足称明妇人也使错父言之是沮其子为忠也孰可拟议或人有复言错忠则有矣而智不足愚则不尔夫忠所以补君智所以济身茍图济身则忠有不遂忠有不遂是臣不臣亦何生为贼由袁盎昧在景帝非智之短时不与也古云直木先伐愚智何道哉
华佗论【刘禹锡】
史称华佗以恃能厌事为曹公所怒荀文若请曰佗术实工人命系焉宜议能以宥曹公曰忧天下无此鼠辈耶遂考竟佗至苍舒病且死见【贤遍切】医不能生始有悔之之叹嗟乎以操之明略见几然犹轻杀材能如是文若之智力地望以的然之理攻之然犹不能反其恚执柄者之恚真可畏诸亦可慎诸原夫史氏之书于册也是使后之人寛能者之刑纳贤者之论而惩暴者之轻杀故自恃能至有悔悉书焉后之惑者复用是为口实悲哉夫贤能不能无过茍寘于理矣或必有寛之之请彼壬人皆曰忧天下无材耶曽不知悔之日方痛材之不可多也或必有惜之之难彼壬人皆曰譬彼死矣将若何曽不知悔之日方痛生之不可再也可不谓【一作为】大哀乎夫以佗之不宜杀昭昭然不足言也独病夫史书之义是将推而广耳吾观自曹魏以来执死生之柄者用一恚而杀材能众矣又焉用书佗之事为呜呼前事之不忘期有劝且惩也而暴者复借口以快意孙权则曰曹孟德杀孔文举矣孤于虞翻何如而孔融亦以应泰山杀孝亷自譬仲谋近覇者文举有高名然犹以可惩为故事矧他人哉
许逺论【韩愈】
李翰所为张廵传颇详密然尚恨有阙者不为许逺立传逺虽材若不及巡者开门延巡位本巡上授之柄而处其下无所疑忌竟与巡俱守死成功名城陷而虏与巡死先后异耳两家子弟材智下不能通知二贤志以为巡死而逺就虏疑畏死而辞服于贼逺诚畏死何苦守尺寸之地食其所爱之肉以与贼抗而不降乎当其围守旹外无蚍蜉蚁子之援所欲忠者国与主耳而贼语以国亾主灭悟之逺见救援不至而贼来益众必以其言为信外无待而犹守死人相食且尽虽愚人亦能数日而知死处矣逺之不畏死亦明矣乌有城壊而其徒俱死独蒙愧耻求活虽至愚者不忍为呜呼而谓逺之贤而为之耶说者又谓逺与巡分城而守而城之壊自逺所分始以此诟逺此又与儿童之见无异人之将死其脏腑必有先受其病者引绳而絶之其絶必有处观者见其然从而尤之其亦不逹于理矣小人之好议论不乐成人之美如是哉如巡远之所成就如此卓卓犹不得免其它则又何说当二公之初守也宁能知人之卒不救弃城而逆遁茍此不能守虽避之他处何益及其亡救而且穷也将其创残饿羸之余虽欲去必不达二公之贤其讲之精矣守一城捍天下以千百就尽之卒战百万日滋之师蔽遮江淮阻遏其势天下之不亾其谁之功也当是时弃城而图存者不可一二数擅强兵坐而观者相环也不追议此而责二公以死守亦见其自比于逆乱设淫辞而助之攻也
张辟疆论【李徳裕】
扬子美辟疆之觉陈平非也若以童子肤敏善揣吕氏之情竒之可也若以反道合权以安社稷不其悖哉授兵产禄几危刘氏皆因辟疆启之向使留侯尚存必执戈逐之将为戮矣观高祖遗言吕后制其大事可谓谋无遗策矣以王陵有廷诤之节置以为相谓周勃堪寄托之任令本兵柄况外有齐楚淮南盘石之固内有朱虚东牟肺腑之亲是时产禄皆匹夫耳吕后虽心不在哀将相何至危惧必当忧伤不食自促其寿岂能为将相之害哉高祖曰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此虑属吕宗矣何可背之厥后称制八年产禄之封殖固矣若平勃二人溘先朝露则刘氏之业必归吕宗及吕后之殁刼郦商以绐吕禄计亦窘矣周勃虽入北军尚不敢言诛诸吕岂不艰哉赖产禄皆徒隶之人非英杰之士傥才出于世岂受其绐说哉与其图之于难岂若置之于易繇是而言平勃用辟疆之计斯为谬矣留侯破产以报韩结客以阻秦招四皓以安太子所为必仗义居正繇此知不尚权谲明矣
袁盎以周勃为功臣论【李徳裕】
袁盎对文帝曰綘侯所谓功臣非社稷臣夫社稷臣者主在与在主亡与亡盎见勃自徳其功有以激之也非至理笃论此言足以惑文帝聪明伤仁厚之政俾其君有薄宗臣之意竟使周勃大功皆弃非罪见疑可为长叹息也当吕后之世惠帝已殂少帝非刘氏陈平用辟疆之计权王产禄綘侯若不与之同心而制其兵柄必繇此而阶乱矣刘氏安危未可知也【盎曰诸吕用事擅相王太尉本兵柄弗能止也】然磨而不磷湼而不淄未尝不心存社稷志在刘氏外虽顺逊内守忠贞得不谓之社稷臣乎其后綘侯系累室盎虽明其无罪所谓陷至死地而后生之徒有救焚之力且非曲突之义扬子称盎忠不足而谈有余斯言当矣善哉贾生之说喻堂陛之峻高者难攀卑者易陵文帝感悟养臣下有节有以见贤人用心致君精识若袁公者难与并为仁矣盎惟有正慎夫人席塞梁王求嗣此二事守正不挠忠于守奉害错之罪虐贯神明安陵之祸知天道不昧矣
张禹论【李徳裕】
夫社稷之计安危之机人君不能独断者必启于所敬之臣然臣有忠邪时有险易交有浅深义有厚薄范雎山东之匹夫也入虎狼之秦履不测之险可谓交疎义薄矣而能尊昭王去穰侯开秦覇业之基以安固后嗣可谓忠于昭王矣夫能独断者英主也古人言谋之欲多断之在独盖为此矣天有震雷之怒龙有逆鳞之恨所以人君在于能断耳然亲戚之际恩义之重断之于已可也张敞所谓明诏以恩不听羣臣以义固争而后许而令明诏自亲其文非策之得也汉文帝诛薄昭断则明矣于义则未安也周宣饯申伯有孔硕之诗秦康送文公兴如存之感况太后尚存惟一弟薄昭断之不疑非所以慰母氏之心也汉成帝车马至张禹第辟左右亲问禹以天变禹以年老子弱与曲阳有隙乃言新学小生乱道误人主宜无信用帝雅信爱禹繇此不疑王氏致汉室之亡成王莽之簒皆因禹而发可谓汉之贼也国之妖也虽蛇鬬于郑鹢退于宋妖不甚于禹矣朱云欲以上方斩马剑断佞臣头斯言当矣后代有类于此者其臣可以范雎为师表张禹为鉴戒
春秋无贤臣论【孙合】
春秋列国周之诸侯受周之封分为五等五等之下臣为陪臣陪臣于诸侯君父也诸侯于周王亦君父也陪臣于周义犹大父也夫为子之道孝于父者必欲父孝于祖陪臣忠于诸侯者必欲诸侯忠于天子则忠孝两全康乂天下今春秋陪臣张公室侵王室弱周以强诸侯是弱祖而强父佐诸侯而敌周是佐父而敌祖遗祖之怨成父之逆恶莫大焉言之于臣则非忠语之于子则非孝论之于道则伤义推之于情则辜恩有难仆曰春秋岂乏贤者子谓之无激之耶鲜之耶奈乎孔门何曰孔门仕者鲜又家臣耳子不读圣贤书乎易云屯其膏小贞吉大贞凶春秋之大夫小贞耳盍以大贞取之以王道取五霸犹罪人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九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九十九
(明)贺复征 编
○论八
管仲论【宋苏洵】
管仲相威公霸诸侯攘戎狄终其身齐国富强诸侯不叛管仲死竖刁易牙开方用威公薨于乱五公子争立其祸蔓衍讫简公齐无宁岁夫功之成非成于成之日盖必有所由起祸之作不作于作之日亦必有所由兆则齐之治也吾不曰管仲而曰鲍叔及其乱也吾不曰竖刁易牙开方而曰管仲何则竖刁易牙开方三子彼固乱人国者顾其用之者威公也夫有舜而后知放四凶有仲尼而后知去少正卯彼威公何人也顾其使威公得用三子者管仲也仲之疾也公问之相当是时也吾以仲且举天下之贤者以对而其言乃不过曰竖刁易牙开方三子非人情不可近而已呜呼仲以为威公果能不用三子矣乎仲与威公处几年矣亦知威公之为人矣乎威公声不絶乎耳色不絶乎目而非三子者则无以遂其欲彼其初之所以不用者徒以有仲焉耳一日无仲则三子者可以弹冠而相庆矣仲以为将死之言可以絷威公之手足耶夫齐国不患有三子而患无仲有仲则三子者三匹夫耳不然天下岂少三子之徒哉虽威公幸而听仲诛此三人而其余者仲能悉数而去之耶呜呼仲可谓不知本者矣因威公之问举天下之贤者以自代则仲虽死而齐国未为无仲也夫何患三子者不言可也五霸莫盛于威文文公之才不过威公其臣又皆不及仲灵公之虐不如孝公之寛厚文公死诸侯不敢叛晋晋袭文公之余威得为诸侯之盟主百余年何者其君虽不肖而尚有老成人焉威公之薨也一乱涂地无惑也彼独恃一管仲而仲则死矣夫天下未尝无贤者盖有有臣而无君者矣威公在焉而曰天下不复有管仲者吾不信也仲之书有记其将死论鲍叔宾胥无之为人且各疏其短是其心以为是数子者皆不足以托国而又逆知其将死则其书诞谩不足信也吾观史鳅以不能进蘧伯玉而退弥子瑕故有身后之谏萧何且死举曹参以自代大臣之用心固宜如此也夫国以一人兴以一人亡贤者不悲其身之死而忧其国之衰故必复有贤者而后可以死彼管仲者何以死哉
史论中【苏洵】
迁固史虽以事辞胜然亦兼道与法而有之故时得仲尼遗意焉吾今择其书有不可以文晓而可以意逹者四悉显白之其一曰隐而彰其二曰直而寛其三曰简而明其四曰微而切迁之传亷颇也议救阏与之失不载焉见之赵奢传传郦食其也谋挠楚权之谬不载焉见之留侯传固之传周勃也汗出洽背之耻不载焉见之王陵传传董仲舒也议和亲之疏不载焉见之匃奴传夫颇食其勃仲舒皆功十而过一者也茍列一以疵十后之庸人必曰知如亷颇辨如郦食其忠如周勃贤如董仲舒而十功不能赎一过则将苦其难而怠矣是故本传晦之而它传发之则其与善也不亦隐而彰乎迁论苏秦称其智过人不使独蒙恶声论北宫伯子多其爱人长者固赞张汤与其推贤扬善赞酷吏人有所褒不独暴其恶夫秦伯子汤酷吏皆过十而功一者也茍举十以废之后之凶人必曰苏秦北宫伯子张汤酷吏虽有善不録矣吾复何望哉是窒其自新之路而坚其肆恶之志者也故于传详之于论于赞复明之则其惩恶也不亦直而寛乎迁表十二诸侯首鲁讫吴实十三国而越不与焉夫以十二名篇而载国十三何也不数吴也皆诸侯耳独不数吴何也用夷礼也不数而载之何也周裔而霸盟上国也春秋书哀七年公会吴于鄫书十二年公会吴于槖皋书十三年公会晋侯及吴子于黄池此其所以虽不数而犹载也若越区区于南夷豺狼狐狸之与居不与中国会盟以观华风而用夷俗之名以赴故君子即其自称以罪之春秋书定五年于越入吴书十四年于越败吴于檇李书哀十三年于越入吴此春秋所以夷狄畜之也茍迁举而措之诸侯之末则西戎玁狁亦或庶乎其间是以絶而弃之将使后之人君观之曰不知中国礼乐虽勾践之贤犹不免乎弃与絶则其贱夷也不亦简而明乎固之表八而王侯六书其人也必曰某土某王若侯某或功臣外戚则加其姓而首目之曰谥号姓名此异姓列侯之例也诸侯王其目止号谥岂以其尊故不曰名之耶不曰名之而实名之岂以不名则不着耶此同姓诸侯王之例也王子侯其目为二上则曰谥号名名之而曰名之杀其等矣此同姓列侯之例也及其下则曰号谥姓名夫以同姓列侯而加之异姓之例何哉察其故葢元始之间王莽伪褒宗室而封之者也非天子亲亲而封之者也宗室天子不能封而使王莽卦之故从异姓例亦示天子不能有其同姓也将使后之人君观之曰权之归于臣虽同姓不能有名器诚不可假人矣则其防僭也不亦微而切乎噫隐而彰则后人乐得为善之利直而寛则后人知有悔过之渐简而明则人君知中国礼义之为贵微而切则人君知强臣专制之为患用力寡而成功博其能为春秋继而使后之史无及焉者以是夫
伊尹论【苏轼】
办天下之大事者有天下之大节者也立天下之大节者狭天下者也夫以天下之大而不足以动其心则天下之大节有不足立而大事有不足办者矣今夫匹夫匹妇皆知洁亷忠信之为美也使其果洁亷而忠信则其智虑未始不如王公大人之能也唯其所争者止于箪食豆羮而箪食豆羮足以动其心则宜其智虑之不出乎此也箪食豆羮非其道不取则一乡之人莫敢以不正犯之矣一乡之人莫敢以不正犯之而不能办一乡之事者未之有也推此而上其不取者愈大则其所办者愈逺矣让天下与让箪食豆羮无以异也治天下与治一乡亦无以异也然而不能者有所蔽也天下之富是箪食豆羮之积也天下之大是一乡之推也非千金之子不能运千金之资贩夫贩妇得一金而不知其所措非智不若所居之卑也孟子曰伊尹耕于有莘之野非其道也非其义也虽禄之天下弗受也夫天下不能动其心是故其才全以其全才而制天下是故临大事而不乱古之君子必有高世之行非茍求为异而已卿相之位千金之富有所不屑将以自广其心使穷逹利害不能为之芥蔕以全其才而欲有所为耳后之君子盖亦尝有其志矣得失乱其中而荣辱夺其外是以役役至于老死而不暇亦足悲矣孔子叙书至于舜禹皋陶相让之际盖未尝不太息也夫以朝廷之尊而行匹夫之让孔子安取哉取其不汲汲于富贵有以大服天下之心焉耳夫太甲之废天下未尝有是而伊尹始行之天下不以为惊以臣放君天下不以为僭既放而复立太甲不以为专何则其素所不屑者足以取信于天下也彼其视天下渺然不足以动其心而岂忍以废放其君求利也哉后之君子蹈常而习故惴惴焉惧不免于天下一为希阔之行则天下羣起而诮之不知求其素而以为古今之变时有所不可者亦已过矣夫
续楚语论【苏轼】
屈到嗜芟有疾召其宗老而属之曰祭我必以芰及祥宗老将荐芰屈建命去之君子曰不违而道唐栁宗元非之曰屈子以礼之末忍絶其父将死之言且礼有齐之日思其所乐思其所嗜子木去芰安得为道甚矣栁子之陋也子木楚卿之贤者也夫岂不知为人子之道事死如事生况于将死丁宁之言弃而不用人情之所忍乎是必有大不忍于此者而夺其情也夫死生之际圣人严之薨于路寝不死于妇人之手至于结冠缨启手足之末不敢不勉其于死生之变亦重矣父子平日之言可以恩掩义至于死生至严之际岂容以私害公乎曽子有疾称君子之所贵乎道者三孟僖子卒使其子学礼于仲尼管仲病劝威公去三竖夫数君子之言或匡社稷或勤于道德或训其子孙虽所趣不同然皆笃于大义不私其躬也如此今赫赫楚国若敖氏之贤闻于诸侯身为正卿死不在民而口腹是忧其为陋亦甚矣使子木行之国人诵之太史书之天下后世不知夫子之贤而惟陋是闻子木其忍为此乎故曰是必有大不忍者而夺其情也然礼之所谓思其所乐思其所嗜此言人子追思之道也曽晳嗜羊枣而曽子不忍食父没而不能读父之书母没而不能执母之器皆人子之情自然也岂待父母之命耶今荐芰之事若出于子则可自其父命则为陋耳岂可以饮食之故而成父莫大之陋乎曽子寝疾曽元难于易箦曽子曰君子之爱人也以德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若以栁子之言为然是曽元为孝子而重子顾礼之末易箦于病革之中为不仁之甚也中行偃死视不可含范宣子盥而抚之曰事吴敢不如事主犹视栾懐子曰主茍终所不嗣事于齐者有如河乃瞑呜呼范宣子知事吴为忠于主而不知报齐以成夫子忧国之美其为忠则大矣古人以爱恶比之美疢药石曰石犹生我疢之美者其毒滋多由是观之栁子之爱屈到是疢之美子木之违父命为药石也哉
战国任侠论【苏轼】
春秋之末至于战国诸侯卿相皆争养士自谋夫说客谈天雕龙坚白同异之流下至击剑扛鼎鸡鸣狗盗之徒莫不靡衣玉食以馆于上者何可胜数越王勾践有君子六千人魏无忌齐田文赵胜黄歇吕不韦皆有客三千人而田文招致任侠奸人六万家于薛齐稷下谈者亦千人魏文侯燕昭王太子丹皆致客无数下至秦汉之间张耳陈余号多士宾客厮养皆天下豪杰而田横亦有士五百人其略见于传记者如此度其余当倍官吏而半农夫也此皆奸民蠧国者民何以支而国何以堪乎
苏子曰此先王之所不能免也国之有奸也犹鸟兽之有猛鸷昆虫之有毒螫也区处条理使各安其处则有之矣锄而尽去之则无是道也吾考之世变知六国之所以久存而秦之所以速亡者盖出于此不可以不察也夫智勇辩力此四者皆天民之秀杰者也类不能恶衣食以养人皆役人以自养者也故先王分天下之富贵与此四者共之此四者不失职则民靖矣四者虽异先王因俗设法使出于一三代以上出于学战国至秦出于客汉以后出于郡县吏魏晋以来出于九品中正隋唐至今出于科举虽不尽然取其多者论之六国之君虐用其民不减始皇二世然当是时百姓无一人叛者以凡民之秀杰者多以客养之不失职也其力耕以奉上皆椎鲁无能为者虽欲怨叛而莫为之先此其所以少安而不即亾也始皇初欲逐客用李斯之言而止既并天下则以客为无用于是任法而不任人谓民可以恃法而治谓吏不必才取能守吾法而已故堕名城杀豪杰民之秀异者散而归田畆向之食于四公子吕不韦之徒者皆安归哉不知其能槁项黄馘以老死于布褐乎抑将辍耕太息以俟时也秦之乱虽成于二世然使始皇知畏此四人者有以处之使不失职秦之亾不至若是速也纵百万虎狼于山林而饥渇之不知其将噬人世以始皇为智吾不信也楚汉之祸生民尽矣豪杰宜无几而代相陈豨从车千乘萧曹为政莫之禁也至文景武之世法令至密然吴濞淮南梁王魏其武安之流皆争致宾客世主不问也岂惩秦之祸以为爵禄不能尽縻天下士故少寛之使得或出于此也耶若夫先王之政则不然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呜呼此岂秦汉之所及也哉
范増论【苏轼】
苏子曰増之去善矣不去羽必杀増独恨其不蚤耳然则当以何时去増劝羽杀沛公羽不听终以此失天下当于是时去邪曰否増之欲杀沛公人臣之分也羽之不杀犹有人君之度也増曷为以是去哉易曰知几其神乎诗曰相彼雨雪先集维霰増之去当于羽杀卿子冠军时也陈涉之得民也以项燕扶苏项氏之兴也以立楚懐王孙心而诸侯叛之也以弑义帝且义帝之立増为谋主矣义帝之存亡岂独为楚人之盛衰亦増之所与同祸福也未有义帝亾而増独能久存者也羽之杀卿子冠军也是弑义帝之兆也其弑义帝则疑増之本也岂必待陈平哉物必先腐也而后虫生之人必先疑也而后谗入之陈平虽智岂能间无疑之主哉吾尝论义帝天下之贤主也独遣沛公入关而不遣项羽识卿子冠军于稠人之中而擢以为上将不贤而能如是乎羽既矫杀卿子冠军义帝必不能堪非羽弑帝则帝杀羽不待智者而后知也増始劝项梁立义帝诸侯以此服从中道而弑之非増之意也夫岂独非其意将必力争而不听也不用其言而杀其所立羽之疑増必自是始矣方羽杀卿子冠军増与羽比肩而事义帝君臣之分未定也为増计者力能诛羽则诛之不能则去之岂不毅然大丈夫也哉増年已七十合则留不合则去不于此时明去就之分而欲依羽以成功陋矣虽然増髙帝之所畏也増不去项羽不亡呜呼増亦人杰也哉
留侯论【苏轼】
古之所谓豪杰之士必有过人之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鬬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逺也夫子房授书于圯上之老人也其事甚怪然亦安知其非秦之世有隐君子者出而试之观其所以微见其意者皆圣贤相与警戒之义而世不察以为鬼物亦已过矣且其意不在书当韩之亡秦之方盛也以刀锯鼎镬待天下之士其平居无罪夷灭者不可胜数虽有贲育无所复施夫持法太急者其锋不可犯而其势未可乗子房不忍忿忿之心以匹夫之力而逞于一击之间当此之时子房之不死者其间不能容髪盖亦危矣千金之子不死于盗贼何者其身可爱而盗贼之不足以死也子房有葢世之才不为伊尹太公之谋而特出于荆轲聂政之计以侥幸于不死此圯上老人所为深惜者也是故倨傲鲜腆而深折之使其能有所忍也然后可以就大事故曰孺子可教也楚庄王伐郑郑伯肉袒牵羊以迎庄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遂舍之句践之困于会稽而归臣妾于吴者三年而不勌且夫有报人之志而不能下人者是匹夫之刚也夫老人者以为子房才有余而忧其度量之不足故深折其少年刚锐之气使之忍小忿而就大谋何则非有平生之素卒然相遇于草野之间而命以仆妾之役油然而不怪者此固秦皇之所不能惊而项籍之所不能怒也观夫髙祖之所以胜项籍之所以败者在能忍与不能忍之间而已矣项籍惟不能忍是以百战百胜而轻用其锋髙祖忍之养其全锋而待其毙此子房教之也当淮阴破齐而欲自王髙祖发怒见于辞色由是观之犹有刚强不能忍之气非子房其谁全之太史公疑子房以为魁梧竒伟而其状貌乃如妇人女子不称其志气呜呼此其所以为子房与
贾谊论【苏轼】
非才之难所以自用者实难惜乎贾生王者之佐而不能自用其才也夫君子之所取者逺则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则必有所忍古之贤人皆有可致之才而卒不能行其万一者未必皆其时君之罪或者其自取也愚观贾生之论如其所言虽三代何以逺过得君如汉文犹且以不用死然则是天下无尧舜终不可以有所为邪仲尼圣人歴试于天下茍非大无道之国皆欲勉强扶持庶几一日得行其道将之荆先之以子夏申之以冉有君子之欲得其君如此其勤也孟子去齐三宿而后出昼犹曰王其庶几召我君子之不忍弃其君如此其厚也公孙丑问曰夫子何为不豫孟子曰方今天下舍我其谁哉而吾何为不豫君子之爱其身如此其至也夫如此而不用然后知天下之果不足与有为而可以无憾矣若贾生者非汉文之不用生生之不能用汉文也夫绛侯亲握天子玺而授之文帝灌婴连兵数十万以决刘吕之雌雄又皆髙帝之旧将此其君臣相得之分岂特父子骨肉手足哉贾生洛阳之少年欲使其一朝之间尽弃其旧而谋其新亦已难矣为贾生者上得其君下得其大臣如绛灌之属优游浸渍而深交之使天子不疑大臣不忌然后举天下而惟吾之所欲为不过十年可以得志安有立谈之间而遽为人痛哭哉观其过湘为赋以吊屈原纡郁愤闷趯然有逺举之志其后卒以自伤哭泣至于夭絶是亦不善处穷者矣夫谋之一不见用安知终不复用也不知黙黙以待其变而自残至此呜呼贾生志大而量小才有余而识不足也古之人有髙世之才必有遗俗之累是故非聪明睿哲不惑之主则不能全其用古今称苻坚得王猛于草茅之中一朝尽斥去其旧臣而与之谋彼其匹夫略有天下之半以此哉愚深悲贾生之志故备论之亦使人君得如贾谊之臣则知其有狷介之操一不见用则忧伤病沮不能复振而为贾生者亦慎其所发哉
鼌错论【苏轼】
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坐观其变而不为之所则恐至于不可救起而强为之则天下狃于治平之安而不吾信惟仁人君子豪杰之士为能出身为天下犯大难以求成大功此固非勉强期月之间而茍以求名者之所能也天下治平无故而发大难之端吾发之吾能収之然后能免难于天下事至而循循焉欲去之使它人任其责则天下之祸必集于我昔者鼌错尽忠为汉谋弱山东之诸侯诸侯并起以诛错为名而天子不察以错为说天下悲错之以忠而受祸而不知错之有以取之也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抑必有坚忍不拔之志昔禹之治水凿龙门决大河而放之海方其功之未成也葢亦有溃冒冲突可畏之患惟能前知其当然事至不惧而徐为之所是以得至于成功夫以七国之强而骤削之其为变岂足怪哉错不于此时捐其身为天下当大难之冲而制吴楚之命乃为自全之计欲使天子自将而已居守且夫发七国之难者谁乎已欲求其名安能逃其患以自将之至危与居守之至安已为难首择其至安而遗天子以其至危此忠臣义士所以愤惋而不平者也当此之时虽无袁盎错亦未免于祸何者已欲居守而使人主自将以情而言天子固已难之矣而重违其议是以袁盎之说得行于其间使吴楚反错以身任其危日夜淬砺东向而待之使不至于累其君则天子将恃之以为无恐虽有百袁盎可得而间哉嗟夫世之君子欲求非常之功则无务为自全之计使错自将而击吴楚未必无功惟其欲自固其身而天子不悦奸臣得以乘其隙错之所以自全者乃其所以自祸与
霍光论【苏轼】
古之人惟汉武帝号知人盖其平生所用文武将帅郡国边鄙之臣左右侍从阴阳律厯博学之士以至钱谷小吏治刑狱使絶域者莫不获尽其才而各当其处然犹有所试其功効着见天下之所共知而信者至于霍光先无尺寸之功而才气术数又非有以大过于羣臣而武帝擢之于稠人之中付以天下后世之事而霍光又能忘身一心以辅幼主处于废立之际其举错甚闲而不乱此其故何也夫欲有所立于天下击搏进取以求非常之功者则必有卓然可见之才而后可以有望于其成至于捍社稷托幼子此其难者不在乎才而在乎节不在乎节而在乎气天下固有能办其事者矣然才髙而位重则有侥幸之心以一时之功而易万世之患故曰不在乎才而在乎节古之人有失之者司马仲逹是也天下亦有忠义之士可托以死生之间而不忍负者矣然狷介亷洁不为不义则轻死而无谋能杀其身而不能全其国故曰不在乎节而在乎气古之人有失之者晋荀息是也夫霍光者才不足而气节有余此武帝之所为取也书曰如有一个臣断断兮无它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寔能容之以保我子孙黎民嗟夫此霍光之谓与使霍光而有它技则其心安能休休焉容天下之才而乐天下之彦圣不忌不克若自已出哉才者争之端也夫惟圣人在上驱天下之人各走其职而争用其所长茍以人臣之势而居于廊庙之上以捍卫幼冲之君而以区区之才与天下争能则奸臣小人有以乘其隙而夺其权矣霍光以匹夫之微而操生杀之柄威盖人主而贵震于天下其所以歴事三主而终其身天下莫与争者以其无他技而武帝亦以此取之与
贾诩论【苏辙】
曹公入荆州降刘琮欲顺江东下以取孙氏贾诩言于公曰公昔破袁氏今収江南威名逺闻兵势盛矣若因旧楚之饶以飨吏士抚安百姓江东可以不劳众而定也公不用其计以兵入吴境遂败于赤壁夫诩之所以说曹公则李左车之所以说淮阴侯使乘破赵之势传檄以下燕者也方是时孙氏之据江东已三世矣国险而民附贤才为用诸葛孔明以为可与为援而不可图而曹公以刘琮待之欲一举而下之难哉使公诚用诩言端坐荆州使辩士持尺书结好于吴吴知公无并吞之心虽未即降而其不以干戈相向者可必也方是时刘玄德方以穷客借兵于吴吴既修好于公其势必不助刘而玄德固可蹙矣惜乎谋之不善荆州既不能守而孙刘皆奋孰谓曹公之智而不如淮阴侯哉其后公既降张鲁下汉中刘晔劝公乘胜取蜀曰刘备人杰也有度而迟得蜀日浅蜀人未附也今举汉中蜀人震骇因其震而厌之无不克也若少缓之诸葛亮善治国而为相关羽张飞勇冠三军而为将蜀人既定冯险守要不可犯也公不从而反天下皆惜晔计之不用夫玄德之贤过于仲谋贾诩欲以文吿懐仲谋而晔欲以虗声下玄徳其愚智葢已逺矣彼曹公不用晔计岂非以诩言为戒也哉春秋之际楚子重伐郑晋栾武子救之遇于绕角楚师还晋师遂侵蔡楚人以申息之师救蔡晋羣帅皆欲战智庄子范文子韩献子谓武子曰吾来救郑楚师不战吾遂至于此既迁戮矣戮而不已又怒楚师战必不克虽克不令若不能克为辱已甚不如还也遂全师而归夫兵久于外狃于一胜而轻与敌遇我怠彼奋败常十九古之习于兵者葢知之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九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
(明)贺复征 编
○论九
周公论【宋王安石】
甚哉荀卿之好妄也载周公之言曰吾所执贽而见者十人还贽而相见者三十人貌执者百有余人欲言而请毕事者千有余人是诚周公之所为则何周公之小也夫圣人为政于天下也初若无为于天下而天下卒以无所不治者其法诚修也故三代之制立庠于党立序于遂立学于国而尽其道以为养贤教士之法是士之贤虽未及用而固无不见尊养者矣此则周公待士之道也诚若荀卿之言则春申孟尝之行乱世之事也岂足为周公乎且圣人之事各有其业讲道习艺患日之不足岂暇游公卿之门哉彼游公卿之门求公卿之礼者皆战国之奸民而毛遂侯嬴之徒也荀卿生于乱世不能考论先王之法着之天下而惑于乱世之俗遂以为圣世之事亦若是已矣亦已过也且周公之所礼者大贤与则周公岂唯执贽见之而已固当荐之天子而共天位也如其不贤不足与共天位则周公如何其与之为礼也子产听郑国之政以其乘舆济人于溱洧孟子曰惠而不知为政盖君子之为政立善法于天下则天下治立善法于一国则一国治如其不能立法则欲人人悦之则日亦不足矣使周公知为政则宜立学校之法于天下矣不知立学校而徒能劳身以待天下之士则不惟力有所不足而势亦有所不得也或曰仰禄之士犹可骄立身之士不可骄也夫君子之不骄虽闇室不敢自慢岂其为人之仰禄而可以骄乎呜呼所谓君子者贵其能不易乎世也荀卿生于乱世而遂以乱世之事量圣人后世之士尊荀卿以为大儒而继孟子者吾不信矣
叔辄论【刘敞】
叔辄哭日食叔孙昭子讥之曰叔辄将死矣非所哭也呜呼叔孙昭子不知言者乎夫昭公弱君也享国久矣季氏强臣也自秉政来所树置非亲戚则党与也一臣君不得使焉一民君不得有焉赏罚违于众而形势敓于外子家驹逹于人者也闭其口而禄仕矣梓慎逹于天者也诡辞不敢正言矣是以叔辄知日食之忧必将及君欲陈则不见信欲黙则不能已欲谋则逼于祸欲随则失其守发愤壹郁而无与谁语故慷慨感激至于号咷也设使昭公因而感悟听用其谋援忠直退奸邪破朋党之蔽禁强僭之臣鲁可复震岂独长守其贵哉当是之时仲尼圣人也而生于国颜冉之徒仁人也四方归之举而用焉以谋三桓易矣然而遂不觉悟长恶养凶不及五年奔走失国寄于干侯终身愁孤从此观之岂不可大哀而恸哭乎此乃叔辄之所以感也夫忠国之君子明于礼义而陋于知人心人固未易知也易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夫言而尽之可谓详矣而犹曰不尽而况乎未始书之未始言之者哉此叔辄所以见讥于当世狂而不信者也嗟夫
吴起论【张耒】
吾读吴起传观与田文论功发三问文不得一然则起之才岂浅浅者邪及田文为之言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当是时属之子乎属之我乎起曰属之子矣吾尝疑起才何独短于此而不敢与文较及观起之相楚方悼王之死未几而楚之宗室大臣起而杀吴起方是时悼王死起相新君可谓主少国疑矣起也于是乎不免然则起之才是诚短乎此则其始无以抗田文之言葢无足怪而田文之于知人也亦明矣然则田文之知起之不足以处此者何说也盖起之为人也明厉而不逹于变从事于法而不知权是二者盖相疑国辅少主亲未附而安不信者之所深忌也昔者郑国有难而子孔当国乃为载书以位序听政辟而子产请焚之夫子孔之为载书叙羣臣而使之听政岂有所不可哉而子产请焚而郑国果定何也盖诚未加于物则吾之所为众之所疑故急之则乱绳之则怨方是时法有所不行是非有所不较徒知吾法之不欺而不顾物之情此取祸之道也故曰众怒难犯专欲难成葢当新造之国与夫众情反侧之际者不可以求定乎法而取必于理之是非而其权乃在夫人情可否之际此子产所以焚之而国定也史称吴起治楚明法审令捐不急之官废公族疎逺者夫起当新难之国辅未壮之主而驭不附之大臣与不信之百姓而其所行茍若是而不知变是其死也不亦宜乎呜呼智士因变圣人乘时一龙一蛇与化推移庸得而制之哉吾悲吴起之志故论其说云
陈汤论【张耒】
余观汉公卿论陈汤矫制斩郅支赏其守常不通者则曰是不当赏且开后奉使者乘危徼幸生事蛮夷而竒其功愤其为庸臣所诎者则称誉赞说大功不録小过大美不疵细瑕宜尊宠以劝有功此余得以论之也夫奋不顾身决计出竒以孤军取单于之头枭之藁街自汉击匃奴以来未有能如此者而以一切矫制生事谓之有罪而赦之不使有尺寸之赏此天下皆知其不近人情而人不服也然汤之还使朝廷遂厚赏之一不问其矫制如受命讨伐而有功者则亦不可使人臣不待命而有功恃其功以要我则亦为国者之病也刘向之论善矣而未尽也元帝遂从而赏之愈于不赏可也所以为说则终亦未有以服恶矫制者之论惜夫未有以余说告之者夫所恶夫赏矫制而开后患者谓其功可以相踵而比肩者也阴山之北凡几单于自汉击匃奴以来得单于者几人终汉之世独一陈汤得单于耳匃奴之衰乃五分其国而其常则未有二单于也其不可常徼幸而立功者又寡少如此则既裂地而封汤乃着之令曰有能矫制斩单于如陈汤者无罪而封侯吾意汉虽欲再赏一人焉虽数十年未有继也惟其为说不明若擅兴而有功皆可以求赏相继是故沮功之说所自而起使必如陈汤者乃侯五单于而止是侯者五人而止何遽有要功生事之忧哉上足以尊明陈汤之有功显褒而不疑而下不畏未来生事要功之论天下之善计者也古之善为政者行法而不失人情当夫事实而不使之不可继凡若此而已昔者魏国患河其边之臣起徙而决之赵魏王大喜赏其臣以十县其相谏曰守边而徙河犯官也从而赏之王之臣无守职者矣魏王笑曰子忧过矣是赏陈汤之论也有功于魏者有大于徙河者乎魏无二河则徙河之赏无再也
李郭论【张耒】
雄杰好乱之士可伏以天下之大义不可掩以匹夫之小数何也彼其心甘为理屈不肯负人以其智幸而掩之得志其后必大乱凶悖放恣而复其志乃已此不可不慎也汉髙祖茍一时之便伪逰云梦而执韩信虽能执信而信之反心自此生矣当此时髙才智士亦有轻其君之心故英布贯髙之乱继踵而起者此非服英雄之道也李光弼提孤军与安史健虏百鬬百胜其治军行兵风采出郭子仪之右而当时诸将皆望风服子仪如敬君父而光弼之在彭城诸将已不为使子仪能使吐蕃谓父而史思明乃上书请诛光弼大抵光弼之实不及子仪之名子仪安坐而有余光弼驰骋而不足余尝思其故读史思明传见光弼使乌承恩潜杀史思明事而后知李郭之优劣盖子仪之为人至诚不伪主于忠信其胸中洞然大人也故静则人安其德动则人伏其义光弼用乌承恩使袭杀史思明此直狡夫滑虏之常态意其人虽雄悍骠勇而中有所不可保信者市井之智盗贼之谋有时而用也不然何以召史思明之侮而田承嗣之膝独为尚父屈与此于服人之道小矣呜呼成事以材不若以德服人以智不若以理惟德与理始钝终利以之治大以之行逺未之有侮也
霍光论【陈师道】
有其才而无其节者司马懿是也有其节而无其才者荀息是也有是二者成功而去伊周是也有是二者守而不固霍光是也光取武帝幼孤之托天下之寄黜昏显明全而归之承征伐之后公私两弊而十数年间内丰外服光之功有三焉然以私爱冒大义邻于夺矣其幸宣帝智而不争使之争则未可知矣昭长而宣立既不能去又不归政光之失亦三焉史氏谓不学无术闇于大体而或以谓人伦逆顺虽不学而知之日磾老胡而着忠孝何待于学呜呼学则明否则蔽理之常也不学而能者资也资可常乎夫义有由之者有畏之者由之者道也畏之者学也学而后知畏也畏圣人之言也光之不胜私以其不知畏也光善人也使其学而畏其肯出此乎岂特如此其肯以婢为妻乎则除恶于未然光之三失其皆出于此乎或者又谓节而不才然保人之幼全人之国天下危而复安此皆才之大者至其结婚金与上官以宰相子守关于武库亲同列而虑患有急而収符玺又皆有以过人特其才有能否尔虽然中人而下亦不能具也或又谓日磾不肯纳女后宫而光以为后日磾杀弄儿而光阴妻为不知光之守节诚有不如至其功亦非日磾所及也始光推日磾而谓匃奴轻汉此其智有过人者惜乎不之尽也
侯嬴论【邹浩】
语有之夏则资皮冬则资絺夫皮岂当暑之急而絺岂御寒之具哉葢无事而备之者所以待有事也是以昔之君子有窜身海濵日以渔钓为事淡若忘情于世者及投竿而起论天下之务如此则治不如此则乱如此则安不如此则危累数十万言皆古今之秘策兴王之所汲汲而未获者也故其功名卒与日月俱而莫之朽彼侯嬴者岂亦有得于此与何其谋夺魏兵谈笑而办如探囊中物耶夫虎符所在至深至密所谓如姬者亦未必知其处也况敌国国人诸大夫左右乎而嬴独何以知之晋鄙嚄唶宿将提十万兵之众于阃外功罪未决而信陵遽以单车至其不肯授兵万万无疑矣顾朱亥之贤殆非荆轲所拟固足以办大事方且陆沈于鼔刀之肆举国莫知也而嬴独何以知之嬴既无数家射覆占候之术以探赜而索隐徒以抱关之贱谋夺其兵以成信陵之髙义有始有卒不差毫厘非其讲之有渐处之有素而能若是乎余故曰无事而备之者所以待有事也惟其信陵之初折节下之而不以贵自骄也久居于市不以市人窃骂为之动也引之上座不以将相宾客改其礼也是至诚而不倦者也是真喜士者也是可与有为者也其欲却秦而救赵而不以平日之所养者断然成之则非人也嬴不为也故余尝以谓无信陵则亦无侯嬴虽然嬴于信陵固忠矣于魏得为忠乎秦拔赵必移击魏无乃贾祸于国乎是不然其为信陵谋者乃所以为魏谋也何则秦有并吞六国之心久矣六国不灭其心不已赵魏与国也唇亾则齿寒皮朽则毛落其势然也其拔赵而必击救之者秦之虚声也不敢救赵而坐视其拔者魏之实祸也盖秦伐魏赵拔亦伐不拔亦伐拔赵而伐其伐亟其祸大不拔而伐其伐迟其祸小繇是言之杀晋鄙以夺其兵特鄙一身之不幸而魏国之幸也然则使嬴不轻用其死王能任之或止助信陵以相魏魏其兴乎贺长雄者将不在秦而在魏乎是又不然其轻用其死余是以知其无能为也何则方嬴之时士知死名以为义而不知死义以为义者纷纷自以为莫已若也非惑与葢可以死而死义以成仁者也不死则无勇不可以死而不死仁以成义者也必死则伤勇嬴于是二者不为管仲之不死而必为田光之必死果何谓哉且士之所以不能有为于世者有物以累之也死生亦大矣而嬴不以动其心以之有为乌徃而不暇奈何功名分止此耳呜呼其战国之竒士而名教之罪人乎
曹参论【邹浩】
读汉书见班固赞丙魏曰髙祖开基萧曹为冠又读唐书见敬宗以王廷凑之乱恨无萧曹使奸臣跋扈夫萧何相髙祖自其起义迄南面有天下恃之如左右手其独冠乎当时而见思乎异代宜矣曹参既非何比又运筹不如张良将兵不如韩信其间关攻战之中被七十创而功以成特一时之事耳其后相惠帝帝富于春秋且承髙祖弃羣臣之初参日夜饮酒不事事卿大夫羣吏及宾客举知其非而后之君臣猥与何一视而同称焉其故何哉及观其谢帝之语以谓髙皇帝与萧何定天下法令既明其陛下埀拱参等守职遵而毋失不亦可乎曽不以前日之隙一毫置胷中于是释然知称之者不为过论也何则有隙者私怨也举事无所变更一遵其约束者国事也不以私怨败国事此蔺相如所以回车于亷颇而冦恂所以郊迎于贾复者也参实能之故心平而识明心平而识明故举之于事何者当先何者当后何者为急何者为缓判焉如黒白之在目如此而不以相业闻者未之有也且相业之所以成其本有三曰德曰量曰知体而才智不与焉盖才者可与有为也而不能不为智者可与有谋也而不能不谋以其必为必谋之心倡之于上而百官有司争以才智应之于下将以亲附百姓百姓且离散矣将以镇抚四夷四夷且反叛矣将以遂万物之宜万物且不得其生成顾虽有作之世犹见其害不见其利况干戈甫定之初如疾病方愈之人困于药石之交攻而求所以补养其血气甚切者乎若参者可谓贤矣然则继参而居位者其必出于此乎是又不可何则太后称制背约而王诸吕产禄颛兵秉政视天画地日以睥睨神器为心刘氏几不复汉于此时恬不为怪而治道贵清净而民自定无乃假越人以拯楚溺乎故前乎参者其相如之则国必有外至之忧后乎参者其相如之则国必有内作之患惟萧何以其才规之于其前惟陈平以其智济之于其后惟参敛才弃智以休息于其间则亦惟其时而已矣呜呼安得不以私怨败国事如参者与之论岩廊之急务乎
诸葛孔明论【陈亮】
英雄之士能为智者之所不能为则其未及为者盖不可以常理论矣骐骥之马足如奔风升髙不轩履湿不濡度山越堑瞬息千里而适值一马盖亦能然则虽有此骏而不足以胜之也于是驾以轻车鸣以和鸾步骤中度缓急中节锵锵乎道路之间能行千里而能不行虽无一时之骏而久则有万全之功何者吾乖其所能而出其所不能可以扼其喉而夺之气也且谲诈无方术畧横出智者之能也去谲诈而示之以大义置术畧而临之以正兵此英雄之事而智者之所不能为矣故夫谲诈者司马仲逹之所长也使孔明而出于此则是以智攻智以勇击勇而胜负之数未可判孰若以正而攻智以义而击勇此孔明之志也而何敢以求近效哉故仲逹以奸孔明以忠仲逹以私孔明以公仲逹以残孔明以仁仲逹以诈孔明以信兵未至而仲逹之气已沮矣八头列于前四头八尾触处为首进无速奔退无遽走突兵不能触其膺竒兵不能缭其背伏兵不能冲其胁追兵不能袭其后谍间无所窥诈谋无所用当之则破触之则靡锋未交而仲逹之能已乖矣夫仲逹出竒制胜变化如神天下莫不惮之虽孙权亦以为可惮而仲逹亦自负其能也孔明以步卒十余万逺行千里行行然求与之战而仲逹以劲骑三十万仅能自守来不敢敌去不敢追贾诩等常逼之战矣兵交即败不敢复出姑以待弊为名而其为计者不过日夕望其死而无他术也彼岂孔明敌哉论者以孔明制戎为长竒谋为短虽知者亦止以为知其短而不用吾独谓其能为而不为葢将以乖仲逹之所能而出其所不能也故吾尝论孔明而无死则仲逹败关中平魏可举吴可幷礼乐可兴请遂言之夫仲逹以所能要其君压其同列而夸其国人今敛重兵以自守姑曰待其弊然孔明始试其兵或以饥退晩年杂耕渭濵为久住之基木牛流马日运而至则其弊不可待矣迟之一二年仲逹将何辞哉不战则君疑之同列议之国人轻之其身不安其英气无所骋固不免于战战则败耳败则魏人破胆郡县响震引兵略地关中可有分慰居民彰明汉德然后举兵而临关东势如破竹所攻者下关东平则谕以信义燕赵可指麾而定矣至五六年而魏明即世齐王践位上下相疑萧墙衅起引兵合进可以一举而覆其巢穴俘其君臣分定州县安集流亡魏既举则吴人胆破矣况权之末年猜疑益甚果于杀戮虽陆逊不能自明至十年而逊没其后步隲朱然全琮之徒复相继云亡权之勇决之气亦已就衰适庶分争内不能制于是使蜀汉之师顺流而下荆襄之师乘势而进一军出夏口一军出皖城一军出广陵吴之羣臣无亮敌也攻城略地孰能御之尽一年之力而吴可举江东既平天下既一偃武修文彰善瘅恶崇教化移风俗数年之间天下略治然后兴典礼修正乐斯民复见太平之盛矣且孔明之治蜀王者之治也治者实也礼乐者文也焉有为其实而不能为其文者乎人能捐千金之璧而不能辞逊者天下未之有吾固知其必能兴礼乐也不幸而天不相蜀孔明早丧天下犹未能一而况礼乐乎使后世妄儒得各肆所见以议孔明者天也非人之所能为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一
(明)贺复征 编
○论十
樊哙论【明髙启】
樊哙武夫也尝携剑摧锋从沛公以芸菑垦害人所壮之者不过以其能脱戏下之急尔余窃以哙有可贤者焉初沛公之入咸阳也见秦之宫室帷帐宝货妇女欲留居之因哙之谏遂迁屯覇上不然则逸欲遽生蹈亾秦之覆辙何以慰父老之心起范増之畏而解项籍之怒乎恐汉之为汉未可知也史言当时诸将皆争取金帛财物萧何独先入収丞相府图籍藏之观哙之能谏上则其不为是可知矣及髙帝既老尝有疾恶见人诏户者无得入羣臣何虽为相亦莫知为计也哙排闼而入见上独枕一宦者卧因流涕以词组悟之其忧深虑逺有可为大臣者矣岂绛灌等比耶而或者乃以帝尝欲杀哙恐百岁后吕氏叛也嗟夫哙起屠狗以至封侯亦足矣况其贤如是乎且帝素少恩又何有于一哙论者诚刻矣哉
郑灵公论【方孝孺】
天下之事成于大度之君子而败于私智之小人智之于人固可以成事然用之以私意则流为诡诈险侧而智能之士莫为之用故惟足以取败大度之士其计谋画策未必过于私智之人惟其度足以容物故有智者为谋有勇者为战有才者为之治所为无不成所欲无不得盖惟不自用其智乃能役举世之智而私用其智者适足为众智役此事之必致者也人之度量相去亦殊悬矣世有弃万金如涕唾者亦有吝杯羮而不肯与人者自弃万金者言之则已之所处者大而他人为愚自吝者言之未必不以已为智而笑他人之妄也周衰诸侯之事亦多吾观郑灵公之死未尝不深哀其智之小而笑其失君臣之道至于不忍杯羮之故而杀其身也且灵公非愚也其不与子公之羮亦非诚吝也特忿子公之笑而言梦为轻也故不与之羮使其梦无征而乖其素望此儿女子相诡之恒情小人谲诈之私智尔子公怏怏而染指笑而赦之召而赐之可也灵公欲杀之则过矣茍知其心不忠果不利于宗庙正其大罪而诛之亦可也卒不能决遂死于子公之弑计其所为岂不愚甚矣哉君臣之际难矣尊卑之礼不肃则必至于僭上下之情不洽则必至于离惟贤主能严其分于朝廷会同之时而洽其情于私觌燕享之顷朝廷之仪或有不钦虽亲贤有所不避燕享以和乐为本茍察其末节细礼而罪之则人人自危篡弑之事或阶之以起故当容之以寛推之以恕使人咸得尽其情则严不至于离而和不至于僭矣灵公既不能预严君臣之分陵夷至于鼎俎之前而方责之小礼逞诡诈之智靳于杯羮以取强臣之愤其致杀身岂足怪哉故巵酒杯羮微物也善用之可以重于茅土之赐不善用之干戈酖毒皆由于此人君自非以度容天下而挟小智以御其臣虽食之以太牢皆郑灵公之续耳岂足为智哉
其二
御臣之术难矣御小臣之难不若御大臣之难御大臣之难不若御权臣之难也小臣有善赏之可也有过罪之可也大臣有功而赏之浮于功则骄不称其功则怨有过而罪之当其罪则怒不当其罪则肆然犹不敢为乱也至于权臣则不然其威足以慑百姓其势足以胁人主其喜怒足以为祸福故善御权臣者能阴销其威而使国之大柄归于已者上也其次则莫若制之以礼严之以分惠之以恩使自戢其权而不至于僭又不能然则不取其怨怒而已取其怨怒则危矣世之取权臣之怨怒者非为责其政事而然也非为诘其专横而然也其始出于争不急之小务盖侮慢之私智怨蓄于纎微芥蔕之中而祸发于篡国弑君之大昔之所闻不可胜道而灵公之于子公尤其最著者也子公之为郑卿盖久矣灵公始立而为君德泽不加于境内威令未信于朝廷其于国之权臣宜抚之防之徐而収其柄销其威然后国可得而治也不胜其一笑之愤靳杯羮而不与以取怨卒致弑逆之祸乌得为智乎今夫吾力足以胜人而后嘲之侮之唾骂之以致其怒故每鬬则胜茍不自量而好侮有力之人未有不胜于人者也况子公者久执郑国之政于嗣君之立得杯羮之赐则夸以为荣决然而靳之不与宁不失其素望而惭同列之人乎雷同而受辱虽鞭挞不足较而耻一人于千百人之中其辱甚于死何者恐为千百人所笑也况子公斗筲饮食之人而挟无上之心其得志于杯羮则喜否则为乱固小人之常情其罪安足论乎独灵公之失则世之御权臣者所宜知也昔者汉文帝以诸王入继国綂绛侯周勃挟诛诸吕之权常有德色帝待之益庄一旦临朝而问钱糓决狱之数勃不能对惭愧流汗遂谢病不敢居相位不责其德色之不恭而引职事以问之若文帝可谓能御权臣矣盖勃之功烈声威素行于臣民茍责其不恭其心怏怏未必服祸或因之以起矣吾固假之以寛置而不问而以其职问之文帝岂不知其不能对哉出其不意问其所当知使其不对而自惭惭而不敢怨怨而不敢怒其骄慢之虚气至是索然销铄而无余天下之大柄不待发于声色而尽归于已虽有勃辈十百亦无足异矣此其得御权臣之道者也使郑灵公有文帝之行乌有杀身之祸哉后之人主不幸而遇权臣以文帝为法而以灵公为戒庶乎其无患矣
豫让论【方孝孺】
士君子立身事主既名知已则当竭尽知谋忠告善道销患于未形保治于未然俾身全而主安生为名臣死为上鬼垂光百世照耀简册斯为美也茍遇知已不能扶危于未乱之先而乃捐躯殒命于既败之后钓名沽誉眩世骇俗由君子观之皆所不取也盖尝因而论之豫让臣事智伯及赵襄子杀智伯让为之报仇声名烈烈虽愚夫愚妇莫不知其为忠臣义士也呜呼让之死固忠矣惜乎处死之道有未忠者存焉何也观其漆身吞炭谓其友曰凡吾所为者极难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而懐二心者也谓非忠可乎及观斩剑三跃襄子责以不死于中行氏而独死于智伯让应曰中行氏以众人待我我故以众人报之智伯以国士待我我故以国士报之即此而论让有余憾矣段规之事韩康任章之事魏献未闻以国士待之也而规也章也力劝其主从智伯之请与之地以骄其志而速其亡也絺疵之事智伯亦未尝以国士待之也而疵深察韩魏之情以谏智伯虽不用其言以至灭亡而疵之智谋忠告已无愧于心也让既自谓智伯待以国士矣国士济国之事也当伯请地无厌之日纵欲荒弃之时为让者正宜陈力就列谆谆然而告之曰诸侯大夫各受分地无相侵夺古之制也今无故而取地于人人不与而吾之忿心必生与之则吾之骄心以起忿必争争必败骄必傲傲必亡谆切恳告谏不从再谏之再谏不从三谏之三谏不从移其伏剑之死死于是日伯虽顽不灵感其至诚庶几复悟和韩魏释赵围保全智宗守其祭祀若然则让虽死犹生也岂不胜于斩剑而死乎让于此时曽无一语开悟主心视伯之危亡犹越人视秦人之肥瘠也袖手旁观坐待成败国士之报曽若是乎智伯既死而乃不胜血气之悻悻甘自附于刺客之流何足道哉何足道哉虽然以国士论豫让固不足以当矣彼朝为仇敌暮为君臣腼然而自得者又让之罪人也噫
司马孚论【方孝孺】
斯道之在天下犹日月之在天也淫风怪雨弥时而止日月未尝不行乎其间乱臣贼子恣横乎世而天理之在人心者终不少变秦能灭六国之君而不能使六国之民不思其故主王莽能窃汉之位而不能使海内之民一日忘汉之德力可以服人身而不可以服人之心智可以扰人纪而不可以灭天之道先王所以欲明斯道于天下者岂诚欲务迂逺难行之事以为观美乎其意以为茍徒用法以禁之使不敢为邪不若使之各知斯道自不能为乱之为愈也周自昭穆以下皆可以亡国强侯巨伯环拥而迭兴皆可以兼并然而却视竦顾莫敢发口萌犯上之言者非其势力之不及特以斯道犹有存者畏受悖道之名而不忍也秦之土地兵力岂皆过于诸国哉卒至于刼其主而不顾者夷狄之俗教化不明君臣上下不知道也一家之败必始于不学之人一国之乱必兴于不教之地天下之祸尝发于无道之国先王必以教化为先务而不敢忽者岂茍然哉曹氏以诈力得国而不知所教当是之时斯道不明甚矣故丕叡父子坐席未暖而司马懿已瞷其旁而欲攘取之临终涕泣托以幼孤少不合意则引其手而易其位如易偶人然公卿大臣迎合将顺莫以为非积习既久至于弑君篡位以为常耳而不复怪盖举中国而从之矣而其宗室之中若司马孚者独恳欵悲痛不忍与其谋子姓为天子而身为王公可谓尊显矣独惭愧若不忍居者身死于晋犹愿为魏之贞士夫魏之亡已久奸佞小人若贾充之徒咸以为尧舜之禅无以过而孚独拳拳懐其旧君岂有所求而然哉吾以是而知虽大乱之世斯道未尝亾国可以灭而斯道不可灭也求之二千载间生于逆乱之俗而不为所变者三人司马氏之孚武氏之攸绪朱温之兄全昱皆能知篡逆之非唯攸绪辞位避去不受宠禄为最贤孚固非全昱可及然卒至受王爵而不辞其归与全昱无异全昱故羣盗惑于利而失其本心无足异者惜孚知忠而不知迁义之方也使孚为魏而死谓之魏贞士可也魏亡而不仕乎晋谓之贞士亦宜也既分土而居之是与师昭无别矣犹欲自托为魏臣其不智岂不甚哉虽然孚当废弑之际不失臣礼使曹氏之臣皆能如孚师昭虽暴终不敢夺魏而自立也然则孚焉可少而斯道乌可忽哉
郭子仪论【方孝孺】
寓髙世之意于众人之迹受天下之疑被身后之谤而不辞者君子之用心也名誉不修固众人之所耻而名誉太盛者尤君子之所畏挟莫尚之功负盖世之名居危疑之地自古鲜有不败者而郭子仪能以功名终此其人之贤宜若有特立絶俗之行而史氏谓其穷奢极欲而人不非之论者尤史氏之妄以为子仪必不至此而不知子仪所以为智也有忠正之心而不见信于主有安当世之才而不能使当世安乎已以尽其用皆有以致之而然耳子仪之贤其思之熟矣提大将之节夺海内于羣盗之手而归之唐威声振乎夷狄功德加乎羣臣此中主之所不能无疑者况肃代之陋狭徳宗之猜忌乎于是时也子仪之子犹意其薄天子而不为则庸夫小人之过揣谬度子仪之心者多矣虽置万喙自解于天下犹不能自明也子仪以为使已见疑于君陷吾君有杀功臣之名不若少徇众人之迹以自污使君臣两全而已独受奢欲之名之为愈也故其事虽类乎众人之为而其心实在乎安国家利社稷使巧佞之徒知巳之不足疑而其君释然不复知其为可忌其深虑逺计邈乎不可及非真有意于奢欲也明矣而论者至今疑之望子仪太高者以为必不肯为待子仪太浅者遂以子仪果不忘情于利欲奢而至于穷欲而至于极稍知礼义者之所羞为子仪曷为而为之乎求其迹而不察其心宜乎知子仪者鲜也沛公入关而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范増疑其有大志而劝项籍急击勿失使子仪不以此自污宁知朝恩元载不以疑沛公者谮子仪乎裴度功名不及子仪逺甚李逢吉之党谤其名应图谶非敬宗察之度几不免矣子仪虽受谤于羣小而未有以不臣为言者尤可见夫仪之智非度可望也虽然名者人之所惜也子仪受污秽之名而不辞岂其所愿哉故人处危疑之际而行不失义若伊尹周公后世之法也不得已而以利禄自累此子仪之智也亦子仪之不幸也夫
茅焦论【商辂】
嫪毐之乱秦王迁太后于雍客之谏而死者二十七人焦也后至不畏鼎镬而力争之由是秦王悟而迎太后焉复为母子如初谭者以为颍考叔之锡类不是过也噫长信非母弟之亲宣淫非溺爱之比秦之先王有知太后不得入庄襄之庙矣不为楚也妻则不为政也母虽誓之黄泉老死雍里亦不足以谢先王而何焦之汲汲于谏也春秋之义絶不为亲于文姜则然非仇母也以父而仇之也帝太后非庄襄之仇乎始皇恶得而母之焦其未闻春秋之义邪且曰车裂假父扑杀二弟此何人而父之弟之其忍污诸口吻哉然则始皇何以悔而从之焦之说曰秦方以天下为事而大王有迁母之名恐诸侯闻之而倍秦是始皇之乐从者非为天性之亲也欲帝业之速成而惧诸侯之连衡也然则焦之谏固战国之竒士而亦颍考叔之罪人也
王安石论
帝问翰林学士王安石以唐太宗何如曰陛下当法尧舜何以唐太宗为哉帝深纳之寻以为参知政事行新法
安石为神宗变法大取民财与力而用之也在于兵兵之所用至于破辽而志愿毕矣取民财之法曰青苗春贷而秋偿之収息十二秋又贷而春偿之亦収息十二岁再収息则名为十二其实十四也名为贷偿其实无故岁取民财也曰免役凡民出力以役于官者皆无出力而但输钱官自以钱雇民应役名为均役而其实欲自操其雇钱之竒赢也夫民孰皆不贷偿而自足哉私贷偿焉治世之所不免今也禁其贷偿而官与之贷偿以利其息钱之入民孰皆不雇募而自役哉私雇募焉亦治世之所不禁今也免其自役而官与之雇募以利其雇钱之余即此二端言之其它取民财之法无遗巧矣而又编保伍以练兵则民自为兵而养兵之费不以烦官是曰保甲编保伍以养马则马皆在民而养马之费不以烦官是曰保马岂不谓古者寓兵于农也然今既有保甲矣而待餔之兵何尝为之废亦岂不谓汉尝括民马今使民养无害也然民既増保马之劳而他劳何尝为之损是其取民力几于竭矣民财与力悉归于我自以为我非用之于土木非用之于狗马声色非用之于仙佛欲用之于兵而复汉唐之故疆无不可也然畏辽之大故将于辽必先于夏又先于羣小夷狄自小至大尝试以图之安石君臣相与深谋宻议而悉扫异已者之论无非此心也于是王韶试于熙河章惇试于湖北熊本试于泸夷郭逵试于交趾皆能尚有所得而试于夏则驯至于徐禧之死得不偿其失彼辽者不待其试而先来求地安石低徊踌躇为欲取之必与之之说卒遣韩缜割与七百里之地无得而有失焉若猎者罝狐兔刺鹿豕而辟易于虎失其所操以归盖安石之技穷而神宗渐以沮悔矣然所援引共事之人固在也踵其故智以用于哲徽之时互起迭进以至贤路尽壅民命仅存之秋适值辽有衅跃然攻之以卒安石之所图而遽以国毙焉故前宋之亾本于安石为神宗谋破辽而已向使其不谋破辽则不用兵不用兵则不大取民财与力不大取民财与力则何至俾羣小为之交攫互噬于天下也抑遂其始谋亦不过如唐太宗擒颉利可汗然太宗用魏征先以养民为务而兵自强安石先弊其民不及魏征矣乃动以尧舜周孔借口其诬矣哉
欧阳修论【刘定之】
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欧阳修卒于颍诏求其所作五代史以进
神宗置司马光于散地而俾其修资治通鉴自为之序弃欧阳修于未老之年而及其卒也乃求其所作五代史其意以修与光但能譔述也经国实用非其所能也吾自有安石也何其量人之薄哉厥后光起而究其用于元佑之初修之不究其用君子盖惜之然所尤惜者修亦有以取之也何也惟恐其不究于用而有意于究是乃用之所以不究也濮议是也当濮议之始也韩琦辈虽与修同在政府而知经学古岂如修秉义懐直岂踰修哉修茍以濮王为不当别议尊崇琦等必不或异矣英宗虽欲顾其私亲何自启口哉自此议发于政府而羣言交攻惟修之归咎谓其昔也赞仁宗以立为后之子而今也导英宗以忘所后之父背先帝而谀嗣君薄大綂而厚本生于礼经为不合于直道为不纯而修遂无辞其责焉岂非修久叅大政当辅相位略萌觊觎之心稍为迎合之计以致此乎故曰惟恐其不究于用而有意于究是乃用之所以不究也及其作五代史于晋出帝谓所生父敬儒为皇伯柴世宗谓所生父守礼为元舅皆反复辨诘二主之非欲以表证其前日濮议之为是然近于欲葢而弥彰矣修之学继唐韩愈而与之并皆宗经而修论述尤多愈惟论语数章皆纂史而修笔削尤严愈惟顺宗一録皆卫圣道于湮微塞絶之余皆辟异端于羣趋众附之际始焉学者莫能抑扬之也至其后惟愈从祀孔庙而修以濮议为巨璧之纎瑕良干之寸朽焉不然其全美岂可及哉几微富贵功名之念一动而用以之不究美以之不全是以君子无慕乎其外者惧累乎其内无冀乎其未得者惧丧乎其所已能也若乃光则免乎此矣所以然者光之学以诚为主自不妄语入故也
乐毅论【丘浚】
乐毅不拔二城夏侯太初以为庶几乎汤武苏子瞻以为行王道之过余曰不然天下岂有行王道而不兴者乎观人之贤否当先观其所为之事求其事而不得当先观其用心之邪正汤武所以伐人之国者曷尝有利天下之心乎使有利天下之心何以为行王道彼乐毅之师岂出于救民仁义乎为报仇图利之举耳下齐之国都宜乎施仁敷义以慰齐父子兄弟之心而迁其寳货重器于燕齐之民固已怨毅入骨髄矣幸而破七十余城畏其兵威力屈而服之耳非心愿为燕之臣也及兵威既振所不下者莒与即墨毅之心以为在吾彀中可以指顾而取其心已肆其志已怠士卒之锐巳挫而破城之怨方坚齐民之心方奋用坚奋之人而御怠肆巳挫之雠毅虽有百万之师不能拔二城矣非可拔而姑存之俟其自服也亦非爱其民而不以兵屠之也诚使毅有爱民之心据千里之城而行仁政秦楚可朝四夷可服况蕞尔之二城哉汤武以一国而征诸国则人岂有不服毅以二大国征二小邑且犹叛之谓毅为行王道可乎太初曲士不足论何苏子而亦易此言也
赵盾论【崔铣】
余以灵公之弑穿之手盾之心也三传述其事春秋诛其心论者犹或疑其事而重惜之甚矣其谋之狡也董狐良史也当时亦曰亡不越境则凡弑君者逃千里之外皆可曰吾义已絶虽弑无罪可乎当时董狐祗合举某事某事以直证其弑君不当以此为疑词故孔子曰惜也越境乃免惜者惜董狐之言也非惜宣子之不能免也宣子得免首领之诛幸矣于是乎下宫之役大夫屠岸贾以灵公之弑盾为贼首遂兴师污其宫潴其室赵氏之宗几亡炊火焉天报之巧与圣笔之严固并行而不悖矣今宣子往矣吾固着之以警夫后之为宣子者
子陵髙士论【罗伦】
先生少与光武同学莽之亡汉之兴孰不愿出以自见而先生方且变姓名走匿不暇是岂无意哉帝思之至于物色乃出而就见顾谓帝差増于徃则先生之平日其不足帝者深矣考其时先生年六十有八帝年三十有四以师友事之而不可以臣之亦明矣抚先生腹而共偃卧道故旧曰我固不能下汝邪虽不忘同舎燕昵之乐而无屈已下贤之诚宜先生卧不起语不应而曰士固有志也且帝方委政侯覇覇之家世素以宦者进又显仕于莽先生将唾恶不暇而覇反以手书坐致先生先生责之而帝笑曰狂奴故态夫不坐覇以侮贤傲物之罪乃供为戏谑指目之词光武君臣之间相与如此而谓先生仕乎自是而杀韩歆废郭后易太子又未几而封泰山奏祥瑞颁图谶于天下然则先生与帝同学者何学哉使先生为谏议大夫于此可以无言哉言之不听而去亦陋矣见几而作不俟终日先生殆计之审矣谁谓先生矢志终身遇明主而以不仕为髙邪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二
(明)贺复征 编
○论十一
史论【明康海】
灵帝崩太子即位宦者蹇硕等欲诛大将军进而立陈留王协袁绍因劝进悉诛宦官进白太后不听绍又谋召四方猛将使并引兵向京师以胁太后进然之曹操闻而笑曰此一狱吏事也何至纷纷召外兵为吾见其败也康先生曰操之言是也此汉之所以亡也独史臣不能识其意而妄为之词尔曰若尽诛之事必宣露此何言也凡欲除天下之大害必先有以度天下之大义茍义有所屈而事或安焉君子宁诎事而信义况事与义俱不得者春秋之时诸侯皆城成周而宋仲几独不受功晋人执之于京师此以王事讨有罪也而春秋以为刑囚执人之事大司寇之职晋人不告诸司寇而擅执人于天子之侧则履霜之渐篡弑之萌也故特书而深罪之若彼严也何进不胜宦官之乱乃大召外诸将之兵使之挟持京师以诛其众当是时汉之危犹一线也乃又以诸将无严之兵絶而坠之耶此于春秋之法葢元凶首罪必诛而不赦矣而况其事又未为安也宦官之毒汉自恭显以来若是其逺也蹇硕赵忠张让之徒欲废帝而立协逐太后而诛进若是其固也进于是时既不能修明汉家之法亟収其权杜篡贼之路又不能声昭名义属之司隶以诛其尤顾乃区区以徇袁绍之谋及再白太后不从而计絶矣乃犹优游以待外诸将之兵乎李园之谋春申君也先伏死士以待棘门之内故不劳而春申死焉此硕让之徒所以胜进也董卓入关之后燔炽宫室篡废天子荡析民庶其孽祸倍万于宦官也使进而在又将谁召以除之耶夫外诸将之兵犹虎豹犀象不可入人之室也有丈夫者忧其家之为祟祸也収虎豹之属入于室而厌之至则尽啖其家人此于祟祸何不除顾奚必虎豹犀象而后能也况于卓之无所忌惮又甚于虎豹犀象者而使之操兵以入室乎易曰开国承家小人勿用言必悖义而伤教也天下之事茍使悖义而伤教者为之则未有不诛其君夷其社稷者矣人主之初也为之师传教导以増发其聪明不幸而有孽人窥觇于侧亦必有以从容捍蔽潜消其志意则在我者可不劳而定而在彼者不刑而革也田氏之于齐其欲夺而有之岂一朝一夕也晏子方且安舒和说裁之以礼使勿自甚其所为当是时以晏子之显名顾不足以攻而灭之其理当如是也至髙国之属则悻悻然怒而作矣姜氏之庙由是不祀焉彼髙国有以启之也予读汉书至窦武陈蕃之死曰嗟乎汉之亡也其是以基之乎乃其事未逺也而进遽效之古谚有曰莫视其奥先视其窔以蕃武之贤犹尔也彼进者何足以知其窔而视之乎
君子小人论【杨锵】
自古国家之治乱君子小人平任之何以明其然也易曰内君子外小人为泰夫外者内之对也外之者以君子用小人也使君子不能用小人小人且自用矣何也人主所以鼔动天下者爵禄富贵也使爵禄富贵不足以鼓动之则人主无权矣为人臣者起家而委身一也受事而宣力一也独于其中竞进而寡廉机变而善丽公不胜私义不胜利则谓之小人矣然此等更多才干可用之人能自致要津之地醇谨端雅者反易入其彀中诚能驾驭而驱使之涵容而调剂之使之长有所展而势不得肆则其溪壑之欲未有皆如莽操之无巳也而世儒之所谓分别黒白者必不使一小人厕于其间夫既以爵禄富贵鼓天下而又必欲尽得不爱爵禄不贪富贵之人将使王衍持筹嗣宗理棼杨震孔融供使令而正心诚意之君子仅仅褒衣拱手于廊庙之上此不可期之赫胥无懐之世而以治今天下可乎彼小人者又岂肯甘心自以为小人终俛首以穷死也于是党益坚隙益开而世事从此壊矣是国家之治小人犹得分其劳而乱则君子且独受其责也可胜叹哉噫君子不幸而与小人共事驾驭而用之者上也有策以驭之者次也盛怒而胥之严扄以絶之捜索攻击以穷之硗硗然自谓清正疾恶而使小人得肆其反噬是以名节行谊害人国家者也
二伯论上【杨慎】
杨子曰世儒多称五伯滥矣夫予见其二矣未见其五也五伯并称桓文之意荒矣夫伯何为者也中国陵四夷竞有能联诸侯同会盟以役社稷以固维城是之取尔繇此其选者桓其首也伯之雄也文其继也桓之匹也未有三此者也彼秦宋楚何为者哉秦伯之谬也宋伯之虏也楚伯之寇也谬虏冦何伯之有焉自以为伯不明也人从而伯之逐声也且言秦缪何业而为伯哉或曰三置晋君非业与杨子曰是狐埋之而狐搰之也奚其置哉或曰惠懐失之重耳得之矣奚其不置曰君子之置以已乱也其上务正之次定之其下幸之秦之置晋也幸之而巳矣且不先置重耳而置惠懐使晋乱者终一星而踰六闰若缪公先惠懐而死则有人谁置否则重耳先缪公而死则欲置谁人是晋乱终无巳也重耳之立天也非秦也或曰秦誓之书孔子何以録也曰秦缪公口一时悔过而心终身遂非孔子録之于书惜其违百里奚而用孟明匪取之也君子之悔过也以质小人之悔过也以文秦缪公之悔文而已故以为书之终焉感世变焉葢伤之也书之秦誓也犹诗之黄鸟也皆刺也非美也如以秦誓为美也则黄鸟亦美乎或曰置惠懐者公子挚之为也用孟明者公孙枝之为也殉三良者康公之为也曰挚则谋而公实听是曰缪听枝则举而公实任是曰缪任康则承而公实命是曰缪命三缪亦大矣死谥曰缪宜乎哉予故曰秦伯之谬者也宋襄之始求伯也一会而虐二国之君是酗之健嗔也一战而见执于盂是婴之抗虎也再战而夷于泓以致乎死是卵之鬬石也是僇人耳夷俘耳而可以俎豆于桓文乎予故曰宋伯之虏者也夫伯也者攘夫夷者也楚庄身夫夷者也是髙宗之所伐也周公之所膺也而可进乎况又负其蛇豕之力凶其水草之性圣人岂以其伯而与之若以为强而与之则夫差也泰伯之裔也勾践也大禹之裔也且犹不与之而岂以伯与楚哉故曰楚伯之寇者也呜呼论世于春秋考衷于孔子而已矣孔子之言曰其事则齐桓晋文称管仲曰如其仁如其仁又曰齐桓公正而不谲晋文公谲而不正下此无讥焉予故曰桓其首也伯之雄也文其继也桓之匹也未有三此者也
二伯论下【杨慎】
或曰然则五伯并称何昉乎曰昉乎战国之世战国之士所以鼔噪其君者则伯而已矣曰桓与文怵其髙而画也故下及秦楚宋曰缪亦可伯也虏亦可伯也冦亦可伯也盛鼔于时遂弗改于后耳或曰谓秦为伯者孟子之言也左氏之言也谓宋为伯者公羊之言也谓楚为伯者又左氏之言也三子之言非与曰孟子激辞也左氏诬辞也公羊偏辞也孟子尝称百里奚曰秦缪公用之而伯矣又曰相秦而显其君于天下矣又曰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又曰管仲曾西之所不为也而子为我愿之乎且桓文之事不道矣秦缪反可道乎管仲不足为矣百里奚反可为乎尝究其说矣时则有以伯轧已者故贬管仲以拒之时则有以逰说轧已者故又申百里奚以抑之亦不思秦于百里奚曷尝尽用其言乎秦何尝伯乎君曷尝显乎故曰孟子激辞也左氏于百里奚如遗而誉孟明如不及既执而归则曰不以一眚掩大德又曰孟明念德矣焚舟则曰遂覇西戎用孟明也夫孟明不智无勇违父误君百里奚不幸而生此不肖之子秦缪公不幸而畜此不令之臣千里而袭人强贼之行也临戎而见执没世之耻也焚舟之役晋特不出秦无少加于晋也封尸而归何救于涂地之败也曰德何徳曰念何念西戎素服于秦岂繇封尸而伯也左氏之笔于是为曲矣舍其父而称其子掩其是而饰其非后人又溺其文而信其事不可哉故曰左氏诬辞也公羊之言曰不鼓不成列不禽二毛虽文王之师不是过君子不暇责其重许襄公而恨其轻待文王也今夫卵也而与流丸齐注不自虞破而藉石以绵纎儿知笑之矣然则公羊不出户之■〈月翟〉儒也其习鄙其言戆故曰公羊偏辞也一邲之战左氏假借楚子滔滔千言沛若有余楚子夷且陋又临戎当阵而引三诗援七德若横经之儒其诬可知予无责耳矣或曰是则然矣子以秦伯之谥为缪何哉曰子不观谥法乎名与实爽曰缪布德执义曰穆之二者判然殊也古之得此谥秦鲁以之学者疑秦伯覇主鲁公尊贤而皆遂更名缪曰穆不思其终违蹇叔徒尊子思是爽实之大者也缪不亦宜乎或曰然有证乎曰有墨家之徒纒子佑鬼神而引秦缪公上帝赐之年九十事儒者董无心难以秦缪晋文且曰缪者误乱之名文者德惠之表有误乱之名者天赐之年有德惠之表者天夺其命乎史记蒙恬传曰昔者秦杀三良而死罪百里奚而非其罪也故立号曰缪古之可证者若此予言岂无稽哉
古今人表论【杨慎】
班史古今人表予反复论之其缪有四一曰识鉴之谬二曰荒略之谬三曰名义之谬四曰妄作之谬夫传道者曽子乃列于冉闵仲弓之下葢不知曽子不与四科之故也首覇者齐桓乃居于四公之次葢不知五覇莫盛于桓文之说也鲁隐列于下下而葛伯反在下中若以让桓为行善而未尽彼废祀仇饷者恶未极乎嫪毐列于中下而于陵仲子与之同等若以好名者诚非中道彼淫秽叛逆者尚可齿乎此其识鉴之谬也夔后夔也居夔于上中出后夔于下上韦豕韦也寘韦于下上列豕韦于上下是以一人而二之邮无恤与王良并着范武子与士会俱垂是举名谥而离之此其荒畧之谬也兹二谬者古人尝论之见于张宴罗泌之书然犹就有成籍而擿之尔若其名义妄作之谬则未有及之者也予以为固作汉书纪汉事也洪荒以来非汉家之宇上古羣佐非刘氏之臣乃总古今以着人表既已乖其名复自乱其体名义谬矣有仲尼之圣然后可以裁定前人宪章后世然而六经之述必待晩年固何人也而髙下古今之人乎依阿人螭自取天宪使其自署当在何等身陷于重渊之下而抗论于逵霄之上谁其信哉昔荀卿论十二子一时人尔识者犹或非之固又岂卿俦哉谓之妄作可也大谬若此而古人之论曽不及之岂以为不足论乎班氏文词世所深好葢有爱之忘其丑者矣注家之说曰六家之论轻重不同百行所存趋舎难一班所论未易掎摭陋哉颜氏诚班氏之佞臣乎
主和论【罗洪先】
岳飞之见杀也以恢复也桧之杀飞也以主和也恢复天下公愤也主和一人私利也以私利沮公愤故罗织飞者为甚寃飞寃而桧之死有余辜矣故衔桧者至于今犹不释虽然虑不尽其情囚即死辞必不服桧不足道也论髙宗者亦有遗议否乎方桧之逃金而归也孰纵之则达兰也非达兰也金国之谋也掳人父母刼人兄弟凌暴其骨肉能无寒心乎于是思所以制其命而愚之而得二质二质存金人可以得志于宋髙枕无忧矣昔者孟子答桃应以为舜之负瞽■〈耳叟〉而逃也亲为重天下为轻天理人情之至人不得而夺也是故生则望其归没则请其榇顺之则祸迟逆之则祸速则赵苞徐庶之事亦足以鉴髙宗其能恝然乎此一质也渊圣兄也建炎弟也渊圣让则金必不从建炎让则手足之祸旦夕且至保富贵者孰无是心髙宗其能脱然乎此一质也有父母之爱牵于前有兄弟之嫌廹于后自非出世之资兼人之勇固不足以办此宋不足以办此其命固已悬于金之掌握虽无桧和其终无成乎故二帝之讣讳钦不讳徽徽之闻讣在三年而钦则莫知久近其意以为徽即死钦足为质钦不讳宋之畏我者去矣桧之既归也一日而入对再日而得美官数月而和议成明年而相此非桧之奸狡能致然也譬之于疾砭石投其会汤熨觧其烦方恨医药相见之晩髙宗蓄疾久矣忠臣义士期于成功而正论之士谬于逹变未有能通其郁者故桧得以乗其间呜呼文告之徃来诚意之恳恻可施于与国而不可施于盗贼之前项籍尝获太公吕后矣分羮之语至为不仁然籍之不敢果于烹者未必非斯言之力也正言若反髙宗其知之乎正统土木之变不幸类是善乎肃愍之言曰吾国已有君矣日治兵不少懈是以敌情破而不及祸呜呼惟无肃愍之智故不免于身刼于人惟无汉髙之雄故爱亲之心适以益其畏爱心适以益其畏于是甘为金人愚而不自觉宋之儒臣方且攻桧之奸而以隐忍责其君是止渇而夺之浆投堇以清中热也其不入奚疑
羽翼已成论【许獬】
昔者留侯招四皓定汉太子盈人皆以为胁余曰非胁也是葢窥帝之欲而顺以导之者也何以知之曰以帝之言知之羽翼已成之言此帝之愚戚氏也然而帝之肺腑见矣何也人臣之悟主固非一窦大都不中其所病不可以得志叔孙腐儒也不通时变而漫以寻常书生之谈为帝道说此何足以回帝意者帝之欲易太子非为戚氏也为吕氏也非为如意也为太子盈也吕氏以鸣晨之资险巇之谋剥信刜越令功臣人人解体是撤太子之羽翼也太子柔脆中外稔闻其所为用不测之恩施不测之辱以鼔舞天下士者恐未能如乃公是太子亦未能自生一羽翼也夫以母悍而子弱怨且忌之者多而羽且翼之者少则中原之鹿几何不为他人羮此帝之所虑也淮南之变帝不自将而欲将太子岂帝平生之英风猛气至此而薾哉亦欲其破贼立威名而遗之羽且翼以成之也葢至于太子不将帝卒徃而帝之欲易太子之心始决然帝沈几者也树子未易而轻播偏衣逆鳞之规数陈而金玦之意益章葢亦故为此意以观中外将相士大夫属系太子之心谓何耳周昌谏帝心喜矣叔孙课帝心又喜矣迨至四老人者松颜鹤髪翩翩左右追随大为太子张羽翼帝之心益喜太子之能得士益喜吾之有子为可付天下事无忧矣故虽逃其父而翼其子帝不憾也虽轻士善骂之言近于戆愿死太子之言近于刼帝不憾也帝之所忧者忧太子之磬控豪杰颠倒贤俊不能及乃公非忧其胜乃公也忧天下以吕氏之故携心于太子非忧其死太子也故曰烦公幸卒调护此帝之肺腑也语戚氏曰彼羽翼已成不可动亦帝之肺腑也然帝之示四皓也以真示戚氏也以假而露其真此则帝之权数神机所以为不可及而良之所谓难以口舌争者也或者谓帝晩年心荡溺爱尤物大本既揺侘傺不堪似为廹于羽翼之难动而万不得已然者噫嘻此岂足以知帝哉帝之意岂故令天下知哉信之王也嗔可作喜太公之在鼎上也嚬可作笑伏弩之中也射胸可作扪足孰谓神机权数如帝而不能以幻言愚一戚姬哉不然四皓老秃翁也帝果恶其羽翼除之易耳即令不除而彼以八十濒死之人欲为太子张羽翼于髙皇百岁后吾知其骨已朽矣吾岂真畏之哉故夫帝之心良知之良之所以中帝心者帝不知也帝之自言曰吾不如子房而后之论者亦曰留侯善藏其用呜呼惟善藏其用此其所以为子房也
周亚夫真可任将兵论【陈勲】
人主必知兵之道而后能重将臣必豫审天下之势而后能用持重之臣夫兵之道呼吸百变迅疾若风雨幻化若神鬼然动之为用而静之为枢轻之为变而重之为主也藏于九地非重不深守如处女非重不固君命有所不受非重不威故得百战将不如得一谋将持重以济其谋则大将之畧也畧城邑捕虏上首功战将能之据天下之势观衅承敝为不可胜以待人之可胜非大将不可予观汉文帝之重周亚夫而知帝之深于兵也且非独晓兵亦善审势何以知之曰于其劳军细栁知之夫诏以天子之诏而不闻天子入军而不得驰见以军礼而不拜此亚夫之自为重也徐行按辔改容式车称善不已此帝所以成亚夫之重也若以棘门覇上之礼绳焉辠且坐不敬矣知军事由将出而以重委之合于跪而推毂不从中制之义故曰深于兵然则何以言其善审势也葢是时汉无事久矣然帝且诫太子曰即有缓急亚夫真可任将兵是明以吴楚之事属亚夫也诸侯王封国过大而皆有虑削之心贾生髋髀斤斧之策适未及用帝亦知夫易世之后天下之乱必发于吴楚而吴楚者剽轻之国也此可与持久而不可与争锋吾以天下之全力付之持重之臣按兵观变彼之轻锐慓悍尽于坚城之下而无所用之将摧衂奔溃之不暇帝葢筹之审矣且是时髙帝之谋臣猛士既已略尽矣袁盎鼌错之属反复不足倚灌婴弓髙侯等仅仅偏禆之任深中沈毅独有一亚夫耳彼其临以天子之尊而不改其度此固七国之所不能惊帐下扰乱攻杀之所不能动者也予观亚夫之成功要在以梁委楚坚壁昌邑絶其饷道待其饥而引去而后追击之雍容整暇不震不竦而敌卒不出其彀中真大将才也彼方奋其武怒连衡而起使骤而与之战势必不格汉之为汉其未可知帝葢度夫七国之事惟亚夫能収之彼知之于细栁也故曰善审势葢帝知畧颇类髙帝髙帝知吕氏之必为汉患也乃曰安刘氏者必勃也然绛侯赖曲逆而后成功至左袒之令几乏成筭亚夫之持重善谋殆过其父哉李广亦汉代名将然不用古兵法恃其趫捷耳晩乃辱于卫青此轻动之过也武帝名善用人然至于李陵之事而失之也夫佽飞轻佻之士无深谋逺算而令其五千人横行匈奴哉故文帝亚夫可为万世将兵将将之法
吕饴甥【锺惺】
晋侯及秦伯战于韩获晋侯左氏传曰秦许晋平晋侯使郄乞吿瑕吕饴甥且召之子金教之言曰朝国人而以君命赏且吿之曰孤虽归辱社稷矣其卜贰圉也众皆哭晋于是乎作爰田吕甥曰君亡之不恤而羣臣是忧惠之至也将若君何众曰何为而可对曰征缮以辅孺子诸侯闻之丧君有君羣臣辑睦甲兵益多好我者劝恶我者惧庶有益乎众皆说晋于是乎作州兵十月晋饴甥会秦伯盟于王城秦伯曰晋国和乎对曰不和小人耻失其君而悼丧其亲不惮征缮以立圉也曰必报雠宁事戎狄君子爱其君而知其罪不惮征缮以待秦命曰必报德有死无二以此不和秦伯曰国谓君何对曰小人戚谓之不免君子恕以为必归小人曰我毒秦秦岂归君君子曰我知罪矣秦必归君贰而执之服而舍之德莫厚焉刑莫威焉服者懐德贰者畏刑此一役也秦可以霸纳而不定废而不立以德为怨秦不其然秦伯曰是吾心也改馆晋侯馈七牢焉国破君亡千古时势之难莫有过此者臣子处此不徒以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二语塞责看其苦心干济从何处入手何地结局然大要以民心为始终首教君吿其民则主于引咎而众皆哭次代君以问其民则主于归美且教以自强待敌之道而众乃说众皆哭乃作爰田众说乃作州兵实实有一段处分不独恃其言善而已也又皆顺民心为之施为步骤何其妙也后段所谓小人耻失其君而悼丧其亲者葢亦有本而非空言矣秦伯曰晋国和乎对曰不和不和二字初觉骇人解来却实实至理使人心平气夺身处危辱两路擒纵能使我所待命之人反在我驾驭之中前段之和百姓此段之对强邻着数节次毫不可紊了此觉臣子于国家无不可处之事矣吕郄之才何减狐赵而惠公下愚也事非其主竟以杀身惜哉
舅犯先轸【锺惺】
善制胜者审机执权中有主而外不测操纵在我而于天下无所不用无所不用而后敌失其所以胜此制胜之道也晋文公城濮之战其谋舅犯始之先轸中之又终之总以善用曹卫为主曹卫楚之与国楚之有曹卫犹晋之有宋也楚伐宋晋不救宋而执曹伯分曹卫之田畀宋以累楚人之心而宋之围自解及楚人请复卫侯而封曹乃私许复曹卫以携之曹卫告絶于楚曹卫吿絶于楚而晋又有曹卫曹卫之形反化为宋曹卫之形化为宋而楚孤楚孤而晋之胜楚不待战而决矣其颠倒不测之妙能使我之伐曹卫者収曹卫而楚之庇曹卫者反以失曹卫用与国用敌国又用敌国之与国还以困敌国其绳索収放皆在我而不在人谲则谲矣然而不可谓不妙也吁此制胜之道也
魏绛【锺惺】
魏绛论和戎而云夏训有之曰有穷后羿作一未了之语以待其君之问公曰后羿何如君臣间光景妙絶乃详言后羿游畋事而终之以虞箴是时晋侯好田故魏绛及之然此段与和戎之旨何关深厚婉至告雄主之法宜如此语不及和戎晋侯思而自得之曰然则莫如和戎乎自是大悟头人深思领会一语写出绛言和戎之利曰戎狄荐居贵货易土土可贾焉贵货易土说尽古今夷情太王制狄人汉制匈奴止用此四字又曰民狎其野穑人成功此李牧守代无所失亡民得耕牧赵充国屯田备羌意也既盟诸戎修民事田以时葢用和为战守也魏绛真是经国实际人和戎原非草草偷安言言有主张事事有颠末其引后羿虞箴告其君者将欲和戎恐君之好田而忘故先为此杜其萌也可谓知本矣
董安于论【锺惺】
国家战守之具有事用之而无事备焉然备之一字自不易言厚其资费重其事权寛其文法三者皆无事之时所不可必得者也而怨劳不与焉然则备遂可已乎晋阳之围无矢张孟谈曰臣闻董子之治晋阳也公宫之垣皆以荻蒿苫楚廧之其髙至丈余发而试之箘簵之坚不能过也矢足矣铜少奈何张孟谈曰臣闻董子之治晋阳也公宫之室皆以炼铜为柱质请发而用之则有余铜矣寓矢于廧寓兵于柱深心在无心之中实用在不用之内既无劳怨可避而又不藉资费不假事权不畏文法如此修备居无事之时引伸触类人人可为处处可为而一切委之不可为可叹也
燕太子丹论【锺惺】
燕太子丹欲报秦雠秦亦日出兵山东祸且及燕丹患之问其太傅鞠武其意固不独自快其私雠亦以存燕也武告以西约三晋南连齐楚北购于单于自是合从旧局而太子曰太傅之计旷日持久心惽然恐不能须臾武已黙会其意在得一士入秦以行其刼与刺矣故进田光光转进荆轲其血脉针线固皆归刼与刺之一路矣光谓太子曰今太子闻光盛壮之时不知臣精已消亡矣语荆卿曰今太子闻光盛壮之时不知吾形已不逮也看光此语其少年为一刺客无疑而太子之所求于光者可知矣光自知力不能为而进荆卿自代偿以一死明已之所以辞太子者非惜其死而虑事之不成也及太子之吿荆卿则曰诸侯服秦莫敢合从诚得勇士刼秦王得反侵地不可因而刺杀之彼秦大将擅兵于外而内有乱则君臣相疑以其间诸侯得合从其破秦必矣是太子遣荆卿之意不专重在刼与刺而仍归于合从不过借刼与刺以为合从地耳其节次布置皆以合从始终中间更添遣荆轲刺秦王一段过脉较之鞠武之计曲折反多而谓武计旷日持久心惽然恐不能须臾非其质矣此一片苦心密计即对鞠武时有难言者特其所遭燕秦时势非复信陵辈之世而才亦稍逊之然其一念存燕之心未可没也
信陵君论【锺惺】
古之好士者其于士皆一过而得之公子无忌居魏得侯嬴去魏入赵得毛公薛公皆一过而得之者也一过而得之者识也无识不可以好士然则好士者好其所一过而得之者而已曷为乎士无贤不肖皆尊而礼下之也曰此好士者之招不恃此以得士也方公子虚左迎侯生生之倨公子之恭正公子与生之相视莫逆者也惟公子与生知之诸客不知也诸客者正所谓无贤不肖皆尊而礼下之者也如探得赵王阴事及所遣说魏王救赵而不得者皆其人也当其时非惟公子知侯生生亦能知公子侯生知公子之必能救赵而后教之窃符何以知生之知公子之必能救赵而后教之窃符也曰于侯生之死知之侯生曰合符而晋鄙不听必击之于是公子泣公子泣而生益不得不死生以死偿晋鄙且以谢其教公子窃符之罪耳然侯生所以报公子者独救赵一事是救赵之事重于一身之死也明矣等死耳曷不待公子事成而后死之为快乎曰待公子事成而后死者必有所不能信于公子者也救赵公子所易也得卧内符与合符而晋鄙必授军公子所难也代其所难者掲一符及一朱亥以付公子而生可以死矣且死而可以固勉公子岂必待事成而后死哉侯生以死送公子而返魏之路絶返魏之路絶而毛公薛公开之微二公非惟魏不魏而公子且不得为公子矣其责公子数语凿凿纲常名教非战国人之言也毛薛之前侯生之后得一客焉谏公子于骄矜自功之时者是也公子归魏此谏不无先助之数客者缺一不可然公子皆从数千人中一过而得之一过而不得之遂失之矣若持吾之所以礼士者无贤不肖射覆而得一士此平原君所以失毛遂者也虽日斩美人造躄者之门何益哉故好士而不得士之力者平原也不得士之力而有好士之名上与下忌之而受其祸者陈豨也魏其侯也吁此无识之过也
鲁仲连论【锺惺】
鲁仲连不听魏之帝秦至欲蹈东海而死世以此为髙节士固有髙节而无救于世者然不可以此论仲连也仲连之所挟以为仲连者为人排难解纷乱而已其不听魏之帝秦者计欲魏之必救赵也秦围赵势不得不救赵者莫如魏魏虽畏秦不敢听公子无忌救赵实无以自解于赵茍且侥幸思欲以帝秦之说一塞其不救赵之责而不知其必不可得也秦破赵且及六国何忧不帝乃必以围赵求帝以得帝释赵而代为魏塞不救赵之责哉帝秦之策必不能释赵围而魏为之者此时魏君臣方寸乱矣犹以为帝秦而万一免赵于围吾遂可以不救赵然而此必无之事也为魏计莫如救赵者仲连所争者救赵与不救赵而不在于秦之帝不帝也然不禁其帝秦之说则不救赵之形已成赵亾而魏不得为魏矣故其言曰所为见将军者欲以助赵也又曰吾将使梁及燕助之又曰使梁覩秦称帝之害则必助赵矣助赵之说乃仲连不听魏帝秦之本指也烹醢梁王其语已自刺心而将军何以得固宠乎一语尤败新垣之兴葢衍首议帝秦之人也衍起谢而秦不帝魏不帝秦舎救赵遂无可为者矣事固有不相蒙而可以相应者虽谓仲连此举阴为公子无忌地使之得救赵可也为公子无忌地使之得救赵而后不帝秦之局可终也不然徒争帝秦之虚名而魏救不至何益赵之亾且使魏赵利害真系于帝秦虽百仲连蹈海安能禁魏之不帝秦哉
留侯论【锺惺】
留侯一生作用着着在事外步步在人先其学问操放全在用人立韩后则用项梁谢羽鸿门则用项伯用樊哙欲楚之勿西忧汉则用田荣反书捐关东以破楚则用黥布用彭越用韩信定太子则用四皓而其大者在全用沛公故子房用汉非为汉用者也为韩报仇是其用汉主意博浪之椎非轻于一试也以为如是而可以报韩仇则亦不必用汉用汉非得已也不得已而用汉又肯使汉得以功臣待之乎故为韩报仇子房自道出非汉君臣能知之也曷为欲使汉知其为韩报仇也恐汉得以功臣待之也汉不得以功臣待之而后可免于何之囚参之醉平之污信越之族子房于此不无戒心矣故曰非得已也使为韩报仇一语子房不自道出岂惟汉君臣不知即司马迁亦不得而知之也
卜式论【锺惺】
卜式以竒取人者也竒之为用在乘其急而捷得之一不得则兴尽而意改故其道难于持久今式输家之半助边不愿官职不愿报寃竒矣数岁不报而田牧如故也持钱二千万给徙民如故也外繇四百人尽复于县官如故也为郎而牧羊如故也御史大夫之爵使人主自予之而已若无所取焉故古今善出钱买官者未有如式者也不难于竒难于其竒而能持久公孙弘铁人也驳之曰此非人情不轨之臣不可以为化而乱法愿陛下勿许然卒不能出式彀中式之强忍出弘上逺矣至已得御史大夫而持论驳盐铁船算欲烹弘羊置身于诸利臣之外而出其上一生狡狙以持正终何其工也观其操放进退葢得老氏之术而用之者也
朱云梅福论【锺惺】
朱云欲斩张禹斩其党王氏者也梅福上书讼王章讼其攻王氏者也皆是汉忠臣云病不呼医饮药王莽颛政福一朝弃妻子去九江处篡革之际结局皆妙而其志皆有可悲者云知王氏之必篡汉而力不能为病不呼医即范文子使祝宗祈死之意福始去官归寿春数因县道上言变事求假轺传诣行在所条对急政一腔热心欲完汉社稷于王氏贪吻毒手中如拯溺救焚此岂洁身自了之人时成帝委任大将军王凤凤专势擅朝而京兆尹王章素忠直讥刺凤为凤所诛王氏浸盛灾异数见羣臣莫敢正言班氏着此一段明福为汉本领主意不出于此上书言言援引古今不露本题乃云取民所上书陛下之所善试下之廷尉廷尉必曰非所宜言大不敬其意全在诉王章之枉发明王氏篡汉先除碍手之由葢篡夺之人智可蔽主力可胁众全仗一二胆识不二心之臣洞见其微而遏之将然未然之际王氏取汉其势已成又有张禹孔光杜钦谷永辈以汉之臣子为之委曲效死出力定计洞见而欲遏之者刘向王章朱云及福数人而已福之力诉王章犹为汉留一攻王氏之人也福始终血诚非为章乃为汉也必不可为而后弃妻子变姓名为吴门市卒以自见其志葢以首阳之义报汉云尔今谓云为逹生福为髙隐非知二子者也
陈汤论【锺惺】
陈汤之击斩郅支较之傅介子诛楼兰事势更难名义更正谋虑更逺葢郅支与楼兰同为杀汉使而汤之意尤重在郅支负汉之后与康居为一后为边患难制特以杀汉使为名及今除之多此一片苦心在内故其与甘延寿谋曰西域本属匈奴今郅支单于威名逺闻侵陵乌孙大宛常为康居画计欲降服之如得此二国北撃伊列西取安息南排月氐山离乌弋数年之间城郭诸国危矣久畜之必为西域患此汤击斩郅支单于本意不独以其杀汉使也其进讨郅支用兵机宜有节次有纪律谋而后战必胜而后发非掩袭侥幸捷取于一击以为竒者斩单于首得汉使节二及谷吉等所赍帛书千古快事然在介子则为功在汤则为罪者介子之徃霍光白遣之而汤以便宜行事故妬功者得以矫制之罪罪之法吏腐儒奸臣合党同心罗织惟恐不密机穽惟恐不深灰英雄之心不顾国家利害匡衡经术宰相甘心为石显出力排挤不至于下狱论死不已善哉乎刘向为汤上书曰副校尉汤承圣指倚神灵出百死斩郅支之首承圣指三字出脱汤矫制之罪甚妙汤之罪无可指而汤之功全矣谷永之疏上天子仅出汤夺爵为士伍千载伤心后西域都护段会宗为乌孙所围百僚议数日不决天生此一事为汤昭雪结奸臣之舌而唾其面上召汤见宣室汤击郅支时中寒病两臂不能诎申巳自可怜汤辞谢曰将相九卿皆贤材通明此一语媿死妬功诸人至其料敌神妙知乌孙瓦合不能久攻屈指不五日而解使匡衡辈立其前闻且见之其腼颜汗背何啻鈇钺之诛汤此后自可吐气论功食报无疑而犹以代人作章奏下狱徙边汤一生勲名竟以此结局总之汤才畧絶世而贪之一字是其胎病始终罪案为奸臣借口不出于此然前斩郅支后料乌孙廷臣中固不能舎汤而别寻一不贪者代之祭彤亷将也光武美其清约封拜日赐钱百万马三匹衣被刀剑下至居室什物无不悉备如此为将者亦何苦而贪汉法边臣功赏极厚独俭于一汤使万里功臣至为人代笔自润可怜可恨亦可羞奸相庸主之过也不然汤之功罪甚着一时君相封赏之何其明白正大而壮侯之谥留为王莽行其行辱孰大焉
吴汉论【锺惺】
开国帝王手取天下其智勇不必自已出徃徃于扼要处间出数语使臣下以其从违为成败万不失一非惟谋虑出臣下之上其所以驾驭驱策之道隐然在此如吴汉击蜀攻广都拔之帝戒以但据广都待其来攻勿与争锋汉不从自将进逼成都使刘尚屯于江南相去二十余里帝闻大惊谓汉既轻敌深入又与尚别营缓急不复相及卒如其言董宪将贲休举兰陵城降宪自郯围休帝勅曰可直徃捣郯则兰陵自解延不从先赴救休宪出兵合围延等惧因徃攻郯帝让之曰间欲先赴郯者以不意故耳今贼计已立围岂可解乎延等至郯果不能克宪遂拔兰陵杀休冯愔杀宗歆又击邓禹禹遣使以闻帝帝问使人愔所亲信为谁曰护军黄防帝因报禹曰缚冯愔者必黄防也后月余防果执愔常观髙帝刻印销印等事若胸中愤愤闷闷然絶无分晓其线索机关转动似皆听于臣下而光武操纵由已锋不觉尽露似为胜之呜呼此髙帝之所以为大度也
马援论【锺惺】
援为隗嚣奉书洛阳世祖迎笑谓援曰卿遨游二帝间今见卿使人大惭此语不可解而发付甚妙援曰臣今逺来陛下何知非刺客奸人而简易若是帝复笑曰卿非刺客顾说客耳游戏中大有折服葢来者意兴正热吾冷之筋节甚吾松之妙处全在用诞迎笑复笑二笑字已夺人气此周公瑾所以屈蒋干也援谓帝阔逹多大节畧与髙帝同而又云不如髙帝看英雄如相马然得其神而遗其形若存若亾若灭若没其妙全在于此髙帝无可无不可五字不必甚确而卒不可易具眼旷观之言一解便失之援谓光武经学博览政事文辩前世无比则髙帝所不能其不如髙帝似即在此处此好吏事动如节度之根也髙帝便省此一段所以无可无不可至谓帝又不喜饮酒此语何关优劣却看得深大要疎与密之分也其意俱在言外嚣不怿曰如卿言反复胜邪则痴人说梦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三
(明)贺复征 编
○论十二【以下俱论经】
明堂月令论【汉蔡邕】
明堂者天子太庙所以崇礼其祖以配上帝者也夏后氏曰世室殷人曰重屋周人曰明堂东曰青阳南曰明堂西曰总章北曰玄堂中央曰太室易曰离也者明也南方之卦也圣人南面而听天下向明而治人君之佐莫正于此焉故虽有五名而主以明堂也其正中皆曰太庙谨承天顺时之令昭令德宗祀之礼明前功百辟之劳起养老敬长之义显教幼诲穉之学朝诸侯选造士于其中以明制度生者乗其能而至死者论其功而祭故为大教之宫而四学具焉官司备焉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万象翼之政教之所由生变化之所繇来明一綂也故言明堂事之大义之深也取其宗祀之貎则曰清庙取其正室之貎则曰太庙取其尊崇则曰太室取其向明则曰明堂取其四门之学则曰太学取其四面周水圆如璧则曰辟雍异名而同事其实一也春秋因鲁取宋之奸赂则显之太庙以明圣王建清庙明堂之义经曰取郜大鼎于宋戊申纳于太庙传曰非礼也君人者将昭德塞违故昭令德以示子孙是以清庙茅屋昭其俭也夫德俭而有度升降有数文物以纪之声明以发之以照临百官百官于是乎戒惧而不敢易纪律所以明大教也以周清庙论之鲁太庙皆明堂也鲁禘祀周公于太庙明堂犹周宗祀文王于清庙明堂也礼记檀弓曰王齐禘于清庙明堂也孝经曰宗祀文王于明堂礼记明堂位曰太庙天子曰明堂又曰成王幼弱周公践天子位以治天下朝诸侯于明堂制礼作乐颁度量而天下大服成王以周公有大勲劳于天下命鲁公世世禘祀周公于太庙以天子之礼升歌清庙下管象舞所以异鲁于天下也取周清庙之歌歌于鲁太庙明鲁之太庙犹周之清庙也皆所以昭文王周公之德以示子孙也易传太初篇曰天子旦入东学昼入南学暮入西学太学在中央天子之所自学也礼记保传篇曰帝入东学上亲而贵仁入西学上贤而贵德入南学上齿而贵信入北学上贵而尊爵入太学承师而问道与易传同魏文侯孝经传曰太学者中学明堂之谓也礼记古大明堂之礼曰膳夫是相礼日中出南闱见九侯反问于相日侧出西闱视五国之事日入出北闱视帝节猷尔雅曰宫中之门谓之闱王居明堂之礼又别阴阳门东南称门西北称闱故周官有门闱之学师氏教以三德守王门保氏教以六艺守王闱然则师氏居东门南门保氏居西门北门也知掌教国子与易傅保傅王居明堂之礼参相发明为学四焉文王世子篇曰凡大合乐则遂养老天子至乃命有司行事兴秩节祭先师先圣焉始之养也适东序释奠于先老遂设三老五更之席位言教学始之于养老由东方岁始也又春夏学干戈秋冬学羽钥皆习于东序凡祭与养老乞言合语之礼皆小乐正诏之于东序又曰大司成论说在东序然则诏学皆在东序东序东之堂也学者聚焉故称诏太学仲夏之月令祀百辟卿士之有德于民者礼记太学志曰礼士大夫学于圣人善人祭于明堂其无位者祭于太学礼记昭穆篇曰祀先贤于西学所以教诸侯之德也即所以显行国礼之处也太学明堂之东序也皆在明堂辟雍之内月令记曰明堂者所以明天气綂万物明堂上通于天象日辰故下十二宫象日辰也水环四周言王者动作法天地德广及四海方此水也礼记盛徳篇曰明堂九室以茅盖屋上圆下方此水名曰辟雍王制曰天子出征执有罪反释奠于学以讯馘告乐记曰武王伐殷荐俘馘于京大室诗鲁颂云矫矫虎臣在泮献馘京镐京也太室辟雍之中明堂太室也与诸侯泮宫俱献馘焉即王制所谓以讯馘告者也礼记曰祀乎明堂所以教诸侯之孝也孝经曰孝悌之至通于神明光于四海无所不通诗云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言行孝者则曰明堂行悌者则曰太学故孝经合以为一义而称镐京之诗以明之凡此皆明堂太室辟雍太学事通文合之义也其制度数各有所法堂方百四十四尺坤之策也屋圜屋径二百一十六尺干之策也太庙明堂方三十六丈通天屋径九丈阴阳九六之变也圜盖方载六九之道也八闼以象八卦九室以象九州岛十二宫以应辰三十六户七十二牖以四户九牖乗九室之数也户皆外设而不闭示天下不藏也通天屋高八十一尺黄钟九九之实也二十八柱列于四方亦七宿之象也堂髙三丈以应三綂四乡五色者象其行外广二十四丈应一岁二十四气四周以水象四海王者之大礼也月令篇名曰因天时制人事天子发号施令祀神受职每月异礼故谓之月令所以顺阴阳奉四时効气物行王政也成法具备各从时月藏之明堂所以示承祖考神明明不敢泄渎之义故以明堂冠月令自天地定位有其象圣帝明君世有绍袭盖以裁成大业非一代之事也易正月之卦曰泰其经曰王用享于帝吉孟春令曰乃择元日祈榖于上帝颛顼厯衡曰天元正月巳巳朔日立春日月俱起于泰逮宫室制度月令孟春之月日在营室尧典曰乃命羲和钦若昊天歴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令曰乃命太史守典奉法司天日月星辰之行易曰不利为冦利用御冦令曰兵戎不起不可从我始书曰岁二月同律度量衡中春令曰日夜分则同度量钧衡石凡此皆合于大厯唐政其类不可尽称戴礼夏小正传曰阴阳生物之后王事之次则夏之月令也殷人无文及周而备文义所说传衍深逺宜周公之所著也官号职司与周官合周书七十二篇而月令第五十三古者诸侯朝正于天子受月令以归而藏诸庙中天子藏之于明堂每月告朔朝庙出而行之周室既衰诸侯怠于礼鲁文公废告朔而朝仲尼讥之经曰闰月不告朔犹朝于庙刺舍大礼而徇小仪也自是告朔遂阙而徒用其羊子贡非废其令而请去之仲尼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庶明王复兴君人者昭而明之稽而用之耳无逆听令无逆政所以臻乎大顺阴阳和年榖丰太平洽符瑞由此而至矣秦相吕不韦著书取月令为纪号淮南王安亦以取为第四篇改名曰时则故偏见之徒或云月令吕不韦作或云淮南皆非也
通易论【晋阮籍】
阮子曰易者何也乃昔之玄真往古之变经也庖牺氏当天地一终值人物憔悴利用不存法制夷昧神明之徳不通万物之情不类于是始作八卦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分阴阳序刚柔积山泽连水火杂而一之变而通之终于未济六十四卦尽而不穷是以天地象而万物形吉凶着而悔吝生事用有取变化有成南面听断向明而治结绳而为网罟致日中之货修耒耜之利以教天下皆得其所黄帝尧舜应时当务各有攸取穷神知化述则天序庖牺氏布演六十四卦之变后世圣人观而因之象而用之禹汤之经皆在而上古之文不存至乎文王故系其辞于是归藏氏逝而周典经兴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惟变所适故谓之易易之为书也本天地因阴阳推盛衰出自幽微以致明着故干元初潜龙勿用言大人之德隠而未彰潜而未达待时而兴循变而发天地既设屯蒙始生需以待时讼以立义师以聚众比以安民是以先王以建万国亲诸侯収其心也原而积之畜而制之是以上下和洽裁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顺其理也先王既没德法乖易上凌下替君臣不制刚柔不和天地不交是以君子一类求同遏恶扬善以致其大谦而光之裒多益寡崇圣善以命雷出于地于是大人得位明圣又兴故先王作乐荐上帝昭明其道以荅天贶于是万物服从随而事之子遵其父臣承其君临驭綂一大观天下是以先王以省方观民设教仪之以度也包而有之合而含之故先王用之以明罚勅法自上乃下贵复其贱美成亨尽时极日至先王闭关商旅不行后不省方以静民也季叶既衰非谋之获应运顺天不妄其作故先王茂对时育万物施仁布泽以树其徳也万物归随如法流承善养反恶利积生害刚过失柄习坎以位上失其道下丧其羣于是大人继明照于四方显其德也自干元以来施平而明盛衰有时刚柔无常或得或失一阴一阳出入吉凶由闇察彰文明以止有翼不飞随之乃存取之者归施之以若用之在微贵变慎小与物相追非知往藏来者莫之能审也易之为书也覆焘天地之道囊括万物之情道至而反事极而改反用应时改用当务应时故天下仰其泽当务故万物恃其利泽施而天下服此天下之所以顺自然惠生类也富贵侔天地功名者充六合莫之能倾莫之能害道不逆也天地易之主也万物易之心也故虚以受之感以和之男下女上通其气也柔以承刚久其类也顺而持之遁而退之上隆不积刚动大壮正大必用力盛则望明升惟进光大则伤聚以处身异以成类乖离既解缓以为失损益有时察以主使扬于王庭乗五马败刚既决柔上索下合令臣遭明君以柔遇刚品物咸亨刚据中正天下大行是以后用施命诰四方贵离教也于是天地萃聚百姓合同升而不巳屇极及下井养不穷卑不能通不可弗革改以成器尊卑有分长幼有序主之以震守之以威动不可终敌应而行渐以进之为人求位君子之欲进者也臣之求君阴之从阳委之归诚乃得其所归而应之专而一之阳德受归道丰位大也贤人君子有众以成其大也穷侈丧大夫之位羣而靡容容而无所卑身一意利见大人巽以身命柔顺乎刚入而说之说而教之顺天应人涣然成章风行水上有文有光男行不穷女位乎外众阴承五上同在中从初更始乗木有功故先王以享于帝立庙奉天建国也刚柔分适得中节之以制其道不穷信爱结内刚得中位诚发于心庶物唯类大得则亏甚往则过既应于逺黙则不利故君子是以行重乎恭丧重乎哀笃伪薄也小过下泰不过于上下止上动有飞鸟之象焉初六坎下上交离体飞鸟以凶是以灾眚也柔处中刚失位利与时行过而欲遂小亨正象阴皆乗阳阳刚凌替君臣易位乱而不巳非中之谓故君子思患而预防之虑其败也通变无穷周败又始刚未出阴在中柔济不遗遂度不穷则象河洛神物设教而天下服慎辨居方阴阳相求初与之道远作之由也卦体开合干以一为开坤以二为合乾坤成体而刚柔有位故木老于未水生于申而坤在西南火老于戌木生于亥而干在西北刚柔之际也故谓之父母阳承震动发而相承专制遂行万物以兴故谓之长男水老于辰金生于巳一气存之终而复始故巽为长女震发于风阴徳有纪失中鵙鸣母道将始故离为中女又在西北徤战将升季阴初昧衰而不胜故兑为少女仓中拔留肇幽为阳在中未达含而未章故坎为中男周流接合万物既终造物更始明而未融故艮为少男干圆坤方女柔男刚健柔时推而祸福是将循化知生从变见亡故吉凶成败不可乱也大过何也栋挠莫辅大者过也先王之驭世也刑设而不犯罚着而不施习坎刚中惟以心亨王正其徳公守厥职上下不疑臣主无惑纳约自牖非户何咎车骑中门剑戟在闼虽寘丛棘凶巳三岁上六失道刑决也故髙宗伐鬼方柔道中也三年有赏徳乃丰也同人先号思其终也旅上之美乐其穷也是以失刑者严而不简丧德者髙而不尊故君子正义以守位固法以威民何衢则亨灭耳而凶也小过何也踰位凌上害止危身小者过也既济初六终乱何也水加日上三阴乗阳以力求济不止必亡故初吉终乱也未济上六饮酒无咎何也过而莫改危而弗间谁咎之也无妄何也无望而至非会合阴阳之违行也六三无妄之灾或系之牛行人得之邑人灾何也有国而不収其民有众而不修其器行人得之不亦灾乎九五之疾勿药何也非常之厚离以为同元妄之疾灾以除凶天时成败何疾之功勿药有喜不成何试也龙者何也阳健之类盛徳尊贵之喻也配天之厚盛德莫髙之谓尊贵大人受命处中当阳德之至也亢龙有悔何也继守承贵有因而德不充者也欲大而不顾其小甘侈而不思其匮居正上位而无卑有贵劳而无据丧志危身是以悔也先王何也大人之功也故建万国亲诸侯树其义也作乐荐上帝正其命也省方观民施其令也明罚勅法督其政也闭关不行静民乱也茂时育德应显其福也享帝立庙昭其禄也称圣王所造非诚平之谓也后者何也成君定位据业修制保教守法畜履治安者也故自然成功济用巳至大通后成天地之道以左右民也成化理决施令诰方因统绍衰中处将正之务非应初受命之事也上者何也日月相易盛衰相及致饰则利之未捷受故王后不称君子不错上以厚下道自然也君子者何也佐圣扶命翼教明法观时而行有道而臣人者也因正德以理其义察危微以守其身故经纶以正盈果行以遂义饮食以需时辨义以作事皆所以章先王之建国辅圣人之神志也见险虑难思患预防别物居方慎初敬始皆人臣之行非大君之道也大人者何也龙德潜达贵贱通明有位无称大以行之故大过灭示天下幽明大人发辉重光继明照于四方万物仰生合德天地不为而成故大人虎变天德兴也君子曰易顺天地序万物方圆有正体四时有常位事业有所丽鸟兽有所萃故万物莫不一也阴阳牲生性故有刚柔刚柔情生情故有爱恶爱恶生得失得失生悔吝悔吝着而吉凶见八卦居方以正性蓍龟圆通以索情情性交而利害出故立仁义以定性取蓍龟以制情仁义有耦而祸福分是故圣人以建天下之位定尊卑之制序阴阳之适别刚柔之节顺之者存逆之者亡得之者身安失之者身危故犯之以别求者虽吉必凶知之以守笃者虽穷必通故寂寞者徳之主恣睢者贼之原进往者反之初终尽者始之根也是以未至不可坼也巳用不可越也纣有天下之号而比匹夫之类邻周处小侯之细而享于西山之宾外内之德巳施而贵贱之名未分何也天道未究善恶未淳也是以明夫天之道者不欲审乎人之德者不忧在上而不凌乎下处卑而不犯乎贵故道不可逆德不可拂也是以圣人独立无闷大羣不益释之而道存用之而不可既由此观之易以通矣
乐论【阮籍】
刘子问曰孔子云安上治民莫善于礼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夫礼者男女之所以别父子之所以成君臣之所以立百姓之所以平也为政之具靡先于此故安上治民莫善于礼也夫金石丝竹钟皷管弦之音干戚羽旄进退俯仰之容有之何益于政无之何损于化而曰移风易俗莫善于乐乎阮先生曰善哉子之问也昔者孔子着其都乎且未举其略也今将为子论其凡而子自备详焉夫乐者天地之体万物之性也合其体得其性则和离其体失其性则乖昔者圣人之作乐也将以顺天地之体成万物之性也故定天地八方之音以迎阴阳八风之声均黄钟中和之律开羣生万物之情气故律吕协则阴阳和音声适而万物类男女不易其所君臣不犯其位四海同其观九州岛一其节奏之圜山而天神下奏之方岳而地祗上天地合其德则万物合其生刑赏【一作罚】不用而民自安夫乾坤易简故雅乐不烦道德平淡故五声无味不烦则阴阳通无味则百物自乐日迁善成化而不自知风俗移易而同于是乐此自然之道乐之所始也其后圣人不作道德荒壊政法不立智慧扰物化废欲行各有风俗故造子【一作始】之教谓之风习而行之谓之俗楚越之风好勇故其俗轻死郑卫之风好淫故其俗轻荡轻死故有火焰赴水之歌轻荡故有桑间濮上之典各歌其所好各咏其所为歌之者流涕闻之者叹息背而去之无不慷慨懐永日之娱抱长夜之叹相聚而合之羣而习之靡靡无巳弃父子之亲弛君臣之制匮室家之礼废耕农之业忘终身之乐崇淫纵之俗故江淮之南其民好残漳汝之间其民好奔吴有双剑之节赵有扶琴之客气发于中声入于耳手足飞扬不觉其骇好勇则犯上淫放则弃亲犯上则君臣逆弃亲则父子乖乖逆交争则患生祸起祸起而意愈异患生而虑不同故八方殊风九州岛异俗乖离分背莫能相通音异气别曲节不齐故圣人立调适之音建平和之声制便事之节定顺从之容使天下之为乐者莫不仪焉自上以下降杀有等至于庶人咸皆闻之歌謡者咏先王之德俯仰者习先王之容器具者象先王之式度数者应先王之制入于心沦于气【先王一作先帝】心气和洽则风俗齐一圣人之为进退俯仰之容也将以屈形体服心意便所修安所事也歌咏诗曲将以宣平和着不逮也钟鼔所以节耳羽旄所以制目听之者不倾视之者不衰耳目不倾不衰则风俗移易故移风易俗莫善于乐也故八音有本体五声有自然其同物者以大小相君有自然故不可乱大小相君故可得而平也若夫空桑之琴云和之瑟孤竹之管泗濵之磬其物皆调和淳均者声相宜也故必有常处以大小相君应黄钟之气故必有常数有常处故其器【一作气】贵重有常数故其制不妄贵重故可得以事神不妄故可得以化人其物系天地之象故不可妄造其凡似逺物之音故不可妄易雅颂有分故神人不杂节会有数故曲折不乱周旋有度故俯仰不惑歌咏有主故言语不悖导之以善绥之以和守之以持之以久散其羣比其文扶其夭助其寿使去风俗之偏习归圣王之大化先王之为乐也将以定万物之情一天下之意也故使其声平其容和下不思上之声君不欲臣之色上下不争而忠义成夫正乐者所以屏淫声也故乐废则淫声作汉哀帝不好音罢省乐府而不知制正礼乐法不修淫声遂起张放淳于长骄纵过度丙疆景武当益【或作富溢】于世罢乐之后下移踰肆身不是好而乱淫愈甚者礼不设也刑教一体礼乐内外也刑弛则教不独行礼废则乐无所立尊卑有分上下有等谓之礼人安其生情意无哀谓之乐车服旌旗宫室饮食礼之具也钟磬鞞皷琴瑟歌舞乐之器也礼踰其制则尊卑乖乐失其序则亲疏乱礼定其象乐平其心礼治其外乐化其内礼乐正而天下平昔卫人求繁缨曲县而孔子叹息葢惜礼坏而乐崩也夫钟者声之主也县者钟之制也钟失其制则声失其主主制无常则怪声并出盛衰之代相及古今之变若一故圣教废毁则聪慧之人并造竒音景王喜大钟之律平公好师延之曲公卿大夫拊手嗟叹庶人羣生踊跃思闻正乐遂废郑声大兴雅颂之诗不讲而妖淫之曲是寻故延年造倾城之歌而孝武思孊嫚之色雍门作松栢之音愍王念未寒之服故徛靡哀思之音发愁怨偷薄之辞兴则人后有纵欲奢侈之意人后有内顾自奉之心是以君子恶大凌之歌憎北里之舞也昔先王制乐非以纵耳目之观崇曲房之嬿也必通天地之气静万物之神也固上下之位定性命之真也故清庙之歌咏成功之绩宾飨之诗称礼让之则百姓化其善异俗服其德此淫声之所以薄正乐之所以贵也然礼与变俱乐与时化故五帝不同制三王各异造非其相反应时变也夫百姓安服淫乱之声残壊先王之正故后王必更作乐各宣其功德于天下通其变使民不倦然但改其名目变造歌咏至于乐声平和自若故黄帝咏云门之神少昊歌凤鸟之迹咸池六英之名既变而黄钟之宫不改易故达道之化者可与审乐好好音之声者不足与论律也舜命夔与【一作龙】典乐教胄子以中和之德也诗言志歌咏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又曰予欲闻六律五声八音在治忽以出纳五言汝听夫烦手淫声汨湮心耳乃忘平和君子弗听言正乐通平易简心澄气清以闻音律出纳五言也夔曰戞击鸣球搏拊琴瑟以咏祖考来格虞宾在位羣后德让下管鼗鼔合止祝敔笙镛以间鸟兽跄跄箫韶九成凤凰来仪夔曰于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庶尹允谐诗言志歌咏言操磬鸣琴以声依律述先王之德故祖考之神来格也笙镛以间正【一作无】乐声希治修无害故繁毓跄跄然也乐有节适九成而巳阴阳调达和气均通故逺鸟来仪也质而不文四海合同故击石拊石百兽率舞也言天下治平万物得所音声不哗漠然未兆故众官皆和也故孔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言至乐使人无欲心平气定不以肉为滋味也以此观之知圣人之乐和而巳矣自西陵青阳之乐皆取之竹听凤凰之鸣尊长风之象采大林之□当时之所不见百姓之所希闻故天下懐其德而化其神也夫雅乐周通则万物和质静则听不淫易简则节制令【一作全】神静重则服人心此先王造乐之意也自后衰末之为乐也其物不真其器不固其制不信取于近物同于人间各求其好恣意所存闾里之声竞髙永巷之音争先童儿相聚以咏富贵蒭牧负戴以歌贱贫君臣之职未废而一人懐万心也当夏后之末兴【或作舆】女万人衣以文绣食以粱肉端噪晨歌闻之者忧戚天下苦其殃百姓伤其毒殷之季君亦奏斯乐酒池肉林夜以继日然咨嗟之音未絶而敌国巳収其琴瑟矣满堂而饮酒乐奏而流涕此非皆有忧者也则此乐非乐也当王居臣之时奏新乐于庙中闻之者皆为之悲咽【一作桓】帝闻楚琴凄怆伤心倚房而悲慷慨长息曰善哉乎为琴若此一而巳足矣顺帝上恭陵过樊衢闻鸟鸣而悲泣下横流曰善哉鸟声使左右吟之曰使丝声若是岂不乐哉夫是谓以悲为乐者也诚以悲为乐则天下何乐之有天下无乐而有阴阳调和灾害不生亦巳难矣乐者使人精神平和衰气不入天地交泰逺物来集故谓之乐也今则流涕感动嘘唏伤气寒暑不适庶物不遂虽出丝竹宜谓之哀奈何俛仰叹息以此称乐乎昔季流子向风而琴听之者泣下沾襟弟子曰善哉乎皷琴亦巳妙矣季流子曰乐谓之善哀谓之伤吾为哀伤非为善乐也以此言之丝竹不必为乐歌咏不必为善也故墨子之非乐也悲夫以哀为乐者胡亥躭哀不变故愿为黔首李斯随哀不返故思逐狡兔呜呼君子可不鉴之哉
辨侵伐论【唐栁宗元】
春秋之说曰凡师有钟鼔曰伐无曰侵周礼大司马九伐之法曰贼贤害人则伐之负固不服则侵之然则所谓伐之者声其恶于天下也声其恶于天下必有以厌于天下之心夫然后得行焉古之守臣有朘人之财危人之生而又害贤人者内必弃于其人外必弃于诸侯从而后加伐焉动必克矣然犹校德而后举量力而后会备三有余而以用其人一曰义有余二曰人力有余三曰货食有余是三者大备则又立其礼正其名修其辞其害物也小则诰誓征令不过其邻虽大不出所暴非有逆天地横四海者不以动天下之师故师不踰时而功成焉斯为人之举也故公之公之而钟皷作焉夫所谓侵之者独以其负固不服而壅王命也内以保其人外不犯于诸侯其过恶不足暴于天下致文告修文德而又不变然后以师问焉是为制命之举非为人之举也故私之私之而钟鼔不作斯圣人之所志也周道既壊兵车之轨交于天下而罕知侵伐之端焉是故以无道而正无道者有之以无道而正有道者有之不増德而以遂威者又有之故世日乱一变而至于战国而生人耗矣是以有其力无其财君子不以动众有其力有其财无其义君子不以帅师合是三者而明其公私之说而后可焉呜呼后之用师者有能观其侵伐之论则善矣
六逆论【栁宗元】
春秋左氏言卫州吁之事因载六逆之说曰贱妨贵少陵长逺间亲新间旧小加大淫破义六者乱之本也余谓少陵长小加大淫破义是三者固诚为乱矣然其所谓贱妨贵逺间亲新间旧虽为理之本可也何必曰乱夫所谓贱妨贵者盖斥言择嗣之道子以母贵者也若贵而愚贱而圣且贤以是而妨之其为理本大矣而可舍之以从斯言乎此其不可固也夫所谓逺间亲新间旧者盖言任用者之过也使亲而旧者愚逺而新者圣且贤以是而间之其为理本亦大矣又可舍之以从斯言乎必从斯言而乱天下谓之师古训可乎此又不可者也呜呼是三者择君置臣之事天下理乱之本也为书者执斯言着一定之论以遗后代上智之人固不惑于是自中人而降守以为大据而以致败乱者固不乏焉晋厉死而悼公入乃理宋襄嗣而子鱼退乃乱贵不足尚也秦用张禄而斥穰侯乃安魏相成璜而疎吴起乃危亲不足与也苻氏进王猛而杀樊氏乃兴胡亥任赵髙而族李斯乃灭旧不足恃也顾所信何如耳然则斯言殆可以废矣噫古之言理者罕能尽其说建一言立一辞则臲■〈危兀〉而不安谓之是可也谓之非亦可也混然而巳教于后世莫知其所以去就明者慨然将定其是非则拘儒瞽生相与羣而咻之以为狂为怪而欲世之多有知者可乎夫中人可以及化者天下为不少矣然而罕有知圣人之道则固为书者之罪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四
(明)贺复征 编
○论十三
泰誓论【宋欧阳修】
书称商始咎周以乘黎乘黎者西伯也西伯以征伐诸侯为职事其伐黎而胜也商人巳疑其难制而患之使西伯赫然见其不臣之状与商并立而称王如此十年商人反晏然不以为怪其父师老臣如祖伊微子之徒亦黙然相与熟视而无二言此岂近于人情邪由是言之谓西伯受命称王十年者妄说也以纣之雄猜暴虐尝醢九侯而酺鄂侯矣西伯闻之窃叹遂执而囚之几不免死至其叛已不臣而自王乃反优容而不问者十年此岂近于人情耶由是言之谓西伯受命称王十年者妄说也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使西伯不称臣而称王安能服事于商乎且谓西伯称王者起于何说而孔子之言万世之信也由是言之谓西伯受命称王十年者妄说也伯夷叔齐古之知义之士也方其让国而去顾天下皆莫可归闻西伯之贤共往归之当是时纣虽无道天子也天子在上诸侯不称臣而称王是僣叛之国也然二子不以为非依之久而不去至武王伐纣始以为非而弃去彼二子者始顾天下莫可归卒依僣叛之国而不去不非其父而非其子此岂近于人情邪由是言之谓西伯受命称王十年者妄说也书之泰誓称十有一年说者因以谓文王受命九年及武王居丧二年并数之尔是以西伯听虞芮之讼谓之受命以为元年此又妄说也古者人君即位必称元年常事尔不以为重也后世曲学之士说春秋始以改元为重事然则果常事欤固不足道也果重事与西伯即位巳改元矣中间不宜改元而又改元至武王即位宜改元而反不改元乃上冒先君之元年并其居丧称十一年及其灭商而得天下其事大于听讼逺矣又不改元由是言之谓西伯以受命之年为元年者妄说也后之学者知西伯生不称王而中间不再改元则诗书所载文武之事灿然明白而不诬矣或曰然则武王毕丧伐纣而泰誓曷为称十有一年对曰毕丧伐纣出于诸家之小说而泰誓六经之明文也昔者孔子当衰周之际患众说纷纭以惑乱当世于是退而修六经以为后世法及孔子既殁去圣稍逺而众说复兴与六经相乱自汉以来莫能辨正今有卓然之士一取信乎六经则泰誓者武王之事也十有一年者武王即位之十有一年尔复何疑哉司马迁作周本纪虽曰武王即位九年祭于文王之墓然后治兵于孟津至作伯夷列传则又载父死不葬之说皆不可为信是以吾无取焉取信于书可矣
春秋论上【欧阳修】
事有不幸出于久逺而传乎二说则奚从曰从其一之可信者然则安知可信者而从之曰从其人而信之可也众人之说如彼君子之说如此则舍众人而从君子君子博学而多闻矣然其传不能无失也君子之说如彼圣人之说如此则舍君子而从圣人此举世之人皆知其然而学春秋者独异乎是孔子圣人也万世取信一人而巳若公羊髙榖梁赤左丘明三子者博学而多闻矣其传不能无失者也孔子之于经三子之于传有所不同则学者宁舍经而从传不信孔子而信三子甚哉其惑也经于鲁隠公之事书曰公及邾仪父盟于蔑其卒也书曰公薨孔子始终谓之公三子者曰非公也是摄也学者不从孔子谓之公而从三子谓之摄其于晋灵公之事孔子书曰赵盾弑其君夷皋三子者曰非赵盾也是赵穿也学者不从孔子信为赵盾而从三子信为赵穿其于许悼公之事孔子书曰许世子止弑其君买三子者曰非弑之也买病死而止不尝药耳学者不从孔子信为弑君而从三子信为不尝药其舍经而从传者何哉经简而直传新而竒简直无恱耳之言新竒多可喜之论是以学者乐闻而易惑也予非敢曰不惑然信于孔子而笃者也经之所书予所信也经所不言予不知也难者曰子之言有激而云尔夫三子者皆学乎圣人而传所以述经也经文隠而意深三子者从而发之故经有不言傅得而详尔非为二说也予曰经所不书三子者何从而知其然也曰推其前后而知之且其有所传而得也国君必即位而隠不书即位此传得知其摄也弑君者不复见经而盾复见经此传得知弑君非盾也君弑贼不讨则不书葬而许悼公书葬此传得知世子止之非实弑也经文隠矣传曲而畅之学者以谓三子之说圣人之深意也是以从之耳非谓舍孔子而信三子也予曰然则妄意圣人而惑学者三子之过而巳使学者必信乎三子予不能夺使其惟是之求则予不得不为之辨
春秋论中【欧阳修】
孔子何为而修春秋凡名以定分求情而责实别是非明善恶此春秋之所以作也自周衰以来臣弑君子弑父诸侯之国相屠戮而争为君者天下皆是也当是之时有一人焉能好亷而知让立乎争国之乱世而懐让国之髙节孔子得之于经宜如何而别白之宜如何而褒显之其肯没其摄位之实而雷同众君诬以为公乎所谓摄者臣行君事之名也伊尹周公共和之臣尝摄矣不闻商周之人谓之王也使息姑实摄而称号无异于正名则名分不正而是非不别夫摄者心不欲为君而身假行君之事虽行君事而其实非君也今书曰公则是息姑心不欲之实不为之而孔子加之失其本心诬以虚名而没其实善夫不求其情不责其实而善恶不明如此则孔子之意踈而春秋谬矣春秋辞有同异尤谨严而简约所以别嫌明微慎重而取信其于是非善恶难明之际圣人所尽心也息姑之摄也会盟征伐赏刑祭祀皆出于巳举鲁之人皆听命于已其不为正君者几何惟不有其名尔使其名实皆在巳则何从而知其摄也故息姑之摄与不摄惟在为公与不为公别嫌明微系此而巳且其有让桓之志未及行而见杀其生也志不克伸其死也被虚名而违本意则息姑之恨何伸于后世乎甚髙之节难明之善亦何望于春秋乎今说春秋者皆以名字氏族与夺为轻重故曰一字为褒贬且公之为字岂不重于名字氏族乎孔子于名字氏族不妄以加人其肯以公妄加于人而没其善乎以此而言隠实为摄则孔子决不书曰公孔子书曰公则隠决非摄难者曰然则何为不书即位曰惠公之终不见其事则隠之始立亦不可知孔子从二百后得其遗书而修之阙其所不知所以传信也难者又曰谓为摄者左氏尔公羊榖梁皆以为假立以待桓也故得以假称公予曰凡鲁之事出于巳举鲁之人听于巳生称曰公死书曰薨何从而知其假
春秋论下【欧阳修】
弑逆大恶也其为罪也莫赎其于人也不容其在法也无赦法施于人虽小必谨况举大法而加大恶乎既輙加之又輙赦之则自侮其法而人不畏春秋用法不如是之轻易也三子说春秋书赵盾以不讨贼故加之大恶既而以盾非实弑则又复见乎经以明盾之无罪是輙加之而輙赦之尔以盾为无弑心乎其可轻以大恶加之以盾不讨贼情可责而宜加之乎则其后顽然未尝讨贼既不改过以自赎何为遽赦使同无罪之人其于进退皆不可此非春秋意也赵穿弑君大恶也盾不讨贼不能为君复雠而失刑于下二者轻重不较可知就使盾为可责然穿焉得免也今免首罪为善人使无辜者受大恶此决知其不然也春秋之法使为恶者不得幸免疑似者有所辨明此所谓是非之公也据三子之说初灵公欲杀盾盾走而免穿盾族也遂弑公而盾不讨其迹涉于与弑矣此疑似难明之事圣人尤当求情责实以明白之使盾果有弑心乎则自然罪在盾矣不得曰为法受恶而称其贤也使果无弑心乎则当为之辨明必先正穿之恶使罪有所归然后责盾纵贼则穿之大恶不可幸而免盾之疑似之迹获辨而不讨之责亦不得辞如此则是非善恶明矣令为恶者获免而疑似之人陷于大恶此决知其不然也若曰盾不讨贼有幸弑之心与自弑同故宁舍穿而罪盾此乃逆诈用情之吏矫激之为尔非孔子忠恕春秋以王道治人之法也孔子患旧史是非错乱而善恶不明所以修春秋就令旧史如此其肯从而不正之乎其肯从而称美又教人以越境逃恶乎此可知其缪传也问者曰然则夷皋孰弑之曰孔子所书是巳赵盾弑其君也今有一人焉父病躬进药而不尝又有一人焉父病而不躬进药而二父皆死又有一人焉操刃而杀其父使吏治之是三人者其罪同乎曰虽庸吏犹知其不可同也躬药而不知尝者有爱父之孝心而不习于礼是可哀也无罪之人尔不躬药者诚不孝矣虽无爱亲之心然未有杀父之意使善治狱者蔽之犹当与操刃殊科况以躬药之孝反与操刃同其罪乎此庸吏之所不为也然则许世子止实不尝药则孔子决不书曰弑君孔子书为弑君则止决非不尝药难者曰圣人借止以垂教尔对曰不然夫所谓借止以垂教者不过欲人之知尝药尔圣人一言明以告人则万世法也何必加孝子以大恶之名而尝药之事卒不见于文使后世但知止为弑君而莫知药之当尝也教未可垂而巳陷人于大恶矣圣人垂教不如是之迂也果曰责止不如是之刻也难者曰然则盾曷为复见于经许悼公曷为书葬曰弑君之臣不见经此自三子说尔果圣人法乎悼公之葬且安知其不讨贼而书葬也自止以弑见经后四年吴败许师又十有八年当定公之四年许男始见于经而不名许之书于经有略矣止之事迹不可得而知也难者曰三子之说非其臆出也其得于所传如此然则所传者皆不可信乎曰传闻何可尽信公羊榖梁以尹氏卒为正卿左氏以尹氏卒为隠母一以为男子一以为妇人得于所传者盖如此是可尽信乎
易论【苏洵】
圣人之道得礼而信得易而尊信之而不可废尊之而不敢废故圣人之道所以不废者礼为之明而易为之幽也生民之初无贵贱无尊卑无长幼不耕而不饥不蚕而不寒故其民逸民之苦劳而乐逸也若水之走下而圣人者独为之君臣而使天下贵役贱为之父子而使天下尊役卑为之兄弟而使天下长役幼蚕而后衣耕而后食率天下而劳之一圣人之功固非足以胜天下之民之众而其所以能夺其乐而易之以其所苦而天下之民亦遂肯弃逸而即劳欣然戴之以为君师而遵蹈其法制者礼则使然也圣人之始作礼也其说曰天下无贵贱无尊卑无长幼是人之相杀无已也不耕而食乌兽之肉不蚕而衣鸟兽之皮是鸟兽与人相食无已也有贵贱有尊卑有长幼则人不相杀食吾之所耕而衣吾之所蚕则鸟兽与人不相食人之好生也甚于逸而恶死也甚于劳圣人夺其逸死而与之劳生此虽三尺竖子知所趋避矣故其道之所以信于天下而不可废者礼为之明也虽然明则易达易逹则亵亵则易废圣人惧其道之废而天下复于乱也然后作易观天地之象以为爻通阴阳之变以为卦考鬼神之情以为辞探之茫茫索之冥冥童而习之白首而不得其源故天下视圣人如神之幽如天之髙尊其人而其教亦随而尊故其道之所以尊于天下而不敢废者易为之幽也凡人之所以见信者以其中无所不可测者也人之所以获尊者以其中有所不可窥者也是以礼无所不可测而易有所不可窥故天下之人信圣人之道而尊之不然则易者岂圣人务为新竒秘怪以夸后世邪圣人不因天下之至神则无所施其教卜筮者天下之至神也而卜者听乎天而人不预焉者也筮者决之天而营之人者也龟漫而无理者也灼荆而钻之方功义弓惟其所为而人何预焉圣人曰是纯乎天技耳技何所施吾教于是取筮夫筮之所以或为阳或为阴者必自分而为二始挂一吾知其为一而挂之也揲之以四吾知其为四而揲之也归竒于扐吾知其为一为二为三为四而归之也人也分而为一吾不知其为几而分之也天也圣人曰是天人参焉道也道有所施吾教矣于是因而作易以神天下之耳目而其道遂尊而不废此圣人用其机权以持天下之心而济其道于无穷也
礼论【苏洵】
夫人之情安于其所常为无故而变其俗则其势必不从圣人之始作礼也不因其势之可以危亡困辱之者以厌服其心而徒欲使之轻去其旧而乐就吾法不能也故无故而使之事君无故而使之事父无故而使之事兄彼其初非如今之人知君父兄之不事则不可也而遂翻然以从我者吾以耻厌服其心也彼为吾君彼为吾父彼为吾兄圣人曰彼为吾君父兄何以异于我于是坐其君与其父以及其兄而已立于其旁且俛首屈膝于其前以为礼而为之拜率天下之人而使之拜其君父兄夫无故而使之拜其君无故而使之拜其父无故而使之拜其兄则天下之人将复嗤笑以为迂怪而不从而君父兄又不可以不得其臣子弟之拜而徒为其君父兄于是圣人者又有术焉以厌服其心而使之肯拜其君父兄然则圣人者果何术也耻之而巳古之圣人将欲以礼治天下之民故先自治其身使天下皆信其言曰此人也其言如是是必不可不如是也故圣人曰天下有不拜其君父兄者吾不与之齿而天下之人亦曰彼将不与我齿也于是相率以拜其君父兄以求齿于圣人虽然彼圣人者必欲天下之拜其君父兄何也其微权也彼为吾君彼为吾父彼为吾兄圣人之拜不用于世吾与之皆坐于此皆立于此比肩而行于此无以异也吾一旦而怒奋手举挺而搏逐之可也何则彼其心常以为吾侪也不见其异于吾也圣人知人之安于逸而苦于劳故使贵者逸而贱者劳且又知坐之为逸而立且拜者之为劳也故举其君父兄坐之于上而使之立且拜于下明日彼将有怒作于心者徐而自思之必曰此吾向之所坐而拜之且立于其下者也圣人固使之逸而使我劳是贱于彼也奋手举挺而搏逐之吾心不安焉刻木而为人朝夕而拜之他日析之以为薪而犹且忌之彼其始木焉巳拜之犹且不敢以为薪故圣人以其微权而使天下尊其君父兄而权者又不可以告人故先之以耻呜呼其事如此然后君父兄得以安其尊而至于今今之匹夫匹妇莫不知拜其君父兄乃曰拜起坐立礼之末也不知圣人其始之教民拜起坐立如此之劳也此圣人之所虑而作易以神其教也
乐论【苏洵】
礼之始作也难而易行既行也易而难久天下未知君之为君父之为父兄之为兄而圣人为之君父兄天下未有以异其君父兄而圣人为之拜起坐立天下未肯靡然以从我拜起坐立而圣人身先之以耻呜呼其亦难矣天下恶夫死也久矣圣人招之曰来吾生尔既而其法果可以生天下之人天下之人视其向也如此之危而今也如此之安则宜何从故当其时虽难而易行既行也天下之人视君父兄如头足之不待别白而后识视拜起坐立如寝食之不待告语而后从事虽然百人从之一人不从则其势不得遽至乎死天下之人不知其初之无礼而死而见其今之无礼而不至乎死也则曰圣人欺我故当其时虽易而难久呜呼圣人之所恃以胜天下之劳逸者独有死生之说耳死生之说不信于天下则劳逸之说将出而胜之劳逸之说胜则圣人之权去矣酒有鸩肉有堇然后人不敢饮食药可以生死然后人不以苦口为讳去其鸩彻其堇则酒肉之权固胜于药圣人之始作礼也其亦逆知其势之将必至如此也曰告人以诚而后人信之幸今之时吾之所以告人者其理诚然而其事亦然故人以为信吾知其理而天下之人知其事事有不必然者则吾之理不足以折天下之口此告语之所不及也告语之所不及必有以阴驱而潜率之于是观之天地之间得其至神之机而窃之以为乐雨吾见其所以湿万物也日吾见其所以燥万物也风吾见其所以动万物也隠隠谹谹而谓之雷者彼何用也阴凝而不散物蹙而不遂雨之所不能湿日之所不能燥风之所不能动雷一震焉而凝者散蹙者遂曰雨者曰日者曰风者以形用曰雷者以神用用莫神于声故圣人因声以为乐为之君臣父子兄弟者礼也礼之所不及而乐及焉正声入乎耳而人皆有事君事父事兄之心则礼者固吾心之所有也而圣人之说又何从而不信乎
诗论【苏洵】
人之嗜欲好之有甚于生而愤憾怨怒有不顾其死于是礼之权又穷礼之法曰好色不可为也为人臣为人子为人弟不可以有怨于其君父兄也使天下之人皆不好色皆不怨其君父兄夫岂不善使人之情皆泊然而无思和易而优柔以从事于此则天下固亦大治而人之情又不能皆然好色之心驱诸其中是非不平之气攻诸其外炎炎而生不顾利害趋死而后巳噫礼之权止于死生天下之事不至乎可以博生者则人不敢触死以违吾法今也人之好色与人之是非不平之心勃然而发于中以为可以博生也而先以死自处其身则死生之机固巳去矣死生之机去则礼为无权区区举无权之礼以强人之所不能则乱益甚而礼益败今吾告人曰必无好色必无怨而君父兄彼将遂从吾言而忘其中心所自有之情耶将不能也彼既巳不能纯用吾法将遂大弃而不顾吾法既巳大弃而不顾则人之好色与怨其君父兄之心将遂荡然无所隔限而易内窃妻之变与弑其君父兄之祸必反公行于天下圣人忧焉曰禁人之好色而至于淫禁人之怨其君父兄而至于叛患生于责人太详好色之不絶而怨之不禁则彼将反不至于乱故圣人之道严于礼而通于诗礼曰必无好色必无怨而君父兄诗曰好色而无至于淫怨而君父兄而无至于叛严以待天下之贤人通以全天下之中人吾观国风婉娈柔媚而卒守以正好色而不至于淫者也小雅怨伤诟讟而君臣之情卒不忍去怨而不至于叛者也故天下观之曰圣人固许我以好色而不尤我之怨吾君父兄也许我以好色不淫可也不尤我之怨吾君父兄则彼虽以虐遇我我明讥而明怨之使天下明知之则吾之怨亦得当焉不叛可也夫背圣人之法而自弃于淫叛之地者非断不能也断之始生于不胜人不自胜其忿然后忍弃其身故诗之教不使人之情至于不胜也夫桥之所以为安于舟者以有桥而言也水潦大至桥必解而舟不至于大败故舟者所以济桥之所不及也吁礼之权穷于易达而有易焉穷于后世之不信而有乐焉穷于强人而有诗焉吁圣人之虑事也盖详
书论【苏洵】
风俗之变圣人为之也圣人因风俗之变而用其权圣人之权用于当世而风俗之变益甚以至于不可复反幸而又有圣人焉承其后而维之则天下可以复治不幸其后无圣人其变穷而无所复入则巳矣昔者吾尝欲观古之变而不可得也于诗见商与周焉而不详及今观书然后见尧舜之时与三代之相变如此之亟也自尧而至于商其变也皆得圣人而承之故无忧至于周而天下之变穷矣忠之变而入于质质之变而入于文其势便也及夫文之变而又欲反之于忠也是犹欲移江河而行之山也人之喜文而恶质与忠也犹水之不肯避下而就髙也彼其始未尝文焉故忠质而不辞今吾日食之以太牢而欲使之复茹其菽哉鸣呼其后无圣人其变穷而无所复入则已矣周之后而无王焉固也其始之制其风俗也固不容为其后者计也而又适不值乎圣人固也后之无王者也当尧之时举天下而授之舜舜得尧之天下而又授之禹方尧之未授天下于舜也天下未尝闻有如此之事也度其当时之民莫不以为大怪也然而舜与禹也受而居之安然若天下固其所有而其祖宗既已为之累数十世者未尝与其民道其所以当得天下之故也又未尝恱之以利而闻之以丹朱商均之不肖也其意以为天下之民以我为当在此位也则亦不俟乎援天以神之誉巳以固之也汤之伐桀也嚣嚣然数其罪而以告人如曰彼有罪我伐之宜也既又惧天下之民不巳恱也则又嚣嚣然以言柔之曰万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无以尔万方如曰我如是而为尔之君尔可以许我焉耳吁亦既薄矣至于武王而又自言其先祖父偕有显功既巳受命而死其大业不克终今我奉承其志举兵而东伐而东国之士女束帛以迎我纣之兵倒戈以纳我吁又甚矣如曰吾家之当为天子久矣如此乎民之欲我速入商也伊尹之在商也如周公之在周也伊尹摄位三年而无一言以自觧周公为之纷纷乎急于自疏其非篡也夫固繇风俗之变而后用其权权用而风俗成吾安坐而镇之夫孰知风俗之变而不复反也
春秋论【苏洵】
赏罚者天下之公也是非者一人之私也位之所在则圣人以其权为天下之公而天下以惩以劝道之所在则圣人以其权为一人之私而天下以荣以辱周之衰也位不在夫子而道在焉夫子以其权是非天下可也而春秋赏人之功赦人之罪去人之族絶人之国贬人之爵诸侯而或书其名大夫而或书其字不惟其法惟其意不徒曰此是此非而赏罚加焉则夫子固曰我可以赏罚人矣赏罚人者天子诸侯之事也夫子病天下之诸侯大夫僣天子诸侯之事而作春秋而巳则为之其何以责天下位公也道私也私不胜公则道不胜位位之权得以赏罚而道之权不过于是非道在我矣而不得为有位者之事则天下皆曰位之不可僣也如此不然天下其谁不曰道在我则是道者位之贼也曰夫子岂诚赏罚之耶徒曰赏罚之耳庸何伤曰我非君也非吏也执涂之人而告之曰某为善某为恶可也继之曰某为善吾赏之某为恶吾诛之则人有不笑我者乎夫子之赏罚何以异此然则何足以为夫子何足以为春秋曰夫子之作春秋也非曰孔氏之书也又非曰我作之也赏罚之权不以自与也曰此鲁之书也鲁作之也有善而赏之曰鲁赏之也有恶而罚之曰鲁罚之也何以知之曰夫子系易谓之系辞言孝谓之孝经皆自名之则夫子私之也而春秋者鲁之所以名史而夫子托焉则夫子公之也公之以鲁史之名则赏罚之权固在鲁矣春秋之赏罚自鲁而及于天下天子之权也鲁之赏罚不出境而以天子之权与之何也曰天子之权在周夫子不得巳而以与鲁也武王之崩也天子之位当在成王成王幼周公以为天下不可以无赏罚故不得巳而摄天子之位以赏罚天下以存周室周之东迁也天子之权当在平王平王昏乱故夫子亦曰天下不可以无赏罚而鲁周公之国也居鲁之地者宜如周公不得巳而假天子之权以赏罚天下以尊周室故以天子之权与之也然则假天子之权宜如何曰如齐桓晋文可也夫子欲鲁如齐桓晋文而不遂以天下之权与齐晋者何也齐桓晋文阳为尊周而实欲富强其国故夫子与其事而不与其权周公心存王室虽其子孙不能继而夫子思周公而许其假天子之权以赏罚天下其意曰有周公之心然后可以行桓文之事此其所以不与齐晋而与鲁也夫子亦知鲁君之才不足以行周公之事矣顾其心以为今之天下无周公故至此是故以天子之权与其子孙所以见思周公之意也吾观春秋之法皆周公之法而又详内而畧外此其意欲鲁法周公之所为且先自治而后治人也明矣夫子叹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而田常弑其君则沐浴而请讨然则天子之权夫子固明以与鲁也子贡之徒不达夫子之意续经而书孔丘卒夫子既告老矣大夫告老而卒不书而夫子独书夫子作春秋以公天下而岂私一孔丘哉呜呼夫子以为鲁国之书而子贡之徒以为孔子之书也欤迁固之史有是非而无赏罚彼亦史臣之体宜尔也后之効夫子作春秋者吾惑焉春秋有天子之权天下有君则春秋不当作天下无君则天子之权吾不知其谁与天下之人乌有如周公之后之可与者与之而不得其人则乱不与人而自与则僣不与人不自与而无所与则散呜呼后之春秋乱耶僣耶散耶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五
(明)贺复征 编
○论十四
六经论【明宋濓】
六经皆心学也心中之理无不具故六经之言无不该六经所以笔吾心之理者也是故说天莫辨乎易由吾心即太极也说事莫辨乎书由吾心政事之府也说志莫辨乎诗由吾心统性情也说理莫辨乎春秋由吾心分善恶也说体莫辨乎礼由吾心有天序也导民莫过乎乐由吾心偹人和也人无二心六经无二理因心有二理故经有是言心譬则形而经譬则影也无是形则无是影无是心则无是经其道不亦较然矣乎然而圣人一心皆理也众人理虽本具而欲则害之葢有不得全其正者故圣人复因其心之所有而以六经教之其人之温柔敦厚则有得于诗之教焉疏通知逺则有得于书之教焉广博易良则有得于乐之教焉洁静精微则有得于易之教焉恭俭庄敬则有得于礼之教焉属辞比事则有得于春秋之教焉然虽有是六者之不同无非教之以复其本心之正也呜呼圣人之道唯在乎治心心一正则众事无不正犹将百万之卒在于一帅帅正则靡不从令不正则奔溃角逐无所不至尚何望其能却敌哉大哉心乎正则治邪则乱不可不慎也秦汉以来心学不传往往驰骛于外不知六经实本于吾之一心所以髙者渉于虚逺而不返卑者安于浅陋而不辞上下相习如出一辙可胜叹哉然此亦皆吾儒之过也京房溺于名数世岂复有易孔郑专于训诰世岂复有书诗董仲舒流于灾异世岂复有春秋乐固亡矣至于小大戴氏之所记亦多未醇世又岂复有全礼哉经既不明心则不正心既不正则乡闾安得有善俗国家安得有善治乎惟善学者脱略传注独抱遗经而体验之一言一辞皆使与心相涵始焉则戛乎其难入中焉则浸渍而渐有所得终焉则经与心一不知心之为经经之为心也何也六经者所以笔吾心中所具之理故也周孔之所以圣颜曽之所以贤岂能加毫末于心哉不过能尽之而巳今之人不可谓不学经也而卒不及古人者无他以心与经如氷炭之不相入也察其所图不过割裂文义以资进士之计然固不知经之为何物也经而至此可不谓之一厄矣乎虽然经有显晦心无古今天下岂无豪杰之士以心感心于千载之上者哉
夏后之郊论【刘基】
祭法曰夏后氏禘黄帝而郊鲧鲧固夏后之父也夏后之天下受于舜非受于鲧也禹不得以天下私其父夫鲧以治水绩用弗成而舜殛之羽山天下咸服则鲧天下之罪人也故舜之刑非私刑也天刑也以天刑讨天下之罪人天下之至公也禹既受舜禅而升其罪人以配天是舜之殛鲧非也夫鲧之殛获罪于天天殛之也非舜殛之也奉天讨也而以鲧配天是天之殛鲧亦非也一私其父而逆于舜又逆于天天其弗享夏后氏之郊矣禹圣人也而敢为是哉祭法之言非也然则禹之于鲧也如之何曰庙以祭之而巳矣何必郊
论元年春王正月【王守仁】
圣人之言明白简实而学者毎求之于艰深隠奥是以为论愈详而其意益晦春秋书元年春王正月葢仲尼作经始笔也以予观之亦何有于可疑而世儒之为说者或以为周虽建子而不改月或以为周改月而不改时其最为有据而为世所宗者则以夫子尝欲行夏之时此以夏时冠周月盖见诸行事之实也纷纷之论至不可胜举遂使圣人明易简实之训反为千古不决之疑嗟夫圣人亦人耳岂独其言之有逺于人情乎哉而儒者以为是圣人之言而必求之于不可窥测之地则巳过矣夫圣人之示人无隠若日月之垂象于天非有变怪恍惚有目者之所睹而及其至也巧厯有所不能计精于理者有弗能尽知也如是而已矣若世儒之论是后世任情用智拂理乱常者之为而谓圣人为之耶夫子尝曰吾从周又曰非天子不议礼不制度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灾及其身者也仲尼有圣德无其位而改周之正朔是议礼制度自巳出矣其得为从周乎圣人之言世为天下法而身自违之其何以训天下夫子患天下之夷狄横诸侯强背不复知有天王也于是乎作春秋以诛僣乱尊周室正一王之大法而已乃首改周之正朔其何以服乱臣贼子之心春秋之法变旧章者必诛若宣公之税畆紊王制者必诛若郑庄之归祊无王命者必诛若莒人之入向是三者之有罪固犹未至于变易天王正朔之甚也使鲁宣郑庄之徒举是以诘夫子则将何辞以对是攘邻之鸡而恶其为盗责人之不弟而自殴其兄也岂春秋忠恕先自治而后治人之意乎今必泥于行夏之时之一言而曲为之说以为是固见诸行事之验又引孟子春秋天子之事罪我者其惟春秋之言而证之夫谓春秋为天子之事者谓其时天王之法不行于天下而夫子作是以明之耳其赏人人之功罚人之罪诛人之恶与人之善盖亦据事直书而褒贬自见若士师之断狱辞具而狱成然夫子犹自嫌于侵史之职用天子之权而谓天下后世且将以是而罪我固未尝取无罪之人而论断之曰吾以明法于天下取时王之制而更易之曰吾以垂训于后人法未及明训未及垂而巳自陷于杀人比于乱逆之党矣此在中世之士稍知忌惮者所不为而谓圣人而为此亦见其阴附于乱逆诬圣贤之言而助之攻也巳或曰子言之则然耳为此说者以伊训之书元祀十有二月而证周之不改月以史记之称元年冬十月而证周之不改时是亦未为无据也子之谓周之改月与时也独何据乎曰吾据春秋之文也夫商而改月则伊训必不书曰元祀十有二月秦而改时则史记必不书曰元年冬十月周不改月与时也则春秋亦必不书曰春王正月春秋而书曰春王正月则其改月与时巳何疑焉况礼记称正月七月日至而前汉律厯至武王伐纣之岁周正月辛夘朔合辰在斗前一度戊午师渡孟津明日巳未冬至考之泰誓十有三年春武成一月壬辰之说皆足以相为发明证周之改月与时而予意直据夫子春秋之笔有不必更援是以为之证者今舍夫子明白无疑之直笔而必欲傍引曲据证之于穿凿可疑之地而后巳是惑之甚也曰如子之言则冬可以为春乎曰何为而不可阳生于子而极于巳午阴生于午而极于亥子阳生而春始尽于寅而犹夏之春也阴生而秋始尽于申而犹夏之秋也自一阳之复以极于六阳之干而为春夏自一阴之始以极于六阴之坤而为秋冬此文王之所演而周公之所系武王周公其论之审矣若夫仲尼夏时之论则以其关于人事者比之建子为尤切而非谓其为不可也启之征有扈曰怠弃三正则三正之用在夏而巳然非始于周而后有矣曰夏时冠周月此安定之论而程子亦尝云尔曽谓程子之贤而不及是也何哉曰非谓其知之不及也程子盖泥于论语行夏之时之言求其说而不得从而为之辞盖推求圣言之过耳夫论语者夫子议道之书而春秋者鲁国记事之史议道自夫子则不可以不尽记事在鲁国则不可以不实道并行而不相悖者也且周虽建子而不改时与月则固夏时矣而夫子又何以行夏之时云乎程子之云盖亦推求圣言之过耳庸何伤夫子尝曰君子不以人废言使程子而犹在也其殆不废予言矣
诗论【郭子章】
余读诗而知夫子之爱鲁深矣诗有风有颂风者民俗歌謡之诗颂者宗庙之乐歌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风始二南二南为正风十三国为变风男女乱而■〈比阝〉■〈庸阝〉郑卫之风变君臣失而王豳之风变畋逰荒淫而齐之风变俭啬褊急而魏之风变唐风变而忧伤秦风变而武勇陈风变而淫游歌舞桧曹风变而乱极思治此十三国风之槩也鲁独非列国乎独非风乎羽父刅隠意如逐昭哀姜宣淫桓公刻桷男女君臣奢淫之风距列国何异孔子为政而无戻无邮衮衣章甫之謡朝谈夕议则其闾巷闺闼之间讥刺歌謡岂无可择以垂鉴戒而孔子不録曰若之何齿吾鲁于列国也比其终也载鲁颂四埓于周殷虽以閟宫之僣而孔子必録之曰吾鲁文武之后周公之裔比肩周殷可也繇是言之鲁非无风删其风为鲁讳也鲁非独有颂存其颂为鲁章也故曰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又曰如有用我吾为东周不欲匹齐于鲁而必跻鲁于周夫子爱鲁之意何深哉非独诗也书叙五誓汤誓牧誓之后继以费誓春秋书弑君屡矣至于隠桓之际一则曰公薨一则公薨于齐鲁有一善不必其巨也惟恐其匿有一恶不必其细也惟恐其不匿圣人之为人臣固如此宋之无风犹鲁也其颂商颂宋也孔子固宋之后也尊尊亲亲其义一矣或曰圣人作经公于万世而私鲁宋乎曰孔子去齐接淅而行去他国之道也去鲁迟迟吾行去父母国之道也一去国而迟速之道异则知圣人于鲁无不用其厚矣而敢书淫弑之风为父母羞乎故曰温柔敦厚诗教也非圣人不能叙也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诗存列鲁颂以章之诗亡作鲁史以续之孔子之爱诗如此其至也而以其章续之功寄之鲁也爱鲁也
诗论【锺惺】
诗活物也游夏以后自汉至宋无不说诗者不必皆有当于诗而皆可以说诗其皆可以说诗者即在不必皆有当于诗之中非说诗者之能如是而诗之为物不能不如是也何以明之孔子亲删诗者也而七十子之徒亲受诗于孔子而学之者也以至春秋列国大夫与孔子删诗之时不甚先后而闻且见之者也以至韩婴汉儒之能为诗者也今读孔子及其弟子之所引诗列国盟会聘享之所赋诗与韩氏之所传诗者其事其文其义不有与诗之本事本文本义絶不相蒙而引之赋之传之者乎既引之既赋之既传之又觉与诗之事之文之义未尝不合也其故何也夫诗取断章者也断之于彼而无损于此此无所予而彼取之说诗者盈天下逹于后世屡迁数变而诗不知而诗固巳明矣而诗固巳行矣然而诗之为诗自如也此诗之所以为经也今或是汉儒而非宋是宋而非汉非汉与宋而是巳说则是其意以为诗之指归尽于汉与宋与已说也岂不隘且固哉汉儒说诗据小序每一诗必欲指一人一事实之考亭儒者虚而慎宁无其人无其事而不敢传疑故尽废小序不用然考亭所间指为一人一事者又未必信也考亭注有近滞者近痴者近疎者近累者近肤者近迂者考亭之意非以为诗尽于吾之注即考亭自为说诗恐亦不尽于考亭之注也凡以为最下者先分其章句明其训诂若曰有进于是者神而明之引而伸之而吾不敢以吾之注画天下之为诗者也故古之制礼者从极不肖立想而贤者听之解经者从极愚立想而明者听之今以其立想之处遂认为究极之地可乎国家立诗于学官以考亭注为主其亦曰有进于是者神而明之引而伸之云尔予家世受诗暇日取三百篇正文浏览之意有所得间拈数语大抵依考亭所注稍为之导其滞醒其痴补其疎省其累奥其肤径其迂业巳刻之吴兴再取披一过而趣以境生情由日徙巳觉有异于前者友人沈雨若今之敦诗者也难予曰过此以往予能更取而新之乎予曰能夫以予一人心目而前后巳不可强同矣后之视今犹今之视前何不能新之有葢诗之为物能使人至此而予亦不自知乃欲使宋之不异于汉汉之不异于游夏游夏之说诗不异于作诗者不几于刻舟而守株乎故说诗者散为万而诗之体自一执其一而诗之用且万噫此诗之所以为经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六
(明)贺复征 编
○论十五【以下理论】
六家要指论【汉司马谈】
易大传曰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涂夫阴阳儒墨名法道德此务为治者也直所从言之异路有省不省耳尝窃观阴阳之术大祥而众忌讳使人拘而多畏然其叙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儒者博而寡要劳而少功是以其事难尽从然其叙君臣父子之礼列夫妇长幼之别不可易也墨者俭而难遵是以其事不可徧循然其强本节用不可废也法家严而少恩然其正君臣上下之分不可改也名家使人俭而善失真然其正名实不可不察也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澹足万物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儒者则不然以为人主天下之仪表也主倡臣和主先臣随如此则主劳而臣逸至于大道之要去健羡绌聪明释此而任术夫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骚动欲与天地长久非所闻也夫阴阳四时八位十二度二十四节各有教令顺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则亡未必然也故曰使人拘而多畏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也弗顺则无以为天下纲纪故曰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夫儒者以六艺为法六艺经传以千万数累世不能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理故曰慱而寡要劳而少功若夫列君臣父子之礼序夫妇长幼之别虽百家弗能易也墨者亦上尧舜言其德行曰堂髙三尺土阶三等茅茨不翦朴椽不斵饭土簋歠土铏粝粱之食藜藿之羮夏日葛衣冬日鹿裘其送死桐棺三寸举音不尽其哀教丧礼必以此为万民率使天下共若此则尊卑无别也夫世异时移事业不必同故曰俭而难遵要曰强本节用则人给家足之道也此墨子之所长虽百家不能废也法家不别亲踈不殊贵贱一断于法则亲亲尊尊之恩絶矣可以行一时之计而不可长用也故曰严而少恩若尊主卑臣明分职不得相踰越虽百家不能改也名家苛察缴绕使人不得反其意剸决于名时失人情故曰使人俭而善失真若夫控名责实参伍不失此不可不察也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无成势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不为物后故能为万物王有法无法因时为业有度无度因物与合故曰圣人不朽时变是守虚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纲也羣臣并至使各自明也其实中其声者谓之端实不中其声者谓之窽窽言不听奸乃不生贤不肖自分白黑乃形在所欲用耳何事不成乃合大道混混冥冥光耀天下复反无名凡人所生者神也所托者形也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离则死死者不可复生离者不可复合故圣人重之由是观之神者生之本也形者生之具也不先定其神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
仁孝论【延笃】
观夫仁孝之辨纷然异端互引典文代取事据可谓笃论矣夫人二致同源总率百行非复铢两轻重必定前后之数也而如欲分其大较体而名之则孝在事亲仁施品物施物则功济于时事亲则德归于已归已则事寡济时则功多推此以言仁则逺矣然物有出微而着事有由隠而章近取诸身则耳有听受之用目有察见之明足有致逺之劳手有饰卫之功功虽显外本之者心也逺取诸物草木之生始于萌芽终于弥蔓枝叶扶踈荣华纷缛末虽繁蔚致之者根也夫仁人之有孝犹四体之有心腹枝叶之有本根也圣人知之故曰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人之行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然体大难备物性好偏故所施不同事少两兼者也如必对其优劣则仁以枝叶扶疎为大孝以心体本根为先可无讼也或谓先孝后仁非仲尼序回参之意盖以为仁孝同质而生纯体之者则互以为称虞舜颜回是也若偏而体之则各有其目公刘曾参是也夫曾闵以孝悌为至德管仲以九合为仁功未有论德不先回参考功不大夷吾以此而言各从其称者也
辨和同论【刘梁】
夫事有违而得道有顺而失义有爱而为害有恶而为美其故何乎盖明智之所得闇伪之所失也是以君子之于事也无适无莫必考之以义焉得由和兴失由同起故以可济否谓之和好恶不殊谓之同春秋传曰和如羮焉酸苦以济其味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同如水焉若以水济水谁能食之琴瑟之专一谁能听之是以君子之行周而不比和而不同以救过为正以匡恶为忠昔楚恭王有疾曰不榖不德失先君之绪覆楚国之师若以宗庙之灵得保首领以殁请为灵若厉大夫许诸及其卒也子囊曰不然夫事君者从其善不从其过赫赫楚国而君临之有是宠也而知其过可不谓恭乎此违而得道者也及灵王骄淫芋尹申亥从王之欲以殡于干溪殉之二女此顺而失义者也鄢陵之役晋楚对战阳榖献酒子反以毙此爱而害之者也臧武仲曰孟孙之恶我药石也季孙之爱我美疢也疢毒滋厚石犹生我此恶而为美者也孔子曰智之难也有臧武仲之智而不容于鲁国抑有由也作而不顺施而不恕矣盖善其知义讥其违道也夫知而违之伪也不知而失之闇也闇与伪焉其患一也故君子之行动则思义不为利回不为义疚进退周旋惟道是务茍夫其道则兄弟不阿茍得其义虽仇雠不废故觧狐蒙祁奚之荐二叔被周公之害勃鞮以逆文为成傅瑕以顺厉为败管苏以憎忤取进申侯以爱从见退考之以义也故曰不在逆顺以义为断不在憎爱以道为贵记曰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考义之谓也
正交论【蔡邕】
闻之前训曰君子以朋友讲习而正人无有淫朋是以古之交者其义敦以正其誓信以固逮夫周德始衰颂声既寝伐木有鸟鸣之刺谷风有弃予之悲自此以降弥以陵迟或阙其始终或强其比周是以缙绅患其然而论者谆谆如也疾浅薄而懐携贰者有之恶朋党而絶交游者有之其论交也曰富贵则人争趋之贫贱则人争去之是以君子慎人所以交已审已所以交人富贵则无暴集之客贫贱则无弃旧之宾矣原其所以来则知其所以去见其所以始则观其所以终彼贞士者贫贱不待夫富贵富贵不骄乎贫贱故可贵也盖朋友之道有义则合无义则离善则久交不忘平生之言恶则忠告善诲之否则止无自辱焉故君子不为可弃之行不患人之遗已也信有可归之德不病人之逺已也不幸或然则躬自厚而薄责于人怨其逺矣求诸已而不求诸人咎其稀矣夫逺怨稀咎之机咸在乎躬莫之致也子夏之门人问交于子张而二子各有闻乎夫子然则以交诲也商也寛故告之以拒人师也褊故训之以容众各从其行而矫之至于仲尼之正教则泛爱众而亲仁故非善不喜非仁不亲交游以方会友以文可无贬也榖梁赤曰心志既通名誉不闻友之罪也今将患其流而塞其源病其末而刈其本无乃未若择其正而黜其邪与与其彼农皆黍而独稷焉夫黍亦神农之嘉榖与稷并为粢盛也使交可废则黍其愆矣括二论而言之则刺薄者博而洽断交者贞而孤孤有羔羊之节与其不获已而矫时也走将从夫孤焉
游侠论【荀悦】
世有三逰德之贼也立气势作威福结私交以立强于世者谓之游侠饬辩辞设诈谋驰逐于天下以要时埶者谓之游说色取仁以合时好连党类立虚誉以为权利者谓之逰行此三者伤道害德败法惑世乱之所由生也国有四民各修其业不由四民之业者谓之奸民奸民不生王道乃成凡此三逰生于季世制度不立纲纪弛废以毁誉为荣辱以喜怒为赏罚是以奔走驰骋越职僣度饬华废实竞趋时利简父兄之尊而崇宾客之礼薄骨肉之恩而笃朋友之爱忘修身之道而求众人之誉割衣食之业以供飨宴之好苞苴盈于门庭聘问交于道路书记繁于公文私务众于官事于是流俗成而正道壤矣是以圣王在上经国序民正其制度善恶要扵功罪而不淫于毁誉听其言而责其事举其名而指其实故虚伪之行不得设诬罔之辞不得行有罪恶者无侥幸无罪过者不忧惧请谒无所行货贿无所用养之以仁惠文之以礼乐则风俗定而大化成矣
灾异论【荀悦】
凡三光精气变异此皆阴阳之精也其本在地而上发于天也政失于此则变见于彼犹影之象形响之应声是以明王见之而悟勅身正已省其咎谢其过则祸除而福生自然之应也诗云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其详难得而闻矣岂不然乎灾祥之报或应或否故称洪范咎征则有尧汤水旱之灾称消灾复异则有周宣云汉宁莫我听称易积善有庆则有颜冉夭疾之凶善恶之効事物之类变化万端不可齐一是以视聴者惑焉若乃禀自然之数揆性命之理稽之经典挍之古今乘其三势以通其精撮其两端以御其中参伍以变错综其纪则可以髣髴其略矣夫事物之性有自然而成者有待人事而成者有失人事不成者有虽加人事终身不可成者是谓三势凡此三势物无不然以小知大近取诸身譬之疾病不治而自瘳者有治之则瘳者有不治则不瘳者有虽治而终身不可愈者岂非类乎昔虢太子死扁鹊治而生之鹊曰我非能治死为生也能使可生者生耳然太子不遇鹊亦不生矣若夫膏肓之疾虽医和亦不能治矣故孔子曰死者有节又曰不得其死然又曰幸而免死生有节其正理也不得其死未可以死而死幸而免者可以死而不死凡此皆性命三势之理推此以及教化则亦如之何哉人有不教而自成者待教而成者无教化则不成者有加教化而终身不可成者故上智下愚不移至于中人可上下者也是以推此以及天道则亦如之灾祥之应无所谬矣故尧汤水旱者天数也洪范咎征人事也鲁僖澍雨乃可救之应也周宣旱应难变之势也颜冉之凶性命之本也犹天廽日转大运推移虽日遇祸福亦在其中矣今人见有不移者因曰人事无所能移见有可移者因曰无天命见天人之殊逺者因曰人事不相干知神气流通者因曰天人共事而同业此皆守其一端而不究终始易曰有天道焉有地道焉有人道焉言其异也兼三才而两之言其同也故天人之道有同有异据其所以异而责其所以同则成矣守其所以同而求其所以异则弊矣孔子曰好智不好学其弊也荡末俗见其纷乱事变乖错则异心横出而失其所守于是放荡反道之论生而诬神非圣之义作夫上智下愚虽不移而教之所以移者多大大数之极虽不变然人事之变者亦众矣且夫疾病有治而未瘳瘳而未平平而未复敎化之道有教而未行行而未成成而有败故气类有动而未应应而未终终而有变迟速深浅变化错于其中矣是故参差难得而均矣天地人物之理莫不同之凡三势之数深不可识故君子尽心力焉以任天命易曰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其此之谓乎
辨道论【魏曹植】
世有方士吾王悉所招致甘陵有甘始庐江有左慈阳城有郗俭善辟谷悉号数百岁所以集之魏国者诚恐此人之徒接奸诡以欺众行妖恶以惑民岂复欲观神仙于瀛洲求安期于边海释金辂而顾云舆弃文骥而求飞龙哉夫帝者位殊万国富有天下威尊彰明齐光日月宫殿阙庭焜耀紫薇何顾乎王母之宫昆仑之墟哉夫三乌被致不如百官之美也素女嫦娥不若椒房之丽也云衣羽裳不若黼黻之饰也鸳螭载霓不若乘舆之盛也琼蕋玉华不若玉圭之洁也而顾为匹夫所罔纳虗妄之辞信眩惑之说隆礼以招弗臣倾产以供虗求散玉爵以荣之清闲馆以居之经年累稔终无一验虽复诛其身灭其族纷然足以为天下一笑矣若夫元黄所以娱目铿锵所以耸耳媛妃所以耀光刍豢所以悦口也何以甘无味之味听无声之音观无采之色也
令禽恶鸟论【曹植】
国人有以伯劳生献者王召见之侍臣曰世人同恶伯劳之鸣敢问何谓也王曰昔尹吉甫用后妻之说杀孝子伯竒吉甫后悟追伤伯竒出游于田见鸟鸣于桑间其声噭然吉甫动心曰伯劳乎乃抚翼其音尤切吉甫乃顾谓曰伯劳乎是吾子栖吾舆非吾子飞勿居鸟寻声而栖于盖吉甫遂射杀后妻以谢之故俗恶伯劳之鸣言所鸣之家必有尸也此好事者附名为之说而今普传恶之斯实否也伯劳以五月而应阴气之动阴为贼害盖贼害之鸟也其声鵙鵙然故俗憎之若其为人灾害愚民之所信通人之所畧也鸟鸣之恶自取憎人言之恶自取灭不有能累于当世也而凶人之行弗可易枭鸟之能不可更者天性然也昔荆人之枭将巢于吴鸠遇之曰何去荆而巢吴乎枭曰荆人恶予之声鸠曰子不能革子之音则吴楚之民不异情也为子计者莫若宛颈戢翼终身勿复鸣也昔会朝议者有人问曰宁有闻枭食其母乎有答之者曰尝闻乌反哺未闻枭食母也问者惭唱不善也得善者莫不训而放之为利人也得恶者莫不糜之齿牙为害身也鸟兽昆虫犹以名声见异况夫吉士之与凶人乎
运命论【李康】
夫治乱运也穷逹命也贵贱时也故运之所隆必生圣明之君圣明之君必有忠贤之臣其所以相遇也不求而自合其所以相亲也不介而自亲唱之而必和谋之而必从道德玄同曲折合符得失不能疑其志谗构不能离其交然后得成功也其所以得然者岂徒人事哉授之者天也告之者神也成之者运也夫黄河清而圣人生里社鸣而圣人出羣龙见而圣人用故伊尹有莘氏之媵臣也而阿衡于商太公渭滨之贱老也而尚父于周百里奚在虞而虞亡在秦而秦霸非不才于虞而才于秦也张良受黄石之符诵三畧之说以游于羣雄其言也如以水投石莫之受也及其遭汉祖其言也如以石投水莫之逆也非张良之拙说于陈项而巧言于沛公也然则张良之言一也不识其所以合离合离之由神明之道也故彼四贤者名载于箓图事应乎天人其可格之贤愚哉孔子曰清明在躬气志如神嗜欲将至有开必先天降时雨山川出云诗云维岳降神生甫及申维申及甫维周之翰运命之谓也岂惟兴主乱亡者亦如之焉幽王之惑褒女也妖始于夏庭曹伯阳之获公孙强也征发于社宫叔孙豹之昵竖牛也祸成于庚宗吉凶成败各以数至咸皆不求而自合不介而自亲矣昔者圣人受命河洛曰以文命者七九而衰以武兴者六八而谋及成王定鼎于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故曰幽厉之间周道大壊二霸之后礼乐陵迟文武之弊渐于灵景辨诈之伪成于七国酷烈之极积于亡秦文章之贵弃于汉祖虽仲尼至圣颜冉大贤揖让于规矩之内誾誾于洙泗之上不能遏其端孟轲荀卿体二希圣从容正道不能维其末天下卒至于溺而不可援夫以仲尼之才也而器不周于鲁卫以仲尼之辩也而言不行于定哀以仲尼之谦也而见忌于子西以仲尼之仁也而取雠于桓魋以仲尼之智也而受屈于陈蔡以仲尼之行也而招毁于叔孙夫道足以济天下而不得贵于人言足以经万世而不见信于时行足以应神明而不能弥纶于俗应聘七十国而不一获其言驰骤于蛮夷之域屈辱于公卿之门其不遇也如此及其孙子思希圣备体而未之至封已养髙势动人主其所游厯诸侯莫不结驷而造门虽造门犹有不得宾者焉其徒子夏升堂而未入于室者也退老于家魏文侯师之西河之人肃然归徳比之于夫子而莫敢间其言故曰治乱运也穷逹命也贵贱时也而后之君子区区于一主叹息于一朝屈原以之沉湘贾谊以之发愤不亦过乎然则圣人所以为圣者盖在乎乐天知命矣故遇之而不怨居之而不疑也其身可抑而道不可屈其位可排而名不可夺譬如水也通之斯为川焉塞之斯为渊焉升之于云则雨施沈之于地则土润体清以洗物不乱于浊受浊以济物不伤其清是以圣人处穷逹如一也夫忠直之迕于主独立之负于俗理势然也故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髙于人众必非之前鉴不逺后车继轨而志士仁人犹蹈之而弗悔操之而弗失何哉将以遂志而成名也求遂其志而冒风波于险涂求成其名而厯谤议于当时彼所以处之盖有算矣子夏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故道之将行也命之将贵也则伊尹吕尚之兴于殷周百里子房之用于秦汉不求而自得不徼而自遇矣道之将废也命之将贱也岂独君子耻之而弗为乎盖亦知为之而弗得矣凡希世茍合之士蘧篨戚施之人俛仰尊贵之颜逶迤势利之间意无是非讃之如流言无可否应之如响以窥阚为精神以向背为变通势之所集从之如归市势之所去弃之如脱遗其言曰名与身孰亲也得与失孰贤也荣与辱孰珍也故遂洁其衣服矜其车徒冒其货贿淫其声色脉脉然自以为得矣盖见龙逄比干之亡其身而不惟飞廉恶来之灭其族也盖知伍子胥之属镂于吴而不戒费无忌之诛夷于楚也盖讥汲黯之白首于主爵而不惩张汤牛车之祸也盖笑萧望之之跋踬于前而不惧石显之绞缢于后也故夫逹者之算也亦各有尽矣曰凡人之所以奔竞于富贵何为者哉若夫立德必须贵乎则幽厉之为天子不如仲尼之为陪臣也必须势乎则王莽董贤之为三公不如扬雄仲舒之阒其门也必须富乎则齐景之千驷不如颜回原宪之约其身也其为实乎则执杓而饮河者不过满腹弃室而洒雨者不过濡身过此以往弗能受也其为名乎则善恶书于史策毁誉流于千载赏罚悬乎天道吉凶灼乎鬼神固可畏也将以娱耳目乐心意乎譬命驾而游五都之市则天下之货毕陈矣蹇裳而涉汶阳之丘则天下之稼如云矣椎髻而守敖庾海陵之仓则山坻之积在前矣挿袵而登钟山蓝田之上则夜光璠玙之珍可观矣夫如是也为物甚众为已甚寡不爱其身而啬其神风惊尘起散而不止六疾待其前五刑随其后利害生其左攻夺出其右而自以为见身名之亲疎分荣辱之主客哉天地之大徳曰生圣人之大寳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正人曰义故古之王者盖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也古之仕者盖以官行其义不以利冒其官也古之君子盖耻得之而弗能治也不耻能治而弗得也原乎天人之性核乎邪正之分权乎祸福之门终乎荣辱之算其昭然矣故君子舍彼取此若夫出处不违其时黙语不失其人天动星逥而辰极犹居之所玑旋轮转而衡轴由执其中既明且哲以保其身贻厥孙谋以燕翼子者昔吾先友尝従事于斯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七
(明)贺复征 编
○论十六
难自然好学论【晋嵇康】
夫民之性好安而恶危好逸而恶劳故不扰则其愿得不逼则其志从洪荒之世太朴未亏君无文于上民无竞于下物全理顺莫不自得饱则安寝饥则求食怡然鼓腹不知为至德之世也若此则安知仁义之端礼律之文及至人不存大道陵迟乃始作文墨以传其意区别群物使有类族造立仁义以婴其心制其名分以检其外劝学讲文以神其教故六经纷错百家繁炽开荣利之涂故奔骛而不觉是以贪生之禽食园池之梁菽求安之士乃诡志以从俗撡笔执觚足容苏息积学明经以代稼穑是以困而后学学以致荣计而后习好而习成有似自然故令吾子谓之自然耳推其原也六经以抑引为主人性以从欲为叹抑引则违其愿从欲则得自然然则自然之得不由抑引之六经全性之本不须犯情之礼律故仁义务于理伪非养真之要术亷让生扵争夺非自然之所出也由是言之则鸟不毁以求驯兽不羣而求畜则人之真性无为正当自然耽此礼学矣论又云嘉肴珍膳虽所未尝尝必美之适扵口也处在闇室覩烝烛之光不教而恱得于心况以长夜之冥得照太阳情变郁陶而发其蒙虽事以末来情以本应则无损于自然好学难曰夫口之于甘苦身之于痛痒感物而动应事而作不须学而后能不待借而后有此必然之理吾所不易也今子以必然之理喻未必然之好学则恐似是而非之议学如一粟之论于是乎在也今子立六经以为凖仰仁义以为主以规矩为轩驾以讲诲为哺乳由其涂则通乖其路则滞逰心极视不覩其外终年驰骋思不出位聚族献议唯学为贵执书摘句俛仰咨嗟使服膺其言以为荣华故吾子谓六经为太阳不学为长夜耳今若以虚堂为丙舍以讽诵为鬼语以六经为芜秽以仁义为臭腐覩文籍则目瞧修揖让则挛伛袭章服则转筋谈礼典则齿龋于是兼而弃之与万物为更始则吾子虽好学不倦犹将阙焉则向之不学未必为长夜六经未必为太阳也俗语曰乞儿不辱马医若遇上有无文之始可不学而获安不勤而得志则何求于六经何欲于仁义哉以此言之则今之学者岂不先计而后学茍计而后动则非自然之应也子之云云恐故得菖蒲葅耳
明胆论【嵇康】
有吕子者精义味道研核是非以为人有胆可无明有明便有膳矣嵇先生以为明胆殊用不能相生论曰夫元气陶铄众生禀焉赋受有多少故才性有昏明惟至人特锺纯美兼周外内无不毕僃降此已徃盖阙如也或明扵见物或勇扵决断人情贪亷各有所止譬诸草木区以别矣兼之者博扵物偏受者守其分故吾谓明胆异气不能相生明以见物胆以决断专明无胆则虽见不断专胆无明则违理失机故子家软弱陷于弑君左师不断见逼华臣皆智及之而决不行也此理坦然无所疑滞故畧举一隅想不重疑吕子曰敬览来论可谓海亦不加者矣析理贵约而尽情何尚浮秽而迂诞哉今子之论乃引浑元以为喻何辽辽而坦谩也故直答以人事之切要焉汉之贾生陈切直之策奋危言之至行之无疑明所察也忌鵩作赋暗所惑也一人之胆岂有盈缩乎盖见与不见故行之有果否也子家左师皆愚惑浅蔽明不彻逹故惑于暧昩终丁祸害岂明见照察而胆不断乎故霍光懐沉勇之气履上将之任战乎王贺之事延年文生夙无武称陈义奋辞胆气凌云斯其验欤及于期授首陵母伏剑明果之畴若此万端欲详而载之不可胜言也况有覩夷涂而无敢投足阶云路而疑于迄泰清者乎若思弊之伦为能自托幽昩之中弃身陷穽之间如盗跖窜身于虎吻穿窬先首扵沟渎而暴虎凭河愚敢之类则能有之是以余谓明无胆无胆能偏守易了之理不在多喻故不逺引繁言若未反三隅犹复有疑思承后诲得一骋辞夫论理性情折引异同固寻所受之终始推气分之所由顺端极末乃不悖耳今子欲弃置浑元捃摭所见此为好理网目而恶持纲领也本论二气不同明不生胆欲极论之当令一人播无刺讽之胆而有见事之明故当有不果之害非中人血气无之而复资之以明二气存一体则明能运胆贾谊是也贾谊明胆自足相经故能济事谁言殊无胆独任明以行事者乎子独自作此言以合其论也忌鵩闇惑明所不周何害于胆乎明既以见物胆能行之耳明所不见胆当何断进退相扶可谓盈缩就如此言贾生陈策明所见也忌鵩作赋闇所惑也尔为明彻于前而闇惑于后有盈缩也茍明有进退胆亦何为不可偏乎子然霍光有沉勇而战于废王有所挠也而子言一人胆岂有盈缩此则是也贾生闇鵩明有所塞也光惧废立勇有所挠也夫惟至能无所亏耳茍自非若此谁无弊损乎但当总有无之大略而致论之耳夫物以实见为主延年奋发勇气凌云此则胆也而云夙无武称此为信宿称而疑成事也延年处议明所见也壮气腾厉勇之决也此足以观矣子又曰言明无胆无胆能偏守案子之言此则有专胆之人亦为胆特自一气矣五才存体各有所生明以阳耀胆以阴凝岂可谓有阳而生阴可无阳耶虽相须以合徳要自异气也凡余杂说于期陵母暴虎云云万言致一欲以何明邪幸更详更不为辞费而已矣
释私论【嵇康】
夫称君子者心无措乎是非而行不违乎道者也何以言之夫气静神虚者心不存于矜尚体亮心逹者情不系于所欲矜尚不存乎心故能越名教而任自然情不系于所欲故能审贵贱而通物情物情顺通故大道无违越名任心故是非无措也是故言君子则以无措为衷以通物为美言小人则以匿情为非以违道为阙何者匿情矜小人之至恶虚心无措君子之笃行也是以大道言及吾无身吾又何患无以生为贵者是贤扵贵生也由斯而言夫至人之用心固不存有措矣是故伊尹不借贤扵殷汤故世济而名显周旦不顾贤而隠行故假摄而化隆夷吾不匿情于齐桓故国霸而主尊其用心岂为身而系乎私哉故管子曰君子行道忘其为身斯言是矣君子之行贤也不察于有度而后行也仁心无邪不议于善而后正也显情无措不论于是而后为也是故傲然忘贤而贤与度会忽然任心而心与善遇傥然无措而事与是俱也故论公私者虽云一作终于事与是俱而已志道存善思无凶邪无所懐而不匿者不可谓无私虽欲之伐善情之违道无所抱而不显者不可谓不公今执必公之理以绳必公之情使夫虽为善者不离于有私虽欲之伐善不陷于不公重其名而贵其心则是非之情不得不显矣是非必显有善者无匿情之不是有非者不加不公之大非无不是则善莫不得无大非则莫过其非乃所以救其非也非徒尽善亦所以厉不善也夫善以尽善非以救非而况乎以是非之至者故善之与不善物之至者也若处二物之间所徃者必以公成而私败同用一器而有成有败夫公私者成败之途而吉凶之门乎故物至而不移者寡不至而在用者众若质乎中人之性运乎在用之质而栖心古烈拟足公涂值心而言则言无不是触情而行则事无不吉于是乎同之所措者乃非所措也俗之所私者乃非所私也言不计乎得失而遇善行不凖乎是非而遇吉岂公成私败之数乎夫如是也又何措之有哉故里鳬显盗晋文恺悌勃鞮号罪忠立身存缪贤吐衅言纳名称渐离告诚一堂流涕然数子皆以投命之祸临不测之机表露心识独以安全况乎君子无彼人之罪而有其善乎措善之情其所病也唯病病是以不病病而能疗亦贤扵疗矣然事亦有似非而非非类是而非是者不可不察也故变通之机或有矜以至让贪以致亷愚以成智忍以济仁然矜吝之时不可谓无亷情忍之形不可谓无仁此似非而非非者也或谗言似信不可谓有诚激盗似忠不可谓无私此类是而非是也故乃论其用心定其所趣执其辞而凖其礼察其情以寻其变肆乎所始明其所终则夫行私之情不得因乎似非而容其非淑亮之心不得蹈乎似是而负其是故实是以暂非而后显实非以暂是而后明公私交显则行私者无所冀而淑亮者无所负矣行私者无所冀则思改其非立功者无所忌则行之无疑此大治之道也故主妾覆醴以罪受戮王陵庭争而陈平顺旨于是观之非似非非者乎明君子之笃行显公私之所在阖堂盈阶莫不寓目而曰善人也然背颜退议而舍私者不复同耳抱隠而匿情不改者诚神以丧扵所惑而体以溺于常名心以制于所慑而情有系于所欲咸自以为有是而莫贤乎已未有功朞之惨骇心之祸遂莫能收情以自反弃名以任实乃心有是焉匿之以私志有善焉措之为恶不措所措而措所不措不求所以不措之理而求所以为措之道故时为措而闇于措是以不措为拙措为工唯惧隠之不微惟患匿之不宻故有矜忤之容以观常人矫餙之言以要俗誉谓永年良规莫盛于兹终日驰思莫窥其外故能成其私之体而丧其自然之质也于是隠匿之情必存乎心伪怠之机必形乎事若是则是非之议既明赏罚之实又笃不知冐荫之可以无景而患景之不匿不知无措之可以无患而患措之不巧岂不哀哉是以申侯茍顺取弃楚太宰嚭躭私卒享其祸由是言之未有抱隠顾私而身立清世匿非藏情而信着明名者也君子既有其质又覩其鉴贵夫亮逹布而存之恶夫矜吝弃而逺之所措一非而内愧乎神贱隠一阙而外惭其形言无茍讳而行无茍隠不以爱之而茍善不以恶之而茍非心无所矜而情无所系体清神正而是非允当忠感明天子而信笃乎万民寄胷懐于八荒垂坦荡以永日斯非贤人君子髙行之美异者乎或问曰第五伦有私乎哉曰昔吾兄子有疾吾一夕十徃省而反寐自安吾子有疾终朝不徃视而通夜不得眠若是可谓私乎非私也答曰是非也非私也夫私以不言为名公以尽言为称善以无名为体非以有措为负今第五伦显情是非无私也矜徃不眠是有非也无私而有非者无措之志也夫言无措者不齐扵必尽也言多吝者不具于不言而已故多吝有非无措有是然无措之所以有是以志无所尚心无所欲逹乎大道之情动以自然则无道以至非也抱一而无措则无私无非兼有二义乃为絶美耳若非而能言者是贤于不言之私非无情以非之大者也今第五伦有非而能显不可谓不公也所显是非不可谓有措也有非而谓私不可谓不惑公私之理也
声无哀乐论【嵇康】
有秦客问于东野主人曰闻之前论曰治世之音安以乐亡国之音哀以思夫治乱在政而音声应之故哀思之情表于金石安乐之象形于管弦也又仲尼闻韶识虞舜之德季札听弦知众国之风斯已然之事先贤所不疑也今子独以为声无哀乐其理何居若有嘉讯今请闻其说主人应之曰斯义久滞莫肯拯救故念【或作令】歴世滥扵名实今蒙启导将言其一隅焉夫天地合德万物贵生寒暑代徃五行以成故章为五色发为五音音声之作其犹臭味在于天地之间其善与不善虽遭遇浊乱其体自若而不变也岂以爱憎易操哀乐改度哉及宫商集化声音克谐此人心至愿情欲之所锺古人知情不可恣欲不可极因其所用每为之节使哀不至伤乐不至淫斯其大较也然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哀云哀云哭泣云乎哉因兹而言玉帛非礼敬之实歌舞非悲哀之主也何以明之夫殊方异俗歌哭不同使错而用之或闻哭而欢或听歌而感然而哀乐之情均也今用均一之情而发万殊之声斯非音声之无常哉然声音和比感人之最深者也劳者歌其事乐者舞其功夫内有悲痛之心则激切哀言言比成诗声比成音杂而咏之聚而听之心动于和声情感于苦言嗟叹未絶而泣涕流涟矣夫哀心藏于苦心之内遇和声而后发和声无象而哀心有主夫以有主之哀心因乎无象之和声其所觉悟唯哀而已岂复知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已哉风俗之流遂成其政是故国史明政敎之得失审国风之盛衰吟咏情性以讽其上故曰亡国之音哀以思也夫喜怒哀乐爱憎惭惧凡此八者生民所以接物传情区别有属而不可溢者也夫味以甘苦为称今以甲贤而心爱以乙愚而情憎则爱憎宜属我而贤愚宜属彼也可以我爱而谓之爱人我憎而谓之憎人所喜则谓之喜味所怒则谓之怒味哉由此言之则外内殊用彼我异名声音自当以善恶为主则无闗于哀乐哀乐自当以情感则无系于声音名实俱去则尽然可见矣且季子在鲁采诗观礼以别风雅岂徒任声以决臧否哉又仲尼闻韶叹其一致是以咨嗟何必因声以知虞舜之德然后叹美耶今麤明其一端亦可思过半矣秦客难曰八方异俗歌哭万殊然其哀乐之情不得不见也夫心动于中而声出于心虽托之于他音寄之于余声善听察者要自觉之不使得过也昔伯牙理琴而锺子知其所志隶人击磬而子产识其心哀鲁人晨哭而颜渊审其生离夫数子者岂徒假志于常音借验于曲度哉心戚者则形为之动情悲者则声为之哀此自然相应不可得逃唯神明者能精之耳夫能者不以声众为难不能者不以声寡为易今不可以未遇善听而谓之声无可察之理见方俗之多变而谓声音无哀乐也又云贤不宜言爱愚不宜言憎然则有贤然后爱生有愚然后憎成但不当共其名耳哀乐之作亦有由而然此为声使我哀音使我乐也茍哀乐由声更为有实何得名实俱去耶又云季子采诗观礼以别风雅仲尼叹韶音之一致是以咨嗟是何言欤且师襄奉操而仲尼覩文王之容师涓进曲而子野识亡国之音宁复讲诗而后下言习礼然后立评哉斯皆神妙独见不待留闻积日而已综其吉凶矣是以前史以为美谈今子以区区之近知齐所见而为限无乃诬前贤之识微负夫子之妙察耶主人答曰难云虽歌哭万殊善听察者要自觉之不假智于常音不借验于曲度锺子之徒云云是也此为心悲者虽谈笑鼓舞情欢者虽拊膺咨嗟犹不能御外形以自匿诳察者于疑似也以为就令声音之无常犹谓当有哀乐耳又曰季子听声以知众国之风师襄奉操而仲尼覩文王之容案如所云此为文王之功德与风俗之盛衰皆可象之于声音声之轻重可移于后世襄涓之巧能得之于将来若然者三皇五帝可不絶于今日何独数事哉若此果然也则文王之操有常度韶武之音有定数不可杂以他变操以余声也则向所谓声音之无常锺子之触类于是乎踬矣若音声无常锺子触类其果然耶则仲尼之识微季札之善听固亦诬矣此皆俗儒妄记欲神其事而追为耳欲令天下惑声音之道不言理自尽此而惟使神妙难知恨不遇竒听于当时慕古人而自叹斯所以大罔后生也夫推类辨物当先求之自然之理理已定然后借古义以明之耳今未得之于心而多恃前言以为谈证自此以徃恐巧歴不能纪又难云哀乐之作犹爱憎之由贤愚此为声使我哀而音使我乐茍哀乐由声更为有实矣夫五色有好丑五声有善恶此物之自然也至于爱与不爱人情之变统物之理唯止于此然皆无豫于内待物而成耳至夫哀乐自以事会先遘于心但因和声以自显发故前论已明其无常今复假此谈以正名号耳不谓哀乐发于声音如爱憎之生于贤愚也然和声之感人心亦犹酒醴之发人情也酒以甘苦为主而醉者以喜怒为用其见欢戚为声发而谓声有哀乐不可见喜怒为酒使而谓酒有喜怒之理也秦客难曰夫观气采色天下之通用也心变于内而色应于外较然可见故吾子不疑夫声音气之激者也心应感而动声从变而发心有盛衰声亦降杀同见役于一身何独于声便当疑耶夫喜怒章于色诊哀乐亦宜形于声音声音自当有哀乐但闇者不能识之至锺子之徒虽遭无常之声则颕然独见矣今蒙瞽面墙而不悟离娄照秋毫于百寻以此言之则明闇殊能矣不可守咫尺之度而疑离娄之察执中庸之听而猜锺子之聡皆谓古人为妄记也主人答曰难云心应感而动声从变而发心有盛衰声亦降杀哀乐之情必形于声音锺子之徒虽遭无常之声则颕然独见矣必若所言则浊质之饱首阳之饥卞和之寃伯竒之悲相如之含怒不占之怖秪千变百态使各发一咏之歌同启数弹之微则锺子之徒各审其情矣尔为听声者不以寡众易思察情者不以大小为异同出一身者期于识之也设使从下则子野之徒亦当复操律鸣管以考其音知南风之盛衰别雅郑之淫正也夫食辛之与甚噱熏目之与哀泣同用出泪使狄牙尝之必不言乐泪甜而哀泪苦斯可知矣何诊视验也者肌液肉汗踧笮便出无主于哀乐犹簁酒之囊漉虽笮具不同而酒味不变也声俱一体之所出何独当含哀乐之理也且夫咸池六茎大章韶夏此先王之至乐所以动天地感鬼神今必云声音莫不象其体而传其心此必为至乐不可托之于瞽史必须圣人理其弦管尔乃雅音得全也舜命夔撃石拊石八音克谐神人以和以此言之至乐虽待圣人而作不必圣人自执也何者音声有自然之和而无系于人情克谐之音成于金石至和之声得于管弦也夫纎毫自有形可察故离瞽以明闇异功耳若以水济水孰异之哉秦客难曰虽众喻有隠足招攻难然其大理当有所就若葛卢闻牛鸣知其三子为牺师旷吹律知南风不竞楚师必败羊舌母听闻儿啼而审其丧家凡此数事皆效于上世是以咸见録载推此而言则盛衰吉凶莫不存乎声音矣今若复谓之诬罔则前言徃记皆为弃物无用之也以言通论未之或安若能明其所以显其所由设二论俱济愿重闻之主人答曰吾谓能反三隅者得意而言是以前论畧而未详今复烦循环之难敢不自一竭耶夫鲁牛能知牺厯之丧生哀三子之不存含悲经年诉怨葛卢此为心与人同异于兽形耳此又吾之所疑也且牛非人类无道相通若谓兽鸣皆能有言葛卢受性独晓之此为称其语而论其事犹译传异言耳不为考声音而知其情则非所以为难也若谓知者为当触物而逹无所不知今且先议其所易者请问圣人卒入胡域当知其所言否乎难者必曰知之知之之理何以明之愿借子之难以立鉴识之域或当与闗接识其言耶将次律鸣管挍其音耶观气采色知其心耶此为知心自由气色虽自不言犹将知之知之之道可不待言也若吹律校音以知其心假令心志于马而误言鹿察者固当由鹿以弘马也此为心不系扵所言言或不足以证心也若当闗接而知言此为孺子学言于所师然后知之则何贵于聪明哉夫言非自然一定之物五方殊俗同事异号举一名以为标识耳夫圣人穷理谓自然可寻无微不照理蔽则虽近不见故异域之言不得强通推此以徃葛卢之不知牛鸣得不全乎又难云师旷吹律知南风不竞楚多死声此又吾之所疑也请问师旷吹律之时楚国之风耶则相去千里声不足逹若正识楚国来入律中耶则楚南有吴越北有梁宋茍不见其原奚以识之哉凡阴阳愤激然后成风气之相感触地而发何得发楚庭来入晋乎且又律吕分四时之气耳时至而气动律应而灰移皆自然相待不假人以为用也上生下生所以均五声之和叙刚柔之分也然律有一定之声虽冬吹中吕其音自满而无损也今以晋人之气吹无韵之律楚风安得来入其中与为盈缩耶风无形声与律不通则校理之地无取于风律不其然乎岂独师旷多识博物自有以知胜败之形欲固众心而托以神微若伯常骞之许景公寿哉又难云羊舌母听闻儿啼而审其丧家复请问何由知之为神心独悟或作信闇语而当耶尝闻儿啼若此其大而恶今之啼声似昔之啼声故知其丧家邪若神心独悟闇语之当非理之所得也虽曰听啼无取验于儿声矣若以尝闻之声为恶故知今啼当恶此为以甲声为度以校乙之啼也夫声之与音犹形之于心也有形同而情乖貎殊而心均者何以明之圣人齐心等德而形状不同也茍心同而形异则何言乎观形而知心哉且口之激气为声何异于籁钥纳气而鸣耶啼声之善恶不由儿口吉凶犹琴瑟之清浊不在操者之工拙也心能辨理善谈而不能令籁钥调利犹瞽者能善其曲度而不能令器必清和也器不假妙瞽而良钥不因惠心而调然则心之与声明为二物二物之诚然则求情者不留观扵形貎揆心者不借听于声音也察者欲因声以知心不亦外乎今晋母未得之于老成而专信昨日之声以证今日之啼岂不误中于前世好奇者从而称之哉秦客难曰吾闻败者不羞走所以全也吾心未厌而言难复更从其余今平和之人听筝笛琵琶则形躁而志越闻琴瑟之音则听静而心闲同一器之中曲用每殊则情随之变奏秦声则叹羡而慷慨理齐楚则情一而思专肆狡弄则欢放而欲惬心为声变若此其众茍躁静由声则何为限其哀乐而但云至和之声无所不感托大同于声音归众变于人情得无知彼不明此哉主人答曰难云琵琶筝笛令人躁越又云曲用每殊而情随之变此情所以使人常感也琵琶筝笛间促而声髙变众而节数以髙声御数节故更形躁而志越犹铃铎警耳钟鼓骇心故闻鼓鼙之音思将帅之臣盖以声音有大小故动人有猛静也琴瑟之体间辽而音埤变希而声清以埤音御希变不虚心静听则不尽清和之极是以听静而心闲也夫曲用不同亦犹殊器之音耳齐楚之曲多重故情一变妙故思专姣弄之音挹众声之美会五音之和其体赡而用博故心侈于众理五音会故欢放而欲惬然皆以单复高埤善恶为体而人情以躁静而容端此为声音之体尽于舒疾情之应声亦止于躁静耳夫曲用每殊而情之处变犹滋味异美而口輙识之也五味万殊而大同于美曲变虽众亦大同于和美有甘和有乐然随曲之情尽扵和域应美之口絶扵甘境安得哀乐于其间哉然人情不同自师所觧则发其所懐若言平和哀乐正等则无所先发故终得躁静若有所发则是有主于内不为平和也以此言之躁静者声之功也哀乐者情之主也不可见声有躁静之应因谓哀乐皆由声音也且声音虽有猛静猛静各有一和和之所感莫不自发何以明之夫会宾盈堂酒酣奏琴或忻然而欢或惨尔而泣非进哀于彼导乐于此也其音无变于昔而欢戚并用斯非吹万不同邪夫唯无主于喜怒无主于哀乐故欢戚俱见若资偏固之音含一致之声其所发明各当其分则焉能兼御羣理总发众情耶由是言之声音以平和为体而感物无常心志以所俟为主应感而发然则声之与心殊涂异轨不相经纬焉得染太和于欢戚缀虚名于哀乐哉秦客难曰论云猛静之音各有一和和之所感莫不自发是以酒酣奏琴而欢戚并用此言偏并之情先积扵内故懐欢者值哀音而发内戚者遇乐声而感也夫音声自当有一定之哀乐但声化迟缓不可仓卒不能对易偏重之情触物而作故令哀乐同时而应耳虽二情俱见则何损于声音有定理耶主人答曰难云哀乐自有定声但偏重之情不可卒移故懐戚者遇乐声而哀耳即如所言声有定分假使鹿鸣重奏是乐声也而令戚者遇之虽声化迟缓但当不能使变令欢耳何得更以哀耶犹一爝之火虽未能温一室不宜复增其寒矣夫火非隆寒之物乐非增哀之具也理弦髙堂而欢戚并用者真主何之发滞导情故令外物所感得自尽耳难云偏重之情触物而作故令哀乐同时而应耳夫言哀者或见几杖而泣或覩舆服而悲徒以感人亡而物存痛事显而形潜其所以会之皆自有由不为触地而生哀当席而泪出也今见几杖以致感听和声而流涕者斯非和之所感莫不自发也秦客难曰论云酒酣奏琴而欢戚并用欲通此言故答以偏情感物而发耳今且隠心而言明之以成效夫人心不欢则戚不戚则欢此情志之大域也然泣是戚之伤笑是欢之用盖闻齐楚之曲者唯覩其哀涕之容而未曽见笑噱之貎此必齐楚之曲以哀为体故其所感皆应其度量岂徒以多重而少变则致情一而思专耶若诚能致泣则声音之有哀乐断可知矣主人答曰虽人情感于哀乐哀乐各有多少又哀乐之极不必同致也夫小哀容壊甚悲而泣哀之方也小欢颜恱至乐心愉乐之理也何以明之夫至亲安愉则怙若自然所自得也及在危急仅然后济则抃不及舞由此言之舞之不若向之自得岂不然哉至夫笑噱虽出扵欢情然自然应声之具也此为乐之应声以自得为主哀之应感以垂涕为故垂涕则形动而可觉自得则神合而无忧是以观其异而不识其同别其外而未察其内耳然笑噱之不显于声音岂独齐楚之曲耶今不求乐于自得之域而以无笑噱谓齐楚体哀岂不知哀而不识乐乎秦客问曰仲尼有言移风易俗莫善扵乐即如所论凡百哀乐皆不在声即移风易俗果以何物耶又古人慎靡靡之风抑慆耳之声故曰放郑声逺佞人然则郑卫之音撃鸣球以协神人敢问郑雅之体隆弊所极风俗移易奚由而济幸重闻之以悟所疑主人应之曰夫言移风易俗者必承衰弊之后也古之王者承天理物必崇简易之教御无为之治君静于上臣顺于下玄化潜通天人交泰枯槁之类浸育灵液六合之内沐浴鸿流荡涤尘垢羣生安逸自求多福黙然从道懐忠抱义而不觉其所以然也和心足于内和气见于外故歌以叙志儛以宣情然后文之以采章昭之以风雅播之以八音感之以太和导其神气养而就之迎其情性致而明之使心与理相顺和与声相应合乎会通以济其美故凯乐之情见于金石含弘光大显扵音声也若以徃则万国同风芳荣齐茂馥如秋兰不期而信不谋而诚穆然相爱犹舒锦彩而灿炳可观也大道之隆莫盛于兹太平之业莫显于此故曰移风易俗莫善于乐乐之为体以心为主故无声之乐民之父母也至八音会谐人之所恱亦总谓之乐然风俗移易不在此也夫音声和比人情所不能已者也是以古人知情之不可放故抑其所遁知欲之不可絶故因其所自为可奉之礼制可导之乐口不尽味乐不极音揆终始之宜度贤愚之中为之检则使逺近同风用而不竭亦所以结忠信着不迁也故乡校庠塾亦随之变丝竹与爼豆并存羽毛与揖让俱用正言与和声同发使将听是声也必闻此言将观是容也必崇此礼礼犹宾主升降然后酬酢行焉于是言语之节声音之度揖让之仪动止之数进退相须共为一体君臣用之于朝士庶用之于家少而习之长而不怠心安志固从善日迁然后临之以敬持之以久而不变然后化成此又先王用乐之意也故朝宴聘享嘉乐必存是以国史采风俗之盛衰寄之乐工宣之管弦使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自诫此又先王用乐之意也若夫郑声是音声之至妙妙音感人犹美色惑志耽盘荒酒易以丧业自非至人孰能御之先王恐天下流而不反故具其八音不渎其声絶其太和不穷其变捐窈窕之声使乐而不淫犹太羮不和不及勺乐之味也若流俗浅近则声不足恱又非所欢也若上失其道国丧其纪男女奔随淫荒无度则风以此变俗以好成尚其所志则羣能肆之乐其所习则何以诛之托于和声配而长之诚动于言心感于和风俗一成因而名之然所名之声无甚于淫邪也淫之与正同乎心雅郑之体亦足以观矣
养生论【嵇康】
世或有谓神仙可以学得不死可以力致者或云上寿百二十古今所同过此以徃莫非妖妄者此皆两失其情请试粗论之夫神仙虽不目见然记籍所载前史所传较而论之其有必矣似特受异气禀之自然非积学所能致也至于导养得理以尽性命上获千余歳下可数百年或有之耳而世皆不精故莫能得之何以言之夫服药求汗或有弗获而愧情一集涣然流离终朝未餐则嚣然思食而曽子衔哀七日不饥夜分而坐则低迷思寝内懐殷忧则逹旦不瞑劲刷理鬓醇醴发颜仅乃得之壮士之怒赫然殊观植发冲冠由此言之精神之于形骸犹国之有君也神躁于中而形丧于外犹君昏于上国乱于下也夫为稼于汤之世偏有一溉之功者虽终归焦烂必一溉者后枯然则一溉之益固不可诬也而世常谓一怒不足以侵性一哀不足以伤身轻而肆之是犹不识一溉之益而望嘉榖于旱苖者也是以君子知形恃神以立神须形以存悟生理之易失知一过之害生故修性以保神安心以全身爱憎不栖于情忧喜不留于意泊然无感而体气和平又呼吸吐纳服食养身使形神相亲表里俱济也夫田种者一亩十斛谓之良田此天下之通称也不知区种可百余斛田种一也至于树养不同则功收相悬谓商无十倍之价农无十斛之望此守常而不变者也且豆令人重榆令人瞑合欢蠲忿萱草忘忧愚智所共知也熏辛害目豚鱼不养常世所识也虱处头而黑麝食栢而香颈处险而瘿齿居晋而黄推此而言凡所食之气蒸性染身莫不相应岂惟蒸之使重而无使轻害之使暗而无使明熏之使黄而无使坚芬之使香而无使延哉故神农曰上药养命中药养性者诚知性命之理因辅养以通也而世人不察惟五榖是见声色是眈目惑玄黄耳务淫哇滋味煎其府藏醴醪煮其肠胃香芳腐其骨髓喜怒悖其正气思虑销其精神哀乐殃其平粹夫以蕞尔之躯攻之者非一涂易竭之身而内外受敌身非木石其能久乎其自用甚者饮食不节以生百病好色不倦以致乏絶风寒所灾百毒所伤中道夭扵众难世皆知笑悼谓之不善持生也至于措身失理亾之于微积微成损积损成衰从衰得白从白得老从老得终闷若无端中智以下谓之自然纵少觉悟咸叹恨扵所遇之初而不知慎众险于未兆是犹桓侯抱将死之疾而怒扁鹊之先见以觉痛之日为受病之始也害成于微而救之于着故有无功之治驰骋常人之域故有一切之寿仰观俯察莫不皆然以多自证以同自慰谓天地之理尽此而已矣纵闻养生之事则断以所见谓之不然其次狐疑虽少庶几莫知所由其次自力服药半年一年劳而无验志以厌衰中路复废或益之以畎浍而泄之以尾闾欲坐望显报者或抑情忍欲割弃荣愿而嗜好常在耳目之前所希在数十年之后又恐两失内懐犹豫心战于内物诱于外交赊相倾如此复败者夫至物微妙可以理知难以目识譬犹豫章生七年然后可觉耳今以竞躁之心渉平静之涂意速而事迟望近而应逺故莫能相终夫悠悠者既以未效不求而求者以不专丧效偏恃者以不兼无功追术者以小道自溺凡若此类故欲之者万无一能成也善养生者则不然矣清虚静泰少私寡欲知名位之伤德故忽而不营非欲而强禁也识厚味之害性故弃而弗顾非贪而后抑也外物以累心不存神气以醇白独着旷然无忧患寂然无思虑又守之以一养之以和和理日跻同乎大顺然后蒸以灵芝润以醴泉晞以朝阳绥以五弦无为自得体妙心玄忘欢而后乐足遗生而后身存若此以徃恕可与羡门比寿王乔争年何为其无有哉
崇有论【裴頠】
夫总混羣本宗极之道也方以族异庶类之品也形象着分有生之体也化感错综理迹之原也夫品而为族则所禀者偏偏无自足故慿乎外资是以生而可寻所谓理也理之所体所谓有也有之所须所谓资也资有攸合所谓宜也择乎厥宜所谓情也识智既授虽出处异业黙语殊涂所以寳生存宜其情一也众理并而无害故贵贱形焉失得由乎所接故吉凶兆焉是以贤人君子知欲不可絶而交物有会观乎徃复稽中定务唯夫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躬其力任劳而后飨居以仁顺守以恭俭率以忠信行以敬让志无盈求事无过用乃可济乎故大建厥极绥理群生训物垂范于是乎在斯则圣人为政之由也乃若淫抗陵肆则危害萌矣故欲衍则速患情佚则怨博擅恣则兴攻专利则延冦可谓以厚生而失生者也悠悠之徒骇乎若兹之衅而寻艰争所縁察夫偏质有弊而覩简损之善遂阐贵无之议而建贱有之论贱有则必外形外形则必遗制遗制则必忽防忽防则必忘礼礼制弗存则无以为政矣众之从上犹水之居器也故兆庶之情信于所习习则心服其业业服则谓之理是以君人必慎所教班其政刑一切之务分宅百姓各授四职能令禀命之者不肃而安忽然忘异莫有迁志况于据在三之尊懐所隆之情敦以为训者哉斯乃昏明所阶不可不审夫盈欲可损而未可絶有也过用可节而未可谓无贵也盖有讲言之具者深列有形之故盛称空无之美形器之故有征空无之义难检辨巧之文可恱似象之言足惑众听眩焉溺其成说虽颇有异此心者辞不获济屈于所狎因谓虚无之理诚不可盖唱而有和多徃弗返遂薄综世之务贱功烈之用髙浮游之业卑经实之言人情所殉笃夫名利于是文者衍其辞讷者赞其旨染其众也是以立言籍其虚无谓之玄妙处官不亲所司谓之雅逺奉身散其廉操谓之旷逹故砥砺之风弥以陵迟放者因斯或悖吉凶之礼而忽容止之表渎弃长幼之序混漫贵贱之级其甚者至于裸裎言笑忘宜以不惜为弘士行又亏矣老子既着五千之文表摭秽杂之弊甄举静一之义有以令人释然自夷合于易之损谦艮节之旨而静一守本无虚无之谓也损艮之属盖君子之一道非易之所以为体守本无也观老子之书虽博有所经而云有生于无以虚为主偏立一家之辞岂有以而然哉人之既生以保生为全全之所阶以顺感为务若味近以亏业则沉溺之衅兴懐末以忘本则天理之真减故动之所交存亡之会也于有非有于无非无于无非无于有非有是以申纵播之累而着贵无之文将以絶所非之盈谬存大善之中节收流遁于既过反澄正于胸懐宜其以无为辞而旨在全有故其辞曰以为文不足若斯则是所寄之涂一方之言也若谓至理信以无为宗则偏而害当矣先贤逹识以非所滞示之深论惟班固着难永足析其情孙卿扬雄大体抑之犹偏有所许而虚无之言日以广衍众家扇起各列其说上及造化下被万事莫不贵无所存佥同情以众固乃号凡有之理皆义之埤者薄而鄙焉辩论人伦及经明之业遂易门肆頠用矍然申其所懐而攻者盈集或以为一时口言有客幸过咸见命着文擿列虚无不允之征若未能每事释正则无家之义弗可夺也頠退而思之虽君子宅情无求于显及其立言在乎逹旨而已然去圣久逺异同纷纠茍少有彷佛可以崇济先典扶明大业有益于时则惟患言之不能焉得静黙及未举一隅略示所存而已哉夫至无者无以能生故始生者自生也自生而必体有则有遗而生亏矣生以有为已分则虚无是有之所谓遗者也故养既化之有非无用之所能全也理既有之众非无为之所能循也心非事也而制事必由于心然不可以制事以非事谓心为无也匠非器也而制器必须于匠然不可以制器以非器谓匠非有也是以欲收重泉之鳞非偃息之所能获也陨髙墉之禽非静拱之所能捷也审投弦饵之用非无知之所能览也由此而观济有者皆有也虚无奚益于已有之羣生哉
公谦论【王坦之】
夫天道以无私成名二仪以至公立德立德存乎至公故无亲而非理成名在乎无私故在当而忘我此天地所以成功圣人所以济化由斯论之公道体于自然故理泰而愈降谦义生于不足故时弊而义着故大禹咎繇称功言惠而成功于彼孟反范爕殿军后入而全身于此从此观之则谦公之义固以殊矣夫物之所美已不可收人之所贵我不可取诚患人恶其上众不可盖故君子居之而每加损焉隆名在于矫伐而不在于斯当匿迹在扵违显而不在于求是于是谦光之义与矜竞而俱生卑挹之义与夸伐而并进由亲誉生于不足未若不知之有余良药效于瘳病未若无病之为贵矣夫干道确然示人易矣坤道隤然示人简矣二象显于万物两德彰于群生岂矫枉过直而失其所哉由此观之则大通之道公坦于天地谦伐之义险巇于人事今存公而废谦则自伐者托至公以生嫌自美者因存党以致惑此王生所谓同貎而实异不可不察者也然理必有源教亦有主茍探其根则玄指自显若寻其末弊无不至岂可以嫌似而疑至公弊贪而忘于谅哉
辨命论【梁刘峻】
主上尝与诸名贤言及管辂叹其有奇才而位不逹时有在丹墀之下豫闻斯议归以告余余谓士之穷通无非命也故谨述天旨因言其致云
臣观管辂天才英伟珪璋特秀实海内之名杰岂日者卜祝之流乎而官止少府丞年终四十八天之报施何其寡欤然则髙才而无贵仕饕餮而居大位自古所叹焉独公明而已哉故性命之道穷通之数夭阏纷纶莫知其辨仲任蔽其源子长阐其惑至于鹖冠瓮牖必以悬天有期鼎贵髙门则曰唯人所召譊譊讙咋异端斯起萧逺论其本而不畅其流子玄语其流而未详其本尝试言之曰夫道生万物则谓之道生而无主谓之自然自然者物见其然不知所以然同焉皆得不知所以得鼓动陶铸而不为功庶类混成而非其力生之无亭毒之心死之岂虔刘之志坠之渊泉非其怒升之霄汉非其恱荡乎大乎万寳以之化确乎纯乎一作而不易化而不易则谓之命命也者自天之命也定扵冥兆终然不变鬼神莫能预圣哲不能谋触山之力无以抗倒日之诚弗能感短则不可缓之于寸阴长则不可急之于箭漏至德未能踰上智所不免是以放勲之世浩浩襄陵天乙之时焦金流石文公■〈士冖田疋,上中中下〉其尾宣尼絶其粮颜回败其丛兰冉耕歌其芣苢夷叔毙淑媛之言子舆困臧仓之口圣贤且犹若此而况庸庸者乎至乃伍员浮尸于江流三闾沉骸于湘渚贾大夫沮志于长沙冯都尉皓发扵郎署君山鸿渐铩羽仪扵髙云敬通凤起摧迅翮于风穴此岂才不足而行有遗哉近世有沛国刘巘巘弟琎并一时秀士也巘则闗西孔子通渉六经循循善诱服膺儒行琎则志烈秋霜心贞昆玉必亭亭髙竦不杂风尘皆毓德于衡门并驰声于天地而官有微于侍郎位不登于执戟相次殂落宗祀无飨因斯两贤以言古则昔之玉质金相英髦秀逹皆摈斥于当年韫竒才而莫用徼草木以共雕与麋鹿而同死膏涂平原骨填川谷堙灭而无闻者岂可胜道哉此则宰衡之与皂隶容彭之与殇子猗顿之与黔娄阳文之与敦洽咸得之于自然不假道于才智故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其斯之谓矣然命体周流变化非一或先号后笑或始吉终凶或不召自来或因人以济交错纠纷廽还倚伏非可以一理征非可以一途验而其道宻微寂寥惚恍无形可以见无声可以闻必御物以效灵亦慿人而成象譬天王之冕旒任百官以司职而或者覩汤武之龙耀谓戡乱在神功闻孔墨之挺生谓英睿擅奇响视彭韩之豹变谓鸷猛致人爵见张桓之朱绂谓明经拾青紫岂知有力者运之而趋乎故言而非命有六蔽焉尔请陈其梗槩夫靡颜腻理哆咴顣頞形之异也朝秀晨终龟鹄千歳年之殊也闻言如响智昏菽麦神之辨也固知三者定乎造化荣辱之境独曰由人是知二五而未识于十其蔽一也龙犀日角帝王之表河目龟文公侯之相抚镜知其将刑压纽显其膺録星虹枢电昭圣德之符夜哭聚云郁兴王之瑞皆兆发扵前期涣汗于后叶若谓驱貔虎奋尺劔入紫微升帝道则未逹窅冥之情未测神明之数其蔽二也空桑之里变成洪川歴阳之都化为鱼鳖楚师屠汉卒睢河鲠其流秦人坑赵士沸声若雷震火炎昆冈砾石与琬琰俱焚严霜夜零萧艾与芝兰共尽虽游夏之英才伊颜之殆庶焉能抗之哉其蔽三也或曰明月之珠不能无颣夏后之璜不能无考故亭伯死于县长相如卒于园令才非不杰也主非不明也而碎结緑之鸿辉残悬黎之夜色抑尺之量有短哉若然者主父偃公孙弘策不升第歴说而不入牧豕淄原见弃州部设令忽如过隙溘死霜露其为诟耻岂崔马之流乎及至开东阁列五鼎电照风行声驰海外宁前愚而后智先非而终是将荣悴有定数天命有至极而谬生妍蚩其蔽四也夫虎啸风驰龙兴云属故重华立而元凯升辛受生而飞廉进然则天下善人少恶人多闇主众明君寡而熏莸不同器枭鸾不接翼是使浑沌梼杌踵武于云台之上仲容庭坚耕耘于岩石之下横谓废兴在我无繋于天其蔽五也彼戎狄者人面兽心宴安酖毒以诛杀为道德以蒸报为仁义虽大风立扵清丘凿齿奋于华野比扵狼戾曾何足喻自金行不竞天地版荡左带沸唇乘间电发遂覆瀍洛倾五都居先王之桑梓窃名号于中县与三皇竞其氓黎五帝角其区宇种落繁炽充牣神州呜呼福善祸淫徒虚言耳岂非否泰相倾盈缩逓运而汨之以人其蔽六也然所谓命者死生焉贵贱焉贫富焉治乱焉祸福焉此十者天之所赋也愚智善恶此四者人之所行也夫神非舜禹心异朱均才絓中庸在扵所习是以素丝无恒玄黄代起鲍鱼芳兰入而自变故季路学扵仲尼厉风霜之节楚穆谋于潘崇成弑逆之祸而商臣之恶盛业光于后嗣仲由之善不能息其结缨斯则邪正由于人吉凶在乎命或以鬼神害盈皇天辅德故宋公一言法星三徙帝殷自翦千里来云若使善恶无征未洽斯义且于公髙门以待封严母埽墓以望丧此君子所以自强不息也如使仁而无报奚为修善立名乎斯径庭之辞也夫圣人之言显而晦微而婉幽逺而难闻河汉而不测或立教以进庸怠或言命以穷性灵积善余庆立教也鳯鸟不至言命也今以其片言辨其要趣何异乎夕死之类而论春秋之变哉且荆昭德音丹云不巻周宣祈雨珪璧斯罄于叟种德不逮勋华之髙延年残犷未甚东陵之酷为善一为恶均而祸福异其流废兴殊其迹荡荡上帝岂如是乎诗云风雨如晦鸡鸣不巳故善人为善焉有息哉夫食稻梁进刍豢衣狐貉袭氷纨观窈眇之奇舞听云和之琴瑟此生人之所急非有求而为也修道德习仁义敦孝弟立忠贞渐礼乐之腴润蹈先王之盛则此君子之所急非有求而为也然则君子居正体道乐天知命明其无可奈何识其不由智力逝而不召来而不距生而不喜死而不戚瑶台夏屋不能恱其神土室编蓬未足忧其虑不充诎扵富贵不遑遑于所欲岂有史公董相不遇之文乎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八
(明)贺复征 编
○论十七
卜论【唐李华】
天地之大德曰生舜好生之德洽于人心五福首乎寿麟凤龟龙谓之四灵龟不伤物呼吸元和于介虫为长而寿古之圣者刳而脧之观其裂画以定吉凶残其生剿其寿既剿残之而求其灵夫何故愚未知夫天地之心圣逹之谟灵之寿之而夭戮之脱其肉钻其骸精气复于无物而贞晦发乎焦朽不其反耶夫大人与天地合其德与目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不当妄也寿而夭之岂合其德乎因物求征岂合其明乎毒灵介而徼其神岂合其序乎假枯殻而决狐疑岂合其吉凶乎洪范曰尔有大疑谋及卜筮圣人不当有疑于人以筮也夫祭有尸自虞夏商周不变战国荡古法祭无尸尸之重重于卜则明废龟可也又闻夫铸刀劔者不成则屠犬彘而祭之被发而哭之则成而利盖不祥器也其神者跃为龙蛇穿木石入泉源以至发炯光声音人不能自神因天地之气化天地之物而为神固无悉然是亦为怪古者成宫室必落之钟鼓器械必衅之岂神明贵杀享膻腥欤今亡其礼未闻屋室不安身而器物不利用由是而言则卜筮阴阳之流皆妄作也夫洁坛墠而布精诚求福之来缅不可致畊夫蚕妇神一草木祷一禽畜鼓而舞之谓妖祥如答实欤妄欤牺文之易更周孔之述以为至矣扬子云为太玄设卦辨吉凶如易之告若使后代有如扬子云又为一书可筮则象数之变其可既乎专任道德以贯之则天地之理尽矣又焉假夫蓍龟乎又焉征夫鬼神乎子不语是存乎道义也
守道论【柳宗元】
或问曰守道不如守官如何对曰是非圣人之言传之者误也官也者道之器也离之非也未有守官而失道守道而失官之事者是固非圣人言乃传之者误也夫皮冠者是虞人之物也物者道之凖也守其物由其凖而后其道存焉茍舍之是失道也凡圣人之所以为经纪为名物无非道者命之曰官官是以行吾道云尔是故立之君臣官府衣裳舆马章绶之数会朝表着周旋行列之等是道之所存也则又示之典命书制符玺奏复之文参伍殷辅陪台之役是道之所由也则又劝之以爵禄庆赏之美惩之以黜逺鞭朴梏拲斩杀之惨是道之所行也故自天子至于庻民咸守其经分而无有失道者和之至也失其物去其凖道从而丧矣易其小者而大者亦从而丧矣古者居其位思死其官可易而失之哉礼记曰道合则服从不可则去孟子曰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然则失其道而居其官者古之人不与也是故在上不为抗在下不为损矢人者不为不仁函人者不为仁率其职司其局交相致以全其工也易位而处各安其分而道逹于天下也且夫官所以行道也而曰守道不如守官盖亦丧其本矣未有守官而失道守道而失官之事者也是非圣人之言传之者误也果矣
四维论【柳宗元】
管子以礼义亷耻为四维吾疑非管子之言也彼所谓亷者曰不蔽恶也世人之命亷者曰不茍得也所谓耻者曰不从枉也世人之命耻者曰羞为非也然则二者果义欤非欤吾见其有二维未见其所以为四也夫不蔽恶者岂不以蔽恶为不义而去之乎夫不茍得者岂不以茍得为不义而不为乎虽不从枉与羞为非皆然然则廉与耻义之小节也不得与义抗而为维圣人之所以立天下曰仁义仁主恩义主断恩者亲之断者宜之而理道毕矣蹈之斯为道得之斯为德履之斯为礼诚之斯为信皆由其所之而异名今管氏所以为维者殆非圣人之所立乎又曰一维絶则倾二维絶则危三维絶则覆四维絶则灭若义之絶则亷与耻其果存乎亷与耻存则义果絶乎人既蔽恶矣茍得矣从枉矣为非而无羞矣则义果存乎使管子庸人也则为此言管子而少知理道则四维者非管子之言也
天论上【刘禹锡】
世之言天者二道焉拘于昭昭者则曰天与人实影响祸必以罪降福必以善徕穷阨而呼必可闻隠痛而祈必可答如有物的然以宰者故阴隲之说胜焉泥于冥冥者则曰天与人实刺异迅震于畜木未尝在罪春滋乎堇荼未尝择善跖蹻焉而遂孔颜焉而危是茫乎无有宰者自然之说胜焉余之友河东觧人栁子厚作天说以折韩退之之言文信美矣盖有激之云而非所以尽天人之际故余作天论以极其辨云大凡入形器者皆有能有不能天有形之大者也动物之尤者也天之能人固不能也人之能天亦有所不能也故余曰天与人交相胜耳其说曰天之道在生植其用在强弱人之道在法制其用在是非阳而阜生阴而肃杀水火伤物木坚金利壮而武健老而耗眊气雄相君力雄相长天之能也阳而艺树阴而揫敛防害相需禁苑用光斩材窽坚液矿硎芒义制强御礼分长幼右贤尚功建极闲邪人之能也人能胜乎天者法也法大行则是为公是非为公非天下之人蹈道必赏违之必罚当其赏虽三族之贵万锺之禄处之咸曰宜何也为善而然也当其罚虽族属之夷刀锯之惨处之咸曰宜何也为恶而然也故其人曰天何预乃人事耶虽告虔报本肆类授时之礼曰天而已矣福兮可以善取祸兮可以恶招奚预乎天耶法小弛则是非驳赏不必尽善罚不必尽恶或贤而尊显时以不肖参焉或过而僇辱时以不辜参焉故其人曰彼宜然而信然理也彼不当然而固然岂理耶天也福或可以诈取而祸或以茍免人道驳故天命之说亦驳焉法大弛则是非易位赏恒在佞而罚恒在直义不足以制其强刑不足以胜其非人之能胜天之具尽丧矣夫实已丧而名徒存彼昩者方挈挈然提无实之名欲抗乎言天者斯数穷矣故曰天之所能者生万物也人之所能者治万物也法大行则其人曰天何预人耶我蹈道而已法大弛则其人曰道竟何为耶任天而已法小弛则天人之论驳焉今人以一已之穷通而欲质天之有无惑矣余曰天恒执其所能以临乎下非有预乎治乱云尔人恒执其所能以仰乎天非有预乎寒暑云尔生乎治者人道明咸知其所自故德与怨不归乎天生乎乱者人道昩不可知故由人者举归乎天非天预乎人尔
天论中【刘禹锡】
或曰子之言天与人交相胜其理微庸使戸晓盍取诸譬焉刘子曰若知旅乎夫旅者羣适乎莽苍求休乎茂木饮乎水泉必强有力者先焉否则虽圣且贤莫能竞也斯非天胜乎羣次乎邑郛求荫乎华榱饱乎饩牢必圣且贤者先焉否则强有力莫能竞也斯非人胜乎茍道乎虞芮虽莽苍犹郛邑然茍由乎匡宋虽郛邑然犹莽苍是一日之途天与人交相胜矣吾固曰是非存焉虽在埜人理胜也是非亡焉虽在邦天理胜也然则天非务胜乎人者也何哉人不宰则归乎天也人诚务胜乎天者也何哉天无私故人可务乎胜也吾于一日之途而明乎天人取诸近也已问者曰若是言之则天之不相去乎人也信矣古之人曷引天为答曰若知操舟乎夫舟行乎潍淄伊洛者疾徐存乎人次舍存乎人风之怒号不能鼓为涛也流之泝洄不能峭为魁也适有汛而安亦人也适有覆而胶亦人也舟中之人未尝有言天者何哉理明故也彼行乎江河淮海者疾徐不可得而知也次舍不可得而必也鸣条之风可以沃日车盖之云可以见怪恬然济亦天也黯然沉亦天也阨危而仅存亦天也舟中之人未尝有言天者何哉理昩故也问者曰吾见其骈焉而济者风水等耳而有沈有不沈非天曷司欤答曰水与舟二物也夫物之合并必有数存乎其间焉数存然后势形乎其间焉一以沉一以济适当其数适乘其势耳彼势之附乎物而生犹影响也本乎徐者其势缓故人得以晓也本乎疾者其势遽故难得以晓也江海之覆也犹伊淄之覆也势有疾故有不晓耳问者曰子之言数存而势生非天也天果狭于势耶答曰天形常圎而色常青周逥可以度得昼夜可以表候非数之存乎常高而不卑常动而不已非势之乘乎今夫苍苍然者一受其形扵髙大而不能自还于卑小乘其气扵动用而不能自休于俄顷又恶能逃乎数而越乎势耶吾故曰万物之所以为亡穷者交相胜而已矣还相用而已矣天与人万物之元者尔问者曰天果以有形而不能逃乎数彼无形者子安所寓其数耶答曰若所谓无形者非空乎空者形之希微者也为体也不妨乎物而为用也常资乎有必依于物而后形焉今为室庐而髙厚之形藏乎内也为器用规矩之形起乎内者也音之作也有大小而响不能踰表之立也有曲直而影不能踰非空之数欤夫目之视非能有光也必因乎日月火焰而后光存焉所谓晦而幽者目有所不能烛耳彼狸猩犬鼠之目庸谓晦而幽耶吾故曰以目而视得形之粗者以智而视得形之微者也焉有天地之内有无形者耶古所谓无形盖无常形耳必因物而后见耳能逃乎数耶
退身论【李德裕】
老子曰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也昔予尝感焉自前朝李右相元中书皆宴安厚味终婴大戮所以文种有藏弓之恨李斯有税驾之叹张华顾优游而不获【裴頠劝废贾后华答以庶可优游卒歳】傅亮赞识微而不免此四子者皆神敏知几聪明志古图国致覇动必成功而自谋其身犹有所恨况常人哉其难于退者以余忖度颇得古人微旨天下善人少恶人多一旦去权机不测操政柄以御怨诽者如荷戟以当狡兽闭闗以待暴客若舍戟开闗则冦难立至迟迟不去者以延一日之命庶几终身之祸亦犹奔马者不可以委辔乘流者不可以去檝是以惧祸而不断未必皆躭禄而患失矣何以知之余之前在鼎司谢病辞免寻即逺就泽国自谓在外而安岂知以天髙不闻身逺受害近者自三公镇扵旧楚恳辞将相归守丘园而行险之人乘隙构患竟以失巨浪而悬肆去灌木而婴罗余岂不知身退罹殃盖耻同种斯之不去也则知勇退者岂容易哉如陆士衡称不知去势以求安辞宠以招福斯言过矣唯有遭逢善人则庶可无患故范睢得蔡泽退而不辱虞丘得叔孙去而不困其次刚毅者有心者亦可矣子文举子玉以靖国随会避■〈〈恡,去忄〉卩〉子以纾乱皆保其节矣若小人则祸必及之无所迯也终不及扁舟变姓名浩然五湖之外不在人间之世斯可以免矣
论相【杜牧】
吕公善相人言女吕后当大贵宜以配季季后为天子吕后复称制天下王吕氏子弟悉以大国隋文帝相工来和軰数人亦言当为帝者后篡窃果得之诚相法之不谬矣吕氏自称制通为后凡二十余年间隋氏自篡至灭凡三十六年间男女族属杀灭大尽当秦末吕氏大族也周末杨氏为八柱国公侯相袭久矣且以一女子一男子偷窃位号不三二十年间壮老婴儿皆不得其死不知一女子为吕氏之福耶为祸耶一男子为杨氏之祸耶为福耶得一时之贵灭百世之族彼知相法者当曰此必为吕氏杨氏之祸乃可为善相人矣今断一指得四海凡人不欲为况以一女子一男子易一族哉余读荀卿非相因感吕氏杨氏知卿为大儒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九
(明)贺复征 编
○论十八
葬论【宋司马光】
葬者藏也孝子不忍其亲之暴露故敛而藏之赍送不必厚厚者有损无益古人论之详矣今人葬不厚于古而拘于阴阳禁忌则甚焉古者虽卜宅卜日盖先谋人事之便然后质诸蓍龟庶无后艰耳无常地与常日也今之塟书乃相山川冈畆之形势考歳月日时之支干以为子孙贵贱贫富寿夭贤愚皆繋焉非此地非此时不可葬也举世惑而信之于是丧亲者徃徃久而不葬问之曰歳月未利也又曰未有吉地也又曰游官逺方未得归也又曰贫未能办塟具也至有终身累世而不葬遂弃失尸柩不知其处者呜呼可不令人深叹愍哉人所贵于身后有子孙者为能藏其形骸也其所为乃如是曷若无子孙死于道路犹有仁者见而殣之耶先王制礼塟期逺不过七月今世着令自王公以下皆三月而葬又礼未塟不变服食粥居倚庐哀亲之未有所归也既塟然后渐有变除今之人背礼违法未葬而除丧从宦四方食稻衣锦饮酒作乐其心安乎人之贵贱贫富寿天繋于天贤愚繋于人固无闗预于塟就使皆如葬师之言为人子者方当哀穷之际何忍不顾其亲之暴露乃欲自营福利耶昔者吾诸祖之塟也家甚贫不能具棺椁自太尉公而下始有棺椁然金银珠玉之物未尝以锱铢入于圹中将塟太尉公族人皆曰葬者家之大事奈何不询阴阳此必不可吾兄伯康无如之何乃曰询于阴阳则可矣安得良葬师而询之族人曰通村有张生者良师也数县皆用之兄乃召张生许以钱二万张生野夫也世为塟师为野人葬所得不过千钱闻之大喜兄曰汝能用吾言吾俾尔葬不用吾言将求它师张师曰惟命是听于是兄自以已意处歳月日时及圹之浅深广狭道路所从出皆取便于事者使张生以塟书縁餙之曰大吉以示族人皆恱无违异者今吾兄年七十九以列卿致仕吾年六十六忝备侍从宗族之从仕者二十有三人视它人之谨用塟书未必胜吾家也前年吾妻死棺成而敛装办而行圹成而葬未尝以一言询阴阳家迄今亦无他故吾尝疾阴阳家立邪说以惑众为世患于丧家尤甚顷为谏官尝奏乞禁天下塟书当时执政莫以为意今着兹论庶俾后之子孙塟必以时欲知塟具之不必厚视吾祖欲知塟书之不足信视吾家元丰七年正月日具官司马光述
辨惑论【石介】
吾闻天地间必然无者有三无神仙无黄金术无佛然此三者举世人皆惑之以为必有故甘心乐死而求之然吾以为必无者吾有以知之大凡穷天下而奉之者一人也莫崇于一人莫贵扵一人无求不得其欲无取不得其志天地两间茍所有者惟不索焉索之莫不获也秦始皇之求为仙汉武帝之求为黄金萧武帝之求为佛勤已至矣而秦始皇帝逺逰死萧武帝饿死汉武帝铸金不成死推是而言吾知必无神仙也必无佛也必无黄金术也
子思论【苏轼】
昔者夫子之文章非有意于为文是以未尝立论也所可得而言者唯其归于至当斯以为圣人而已矣天子之道可由而不可知可言而不可议此其不争为区区之论以开是非之端是以独得不废以与天下后世为仁义礼乐之主夫子既没诸子之欲为书以传扵后世者其意皆存乎为文汲汲乎惟恐其汨没而莫吾知也是故皆喜立论论立而争起自孟子之后至于荀卿扬雄皆务为相攻之说其余不足数者纷纭于天下嗟夫夫子之道不幸而有老聃庄周杨朱墨翟田骈慎到申不害韩非之徒各持其私说以攻乎其外天下方将惑之而未知其所适从奈何其弟子门人又内自相攻而不决千载之后学者愈众而夫子之道益晦而不明者由此之故欤昔三子之争起扵孟子孟子曰人之性善是以荀子曰人之性恶而扬子又曰人之性善恶混孟子既已据其善是故荀子不得不出于恶人之性有善恶而已二子既已据之是以扬子亦不得不出于善恶混也为论不求其精而务以为异于人则纷纷之说未可以知其所止且夫夫子未尝言性也盖亦尝言之矣而未有必然之论也孟子之所谓性善者皆出于其师子思之书子思之书皆圣人之微言笃论孟子得之而不善用之能言其道而不知其所以为言之名举天下之大而必之以性善之论昭昭乎自以为的于天下使天下之过者莫不欲援弓而射之故夫二子之为异论者皆孟子之过也若夫子思之论则不然曰天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圣人之道造端乎夫妇之所能行而极乎圣人之所不能知造端乎夫妇之所能行是以极天下无不可学而极乎圣人之所不能知是以学者不知其所穷夫如是则恻隐足以为仁而仁不止于恻隠羞恶足以为义而义不止于羞恶此不亦孟子之所以为性善之论欤子思论圣人之道出于天下之所能行而孟子论天下之人皆可以行圣人之道此无以异者而子思取必于圣人之道孟子取必于天下之人故夫后世之异议皆出于孟子而子思之论天下皆是而莫或非焉然后知子思之善为论也
韩非论【苏轼】
圣人之所为恶夫异端尽力而排之者非异端之能乱天下而天下之乱所由出也昔周之衰有老聃荘周列御冦之徒更为虚无淡泊之言而治其猖狂浮游之说纷纭颠倒而卒归于无有由其道者荡然莫得其当是以忘乎富贵之乐而齐乎死生之分此不得志于天下髙世逺举之人所以放心而无忧虽非圣人之道而其用意固亦无恶于天下自老聃之死百余年有商鞅韩非著书言治天下无若刑名之贤及秦用之终于胜广之乱教化不足而法有余秦以不祀而天下被其毒后世之学者知申韩之罪而不知老聃庄周之使然何者仁义之道起于夫妇父兄子弟相爱之间而礼法刑政之原出于君臣上下相忌之际相爱则有所不忍相忌则有所不敢不敢与不忍之心合而后圣人之道得存乎其中今老聃荘周论君臣父子之间泛泛乎若萍游乎江湖而适相值也夫是以父不足爱而君不足忌不忌其君不爱其父则仁不足以懐义不足以劝礼乐不足以化此四者皆不足用而欲置天下于无有夫无有岂诚足以治天下哉商鞅韩非求为其说而不得得其所以轻天下而齐万物之术是以敢为残忍而无疑今夫不忍杀人而不足以为仁而仁亦不足以治民则是杀人不足以为不仁而不仁亦不足以乱天下如此则举天下惟吾之所为刀锯斧钺何施而不可昔者夫子未尝一日易其言虽天下之小物亦莫不有所畏今其视天下然若不足为者此其所以轻杀人欤太史迁曰申子卑卑施于名实韩子引绳墨切事情明是非其极惨核少恩皆原扵道德之意尝读而思之事固有不相谋而相感者庄老之后其祸为申韩由三代之衰至于今凡所以乱圣人之道者其弊固已多矣而未知其所终奈何其不为之所哉
扬雄论【苏轼】
昔之为性论者多矣而不能定于一始孟子以为善而荀子以为恶扬子以为善恶混而韩愈者又取夫三子之说而折之以孔子之论离性以为三品曰中人可以上下而上智与下愚不移以为三子者皆出乎其中而遗其上下而天下之所是者于愈之说多焉嗟夫是未知乎所谓性者而以夫才者言之夫性与才相近而不同其别不啻若白黑之异也圣人之所与小人共之而皆不能逃焉是真所谓性也而其才固将有所不同今夫木得土而后生雨露风气之所养畅然而遂茂者是木之所同也性也而至于坚者为毂柔者为轮大者为楹小者为桷桷之不可以为楹轮之不可以为毂是岂其性之罪耶天下之言性者皆杂乎才而言之是以纷纷而不能一也孔子之所谓中人可以上下而上智与下愚不移者是论其才也而至于言性则未尝断其善恶曰性相近也习相逺也而已韩愈之说则又有甚者离性以为情而合才以为性是故其论终莫能通彼以为性者果泊然而无为耶则不当复有善恶之说茍性而有善恶也则夫所谓情者乃吾所谓性也人生而莫不有饥寒之患牝牡之欲今告乎人曰饥而食渴而饮男女之欲不出于人之性也可乎是天下知其不可也圣人无是无由以为圣而小人无是无由以为恶圣人以其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御之而之乎善小人以是七者御之而之乎恶由此观之则夫善恶者性之所能之而非性之所能有也且夫言性者安以其善恶为哉虽然扬雄之论则固已近之矣曰人之性善恶混修其善则为善修其恶则为恶此其所以为异者惟其不知性之不能以有夫善恶之论而以为善恶之皆出乎性也而已夫太古之初本非有善恶之论唯天下之所同安者圣人指以为善而一人之所独乐者则名以为恶天下之人固将即其所乐而行之孰知夫圣人唯其一人之独乐不能胜天下之所同安是以有善恶之辨而诸子之意将以善恶为圣人之私说也不巳疎乎而韩愈又欲以书传之所闻一人之事迹而折夫三子之论区区乎以后稷之岐嶷文王之不勤瞽鲧管蔡之迹而明之夫圣人之论性也将以尽万物之理与众人之所共知者以折天下之疑而韩愈乃欲以一人之才定天下之性且其言曰今日言性者皆杂乎佛老则是愈之说以为性之无与乎情而喜怒哀乐皆非性者是愈流入于佛老而不自知也
王衍论【苏辙】
圣人之所以御物者三道一也礼二也刑三也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礼与刑皆器也孔子生于周末内与门弟子言外与诸侯大夫言言及于道者盖寡也非不能言谓道之不可以轻授人也盖尝言之矣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夫道以无为体而入于羣有在仁而非仁在义而非义在礼而非礼在智而非智惟其非形器也故目不可以视而见耳不可以听而知惟君子得之于心以之御物应变无方而不失其正则所谓时中也小人不知而窃其名与物相遇輙捐理而徇欲则所谓无忌惮也故孔子不以道语人其所以语人者必以礼礼者器也而孔子必以教人非吝之也盖曰君子上逹小人下逹君子由礼以逹其道而小人由礼以逹其器由礼以逹道则自得而不眩由礼以逹噐则有守而不狂此孔子之所以寡言道而言礼也若其下者视之以礼而不格然后待之以刑辟三者具而圣人之所以御物者尽矣三代已逺汉之儒者虽不闻道而犹能守礼故在朝廷则危言在乡党则危行皆不失其正至魏武始好法术而天下贵刑名魏文始慕通逹而天下贱守节相承不已而虚无放荡之论盈扵朝野谢安叔侄导其源阮籍父子涨其流而王衍兄弟卒以乱天下要其终皆以济邪佞成淫欲恶礼法之绳其奸也故蔑弃礼法而以道自命天下小人便之君臣奢纵于上男女淫泆于下风俗大坏至于中原为墟而不悟王导谢安江东之贤臣也王导无礼于成帝而不知惧谢安作乐扵期丧而不受教则废礼慕道之俗然矣东晋以来天下学者分而为南北南方简约得其精华北方深芜穷其枝叶至唐始以义疏通南北之异虽未闻圣人之大道而形器之说备矣上自郊庙朝廷之仪下至冠昏丧祭之法何所不取于此然以其不言道也故学者小之于是舍之而求道冥冥而不可得也则至于礼乐度数之间字书形声之际无不指以为道之极然反而察其所以施于世者内则谗谀以求进外则聚敛以求售废端良聚茍合杜忠言之门辟邪说之路而皆以诗书文餙其伪要之与王衍无异呜呼世无孔孟使杨墨塞路而莫之辟吾则罪人尔矣
礼论【王安石】
呜呼荀卿之不知礼也其言曰圣人化性而起伪吾是以知其不知礼也知礼者贵乎知礼之意而荀卿盛称其法度节奏之美至于言化则以为伪也亦乌知礼之意哉故礼始于天而成于人知天而不知人则野知人而不知天则伪圣人恶其野而疾其伪以是礼兴焉今荀卿以谓圣人之化性为起伪则是不知天之过也然彼亦有见而云尔凡为礼者必诎其放傲之心逆其嗜欲之性莫不欲逸而为尊者劳莫不欲得而为长者譲擎跽曲拳以见其恭夫民之于此岂皆有乐之之心哉患上之恶已而随之以刑也故荀卿以为特刼之法度之威而为之于外尔此亦不思之过也夫断木而为之器服马而为之驾此非生而能者也故必削之以斧斤直之以绳墨圆之以规而方之以矩束聮胶漆之而后器适于用焉前之以衔勒之制后之以鞭策之威驰骤舒疾无得自放而一听于人而后马适于驾焉由是观之莫不刼之于外而服之以力者也然圣人舍木而不为器舍马而不为驾者固亦因其天资之材也今人生而有严父爱母之心圣人因其性之欲而为之制焉故其制虽有以强人而乃以顺其性之欲也圣人茍不为之礼则天下盖将有慢其父而疾其母者矣此亦可谓失其性也得性者以为伪则失其性者乃可以为真乎此荀卿之所以为不思也夫狙猿之形非不若人也欲绳之以尊卑而节之以揖让则彼有趋于深山大麓而走耳虽畏之以威而驯之以化其可服邪以谓天性无是而可以化之使伪耶则狙猿亦可使为礼矣故曰礼始于天而成于人天则无是而人欲为之者举天下之物吾盖未之见也
正友论【唐庚】
庾公之斯以朋友之故废君命而君子不以为私叩轮去金发虚夫以塞责而君子不以为欺郦况之说其友也其言甚甘而君子不以为险其友为之堕肱陨首覆宗絶祀而君子不以为忍知此二义然后可以言友矣方汉之时吕禄之权为如何其宗族亲党日夜相与思虑计议者为如何国家社禝宗庙之势为如何而父又刼质其急为如何又安得舍所重以全所轻则以计刼之也固宜彼子濯孺子之事岂至是耶以区区之郑固非卫之所以存亡而区区之子濯孺子又非郑之所以强弱敌去而追之兹又国事之区区者而弯弓于其友则在名义为至重此孟子所谓一钩金与一舆羽之势也何得以吕禄比之夫莫重于金莫轻于羽此虽三尺之童足以知之至于轻重之中又有轻重焉则非通孟子者不能权之矣孟子之书世未有通之者故汉魏之臣如苏章于禁之徒皆以得已之事亲诛其友犹复毅然自谓忠于朝廷而世亦莫知其为天下之至恶自是而后一变而相证再变而相告三变而至相诬蔑也岂不愈惑哉呜呼名教之事圣贤谈之尽矣患不深考尔君使已诛其友则如之何曰审之祸大则诛之余者可救则救之可赎而赎之无罪者辨之不可则辞于君要之不可以执戈友为不善则如之何曰审之祸大则诛之其次痛责而力正之不从则去之其小者则忠告之不从则已终不可弃也夫上则善其君下则善其友使君臣朋友之间无不满焉者岂非人之所欲哉不幸而至于此则古人所以处之者亦有道矣而论者不察以君臣为公指朋友谓之私何其不思之甚欤孔子曰以孝事君则忠曾子曰朋友不信非孝也是相生法也何名为私乎父子兄弟出于天君臣夫妇朋友出于人而父子兄弟夫妇主恩君臣朋友主义则五教之中近于君臣者唯朋友为然故欲知人臣之忠者必于朋友焉观之宁有贼害其友而能忠于所事者乎是物理之必不然者矣以公心处之何适而非公茍私矣则君臣父子夫妇长幼皆私也宁独友哉嗟夫教之所自出者三而世阙其一曰师其所以为教者五而抑其一曰友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十
(明)贺复征 编
○论十九
沈约论【明方孝孺】
为非常逆理之事者其身虽周旋俯仰于众人之中而其心常懐惭蒙愧于独居深念之顷方其年壮气盛犹可以自胜及乎年迈而衰气馁而病所为之事与所负之人或见于影响或形于梦寐凛乎在前皆其雠敌此理之自然而岂自外至哉齐侯之彭生吕后之如意司马子元之贾陵道王凌沈约之齐和帝皆是物也而是物者非果能为祸祟也穿窬之盗多梦牢狱巫觋之流多覩妖怪彼其心之所虑习之所积有以致之耳齐和帝之天下为梁武帝所夺使其灵则梁武帝当见之矣何为而但断沈约之舌哉国家之势已归于梁假若沈约不言其能止乎不祸梁武而祸约非齐和帝能祸约也利其国之亡而卖之以图富贵其心惴惴然未尝不内愧于天天固有断其古之理矣君子之学仰不愧天俯不怍人天与鬼神且不能违之而何梦寐之见乎故心无愧怍视死犹生也将死而覩鬼神异行者多行可愧者也
庄周论【刘玉】
庄周自处夫才不才之间周之学纵横之变也求所以自全于衰乱之世为之计曰才者祸之媒也吾且为不才然山木以不材而全而主人之鴈以不善鸣而烹是不才者有时而穷也于是过为之计曰吾将处夫才不才之间而不知才不才之间亦将有时穷也天下之事变无常而祸福相倚不惟不可计而亦不必计盖祸福之来天也而处之者人繁霜零野则弱草先萎朔风吹林则危枝易折然培其根则亦安徃而不茂斵其干则亦安徃而不摧故君子之于祸福处之以道而不之计焉不求其道而过为之计则狂惑诡乱不知所底若周之为是已且周信以为人之才者必祸不才者必祸而才不才之间必不祸耶此大惑也才者有才之祸不才者有不才之祸才不才者有才不才之祸玉以贵而磨石以贱而琢龟以灵而灼蛇以毒而诛然土壤之易亦苦于耕锄鱼鳖之微亦毙于网罟是将以其才而然耶将以其不才而然耶故祸不祸无所容心才不才无所用智而君子不计焉必将计焉则无宁二者之为愈矣何以言之逐北之师则才者以先而克败北之师则不才者以后而免是果祸乎哉当夫战不战之际而用乎才不才之间将以间之则知者不用不知者不足用而知不知之间者用将以饵之则勇者不用不勇者不足用而勇不勇之间者用是果不祸乎哉故观之天下干莫以利全铅刀以钝弃而剉折者率寻常之器梓杞干云霄萌蘖长风雨而耗于斤斧者率寻常之材盖昔人尝有挟重赀而浮扵海者聮二舟而中处之私为之计曰吾且相其左右而惟其便之趋然维絶舟觧左右固无恙而是人者溺焉呜呼计祸福而必处于才不才之间将无与是人类乎故吾以为才者未必祸不才者亦未必祸而才不才之间者未必不祸然君子则不之计而惟道之从当可用则才不可不勉孔明之鞠躬尽瘁是也当不可用则虽才不用蘧伯玉之巻而懐之是也审于义安扵命又何必拘拘翦翦以处夫才不才之间也哉
得失论【童承叙】
太谷子曰老子曰少则得得者少之实也少者得之招也得而后失故得非得也失而后得故失非失也牺牛之尊沟中之断同材而异托其失性均也扶桑之木栎社之树同植而异尚其得天年均也故有天得有人得得天之得者得得人之得者弗得得之而得故有弗失也得之而弗得故有弗得也故曰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是求有益于得也孔子曰吾之扵道求之度数五年而未得求之阴阳十有二年而未得得岂易言哉臧挟筴读书而羊亡得浮于失也榖博簺而羊亦亡失浮于得也鳬胫之续则悲所欲甚于得也鹤胫之断则忧所恶甚于失也故虎狼之入槛不可以为得也马之入于胡不可以为失也求燕石而寳之得眩之也见破釡而失声失蔽之也庸讵知夫失之为得也得之为失也而亦不必得不必失也而亦未尝不得未尝不失也故深藏若虚良贾也盛德若愚君子也今有一人焉其得也若附赘县疣其失也若决疣溃痈又有一人焉其得也若获拱璧其失也若觧肢体是皆以得失为患者也夫惟至人得之而有弗得失之而有弗失珠玉之在囊也鸠鹗之在笼也一也盗之胠箧也毛之脱睫也一也故得鱼而忘筌得兎而忘蹄得意而忘言是遗得失者也故足乎已则物不能役裕乎道则事不能累充乎内则外不能迁故不知得亦不知失故常得故常失
节论【张灵】
凡论节于家以妻国天下以臣通今古也余窃谓二地也道均而力殊效齐而功差天君也夫也地臣也妻也亘古地不得违天则臣不得违君妻不得违夫兹不谓道均耶有守则不得私避有归则不得独已此臣也与荒蔀冷寝贞滥人鲜别生死物莫恤者异矣兹不谓力殊耶节于国国可再造节扵家家可重兴兹不谓效齐耶有辅则易成有激则易烈有着则易传幽阴之地无辅也无激也无着也当其时势且与凡夫勤家者倍蓰也兹不谓功差耶以是较之则妻节之难之重于臣不亦然哉王节妇之节灼灼今得考寿子孙厚终诸文章先生以铭表赞述者多矣敢反复其事而申兹论
让名论【汪道昆】
伯子问京兆尹曰新安保界山谷其人褊心仕于四方輙龃龉公所至遇合未尝失人亦遵何德也公日仆亦犹夫乡人也恶能事人君直以礼让事之耳今之同国而治者非四海九州岛之士乎哉诚得长者与俱宜无不可使不皆长者吾以不肖之心应之彼将求多矣夫以声利博者势不能两雄不雄则雌雄则受忌此两者皆祸也吾务折节为让唯彼所先注名注利则归之利无用博也客曰让利则闻命矣耕者耻无获士耻无名名何让焉公曰让名急矣人情茍不趣利则趣名趣利如蝇趣名如虎彼且眈眈而欲之徃则逢怒难与相持矣且瑕疵人所时有也彼赍璧而贾吾以其不足者穷之憾也瑕疵掩矣彼之贾且倍而吾出坚白者以震之憾也二憾释矣方以彼为得我而以德色居之憾未已也释此三者其有忮心者几希故让名则名完无人损矣譬之耦而争道则蹶一人后已而先人则俱济终身譲路不枉百步此知化之言也伯子退语客曰吾观鲍公温温者也今闻其里言矣夫禹功盖天下帝兢兢然犹以不伐命之让矣不伐则莫与争矣让不亦宜乎
贞女论【归有光】
女未嫁人而或为其夫死又有终身不改适者非礼也夫女子未有以身许人之道也未嫁而为其夫死且不改适者是以身许人也男女不相知名婚姻之礼父母主之父母不在伯父世母主之无伯父世母族之长者主之男女无自相婚姻之礼所以厚别而重廉耻之防也女子在室唯其父母为之许聘于人也而已无所与纯乎女道而已矣六礼既备壻亲御授绥母送之门共牢合卺而后为夫妇茍一礼不备婿不亲迎无父母之命女不自徃也犹为奔而已女未嫁而为其夫死且不改适是六礼不具婿不亲迎无父母之命而奔者非礼也阴阳配偶天地之大义也天下未有生而无偶者终身不适是乖阴阳之气而伤天地之和也曾子问曰婚礼既纳币有吉日婿之父母死则如之何孔子曰壻已葬致命女氏曰某之子有父母之丧不得嗣为兄弟使某致命女氏许诺而弗敢嫁也弗敢嫁而许诺固其可以嫁也婿免丧女之父母使人请婿弗取而后嫁之礼也夫婿有三年之丧免丧而弗取则嫁之也曾子曰女未庙见而死则如之何孔子曰不迁于祖不附于皇姑不杖不菲不次归塟于女子氏之党示未成妇也未成妇则不繋于夫也先王之礼岂为其薄哉幼从父兄嫁从夫从夫则一听于夫而父母之服为之降从父则一听于父而义不及于夫盖既嫁而后夫妇之道成聘则父母之事而已女子固不自知其身之为谁属也有廉耻之防焉以此言之女未嫁而不改适为其夫死者之无谓也或曰以励世可也夫先王之礼不足以励世必是而后可以励世也乎
豪杰论【李贽】
人犹水也豪杰犹巨鱼也欲求巨鱼必须异水欲求豪杰必须异人此的然之理也今夫井非不清洁也味非不甘美也日用饮食非不切切于人若不可缺以旦夕也然持任公之钓者则未尝井焉之矣何也以井不生鱼也欲求三寸之鱼亦了不可得矣今夫海未尝清洁也未尝甘旨也然非万斛之舟不可入非生长扵海者不可以履扵海盖能活人亦能杀人能富人亦能贫人其不可恃之以为安倚之以为常也明矣然而鹍鹏化焉蛟龙藏焉万寳之都而吞舟之鱼所乐而游遨也彼但一开口而百丈风帆并流以入曾无所于碍则其腹中固已江汉若矣此其为物岂豫且之所能制网罟之所能牵耶自生自死自去自来水族千亿惟有惊怪长太息而已而况人未之见乎余家泉海海邉人为予言有大鱼入港潮去不得去呼集数十百人持刀斧直上鱼背恣意砍割连数十百石是鱼犹恬然如故也俄而潮之复乘之而去矣然此犹其小者也乘潮入港港可容身则兹鱼亦苦不大也余有友莫姓者住雷海之滨同官滇中亲为我言有大鱼如山初视犹以为云若雾也中午雾尽收果见一山在海中连亘若太行自东徙西直至半月日乃休则是鱼也其长又奚啻三千余里者哉嗟乎豪杰之士亦若此焉尔矣今若索豪士扵乡人皆好之中是犹钓鱼于井也胡可得也则其人可谓智者欤何也豪杰之士决非乡人之所好而乡人之中亦决不生豪杰古今圣贤皆豪杰为之非豪杰而能为圣贤自古无之矣今日夜汲汲欲与天下之豪杰共为贤圣而乃索豪杰扵乡人则非但失却豪杰亦且失却圣贤之路矣所谓北辕而南其辙亦又安可得也吾见其人决非豪杰亦决非有为圣贤之真志者何也若是真豪杰决无有不识豪杰之人若是真志要为圣贤决无有不知贤圣之路者尚安有坐井钓鱼之理也
论中【徐渭】
语中之至者必圣人而始无遗此则难也然习为中者与不习为中者甚且悖其中者皆不能外中而他之也似易也何者之中也者人之情也故曰易也语不为中必二氏之圣而始尽然习不为中者未有果能不为中者也此则非直不易也难而难者也何者不为中不之中者非人之情也鱼处水而饮水清浊不同悉饮也鱼之情也故曰为中似犹易也而不饮水者非鱼之情也故曰不为中难而难者也二氏之所以自为异者其于不饮水不异也求为鱼与不求为鱼者异也不求为鱼者求无失其所以为鱼者而已矣不求为鱼也重曰为中者布而衣衣而量者也自童而老自侏儒而长人量悉视其人也夫人未有不衣者衣未有不布布未有不量者衣童以老为过中衣长人以侏儒是为不及于中圣人不如此其量也若夫释也者则不衣矣不衣不布矣不布而量何施故曰不为中黄之异缁也则首譬曰尚欲为鱼也尽之矣虽然鱼有跃者化者时离水而彻饮者有矣似难而易也鱼不化不跃而不离水也而饮必无不清者有之乎似易而难也故曰中庸不可能也
文士论【徐应雷】
夫一世皆意不可一世吾不知谁可一世者一世谁可者哉盖意不可一世者一世皆然文士为甚颜介曰一事惬当一句清巧神厉九霄志凌千载自吟自赏不觉更有傍人斯小才而气浮者也彼得意则客气横溢不得意则怨天尤人得意而无厌则亦怨天尤人故常意不可一世其志不在髙山流水本非伯牙也而谓一世无子期其听不能察峩峩泱泱本非子期也而谓一世无伯牙才如祢正平必不待孔北海以显彼非祢正平也而谓一世无大儿孔文举小儿杨德祖夫世无孔文举杨德祖何与吾事也甚矣文士之急知巳也独不闻老子曰知我者希则我贵矣张仲蔚博学善属文所处蓬蒿没人时人莫识惟刘龚知之而已扬子云草太玄众人不好也独桓谭以为絶伦夫以一世之大而并无刘龚则仲蔚益尊矣并无桓谭则子云益贵矣彼不求可知而急求人知惟求知愈急而人愈不知此意不可一世之无知已古人抱独知之契以俟知已于后世扬子云之草太玄盖后世有扬子云必好之也师旷之欲调钟谓后世有知音者也彼急于求知者恶能待后世哉且后世无知音者而师旷之聪无穷也后世无复扬子云而子云之玄不朽也张季鹰曰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实时一杯酒林君复诗就槀輙弃之曰吾且不欲以诗名一时况后世乎是故虽遯世不见知有以自娱而何以后世为而又何以一世为哉且即欲求天下后世之名乎陶隠居读书万余巻一事不知以为深耻顾惜光景老而弥笃文士知此何敢意不可一世且即无一书不读无一事不知乎宗杲曰读书少无明少读书多无明多又曰官小人我小官大人我大则才大者人我尤大然则有大才读书多而意不可一世者其无明多而人我大邪鸿烈曰不小学不大迷不小慧不大愚夫未闻道而慱学者犹小学也安得不大迷不能行而多文者犹小慧也安得不大愚然则有博学多文而意不可一世者其大迷大愚耶凡意不可一世者固一世之所不可也而何以不可一世哉是故吾意满可一世而亦意不可一世之意不可一世者也然则文士有以文章盖一世者则何以视一世曰以文章盖一世者必不以文章为事不以文章为事者必不以文章意不可一世也南华以世外不可世间灵均以独清不可一世之皆浊陶元亮以无欲不可一世之多欲子长太白子瞻以超上不可一世之龊龊数君子皆出世者也其意所不可以维世曾何文章盖世之足云
名士论【徐应雷】
所谓名士者非姓名流传人人皆知其名之谓也盖有天下万世皆知其名不名名士夫伯夷叔齐之与齐景公也一则民到于今称之一则民无得而称焉然天下万世亦莫不知有齐景公者岂可谓伯夷叔齐名士而齐景公亦名士乎司马君实之贤也儿童诵君实走卒知司马岂非天下之重名哉然同时公卿大臣其势力之盛亦能使儿童走卒皆知其名岂可谓皆天下之重名乎愽学能文章者或几与名士齐名而不名名士庸恶诗文偶然流传人间者不可谓不朽之业推此以类天下万世皆知其名而名名士者甚鲜也彼徒以科第仕宦为成名以交游徧海内冠盖车马充其门者为名士何也吾独有感于古之名名士者袁侍中谓韩康伯门庭萧寂居然有名士风流袁粲每经傅昭户叹曰经其戸寂若无声披其室其人斯在岂非名贤夫名下岂有闲人而曰门庭萧寂曰寂若无声无乃不知名者也则古之名名士非若今之名名士耶王孝伯言名士不必竒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夫痛饮酒何闗于名而常得无事又无乃不知名者也且人知饮酒读骚之名名士而不知常得无事之名名士甚矣其不逹扵孝伯之旨之轻重也王太尉问眉子汝叔名士何以不相推重眉子曰何有名士终日妄语夫名下应接势必终日妄语而何以谓终日妄语非名士也王济轻其痴叔湛所食方丈不以及湛湛取菜蔬对食晩与谈易始知之叹曰家有名士三十年而不知济之罪也夫三十年不能使从子知而何以骤名名士也崔瞻在御史台独食备尽珍羞有御史姓裴者伺瞻食造之瞻不与交言亦不命七箸明日裴自携匕箸就食瞻谓裴曰昔刘毅在京口冐请鹅炙岂谓是邪君定名士此何以名名士吾以为客自携匕箸就主人食者名士而主人不命匕箸亦名士也御史自携匕箸就御史食者名士而痴叔取菜蔬对从子方丈食者亦名士也其傲然不屑一也由此观之所谓名士者必非姓名流传人人皆知其名之谓也然则士有五十无闻没世不称者亦可谓名士乎曰不可吾尝览故太史陶氏所撰题名记推夫子闻逹之旨以论士曰逹者为士闻者非士闻犹非士况泯焉无闻者哉吾尝太息以为名言今不特在家在邦之闻乃至扵天下万世皆知其名且不名名士而况于五十无闻没世不称者哉且今人谓五十无闻没世不称者与草木同腐吾尝笑之夫草之萋萋木之欣欣令人欣赏恱翫无已彼五十无闻者必不如草之萋萋也没世不称者必不如木之欣欣也此草木之不如而谓与草木同腐则不可彼其中岂有名士乎然而五十无闻没世不称者或能使人人皆知其名未有名士而不名者也故一乡一国皆知其名不名名士而一乡一国之名士必有一乡一国之令名天下皆知其名不名名士而天下之名士必有天下絶盛之名万世皆知其名不名名士而万世之名士必有万世无穷之名盖姓名流传至天下万世皆知其名者仅知其姓名而已初非令名与絶盛之名无穷之名也惟名士必有令名与絶盛之名无穷之名茍非有令名与絶盛之名无穷之名不名名士而所以名名士又非令名与絶盛之名无穷之名之谓也何以故名士之名非名誉之名也名即是实不与实对茍有其实斯曰名士犹曰名教名理名言云尔炳若日月之谓名教通乎神明之谓名理至当不易之谓名言超然不凡之谓名士
乡愿论【徐应雷】
圣人之视乡原何卑而后世之视乡原何尊也圣人恶乡原之乱德也名其为贼絶之也然仅一乡之原人而已乎不已卑乎乃世之论乡原者穿凿支离其视乡原若鬼神之不可测识也若老氏之犹龙也甚者真以为仁人长者甚者目之曰神奸曰大慝皆尊乡原者也非絶乡原者也是故昔人误以乡原为有德今人又误以盛德为乡原夫盛德之至者天下之望也道大天下莫容而能容天下天下疑势尊天下蔑以加乃竟蔑所加于天下而天下惮天下疑且惮盛德而徒以乡原之似盛德也亦疑且惮乡原于是以拟议盛德者拟议乡原以为仁人长者以为犹龙以为鬼神不已尊乎然则乡原有称于天下曰盛德者乎盛德负天下万世之重望者抑亦有一乡之原人乎噫盛德不若是之赝而乡原不若是之深也夫所谓一乡之原人者固碌碌庸人也而孔子以为德之贼者盖犹色厉内荏之徒穿窬之盗也未必窃国乱天下之大盗也今论者曰乡原具圣人之局面似圣人而太逼真圣人矜细行乡原亦矜细行圣人慎其独乡原亦慎其独圣人无间然乡原更无间然直其心术之微浑是欺世盗名世人莫得而窥焉茍非圣人之大智无以烛其神奸诘其大慝噫此诛心之论精矣然自古及今乡原有如此者何人也谓乡原太逼真圣人是从古无乡原也果乡原广庭暗室举动纎悉无非圣人也者而能匿其不良不肖之心没世而人莫窥焉此天下必无之理何者方寸之地人神之所共瞰也今以乡原为神奸大慝乱圣人之真是犹谓緑林曰新莽室谓黄巾曰魏王操是亦尊之云尔则奈何不置之絶之吾以为论乡原者正不必深求之也夫孔子恶莠恐其乱苗也而莠之不能乱苗不待神农后稷而辨已恶郑声恐其乱乐也而郑声之不能乱雅乐不待师旷而辨已恶紫恐其乱朱也而紫之不能乱朱不待离娄而辨已由是观之佞之不能乱义利口之不能乱信乡原之不能乱德亦不待尧舜孔孟而辨已故论乡原者正不必探其心术也直视其出处进退辞受取与至粗至浅之迹而已何者人藏其心不可测度诛心之论若画神鬼之可以欺人虽巫觋可欺也而况不信鬼神者乎直据其出处进退辞受取与至粗至浅之迹若畵狗马之不可以欺人虽童子不可欺也而况屠与驺乎故出处进退辞受取与之悉当者圣人也大贤也中行也非乡原也当出而深处当进而勇退当受而固辞当取而不取非狂即狷也非乡原也义必不可出而出必不可进而进必不可受而受必不可取而取此至无耻也非乡原也以不出出以难进进以不受受以不取取此大奸慝也非乡原也孟子曰阉然媚于世者是乡原也乡原直媚世而巳义必不可出必不可进而举世皆出皆进则乡原有出而无处有进而无退义必不可受必不可取而举世皆受皆取则乡原有受而不知辞有取而不知与若果出处进退辞受取与之悉当则必矫世而违众是犯世人之所甚疾也而何以媚世且果出处进退辞受取与之悉当终其身无败阙焉则固大有造于世教也而何以曰德之贼若曰其迹虽是其心不然吾诛其心焉曰此德之贼也以按出处进退辞受取与之悉当者之罪是赵禹之深文酷也简雍之拟淫戏也岂圣人所以卫道乎然而出处进退辞受取与之不当则何以非之无举刺之无刺也夫不曰居之以忠信而曰似忠信则不忠信也不曰行之以亷洁而曰似亷洁则不亷洁也不忠信不亷洁则固已非之可举刺之可刺矣而曰非之无举刺之无刺此谓庸人视乡原也非圣人视乡原也圣人视乡原种种可非可刺不忠信不亷洁就中黠者是欺世盗名者也欺世者必有所利于世也茍无所利于世则无以欺世为也盗名者必有所利于名也茍无所利于名则无以盗名为也茍出处进退辞受取与之适当则何所利于欺世何所利于盗名而黠者乃沾沾欺世盗名为哉虽然出处进退辞受取与之不当是败名丧检也初不似德既不似德亦不乱德而又何以曰德之贼也曰惟其众皆恱之也众乌乎知出处进退辞受取与之当不当也众乌乎知败名丧检之似德也恱之则见德惮之则不见德狂者髙明峻而不可即狷者耿介坚而不可入众皆惮之狂者峻以肆妄人托焉似焉而非也狷者坚而隘腐儒托焉似焉而非也中行之士视狂加峻而即之也温视狷倍坚而入之也无苦贤者恱之众惮之半恱之半其至矣乎民鲜久矣于是乡原托焉似焉而非也乡原悫于妄人黠于腐儒不俟人即之而常即人也不俟人入之而欲入人也无论同流合污滔滔靡靡盖有岩岩居乡而非标凖也有侃侃立朝而非气节也其大节本无以异于庸众人天下多庸众人而圣人不世出圣人所非而众莫非之也圣人所刺而众莫刺之也见以为不露圭角与物无竞皆以为中道皆以为厚德众皆恱之众皆效之盖乡原之托于中行较妄人之托于狂腐儒之托于狷甚焉岂不至于乱德也哉岂非德之贼也哉而吾不谓之大盗者何也莠之似苗也始生也不与苗并秀并实紫之乱朱也望之也即之不孔扬不以为公子裳乡原之乱德一时之眩惑也其是非真赝不久自定将欺世乎世必不可欺将盗名乎名必不可盗吾谓大盗可以窃国乱天下而乡原终不能乱德乡原可以为窃国乱天下之大盗而必不能为乱德之大盗岂惟乡原哉世有神奸世有大慝吾直视其出处进退辞受取与与至粗至浅之迹而已彼恶能自匿然则天下无乱德之大盗也吾故曰论乡原者正不必深求之也于是闻之者或曰徐子之寛也浅之乎其论乡原也乡原得以减等或曰徐子之核也惟浅之乎其论乡原也乡原于何遁情哉
毁论【黄汝亨】
古之擅道术者未有不得名者也得名者未有不得毁者也名与毁世之所立也擅道术者不与也佛氏而圣者名之曰寂灭而天下以为无君臣父子昆弟夫妇朋友之道也老氏而圣者名之曰清净而天下以为翕张取予之间有阴谋在也吾儒出而名之曰中正而道德仁义礼乐立焉然而曰党曰谄曰佞当孔子之身已不能免矣盖荘氏之言曰名者实之宾也余则曰毁者名之仇也宾者外之也无心而至者也仇则有心敌之者也无实故无名无毁名之曰庸人辱莫甚焉立乎无名无毁之间圣人目之曰乡愿乡愿德之贼也庸则委之贼则乱之使天下莫得而听覩以趋于亡则圣人复生焉而名立世复有甘心者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十一
(明)贺复征 编
○论二十【以下政论】
政论【汉崔寔】
自尧舜之帝汤武之王皆赖明哲之佐博物之臣故皋陶陈谟而唐虞以兴伊箕作训而殷周用隆及继体之君欲立中兴之功者曷尝不赖贤哲之谋乎凡天下所不理者常由人主承平日久俗渐弊而不悟政寖衰而不改习乱安危怢不自覩或荒躭嗜欲不恤万几或耳蔽箴诲厌伪忽真或犹豫岐路莫适所从或见信之佐括囊守禄或疎逺之臣言以贱废是以王纲纵弛于上智士郁伊于下悲夫汉兴以来三百五十余岁矣政令垢翫上下懈怠风俗雕敝人庶巧伪百姓嚣然咸复思中兴之救矣且济时救世之术岂必体尧蹈舜然后乃理哉期于补■〈衤定〉决坏枝柱邪倾随形裁割要措斯世于安宁之域而已故圣人执权遭时定制步骤之差各有云设不强人以不能背急切而慕所闻也盖孔子对叶公以来逺哀公以临人景公以节礼非其不同所急异务也是以受命之君每輙创制中兴之主亦匡时失昔盘庚愍殷迁都易民周穆有阙甫侯正刑俗人拘文牵古不达权制竒伟所闻简忽所见乌可与论国家之大事哉故言事者虽合圣德輙见掎夺何者其顽士闇于时权安习所见不知乐成况可虑始茍云率由旧章而己其逹者或矜名妒能耻策非已舞笔奋辞以破其义寡不胜众遂见摈弃虽稷契复存犹将困焉斯贾生之所以排于绛灌屈子之所以摅其幽愤者也夫以文帝之明贾生之贤而有此患况其余哉故宜量力度德春秋之义今既不能纯法八世亦当叅以霸政霸政则必重赏深罚以御之明着法术以检之自非上德严之则理寛之则乱何以明其然也近孝宣皇帝明于君人之道审于为政之理故严刑峻法破奸轨之胆海内清肃天下宻如荐勲祖庙享号中宗算计见效优于孝文及元帝即位多行寛政卒以堕损威权始夺遂为汉室基祸之主政道得失于斯可鉴昔孔子作春秋褒齐桓懿晋文叹管仲之功夫岂不美文武之道哉诚达权救敝之理也故圣人能与世推移而俗士苦不知变以为结绳之约可复理乱秦之绪干戚之舞足以解平城之围夫熊经鸟伸虽延厯之术非伤寒之理呼吸吐纳虽度纪之道非续骨之膏盖为国之法有似理身平则致养疾则攻焉夫刑罚者治乱之药石也德敎者兴平之粱肉也夫以德教除残是以粱肉理疾也以刑罚理平是以药石供养也方今承百王之敝值戹运之会自数世以来政多恩贷驭委其辔马骀其衔四牡横奔皇路险倾方将拑勒鞬辀以救之岂暇呜和銮清节奏哉昔高祖令萧何作九章之律有夷三族之令黥劓斩趾断舌枭首故谓之具五刑文帝虽除肉刑当劓者笞三百当斩左趾者笞五百当斩右趾者弃市右趾者既殒其命笞挞者往往至死虽有轻刑之名其实杀也当此之时民皆思复肉刑至景帝元年乃下诏曰加笞与重罪无异幸而不死不可为民乃定律减笞轻捶自是之后笞者得全以此言之文帝乃重刑非轻之也以严致平非以寛致平也必欲行若言当大定其本使人主师五帝而式三王荡亡秦之俗遵先圣之风弃茍全之政蹈稽古之踪复五等之爵立井田之制然后选稷契为佐伊吕为辅乐作而凤凰仪击石而百兽舞若不然则多为累而已
崇厚论【朱穆】
夫俗之薄也有自来矣故仲尼叹曰大道之行也而丘不与焉盖伤之也夫道者以天下为一在彼犹在己也故行违于道则愧生于心非畏义也事违于理则负结于意非惮礼也故率性而行谓之道得其天性谓之德德性失然后贵仁义是以仁义起而道德迁礼法兴而淳朴散故道德以仁义为薄淳朴以礼法为贼也夫中世之所敦已为上世之所薄况又薄于此乎故夫天不崇大则覆帱不广地不深厚则载物不博人不敦龎则道数不逺昔在仲尼不失旧于原壤楚严不忍章于絶缨由此观之圣贤之德敦矣老氏之经曰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居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夫时有薄而厚施行有失而惠用故覆人之过者敦之道也救人之失者厚之行也往者马援深昭此道可以为德诫其兄子曰吾欲汝曹闻人之过如闻父母之名耳可得闻口不得言斯言要矣逺则圣贤履之上世近则邴吉张子儒行之汉廷故能振英声于百世播不灭之遗风不亦美哉然而时俗或异风化不敦而尚相诽谤谓之臧否记短则兼折其长贬恶则并伐其善悠悠者皆是其可称乎凡此之类岂徒乖为君子之道哉将有危身累家之祸焉悲夫行之者不知忧其然故害兴而莫之及也斯既然矣又有异焉人皆见之而不能自迁何则务进者趋前而不能顾后荣贵者矜己而不待人智不接愚富不赈贫贞士孤而不恤贤者戹而不存故田蚡以尊显致安国之金淳于以贵埶引方进之言夫以韩翟之操为汉之名宰然犹不能赈一贫贤荐一孤士又况其下者乎此禽息史鱼所以专名于前而莫继于后者也故时敦俗美则小人守正利不能诱也时否俗薄虽君子为邪义不能止也何则先进者既往而不及后来者复习俗而追之是以虗华盛而忠信微刻薄稠而纯笃希斯盖谷风有弃予之叹伐木有鸟鸣之悲矣嗟乎世士诚躬师孔圣之崇则嘉楚严之美行希李老之雅诲思马援之所尚鄙二宰之夫度美韩棱之抗正贵丙张之弘裕贱时俗之诽谤则道丰绩盛名显身荣载不刋之德播不灭之声然后知薄者之不足厚者之有余也彼与草木俱朽此与金石相倾岂得同年而语并日而谈哉
五等诸侯论【晋陆机】
夫体国经野先王所慎创制垂基思隆后叶然而经略不同长世异术五等之制始于黄唐郡县之治创于秦汉得失成败备在典谟是以其详可得而言夫王者知帝业至重天下至广广不可以偏制重不可以独任任重必于借力制广终乎因人故设官分职所以轻其任也并建五长所以弘其制也于是乎立其封疆之典裁其亲疎之宜使万国相维以成盘石之固宗庶杂居而定维城之业又有以见绥世之长御识人情之大方知其为人不如厚己利物不如图身安上在于悦下为己存乎利人故易曰悦以使民民忘其劳孙卿曰不利而利之不如利而后利之之利也是以分天下以厚乐而已得与之同忧飨天下以丰利而已得与之共害利博则恩笃乐逺则忧深故诸侯飨食土之实万国受传世之祚夫然则南面之君各务其政九服之内知有定主上之子爱于是乎生下之礼信于是乎结世平足以敦风道衰足以御暴故强毅之国不能擅一时之势雄俊之人无所寄霸王之志然后国安由万邦之思治主尊頼羣后之图身譬犹众目营方则天纲自昶四体辞难而心膂获乂盖三代所以直道四王所以垂业也夫盛衰隆弊理所固有教之废兴系乎其人愿法期于必凉明道有时而闇故世及之制弊于强御厚下之典漏于末折侵弱之衅遘自三季陵夷之祸终乎七雄昔成汤亲照夏后之鉴公旦目涉商人之戒文质相济损益有物然五等之礼不革于时封畛之制有隆焉尔者岂玩二王之祸而闇经世之算乎固知百世非可悬御善制不能无弊而侵弱之辱愈于殄祀土崩之困痛于陵夷也是以经始权其多福虑终取其少祸非谓侯伯无可乱之符郡县非致治之具也故国忧頼其释位主弱凭其翼戴及承微积弊王室遂卑犹保名位祚垂后嗣皇统幽而不辍神器否而必存者岂非事势使之然欤降及亡秦弃道任术惩周之失自矜其德寻斧始于所庇制国昧于弱下国庆独飨其利主忧莫与共害虽速亡趋乱不必一道颠沛之衅实由孤立是盖思五等之小怨亡经国之大德知陵夷之可患闇土崩之为痛也周之不竞有自来矣国乏令主十有余世然片言勤王诸侯必应一朝震矜逺国先叛故强晋收其请隧之图暴楚顿其观鼎之志岂刘项之能窥闗胜广之敢号泽哉借使秦人因循周制虽则无道有与共亡覆灭之祸岂在曩日汉矫秦枉大启王侯境土踰溢不遵旧典故贾生忧其危鼌错痛其乱是以诸侯阻其国家之富凭其士庶之力势足者反疾土狭者逆迟六臣犯其弱纲七子冲其漏网皇祖夷于黔徒西京并于东帝是盖过正之灾而非建侯之累也然吕氏之难朝士外顾宋昌策汉必称诸侯逮至中叶忌其失节割削宗子有名无实天下旷然复袭亡秦之轨矣是以五侯作威不忌万邦新都袭汉易于拾遗也光武中兴纂隆皇统而犹遵覆车之遗辙养丧家之宿疾仅及数世奸宄充斥卒有强臣专朝则天下风靡一夫从衡而城池自夷岂不危哉在周之衰难兴王室放命者七臣干位者三子嗣王委其九鼎凶族据其天邑钲鼙震于阃宇锋镝流于绛阙然祸止畿甸害不覃及天下晏然以治待乱是以宣王兴于共和襄惠振于晋郑岂若二汉阶闼暂扰而四海已沸孽臣朝入九服夕乱哉逺惟王莽簒逆之事近览董卓擅权之际亿兆悼心愚智同痛然周以之存汉以之亡夫何故哉岂世乏曩时之臣士无匡合之志欤盖逺绩屈于时异雄心挫于卑势耳故烈士扼腕终委冦雠之手中人变节以助虐国之桀虽复时有鸠合同志以谋王室然上非奥主下皆市人师旅无先定之班君臣无相保之志是以义兵云合无救刼杀之祸众望未改而已见大汉之灭矣或以诸侯世位不必常全昏主暴君有时比迹故五等所以多乱今之牧守皆以官方庸能虽或失之其得固多故郡县易以为政夫德之休明黜陟日用长率连属咸述其职而淫昏之君无所容过何则其不治哉故先代有以之兴矣茍或衰陵百度自悖鬻官之吏以货凖才则贪残之萌皆羣后也安在其不乱哉故后王有以之废矣且要而言之五等之君为己思治郡县之长为利图物何以征之盖企及进取仕子之常志修己安人良士所希及夫进取之情鋭而安人之誉迟是故侵百姓以利已者在位所不惮损实事以养名者官长所夙慕也君无卒岁之图臣挟一时之志五等则不然知国为已土众皆我民民安己受其利国伤家婴其病故前人欲以垂后后嗣思其堂构为上无茍且之心羣下知胶固之义使其并贤居政则功有厚薄两愚处乱则过有深浅然则八代之制几可以一理贯秦汉之典殆可以一言蔽也
徙戎论【江统】
夫夷蛮戎狄谓之四夷九服之制地在要荒春秋之义内诸夏而外夷狄以其言语不通贽币不同法俗诡异种类乖殊或居絶域之外山河之表﨑岖川谷阻险之地与中国壤断土隔不相侵涉赋役不及正朔不加故曰天子有道守在四夷禹平九土而西戎即叙其性气贪婪凶悍不仁四夷之中戎狄为甚弱则畏服强则侵叛虽有贤圣之世大德之君咸未能以通化率导而以恩德柔怀也当其强也以殷之髙宗而惫于鬼方有周文王而患昆夷猃狁髙祖困于白登孝文军于霸上及其弱也周公来九译之贡中宗纳单于之朝以元成之微而犹四夷宾服此其己然之效也故匈奴求守边塞而侯应陈其不可单于屈膝未央望之议以不臣是以有道之君牧夷狄也惟以待之有备御之有常虽稽颡执贽而边城不弛固守为冦贼强暴而兵甲不加逺征期令境内获安疆埸不侵而已及至周室失统诸侯专征以大兼小转相残灭封疆不固而利害异心戎狄乘间得入中国或招诱安抚以为已用故申缯之祸颠覆宗周襄公要秦遽兴姜戎当春秋时义渠大荔居秦晋之域陆浑阴戎处伊洛之间鄋瞒之属害及济东侵入齐宋陵虐邢卫南夷与北狄交侵中国不絶若线齐桓攘之存亡继絶北伐山戎以开燕路故仲尼称管仲之力嘉左袵之功逮至春秋之末战国方盛楚吞蛮氏晋翦陆浑赵武戎服开榆中之地秦雄咸阳灭义渠之等始皇之并天下也南兼百越北走匈奴五岭长城戎卒亿计虽师役烦殷冦贼横暴然一世之功戎狄奔却当时中国无复四夷也汉兴而都长安闗中之郡号曰三辅禹贡雍州宗周丰镐之旧也及至王莽之败赤眉因之西都荒毁百姓流亡建武中以马援领陇西太守讨叛羌徙其余种于闗中居冯翊河东空地而与华人杂处数岁之后族类蕃息既恃其肥强且苦汉人侵之永初之元骑都尉王弘使西域发调羌氐以为行卫于是羣羌奔骇互相扇动二州之戎一时俱发覆灭将守屠破城邑邓隲之征弃甲委兵舆尸丧师前后相继诸戎遂炽至于南入蜀汉东掠赵魏唐突轵闗侵及河内及遣北军中候朱宠将五营士于孟津距羌十年之中夷夏俱毙任尚马贤仅乃克之此所以为害深重累年不定者虽由御者之无方将非其才亦岂不以冦发心腹害起肘腋疢笃难疗疮大迟愈之故哉自此之后余烬不尽小有际会辄复侵叛马贤狃忲终于覆败段颎临冲自西徂东雍州之戎常为国患中世之冦惟此为大汉末之乱闗中残灭魏兴之初与蜀分割疆埸之戎一彼一此魏武皇帝令将军夏侯妙才讨叛氐阿贵千万等后因拔弃汉中遂徙武都之种于秦川欲以弱冦强国扞御蜀人此盖权宜之计一时之势非所以为万世之利也今者当之己受其弊矣夫闗中土沃物丰厥田上上加以泾渭之流溉其舄卤郑国白渠灌浸相通黍稷之饶亩号一锺百姓谣咏其殷实帝王之都每以为居未闻戎狄宜在此土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戎狄志态不与华同而因其衰弊迁之畿服士庶翫习侮其轻弱使其怨恨之气毒于骨髓至于蕃育众盛则坐生其心以贪悍之性挟愤怒之情候隙乘便輙为横逆而居封域之内无障塞之隔掩不备之人收散野之积故能为祸滋蔓暴害不测此必然之势已验之事也当今之宜宜及兵威方盛众事未罢徙冯翊北地新平安定界内诸羌着先零罕开析支之地徙扶风始平京兆之氐出还陇右着阴平武都之界廪其道路之粮令足自致各附本种反其旧土使属国抚夷就安集之戎晋不杂并得其所上合往古即叙之义下为盛世永久之规纵有猾夏之心风尘之警则絶逺中国隔阂山河虽为冦暴所害不广是以充国子明能以数万之众制羣羌之命有征无战全军独克虽有谋谟深计庙胜逺图岂不以华夷异处戎夏区别要塞易守之故得成其功也哉难者曰方今闗中之祸暴兵二载征戍之劳老师十万水旱之害荐饥累荒疫疠之灾札瘥夭昏凶逆既戮悔恶初附且欵且畏咸怀危惧百姓愁苦异人同虑望宁息之有期若枯旱之思雨露诚宜镇之以安豫而子方欲作役起徒兴功造事使疲悴之众从自猜之冦以无糓之人迁乏食之戎恐势尽力屈绪业不卒羌戎离散心不可一前害未及弭而后变复横出矣答曰羌戎狡猾擅相号署攻城野战伤害牧守连兵聚众载离寒暑矣而今异类瓦解同种土崩老幼系累丁壮降散禽离兽迸不能相一子以此等为尚挟余资悔恶反善怀我德惠而来柔附乎将势穷道尽智力俱困惧我兵诛以至于此乎曰无有余力势穷道尽故也然则我能制其短长之命而令其进退由己矣夫乐其业者不易事安其居者无迁志方其自疑危惧畏怖促遽故可制以兵威使之左右无违也迨其死亡散流离逷未鸠与闗中之人户皆为雠故可遐迁逺处令其心不怀土也夫圣贤之谋事也为之于未有理之于未乱道不着而平德不显而成其次则能转祸为福因败为功值困必济遇否能通今子遭弊事之终而不图更制之始忧易辙之勤而得覆车之轨何哉且闗中之人百余万口率其少多戎狄居半处之与迁必须口实若有穷乏糁粒不继者故当倾闗中之糓以全其生生之计必无挤于沟壑而不为侵掠之害也今我迁之传食而至附其种族自使相赡而秦地之人得其半糓此为济行者以廪粮遗居者以积仓寛闗中之逼去盗贼之原除旦夕之损建终年之益若惮蹔举之小劳而忘永逸之弘策惜日月之烦苦而遗累世之冦敌非所谓能开物成务创业垂统崇基拓迹谋及子孙者也并州之众本实匈奴桀恶之冦也汉宣之世冻馁残破国内五裂后合为二呼韩邪遂衰弱孤危不能自存依阻塞下委质柔服建武中南单于复来降附遂令入塞居于漠南数世之后亦輙叛戾故何熈梁觐戎车屡征中平中以黄巾贼起发调其兵部众不从而杀羌渠由是于弥扶罗求助于汉以讨其贼仍值世丧乱遂乘衅而作卤掠赵魏冦至河南建安中又使右贤王去卑诱质呼厨泉听其部落散居六郡咸熈之际以一部太强分为三率泰始之初又增为四于是刘猛内叛连结外冦近者郝散之变发于糓逺今五部之众户至数万人口之盛过于西戎然其天性骁勇弓马便利倍于氐羌若有不虞风尘之虑则并州之域可为寒心荣阳句骊本居辽东塞外正始中幽州刺史母丘俭伐其叛者徙其余种始徙之时户落百数子孙孶息今以千计数世之后必至殷炽今百姓失职犹或亡叛犬马肥充则有噬啮况于夷狄能不为变但顾其微弱势力不成耳夫为邦者患不在贫而在不均忧不在寡而在不安以四海之广士庶之富岂须夷狄在内然后取足哉此等皆可申谕发遣还其本域慰彼羁旅怀土之思释我华夏纤介之忧惠此中国以绥四方德施永世于计为长
肉刑论【袁宏】
夫民心乐全而不能常盖利用之物县于外而嗜欲之情动于内也于是以进取贪竞之行希求放肆不己不能充其嗜欲则茍且徼幸之所生也希求无餍无以惬其欲则奸伪忿怒之所生也先王知其如此而欲救其弊故先以德礼陶其心其心不化然后加以刑辟书曰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汝作司徒敬敷五教蛮夷猾夏冦贼奸宄汝作士五刑有服然则德刑之设叅而用之者也三代相因其义详焉周礼使墨者守门劓者守闗宫者守内刖者守囿此肉刑之制可得而论也荀卿亦云杀人者死伤人者刑百王之所同未有知其所由来者也夫杀人者死而相杀者不己是大辟可以惩未杀不能使天下无杀也伤人者刑而害物者不息是黥劓可以惧未刑不能使天下无刑也故将欲止之莫若先以德化夫罪过彰着然后入于刑辟是将杀人者不必死伤人者不必刑纵而弗化则陷于刑辟故刑之所制在于不可移之地礼教则不然明其善恶所以潜劝其情消之于未杀也示之耻辱所以内愧其心治之于未伤也故过微而不至于着罪薄而不及于刑
榷论【张载】
夫贤人君子将立天下之功成天下之名非遇其时曷由致之哉故尝试论之殷汤无鸣条之事则伊尹有莘之匹夫也周武无牧野之阵则吕牙渭滨之钓翁也若兹之类不可胜纪盖声发响应形动影从时平则才伏世乱则竒用岂不信欤设使秦莽修二王之法时致隆平则汉祖泗上之徤吏光武舂陵之侠客耳况乎附丽者哉故当其有事也则足非千里不入于舆刃非渐鸿不韬于鞘是以驽蹇望风而退顽鋭未试而废及其无事也则牛骥共牢利钝齐列而无长涂犀革以决之此离朱与瞽者同眼之说也处守平之世而欲建殊常之勲居太平之际而吐违俗之谋此犹却步而登山鬻章甫于越也汉文帝见李广而叹曰惜子不遇当髙祖时万户侯岂足道哉故智无所运其筹勇无所奋其气则勇怯一也才无所骋其能辨无所展其说则顽慧均也是以呉榜越船不能无水而浮青虬赤螭不能无云而飞故和璧之在荆山随珠之潜重川非遇其人焉有连城之价照车之名乎青骹繁霜絷于笼中何以效其撮东郭于鞲下也白猨玄豹藏于灵槛何以知其接垂条于千仞也孱夫与乌获讼力非龙文赤鼎无以明之盖聂政与荆卿争勇非强秦之威孰能辨之故饿夫庸隶抱闗屠钓之伦一旦而都卿相之位建金石之号者或有怀颜孟之术抱伊管之略没世而不齿者此言有事之世易为功无事之时难为名也若斯湮灭而不称曾不足以多说况夫庸庸之徒少有不得意者则自以为枉伏莫不饰小辨立小善以偶时结朋党聚虚誉以驱俗进之无补于时退之无损于化而世主相与雷同齐口吹而煦之岂不哀哉今士循常习故规行矩步积阶级累阀阅碌碌然以取世资若夫魁梧隽杰卓跞俶傥之徒直将伏死嵚岑之下安能与步骤共争道里乎至于轩冕黻班之士茍不能匡化辅政佐时益世而徒俯仰取容要荣求利厚自封之资丰利家之积此沭猴而冠耳尚焉足道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十二
(明)贺复征 编
○论二十一
封建论【唐柳宗元】
天地果无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生人果有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然则孰为近曰有初为近孰明之由封建而明之也彼封建者更古圣王尧舜禹汤文武而莫能去之盖非不欲去之也势不可也势之来其生人之初乎不初无以有封建封建非圣人意也彼其初与万物皆生草木榛榛鹿豕狉狉人不能搏噬而且无毛羽莫克自奉自卫荀卿有言必将假物以为用者也夫假物者必争争而不己必就其能断曲直者而听命焉其知而明者所伏必众告之以直而不改必痛之而后畏由是君长刑政生焉故近者聚而为羣羣之分其争必大大而后有兵有徳又有大者众羣之长又就而听命焉以安其属于是有诸侯之列则其争又有大者焉德又大者诸侯之列又就而听命焉以安其封于是有方伯连帅之类则其争又有大者焉德又大者方伯连帅之类又就而聴命焉以安其人然后天下会于一是故有里胥而后有县大夫有县大夫而后有诸侯有诸侯而后有方伯连帅有方伯连帅而后有天子自天子至于里胥其徳在人者死必求其嗣而奉之故封建非圣人意也势也夫尧舜禹汤之事逺矣及有周而甚详周有天下裂土田而瓜分之设五等邦君羣后布履星罗四周于天下轮运而辐集合为朝觐会同离为守臣扞城然而降于夷王害礼伤尊下堂而迎觐者厯于宣王挟中兴复古之德雄南征北伐之威卒不能定鲁侯之嗣陵夷迄于幽厉王室东徙而自列为诸侯矣厥后问鼎之轻重者有之射王中肩者有之伐凡伯诛苌弘者有之天下乖盭无君君之心余以为周之丧久矣徒建空名于公侯之上耳得非诸侯之盛强末大不掉之咎欤遂判为十二合为七国威分于陪臣之邦国殄于后封之秦则周之败端其在乎此矣秦有天下裂都会而为之郡邑废侯卫而为之守宰据天下之雄图都六合之上游摄制四海运于掌握之内此其所以为得也不数载而天下大坏其有由矣亟役万人暴其威刑竭其货贿负锄挺谪戍之徒圜视而合从大呼而成羣时则有叛人而无叛吏人怨于下而吏畏于上天下相合杀守刦令而并起咎在人怨非郡邑之制失也汉有天下矫秦之枉狥周之制剖海内而立宗子封功臣数年之间奔命扶伤之不暇困平城病流矢陵迟不救者三代后乃谋臣献画而离削自守矣然而封建之始郡国居半时则有叛国而无叛郡秦制之得亦以明矣继汉而帝者虽百代可知也唐兴制州邑立守宰此其所以为宜也然犹桀猾时起虐害方域者失不在于州而在于兵时则有叛将而无叛州州县之设固不可革也或者曰封建者必私其土子其人适其俗修其理施化易也守宰者茍其心思迁其秩而已何能理乎余又非之周之事迹断可见矣列侯骄盈黩货事戎大凡乱国多理国寡侯国不得变其政天子不得变其君私土子人者百不有一失在于制不在于政周事然也秦之事迹亦断可见矣有理人之制而不委郡邑是矣有理人之臣而不使守宰是矣郡邑不得正其制守宰不得行其理酷刑苦役而万人侧目失在于政不在于制秦事然也汉兴天子之政行于郡不行于国制其守宰不制其侯王侯王虽乱不可变也国人虽病不可除也及夫大逆不道然后掩捕而迁之勒兵而夷之耳大逆未彰奸利浚财怙势作威大刻于民者无如之何及夫郡邑可谓理且安矣何以言之且汉知孟舒于田叔得魏尚于冯唐闻黄霸之明审覩汲黯之简靖拜之可也复其位可也卧而委之以辑一方可也有罪得以黜有能得以赏朝拜而不道夕黜之矣夕受而不法朝斥之矣设使汉室尽城邑而侯王之纵令其乱其人戚之而已孟舒魏尚之术莫得而施黄霸汲黯之化莫得而行明谴而导之拜受而退己违矣下令而削之缔交合从之谋周于同列则相顾裂眦勃然而起幸而不起则削其半削其半民犹瘁矣曷若举而移之以全其人乎汉事然也今国家尽制郡邑连制守宰其不可变也固矣善制兵谨择守则理平矣或者又曰夏商周汉封建而延秦郡邑而促尤非所谓知理者也魏之承汉也封爵犹建晋之承魏也因循不革而二姓陵替不闻延祚今矫而变之垂二百祀大业弥固何系于诸侯哉或者又以为殷周圣王也而不革其制固不当复议也是大不然夫殷周之不革者是不得己也盖以诸侯归殷者三千焉资以黜夏汤不得而废归周者八百焉资以胜殷武王不得而易狥之以为安仍之以为俗汤武之所不得已也夫不得已非公之大者也私其力于已也私其卫于子孙也秦之所以革之者其为制公之大者也其情私也私其一己之威也私其尽臣畜于我也然而公天下之端自秦始夫天下之道理安斯得人者也使贤者居上不肖者居下而后可以理安今夫封建者继世而理继世而理者上果贤乎下果不肖乎则生人之理乱未可知也将欲利其社稷以一其人之视听则又有世大夫世食禄邑以尽其封畧圣贤生于其时亦无以立于天下封建者为之也岂圣人之制使至于是乎吾固曰非圣人之意也势也
平刑论【栁宗元】
余既为断刑论或者以释刑复于余其辞云云余不得己而为之一言焉夫圣人之为赏罚者非他所以惩劝者也赏务速而后有劝罚务速而后有惩必曰赏以春夏而刑以秋冬而谓之至理者伪也使秋为善者必俟春夏而后赏则为善者必怠春夏为不善者必俟秋冬而后罚则为不善者必懈为善者怠为不善者懈是驱天下之人而入于罪也驱天下之人入于罪又缓而慢之以滋其懈怠此刑所以不措也必使为善者不越月踰时而得其赏则人勇而有劝焉为不善者不越月踰时而得其罚则人惧而有惩焉为善者日以有劝为不善者日以有惩是驱天下之人而从善逺罪也驱天下之人而从善逺罪是刑之所以措而化之所以成也或者务言天而不言人是惑于道者也胡不谋之人心以熟吾道吾道之尽而人化矣是知苍苍者焉能与吾事而暇知之哉果以为天时之可得顺大和之可得致则全吾道而得之矣全吾道而不得者非所谓天也非所谓大和也是亦必无而己矣又何必枉吾之道曲顺其时以謟是物哉吾固知顺时之得天不如顺人顺道之得天也何也使犯死者自春而穷其辞欲死不可得贯三木加连鎻而致之狱更大暑者数月痒不得搔痹不得摇痛不得摩饥不得时而食渇不得时而饮目不得瞑支不得舒怨号之声闻于里人如是而大和之不伤天时之不逆是亦必无而己矣彼其所宜得者死而己也又若是焉何哉或者乃以为霜雪者天之经也雷霆者天之权也非常之罪不时可以杀人之权也当刑者必顺时而杀人之经也是又不然夫雷霆霜雪者特一气耳非有心于物者也圣人有心于物者也春夏之有雷霆也或发而震破巨石裂大木木石岂为非常之罪也哉秋冬之有霜雪也举草木而残之草木岂有非常之罪也哉彼岂有惩于物也哉彼无所惩则效之者惑也果以为仁必知经智必知权是又未尽于经权之道也何也经也者常也权也者达经者也皆仁智之事也离之滋惑矣经非权则泥权非经则悖是二者强名也曰当斯尽之矣当也者大中之道也离而为名大中之器用也知经而不知权不知经者也知权而不知经不知权者也偏知而谓之智不智者也偏守而谓之仁不仁者也知经者不以异物害吾道知权者不以常人怫吾虑合之于一而不疑者信于道而己者也且古之所以言天者盖以愚蚩蚩者耳非为聪明睿智者设也或者之未达不思之甚也
旧臣论【李德裕】
或问先王论道之臣事后王乎曰不改先王之道则事之改先王之道则去之以事尧之心事舜禹者其皋陶益稷乎以事武王之心事成王者其周召乎以事汉髙之心事惠帝者其萧曹乎曹参尚不易萧何之规况髙祖之道昔区区楚国醴酒不设穆生先去且穆生岂为已也盖伤废先王之道不忍见后王之面其不去者焉得免胥靡之恨哉魏晋以降居相位者皆腼面愧心而已又有攘臂于其间者掎摭先王之道以讳旧过改张先王之道以媚新君弃先王之故老以掩其羞用先王之罪人以协其志若天地间无神明则己傥有神明鬼得而诛之矣
臣子论【李德裕】
士之有志气而思富贵者必能建功业有志气而轻爵禄者必能立名节二者虽其志不同然时危世乱皆人君之所急也何者非好功业不能以戡乱非重名节不能以死难此其梗槩也好功业者当理平之世或能思乱唯重名节者理乱皆可以大任平澹和雅世所谓君子者居平必不能急病理烦遭难亦不能捐躯济危可以羽仪朝廷润色名教如宗庙瑚琏园林鸿鹄虽不常为人用而自然可贵也然世亦有不拘小疵而能全大节者如陈平背楚归汉汉王疑其多心令护诸将又疑其受金可谓不能以名节自固矣及功成封侯辞曰非魏无知臣安得进汉髙曰若子可谓不背本矣其后竟诛诸吕以安刘氏近日宰相上官仪诗多浮艳时人称为上官体实为正人所病及髙宗之初竟以谋废武后心存王室至于宗族受祸郭代公倜傥不羁之士也少不以名节自检当萧岑内难保护睿宗虽履危机竟全臣节则名节之间不可以一槩论也陈平能不背魏无知所以必不负汉王矣今士之背本者人君岂可保之哉
忠谏论【李德裕】
人君拒谏有二一曰生于爱名二曰不能去欲虽桀纣桓灵之君未能忘名自知为恶多矣畏天下之人知之将谓谏则恶不可掩故不欲人之谏己如晋献非骊姬寝不安齐桓非易牙食不美必不能去之亦不欲人谏己人臣忠谏亦有二欲道行于君可使身安国理者其辞婉欲名髙后世不顾身危国倾者其辞讦若考叔启大隧以成庄公之孝仓唐献犬雁以复文侯之爱留侯封雍齿以安羣臣招四皓以定惠帝此所谓婉也谏大夫言婢不为王白马令言帝欲不谛激主之怒自有其名望其听从固不可得此所谓讦也汉元帝欲御楼船薛广德当乘舆谏曰臣自刎以血污车轮则陛下不入庙矣张猛曰乘船危就桥安圣主不乘危元帝曰晓人不当如是耶则知谏之道在于婉矣唯英主必能从谏何者自知功德及生人者大矣虽有小恶不讳人言如汉髙械系萧相国及闻王卫尉之言曰我不过为桀纣主而相国为贤相此所谓不讳也近日名臣王石泉居相时子为眉州司士天后尝问曰卿在相位子何逺乎对曰庐陵是陛下爱子今犹在逺臣之子焉敢相近有以见君子之心亦仓唐之比也
王言论【李德裕】
夫帝王与羣臣言不在援引古今以饰雄辨唯在简而当理雄辨不足以服奸臣之心唯能塞诤臣之口昔田蚡请考功地益宅武帝曰遂取武库卫将军言郭解家贫又曰布衣权至使将军知此其家不贫殷仲文言音乐好之自解宋祖曰吾祗恐解此谓简而当理足使奸臣夺心邪人破胆矣予厯事六朝弼谐二主文宗辞皆文雅而未尝骋辩武宗言必简要而不为文饰皆得君人之量能尽臣下之词岂唯王言如足人臣亦当然也其有辩若波澜辞多枝叶文经意而饰诈矫圣言以蔽聪此乃奸人之雄游说之士焉得谓之献替哉为臣者当戒于斯慎于斯必不获罪于天矣
臣友论【李德裕】
君之择臣士之求友当以气志为先患难为急汉髙以周勃可属大事又曰安刘氏者必勃也文帝戒太子曰即有缓急亚夫真可任将兵此皆得于志气之间而后知可以托孤寄命矣何者人君不能无缓急士君子未尝免忧患故汉髙知周勃可托文帝识亚夫可任信陵降志于朱亥袁盎不距于剧孟夫周文以闳夭而御侮赵宣以弥明而免难孔圣得仲由而不闻恶言宋祖失穆之而谓人轻我则择臣求友得不先此乎太仓令淳于公叹生子不生男缓急非有益也缇萦自伤乃上书赎父罪诗曰鹡鸰在原兄弟急难父子兄弟未尝不以赴急为仁孝况朋友之际本以义合贵盛则相望以力忧患而不拯其危自保荣华坐视颠覆可不痛哉昔卫青之衰也故人多事冠军而任安不去吴章之败也门人更名他师而幼孺自効此所以可贵也善人良士祗可以淡水相成虚舟相值闻其患也则策足先去曰见几而作不俟终日知其危也则奉身而退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良士之于人如是曷若识剧孟朱亥哉
英杰论【李德裕】
帝王之于英杰当湏御之以气结之以恩然后可使也若不以英气折之而宠以姑息则骄不可任若不以恩爱结之而肃以体貌则怨不为用驾驭之术唯汉髙祖尽之黥布归汉髙祖方踞床洗而召布入见布大怒悔来欲自杀出就舍帐服御饮食从官如汉王居布又大喜过望武帝踞厕见卫青青以大将军之贵而隶人蓄之此不得不絶大漠而荡荤粥猃狁也蜀先主与闗张二公同卧起而稠人广坐侍立终日皆用此道故能成功夫御英杰使猛将与见道德之人接方正之士不同也不可以繁礼饰貌以浮辞足言宜洞开胷懐令见肝肺气摄其勇恩结其心虽踞洗召之不为薄矣禄山夷狄之谲诈者也非将门英豪草莱竒杰其战鬬之气击刺之才去闗张逺矣天寳末受专征之任托不御之权入朝赐宴坐内殿西序鸡障之下非其所据果蓄异图幽陵厉阶至今为梗盖恩甚骄盈以比于此傥以徒隶蓄之岂有斯恨
宾客论【李德裕】
古人称周公吐握下士而天下归心唯周公则可何也文王之子武王之叔父于天下无嫌矣故唯周公则可禀上圣之资邪不得入是以好士不为累也汉武为戾太子立博望苑使通宾客多以异端进者始皆欲招贤人而天下贤人少小人多贤人难进小人易合难进者鸿冥易合者胶固矣何以知之刘濞有枚乘邹阳不用其言而应髙田禄伯为其羽翼刘武有邹阳韩安国不用其谋而羊胜公孙诡为其腹心刘安行阴徳好文辞虽爱神仙黄白未害为善终以左吴被败以是而知虽骨肉之亲非周公圣德皆不可也班固称四豪者六国之罪人也今不复论矣吕不韦习战国之余风陈狶值汉纲之疎阔逮乎魏其武安终以权势相倾自武安之后天子切齿卫霍改节则宾客之为害固可知矣公孙弘起客馆开东阁以延宾客贤人与参谋议非也然谓之贤人必非党附朝宰交乱将相者矣其时武帝躬亲万机严明御下人自中法不敢为非宰相唯有平津政出一孔自然无倾夺之势其宾客故人不居显位未足为朝廷患也然主父偃言朔方地肥饶沮河蒙恬城以逐匈奴灭冦之本公孙弘以为不可朱买臣发十难弘不能得其一又奏人不得挟弓弩吾丘寿王以为不便上以难丞相丞相诎服则知平津之宾客不及天子之近臣明矣虽有宾客何益于谋议哉况世秉大政者常不下三四人而轻薄游相门与栁槐齐列所谋以倾夺为首所议以势利为先是以魏其武安之徒共成祸败刘班殷铁之客不相往来又役奸智献竒计者导其邪径茍合匪人世道险巇无不由此昔汉武谓田蚡曰君除吏尽未吾亦欲除吏哀帝责郑崇曰君门如市人何以欲禁切主上皆宾客之害也余谓丞相闭闗谢絶宾客则朝廷静矣
豪侠论【李德裕】
袁盎汲黯皆豪侠者也若非气盖当世义动明主岂有是名哉袁盎曰缓急人所有故善剧孟匿季心汲黯好游侠任气节善灌夫所以知其然也余斯言岂徒妄发扬子所谓孟轲之勇类于是夫侠者盖非常之人也虽以然诺许人必以节义为本义非侠不立侠非义不成难兼之矣所谓不知义者感匹夫之交校君父之命为贯髙危汉祖者是也所利者邪所害者正为梁王杀袁盎者是也此乃盗贼耳焉得谓之侠哉唯锄麑不贼赵孟承基不忍志宁斯为真侠矣淮南王惮汲黯以其守节死义所以易公孙弘如发蒙耳黯实气义之兼者士之任毒而不知义皆可谓之盗矣然士无气义者为臣必不能死难求道必不能出世近代房孺复问径山大师欲习道可得至乎径山对曰学道者唯猛将可也身首分裂无所顾惜由是而知士之无气义者虽为桑门亦不足观矣纥于承基为承干贼于志宁见其执丧尽哀不忍害之也
谋议论【李德裕】
欲知谋议之用舍身名之荣辱观其立论可知也切于时机明于利害人主易晓当世可行其谋必用而终有后咎鼌错主父偃是也何者切时机明利害皆怨诽所由生享其利而自罹其害谋阔意中言髙旨逺其道可法其术则疎必有髙名而不用于世贾山王阳是也谋议不行故能无患智足应变道可与权言虽切于人情意常笃于礼义谋不尽用而身无近忧贾谊是也故当汉文之世亦无髙位余门客崔世叔即宋广平之维私也【崔世叔名犯庙讳】又常预燕公代公之戎幕故知三丞相才业甚备曰广平好言政事燕公好言文学至于经国逺虑意鲜及之与代公言初若涉川未知所止寥廓广大莫见津涯味之既深思意逾宻代公常为西北边将帅论四夷事虑必精逺则崔之言信有征矣凡侍坐于君子闻其言可以知其才术逺近用此道也
朋党论【李德裕】
治平之世教化兴行羣臣和于朝百姓和于野人自砥砺无所是非天下焉有朋党哉仲长统所谓同异生是非爱憎生朋党朋党致怨雠是也东汉桓灵之朝政在阍寺纲纪以乱风教寖衰党锢之士始以议论疵物于是危言危行刺讥当世其志在于维持名教斥逺佞邪虽乖大道犹不失正今之朋党者皆依倚幸臣诬陷君子鼓天下之动以养交游窃儒家之术以资大盗【大盗谓幸臣也】所谓教猱升木嗾犬害人穴居城社不可熏凿汉之党锢为理世之罪人矣今之朋邪又党锢之罪人矣仲长统曰才智者亦奸凶之羽翼勇气者亦盗贼之爪牙诚如是言然辨之未尽如是者皆小才小勇秪能用诡道入邪径鼠牙穿屋虺毒螫人如巨海阴夜百色妖露焉能白日为怪哉大道之行当韲粉矣
竒才论【李德裕】
开成初余作镇淮甸会有朝之英彦廉问剖符于东南者相继而至予与之燕言皆曰圣上谓丞相郑公覃李公固言李公石曰李训禀五常之性服人伦之教则不及卿等然天下之才卿等皆不如也三丞相黙然而退予曰李训甚狂而愚曾不及于徒隶焉得谓之竒才也自古天下有常势不可变也昔陈平之患吕宗而计无所出尝闲居深念陆贾由户而进不之觉也贾揣知其情言曰将相和则社稷安矣因为画策陈平乃寤由是以黄金为绛侯寿将相交欢以败产禄近世五王之诛二张也汉阳王召大将军李多祚谓曰将军爵服隆贵谁人与之曰大帝与之将军赀产富侈谁人与之曰大帝与之将军子弟荣禄谁人与之曰大帝与之因谓曰感大帝恩乎多祚漼然泣下又谓曰今大帝之子深居鹤禁危若缀旒将军岂有意乎多祚遂感慨受命与之定策元载之图鱼朝恩也以崔昭尹神州俾昭日请苑中牢醴及开馔因与北门大将军王驾鹤等结欢共筹阴计而朝恩竟败夫举大事非北门无以成功此所谓天下之常势也李训因守澄得幸虽职在近宻而日夕游于禁中出入无碍此时挟守澄之势与天子契若鱼水北军诸将望其顾盼与目覩天颜无异若以中旨谕之购以爵赏即诸将从之势如风靡矣训舍此不用而欲以神州灵台游徼博击之吏抱闗拥篲之徒以当精甲利兵亦犹霜蓬之御烈火矣赖中人觉其变未及其乱向使训计尽行所诛者不过侍从数百人而已其徒尚数千人与北门协力报怨则天下横流矣何以知之昔窦武之举事也以五校士数千人屯都亭下中官矫诏令张奂率营士与阵对阵乃大呼武军曰窦武反汝皆禁兵当宿卫宫省何故随反者乎自旦至食时兵降略尽由是知自前代以来禁军唯畏伏中官宰臣焉能使其効死嗟乎焚林而畋明年无兽竭泽而渔明年无鱼既经李训猖獗则天下大势赤不可用也
近世良相论【李德裕】
客谓予曰扬子法言有重黎颜骞二篇【颜子名犯庙讳不书】品藻汉之将相敢问近代良相可得闻乎予曰唯唯夫股肱与君同体四海之所瞻也恩义至重实先于爱敬非社稷大计不可以强谏亦犹父有诤子不获已而诤岂可以为常也唯宜将明献替致其主于三代之隆孝经曰天子有诤臣七人非宰相之职也必求端士正人以当言责导其謇谔救其患难而已唯圣人言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焉用彼相此亦将明献替之谓也使其君昭明令德不至于颠危也汉之良相数十人矣公孙弘开陈其端而不肯廷辩固未可也萧望之刚不护阙王嘉讦而犯上致元哀二后有信谗邪之恶戮忠直之名此其失者也魏相薛广德持重守正弼谐尽忠可谓得宰相体矣近世贞以制动思在无邪松栢所以后凋藜藿由是不采贵不患失言必匪躬似薛广德者郑丞相陈丞相有之矣【此谓故右仆射郑司徒故左仆射陈司徒】麟之为瑞也仁而不触玉之为寳也廉而不刿恕以及物善不近名髙朗令终天下无怨似丙博阳者王丞相郑丞相有之矣【此谓故中书王丞相故郑丞相】好古洽闻应变肤敏几可以成务智足以取舍仁爱乐善勤瘁奉公逢时得君不失其正似倪寛者韦丞相李丞相有之矣【此谓故中书韦司空故侍中李司空】困于臲卼以尽天涯虽剑光不沉而鸾翮长铩灵均之九死无悔柳惠之三黜非辜既殁不瞑号于上帝似萧望之者所谓李丞相矣【此谓故淮李司空也】予亦同病莫保其主知我者以为忠亦已鲜矣庶乎数世之后朋党稍息以俟知音耳
折羣疑相论【李德裕】
夫相之相在乎清明将之相在乎雄杰清明者珠玉是也为天下所寳雄杰者虎兕是也为百兽所伏然清者必得大权不能享丰富雄者必当昌侈不能为大柄兼而有之者在乎粹美而已予顷岁莅淮海属县有盱眙而山多珉玉剖而为器清明洞彻虽水精明氷不如也而价不及凡玉终不得为至寳以其不粹也清而粹者天也故髙不可测清而澈者泉也故深亦可察此其大略也余尝精而求之多士以才为命妇人以色为命凡赋是美者必将有以贵之才髙者虽孟尝眇小蔡泽折頞亦居万人之上色美者虽钩弋之拳子夫之贱亦为万乘之偶然而粹者必身名俱荣福禄终泰张良是也择士能用此术可以拔十得九无所疑也
祷祝论【李德裕】
圣人【二字集作语】曰丘之祷久矣又曰祭则受福岂非圣人与天地合德与鬼神合契无所请祷而祷必感通唯牧伯之任不可废也失时不雨稼穑将枯闭合责躬百姓不见若非遍走羣望则皆谓太守无忧人之意虽在畎畆不絶叹者余前在江南毁淫词一千一十五所可谓不謟神黩祭矣然岁或大旱必命【集作令】椽属祈请积旬无效自躬行未尝不零雨随车或当霄而应其术无他唯至诚而已将与祭必间居三日清心斋戒虽礼未申于泂酌而意已接于神明所以理郡八年岁皆大稔江南【集作左】黎庶讴谣至今古人乃有剪爪致词积薪自誓精诚【集作意】上达雨必滂沱此亦至诚也茍诚能达天信能及物焉用以肌肤自苦焦烂为期动天地感鬼神莫尚于至诚故备物不足报功禴祭所以受福余以为人患不诚天之去人不相逺矣
食货论【李德裕】
人君不以聚货致用之臣处将相弼谐之任则奸邪无所容矣左右贵幸知所爱之人非宰相之器以此职为发身之快捷方式取位之要津皆由此汲引以塞讪谤【一作论】领其【一作此】职者窃天子之财以为之贿聚货者所以得升矣【一有贵字】操其竒赢乘上之急售于有司以取倍利制用者所以得进矣二司皆有官属分部以主郡国贵幸得其寳赂多托贾人污吏处之颇类牧羊而畜豺养鱼而纵獭欲其不侵不暴焉可得也故盗用货泉多张空簿国用日■〈戚〉生人日困扬雄上书言汉武运帑藏之财填庐山之壑今货入权门甚于是矣孟献子有言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子舆以利国为非扬雄以榷酤兴叹称其职者必能挟商工之术有良贾之才寿昌习分铢之事弘羊析秋毫之数小人以为能君子所不忍为也卜式言天久不雨独烹弘羊天乃雨焉有仲尼之鸣鼓将攻卜式之欲烹致雨而反居相位可不为之甚恸哉
战论【杜牧】
兵非脆也谷非殚也而战必挫北是曰不循其道也故作战论焉
河北视天下犹珠玑也天下视河北犹四支也珠玑茍无岂不活身四支茍去吾不知其为人何以言之夫河北者俗俭风浑淫巧不生朴毅坚强果于战耕名城坚垒峉嶭相贯髙山大河盘互交鎻加以土息健马便于驰敌是以出则胜处则饶不窥天下之产自可封殖亦犹大农之家不待珠玑然后以为富也天下无河北则不可河北既失则精甲鋭卒利刀长弓健马无有也卒然夷狄惊四边摩封疆出表里吾何以御之是天下一支兵去矣河东盟津滑台大梁彭城东平尽宿厚兵以塞冦冲是六郡之师严饰护疆不可他使是天下二支兵去矣六郡之师厥数三亿低首仰给横拱不为则沿淮已北循河之南东尽海西叩洛经数千里赤地尽取纔能应费是天下三支财去矣咸阳西北戎夷大屯吓呼膻臊彻于帝居周秦单师不能排辟于是尽铲呉越荆楚之饶以啖兵戍是天下四支财去矣乃使吾用度不周征徭不常无以膏齐民无以接四夷礼乐刑政不暇修治品式条章不能备具是天下四支尽解头腹兀然而已焉有人解四支其自以能久为安乎今者诚能治其五败则一战可定四支可生夫天下无事之时殿阁大臣偷处荣逸为家治具战士离落兵甲钝弊车马刓弱而未尝为之简帖整饰天下杂然盗发则疾驱疾战此宿败之师也何为而不北乎是不搜练之过者其败一也夫百人荷戈仰食县官则挟千夫之名大将小禆操其余赢以敌壮为幸以师老为娯是执兵者常少麋食者常多筑垒未干公囊已虚此不责实料食之过其败二也夫战輙小胜则张皇其功奔走献状以邀上赏或一日再赐一月累封凯还未歌书品已崇爵命极矣田宫广矣金缯溢矣子孙官矣焉肯搜竒外死勤于戎矣此赏厚之过其败三也夫多丧兵士颠翻大都则跳身而来刺邦而去回视刀锯菜色甚安一岁未更旋已立于坛墀之上矣此轻罚之过其败四也夫大将将兵柄不得专恩臣诘责第来挥之至如堂然将阵殷然将皷一则曰必为偃月一则曰必为鱼丽三军万夫环旋翔佯恍骇之间冦骑乘之遂取吾之鼓旗此不专任责成之过其败五也元和时天子急太平严约以律下常团兵数十万以诛蔡天下干耗四岁然后能取此盖五败不去也长庆初盗据子孙悉来走命是内地无事天子寛禁厚恩与人休息未几而燕赵甚乱引师起将五败益甚登坛注意之臣死窜且不暇复焉能加威于反冦哉今者诚欲调持干戈洒埽垢污以为万世安而乃踵前非踵前非是不可为也古之政有不善士传言庶人谤发是论者亦且将书于谤木传于士大夫非偶而已
守论【杜牧】
往年两河盗起屠囚大臣刦戮二千石国家不议诛乃束兵自守反修大厯贞元故事而行姑息之政是使逆辈益横终唱患祸故作守论焉
厥今天下何如哉干戈朽鈇钺钝含弘混贷煦育逆孽殆为故常而执事大人曾不厯算周思以为宿谋方且嵬岸抑扬自以为广大繁昌莫已若也呜呼其不知乎其俟蹇顿颠倾而后为之支计乎且天下几里列郡几所而自河以北蟠城数百金坚蔓织角奔为冦伺吾人之顦顇天时之不利则将与朋伍罗络郡国将骇乱吾民于掌股之上耳今者及吾之壮不图擒取而乃偷处恬逸次第相符以为后世子孙背胁疽根此复何也今之议者咸曰夫倔强之徒吾以良将劲兵为衔策髙位美爵充饱其肠安而不挠外而不拘亦犹豢扰虎狼而不怫其心则忿气不萌此大厯贞元所以守邦也亦何必疾战焚煎吾民然后以为快也愚曰大厯贞元之间适以此为祸也当是之时有城数十千百卒夫则朝廷待之贷以法故于是乎阔视大言自树一家破制削法角为尊奢天子养威而不问有司守恬而不呵王侯通爵越录受之觐聘不来几杖扶之逆息强嗣皇子嫔之装缘彩饰无不备之是以地益广兵益强僣拟益甚侈心益昌于是土田名器分划大尽而贼夫贪心未及畔岸遂有淫名越号或帝或王盟诅自立恬淡不畏走兵西略以饱其志者也是以赵魏燕齐卓起大倡梁蔡呉蜀蹑而和之其余混澒轩嚣欲相效者往往而是运遭孝武宵旰不忘前英后杰夕思朝议故能大者诛锄小者惠来不然周秦之郊几为犯猎哉大抵生人油然多欲欲而不得则怒怒则争乱随之是以教笞于家刑罚于国征伐于天下此所以裁其欲而塞其争也大厯贞元之间尽反此道提区区之有而塞无涯之争是以首尾指支几不能相运掉也今者不知此非而反用以为经愚见为盗者非止于河北而已呜呼大厯贞元守邦之术永戒之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十三
(明)贺复征 编
○论二十二
君臣论【宋徐铉】
君人者推赤心以接下者也臣人者推赤心以事上者也上下交感政是以和故大易之义在上者其道下降在下者其道上行则曰天地交泰上者自居其上下者自居其下则曰天地不交否然则为上而下降甚易为下而上达甚难何者君人者其势足以行人之道其贵足以显人之德其富足以聚人其义足以感人贤人君子望景而归之理自然也茍不逆之可矣又况于礼致之者哉故齐桓之德薄也犹能使管仲受执宁戚扣角况圣君乎此易之效也人臣者在贫贱之中处疎逺之地有上下之隔有在右之蔽自媒则有暗投之患因人则有茍合之誉礼秩之不足则不肯进也况不礼之哉故以仲尼之圣怀救世之心厯聘七十而不一遇况常人乎此难之效也然则士之失君所丧者富贵耳庄老吏隠于陵躬耕商皓采芝君平卖卜未失其所以为士也君之失士或丧既安之业或败垂成之功纣踣于京厉流于彘鲁哀奔呉项羽屠裂则失其所以为君也圣帝明王鉴其若此故屈己以下士推诚以接物轩辕问道于下风唐尧求贤于侧陋周公吐餐于白屋汉祖辍洗于布衣况朝廷之臣乎夫朝廷之臣位有前后任有小大至于君臣之分诚心所感其揆一也诗曰嗟我怀人寘彼周行卿士大夫各居其位所谓周行也言周行之中皆所怀之人也书曰汝则有大疑谋及乃心谋及卿士谋及庶人大疑大政也庶民犹与焉况羣臣乎此治世之主至公之义也世之衰也疎公卿而亲近习惮君子而狎佞人亲而狎之也以为腹心疎而惮之也以为雠敌是政出于羣小而责及于大臣如此而不乱未之有也君子之事上也近之不敢佞逺之不敢怨受命无二虑临难无茍免小人之事上也逺之则憾近之则比受命则顾望临难则幸生人君不能熟察也以为我之所亲彼亦尽忠我之所疎彼亦怀二于是聴鉴惑于外精神滑扵中及乱之来也小人无忘生之节君子非死难之所楚灵殒于干溪二世弑于望夷而莫之救也其所繇者自私与自胜也自私故惭与君子言自胜故惮与君子言此小人所以易见亲君子所以易见疎也夫亡国非无贤臣乱主非独坐于堂上也用心之不一也书曰一哉王心诗曰淑人君子其仪一兮人君用心一则贤臣知所从矣
持权论【徐铉】
天下所以奉者君也君之所以尊者权也权者非他也赏罚而已矣赏公则当善而为善者进矣罚公则当恶而为恶者退矣若然则君子在位小人在野而权不在公室者未之有也中才之君知赏罚之权不可失而不知所以守之之道欲人之怀己也则必赏自我出欲人之畏己也则必罚自我行此乱之本也老子曰为者败之执者失之赏罚者受之于先王行之于有司人君正其本遏其淫而已茍自为之而自执之其与几何尚书数尧之德曰聪明文思及其举舜也则四岳师钖尧曰予闻如何朕其试哉夫尧既闻舜之行贤犹待四岳举然后登用此则赏不必己出也周公作万代之典设三听之法众聴则杀之众疑则赦之此则罚不必已出也汉髙祖气吞羣雄威振海外然而不敢以私忿诛季布不敢以私惠赏丁公秦始皇亲治庶务以衡石自程羣臣莫得专任而秦汉之成败岂不明哉然则赏罚在于公不在于自执必矣魏晋已降剏业之君才略冠世功勲震主既当失政之代遂践数终之运后世人君惩其若是故憎疾胜已诛锄髙名所谓同归于乱者也昔楚庄王谋事而当羣臣莫能及退而有忧色曰楚国之大而羣臣莫吾及吾国其亡乎此所以饮马于河也汉髙祖自谓不如三杰而能用之所以有天下也梁武在雍州时破魏将王肃得其布箱书见魏帝手勅曰吾闻萧衍善用兵勿与斗其威名如此及其为帝也乃用临川王宏贞阳侯明为将在竟陵府时与谢脁王融之俦齐名及其为帝也乃用陆验石珍为心膂何者患其失权贪其易制曾不知亡国之衅始基于此也夫权者非谓其强臣专政王命不行前邀九锡后征殊礼也盖人君有偏聴焉有偏好焉偏听则朋党有所附矣偏好则奸邪有所入矣朋党势固奸邪在侧人主以不闻过为贤不违命为治如是则赏罚者朋党之所为而假于人主矣当时之人知其如此亦且弃正义而事朋党背公室而向私门非徒竞利且以避害然则权安在哉后魏孝明时卫士数千人焚领军张彝宅杀其父子朝廷惧以为乱也止诛八人余并释之髙欢时在民间闻而叹曰乱之始也乃散家财招集亡命卒移魏祚魏人不知失权之始在乎孝明及髙氏执政方云禄去公室不亦晩乎诚令人君用法公共接下均一善善而能用之恶恶而能去之不以己之私防天下之义虽复体非圣贤盖亦思过半矣呜呼斯道也甚易知甚易行甚易效而鲜能行者盖夫疑信之际贪旦夕之便因循僶勉以至政隳势败而自不之知也传曰失之毫厘差以千里岂虚言哉
根本论【石介】
善为天下者不视其治乱视民而已矣民者国之根本也天下虽乱民心未离不足忧也天下虽治民心离可忧也人皆曰天下国家孰为天下孰为国家民而已有民则有天下有国家无民则天下空虚矣国家名号矣空虚不可居名号不足守然则民其与天下存亡乎其与国家衰盛乎自古四夷不能亡国大臣不能亡国惟民能亡国民国之根本也未有根本亡而枝叶存者故桀之亡以民也纣之亡亦以民也秦之亡亦以民也汉有平城之危诸吕之难七国之反王莽之夺汉终不亡民心未去也唐有武氏之变禄山之祸思明朱泚宗权希烈诸侯之叛唐终不亡民心未去也夫四夷大臣非不能亡国民心尚在也观汉髙祖文景唐太宗其有以结民心之固王莽夺取汉已亡矣而民尚思汉恩未已故光武乘之中兴武氏禄山朱泚思明宗权希烈诸侯之乱唐已亡矣而民尚思唐德未已故终至于二百年民之未叛也虽四夷之强诸侯之位大臣之势足以移国足倾天下而终不能亡也莽等不能亡汉武氏禄山诸冦不能亡唐是也民之叛也虽以百里虽以匹夫犹能亡国汤以七十里亡夏文王以百里亡商陈胜以匹夫亡秦是也噫民之未叛也虽四夷诸侯大臣不臣不能亡国况匹夫乎民之叛也虽匹夫犹能亡国况四夷乎矧诸侯乎矧大臣乎噫为天下国家者可不务民乎书曰可畏非民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故古之天子重民也不敢侮于鳏寡民虽匹夫也有奸雄有豪杰有义勇伊尹吕望义勇也陈胜豪杰也黄巢奸雄也伊尹吕望不忍桀纣之民涂炭奋于畊钓起佐汤武放桀伐纣义勇矣夫陈胜不堪秦之民苦役愤然举兵以诛秦豪杰矣夫黄巢伺唐之隙因民之饥聚兵以扰天下奸雄矣夫书曰可畏非民有奸雄有豪杰有义勇可不畏乎是以圣人不敢侮于鳏寡盖不可以匹夫待民也孟子谓民贵社稷次君轻盖不敢以万乘骄民也吁昬君庸主不知民为天下国家之根本以草莽视民以鹿豕视民故民离叛天下国家倾丧呜呼民可忽哉臣观太祖皇帝太宗皇帝真宗皇帝皇帝陛下养民勤矣爱心至矣然而天下之民困其故何哉郡守县令滥也僧尼多也祠庙繁也差役重也支移远也贡献劳也馆驿弊也吏易数也兼并盛也游惰众也今欲息民之困在择郡守县令减僧尼禁祠庙省差役罢支移停贡献寛馆驿久使任抑兼并斥游惰谨求其利病而各着于篇
才德论【司马光】
世之所谓贤者何哉非才与德之谓邪二者殊异不可不察所谓才者存诸天德者存诸人智愚勇怯才也愚不可强智怯不可强勇四者有常分而不可移故曰存诸天善恶逆顺德也人茍弃恶而取善变逆而就顺孰御之哉故曰存诸人譬之于物金可以为锺可以为鼎玉可以为珪可以为璧此存诸人者也玉不可以为锺鼎金不可以为珪璧此存诸天者也存诸天者圣人因而用之存诸人者圣人教而成之虽然自非上圣必有偏也厚于才者或薄于德丰于德者或杀于才钧之不能两全宁舍才而取德昔者酆舒有三隽才恃之而不务德晋灭之智宣子将以瑶为后智果曰不如宵也瑶之贤于人者五其不逮者一也美须长大则贤射御足力则贤技艺毕给则贤巧文辩慧则贤强毅果敢则贤如是而甚不仁以其五贤陵人而以不仁行之智宗必灭宣子弗听智氏果亡故曰宁舍才而取德抑又闻之为国家者进取莫若才守成莫若德进取不以才则无功守成不以德则不久陈平贪污之人也韩信无耻之士也樊哙屠者而郦食其酒徒也天下之至贱无行者也然其才皆有过人者汉祖举而用之故蹶秦仆项而卒兼天下也魏国置相而用田文呉起不悦与之论功田文曰我战斗治民皆不如子若主幼国危大臣未附百姓不信当是时属之子乎属之我乎呉起乃谢曰属之子矣此言田文无他技能惟忠厚可信也夫有德者必不反其君故可以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为社稷臣有才者不必忠信故以覊策御之而为德者役也然则德者掌也才者指也掌亡则指不可用矣是故民者田也国者苖也才耒耜也德膏泽也进取不以才犹无耒耜而耕也虽勤灌溉不能生矣守成不以德犹既种而无膏泽也苖槁无日矣故人主利其耒耜以垦治其民而封殖其国又引膏泽以溉之使其本根深固而枝叶葰茂故子孙谨守其畔获而食之而已复何为哉
近名论【范仲淹】
老子曰名与身孰亲庄子曰为善无近名此皆道家之训使人薄于名而保其真斯人之徒非爵禄可加赏罚可动岂为国家之用哉我先王以名为教使天下自劝汤解网文王葬枯骨天下诸侯闻而归之是三代人君已因名而重也太公直钓以邀文王夷齐饿死于西山仲尼聘七十国以求行道是圣贤之流无不涉乎名也孔子作春秋即名教之书也善者褒之不善者贬之使君臣爱令名而劝畏恶名而慎矣夫子曰疾没世而名不称易曰善不积不足以成名然则为善近名岂无伪耶臣请辩之孟子曰尧舜性之也三王身之也五霸假之也后之诸侯逆天暴物杀人盗国不复爱其名者也人臣亦然有性本忠孝者上也行忠孝者次也假忠孝而求名者又次也至若简贤附势反道败德弑父叛君惟欲是从不复爱其名者下也人不爱名则虽有刑法干戈不可止其恶也武王克商式商容之闾释箕子之囚封比干之墓是圣人敦奬名教以激劝天下如取道家之言不使近名则岂复有忠臣烈士为国家之用哉
赏罚论【刘敞】
赏为劝有功也赏必以春夏不已怠乎罚为惩有罪也罚必以秋冬不以缓乎怠则不劝缓则不惩然而曰赏以春夏罚以秋冬者是非圣人之意也应之曰否子所谓功者谓扶世治民之为功乎抑谓辟土强兵之为功乎子所谓罪者谓丧业失序之为罪乎抑谓残民害上之为罪乎子赏之劝也将劝其至于善而已乎将幸其身而已也子罚之惩也将勉其至于耻乎将勉其身而已也吾语汝圣王之治圣王之治官得其职民劝其事物安其所无独治之名无仓卒之功是以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其陟也所谓赏其黜也所谓罚赏以春夏罚以秋冬则何怠且缓之有古者唯军赏不逾时军罚亦不逾时用命赏于祖欲民速得为善之利也不用命戮于社欲民速见为不善之辜也是圣王之所不得已而用之者也非所以治士大夫故子之所刺者平世之治也子之所称者军中之法也且夫赏为劝善也为善者终身诚之今一赏以春夏而已至于怠矣则是虽为善未尝不伪也从而赏之是赏伪也岂所谓善乎与其赏是人也则若勿赏是人也故君子正行非以干禄也经德非以希世也爱民非以沽誉也尊主非以怀赏也故有功虽赏不骄赏之虽晩不怠曰非春夏则不可赏乎趣取赏而已矣何必春夏为曰否是所谓顺天者也为人父者莫不欲其子之孝于己欲其子之孝于己莫若己为孝为人上者莫不欲其下之顺于己欲其下之顺于己莫若己为顺天者王之上也王者诸侯之上也诸侯者大夫士之上也故王者顺天则诸侯顺王诸侯顺王则大夫士顺君君之所为而大夫士为之是良大夫士也王之所为而诸侯为之是贤诸侯也天之所为而王者为之是圣王也故春夏者天之和气也天所以施生也物之所荣也故赏行焉秋冬者天之义气也天所以肃杀也人物之所畏也故罚行焉故赏罚之所以顺天者臣事君也子事父也少事长也贱事贵也其本在王天下之君悦而言之曰王犹顺天则天下之君莫不悦而顺王天下之君悦而顺王则天下之大夫士悦而言之曰君犹顺王则天下之大夫士莫不悦而顺君故王者父事天母事地兄事日非以祈报也以达天下之大义也
患盗论【刘敞】
天下方患盗或问刘子曰盗可除乎对曰何为不可除也顾盗有源能止其源何盗之患或曰请问盗源对曰衣食不足盗之源也政赋不均盗之源也教化不修盗之源也一源慢则探囊发箧而为盗矣二源慢则执兵刃刦良民而为盗矣三源慢则攻城邑略百姓而为盗矣此所谓盗有源也丰世无盗者足也治世无贼者均也化世无乱者顺也今不务衣食而务无盗贼是止水而不塞源也不务化盗而务禁盗是纵焚而救以升龠也且律使窃财者刑伤人者死其法重矣而盗不为止者非不畏死也念无以生以谓坐而待死不若起而图生也且律使凡盗贼能自吿者除其罪或赐之衣裳剑带官爵品秩其恩深矣而盗不应募非不愿生也念无以乐生以谓为民乃甚苦为盗乃甚逸也然则盗非其自欲为之繇上以法驱之使为也其不欲出也非其自不欲出繇上以法持之使留也若夫衣食素周其身廉耻夙加其心彼唯恐不得齿良人何敢然哉故惧之以死而不惧劝之以生而不劝则虽烦直指之使重督捕之科固未有益也今有司本源之不恤而倚办于牧守此乃臧武仲所以辞不能诘也凡人有九年耕然后有三年之食有三年之食然后可教以礼义今所以使衣食不足政赋不均教化不修者牧守乎哉吾恐未得其益而汉武沉命之敝殆复起矣若乃尚摘发之术任巧谲之数者未足以絶奸而雍子因以见杀于晋故仲尼有言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推而广之亦曰用兵吾犹人也必也使无战乎引而伸之亦曰禁盗吾犹人也必也使无盗乎盍亦反其本而已矣爰自元昊犯边中国颇多盗山东尤甚天子使侍御史督捕且招懐之不能尽得于是令州郡盗发而不輙得者长吏坐之欲重其事予以谓未尽于防故作此论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四百十四
(明)贺复征 编
○论二十三
本论上【宋欧阳修】
天下之事有本末其为治者有先后尧舜之书略矣后世之治天下未尝不取法于三代者以其推本末而知所先后也三王之为治也以理数均天下以爵地等邦国以井田域民以职事任官天下有定数邦国有定制民有定业官有定职使下之共上勤而不困上之治下简而不劳财足于用而可以备天灾也兵足以御患而不至于为患也凡此具矣然后饰礼乐兴仁义以教导之是以其政易行其民易使风俗淳厚而王道成矣虽有荒子孱孙继之犹七八百岁而后已夫三王之为治岂有异于人哉财必取于民官必养于禄禁暴必以兵防民必以刑与后世之治者大抵同也然后世常多乱败而三王独能安全者何也三王善推本末知所先后而为之有条理后之有天下者孰不欲安且治乎用心益劳而政益不就諰諰然常恐乱败及之而輙以至焉者何也以其不推本末不知先后也当今之务众矣所当先者五也其二者有司之所知其三者则未之思也足天下之用莫先乎财系天下之安危莫先乎兵此有司之所知也然财丰矣取之无限而用之无度则下益屈而上益劳兵强矣而不知所以用之则兵骄而生祸所以节财用兵者莫先乎立制制己具备兵已可使财已足用所以共守之者莫先乎任人是故均财而节兵立法以制之任贤以守法尊名以厉贤此五者相为用有天下者之常务当今之世所先而执事者之所忽也今四海之内非有乱也上之政令非有暴也天时水旱非有大故也君臣上下非不和也以晏然至广于天下无一间隙之端而南夷敢杀天子之命吏西夷敢有崛强之王北夷敢有抗礼之帝者何也生齿之数日益众土地之产日益广公家之用日益急四夷不服中国不尊天下不实者何也以五者之不备故也请试言其一二方今农之趋耕可谓劳矣工商取利乎山泽可谓勤矣上之征赋榷易商利之臣可谓纤悉而无遗矣然一遇水旱如明道景佑之间则天下公私乏絶是无事之世民无一岁之备而国无数年之储也以此知财之不足也古之善用兵者可使之赴水火今厢禁之军有司不敢役必不得己而暂用之则谓之借倩彼兵相谓曰官倩我而官之文符亦曰倩夫赏者所以酬劳也今以大礼之故不劳之赏三年而一徧所费八九十万有司不敢缓月日之期兵之得赏不以无功知愧乃称多量少比好嫌恶小不如意则羣聚而呼持挺欲击天子之大吏无事之时其犹若此以此知兵骄也夫财用悉出而犹不足者以无定数也以兵之敢骄者以用之未得其术以此知制之不立也夫财匮兵骄法制未一而莫有奋然忘身许国者以此知不任人也不任人者非无人也彼或挟财藴知特以时方恶人之好名各藏畜收敛不敢奋露惟恐近于名以犯时人所恶是以人人变贤为愚愚者无所责贤者被讥疾遂使天下之事将弛废而莫敢出力以为之此不尚名之弊者天下之最大患也故曰五者之皆废也前日五代之乱可谓极矣五十三年之间易五姓十三君而亡国被弑者八长者不过十余岁甚者三四岁而亡夫五代之主岂皆愚者耶其心岂乐祸乱而不欲为久安之计乎顾其力有不能为者时也当是时也东有汾晋西有岐蜀北有契丹南有江淮闽广呉越荆潭天下分为十三四四面环之以至狭之中国又有叛将强臣割而据之其君天下者类皆为国日浅威德未洽强君武主力而为之仅以自守不幸孱子懦孙不过一再传而复乱败是以养兵如儿子之啖虎狼犹恐不为用尚何敢制以残弊之民人赡无訾之征赋头会箕敛犹恐不足尚何曰节财以富民天下之势方若弊庐补其奥则隅坏整其桷则栋倾枝撑扶持茍存而已尚何暇法象规员矩方而为制度乎是以兵无制用无节国家无法度一切茍且而已今宋之为宋八十年矣外平僣乱无抗敌之国内削方镇无强叛之臣天下为一海内晏然为国不为不久天下不为不广也语曰长袖善舞多财善贾言有资者其为易也方今承三圣之基业据万乘之尊名以有四海一家之天下尽大禹贡赋之地莫不内输唯上之所取不可谓乏财六尺之卒荷戈胜甲力彀五石之弩弯二石之弓者数百万惟上制而令之不可谓乏兵中外之官居职者数千员官三班吏部常积者又数百三岁一诏布衣而应诏者万余人试礼部者七八千惟上之择不可谓乏贤民不见兵革于今几四十年矣外振兵武攘夷狄内修法度兴德化惟上之所为不可谓无暇以天子之慈圣仁俭得一二明智之臣相与而谋之天下积聚可如文景之富制礼作乐可如成周之盛奋发威烈以耀名誉可如汉武帝唐太宗之显赫论道德可兴尧舜之治然而财不足用于上而下已弊兵不足威于外而敢骄于内制度不可为万世法而日益丛杂一切茍且不异五代之时此甚可叹也是所谓居得致之位当可致之时又有能致之资然谁惮而久不为乎
本论中【欧阳修】
佛法为中国患千余岁世之卓然不惑而有力者莫不欲去之己尝去矣而复大集攻之暂破而愈坚扑之未灭而愈炽遂至于无可柰何是果不可去耶盖亦未知其方也夫医者之于疾也必推其病之所自来而治其受病之处病之中人乘乎气虚而入焉则善医者不攻其疾而务养其气气实则病去此自然之效也故救天下之患者亦必推其患之所自来而治其受患之处佛为夷狄去中国最逺而有佛固已久矣尧舜三代之际王政修明礼义之教充于天下于此之时虽有佛无繇而入及三代衰王政阙礼义废后二百余年而佛至乎中国繇是言之佛所以为吾患者乘其阙废之时而来此其受患之本也补其阙修其废使王政明而礼义充则虽有佛无所施于吾民矣此亦自然之势也昔尧舜三代之为政设为井田之法籍天下之人计其口而皆授之田凡人之力能胜耕者莫不有田而耕之敛以什一差其征赋以督其不勤使天下之人力皆尽于南亩而不暇乎其它然乂惧其劳且怠而入于邪僻也于是为制牲牢酒醴以养其体弦匏俎豆以悦其耳目于其不耕休力之时而教之以礼故因其田猎而为搜狩之礼因其嫁娶而为婚姻之礼因其死葬而为丧祭之礼因其饮食羣聚而为乡射之礼非徒以防其乱又因而教之使知尊卑长幼凡人之大伦也故凡养生送死之道皆因其欲而为之制饰之采物而文焉所以悦之使其易趣也顺其情性而节焉所以防之使其不过也然犹惧其未也又为立学以讲明之故上自天子之郊下至乡党莫不有学择民之聪明者而习焉使相告语而诱劝其愚惰呜呼何其备也盖尧舜三代之为政如此其虑民之意甚精治民之具甚备防民之术甚周诱民之道甚笃行之以勤而被于物者洽浸之以渐而入于人者深故民之生也不用力乎南畆则从事乎礼乐之际不在其家则在乎庠序之间耳闻目见无非仁义乐而趋之不知其倦终身不见异物又奚暇夫外慕哉故曰虽有佛无繇而入者谓有此具也及周之衰秦并天下尽去三代之法而王道中絶后之有天下者不能勉强其为治之具不备防民之渐不周佛于此时乘间而出千有余岁之间佛之来者日益众吾之所为者日益坏井田最先废而兼并游惰之奸起其后所谓搜狩婚姻丧祭乡射之礼凡所以教民之具相次而尽废然后民之奸者有暇而为他其良者泯然不见礼义之及已夫奸民有余力则思为邪僻良民不见礼义则莫知所趋佛于此时乘其隙方鼔其雄诞之说而牵之则民不得不从而归矣又况王公大人往往倡而驱之曰佛是真可归依者然则吾民何疑而不归焉幸而有一不惑者方艴然而怒曰佛何为者吾将操戈而逐之又曰吾将有说以排之夫千载之患徧于天下岂一人一日之可为民之沈酣入于骨髓非口舌之可胜然则将柰何曰莫若修其本以胜之昔战国之时杨墨交乱孟子患之而专言仁义故仁义之说胜则杨墨之学废汉之时百家并兴董生患之而退修孔氏故孔氏之道明而百家息此所谓修其本以胜之之效也今八尺之夫被甲荷戟勇盖三军然而见佛则拜闻佛之说则有畏慕之诚者何也彼诚壮佼其中心茫然无所守而然也一介之士渺然柔懦进趋畏怯然而闻有道佛者则义形于色非徒不为之屈又欲驱而絶之者何也彼无他焉学问明而礼义熟中心有所守以胜之也然则礼义者胜佛之本也今一介之士知礼义者尚能不为之屈使天下皆知礼义则胜之矣此自然之势也
本论下【欧阳修】
昔荀卿子之说以为人性本恶著书一篇以持其论予始爱之及见世人之归佛者然后知荀卿之说谬焉甚矣人之性善也彼为佛者弃其父子絶其夫妇于人之性甚戾又有蚕食虫蠧之病然而民皆相率而归焉者以佛有为善之说故也呜呼诚使吾民晓然知礼义之为善则安知不相率而从哉柰何教之谕之之不至也佛之说熟于人耳入乎其心久矣至于礼义之事则未尝见闻今将号于众曰禁汝之佛而为吾礼义则民将骇而走矣莫若为之以渐使其不知而趣焉可也盖鲧之治水也障之故其害益暴及禹之治水也导之则其患息盖患深势盛则难与敌莫若驯致而去之易也今尧舜三代之政其说尚传其具皆在诚能讲而修之行之以勤而浸之以渐使民皆乐而趋焉则充行乎天下而佛无所施矣传曰物莫能两大自然之势也奚必曰火其书而庐其居哉昔者戎狄蛮夷杂居九州岛之间所谓徐戎白狄荆蛮淮夷之类是也三代既衰若此之类并侵乎中国故秦以西戎据宗周呉楚之国皆僣称王春秋书用鄫子传记被髪于伊川而仲尼亦以不左衽为幸当是之时佛虽不来中国几何其不大也以是而言王道不明而仁义废则中国之患生矣及孔子作春秋尊中国而贱吴楚然后王道复明方今九州岛之民莫不右衽而冠带其为患者特佛耳其所以胜之之道非有甚髙难行之说也患乎忽而不为耳夫郊天祀地与乎宗庙社稷朝廷之仪皆天子之大礼也今皆举而行之至于所谓搜狩婚姻丧祭乡射之礼此郡县有司之事也在乎讲明而须布之尔然非行之以勤浸之以渐则不能入于人而成化自古王者之政必世而后仁今之议者将曰佛来千余岁有力者尚无可柰何何用此迂缓之说为是则以一日之功不速就而弃必世之功不为也可不惜哉昔孔子叹为俑者不仁盖叹乎启其渐而至于用殉也然则为佛者不犹甚于作俑乎当其始来未见其害引而内之今之为害着矣非特先觉之明而后见也然而恬然不以为怪者何哉夫物极则反数穷必变此理之常也今佛之盛久矣乘其穷极之时可以反而变之不难也昔三代之为政皆圣人之事业及其久也必有弊故三代之术皆变其质文而相救就使佛为圣人及其弊也犹将救之况其非圣者乎夫奸邪之士见信于人者彼虽小人必有所长以取信是以古之人君惑之至于乱亡而不悟今佛之法可谓奸且邪矣盖其为说亦有可以惑人者使世之君子虽见其弊而不思救岂又善惑者欤抑亦不得其救之之术也救之莫若修其本以胜之舍是而将有为虽贲育之勇孟轲之辩太公之阴谋吾见其力未及施言未及出计未及行而先已陷于祸败矣何则患深势盛难与敌非驯致而为之莫能也故曰修其本以胜之作本论
朋党论【欧阳修】
臣闻朋党之说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大凡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然臣谓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其故何哉小人所好者禄利也所贪者财货也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朋者伪也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交疎则反相贼害虽其兄弟亲戚不能相保故臣谓小人无朋其暂为朋者伪也君子则不然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以之修身则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国则同心而共济终始如一此君子之朋也故为人君者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则天下治矣尧之时小人共工驩兠等四人为一朋君子八元八凯十六人为一朋舜佐尧退四凶小人之朋而进元凯君子之朋尧之天下大治及舜自为天子而皋夔稷契等二十二人并列于朝更相称美更相推让凡二十二人为一朋而舜皆用之天下亦大治书曰纣有臣亿万惟亿万心周有臣三千惟一心纣之时亿万人各异心可谓不为朋矣然纣以亡国周武王之臣三千人为一大朋而周用以兴后汉献帝时尽取天下名士囚禁之目为党人及黄巾贼起汉室大乱后方悔悟尽解党人而释之然已无救矣唐之晩年渐起朋党之论及昭宗时尽杀朝之名士咸投之黄河曰此辈清流可投浊流而唐遂亡矣夫前世之主能使人人异心不为朋莫如纣能禁絶善人为朋莫如汉献帝能诛戮清流之朋莫如唐昭宗之世然皆乱亡其国更相称美推让而不自疑莫如舜之二十二臣舜亦不疑而皆用之然而后世不诮舜为二十二人朋党所欺而称舜为聪明之圣者以能辨君子与小人也周武之世举其国之臣三千人共为一朋自古为朋之多且大莫如周然周用此以兴者善人虽多而不厌也夫兴亡治乱之迹为人君者可以鉴矣
原弊论【欧阳修】
孟子曰养生送死王道之本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故农者天下之本也而王政所由起也古之为国者未尝敢忽而今之为吏者不然簿书听断而已矣闻有道农之事则相与笑之曰鄙夫知赋敛财用之为急不知务农为先者是未原为政之本末也知务农而不知节用以爱农是未尽务农之方也古之为政者上下相移用以济下之用力者甚勤上之用物者甚节民无遗力国不过费上爱其下下给其上使不相困三代之法皆如此而最备于周周之法曰井牧其田十而一之一夫之力督之必尽其所任一日之用节之必量其所入一岁之耕供公与民食皆出其间而常有余故三年而余一年之备今乃不然耕者不复督其力用者不复计其出入一岁之耕供公仅足而民食不过数月甚者场功甫毕簸糠麸而食秕稗或采橡实畜菜根以延冬春夫糠核橡实孟子所谓狗彘之食也而卒岁之民不免食之不幸一水旱则相枕为饿殍此甚可叹也夫三代之为国公卿士庶之禄廪兵甲车牛之材用山林宗庙鬼神之供给未尝阙也是皆出于农而民之所耕不过今九州岛之地也岁之凶荒亦时时而有与今无以异今固尽有向时之地而制度无过于三代者昔者用常有余而今常不足何也其为术相反而然也昔者知务农又知节用今以不勤之农赡无节之用故也非徒不勤农又为众弊以耗之非徒不量民力以为节又直不量天力之所任也何谓众弊有诱民之弊有兼并之弊有力役之弊请详言之今坐华屋享美食而无事者曰浮图之民仰衣食而养妻子者曰兵戎之民此在三代时南畆之民也今之议者以浮图并周孔之事曰三教不可以去兵戎曰国备不可以去浮图不可并周孔不言而易知请试言兵国家自景德罢兵三十三岁矣兵尝经用者老死今尽而后来者未尝闻金鼔识战阵也生于无事而饱于衣食也其势不得不骄惰今卫兵入宿不自持被而使人持之禁兵给粮不自荷而雇人荷之其骄如此况肯冒辛苦以战鬬乎前日西边之吏如髙化军齐宗举两用兵而輙败此其效也夫就使兵耐辛苦而能战斗虽耗农民为之可也柰何有为兵之虚名而其实骄惰无用之人也古之凡民长大壮徤者皆在南畆农隙则教之以战今乃大异一遇凶岁则州郡吏以尺度量民之长大而试其壮徤者招之去为禁兵其次不及尺度而稍怯弱者籍之以为厢兵吏招人多者有赏而民方穷时争投之故一经凶荒则所留在南畆者惟老弱也而吏方曰不收为兵则恐为盗噫茍知一时之不为盗而不知其终身骄惰而窃食也古之长大壮徤者任耕而老弱者游惰今之长大壮徤者游惰而老弱者留耕也何相反之甚邪然民尽力乎南畆者或不免乎狗彘之食而一去为僧兵则终身安佚而享丰腴则南畆之民不得不日减也故曰有诱民之弊者谓此也其耗之一端也古者计口而受田家给而人足井田既坏而兼并乃兴今大率一户之田及百顷者养客数十家其间用主牛而出己力者用己牛而事主田以分利者不过十余户其余皆出产租而侨居者曰浮客而有畬田夫此数十家者素非富而畜积之家也其春秋神社婚姻死葬之具又不幸遇凶荒与公家之事当其乏时尝举债于主人而后偿之息不两倍则三倍及其成也出种与税而后分之偿三倍之息尽其所得或不能足其场功朝毕而暮乏食则又举之故冬春举食则指麦于夏而偿麦偿尽矣夏秋则指禾于冬而偿也似此数十家者常食三倍之物而一户常尽取百顷之利也夫主百顷而出税赋者一户尽力而输一户者数十家也就使国家有寛征薄赋之恩是徒益一家之幸而数十家者困苦常自如也故曰有兼并之弊者谓此也此亦耗之一端也民有幸而不役于人能有田而自耕者下自二顷至百顷皆以等书于籍而公役之多者为大役少者为小役至不胜则贱卖其田或逃而去故曰有力役之弊者谓此也此亦耗之一端也夫此三弊是其大端又有竒衺之民去为浮巧之工与夫兼并商贾之人为僣侈之费又有贪吏之诛求赋敛之无名其弊不可以尽举也既不劝之使勤又为众弊以耗之大抵天下中民之士富且贵者化麤粝为精善是一人常食五人之食也为兵者养父母妻子而计其馈运之费是一兵常食五农之食也为僧者养子弟而自丰食是一僧常食五农之食也贫民举倍息而食者是一人常食二人三人之食也天下几何其不乏也何谓不量民力以为节方今量国用而取之民未尝量民力而制国用也古者冢宰制国用量入以为出一岁之物三分之一以给公上一以给民食一以备凶荒今不先制乎国用而一切临民而取之故有支移之赋有和籴之粟有入中之粟有和买之绢有杂料之物茶盐山泽之利有榷有征制而不足则有司屡变其法以争毫末之利用心益劳而益不足者何也制不先定而取之无量也何谓不量天力之所任此不知水旱之谓也夫阴阳在天地间腾降而相推不能无愆伏如人身之有血气不能无疾病也故善医者不能使人无疾病疗之而已善为政者不能使岁无凶荒备之而己尧汤大圣不能使无水旱而能备之者也古者丰年补救之术三年耕必留一年之蓄是凡三岁期一岁以必灾也此古之善知天者也今有司之调度用足一岁而已是期天岁岁不水旱也故曰不量天力之所任是以前二三岁连遭旱蝗而公私乏食是期天之无水旱卒而遇之无备故也夫井田什一之法不可复用于今为计者莫若就民而为之制要在下者尽力而无耗弊上者量民而用有节则民与国庶几乎俱富矣今士大夫方共修太平之基颇推务本以兴农故輙原其弊而列之以俟兴利除害者采于有司也
文章辨体彚选卷四百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十五
(明)贺复征 编
○论二十四
明论【宋蘓洵】
天下有大知有小知人之智虑有所及有所不及圣人以其大知而兼其小知之功贤人以其所及而济其所不及愚者不知大知而以其所不及丧其所及故圣人之治天下也以常而贤人之治天下也以时既不能常又不能时悲夫殆哉夫惟大知而后可以常以其所及济其所不及而后可以时常也者无治而不治者也时也者无乱而不治者也日月经乎中天大可以被四海而小或不能入一室之下彼固无用此区区小明也故天下视日月之光俨然其若君父之威故自有天地而有日月以至于今而未尝可以一日无焉天下尝有言曰叛父母亵神明则雷霆下击之雷霆固不能为天下尽击此等辈也而天下之所以兢兢然不敢犯者有时而不测也使雷霆日轰轰焉遶天下以求夫叛父母亵神明之人而击之则其人未必能尽而雷霆之威无乃亵乎故夫知日月雷霆之分者可以用其明矣圣人之明吾不得而知也吾独爱夫贤者之用其心约而成功博也吾独怪夫愚者之用其心劳而功不成也是无他也专于其所及而及之则其及必精兼于其所不及而及之则其及必粗及之而精人将曰是惟无及及则精矣不然吾恐奸雄之窃笑也齐威王即位大乱三载威王一奋而诸侯震惧二十年是何修何营耶夫齐国之贤者非独一即墨大夫明矣乱齐国者非独一阿大夫与左右誉阿而毁即墨者几人亦明矣一即墨大夫易知也一阿大夫易知也左右誉阿而毁即墨者几人易知也从其易知而精之故用心甚约而成功博也天下之事譬如有物十焉吾举其一而人不知吾之不知其九也厯数之至于九而不知其一不如举一之不可测也而况乎不至于九也
谏论上【蘓洵】
古今论谏常与讽而少直其说盖出于仲尼吾以为讽直一也顾用之之术何如耳伍举进隠语楚王淫益甚茅焦解衣危论秦帝立悟讽固不可尽与直亦未易少之吾故曰顾用之之术何如耳然则仲尼之说非乎曰仲尼之说纯乎经者也吾之说参乎权而归乎经者也如得其术则人君有少不为桀纣者吾百谏而百聴矣况虚已者乎不得其术则人君有少不若尧舜者吾百谏而百不聴矣况逆忠者乎然则奚术而可曰机智勇辨如古游说之士而已夫游说之士以机智勇辨济其诈吾欲谏者以机智勇辨济其忠请备论其效周衰游说炽于列国自是世有其人吾独怪夫谏而从者百一说而从者十九谏而死者皆是说而死者未尝闻然而抵触忌讳说或甚于谏由是知不必乎讽谏而必乎术也说之术可为谏法者五理谕之势禁之利诱之激怒之隠讽之之谓也触龙以赵后爱女贤于爱子未旋踵而长安君出质甘罗以杜邮之死诘张唐而相燕之行有日赵卒以两贤王之意语燕而立归武臣此理而谕之也子贡以内忧教田常而齐不得伐鲁武公以麋鹿胁顷襄而楚不敢图周鲁连以烹醢惧垣衍而魏不果帝秦此势而禁之也田生以万户侯启张卿而刘泽封朱建以富贵饵闳孺而辟阳赦邹阳以爱幸恱长君而梁王释此利而诱之也苏秦以牛后羞韩而惠王按剑太息范睢以无王耻秦而昭王长跪请教郦生以助秦凌汉而沛公辍洗聴计此激而怒之也苏代以土偶笑田文楚人以弓缴感襄王蒯通以取妇悟齐相此隠而讽之也五者相倾险诐之论虽然施之忠臣足以成功何则理而谕之主虽昏必悟势而禁之主虽骄必惧利而诱之主虽怠必奋激而怒之主虽懦必立隠而讽之主虽暴必容悟则明惧则恭奋则勤立则勇容则寛致君之道尽于此矣吾观昔之臣言必从理必济莫若唐魏郑公其初实学纵横之说此所谓得其术者与噫龙逢比干不获称良臣无苏秦张仪之术也苏秦张仪不免为游说无龙逢比干之心也是以龙逢比干吾取其心不取其术苏秦张仪吾取其术不取其心以为谏法
谏论下【蘓洵】
夫臣能谏不能使君必纳谏非真能谏之臣君能纳谏不能使臣必谏非真能纳谏之君欲君必纳乎向之论备矣欲臣必谏乎吾其言之夫君之大天也其尊神也其威雷霆也人之不能抗天触神忤雷霆亦明矣圣人知其然故立赏以劝之传曰兴王赏谏臣是也犹惧其选耎阿谀使一日不得闻其过故制刑以威之书曰臣下不正其刑墨是也人之情非病风丧心未有避赏而就刑者何苦而不谏哉赏与刑不设则人之情又何苦而抗天触神忤雷霆哉自非性忠义不恱赏不畏罪谁欲以言博死者人君又安能尽得性忠义者而任之今有三人焉一人勇一人勇怯半一人怯有与之临乎渊谷者且告之曰能跳而越此谓之勇不然为怯彼勇者耻怯必跳而越焉其勇怯半者与怯者则不能也又告之曰跳而越者与千金不然则否彼勇怯半者奔利必跳而越焉其怯者犹未能也须臾顾见猛虎暴然向逼则怯者不待告跳而越之如康庄矣然则人岂有勇怯哉要在以势驱之耳君之难犯犹渊谷之难越也所谓性忠义不恱赏不畏罪者勇者也故无不谏焉恱赏者勇怯半者也故赏而后谏焉畏罪者怯者也故刑而后谏焉先王知勇者不可常得故以赏为千金以刑为猛虎使其前有所趋后有所避其势不得不极言规矣此三代所以兴也末世不然迁其赏于不谏迁其刑于谏宜乎臣之噤口巻舌而乱亡随之也间或贤君欲闻其过亦不过赏之而已呜呼不有猛虎彼怯者肯越渊谷乎此无他墨刑之废耳三代之后如霍光诛昌邑不谏之臣者不亦鲜哉今之谏赏时或有之不谏之刑缺然无矣茍増其所有有其所无则谀者直佞者忠况忠直者乎诚如是欲闻谠言而不获吾不信也
御将论【苏洵】
人君御臣相易而将难将有二有贤将有才将而御才将尤难御相以礼御将以术御贤将之术以信御才将之术以智不以礼不以信是不为也不以术不以智是不能也故曰御将难而御才将尤难六畜其初皆兽也彼虎豹能搏能噬而马亦能蹄牛亦能触先王知能搏能噬者不可以人力制故杀之杀之不能驱之而后已蹄者可驭以覊绁触者可拘以楅衡故先王不忍弃其材而废天下之用如曰是能蹄是能触当与虎豹并杀而同驱则是天下无骐骥终无以服乗耶先王之选才也自非大奸剧恶如虎豹之不可以变其搏噬者未尝不欲制之以术而全其才以适于用况为将者又不可责以廉隅细谨顾其才何如耳汉之卫霍赵充国唐之李靖李绩贤将也汉之韩信黥布彭越唐之薛万彻侯君集盛彦师才将也贤将既不多有得才者而任之可也茍又曰是难御则是不肖者而后可也结以重恩示以赤心美田宅丰饮馔歌童舞女以极其口腹耳目之欲而折之以威此先王之所以御才将者也近之论者或曰将之所以毕智竭力犯霜露蹈白刄而不辞者冀赏耳为国家者不如勿先赏以邀其成功或曰赏所以使人不先赏人不为我用是皆一隅之说非通论也将之才固有大小杰然于庸将之中者才小者也杰然于才将之中者才大者也才小志亦小才大志亦大人君当观其才之大小而为制御之术以称其志一隅之说不可用也夫养骐骥者丰其刍粒洁其羁络居之新闲浴之清泉而后责之千里彼骐骥者其志常在千里也夫岂以一饱而废其志哉至于养鹰则不然获一雉饲以一雀获一兎饲以一鼠彼知不尽力于击搏则其势无所得食故然后为我用才大者骐骥也不先赏之是养骐骥者饥之而责其千里不可得也才小者鹰也先赏之是养鹰者饱之而求其击搏亦不可得也是故先赏之说可施之才大者不先赏之说可施之才小者兼而用之可也昔者汉髙帝一见韩信而授以上将解衣衣之推食哺之一见黥布而以为淮南王供具饮食如王者一见彭越而以为相国当是时三人者未有功于汉也厥后追项籍垓下与信越期而不至捐数千里之地以畀之如弃敝屣项氏未灭天下未定而三人者已极富贵矣何则髙帝知三人者之志大不极于富贵则不为我用虽极于富贵而不灭项氏不定天下则其志不已也至于樊哙滕公灌婴之徒则不然拔一城陷一阵而后増数级之爵否则终歳不迁也项氏已灭天下已定樊哙滕公灌婴之徒计百战之功而后爵之通侯夫岂髙帝至此而啬哉知其才小而志小虽不先赏不怨而先赏之则彼将泰然自满而不复以立功为事故也噫方韩信之立于齐蒯通武渉之说未去也当是之时而夺之王汉其殆哉夫人岂不欲三分天下而自立者而彼则曰汉王不夺我齐也故齐不捐则韩信不懐韩信不懐则天下非汉之有呜呼髙帝可谓知大计矣
兵制论【苏洵】
三代之时举天下之民皆兵也兵民之分自秦汉始三代之时闻有诸侯抗天子之命矣未闻有卒伍呌呼衡行者也秦汉以来诸侯之患不减于三代而御卒伍者乃如畜虎豹圏槛一缺咆哮四出其故何也三代之兵耕而食蚕而衣故劳劳则善心生秦汉以来所谓兵者皆坐而衣食于县官故骄骄则无所不为三代之兵皆齐民老幼相养疾病相救出相礼让入相慈孝有忧相吊有喜相庆其风俗优柔而和易故其兵畏法而自重秦汉以来号齐民者比之三代则既已薄矣况其所谓兵者乃其齐民之中尤为凶悍桀黠者也故常慢法而自弃夫民耕而食蚕而衣虽不幸而不给犹不我咎也今谓之曰尔无耕尔无蚕为我兵吾衣食尔他日一不充其欲彼将曰向谓我无耕无蚕今而不我给也然则怨从是起矣夫以有善心之民畏法目重而不我咎欲其为乱不可得也既骄矣又慢法而自弃以怨其上欲其不为乱亦不可得也且夫天下之地不加于三代天下之民衣食乎其中者又不减于三代平居无事占军籍畜妻子而仰给于斯民者则徧天下不知其数奈何民之不日剥月割以至于流亡而无告也其患始于废井田开阡陌一壊而不可复收故虽有明君贤臣焦思极虑而求以救其弊卒不过开屯田置府兵使之无事则耕而食耳呜呼屯田府兵其利既不足以及天下而后世之君又不能循而守之以至于废陵夷及于五代燕帅刘守光又从而为之黥面湼手之制天下遂以为常法使之判然不得与齐民齿故其人益复自弃视齐民如越人矣太祖既受命惩唐季五代之乱聚重兵京师而边境亦不曰无备损节度之权而籓镇亦不曰无威周与汉唐邦镇之兵强秦之郡县之兵弱兵强故末大不掉兵弱故天子暌孤周与汉唐则过而秦则不及得其中者惟吾宋也虽然置帅之方则逺过于前代而制兵之术吾犹有疑焉何者自汉及唐或开屯田或置府兵使之无事则耕而食而民犹且不胜其弊今屯田盖无几而府兵亦已废欲民之丰阜势不可也国家治平日久民之趋于农者日益众而天下无莱田矣以此观之谓斯民宜如生三代之盛时而乃戚戚嗟嗟无终歳之蓄者兵食夺之也三代井田虽三尺童子知其不可复虽然依仿古制渐而图之则亦庶乎其可也方今天下之田在官者惟二职分也籍没也职分之田募民耕之敛其租之半而归之吏籍没则鬻之否则募民耕之敛其租之半而归诸公职分之田徧于天下自四京以降至于大藩镇多至四十顷下及一县亦能千畆籍没之田不知其数今可勿复鬻然后量给其所募之民家三百畆以为率前之敛其半者今可损之三分而取一以归诸吏与公使之家出一夫为兵其不欲者聴其归田而他募谓之新军毋黥其面母涅其手母拘之营三时纵之一时集之授之器械教之战法而择其技之精者以为长在野督其耕在阵督其战则其人皆良农也皆精兵也夫籍没之田既不复鬻则歳益多田益多则新军益众而向所谓仰给于斯民者虽有废疾死亡可勿复补如此数十年则天下之兵新军居十九而皆力田不事他业则其人必纯固朴厚无呌呼衡行之忧而斯民不复知有馈饷供亿之劳矣或曰昔者敛其半今三分而取一其无乃薄于吏与公乎曰古者公卿大夫之有田也以为禄而其取之亦不过什一今吏既禄矣给之田则已甚矣况三分而取一则不既优矣乎民之田不幸而籍没非官之所待以为富也三分而取一不犹愈于无乎且不如是则彼不胜为兵故也或曰古者什一而税取之薄故民胜为兵今三分而取一可乎曰古者一家之中一人为正卒其余为羡卒田与追胥竭作今家止一夫为兵况诸古则为逸故虽取之差重而无害此与周制稍甸县都役少轻而税十二无异也夫民家出一夫而得安坐以食数百畆之田征徭科敛不及其门然则彼亦优为之矣
审势论【苏洵】
治天下者定所尚所尚一定至于万千年而不变使民之耳目纯于一而子孙有所守易以为治故三代圣人其后世逺者至七八百年夫岂惟其民之不忘其功以至于是盖其子孙得其祖宗之法而为据依可以永久夏之尚忠商之尚质周之尚文视天下之所宜尚而固执之以此而始以此而终不朝文而暮质以自溃乱故圣人者出必先定一代之所尚周之世盖有周公为之制礼而天下遂尚文后世有贾谊者说汉文帝亦欲先定制度而其说不果用今者天下幸方治安子孙万世帝王之计不可不预定于此时然万世帝王之计常先定所尚使其子孙可以安坐而守其旧至于政弊然后变其小节而其大体卒不可革易故享世长逺而民不茍简今也考之于朝野之间以观国家之所尚者而愚犹有惑也何则天下之势有强弱圣人审其势而应之以权势强矣强甚而不已则折势弱矣弱甚而不已则屈圣人权之而使其甚不至于折与屈者威与惠也夫强甚者威竭而不振弱甚者惠亵而下不以为徳故处弱者利用威而处强者利用惠乘强之威以行惠则惠尊乗弱之惠以养威则威发而天下震栗故威与惠者所以裁节天下强弱之势也然而不知强弱之势者有杀人之威而下不惧有生人之惠而下不喜何者威竭而惠亵故也故有天下者必先审知天下之势而后可与言用威惠不先审知其势而徒曰我能用威我能用惠者末也故有强而益之以威弱而益之以惠以至于折与屈者是可悼也譬之人身将欲饮药饵石以养其生必先审观其性之为阴其性之为阳而投之以药石药石之阳而投之以阴药石之阴而投之以阳故阴不至于涸而阳不至于亢茍不能先审观巳之为阴与巳之为阳而以阴攻阴以阳攻阳则阴者固死于阴而阳者固死于阳不可救也是以善养身者先审其阴阳而善制天下者先审其强弱以为之谋昔者周有天下诸侯太盛当其盛时大者已有地五百里而畿内反不过千里其势为弱秦有天下散为郡县聚为京师守令无大权柄伸缩进退无不在我其势为强然方其成康在上诸侯无小大莫不臣伏弱之势未见于外及其后世失徳而诸侯禽奔兽遁各固其国以相侵攘而其上之人卒不悟区区守姑息之道而望其能以制服强国是谓以弱政济弱势故周之天下卒毙于弱秦自孝公其势固已骎骎焉日趋于强大及其子孙已并天下而亦不悟专任法制以斩挞平民是谓以强政济强势故秦之天下卒毙于强周拘于惠而不知权秦勇于威而不知本二者皆不审天下之势也吾宋制治有县令有郡守有转运使以大系小丝牵绳联总合于上虽其地在万里外方数千里拥兵百万而天子一呼于殿陛间三尺竖子驰传捧诏召而归之京师则解印趋走惟恐不及如此之势秦之所恃以强之势也势强矣然天下之病尝病于弱噫有可强之势如秦而反陷于弱者何也习于惠而怯于威也惠太甚而威不胜也夫其所以习于惠而惠太甚者赏数而加于无功也怯于威而威不胜者刑弛而兵不振也繇赏与刑与兵之不得其道是以有弱之实着于外焉何谓弱之实曰官吏旷惰职废不举而败官之罚不加严也多赎数赦不问有罪而典刑之禁不能行也冗兵骄狂负力幸赏而维持姑息之恩不敢节也将帅覆军匹马不返而败军之责不加重也羌夷强盛凌压中国而邀金缯増币帛之耻不为怒也若此类者太弱之实也久而不治则又将有大于此而遂浸微浸消释然而溃以至于不可救止者乗之矣然愚以为弱在于政不在于势是谓以弱政败强势今夫一舆薪之火众人之所惮而不敢犯者也举而投之河则何热之能为是以负强秦之势而溺于弱周之弊而天下不知其强焉者以此也虽然政之弱非若势弱之难治也借如弱周之势必变易其诸侯而后强可能也天下之诸侯固未易变易此又非一日之故也若夫弱政则用威而已矣可以朝改而夕定也夫齐古之强国也而威王又齐之贤主也当其即位委政不治诸侯并侵而人不知其国之为强国也一旦发怒裂万家封即墨大夫召烹阿大夫与常誉阿大夫者而发兵击赵魏赵魏尽走请和而齐国人人震惧不敢饰非者彼诚知其政之弱而能用其威以济其弱也况今以天子之尊藉郡县之势言脱于口而四方响应其所以用威之资固已完具且有天下者患不为焉有为而不可者今诚能一留意于用威一赏罚一号令一举动无不一切出于威严用刑法而不赦有罪力行果断而不牵众人之是非用不测之刑用不测之赏而使天下之人视之如风雨雷电遽然而至截然而下不知其所从发而不可逃遁朝廷如此然后平民益务检慎而奸民猾吏亦常恐恐然惧刑法之及其身而敛其手足不敢辄犯法此之谓强政政强矣为之数年而天下之势可以复强愚故曰乗弱之惠以养威则威发而天下震栗然则以当今之势求所谓万世为帝王而其大体卒不可革易者其尚威而已矣或曰当今之势事诚无便于尚威者然孰知夫万世之间其政之不变而必曰威耶愚应之曰威者君之所恃以为君也一日而无威是无君也久而政弊变其小节而参之以惠使不至若秦之甚可也举而弃之过矣或者又曰王者任徳不任刑任刑覇者之事非所宜言此又非所谓知理者也夫汤武皆王也桓文皆覇也武王乗纣之暴出民于炮烙斩刖之地茍又遂多杀人多刑人以为治则民之心去矣故其治一出于礼义彼汤则不然桀之恶固无以异纣然其刑不若纣暴之甚也而天下之民化其风淫惰不事法度书曰有众率怠弗协而又诸侯昆吾氏首为乱于是诛锄其强梗怠惰不法之人以定纷乱故记曰商人先罚而后赏至于桓文之事则又非皆任刑也桓公用管仲管仲之书好言刑故桓公之治常任刑文公长者其佐狐赵先魏皆不说以刑法其治亦未尝以刑为本而号亦为覇而谓汤非王而文非霸也得乎故用刑不必霸而用徳不必王各观其势之何所宜用而已然则今之势何为不可用刑用刑何为不曰王道彼不先审天下之势而欲应天下之务难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十六
(明)贺复征 编
○论二十五
管仲论【宋苏轼】
尝读周官司马法得军旅什伍之数其后读管夷吾书又得管子所以变周之制盖王者之兵出于不得已而非以求胜敌也故其为法要以不可败而已至于桓文非决胜无以定霸故其法在必胜繁而曲者所以为不可败也简而直者所以为必胜也周之制万二千五百人而为军万之有二千二千之有五百其数竒而不齐惟其竒而不齐是以知其繁且曲也今夫天度三百六十均之十二辰辰得三十者此其正也五日四分之一者此其竒也使天度而无竒则千载之日虽妇人孺子皆可以坐而计唯其竒而不齐是故巧厯有所不能尽也圣人知其然故为之章会统元以尽其数以极其变司马法曰五人为伍五伍为两万二千五百人而为军二百五十十取三焉而为竒其余七以为正四竒四正而八阵生焉夫以万二千五百人而均之八阵之中宜其有竒而不齐者是以多为之曲折以尽其数以极其变钩聨蟠踞各有条理故三代之兴治其兵农军赋皆数十百年而后得志于天下自周之亡秦汉阵法不复三代其后诸葛孔明独识其遗制以为可用以取天下然相持数歳魏人不敢决战而孔明亦卒无尺寸之功岂八阵者先王所以为不可败而非以逐利争胜者邪若夫管仲之制其兵可为截然而易晓矣三分其国以为三军五人为轨轨有长十轨为里里有司四里为连连有长十连为乡乡有乡良人五乡一帅万人为一军公将其一高子国子将其二三军三万人如贯绳如画棊局踈畅洞逹虽有智者无所施其巧故其法令简一而民有余力以致其死昔者尝读左氏春秋以为丘明最好兵法葢三代之制至于列国犹有存者以区区之郑而鱼丽鹅鹳之阵见于其书及至管仲相威公南伐楚北伐孤竹九合诸侯威震天下而其军垒阵法不少槩见者何哉葢管仲欲以歳月服天下故变古司马法而为是简略速胜之兵是以莫得而见其法也其后吴晋争长于黄池王孙雄教夫差以三万人压晋垒而阵百人为行百行为阵阵皆彻行无有隠蔽援桴而鼔之勇怯尽应三军皆哗晋师大骇卒以得志由此观之不简而直不可以决胜深惟后世不达繁简之宜以取败亡而三代什伍之数与管子所以治齐之兵者虽不可尽用而其近于繁而曲者以之固守近于简而直者以之决战则庶乎其不可败而有所必胜矣
孙武论【苏轼】
夫武战国之将也知为吴虑而已矣是故以将用之则可以君用之则不可今其书十三篇小至部曲营垒刍粮器械之间而大不过于攻城拔国用间之际葢亦尽于此矣天子之兵天下之势武未及也其书曰将能而君不御者胜为君而言者有此而已窃以为天子之兵莫大于御将天下之势莫大于使天下乐战而不好战夫天下之患不在于冦贼亦不在于敌国患在于将帅之不力而以冦贼敌国之势内邀其君是故将帅多而敌国愈强兵加而冦贼愈坚敌国愈强而冦贼愈坚则将帅之权愈重将帅之权愈重则爵赏不得不加夫如此则是盗贼为君之患而将帅利之敌国为君之雠而将帅幸之举百倍之势而立毫芒之功以藉其口而邀利于其上如此而天下不亡者特有所待耳昔唐之乱始于明皇自肃宗复两京而不能乗胜并力尽取河北之盗徳宗收魏博几定魏地而不能斩田悦于孤穷之中至于宪宗天下略平矣而其余孽之存者终不能尽去夫唐之所以屡兴而终莫之振者何也将帅之臣养冦以自封也故曰天子之兵莫大于御将御将之术开之以其所利而授之以其所忌如良医之用药乌喙蝮蝎皆得自効于前而不敢肆其毒何者授之以其所畏也宪宗将讨刘辟以为非高崇文则莫可用而刘澭者崇文之所忌也故告之曰辟之不克将澭实汝代是以崇文决战不旋踵擒刘辟此天子御将之法也夫使天下乐战而不好战者何也天下不乐战则不可与从事于危好战则不可从事于安昔秦人之法使吏士自为战战胜而利归于民所得于敌者即以有之使民之所以养生送死者非杀敌无由取也故其民以好战并天下而亦以亡夫始皇虽已堕名城杀豪杰销锋镝而民之好战之心嚣然其未已也是故不可与休息而至于亡若夫王者之民要在于使之知爱其上而雠其敌使之知其上之所以驱之于战者凡皆以为我也是以乐其战而甘其死至于其战也务胜敌而不务得财其赏也发公室而行之于庙使其利不在于杀人是故其民不志于好战夫然后可以作之于安居之中而休之于争夺之际可与安可与危而不可与乱此天下之势也
大臣论上【苏轼】
以义正君而无害于国可谓大臣矣天下不幸而无明君使小人执其权当此之时天下之忠臣义士莫不欲奋臂而击之夫小人者必先得于其君而自固于天下是故法不可击击之而不胜身死其祸止于一身击之而胜君臣不相安天下必亡是以春秋之法不待君命而诛其侧之恶人谓之叛晋赵鞅入于晋阳以叛是也世之君子将有志于天下欲扶其衰而救其危者必先计其后而为可居之功其济不济则命也是故功成而天下安之今小人君不诛而吾诛之则是侵君之权而不可居之功也夫既已侵君之权而能北面就人臣之位使君不吾疑者天下未尝有也国之有小人犹人之有瘿今人之瘿必生于颈而附于咽是以不可去有贱丈夫者不胜其忿而决去之夫是以去疾而得死汉之亡唐之灭由此故也自桓灵之后至于献帝天下之权归于内竖贤人君子进不容于朝退不容于野天下之怒可谓极矣当此之时议者以为天下之患独在宦官宦官去则天下无事然窦武何进之徒击之不胜止于身死袁绍击之而胜汉遂以亡唐之衰也其迹亦大类此自辅国元振之后天子之废立聴于宦官当此之时士大夫之论亦惟宦官之为去然而李训郑注元载之徒击之不胜止于身死至于崔昌遐击之而胜唐亦以亡方其未去是累然者瘿而已矣及其既去则溃裂四出而继之以死何者此侵君之权而不可居之功也且为人臣而不顾其君捐其身于一决以快天下之望亦已危矣故其成则为袁为崔败则为何窦为训注然则忠臣义士亦奚取于此哉夫窦武何进之亡天下悲之以为不幸然亦幸而不成使其成也二子者将何以居之
大臣论下【苏轼】
天下之权在于小人君子之欲击之也不亡其身则亡其君然则是小人者终不可去乎闻之曰廹人者其智浅廹于人者其智深非才有不同所居之势然也古之为兵者围师勿遏穷冦勿追诚恐其知死而致力则虽有众无所用之故曰同舟而遇风则胡越可使相救如左右手小人之心自知其负天下之怨而君子之莫吾赦也则将日夜为计以备一旦卒然不可测之患今君子又从而疾恶之是以其谋不得不深其交不得不合交合而谋深则其致毒也忿戾而不可解故凡天下之患起于小人而成于君子之速之也小人在内君子在外君子为客小人为主主未发而客先焉则小人之词直而君子之势近于不顺直则可以欺众而不顺则难以令其下故昔之举事者常以中道而众散以至于败则其理岂不甚明哉若夫智者则不然内以自固其君子之交而厚集其势外以阳浮而不逆于小人之意以待其间寛之使不吾疾狃之使不吾虑啖之以利以昏其智顺适其意以杀其怒然后待其发而乗其隙推其坠而挽其絶故其用力也约而无后患莫为之先故君不怒而势不逼如此者功成而天下安之今夫小人急之则合寛之则散是从古以然也见利不能不争见患不能不避无信不能不相诈无礼不能不相渎是故其交易间其党易破也而君子不务寛之以待其变而急之以合其交亦已过矣君子小人杂然而未决为君子之计者莫若深交而无为苟不能深交而无为则小人倒持其柄而乗吾隙昔汉髙之亡以天下属平勃及高后临朝擅王诸吕废黜刘氏平日纵酒无一言及用陆贾计以千金交欢绛侯卒以此诛诸吕定刘氏使此二人者而不相能则是将相相攻之不暇而何暇及于刘吕之存亡哉故其说曰将相和调则士豫附士豫附则天下虽有变而权不分呜呼知此其足以为大臣矣夫
续欧阳子朋党论【蘓轼】
欧阳子曰小人欲空人之国必进朋党之说呜呼国之将亡此其征与祸莫大于权之移人而君莫危于国之有党有党则必争争则小人者必胜而权之所归也君安得不危哉何以言之君子以道事君人主必敬之而踈小人唯予言而莫予违人主必狎之而亲踈者易间而亲者难暌也而君子者不得志则奉身而退乐道不仕小人者不得志则徼幸复用唯怨之报此其所以必胜也葢尝论之君子如嘉禾也封植之甚难而去之甚易小人如恶草也不种而生去之复蕃世未有小人不除而治者也然去之为最难斥其一则援之者众尽其类则众之致怨也深小者复用而肆威大者得志而窃国善人为之扫地世主为之屏息譬之断蛇不死刺虎不毙其伤人则愈多矣齐田氏鲁季孙是已齐鲁之执事莫非田季之党也厯数君不忘其诛而卒之简公弑昭哀失国小人之党其不可除也如此而汉党锢之狱唐白马之祸忠义之士斥死无余君子之党其易尽也如此使世主知易尽者之可戒而不可除者之可惧则有瘳矣且夫君子者世无若是之多而小人亦无若是之众也况才智之士锐于功名而嗜于进取者随所用耳孔子曰仁者安仁知者利仁未必皆君子也冉有从夫子则为门人之选从季氏则为聚敛之臣唐栁宗元刘禹锡使不陷叔文之党其高才絶学亦足以为唐名臣矣昔栾懐子得罪于晋其党皆出奔乐王鲋为范宣子曰盍反州绰邢蒯勇士也宣子曰彼栾氏之勇也余何获焉王鲋曰子为彼栾氏乃子之勇也呜呼宣子蚤从王鲋之言岂独获二子之勇且安有曲沃之变哉愚以为治道去泰甚耳茍黜其首恶而贷其余使才者不失富贵不才者无以致憾将为吾用之不暇又何怨之报乎人之所以为盗者衣食不足耳农夫市人焉保其不为盗而衣食既足盗岂有不能返农夫市人也哉故善除盗者开其衣食之门使复其业善除小人者诱以富贵之道使隳其党以力取威胜者盖未尝不反为所噬昔曹参之治齐曰慎无扰狱市狱市奸人之所容也知此亦庶几于善治矣奸固不可长而亦不可不容也若奸无所容君子岂久安之道哉牛李之党徧天下而李徳裕以一夫之力欲穷其类而致之必死此其所以不旋踵罹仇人之祸也奸臣复炽忠义益衰以力取威胜者果不可耶愚是以读欧阳子之说而为君子小人之戒
思治论【苏轼】
方今天下何病哉其始不立其卒不成惟其不成是以厌之而愈不立也凡人之情一举而无功则疑再则厌三则去之矣今世之士所以相顾而莫肯为者非其无有忠义慷慨之志也又非其才术谋虑不若人也患在苦其难成而不复立不知其所以不成者罪在于不立也茍立而成矣今世有三患而终莫能去其所从起者则五六十年矣自宫室祷祠之役兴钱币茶盐之法壊加之以师旅而天下常患无财五六十年之间下之所以游谈聚议而上之所以变政易令以求丰财者不可胜数矣而财终不可丰自澶渊之役北冦虽求和而终不得其要领其后重之以西羗之变而边陲不宁二国益骄以战则不胜以守则不固而天下常患无兵五六十年之间下之所以游谈聚议而上之所以变政易令以求强兵者不可胜数矣而兵终不可强自选举之格严而吏拘于法不志于功名考功课吏之法壊而贤者无所劝不肖者无所惧而天下常患无吏五六十年之间下之所以游谈聚议而上之所以变政易令以求择吏者不可胜数矣而吏终不可择财之不可丰兵之不可强吏之不可择是岂真不可耶故曰其始不立其卒不成惟其不成是以厌之而愈不立也夫所贵于立者以其规模先定也古之君子先定其规模而后从事故其应也有候而其成也有形众人以为是汗漫不可知而君子以为理之必然如炊之无不熟种之无不生也是故其用力省而成功速昔者子太叔问政于子产子产曰政如农功日夜以思之思其始而图其终朝夕而行之行无越思如农之有畔子产以为不思而行与凡行而出于思之外者如农之无畔也其始虽勤而终必弃之今夫富人之营宫室也必先料其赀财之丰约以制宫室之大小既内决于心然后择工之良者而用一人焉必告之曰吾将为屋若干度用材几何役夫几人几日而成土石材苇吾于何取之其工之良者必告之曰某所有木某所有石用材役夫若干某日而成主人率以聴焉及期而成既成而不失常则规模之先定也今治天下则不然百官有司不知上之所欲为也而人各有心好大者欲王好权者欲霸而偷者欲休息文吏之所至则治刑狱而聚敛之臣则以货财为急民不知其所适从也及其发一政则曰姑试行之而已其济与否固未可知也前之政未见其利害而后之政复发矣凡今之所谓新政者聴其始之议论岂不甚美而可乐哉然而布出于天下而卒不知其所终何则其规模不先定也用舍系于好恶而废兴决于众寡故万全之利以小不便而废者有之矣百世之患以小利而不顾者有之矣所用之人无常责而所发之政无成效此犹适千里不赍粮而假丐于涂人治病不知其所当用之药而百药皆试以侥幸于一物之中欲三患之去不可得也昔者太公治齐周公治鲁至于数十世之后子孙之强弱风俗之好恶皆可得而逆知之何者其所施专一则其势固有以使之也管仲相桓公自始为政而至于霸其所设施皆有方法及其成功皆知其所以然至今可覆也咎犯之在晋范蠡之在越文公勾践尝欲用其民而二臣皆以为未可及其以为可用也则破楚灭吴如寄诸其邻而取之此无他见之明而策之熟也夫今之世亦与明者熟策之而已士争言曰如是而财可丰如是而兵可强如是而吏可择吾从其可行者而规模之发之以勇守之以专达之以强日夜以求合于其所规模之内而无务出于其所规模之外其人专其政一然而不成者未之有也财之不丰兵之不强吏之不择此三者存亡之所从出而天下之大事也夫以天下之大事而有一人焉独擅而兼言之则其所以治此三者之术其得失固不可知也虽不可知而此三者决不可不治者可知也是故不可以无术其术非难知而难听非难聴而难行非难行而难收孔子曰好谋而成使好谋而不成不如无谋葢世有好剑者聚天下之良金铸之三年而成以为吾剑天下莫敌也剑成而狼戾缺折不可用何者是知铸而不知收也今世之举事者虽其甚小而欲成之者常不过数人欲坏之者常不可胜数可成之功常难形若不可成之状常先见上之人方且眩瞀而不自信又何暇及于收哉古之人有犯其至艰而图其至逺者彼独何术也且非特圣人而已商君之变秦法也撄万人之怒排举国之说势如此其逆也苏秦之为从也合天下之异以为同联六姓之踈以为亲计如此其迂也淮阴侯请于高帝求三万人愿以北举燕赵东击齐南絶楚之粮道而西会于荥阳耿弇亦言于世祖欲先定渔阳取涿郡还收富平而东下齐世祖以为落落难合此皆越人之都邑而谋人国功如此其踈也然而四子者行之若易然出于其口成于其手以为既已许吾君则亲挈而还之今吾以自有之天下而行吾所得为之事其事又非有所拂逆于天下之意也非有所待于人而后具也如有财而自用之有子而自教之耳然而政出于天下有出而无成者五六十年于此矣是何也意者知出而不知收与非不知收意者汗漫而无所收与故为之说曰先定其规模而后从事先定者可以谋人不先定者自谋常不给而况于谋人乎且今之世俗则有所可患者士大夫所以信服于朝廷者不笃而皆好议论以务非其上使人眩于是非而不知其所从从之则事举无可为者不从则其所行者常多故而易败夫所以多故而易败者人各持其私意以贼之议论胜于下而幸其无功者众也富人之谋利也常获世以为福非也彼富人者信于人素深而服于人素厚所为而莫或害之所欲而莫或非之事未成而众已先成之矣夫事之行也有势其成也有气富人者乗其势而袭其气也欲事之易成则先治其所以信服天下之事不可以力胜力不可胜则莫若従众从众者非从众多之口而从其所不言而同然者是真从众也众多之口非果众也特闻于吾耳而接于吾前未有非其私说者也于吾为众于天下为寡彼众之所不言而同然者众多之口举不乐也以众多之口所不乐而弃众之所不言而同然则乐者寡而不乐者众矣古之人常以从众得天下之心而世之君子常以从众失之不知夫古之人其所从者非从其口而从其所同然也何以明之世之所谓逆众敛怨而不可行者莫若减任子然不顾而行之者五六年矣而天下未尝有一言何则彼其口之所不乐而心之所同然也从其所同然而行之若犹有言者则可以勿恤矣故为之说曰发之以勇守之以专达之以强茍知此三者非独为吾国而已虽北取契丹可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十七
(明)贺复征 编
○论二十六
北狄论【宋苏辙】
北狄之民其性不与华同便于射猎而习于驰骋生于斥卤之地长于霜雪之野饮水食肉风雨饥渇之所不能困上下山坂筋力百倍轻死而乐战故常以勇力胜人至于其所以拥护亲戚休养生息畜牛马长子孙安居佚乐而欲保其首领者葢无以异于人也而中国之士常惮其勇畏避而不敢犯毡裘之民亦以此恐喝中国而夺之利此当今之所谓大患也昔者汉武之世匈奴絶和亲攻当路塞天下震恐其后二十年之间汉兵深入不惮死亡捐命絶漠之北以决胜负而匈奴孕重堕坏人畜疲弊不敢言战何者勇士壮马非中国之所无有而穷追逺逐虽匈奴之众亦终有所不安也故夫敌国之盛非邻国之所深忧也要在休兵养士而集其勇气使之不慑而已方今天下之势中国之民优游缓带不识兵革之劳骄奢怠惰勇气消耗而北狄之赂又以百万为计转输天下甘言厚礼以满其不足之意使天下之士耳熟所闻目习所见以为生民之命寄于其手故俯首柔服莫敢抗拒凡中国勇徤豪壮之气索然无复存者矣夫战胜之民勇气百倍败兵之卒没世不复葢所以战者气也所以不战者气之畜也战而后守者气之余也古之不战者养其气而不伤今之士不战而气已尽矣此天下之所大忧也昔者六国之际秦人出兵于山东小战则杀将大战则割地兵之所至天下震栗然诸侯犹帅其罢散之兵合从以击秦砥砺战士激发其气长平之败赵卒死者四十万人廉颇收合余烬北摧栗腹西抗秦兵振刷磨淬不自屈服故其民观其上之所为日进而不挫皆自奋怒以争死敌其后秦人围邯郸梁王使将军新垣衍如赵欲遂帝秦而鲁仲连慷慨发愤深以为不可葢天下之士所为奋不顾身以抗强虎狼之秦者为非其君也而使诸侯从而帝之天下尚谁能出身以事非其君哉故鲁仲连非徒惜夫帝秦之虚名而惜夫天下之势有所不可也今尊奉北塞之人交欢纳币以为兄弟之国不敢一触其意此适足以壊天下义士之气而长其豪横之势耳愚以为养兵而自重卓然特立不听敌人之妄求以为民望而全吾中国之气如此数十年之间天下摧折之志复壮而北狄之勇非吾之所当畏也
西戎论【苏辙】
边塞之俗畏服强大而轻中国彼强则臣此此强则臣彼彼此皆弱而后中国可得而臣彼此皆强而后侵掠之患不至于中国葢一强而一弱中国之患也彼其弱者不敢独战是以争附强国之余威以趋利于中国而后无所惧强者并将弱国之兵荡然南下而无复反顾之忧然后乃敢专力于中国而不去此二者以势相从而不可间是以中国之士常不解甲而息也昔者冐顿老上之盛惟西戎之无强国也故匈奴之人得以尽力而苦吾中国使西戎有武力战胜之君则中国之祸将有所分而不专何者彼畏他国之乗其后也故北狄强则中国不得不厚西戎之君而西戎之君亦将自托于中国然而西戎非有强力自负之国则其势亦将折而入于匈奴惟其国大而好勇其君之意欲区区自立于一隅而不畏北狄之众而后中国可得而用也然天下之人皆以为北方有强悍不屈之匈奴而又重之以西方之大国则中国不胜其困此何其不思之甚也夫边外之人惟其愚陋而多怨是故可与共忧也惟其强狠而好胜是故可以激而壮也使之自相攻击而不能相下则其势必走于中国中国因而收之而其不服者乃可图也然天下之议又将以为边塞之俗不喜自相攻斗而喜击中国之众此其势固不可得而合也愚亦以为不然夫边冦之所以喜攻中国者为夫吾兵之不能苦战而锦绣金玉之所交会也今使吾兵精而食足据险阻明烽燧吏士练习而不敢懈彼虽有壮骑无所设施则其利不在于攻中国坚坐而相守不出十年彼外无所掠冦将不忍而热中将反而求以相诟以为起兵之名彼兵交于匈奴而怨结于中国则何以自固故中国举而收之必将得其欢心然天下之心常畏其强而莫或收之而使为所用此何其不识边冦之情也
才论【王安石】
天下之患不患才之不众患上之人不欲其众不患士之不欲为患上之人不使其为也夫才之用国之栋梁也得之则安以荣失之则亡以辱然上之人不欲其众不使其为者何也是有三蔽焉其尤蔽者以为吾之位可以去辱絶危终身无天下之患才之得失无补于治乱之数故偃然肆吾之志而卒入于败乱危辱此一蔽也又或以谓吾之爵禄富贵足以诱天下之士荣辱忧戚在吾吾可以坐骄天下之士将无不趋我者则亦卒入于败乱危辱而已此亦一蔽也又或不求所以养育取用之道而諰諰然以为天下实无才则亦卒入于败乱危辱而已此亦一蔽也此三蔽者其为患则同然而用心非不善而犹可以论其失者独以天下为无才者耳葢其心非不欲用天下之才特未知其故也且人之有才能者其形何以异于人哉惟其遇事而事治画策而利害得治国而国安利此其所以异于人也上之人茍不能精察之审用之则虽抱皋夔稷契之智且不能自异于众况其下者乎世之蔽者方曰人之有异能于其身犹锥之在囊其末立见故未有有其实而不可见者也此徒有见于锥之在囊而固未覩夫马之在廐也驽骥杂处饮水食刍嘶鸣蹄啮求其所以异者蔑矣及其引重车取夷路不屡策不烦御一顿其辔而千里已至矣当是之时使驽马并驱则虽倾轮絶勒败筋伤骨不舍书夜而追之辽乎其不可以及也夫然后骐骥騕褭与驽骀别矣古之人君知其如此故不以天下为无才尽其道以求而试之试之之道在当其所能而已夫南越之修簳镞以百炼之精金羽以秋鹗之劲翮加强弩之上而彍之千歩之外虽有犀兕之悍无不立穿而死者此天下之利器而决胜觌武之所寳也然用以敲朴则无以异于朽槁之挺是知虽得天下之瑰材桀智而用之不得其方亦若此矣古之人君知其如此于是铢量其能而审处之使大者小者长者短者强者弱者无不适其任者焉如是则士之愚蒙鄙陋者皆能奋其所知以効小事况其贤能智力卓荦者乎呜呼后之在位者葢未尝求其说而试之以实也而坐曰天下果无才亦未之思而已矣或曰古之人于才有以教育成就之而子独言其求而用之者何也曰天下法度未立之后必先索天下之才而用之如能用天下之才则能复先王之法度能复先王之法度则天下之小事无不如先王时矣况教育成就人才之大者乎此吾所以独言求而用之之道也噫今天下葢尝患无才吾闻之六国合从而辩说之才出刘项并世而筹划战斗之徒起唐太宗欲治而谟谋谏诤之佐来此数辈者方此数君未出之时葢未尝有也人君茍欲之斯至矣天下之广人物之众而曰果无才可用者吾不信也
备乱论【郑獬】
备天下之乱者古今大势可见已而未能有善备者也始周之诸侯相禽猎剖而为六国卒并于秦秦以诸侯之亡周也乃为之备诸侯一刬其根孽而郡县之遂至天下无一绳之维诸侯则不作而其末乃有布衣之祸故高祖不繇尺土暴起于风埃之中五载而成帝业汉以郡县之亡秦也则又为之备郡县而又裂其土地以侯诸侯王盘踞过强卒用不终而布衣则不作其末乃有外戚之祸贼莽窥其隙遂盗有汉玺及光武之再开辟以外戚之亡西京也则又为之备外戚乃不复委重宰相而尊用台阁三公拱袂而守虚器外戚则不作而其末乃有阉竖之祸积其残暴酷烈而终之董卓天下遂暌而为三魏氏以阉竖之亡汉也则又为之备阉竖痛扫刈之一归其房闼之役阉竖则不作而其末乃有强臣之初故司马父子袭据大柄更四世而禅其国晋氏以强臣之亡魏也则又为之备强臣而培植其宗族虽愚儿懦子皆付以大国强臣则不作而其末乃有宗室之祸朝而为帝暮而为囚五胡乗之遂荒中国弥漫横流以至于唐太宗乃颇究览其失得而为之大备焉及其末也则又有藩镇之祸梁唐晋汉周皆以藩镇而更为帝夫厯世之乱考其所以备之者不为不至窒一穴穿一穴何祸乱之不息也葢未尝取天下之公制而独以已之私者备之耳成汤周武以诸侯得天下而商周未尝辄废诸侯岂非用天下之公制者耶惟其公也故后世之长久繇秦而来独汲汲备其私者又矫之过呜呼不得圣之法而备之奚有不速弊者耶
通论【潘兴嗣】
昔者井法大壊而天下之民病矣然而智者一出则藏兵于民藏食于兵以全制胜坐而收功则谓之屯田者是也汉尝以数万之众临氏羗氐羗固小矣而议者谓费而胜之不若以全制也于是以万人留田果无一矢一镞之费而冦平矣曹操出于扰攘之际忧不先于天下而忧食不出于兵也于是大兴屯田以示天下之形势势莫微于羗事莫急于操时顾必先此者葢不茍一切之便而以深久之利为虑也昔者兵赋之法大坏而天下之武备虚矣然而智者一出则兵有府府有帅帅有统唐尝以六十万之众田于近辅之郊当四方有事时长戈利戟奋然而直往及其无事则偃兵以就农故天下之言武备者必先府兵今以数十万之众宿于燕秦晋魏之地半天下之赋长毂巨轴逆险沂奔而上不足以给奉养重商贾之利出内帑之金不足以佐费用无事之时顾且如此一有事则重以四方之兵倍数而益之岂惟费广而坐饲之骄不足以临敌也亦尝以二十万之众弃于好水之上只轮竒马无还者此养之无制备之不素故也夫燕秦晋魏之郊地非不广民非不悍勇田非尽辟也一旦索悍勇之民辟地而殖之胡为而不可耶择天下之精兵置之近辅之部拟府而为之制亦胡为而不可耶不及十年粟必盈于塞下而黥墨之徒可坐而铄也晁错削七国而七国反主父偃建分封之法而诸侯不自知其弱然则屯田府兵之制行而天下之骄兵亦不自知其削矣何惮而不为也边粟已实屯兵已强中州之赋益寛则北狄不敢爱其赆羗人不敢慢其礼此以全制胜之昔之骄今也悍勇昔之不足今也有余不幸而有警内府出节外府出兵拥钺而下临燕而燕动临秦而秦詟此所谓庙算也荆楚蜀越四分五裂之地天下用武之地也亦不可以不思及其有事而欲以巧胜之不亦拙且缓乎
论法上【张耒】
古之善为天下者不患法不立而患不能为法不患法不足而患法宻而不胜然则天下治乱不系法之存亡欤夫亦推本而后知其至也夫法之所生不生于无事事起而不可理则法从而经之事日益多法日益周事日益新法日益工并起而相制则不胜者受其患故法不胜事则天下之乱纷然而起故治天下者非无法之为尚也为其无事之可贵也非法备之可削也为其事变之可虑也昔者三代之治不若尧舜商周之治不如夏后孔子曰后世有作者虞舜弗可及已又曰虞夏之道寡怨于民商周之道不胜其弊夫舜之礼比于夏后之时则畧矣商周之礼比于夏后之时则备矣夫四代之治否岂礼不具之罪哉制度日多淳粹日衰天下之势譬如人之一身夫世之人有不畏寒暑不治药石恣口之所食肆体之所安夫如是问其年则必壮者也深居奥处爱养备至药石百物毒烈并进而灸艾针砭遍肤而无遗问其年则必老者也夫虞夏之道壮者也其不治可为也其不足可补也壮者疾易治也其成质未亏而可以有为也商周之道老者也其不治难为也以其尝治之而不信故也其不足难补也以其尝补之而不满故也彼之疾方来而吾之术已穷彼之变未休而待之道已尽如此则死继之矣嗟夫天下之所不愿取办于法也如此而世之君子因事制变而尤法之不足岂不悲哉夫法度之弊起于徳不足而求胜其民而败于启民之邪心而多怨夏之继舜也岂不知舜之为不可及也商周之继夏也岂不知弊之将不胜也然而明见其弊而为之不已何也岂其世变日繁而徳有所不足故邪徳不足以还民之初熟视其乱而莫之禁则将以知加之故曰法起于徳不足而求胜其民夫上以知胜其下则下亦以知胜其上不络马首则毁衔窃辔马终身而不知不立门墙则穿窬窃发盗终身而不为法之于民常制其一而开其一制之者易见而开之者难防上下以知相胜而奸邪诡伪不可胜究故天下之人始忘其欢欣戴君之心而有怨怒忌上之仇故曰败于启民之邪心而多怨呜呼夏之后为商商之后为周三代之治未甚相变也其治乱之迹未甚相逺也周亡而为秦天下大乱先王之治扫灭而无余治世之迹卒不能复先王之丝毫而三代之俗遂以不见于后世何也夫法未极则俗之变未足夏周之法尝若极矣然民未大厌也民有未厌之心则其淳气美质犹有存者周之法详矣不可以复加其俗之变已穷而民之奸心邪态靡不毕出其知备其质尽其恶甚其美殚故周之亡而不可复为矣此圣人之所以深悲之而曰周人未渎神而爵赏刑罚穷矣此后所以必为秦也欤
盗贼论【秦观】
臣闻治平之世内无大臣擅权之患外无诸侯不服之忧其所事乎兵者边冦盗贼而已边冦之害士大夫讲之详论之熟矣至于盗贼之变则未尝有言之者夫岂智之不及哉其意以为不足恤也昔秦既称帝以为六国已亡海内无足复虑为秦患者独匃奴耳于是使蒙恬北筑长城却匈奴七百余里然而陈胜吴广之乱乃起于行伍阡陌之间由此言之盗贼未尝无也夫平盗贼与攘边冦之术异何则边冦之兵甲马如云矢石如雨牛羊槖駞转输不絶其人便习而整其器犀利而精故方其犯边也利速战以折其气盗贼则不然险阻是凭抄夺是资亡命是聚胜则乌合非有法制相縻败则兽遯非有恩信相结然掲竿持挺郡县之卒或不能制者人人有必死之心而已故方其羣起也速战以折其气勿廹以携其心葢非速战以折其气则缓而势纵非勿廹以携其心则急而变生今夫虎之为物啸则风生怒则百兽震恐其气暴悍可杀而不可辱故捕虎之术必先设机穽旁置网罟撞以利戟射以强弓鸣金鼓而乗之不旋踵而无虎矣至蛇与鼠则不然虽其毒足以害人而非有风生之勇其贪足以蠧物而非有震恐百兽之威然不可以骤而取者以其急则入于窟穴而已故捕蛇鼠之术必环其窟穴而伺之薫以艾注以水彼将无所得食而出焉则尺捶可以制其命边冦者虎也盗贼者蛇鼠也虎不可以艾熏而水注蛇鼠不可以弓射而戟撞故曰平盗贼与攘边冦之术异也虽然盗贼者平之非难絶之为难平而不絶其弊存亡不可不知也葢招降与穷治是已夫患莫大于招降祸莫深于穷治何则凡盗贼之起必有枭桀而难制者追讨之官素无竒畧不知计之所出则往往招其渠帅而降之彼奸恶之民见其负罪者未必死也则曰与其俛首下气以甘饥寒之辱孰若剽攘攻刼而不失爵禄之荣由此言之是乃诱民以为乱也故曰患莫大于招降凡盗贼之首既已伏其辜矣而刀笔之吏不能长虑却顾简节而疎目则往往穷支党而治之廹胁之民见被污者必不免也则将曰与其婴锢金木束手而就毙孰若遯逸山海脱身而求生由此言之是驱民以为乱也故曰祸莫深于穷治且王者所以感服天下者惠与威也仁及有罪则伤惠戮及不辜则损威威惠两失而欲天下心畏而力服尧舜所不能也夏书曰殱厥渠魁胁从罔治旧染污俗咸与惟新葢渠魁尽杀而不赦则足以夺奸雄之气胁从污染不治而许其自新则足以安反侧之心夫如是天下之人孰肯舍生之涂而投必死之地哉呜呼先王已乱之道可谓至矣
取守论【陈师道】
世之说曰文武异道取守异宜武夫策士可以进取儒者可与守成秦以用武而亡宋襄公以用儒而败故汉取以诈力守以仁义文武迭用而各得其宜也是不然犹之于人也有喜则有怒可笑则可哭未有喜而不怒笑而不哭者也喜怒同出于人文武同之于道譬之人焉自本观之手足耳目皆身也言动视聴皆用也自末观之则手足异号耳目异使而世以为异者有见于末也古之取天下者以身其守之者亦以身故君子修身而天下平修身非以致天下而天下归之林非慕鸟也渊非召鱼也而鱼鸟从之者悦其所也古之人行之者文王是也而于诗见之周南所以取也小雅所以守也而孔子着之以为法也后之取天下者以兵兵者争而已矣以诈胜诈以力胜力致其争也至其尽敌则无所与争而君臣相屠矣故其语曰兎死犬烹鸟尽弓藏葢其所取者乃所以杀其身也譬之于盗足以致财而不足以为王秦汉是也汤武之兵非取天下也取有罪也古之守者以天下计故尧禅舜舜禅禹汤放桀武王伐纣周公居洛曰有徳易以兴无徳易以亡岂为子孙计哉其取之以天下其守之以天下故五霸迭兴不得以私也后之守者以子孙计其得之以争其守之也畏人之有争心也故秦堕名城销锋镝杀豪杰愚黔首以止争也汉高祖曰安得壮士守四方以御争也此其所以异也私故也故世以为异者有见于后也儒者难与虑始可与守成叔孙通之言也通之佐汉而进羣盗壮士其学既不足于取而天下既定因时便事使为朝会祭祀弁服之制以为仁义守天下之具孟子曰礼节文仪者也礼以为节仪以为文夫朝会祭祀弁服之制是仪也礼之文也岂仁义之实哉则通之学文不足于守也然而汉之所以持世而遗后者其萧何之法乎通何与焉古之于仁义有四焉繇之者道也无为而无不为舜禹是也为之者善也好仁而恶不仁汤武是也假之者为人者也不善其身而善其政五霸是也修之者为道者也故曰回也三月不违仁其余日月至焉而已矣七十子是也汉之于仁义非善其身也善其政而已非明于已也有见于古而已其不迨于五霸者所谓政者未尽善而所谓义者未尽明也其假之者而不至乎宋襄公有亡国残民丧身之道而以不鼓不成列不禽二毛为仁是不知务也譬之于盗寡取以为廉忘其财之盗也子鱼曰爱其重伤则如勿伤爱其二毛则如服焉此仁人之言也襄公何知焉
杨嗣复论【崔鶠】
气类所合物莫能间君臣相与必有所谓合者君子不之察欲强以口舌折奸人之锋势必不振此小人所以常胜君子所以常不胜一也人情逆之则怒顺之则喜毁之则怒誉之则喜小人性便谀佞志在诡随而君子任道直前有犯无隠此小人所以常胜君子所以常不胜二也君子正直是与不妄说人而小人窃爵禄以植朋党竭智力以示内援此小人所以常胜君子所以常不胜三也君子难进而易退小人易进而难退易进则常在上以制人难进则常在下而为人所制此小人所以常胜君子所以常不胜四也君子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不虐幼贱不畏高明而小人之于人失势则鼠伏以事之得势则虎歩以临之此小人所以常胜君子所以常不胜五也君子穷则以命自安而不尤人达则以恕存心而不害物小人在下则不安而懐毒以伺上居上则快意而肆虐以害人此小人所以常胜而君子所以常不胜六也君子一有不安于其心则畏君畏亲畏天畏人而小人欲济其奸则欺君欺亲欺天欺人无不可者此小人所以常胜君子所以常不胜七也君子励廉节崇名誉小人茍获其欲则天下贱之而不羞万世非之而不辱此小人所以常胜君子所以常不胜八也君子所言欲讷于行欲敏有过则改见义则服而小人矜利口以服人善奸言而文过此小人所以常胜君子所以常不胜九也天下善人少不善人多故君子为国求人难于选拔而凶邪一啸则千百为羣此小人所以常胜君子所以常不胜十也君子不念旧恶以徳报怨而小人忘恩负义至以怨报徳此小人所以常胜君子所以常不胜十一也君子有若无实若虚有功不矜有善不伐而小人无而为有虚而为盈露巧而扬能矜功而卖善以惑时君以冀徼幸此小人所以常胜君子所以常不胜十二也君子小人之不敌亦明矣此郑覃陈夷行所以罢黜李徳裕所以谪死穷荒逢吉宗闵杨嗣复辈所以卒乎翱翔而得计岂足怪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十八
(明)贺复征 编
○论二十七
议赏论【宋唐庚】
刑赏为用尚矣自尧舜时已有是说今夏书有之商书亦有之至周礼为最详而孔子孟子无取焉以为上意所向天下靡然而从惟患其过不患其不及故为人上者示以好恶荣辱足矣何至用刑赏哉天下无事民各安其性命之情非有夏启伐国之举盘庚渉河之役而重赏以募善痛劾以惧恶此骇民乱俗之本王者之所深恶也扬子曰民可使觌徳不可使觌刑觌徳则纯觌刑则乱以吾观之宁独刑哉刑赏皆不可觌而赏为甚秦法斩一首赐爵一级而秦人赐爵者十室而九方是之时宗室非此者不得附属籍而民非此者不得有芬华故闾阎以公乗侮其乡人郎中以上爵傲其父兄世知觌刑之弊至于亡秦而不知秦俗之败正由觌赏尔高祖以金钱爵邑收天下豪俊此可与创业矣而不可与守成可与立事矣而不可与善俗何则利者君子之所讳也宋牼一言及之孟子恐惧变色以为不可训而况以利诱天下得乎汉道之杂葢始于此是术也施之众庶犹若有理焉施之士大夫则过矣古之誓师必以赏戮为言至告羣臣则曰用罪罚厥死用徳彰厥善谓之徳者葢有恩礼存焉不止谓赏而已不言戮者谓士可杀不可辱故也徳近义所以待君子赏近利所以待小人古之所以待君子小人固有间矣世称伯夷叔齐适周使叔旦往见之曰加富二等就官一列血牲而盟之二子相视而笑此固虚语也武王周公岂至是哉使诚有此则其见笑也固宜何则贪夫狥利烈士狥名不察其所狥为何如而一切以利啖之岂其志哉是术也施之士大夫犹有理施之大臣则又过矣昔平原君用魏无忌兵解邯郸之围虞卿为之请封公孙龙曰不可王举君相赵封君东城非以有功也以亲戚故也君受相印不辞割地不言无功亦自以亲戚故也今有功而求益封是以亲戚受城而以国人计功也而可乎世以龙为知言吾闻留侯晩节决策都闗中出竒策取马邑皆不复益封其所以自待者重矣而朝廷所以处之者亦复有体汉世君臣惟此为近古哉
刑法论【叶适】
臣闻刑法所以待天下之有罪虽至亲隆贵不得辄私而虽至亲隆贵不能无罪则刑法不得不用然臣以为人主能使其臣无犯君之法不当以刑法御其臣夫人主之所与共守其国家者自宰相以下至于一命之士皆必得天下之贤材而用之其不能无犯法者不得居也当舜之时既放弃共鲧驩兠之徒其所与为臣工岳牧者皆忠肃和惠明允笃诚之士故其治化之成至于匹夫小民犹无犯法者而况其官师乎其后周文武最能得天下之贤材而用之遇以信厚而折旋之以礼乐故其诗曰济济辟王左右奉璋奉璋峩峩髦士攸宜夫聚贤材于朝而分之以百官之事被服有云龙火之章驾乗有和鸾旗旄之节以至奉牲币执豆笾荐告宗庙类祀天神其盛若此而桎梏废放黥劓杀戮之人安得参于其间扬雄有言曰周之士也贵夫士贵而后官贵官贵而后国贵国贵而后主尊然则周文武之所以贵其士礼其臣者能使之无犯法而未尝以刑法御之者也取不能无犯法之人而置诸位则不免于以法御之有以刑法御其臣之心则方其唯诺殿上委任尊宠若将有腹心股肱之寄者俄而桎梏废放黥劓杀戮无所寛贷而其臣亦不能自必也故轻为奸而多犯法呜呼此非国家之利也汉高祖尝裂数千里地使大功臣十数人南面而称王既而禽灭葅醢至于宗族无有遗类其臣遂以禽兽自比故后世子孙习见前事不难于高爵重位以宠秩不肖之人而亦轻于以鈇钺刀锯加其身唐太宗尝喜张藴古所上大寳箴以为爱已一旦以治狱疑似遽命斩之谓卢祖尚文武忠义使督交趾祖尚再三辞行亦诛死于朝堂而不以为怪其臣如王珪魏征号为面折庭争亦莫有以为非者然则当时以刑法御其下而快喜怒于杀戮虽高祖太宗之明不能免也噫以刑法御其下将以防奸臣而岂有意于轻杀人也哉自今考之其奸臣未必得罪而延颈就戮前后相望者皆善人君子也夫不能以礼化奸臣之心而以刑滥忠臣之罚国家将何使焉适所以借奸臣而为之资耳葢舜文王之意迄周衰而亡歴秦汉隋唐而不复兴至于艺祖太宗而后尽去四世帝王苛刻猜忍之意一以寛大诚信进退礼节遇其臣下受禅之始因其故相委任若旧六年而后罢太宗召拜近臣尝命择良日曰朕欲其保终吉也卢多逊事发当时以为所坐大逆法既具矣以其尝典国事止命窜流盖汉之三公无以善去位者不自杀则受诛其轻甚者犹以丑辞策之而自真宗仁宗以来执政大臣之将去也必使之连疏自乞若将不得已而后从者又为之迁官加赐而付以重地前世之臣以谏诤忤旨而死者皆是也祖宗不惟不怒又迁擢之以至于公卿神宗尝疑其臣之罢惰而不任职者当汰而不忍始益宫观之贠廪之以粟而不责以事后遂为定法其后章惇弄权尝欲兴刘挚之狱以杀党人而哲宗不从蔡京当国又欲杀天下士而徽宗不聴绍兴初误聴宰相诛谏官二人寻复自悔下诏责躬以谢天下故虽权臣用事二十年间予夺惟意而无杀士大夫之祸夫进人以礼退人以义而不以刑法御其臣者无过于祖宗之世盖秦汉之风息灭不继而舜文王之意复兴天下之臣至有怯懦过当举手畏法者矣未有强愎不逊傲法以自便者也若其逆乱反侧起于父兄子弟之间者盖不复有也夫不以刑法御臣下而与臣下共守法此岂非祖宗为国之本意而舜文王之俗然欤
兵论【叶适】
自唐至徳以后节度専地以抗上令喜怒叛服在于晷刻而藩镇之祸当时以为大论矣然国擅于将犹可言也未久而将擅于兵将之所为唯兵之听遂以刼胁朝廷故国擅于将人皆知之将擅于兵则不知也大厯贞元之间节度固已为士卒所立唐末犹甚而五代接于本朝之初人主之兴废皆羣卒为之推戴一出天下俯首聴命而不敢较而论者特以为其忧在于藩镇岂不踈哉太祖既稍收节度兵柄故汰兵使极少治兵使极严所以平一僣乱威服海内者太祖统御纪纲之力非恃兵以为固者也羣臣不考本末不察事势忘昔日士卒奋呼专上无礼之患而反以为太祖之所以立国者其要在兵都于大梁无形势之险其险以兵夫都于大梁因周汉之旧而非太祖择而都之也使果恃兵以为固则连营百万身自增之不待后世也其数乃不满二十万何哉不以兵强前世帝王之常道也况太祖之兵不满二十万其非恃兵以为固也决矣召募之日广供馈之日增葢端拱淳熈以后契丹横不可制而然耳康定庆厯谋国日误恃兵为国之说大炽不禁而天下始有百万之兵弱天下以奉兵而其治无可为者矣而上下方扬扬然以为得计为之治文书聚财赋尽用衰世裒刻之术取于民以啖之而犹不足及其不可用也则又为之俛首以事骄冦而使之自安于营伍之中也故王安石欲为神宗讲所以销兵之术知兵之不胜养而犹不悟藉兵之不必多教诸路保甲至四五十万阴欲以代正兵正兵不可代而保甲化天下之民皆为兵于是虚耗之形见而天下之势愈弱矣元佑废罢保甲史臣以为太祖设阶级之法什伍壮士以销奸雄之心兵制最明而百余年无祸乱王安石不足以知此者实録所载盖当时议论之本原也虽然王安石则信不足以知此而不为王安石者岂能知之哉至于绍圣以后则又甚矣保甲复治正兵自若内外俱耗本末并弱大观正和中保甲之数至六十七万二法皆弊名具实亡故军制大壊而士卒不能被甲荷戈平民相梗化为盗贼斡里雅布始挟兵纔万余长驱而至莫有敌者仓卒遣人召白徒以勤王京师失守则勤王之人冦掠遍天下矣呜呼痛哉养兵以自困多兵以自祸不用兵以自败未有甚于本朝者也而议者犹曰恃兵之固制兵之善可因而不可改可增而不可损是厚诬太祖而重误国家也加以四屯驻之兵又昔所未有以数倍祖宗之财用投于四总领之巨壑而州郡又各以厢禁兵自困侵削民力至于空尽问其外御则曰请和不暇问其内备则曰仓卒可虞统制綂领总辖路钤将兵之官充满天下坐縻厚禄而兵未尝有一日之用方今国未见有难治之弊敌未见有难破之验徒以自困于兵浸淫重滞不能轻利其一曰四屯驻大兵之患其二曰州郡禁厢土兵弓手之患去一患而得一利一州之兵患去则一州利一方之兵患去则一方利兵患去则兵强惟所用之无不可者陛下果决于此岂有久而不革者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十九
(明)贺复征 编
○论二十八
深虑论【明方孝孺】
虑天下者常图其所难而忽其所易备其所可畏而遗其所不疑然而祸常发于所忽之中而乱常起于不足疑之事岂其虑之未周与盖虑之所能及者人事之宜然而出于智力之所不及者天道也当秦之世而灭六诸侯一天下而其心以为周之亡在乎诸侯之强耳变封建而为郡县方以为兵革可不复用天子之位可以世守而不知汉帝起陇畆之匹夫而卒亡秦之社稷汉惩秦之孤立于是大建庶孽而为诸侯以为同姓之亲可以相继而无变而七国萌簒弑之谋武宣以后稍剖析之而分其势以为无事矣而王莽卒移汉祚光武之惩哀平魏之惩汉晋之惩魏各惩其所由亡而为之备而其亡也皆出其所备之外唐太宗闻武氏之杀其子孙求人于疑似之际而除之而武氏日侍其左右而不悟宋太祖见五代方镇之足以制其君尽释其兵权使力弱而易制而不知子孙卒困于边塞此其人皆有出人之智负葢世之才其于治乱存亡之几思之详而备之审矣虑切于此而祸兴于彼终至于乱亡者何哉葢智可以谋人而不可以谋天良医之子多死于病良巫之子多死于鬼彼岂工于活人而拙于活已之子哉乃工于谋人而拙于谋天也古之圣人知天下后世之变非智虑之所能周非法术之所能制不敢肆其私谋诡计而惟积至诚用大徳以结乎天心使天眷其徳若慈母之保赤子而不忍释故其子孙虽有至愚不肖者足以亡国而天下不忍遽亡之此虑之逺者也夫苟不能自结于天而欲以区区之智笼络当世之务而必后世之无危亡此理之所必无者也而岂天道哉
其二
有天下者常欲传之于后世而不免于败亡者何哉其大患在于治之非其法其次则患守法者非其人也民心难合而易离譬之龙蛇虎豹然欲久畜之则必先求其嗜欲好恶喜怒之节而勿违其性使性安于我而无他慕之心然后可得而畜也既不失其性矣犹恐后之人未能皆若吾之用心专且劳于是立为畜之之法而着之于书曰如是则可以久畜如彼则将逸去而不可禁使后世虽庸夫小子能守吾法而不变亦可以畜之而不失此创业者之责也法可以治而乱也法可以存而亡也归罪于子孙而委之天命可也茍吾法有未尽焉乱亡因吾法以起其可谓之天命乎周之嗣王自成康昭穆以下惟宣王为贤其它者与汉唐乱亡之主无异然而至于七百余年而后亡者守法者虽闇劣而其法善也当七国之时周虽已衰使有贤主如宣王者复出赫然奋发举文武之遗典而修明之诸侯有不敛袵而朝者乎故周之弊在乎守法者非其人而不在乎法汉唐之法驳杂而踈畧得贤主则治不得其人即乱而亡故其弊在乎法不足周事而不可专罪守法之非人若秦之法固不可得守矣使有贤主继始皇之后犹不免于乱况胡亥之刻虐乎故二者俱弊而亡者秦也隋之法与秦异而守法者与秦同故法虽不足以取亡而亡于暴虐者隋也此五世之君惟周之亡为天命秦隋汉唐虽为法不同而自速其危亡则一而已夫有天下者岂有自速危亡之心哉而子孙卒不免焉者其为法之过也世之为法者莫不欲禁暴乱贪猾诡伪盗窃之人而此数者常布满海内之狱不为少止岂为刑罚之不重哉俟其为暴乱贪猾诡伪盗窃而后禁之而不能使其不为也圣人之为法常治之于未为之先使其心自知其非而不肯为故为法者不烦守法者不劳而民不敢为乱易曰豮豕之牙吉豮牙非无牙也有牙而不能伤也此圣人治天下之法也
其三
智者立法其次守法其次不乱法立法者非知仁义之道者不能守法者非知立法之意者不能不知立法之意者未有不乱法者也古之圣人既行仁义之政矣以为未足以尽天下之变于是推仁义而寓之于法使吾之法行而仁义亦阴行其中故望吾之法者知其可畏而不犯中乎法者知法之立无非仁义而不怨用法而诛其民其民信之曰是非好法行也欲行仁义也故尧舜之世有不诛诛而海内服其公以其立法善而然也夫法之立岂为利其国乎岂以保其子孙之不亡乎其意将以利民尔故法茍足以利民虽成于异代出于他人守之可也诚反先王之道而不足以利民虽作于吾心勿守之可也知其善而守之能守法者也知其不善而更之亦能守法者也所恶乎变法者不知法之意而以私意纷更之出于已者以为是出于古之人者以为非是其所当非而非其所宜是举天下好恶之公皆弃而不用而一凖其私意之法甚则时任其喜怒而乱予夺之平由是法不可行也萧何曹参世所谓刀笔吏其功业事为君子耻称焉然何之立法参之善守法后世莫及也当秦之亡其患不在乎无法而患乎法之过严不患乎法废而不举而患乎自乱其法故萧何既损益一代之典曹参继之即泊然无所复为参之才何之所畏非不能有为者也特恐变更而或致于乱不如固守之为万全尔夫天下譬之寳玉然法譬则韬藏之器然善为寳玉计者器既成则藏而置之勿动可也日持而弄之携之以示人挟之以出逰失手而堕地不碎则缺璺矣故国有治于踈畧而乱于过为之计过计者未尝不笑踈畧者为愚而不知踈畧者为智大也故用智之为智众人之所知而不用其智之为智非君子不能孟子曰禹之治水也行其所无事也岂止治水哉治天下者亦行其所无事而已
其四
骁勇之士多死于锋镝聪明之士多败于壅蔽天下之祸常起于人所恃而出于意之所不虞其故何哉人可以有徳而不可恃其有徳可以有才而不可恃其有才恃之所生祸之所萃也匹夫持挺而立于贲育之前贲育变色而不敢动非畏之也不知持挺者之勇怯也使人号于贲育之门曰我勇盖天下贲育则笑而杀之耳何哉真勇者固未尝自恃其勇而骄人也聪明者智足以尽万物之变才足以通万事之要而心尝欿然夸辞不出于口忲色不形于面以旁求于当世之人故能谋者献其谋有力者効其力凡一艺一能之士皆为之竭尽而不敢欺之以其所处者谦所求者广而不自恃其聪明也夫茍自恃其聪明未有不败于其臣者也葢恃则自盈自盈则耻闻过耻闻过则人不告之以善而见闻日狭矣见闻既狭于是奸谀之徒谬为卑謟以媚适将顺之于内而窃其威柄妄行赏罚于外是国家之大权潜移于下而祸乱乗之以起皆自恃其聪明之过也唐徳宗之于卢杞宋高宗之于秦桧方其任二臣也自以为圣贤相逄驩然共政而不疑其时虽告之以为壅蔽彼固以为妄言而不信矣孰知为计之愚适为奸臣之所笑哉然则其所恃以为聪明者乃愚之甚者也故人君不贵乎智而贵乎不有其智不贵乎才而贵乎不居其才不贵乎聪明而贵乎取众庶之言以为耳目不如是而好于自用者未有不败于壅蔽者也
其五
为国之道莫先于用人用人之道莫先于作其好名喜功之气好名喜功之人守常之主之所恶而创业垂綂之君所愿得而乐用者也举世之才未必皆贤未必皆足用善用人者拔一二于千百而使千百之人与之俱化而不自知此作气之术也王良之马岂皆骐骥哉当良执辔持车试之于郊徐之则徐疾之则疾万蹄之骤如一马然非无驽劣不才者也虽驽劣不才者皆化而骐骥当其化也马不知其筋力曷为而化而执鞭策日侍王良左右之人亦不知其为何为而顿异也独良知之尔马之材质得于天者已定王良岂能增益之哉能作其气焉尔故以骥待马则马皆骥也以驽骀待马则虽有善马皆失其所为善尧舜之世其人岂能素习行义而尽过于人哉所以作之者异也人有好名而强谏直诤者有好名而修亷洁敦信让者自其人言之则好名信非善事矣自有益于国言之取其有益于国斯可矣乌顾其出于好名哉善用人者因其所长而用之而不夺其所好彼好名也吾因而与之以名则天下之好名而愿行其道者无不至而吾之才不可胜用矣彼喜功者能治民则喜因治民以立功能用兵则喜因用兵以立功能兴礼乐理风俗则喜挟其所能以立功然使各尽其才而如其所欲则其所立非彼之功乃有国者之功也用一人而使喜功者皆至于国何损乎此之谓作气之道不能用才者则不然恐人之好名而不肯假人以名恐人之喜功而不肯使其立功甚则抑挫之倾压之使其气消沮陨获而不振然后授之以位于是百职废而天下无竒才百行隳而天下无善士非真无其人也不能作之而然也此其为术至愚为计至私非豪杰之主其孰能知之
治要论【方孝孺】
无法不足以治天下而天下非法所能治也古之圣人知民不可以威服于是寓革奸铲暴之意于疏缓不切之为使民优柔揖让于其间莫不竞然有自重知耻之心未见鈇钺而畏威未见鞠讯而逺罪潜修黙改于闾阎田里之中若有临而督之者彼岂恃区区之法哉法之为用浅陋而易知民之为情深诡而难测以难测之情视易知之法法已穷而其变未已未有不为窃笑而阴诽者也善用法者常使民闻吾法之不可犯而不使民知吾法之果可畏夫人祗天而惧帝者以未尝被其诛殛而或被其诛殛者必不能以复生也如使鬼神临人之庭捽人而击之则愚夫鄙妇皆思持挺而逐之矣其何畏之有欲人之重犯乎法在乎不轻用法于民吾视杀戮为轻刑而数用之彼将轻吾之杀戮而数犯之矣吾视笞骂为大辱重而施之彼亦以笞骂为足耻而畏避之矣得其要术者能使民畏笞骂为杀戮不得其要者刑人接于市而人谈笑犯法不为之少衰人惟以死为足重也故知乐其生知生之乐也故凡可以贼身害名之事慎忌而不为使皆不爱其死则将纷然惊肆驰逐于法令之外趍死而不顾虽有法何足以制之圣人之治不恃斯民畏吾之法而恃其畏乎名不恃其畏乎名而恃其畏乎义夫纩冠素组玄冠缟武与坐之嘉石而画其衣施之人身非有毁形伤肤之惨也而使惰游之士不齿之人与丽乎法者服之坐之则惭悔愧恨与被木索婴金铁者无异此何必刑哉加之以不义其辱固甚于刑矣孝友睦婣任恤有举先王以是数者劝天下之民非能家说而人诱之也而人以能是为荣不能是为辱书之党正族师之籍如受命于王庭而就刑于司冦其心达乎义故知畏乎义而惟恐或违之也事固有类乎不急而为用至要甚微而为化甚博者圣人常以是寓夫御世淑民之精意使民奔走悦慕无所厌倦而不自知其由世俗不之察以为迂逺而不若用法之有功则过矣人主莫不欲民之兴于孝弟礼让也而人不免悖徳而蔑教莫不欲吏之奉职而循理也而吏不免怠肆而污僻则法果可以禁之乎法加人之肢体而不从而谓虚名可以服其心其事若不近人之情而理有所宜然者不可不察也二人治家一以变色不言为怒一以棰挞诟骂为怒自其严者言以变色不言者为不肃矣示其怒者虽异而其为怒则同人见其色之不易变也于其偶发乎面其畏且恐与棰挞何择哉故法不必严在示其意向而已辱莫大于不得同于恒人觞举坐以酒而饮一人水其愧甚于刑及其身耻为醉酒者所轻笑也良淑之民皆冠缁布徳为民所尊者加识别之行为人所卑者使不与恒民齐则民莫不修其所可尊而去其所可卑者矣吏以亷洁称者归则服其服不能以义退者异其服以愧之则徳惠尽其职矣推是类也等其田里别其室庐使民无贵贱以徳之髙下为贵贱仕无崇卑以政之广狭为崇卑有罪者始则异其冠服次则殊其里居如是而不悛则诚不可与为善矣然后刑戮加焉人知刑罚果出于不得已而行于果不可不怒也必能自重其身知丽乎法者为可耻而礼义之俗成矣夫茍可以变易风俗虽有甚难至逺之事先王之所乐为也况其易者乎易者忽之以为踈而不屑为难者重之以为高而不敢为则是圣人之道终无适而行也悲夫
崇化论【徐桢卿】
夫治生有兆乱生有征本末消息皆有渐焉知者之所卜愚者之所忽也曷言之天下将治其象清明天下将亡其象秽浊清明者何吉士并进其道尚贞阳刚以舒泰之光也秽浊者何小人在上其俗尚羣阴恶糺障否之祲也故唐虞之世百辟维寅幽厉之世其臣好佞此治乱之所由异也故君子立人之朝以严正为本以忠悫为节以亷直为限以羞恶为心故道义显明风俗归正此诗人所以叹咏于羔裘者也若乃亷耻道丧国维殄絶污忮交门邪曲党媚诗曰如鬼如魅则不可测鬼魅并作国胡不亡故严正忠悫亷直羞恶此八者贤士所恃以守身明君所藉以立国者也执其本推其用则咸熈之治太平之祥可立致也方今世遭末季大道既隠俗尚贪利而恶贫苦喜趋竞而恶守玄阿附成风固禄吝宠依敝仍陋莫敢正色直士肆言则曰狂穉亷夫秉悫则曰茸材毁螙摘疵则曰昧体发奸正否则曰机摈赂鼠窦者有显誉伐炎门者有幽黜巧容黙者有高爵善甘奉者有最考剥民脂者有肥荫沽军功者有上赏问豪赃者有疾祸禁私利者有深诟豺狼载道狐鼠成羣樗栎杂用瓦石同鸣教化隳顿仁义不明贤直发怒闾庶呻吟此皆国政之大螙时俗之深痛也夫明者睹患于无形智者参虑于未萌易曰履霜坚氷至岂曰无愆此衰迟之渐也夫时世消息非天地之所生实在位之咎也诗曰赫赫师尹民具尔瞻可不慎哉且衰者盛之本也困者复之渐也天地之机生生不息而况于人乎若能补过反徳涤秽布新砥砺道徳之朴以弘教化之门熏贪鄙之穴隳强右之垣崇鲠直之节斥同比之媒则大化流通四方为极虽有稂莠良田之所不容虽有驽驷羣骥之所必踶尚何赏而不劝何摧而不伏何决而不行何塞而不止则伊旦之功不足凖三五之化不足为也夫天生蒸民有物有则尧舜之世不皆贤桀纣之世不皆愚禹皋用而天下之不仁者化矣崇侯妇寺进而天下之不仁者效矣故置醢则蚋生施饲则鱼聚质染则化虫祝则似此物类相感之机也又何疑焉吾居下位非敢好讪而祸在位也诚知夫邪正之机乃治乱之原不敢以不辨也
将难论【髙岱】
任天下之至重者莫如将也处天下之至难者亦莫如将也将之难非其人之不易得也人不易得此君之难非将之难也亦非畏兵凶而忧战危也畏兵而忧战者庸将之难非材将之所难也贤将之难难于势行也何谓势行之难制之者之过也夫兵杀人之人也战杀人之事也聚杀人之人而日习夫杀人之事非猛悍劲鸷之士不能而猛悍劲鸷之士不可以文法绳拘也君之将将与将之将兵同要当励其无畏之心而作其敢为之气虽欲防范而羁络之亦惟潜制其要机而黙握其微权不可多为之法而縻絷之也今任将者其未讲于此乎古称善将将者莫若汉高帝汉高之将莫如韩信然而帝之用信也隆之以筑坛之拜授之以上将之符当时未闻有监军之使也未闻有统制之帅也未闻有参谋之设也未闻有文簿之稽也请兵则兵请王则王胜不献捷败不告罪惟要其后而责其成故信得以罄材毕力而开数千里之地也今之任将有能若是否乎今之总制提督之臣非所谓将也乃所以监将也将也者亲旗鼔而临行阵者也今之将得无难乎辖之以统帅紏之以宪臣给饷有使纪功有官将之见此数臣也尊者长跪而庭谒次者侧足而傍趋屏息而不敢言曲躬而不敢舒安得如亚夫长揖于天子之前者有之则以为跋扈不恭矣彼鹰扬之才彪虎之士其何堪于此乎然此特论其礼制之难耳夫天子有必私之将将军有必私之士私士者何啖之以贿耳夫兵之精者非必亷介而忠义也要皆豪侠贪纵之徒如古刺客者流见利而许之以身感恩而酬之以命此非厚赏不可购也将有余赀以多购死士是故能倡三军之勇而收陷阵之功今则一金之出入必有记验一士之粮饷必有稽实大臣之行边宪臣之按地则又索其遗利计其羡余锱铢不漏矜为纪功前既有然后当益甚则边将者又何饶而致死士之多耶是拔犀虎之牙角而剪鹰扬之爪羽也何望其惴兽而搏禽乎不知李牧在边市租不入闭城享士日费牛酒是皆安所仰乎然此特论其勇士之难耳两军既薄旗鼔相当士出百死一生以摧强敌幸而斩首执俘是亦身命之所博也将临阵而见当不踰时而赏之然将不可专也使裹粮走数百里而上之统帅綂帅不得专也献之纪功纪功不自验也付之委属奔走于道路之间伺候于公府之门趋伏于庭台之前取决于吏胥之口彼皆豨纵豕突之士也其何能仆仆怒其稽缓诋其欺罔兵虽精抑何利此而杀敌也此犹论士卒之难耳攻战之进取必有期隳胜败之形势必有关白首级之多寡必有文籍行阵之左验必有姓名血战之余未遑救危扶伤而将且亟呼吏士趣治文移甲胄之人不闲刀笔一有舛误则彼此隳勘甲乙参决便以文法绳其主将未録其克敌之功而先治其欺罔之罪呜呼武夫沬血于戎马文吏指摘于簿书死士转鬬于强埸逢掖阔谈于庭署虽有折冲之略报国之忠几何不摧挠而悔恨乎此魏尚之辱周勃之恐李广甘刎首之惨少卿忍降敌之羞而不堪对文法之吏也呜呼虎豹之雄责之使俛首而就羁络隼鹘之悍约之使戢羽而就樊笼虽黄帝不能必其将穰苴不能要其士也必欲羁络之则马牛而已必欲樊笼之则鳬雏而已将安用乎此皆制之者之过而将之所以难也故自古承平之世鲜克荡定之功而颠蹶之秋毎着骁雄之略岂豪杰多生于乱世乎大抵承平则束于条例之繁多颠蹶则不暇为文法之琐琐也渔阳鼔鼙方震而二十四郡竟无坚城完颜败盟南下而兵渡黄河若履平地当时岂无廵逺李郭之材张韩刘岳之将乎束于手而耻当其任牵于文而不究其施暨其颠沛流离委之于兵而不制其柄则数子者亦表表自见矣国家已已之变边徼荡然既而于谦社稷之功石亨摧陷之畧亦非异代之人也使以平世之法律之则诸将者亦救过之不暇矣而何成功之有乎哉或曰法制之立所以防倒持之患而弭尾大之忧此则虑之过矣传曰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是将严择任于委用之初而不当多监制于既用之后也呜呼无陈平之谋蒯通不能移韩信之志无卢杞之譛朱泚岂能连懐光之兵豨布之反汉藩镇之叛唐非其监制之少而文簿之踈也必欲过为之防亦不过如吾所谓潜制其要机而黙握其微权耳何至若今世之琐琐乎如使彼诚欲叛又岂琐琐者可得而制也
论将能而君不御者胜【夏言】
善御者必有所纵也故人主之权无所不御而有时乎不御人臣之义无所敢专而有时乎专则惟将为然矣且夫三军国之太阿而持以予人顾何可以不御哉葢贤主之任人疑则勿用用则弗疑而况军旅生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所闗矜之愈重则任之宜益专任之益专则纵之宜益甚此将军之时也胡可制也时不可制则吾以纵为御纵不可常则必有所以制之者在矣故孙子曰将能而君不御者胜读者不察以为贤主之任将徒不御之而已而不知不御之说此贤主之所施于能将而非所槩施于他将者也能而后不御不能吾将御之矣然则将兵之权常在将而将将之权常在君所御大而所不御者小故主将一心而三军齐力胜不亦宜乎世之为君谋者曰持大兵者如持盘水正倾在俯仰一致蹉跌求止不得奈何其弗虑之且兵卒多则有弱干之患张弛擅则有尾大之虞勲名盛则忧其难制统辖久则惧其难收刁间之爱贵奴也举其赀与之以求什一之利则持筹而计之必使盈缩在手而后能使豪奴自饶而尽其力况捐千百万之众而出之千百里之外而无可御哉故为君谋者其说常在御则善谋忠计也为将谋者则不然曰将贵专威兵贵合变握三军之号令而受命于中制则不专制一时之利害而计定于千里则失变故明君必假之以建威之势而与之以制变之宜世主不达斯义一切以钤制束縳之术施之此荀林父败绩于邲郊李广刎首于絶塞子仪失相州之利曹彬损北伐之威而忠臣志士所为扼腕而太息也御之亦何益哉故为将谋者其说常在于不御则善谋忠计也孙子大将也持不御之说不可以通人主矣虽然孙子固曰将能而君不御者胜非谓凡将皆当不御而凡不御者皆胜也故知明主之权未尝不予人而未尝不重予人予其所能者而靳于其所不能者则御将之道已夫能岂易言哉冲陷折闗者槩之沉毅或不足不可谓能智畧辐辏者程之勇断或不给不可谓能智勇出众者本之忠义或不固不可谓能何者其材有所偏而其志有所可夺也故夫任将者试之以五材律之以五慎观之以十过稽之以八证而将果能矣于是有避殿之召有告庙之仪有登坛之拜有分阃之任凡以为能将尊也操斧而授之柄曰从此上至天者将军制之操钺而授之刄曰从此下至渊者将军制之凡以为能将专也是故战守异用不挠其机众寡异宜不制其数迟速异效不责其期隳赉赏易施不问其出入母以盈庭之议而间帷幄之宻谋毋以悬亿之言而淆当机之定算凡以为能将寛也鼙鼔金铎聪有所不闻而非壅也惧多言之乱聴也旌旗麾帜明有所不见而非蔽也惧多指之乱视也凡以为能将信也如是故将权一将权一故上足卬上足卬故下可用是故无天于上无地于下无君于后无敌于前万物至而制之万物至而命之从而从横而横惟吾所裁而他无所顾虑焉是以将无疑谋卒无二心口无还令事无尝试师一出而四夷慑白刅不毕拔而天下服也人见其图制无强康正八极以为将之功如是而不知君固有以纵之人见君之纵之如是而不知将之能固有以当之也葢古称善将将者莫如汉髙光武髙帝之于韩信也请兵则兵请王则王未闻有殊一方畧异一谋议者而冯异专制闗中光武推赤心而置之腹君臣父子之谕恳恳然发于至诚彼二将者安得不殚智毕力报国士之遇而赴功名之会哉然有繇矣绛灌诸公帝未尝遣特将虽或特遣未尝不禀受成筭而独于信则不御信之能也东汉诸将往往皆中绳墨归节制无飞扬跋扈之态而有戡定祸乱之畧光武之不御固宜矣夫御之为言以马喻也诡御泛驾之马不得解羁馽解即弗制有骐骥焉一日且千里令其乗风馽之安得乎故以凡马之御御骐骥不可望其必至以凡将之御御能将不可责其成功是在人主辨其能而已矣吾独怪世之妄庸人挟其无能之技而责人主以不御之礼夫跛鳖蹒跚人谁羁之而以衘驾为解胡不反视其能也抑此非竒理异论天下之恒论也桓公任管仲人请事焉公一则曰仲父再则曰仲父人曰君亦耳而目之乎公曰吾既得仲父矣而复耳而目之是耳目人终无已也此亦能而不御之说也夫任人尽然而何疑于用将也
皇明土官志论【郑晓】
土宫故隶吏部验封洪武三十年凡掌土兵者改隶兵部洪武中土官无子弟其婿与妻皆袭永乐中袭替人文出十年者亦聴然皆万里赴阙或献马方物请命最谨天顺八年三月上西宫徽号始许土官缴呈勘奏与冠裳于是介使未将威福自恣虽托羁縻之名竟开骄悍之渐成化十五年又有纳糓备赈之令则经制日卑规取愈陋孝宗末年发愤厘革至正徳旋复隳废嘉靖九年间皇帝斟酌情理曲为条约稍复祖宗之旧今考府州县正贰幕属廵检驿传凡三百六十隶验封宣慰宣抚招讨安抚长官凡一百三十二隶武选隶验封者皆领布政司武选所隶或领都指挥使司文武相维机权攸寓细大相闗掌股易运数年来镇抚巡部诸臣建白日烦纷更已甚聪明自用而宪典稍遗矣云南本徼外地国初元孽窃据戊甲开基尚阻声教王袆秉义捐躯傅友徳沐氏父子兄弟威戡惠戢梅思祖张紞继膺藩屏平徭均赋强土稍开顾其人熛悍不得已因俗为政官其酋领稍示安辑元江永宁镇沅孟良景东最强犷镇南蒙化顺宁沾益差小然皆向背靡常调剂为难诸甸约摄腾冲诸罗窥窃寻靖葢自麓川虚耗中土孟养曲狥奸宄正统迄今益复反复况投宦非人刓法好货湖南滇北将有梗隔之忧至求马湖建昌川陆逵道计亦晩矣贵州本西南罗施鬼国国初霭翠宋钦归附乃其世官山峭地瘠夷情猾诈分隶川湖云南永乐癸已始立三司当时顾成威懐有方稍称驯顺其壤地联络冲胷掣肘自泗城北窥永宁芒部南扰毕节西播外突普凯内溃交谗构乱喜祸佳兵毎一梗阻滇南中断乃知分割三隶强域相牵不可谓非策也湖广土官皆据湖南古巫黔中地□中错辰常外联川贵溪峒崄深难扰易乱彭氏富强雄胁诸司自宋迄今构结滋广骄横益坚国家稍有征诛辄议调发所过残破惨于剧盗官司莫敢谁何嘉靖中王守仁讨岑氏时湖臬佥事汪溱统御严饬颇称戢敛以故顺靖之祸不独湘楚永寳之忧岂有苗蛮也广西当岭南右偏土瘠民犷视东道特异诸苗窟穴盘绕其间左黔右郁荔浦东西残破不可言大藤峡深崄尤甚成化中诛锄极惨近复跨江倚山出没剽夺西宁梧藤诸孱卒竟不能扼制桂林之北六洞为孽则北连武岗栁庆之西八寨尚存则东通懐逺府江上下半为夷巢冦窃无虚日矣至于右江岑氏猛贼虽诛余孽尚在王卢再叛思田更强姚镆剿则黩兵守仁抚则纳侮恐数年之间复烦经畧尔四川山包剑栈水鎻瞿峡襟带拥束足称天险惟乌蛮阻其东南蔓绕西抵畨簇欲其驯顺是在调扰龙州为松播咽喉每遮我饷道乌蒙乌撒芒部诸府虽仰我鼻息顾其内党日坚数启隙乱唇齿之势彼得挟而扰我叙泸之间宜有机权携其丑类若乃碉门逺引诸畨播州旁通四省所谓与蜀盛衰者也论曰明兴平定四海凡西南蛮僰徭獞之地西起巴东牂牁抵湘楚包络湖岭东折而南南尽海上又东跨百粤三江大者兼据连城细者保恃深箐虽稍奉约束要在羁縻而已然兵力稍健乍叛乍归茍功赏过滥拊懐失策雄图自窘狡窟益深矣况地广官髙擅利习兵生齿益繁财货益广诈以谋成罪以功解种忧酿祸蔑玩中土未可谓无虞也嗟乎夏典要荒周官蕃镇大抵因民顺俗横海伏波逾湟絶岭舆地渐开化理终塞乃知天徳无私王道有量辟国陋于绥人曲防窘于旷度苟丑类自获饱暖中华不患荼毒吾又何求焉惟夫吏好蓄积政多解弛或逺嫌自洁或求胜喜功于是侵警日闻师徒数起网漏纲颓中外并困兹欲收总长策用图久安必定画强理则邻族靡争预陈嫡孽则宗庶自定世及之际以时核闻钱糓之输一切报罢而又饬武事于将帅修文徳于庙堂猾乱之忧斯其鲜矣
仇香化陈元论【李攀龙】
慨自汉室不纲徳化莫振权奸肆其羽翼贪暴恣其鳞甲民生斯世若猛虎之苛者歳无宁日呜呼元元黎庶何不幸耶夫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又虑君不能以独理立之臣以代君而治之身其职者盍思曰民生至艰民命至重慎无严刑峻法以征怨我百姓也于是乎为之明其伦理为之长其恩爱俾翱翔鼓舞于化国之泽其间若缗蛮不灵逸居而近于禽兽作不祥以横行家庭者行且熏陶而革之噫必如是然后体上天爱民之意而无媿于代君治民之责也尝观仇香之长蒲亭陈元不罚而化是何修何营耶香之语奂者曰鹰鹯不若鸾凤乃知香之所以治民者固有在也夫皇祚陵替由质而桓驭委其辔马骀其衔居帷幄操国柄者赫赫乎豸豹之饰也果能为汉天子呜和鸾于皇路邪分邦■〈宀禹〉佩玺绶者昻昻乎鹭■〈式鸟〉之服也果能为汉天子树爵丛于生灵邪日以鹰鹯刑威督责天下而天下之人笼络于刑威中亦视之如鹰鹯之击而凛然不敢犯独香以鸾凤之治治之岂无见哉彼见其民心至愚而神虽椎埋屠狗之夫极其鸷悍而莫顾者亦未必无乳哺之念特不教则不兴不触则不动也吾教之使兴触之使动则懐家人母子之爱而乐吾在上者徳政之寛犹之凤凰览徳辉而下之人莫不庆休瑞之至也是故元之不孝能肆于香未为蒲长之时而不能肆于香既为蒲长之后良其鸾凤之治有以兴动其心也不然数十年元恶不悛一朝而改图之岂区区尚刑法者所能变哉故为鹰鹯之治者可以革民之面而不可以革民之心为鸾凤之治者可以惩民为恶而亦可以劝民为善以此较彼孰得而孰失邪夫小人闲居为不善见君子而后厌然岂君子有刑威以制之而小人故消沮闭藏之若是也葢所为之不善耻于君子相形之际而耻之必思厌之矣夫元之不孝正闲居为不善类耳不有抱凤徳之君子而徒欲以鹰鹯之威攻击之将何时而悟哉此香之化元非少鹰鹯之志也思自附于鸾凤而不为之也自元之一家被香之徳化而笃于孝慈则由是而鸣至治于国遍蒲亭皆孝慈也由孝慈而推之则兄弟有恩鹡鸰在原矣夫妇有别闗闗睢鸠矣朋友有信鸟鸣嘤嘤矣化一人而蒲亭化兴一人而五伦明孰谓鹰鹯之治得与鸾凤同日语哉噫宠有一钱之受寛有蒲鞭之示彪有贾父之称香有鸾凤之志此数子者其功勲在汉郡邑其徳泽在汉吏民而其姓氏载之于循吏之编岂虚也哉呜呼有循吏无明君虽得宠寛彪香辈布其徳泽而贪残者乌集以抟噬而逞其爪牙如生民何譬之孤凤鸣于众枭之中何以胜恶声之斗也又其甚者梁冀虽除五侯犹炽是前拒虎而后进狼矣又其甚者宠竖作威名贤禁锢是筑鸱栖而毁凤巢矣卒之雌雄莫知而柄落于虎视之手犹鸟鹊之畏多风也去高木而巢扶枝自以为得所之安然大人过之而探其鷇婴儿过之而挑其卵故汉桓灵之治天下其鸟鹊之治与
图事论【屠隆】
古今人图事不成者大都由几露于不宻事败于轻举祸成于少断变激于太苛智缓于先着患生于所忽几事不宻未成先露人得为之备我计未行彼谋先发一也天下之事必量彼我审才力相事机然后谋不轻发发而必中若力不敌时未可轻于一逞取败之道二也乗机遘会反掌祸福呼吸存亡当如迅雷激矢使人不及堤防一举事济乃狐疑犹豫当断不断我未及逞彼反制我三也诛讨罪人法止加于有罪刑宜正于渠魁威行鉏奸恩覃解网斯事体安而人心安若株连蔓引草薙禽搜必尽灭而后朝食计无复之兽穷则斗天下之变往往以此激成四也或权有可借或人有可使我不能先据其处反为敌人得而用之而我乃束手待毙五也功成事定之日尚当虑后防患永作良图乃云大事已定无能为也而高枕肆志气盈意得不复设备或意外之变猝起肘腋尽丧前功一跌不救六也厯观古今人图事不成或成而旋败者未有不由此数端者也当事者其慎之哉
都论【郭子章】
古今论形胜之都曰秦曰洛而洛不如秦则自汉以来言之娄敬说汉髙曰洛阳天下之中有徳易以兴无徳易以亡秦地披山带河四塞以为固案秦之故此搤天下之吭而拊其背也张良曰洛阳四面受敌非用武之国关中左殽函右陇蜀阻三面而易守敬说是汉竟都关中二百年而王莽簒宋艺祖欲都长安晋王谏曰在徳不在险艺祖曰吾将西迁者欲据山河之胜而去冗兵都汴不出百年天下民力殚矣宋竟都汴百五十年而徽钦北议者谓洛不如秦似矣顾辟雍之诗曰考卜维王宅是镐京维龟正之武王成之则周之都镐卜也周书曰我卜河朔黎水我乃卜涧水东瀍水西惟洛食我又卜瀍水东亦惟洛食则周之都洛亦卜也夫周卜镐西东南北无思不服矣而复巻巻营洛者岂知其子孙必将东耶镐距秦只当其时胡不卜秦而卜洛耶舍秦营洛周公未为无见不徒专恃其徳已也周厯八百都洛五百岂洛之王气或加于镐秦耶微独周也都秦者西汉二百余年唐二百八十年秦隋俱二世亡其长短之数可睹巳都洛者东汉百九十五年魏晋百年唐末徙洛至宋靖康在汴洛间二百二十年拓跋完颜又百年其长短之数又可睹已则洛何以不如秦哉夫秦天下之首也洛天下之腹也首之为体尊而腹之受大其可以都一也明兴定都金陵似若镇六朝之旧洪武初营汴为北京则亦周公意也末年东宫营秦则亦娄敬张良艺祖意也而卒不果岂天将以待燕耶成祖之营燕也当时台谏交口不便主事萧仪言之尤峻岂不以燕为金元故都非中原之都乎岂不以金祚仅百年元祚不盈百年非宜都乎葢未识上意所属也成祖曰北平之迁与大臣宻计数月而后行今其所宻计者即不得闻以愚度之其说有四燕非金元始也周为召公封国由召公传丹喜厯四十三世九百余年视周厯且过之宜迁一古享国长久者靡不迁都商始亳迁耿迁相周始镐迁洛汉唐始秦迁洛宋始汴迁杭然皆迫于兵戈祸于强冦不得已而后去故靖难之后因而迁徙亦以为子孙长久计耳宜迁二西汉起汉中都秦东汉起南阳都洛唐起太原都秦宋起宋州都汴元起开平都燕明太祖起凤阳都吴成祖曰吾起燕都燕耳宜迁三天下之祸莫烈于蕃吾令子孙自当之庶几四海豪杰辐凑都下足与蕃角宜迁四成祖宻计或不出此四者彼书生之见岂足以达英雄之畧哉虽然蕃冦隔一边垣正统己巳之变嘉靖庚戌之突可鉴也漕河仅一衣带水元人海运之制托克托水田之议当讲也果兵足以制敌食足以自固则太行易水之间即国家亿万禩无疆之宅也又何必问秦洛之雄弱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二十
(明)贺复征 编
○论二十九【文论】
魏文帝典论
论文文人相轻自古而然傅毅之于班固伯仲之间耳而固小之与弟超书曰武仲以能属文为兰台令史下笔不能自休夫人善于自见而文非一体鲜能僃善是以各以所长相轻所短里语曰家有弊帚享之千金斯不自见之患也今之文人鲁国孔融文举广陵陈琳孔璋山阳王粲仲宣北海徐干伟长陈留阮瑀元瑜汝南应玚德琏东平刘桢公干斯七子者于学无所遗于辞无所假咸以自骋骥騄扵千里仰齐足而并驰以此相服亦良难矣盖君子审已以度人故能免于斯累而作论文王粲长扵词赋徐干时有齐气然粲之匹也如粲之初征登楼槐赋征思干之玄猿漏巵员扇橘赋虽张蔡不过也然于他文未能称是琳瑀之章表书记今之隽也应玚和而不壮刘桢壮而不宻孔融体气高妙有过人者然不能持论理不胜词至扵杂以嘲戏及其所善杨班俦也常人贵逺贱近向声背实又患闇于自见谓已为贤夫文本同而末异盖奏议宜雅书论宜理铭诔尚实诗赋欲丽此四科不同故能之者偏也唯通才能备其体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譬诸音乐曲度虽均节奏同检至于引气不齐巧拙有素虽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辞不托飞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故西伯幽而演易周旦显而制礼不以隠约而弗务不以康乐而加思夫然则古人贱尺璧而重寸阴惧乎时之过已而人多不强力贫贱则慑扵饥寒富贵则流扵逸乐遂营目前之务而遗千载之功日月逝于上体貎衰于下忽然与万物迁化斯志士之大痛也融等已逝唯干着论成一家言
文章流别论【晋挚虞】
文章者所以宣上下之豫明人伦之叙穷理尽性以究万物之宜者也王泽流而诗作成功臻而颂兴德勲立而铭着嘉美终而诔集祝史陈辞官箴王阙周礼太师掌教六诗曰风曰赋曰比曰兴曰雅曰颂言一国之事繋一人之本谓之风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风谓之雅颂者美盛德之形容赋者敷陈之称也比者喻类之言也兴者有感之辞也后世之为诗者多矣其功德者谓之颂其余则总谓之诗颂诗之美者也古者圣帝明王功成治定而颂声兴扵是奏于宗庙告扵鬼神故颂之所美者圣王之德也古之作诗者发乎情止乎礼义情之发因辞以形之礼义之指湏事以明之故有赋焉所以假象尽辞敷陈其志古诗之赋以情义为主以事类为佐今之赋以事形为本以义正为助情义为主则言省而文有例矣事形为本则言当而辞无常文之烦省辞之险易盖由于此夫假象过大则与类相逺选辞过壮则与事相违辩言过理则与义相失丽靡过美则与情相悖此四过者所以背大体而害政教是以司马迁割相如之浮说扬雄疾辞人之赋丽以滛诗之流也有三言四言五言六言七言九言古诗率以四言为体而时有一句二句杂在四言之间后世演之遂以为篇古诗之三言者振振鹭鹭于飞之属是也五言者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之属是也六言者我姑酌彼金罍之属是也七言者交交黄鸟止于桑之属是也九言者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之属是也夫诗虽以情志为本而以成声为节然则雅音之韵四言为正其余虽僃曲折之体而非诗之正也
文章论【唐李德裕】
魏文典论称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斯言尽之矣然气不可以不贯不贯则虽有英辞丽藻如编珠缀玉不得为全璞之寳矣鼓气以势壮为美势不可以不息不息则流宕而忘返亦犹丝竹繁奏必有希声窈眇聴之者恱闻如川流迅激必有洄洑逶迤观之者不厌从兄翰常言文章如千兵万马风恬雨霁寂无人声盖谓是矣近世诰命惟苏廷硕叙事之外自为文章才实有余用之不竭沈休文独以音韵为切轻重为难语虽甚工旨则未逺夫荆璧不能无瑕隋珠不能无颣文旨既妙岂以音韵为病哉此可以言规矩之内不可以言文外意也较其师友则魏文与王陈应刘讨论之矣江南惟扵五言为妙故休文长于音韵而谓灵均以来此秘未覩不亦诬人甚矣古人辞髙者盖以言妙而适情不取于音韵意尽而止或篇不拘于只耦故篇无定曲辞寡累句譬诸音乐古词如金石琴瑟尚扵至音今文如丝竹鞞鼓迫于促莭则知声律之为弊也甚矣世有非文章者曰辞不出扵风雅思不越于离骚模冩古人何足贵也予曰譬诸日月虽终古常见而光景常新此所以为灵物也予尝为文箴今载扵此曰文之为物自然灵气恍惚而来不思而至抒柚得之淡而无味瑑刻藻绘珍不足贵如彼璞玉磨珑成噐奢者为之错以金翠美质既雕良寳所弃此为文之大旨也
荀卿论【宋苏轼】
尝观孔子世家观其言语文章循循莫不有规矩不敢放言髙论言必称先王然后知圣人忧天下之深也茫乎不知其畔岸而非逺也浩乎不知其津涯而非深也其所言者匹夫匹妇之所共知而所行者圣人有所不能尽也呜呼是亦足矣使后世有能尽吾说者虽为圣人无难而不能者不失为寡过而已矣子路之勇子贡之辩冉有之智此三者皆天下之所谓难能而可贵者也然三子者每不为夫子之所恱颜渊默然不见其所能若无以异于众人者而夫子亟称之且夫学圣人者岂必其言之云尔哉亦观其意之所向而已夫子以为后世必有不足行其说者矣必有窃其说而为不义者矣是故其言平易正直而不敢为非常可喜之论要在于不可易也昔者尝怪李斯事荀卿既而焚灭其书大变古先圣王之法于其师之道不啻若冦雠及今观荀卿之书然后知李斯之所以事秦者皆出于荀卿而不足恠也荀卿者喜为异说而不譲敢为高论而不顾者也其言愚人之所惊小人之所喜也子思孟轲世之所谓贤人君子也荀卿独曰乱天下者子思孟轲也天下之人如此其众也仁人义士如此其多也荀卿独曰人性恶桀纣性也尧舜伪也由此观之意其为人必也刚愎不逊而自许太过彼李斯者又特甚者耳今夫小人之为不善犹必有所顾忌是以夏商之亡桀纣之残暴而先王之法度礼乐刑政犹未至扵絶灭而不可考者是桀纣犹有所存而不敢尽废也彼李斯者独能奋而不顾焚烧夫子之六经烹灭三代之诸侯破坏周公之井田此亦必有所恃者矣彼见其师厯诋天下之贤人自是其愚以为古先圣王皆无足法者不知荀卿特以快一时之论而荀卿亦不知其祸之至于此也其父杀人报仇其子必且行刼荀卿明王道述礼乐而李斯以其学乱天下其高谈异论有以激之也孔孟之论未尝异也而天下卒无有及者茍天下果无有及者则尚安以求异为哉
庄周论【王安石】
世之论庄子者不一而学儒者曰荘子之书务诋孔子以信其邪说要焚其书废其徒而后可其曲直固不足论也学儒者之言如此而好庄子之道者曰庄子之德不以万物干其虑而能信其道者也彼非不知仁义也以为仁义小而不足行已彼非不知礼乐也以为礼乐薄而不足化天下故老子曰道失后德德失后仁仁失后义义失后礼是知庄子非不逹扵仁义礼乐之意也彼以为仁义礼乐者道之末也故薄之云耳夫儒者之言善也然未尝求庄子之意也好庄子之言者固知读庄子之书也然亦未尝求庄子之意也昔先王之泽至庄子之时竭矣天下之俗谲诈大作质朴并散虽世之学士大夫未有知贵已贱物之道者也于是弃絶乎礼义之绪夺攘乎利害之际趋利而不以为辱殒身而不以为怨渐渍陷溺以至乎不可救已庄子病之思其说以矫天下之弊而归之扵正也其心过虑以为仁义礼乐皆不足以正之故同是非齐彼我一利害则以足乎心为得此其所以矫天下之弊者也既以其说矫弊矣又惧来世之遂实吾说而不见天地之纯古人之大体也于是又伤其心扵卒篇以自觧故其篇曰诗以道志书以道事礼以道行乐以道和易以道阴阳春秋以道名分由此而观之庄子岂不知圣人者哉又曰譬如耳目鼻古皆有所明不能相通犹百家众技皆有所长恃有所用用是以明圣人之道其全在彼而不在此而亦自列其书于宋銒慎到墨翟老聃之徒俱为不该不徧一曲之士盖欲明吾之言有为而作非大道之全云尔然则庄子岂非有意扵天下之弊而存圣人之道乎伯夷之清栁下惠之和皆有矫扵天下者也庄子用其心亦二圣人之徒矣然而庄子之言不得不为邪说比者盖其矫之过矣夫矫枉者欲其正也矫之过则归于枉矣庄子亦曰墨子之心则是也墨子之行则非也推庄子之心以求其行则独何异扵墨子哉后之读庄子者善其为书之心非其为书之说则可谓善读矣此亦荘子之所愿扵后世之读其书者也今之读者挟荘以谩吾儒曰庄子之道大哉非儒之所能及知也不知求其意而以异扵儒者为贵悲夫
论文【明苏伯衡】
尉迟楚好为文谒空同子曰敢问文有体乎曰何体之有易有似诗者诗有似书者书有似礼者何体之有有法乎曰初何法典谟训诰国风雅颂初何法难乎易乎曰吾将言其难也则古诗三百篇多出扵小夫妇人吾将言其易也则成一家言者一代不数人宜繁宜简曰不在繁不在简状情冩物在辞逹辞逹则二三言而非不足辞未逹则千百言而非有余宜何如曰如江湖何也曰有本也如键之于管如枢之扵戸如将之于三军如腰领之于衣裳何也曰有统摄也如置陈如构居第如建国都何也曰谨布置也如草木焉根而干干而枝枝而叶而葩何也曰条理精畅而皆有附丽也如手足之十二胍焉各有起有出有循有注有会何也曰支分泒别而荣卫流通也如天地焉包涵六合而不见端倪何也曰气象沉欝也如涨海焉波涛涌而鱼龙张何也曰浩汗诡怪也如日月焉朝夕见而令人喜何也曰光景常新也如烟雾舒而云霞布何也曰动荡而变化也如风霆流而雨雹集何也曰神聚而冥会也如重林如邃谷何也曰深逺也如秋空如寒水何也曰洁浄也如大羮如玄酒何也曰隽永也如濑之旋如马之奔何也曰回复驰骋也如羊肠如鸟道何也曰萦迂曲折也如孙吴之兵何也曰竒正相生也如常山之蛇何也曰首尾相应也如父师之临子弟如孝子仁人之处亲侧如元夫硕士端冕而立乎宗庙朝廷何也曰端严也温雅也正大也如楚庄王之怒如杞梁妻之泣如昆阳城之战如公孙大娘之舞劔何也曰激切也雄壮也顿挫也如菽粟如布帛如精金如美玉如出水芙蓉何也曰有补于世也不假磨礲雕琢也将乌乎以及此也曰易诗书三礼春秋所载丘明高赤所传孟荀荘老之徒所著朝焉夕焉讽焉味焉习焉斯得之矣虽然非力之可为也圣贤道德之光积扵中而发乎外故其言不文而文譬犹天地之化雨露之润物之魂魄以生华蔓毛羽极人力所不能为孰非自然哉故学扵圣人之道则圣人之言莫之致而致之矣学于圣人之言非惟不得其道并其所谓言亦且不能至矣尉迟楚出以告公乘邱曰楚之于文也其犹在山径之间欤微空同子导吾出也吾不知大道之恢恢于是尽心焉将扵文僴焉无难能者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二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二十一
(明)贺复征 编
○论三十【讽论】
王命论【汉班彪】
彪年二十光武即位于冀州时隗嚣据陇右而公孙述称帝于蜀天下云扰嚣问彪以时事彪对以汉当复兴嚣不以为然彪乃着王命论以救时难
昔在帝尧之禅曰咨尔舜天之厯数在尔躬舜亦以命禹暨于稷契咸佐唐虞光济四海奕世载德至扵汤武而有天下虽其遭遇异时禅代不同至乎应天顺人其揆一焉是故刘氏承尧之祚氏族之世着乎春秋唐据火德而汉绍之始起沛泽则神母夜号以章赤帝之符由是言之帝王之祚必有明圣显懿之德豊功厚利积絫之业然后精诚通于神明流泽加扵生民故能为鬼神所福飨天下所归徃未见运世无本功德不纪而得倔起在此位者也世俗见高祖兴于布衣不逹其故以为适遭暴乱得奋其剑逰说之士比天下扵逐鹿幸捷而得之不知神噐有命不可以智力求也悲夫此世所以多乱臣贼子者也若然者岂徒闇扵天道哉又不覩之于人事矣夫饿馑流隶饥寒道路思有短褐之袭担石之蓄所愿不过一金然终于转死沟壑何则贫穷亦有命也况乎天子之贵四海之富神明之祚可得而妄处哉故虽遭罹厄会窃其权柄勇如信布强如梁籍成如王莽然卒润镬伏质烹醢分裂又况么■〈麻外骨内〉尚不及数子而欲闇干天位者乎是故驽蹇之乘不骋千里之涂燕雀之畴不奋六翮之用楶梲之材不荷栋梁之任斗筲之子不秉帝王之重易曰鼎折足覆公餗不胜其任也当秦之末豪杰共推陈婴而王之婴母止之曰自吾为子家妇而世贫贱卒富贵不祥不如以兵属人事成少受其利不成祸有所归婴从其言而陈氏以寕王陵之母亦见项氏之必亡而刘氏之将兴也是时陵为汉将而母获扵楚有汉使来陵母见之谓曰愿告吾子汉王长者必得天下子谨事之无有二心遂对汉使伏劔而死以固勉陵其后果定扵汉陵为宰相封侯夫以匹妇之明犹能推事理之致探祸福之机而全宗祀扵无穷垂策书扵春秋而况大丈夫之事乎是故穷逹有命吉凶由人婴母知废陵母知兴审此四者帝王之分决矣盖在髙祖其兴也有五一曰帝尧之苖裔二曰体貎多竒异三曰神武有征应四曰寛明而仁恕五曰知人善任使加之以信诚好谋逹扵聴受见善如不及用人如由已从諌如顺流趋时如向赴当食吐哺纳子房之策拔足挥洗揖郦生之说悟戍卒之言断懐土之情髙四皓之名割肌肤之爱举韩信扵行陈收陈平扵亡命英雄陈力羣策毕举此高祖之大畧所以成帝业也若乃灵瑞符应又可畧闻矣初刘媪■〈女士〉髙祖而梦与神遇震电晦冥有龙蛇之怪及其长而多灵有异扵众是以王武感物而折券吕公覩形而进女秦皇东逰以厌其气吕后望云而知所处始受命则白蛇分西入闗则五星聚故淮阴留侯谓之天授非人力也厯古今之得失验行事之成败稽帝王之世运考五者之所谓取舍不厌斯位符瑞不同斯度而茍昩扵权利越次妄据外不量力内不知命则必丧保家之主失天年之寿遇折足之凶伏鈇钺之诛英雄诚知觉悟畏若祸戒超然逺覧渊然深识收陵婴之明分絶信布之觊觎距逐鹿之瞽说审神噐之有授贪不可几无为二母之所笑则福祚流于子孙天禄其永终矣
钱神论【晋鲁褒】
有司公子富贵不齿盛服而逰京邑驻驾乎市里顾见綦母先生班白而徒行公子曰嘻子年已长矣徒行空手将何之乎先生曰欲之贵人公子曰学诗乎曰学矣学礼乎曰学矣学易乎曰学矣公子曰诗不云乎币帛筐篚以将其厚意然后忠臣嘉宾得尽其心礼不云乎男贽玉帛禽鸟女贽榛栗枣修易不云乎随之时义大矣哉吾视子所以观子所由岂随世哉虽曰已学吾必谓之未也先生曰吾将以清谈为筐篚以机神为币帛所谓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者已公子拊髀大笑曰固哉子之云既不知古又不知今当今之急何用清谈时易世变古今异俗富者荣贵贫者贱辱而子尚质而子守实无异于遗剑刻船胶柱调瑟贫不离扵身名誉不出乎家室固其宜也昔神农氏没黄帝尧舜教民农桑以币帛为本上智先觉变通之乃掘铜山俯视仰观铸而为钱故使内方象地外圎象天钱之为体有干有坤其积如山其流如川动静有时行藏有节市井便易不患耗折难朽象寿不遗象道故能长乆为世神寳亲爱如兄字曰孔方失之则贫弱得之则富强无翼而飞无足而走觧严毅之颜开难发之口钱多者处前钱少者居后诗云哿矣富人哀此茕独岂是之谓乎钱之为言泉也百姓日用其源不匮无逺不徃无深不至京邑衣冠疲劳讲肄厌闻清谈对之睡寐见我家兄莫不惊视钱之所佑吉无不利何必读书然后富贵由是论之可谓神物无位而尊无势而热排朱门入紫闼钱之所在危可使安死可使活钱之所去贵可使贱生可使杀是故忿诤辩讼非钱不胜孤弱幽滞非钱不拔怨仇嫌恨非钱不觧令闻笑谈非钱不发谚曰钱无耳可闇使岂虗也哉又曰有钱可使鬼而况于人乎子夏云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吾以死生无命富贵在钱何以明之钱能转祸为福因败为成危者得安死者得生性命长短相禄贵贱皆在乎钱天何与焉天有所短钱有所长四时行焉百物生焉钱不如天穷逹开塞振贫济乏天不如钱若臧武仲之智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成人矣今之成人者何必然惟孔方而已夫钱穷者能使通逹富者能使温暖贫者能使勇悍故曰君无财则士不来君无赏则士不徃谚曰官无中人不如归田虽有中人而无家兄何异无足而欲行无翼而欲翔使才如颜子容如子张空手掉臂何所希望不如早归广修农商舟车上下役使孔方凡百君子同尘和光上交下接名誉益彰
广絶交论【梁刘峻】
客问主人曰朱公叔絶交论为是乎为非乎主人曰客奚此之问客曰夫草虫鸣则阜螽跃雕虎啸而清风起故絪缊相感雾涌云蒸嘤鸣相召星流电激是以王阳登则贡公喜罕生逝而国子悲且心同琴瑟言欝郁于兰茝道协胶漆志婉娈于埙箎圣贤以此镂金版而镌盘盂书玉牒而刻钟鼎若乃匠人辍成风之妙巧伯子息流波之雅引范张欵欵扵下泉尹班陶陶于永夕骆驿纵横烟霏雨散巧厯所不知心计莫能测而朱益州汨彛叙粤谟训捶直切絶交游比黔首以鹰鹯嫓人灵于豺虎蒙有猜焉请辨其惑主人听然而笑曰客所谓抚弦徽音未逹燥湿变响张罗沮泽不覩鸿雁云飞盖圣人握金镜阐风烈龙骧蠖屈从道污隆日月聫璧赞亹亹之弘致云飞电薄显棣华之徽音若五音之变化济九成之妙曲此朱生得玄珠于赤水谟神睿而为言至夫组织仁义琢磨道徳驩其愉乐恤其陵夷寄通灵台之下遗迹江湖之上风雨急而不辍其音霜雪零而不渝其色斯贤逹之素交厯万古而一遇逮叔世民讹狙诈颷起溪谷不能踰其险鬼神无以究其变竞毛羽之轻趋锥刀之末于是素交尽利交兴天下蚩蚩鸟惊雷骇然利交同源泒流则异较言其畧有五术焉若其宠钧董石权压梁窦雕刻百工炉捶万物吐潄兴云雨呼吸下霜露九域耸其风尘四海迭其熏灼靡不望影星奔藉响川鹜鸡人始唱鹤盖成阴髙门旦开流水接轸皆愿摩顶至踵隳胆抽肠约同要离焚妻子誓殉荆卿湛宗族是曰势交其流一也富埒陶白赀巨程罗山擅铜陵家藏金穴出平原而聮骑居里闬而鸣钟则有穷巷之宾绳枢之士冀宵烛之末光邀润屋之微泽鱼贯鳬跃飒沓鳞萃分雁鹜之稻粱沾玉斚之余沥衔恩遇进欵诚援青松以示心指白水而旌信是曰贿交其流二也陆大夫宴喜西都郭有道人伦东国公卿贵其籍甚搢绅羡其登仙加以顩頥■〈戚〉頞涕唾流沫骋黄马之剧谈纵碧鸡之雄辨叙温燠则寒谷成暄论严苦则春丛零叶飞沉出其顾指荣辱定其一言于是有弱冠王孙绮纨公子道不挂扵通人声未遒扵云阁攀其鳞翼丐其余论附驵骥之旄端轶归鸿于碣石是曰谈交其流三也阳舒阴惨生民大情忧合欢离品物恒性故鱼以泉涸而喣沫鸟因将死而鸣哀同病相怜缀河上之悲曲恐惧寘懐昭谷风之盛典斯则断金由扵湫隘刎颈起于苫盖是以伍员濯溉于宰嚭张王抚翼扵陈相是曰穷交其流四也驰骛之俗浇薄之伦无不操权衡秉纎纩衡所以揣其轻重纩所以属其鼻息若衡不能举纩不能飞虽颜冉龙翰凤雏曾史兰薫雪白舒向金玉渊海卿云黼黻河汉视若浮尘遇同土梗莫肯费其半菽罕有落其一毛若衡重锱铢纩微彯撇虽共工之搜慝驩兠之掩义荆南之跋扈东陵之巨猾皆为匍匐迤逶折枝舐痔金膏翠羽将其意脂韦便辟导其诚故轮盖所游必非夷惠之室苞苴所入实行张霍之家谋而后动毫芒寡忒是曰量交其流五也凡斯五交义同贾鬻故谭拾譬之扵阛阓林回谕之扵甘醴夫寒暑逓进盛衰相袭或前荣而后悴或始富而终贫或初存而末亡或古约而今泰循环翻覆迅若波澜此则殉利之情未尝异变化之道不得一繇是观之张陈所以凶终萧朱所以隙末断焉可知矣而翟公方规规然勒门以箴客何所见之晩乎然因此五交是生三衅败德殄义禽兽相若一衅也难固易携雠讼所聚二衅也名陷饕餮贞介所羞三衅也古人知三衅之为梗惧五交之速尤故王丹威子以槚楚朱穆昌言而示絶有旨哉有旨哉近世有乐安任昉海内髦杰早绾银黄夙昭民誉遒文丽藻方驾曹王英特俊迈聫横许郭类田文之爱客同郑荘之好贤见一善则盱衡扼腕遇一才则扬眉抵掌雌黄出其唇吻朱紫由其月旦于是冠盖辐凑衣裳云合辎軿击轊坐客恒满蹈其阃阈若升阙里之堂入其隩隅谓登龙门之坂至扵顾盼増其倍价翦拂使其长鸣彯组云台者摩肩趋走丹墀者叠迹莫不缔恩狎结绸缪想惠庄之清尘庻羊左之徽烈及瞑目东粤归骸洛浦繐帐犹悬门罕渍酒之彦坟未宿草埜絶动轮之宾藐尔诸孤朝不谋夕流离大海之南寄命瘴疠之地自昔把臂之英金兰之友曽无羊舌下泣之仁寕慕郈成分宅之德呜呼世路崄巇一至于此太行孟门岂云崭絶是以耿介之士疾其若斯裂裳裹足弃之长骛独立髙山之顶欢与麋鹿同羣皦皦然絶其雰浊诚耻之也诚畏之也
寱论【唐元结】
元子天寳中曽预燕扵諌议大夫之座酒尽而无以续之大夫叹曰諌议冗员贫无以继酒嗟哉元子醉中议之曰大夫颇能用一谋令大夫尊重如侍子威权等司隶何居大夫问谋对曰得寱婢一人在人主左右以寱言先讽则可请有所说大夫不闻古有邰侯侯家得寱婢寐则寱言言则侯輙鞭之如是一歳婢寱如故侯无如婢何有奚奴毎厌劳辱寐则假寱其言似不怨主而若忠信侯闻问之则曰素有寱病寐中寱言非所知也引寱婢自辨辞说云云侯疑学婢鞭之不止髠之钳之奴寱愈甚奴扵是重窥侯意先事寱说说侯之过警以祸福侯又无如奴何客有知侯祸机因寱奴之先扣侯门諌侯以改过免祸侯纳客为上宾复其奴命之曰寱良氏子孙世在于邰大夫诚能学奴效婢假寱言以规諌人主俾悔过追悞与天下如新大夫见尊重威权何止侍中司隶大夫乃叹曰呜呼吾谓今之士君子曽不如邰侯奚奴耶
争臣论【韩愈】
或问諌议大夫阳城于愈可以为有道之士乎哉学广而闻多不求闻扵人也行古人之道居于晋之鄙晋之鄙人薫其德而善良者几千人大臣闻而荐之天子以为谏议大夫人皆以为华阳子不色喜居于位五年矣视其德如在野彼岂以富贵移易其心哉【在下或有草字移易或作易移】愈应之曰是易所谓恒其德贞而夫子凶者也恶得为有道之士乎哉在易蛊之上九云不事王侯髙尚其事蹇之六二则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夫亦以所居之时不一而所蹈之德不同也若蛊之上九居无用之地而致匪躬之节以蹇之六二在王臣之位而髙不事之心则冐进之患生旷官之刺兴志不可则而尤不终无也今阳子在位不为不乆矣闻天下之得失不为不熟矣天子待之不为不加矣而未尝一言及扵政视政之得失若越人视秦人之肥瘠忽焉不加喜戚于其心问其官则曰諌议也问其禄则曰下大夫之秩也问其政则曰我不知也有道之士固如是乎哉且吾闻之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今阳子以为得其言乎哉得其言而不言与不得其言而不去无一可者也阳子将为禄仕乎古之人有云仕不为贫而有时乎为贫谓禄仕者也宜乎辞尊而居卑辞富而居贫若抱闗击柝者可也盖孔子尝为委吏矣尝为乘田矣亦不敢旷其职必曰会计当而已矣必曰牛羊遂而已矣若阳子之秩禄不为卑且贫章章明矣而如此其可乎哉或曰否非若此也夫阳子恶讪上者恶为人臣招其君之过而以为名者故虽諌且议使人不得而知焉书曰尔有嘉谋嘉猷则入告尔后于内尔乃顺之于外曰斯谋斯猷惟我后之德夫阳子之用心亦若此者愈应之曰若阳子之用心如此滋所谓惑者矣【滋或作兹非是】入则谏其君出不使人知者大臣宰相者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夫阳子本以布衣隠于蓬蒿之下【方本无以字】主上嘉其行谊擢在此位官以諌为名诚宜有以奉其职使四方后代知朝廷有直言骨鲠之臣天子有不僣赏从諌如流之美庻岩穴之士闻而慕之束帯结发愿进扵阙下而伸其辞说致吾君于尧舜熙鸿号扵无穷也若书所谓则大臣宰相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且阳子之心将使君人者恶闻其过乎是启之也或曰阳子之不求闻而人闻之不求用而君用之不得已而起守其道而不变何子过之深也愈曰自古圣人贤士皆非有求于闻用也闵其时之不平人之不乂得其道不敢独善其身而必以兼济天下也孜孜矻矻死而后已故禹过家门不入孔席不暇暖而墨突不得黔有下或有心字必方作不【门下或有而字】彼二圣一贤者岂不知自安逸之为乐哉诚畏天命而悲人穷也夫天授人以贤圣才能岂使自有余而已诚欲以补其不足者也耳目之于身也耳司闻而目司见聴其是非视其险易然后身得安焉圣贤者时人之耳目也时人者圣贤之身也且阳子之不贤则将役于贤以奉其上矣若果贤则固畏天命而闵人穷也恶得以自暇逸乎哉或曰吾闻君子不欲加诸人而恶讦以为直者若吾子之论直则直矣无乃伤于德而费扵辞乎好尽言以招人过国武子之所以见杀于齐也吾子其亦闻乎愈曰君子居其位则思死目下或无也字其官未得位则思修其辞以明其道我将以明道也非以为直而加人也且国武子不能得善人而好尽言扵乱国是以见杀传曰惟善人能受尽言谓其闻而能改之也子告我曰阳子可以为有道之士也今虽不能及已阳子将不得为善人乎哉【或无哉字】
辨奸论【宋苏洵】
事有必至理有固然惟天下之静者乃能见微而知着月晕而风础润而雨人人知之人事之推移理势之相因其疎阔而难知变化而不可测者孰与天地阴阳之事而贤者有不知其故何也好恶乱其中而利害夺其外也昔者山巨源见王衍曰误天下苍生者必此人也郭汾阳见卢杞曰此人得志吾子孙无遗类矣自今而言之其理固有可见者以吾观之王衍之为人容貎言语固有以欺世而盗名者然不忮不求与物浮沉使晋无惠帝仅得中主虽衍百千何从而乱天下乎卢杞之奸固足以败国然而不学无文容貎不足以动人言语不足以眩世非德宗之鄙暗亦何从而用之由是言之二公之料二子亦容有未必然也今有人口诵孔老之言身履夷齐之行收召好名之士不得志之人相与造作言语私立名字以为颜渊孟轲复出而阴贼险狠与人异趣是王衍卢杞合而为一人也其祸岂可胜言哉夫面垢不忘洗衣垢不忘澣此人之至情也今也不然衣巨卢之衣食犬彘之食囚首丧面而谈诗书此岂其情也哉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奸慝竖刁易牙开方是也以盖世之名而济其未形之患虽有愿治之主好贤之相犹将举而用之则其为天下患必然而无疑者非特二子之比也孙子曰善用兵者无赫赫之功使斯人而不用也则吾言为过而斯人有不遇之叹孰知祸之至扵此哉不然天下将被其祸而吾获知言之名悲夫
存旧论【唐庚】
汉时仪注大抵率意制造不应古谊者十至八九其文采法度畧矣然而天下之人见即喜不见即悲中更王氏之乱废弃不用者十余年光武入洛东都之民始见司隶僚属欢喜踊跃父老或至垂泣曰不图今日复见汉官威仪自是天下翕然归之相与出力锄去祸难以成中兴之业而复其宗庙社稷盖又二百余年虽汉之所以复兴者不专在是然亦不可谓无助也且汉官威仪非若三代之盛叔孙所为非有周公之学肃何智识又杂以秦制非复圣人之法也而遗民见之如盲者复视废者复起如流浪积歳而返其故乡见其父子兄弟感慨之极至扵咨嗟流涕其得民心如此此何理邪方是之时以三代车服示之吾知其民不复泣矣何者汉之为汉十世于此矣民知有刘氏而已夫救天下扵战国秦项水火之中而措之于安全逸乐之地不数十年海内无事斯民得以养生得以送死得以事其父母而长育其子孙者汉之力也三代逺矣何有扵我哉由是观之古者帝王之兴其正朔服色自为一王法而不慕前朝异姓已陈之迹其用意深矣由是观之国家旧物宜使斯民常见而熟识之以习其耳目而系其心自非不得已者不宜轻有改易变置以自絶于民也亦灼然矣向使今日变其一明日废其二祖宗余泽日益就尽不在目前不幸而奸人撼之则人心揺而天下去矣古者公卿大夫犹知守其家法至数十世不易其衣冠阀阅岂无隆替而国人信服终莫之敢抗谓之名家旧族而况数百年为天下国家者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二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二十二
(明)贺复征 编
○论三十一【寓论】
显志赋序论【汉冯衍】
衍既见废不得志退而作赋自论曰
冯子以为大人之德不碌碌如玉落落如石风兴云蒸一龙一蛇与道翱翔与时变化夫岂守一节哉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进退无主屈伸无常故曰有法无法因时为业有度无度与物趣舍常务道德之实而不求当世之名阔畧杪小之礼荡佚人间之事正身直行恬然肆志顾常好俶傥之策时莫能聴用其谋喟然长叹自伤不遭乆栖迟扵小官不得舒其所懐抑心抑节意凄情悲夫伐氷之家不利鸡豚之息委积之臣不操市井之利况歴位食禄二十余年而财产益狭居处益贫惟夫君子之仕行其道也虑时务者不能兴其德为身求者不能成其功去而归家复覉旅扵州郡身愈据职家弥穷困卒离饥寒之灾有丧元子之祸先将军葬渭陵哀帝之崩也营之以为园扵是以新丰之东鸿门之上寿安之中地埶髙敞四通广大南望郦山北属泾渭东瞰河华龙门之阳三晋之路西顾酆鄗周秦之丘宫观之墟通视千里览见旧都遂定莹焉退而幽居盖忠臣过故墟而歔欷孝子入旧室而哀叹每念祖考着盛德于前垂鸿烈于后遭时之祸坟墓芜秽春秋蒸尝昭穆无列年衰歳暮悼无成功将西田牧肥饶之野殖生产修孝道营宗庙广祭祀然后阖门讲习道德观览乎孔老之论庻几乎松乔之福上陇阪陟髙冈游精宇宙流目入纮歴观九州岛山川之体追览上古得失之风愍道陵迟伤德分崩夫覩其终必原其始故存其人而咏其道疆理九野经营五山眇然有思陵云之意乃作赋自厉命其篇曰显志显志者言光明风化之情昭章玄妙之思也
乐志论【仲长统】
使居有良田广宅背山临流沟池环匝竹木周布场圃筑前果园树后舟车足以代歩渉之难使令足以息四体之役养亲有兼味之膳妻孥无苦身之劳良朋萃止则陈酒肴以娱之嘉时吉日则烹羔豚以奉之蹰躇畦苑逰戏平林濯清水追凉风钓逰鲤弋髙鸿风扵舞雩之下咏归髙堂之上安神闺房思老氏之玄虚呼吸精和求至人之彷佛与逹者论道讲书俯仰二仪错综人物弹南风之雅操发清商之妙曲逍遥一世之上睥睨天地之间不受当时之责永保性命之期如此则可以凌霄汉出宇宙之外矣岂羡夫入帝王之门哉
劳生论【唐卢思道】
庄子曰大块劳我以生诚哉斯言也余年五十羸老云至追维畴昔勤矣厥生乃着兹论因言时云尔罢郡屏居有客造余者少选之顷盱衡而言曰生者天地之大德人者有生之最灵所以作配两仪称贵羣品妍媸愚智之辨天悬壤隔行已立身之异入海登山今吾子生于右地九叶卿族天授俊才万夫所仰学综流畧慕孔门之游夏辞穷丽则拟汉日之卿云行藏有节进退以礼不謟不骄无愠无怿偃仰贵贱之间从容语黙之际何其裕也下走所欣羡焉余莞尔以笑曰未之思乎何所言之过也子其清耳请为左右陈之夫人之生也皆未若无生在余之生劳亦勤止纨绮之年伏膺教义规行矩歩从善而登巾冠之后濯缨受署缰鏁仁义宠绊朝市失翘陆之本性丧江湖之逺情沦此风波溺于倒踬忧劳总至事非一绪何则地胄髙华既致嫌扵管库才识美茂亦受嫉于愚庸笃学强记聋瞽扵焉侧目清心河泻木讷所以疚心岂徒蛊惜春浆鸱悋腐鼠相江都而永叹傅长沙而不归固亦鲁值臧仓楚逄靳尚赵壹为之哀歌张升于是恸哭有齐之季不遇休明申脰就鞅屏迹无地叚珪张譲金贝是视贾谧郭淮腥臊可餍滛刑以逞祸近池鱼耳聴恶来之谗足践龙逢之血周氏末叶仍值僻王敛笏升阶汗流浃背莒客之踵跻焦原匹兹非险齐人之手执马尾方此未危若乃羊肠句注之道据鞍振筴武落鸡田之外栉风沐雨三旬九食不敢称弊此之为役盖其小小者耳今泰运肇开四门以穆冕旒司契于上夔龙佐命于下岐伯善巻耻狥幽忧由随务光悔从木石余年在秋方已迫知命情礼宜退不获宴安一叶从风无损邓林之攒植双凫退飞不亏渤澥之游泳耕田凿并晩息晨兴候南山之朝云擥北堂之明月汜胜九榖之书观其节制崔寔四民之令奉以周旋晨荷蓑笠白屋黄冠之伍夕谈榖稼沾体涂足之伦浊酒盈罇髙歌满席恍兮惚兮天地一指此野人之乐也子或以是羡余乎客曰吾子之事既闻之矣他人有心又请论其梗槩余荅曰云飞泥沉卑髙异等圆行方止动息殊致是以摩霄运海轻罻罗扵薮泽五衢四照忽斤斧扵山林余晩值昌辰遂其弱尚观人事之陨获覩时路之邅危玄冬修夜静言长想可以累叹悼心流涕酸鼻人之百年脆促已甚奔驹流电不可为辞顾慕周章数纪之内穷通荣辱事无足道而有识者鲜无识者多褊隘凡近轻险躁薄居家则人面兽心不孝不义出门则謟谀谗佞无愧无耻退身知足忘伯阳之烱戒陈力就列弃周任之格言悠悠逺古斯患巳积迄于近代此蠧尤深范卿撝谦之风缙绅不嗣夏书昏垫之罪执政所安朝露未晞小车盈董石之巷夕阳且落皂葢填阎窦之里皆如脂如韦俯偻匍匐噉恶求媚舐痔自亲美言謟笑好其愉乐诈泣佞哀恤其丧纪近通旨酒逺贡文蛇艶姬美女委如脱屣金铣玉华弃同遗迹及邓通失路一簪之贿无余梁冀就诛五侯之贵将起向之求官买职晩谒晨趋刺促望尘之旧逰伊优上堂之夜客始则亡魂禠魄若牛兄之遇兽心战色沮似叶公之好龙俄而抵掌扬眉髙视阔歩结侣弃亷公之第携手哭圣卿之门华毂生尘来如激矢雀罗蹔设去等絶弦饴蜜非甘山川未阻十变万化鬼出神入为此者皆衣冠士族或有艺能不耻不仁不畏不义靡愧友朋莫惭妻子外呈厚貎内藴百心繇是则纡青佩紫牧州典郡冠帻刼人厚自封殖妍歌妙舞列鼎撞钟耳倦丝桐口饫珍旨虽素论以为非而时宰之不责末俗蚩蚩如此之弊余则违时薄宦屏息穷居甚耻驱驰深畏干没心若死灰不营势利家无担石不费嚢钱偶影聫官将数十载驽拙致笑轻生所以告劳也真人御宇斵雕为璞人知荣辱时反邕熈风力上宰内敷文教方召重臣外扬武节被之大道洽以淳风举必以才爵无滥授禀斯首尾不预衣簪阿党比周扫地俱尽轻薄之俦灭影窜迹砾石变成瑜瑾莨莠化为芝兰曩之扇俗揽时骇耳秽目今悉不闻不见莫余敢侮易曰圣人作而万物覩斯之谓乎
善仕论【明汪道昆】
舍人命郡中无善仕者语伯子曰公等十余曹一以方枘而投当世不入明矣岂习俗然哉何累累也伯子曰然敢问其不入者何也舍人遽数曰公等倍当世者五今之游道广矣公不能游一也彼有长喙务中用事者之驩而公短扵口二也彼不裘不裼且伛偻若不胜衣而公木强三也彼不倡而和乘人而结其心所憎则尧可非也所喜则跖可誉也公务察察而持论与人殊四也彼射利如射雉负翳而居省■〈扌古〉而释亡能出其彀中公弛而不张张则失前禽矣五也有一于此则仕者之赘疣也况五者哉伯子曰固然则将割■〈疒赘〉疣而修我疾■〈疒赘〉疣则生割则死■〈疒赘〉疣不犹愈于死乎彼姣者天性也里妇慕西子之姣卒以恶骇国中吾不幸而■〈疒赘〉疣视里妇加恶矣吾宁扱袵馈节毋得罪田舍翁无寕向市门而张恶声也舍人笑曰嗟乎惟此故多恶人国色罕矣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二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二十三
(明)贺复征 编
○论三十二【设论】
非有先生论【汉东方朔】
非有先生仕于吴进不能称徃昔以广主意退不能扬君美以显其功黙默无言者三年矣吴王怪而问之曰寡人获先人之功寄于众贤之上夙兴夜寐未尝敢怠也今先生率然髙举逺集吴地将以辅治寡人诚窃嘉之体不安席食不甘味目不视靡曼之色耳不聴钟鼓之音虚心定志欲闻流议者三年于兹矣今先生进无以辅治退不扬主誉窃不为先生取之也盖懐能而不见是不忠也见而不行主不明也意者寡人殆不明乎非有先生伏而唯唯吴王曰可以谈矣寡人将竦意而览焉先生曰呜呼可乎哉可乎哉谈何容易夫谈有悖于目而拂扵耳谬于心而便于身者或有说于目顺于耳快于心而毁于行者非有明王圣主孰能聴之吴王曰何为其然也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先生试言寡人将览焉先生对曰昔者闗龙逢深諌扵桀而王子比干直言于纣此二臣者皆极虑尽忠闵王泽不下流而万民骚动故直言其失切谏其邪者将以为君之荣除主之祸也今则不然反以为诽谤君之行无人臣之礼果纷然伤于身蒙不辜之名戮及先人为天下笑故曰谈何容易是以辅弼之臣瓦觧而邪謟之人并进遂及蜚亷恶来革等二人皆诈伪巧言利口以进其身阴奉琱琢刻镂之好以纳其心务快耳目之欲以茍容为度遂徃不戒身没被戮宗庙崩弛国家为墟杀戮贤臣亲近谗夫诗不云乎谗人罔极交乱四国此之谓也故卑身贱体说色微辞偷愉煦煦终无益扵主上之治即志士仁人不忍为也将俨然作矜荘之色深言直谏上以拂人主之邪下以损百姓之害则忤于邪主之心厯于衰世之法故养寿命之士莫肯进也遂居深山之间积土为室编蓬为户弹琴其中以咏先王之风亦可以乐而忘死矣是以伯夷叔齐避周饿于首阳之下后世称其仁如是邪主之行固足畏也故曰谈何容易于是吴王戄然易容捐荐去几危坐而听先生曰接舆避世箕子被发佯狂此二子者皆避浊世以全其身者也使遇明王圣主得赐清燕之间寛和之色发愤毕诚图画安危揆度得失上以安主体下以便万民则五帝三王之道可几而见也故伊尹蒙耻辱负鼎爼和五味以干汤太公钓于渭之阳以见文王心合意同谋无不成计无不从诚得其君也深念逺虑引义以正其身推恩以广其下本仁祖义褒有德禄贤能诛恶乱总逺方一綂类美风俗此帝王所由昌也上不变天性下不夺人伦则天地和洽逺方懐之故号圣主臣子之职既加矣扵是裂地定封爵为公侯传国子孙名显后世民到于今称之以遇汤与文王也太公伊尹以如此龙逢比干独如彼岂不哀哉故曰谈何容易于是吴王穆然俛而深惟仰而泣下交頥曰嗟乎余国之不亡也绵绵连连殆哉世之不絶也于是正明堂之朝齐君臣之位举贤才布德惠施仁义赏有功躬节俭减后宫之费捐车马之用放郑声逺佞人省庖厨去侈靡卑宫馆坏苑囿填池壑以予贫民无产业者开内藏振贫穷存耆老恤孤独薄赋敛省刑罚行此三年海内晏然天下大治阴阳和调万物咸得其宜国无灾害之变民无饥寒之色家给人足畜积有余囹圄空虚凤凰来集麒麟在郊甘露既降朱草萌芽逺方异俗之人向风慕义各奉其职而来朝贺故治乱之道存亡之端若此易见而君人者莫肯为也臣愚窃以为过故诗曰王国克生惟周之桢济济多士文王以寕此之谓也
四子讲德论【王褒】
微斯文学问于虚仪夫子曰盖闻国有道贫且贱焉耻也今夫子闭门距跃专精趋学有日矣幸遭圣主平世而乆懐寳是伯牙去锺期而舜禹遁帝尧也扵是欲显名号建功业不亦难乎夫子曰然有是言也夫蚊蝱终日经营不能越阶序附骥尾则陟千里攀鸿翮则翔四海仆虽嚚顽愿从足下虽然何繇而自逹哉文学曰陈恳诚扵本朝之上行话谈扵公卿之门夫子曰无介绍之道安从行乎公卿文学曰何为其然也昔寗戚商歌以干齐桓越石负刍而寤晏婴非有积素累旧之欢皆涂觏卒遇而以为亲者也故毛嫱西施善毁者不能蔽其好嫫姆倭傀善誉者不能掩其丑茍有至道何必介绍夫子曰咨夫特逹而相知者千载之一遇也招贤而处友者众士之常路也是以空柯无刄公输不能以斵但悬曼矰蒲苴不能以射故膺腾撇波而济水不如乘舟之逸也冲蒙陟田而致逺未若遵涂之疾也才蔽于无人行衰于寡党此古今之患唯文学虑之文学曰唯唯敬闻命矣扵是相与结侣携手俱逰求贤索友厯扵西州有二人焉乘辂而歌倚輗而聴之咏叹中雅转运中律啴缓舒绎曲折不失节问歌者为谁则所谓浮游先生陈丘子者也于是以士相见之礼友焉礼文既集文学夫子降席而称曰俚人不识寡见尠闻曩从末路望聴玉音窃动心焉敢问所歌何诗请闻其说浮游先生陈丘子曰所谓中和乐职宣布之诗益州刺史之所作也刺史见太上圣明股肱竭力德泽洪茂黎庻和睦天人并应屡降瑞福故作三篇之诗以咏歌之也文学曰先生动作有应从容得度南容三复白珪孔子睹其慎戒太子击诵晨风文侯谕其指意今吾子何乐此诗而咏之也先生曰夫乐者感人宻深而风移俗易吾所以咏歌之者美其君术明而臣道得也君者中心臣者外体外体作然后知心之好恶臣下动然后知君之节趋好恶不形则是非不分节趋不立则功名不宣故美玉藴于碔砆凡人视之怢焉良工砥之然后知其和寳也精錬藏扵矿朴庸人视之忽焉巧冶铸之然后知其干也况乎圣德巍巍荡荡黎氓所不能命哉是以刺史推而咏之扬君德美深乎洋洋罔不覆载纷纭天地寂寥宇宙明君之惠显忠臣之莭究皇唐之世何以加兹是以毎歌之不知老之将至也文学曰书云廸一人使四方若卜筮夫忠贤之臣导主志承君惠摅盛德而化洪天下安澜比屋可封何必歌咏诗赋可以扬君哉愚窃惑焉浮游先生色勃眦溢曰是何言与昔周公咏文王之德而作清庙建为颂首吉甫叹宣王穆如清风列于大雅夫世道衰微伪臣虗称者殆也世平道明臣子不宣者鄙也鄙殆之累伤乎王道故自刺史之来也宣布诏书劳来不怠令百姓徧晓圣德莫不沾濡厖眉耆耉之老咸爱惜朝夕愿济湏臾且观大化之淳流于是皇泽豊沛主恩满溢百姓欢欣中和感发是以作歌而咏之也传曰诗人感而后思思而后积积而后满满而后作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厌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此臣子扵君父之常义古今一也今子执分寸而罔亿度处把握而却寥廓乃欲图大人之枢机道方伯之失得不亦逺乎陈丘子见先生言切恐二客惭膝歩而前曰先生详之行潦暴集江海不以为多鳅鳝并逃九罭不以为虚是以许繇匿尧而深隠唐氏不以衰夷齐耻周而逺饿文武不以卑夫青蝇不能秽垂棘邪论不能惑孔墨今刺史质敏以流惠舒化以扬名采诗以显至德歌咏以董其文受命如丝明之如缗甘棠之风可倚而俟也二客虽窒计沮议何伤頋谓文学夫子曰先生微矜于谈道又不让乎当仁亦未巨过也愿二子措意焉夫子曰否夫雷霆必发而潜底震动枹鼓铿锵而介士奋竦故物不震不发士不激不勇今文学之言欲以议愚感敌舒先生之愤愿二生亦勿疑于是文绎复集乃始讲德文学夫子曰昔成康之世君之德与臣之力也先生曰非有圣智之君恶有甘棠之臣故虎啸而风寥唳龙起而致云气蟋蟀俟秋唫蜉蝣出以阴易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鸣声相应仇偶相从人繇意合物以类同是以圣主不徧窥望而视以明不殚倾耳而听以聡何则淑人君子人就者众也故千金之裘非一狐之腋大厦之材非一丘之木太平之功非一人之略盖君为元首臣为股肱明其一体相待而成有君而无臣春秋刺焉三代以上皆有师傅五伯以下各自取友齐桓有管鲍隰寗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晋文有舅犯赵衰取威定伯以尊天子秦穆有由余五羖攘却西戎始开帝绪楚荘有孙叔子反兼定江淮威震诸夏句践有种蠡渫庸克灭强吴雪会稽之耻魏文有叚干田翟秦人寝兵折冲万里燕昭有郭隗乐毅夷破强齐困闵于莒夫以诸侯之细功名犹尚如此而况帝王选于四海羽翼百姓哉故有贤圣之君必有明智之臣欲以积德则天下不足平也欲以立威则百蛮不足攘也今圣主冠道德履纯仁被六艺佩礼文屡下明诏举贤良求术士招异伦拔骏茂是以海内欢慕莫不风驰雨集袭杂并至填庭溢阙含淳咏德之声盈耳登降揖譲之礼极目进者乐其条畅怠者欲罢不能偃息乎诗书之门游观乎道德之域咸洁身修德吐情素而披心腹各悉精锐以贡忠诚允愿推主上宏风俗而骋太平济济乎多士文王所以寕也若乃美政所施洪恩所润不可究陈举孝以笃行崇能以招贤去烦蠲苛以绥百姓禄勤增俸以厉贞廉减膳食卑宫室省田官损诸苑疏繇役振乏困恤民灾害不遑游宴闵耄老之逢辜怜缞绖之服事恻隠身死之腐人凄怆子弟之缧匿恩及飞鸟惠加走兽胎卵得以成育草木遂其零茂恺悌君子民之父母岂不然哉先生独不闻秦之时邪违三王背五帝灭诗书坏礼义信任羣小憎恶仁智诈伪者进逹佞謟者容入宰相刻削大理峻法处位而任政者皆短于仁义长于酷虐狼挚虎攫懐残秉贼其所临莅莫不肌栗慑伏吹毛求疵并施螫毒百姓怔忪无所措其手足嗷嗷愁怨遂亡秦族是以养鸡者不畜狸牧兽者不育豺树木者忧其蠧保民者除其贼故大汉之为政也崇简易尚寛柔进淳仁举贤才上下无怨民用和睦今海内乐业朝廷淑清天符既章人瑞又明品物咸亨山川降灵神光辉耀洪洞朗天凤凰来仪翼翼邕邕羣鸟并从舞德垂容神雀乃集麒麟自至甘露滋液嘉禾栉比大化降洽男女条畅家给年丰咸则三壤岂不盛哉昔文王应九尾狐而东夷归周武王获白鱼而诸侯同辞周公受秬鬯而鬼方臣宣王得白狼而夷狄宾夫名自正而事自定也今南郡获白虎亦偃武兴文之应也获之者张武武张而猛服也是以北狄宾洽邉不恤冦甲士寝而旌旗仆也文学夫子曰天符既闻命矣敢问人瑞先生曰夫匈奴者百蛮之最强者也天性骄蹇习俗桀暴贱老贵壮气力相髙业在攻伐事在猎射儿能骑羊走箭飞镞逐水随畜都无常处鸟集兽散徃来驰骛周流旷野以济嗜欲其耒耜则弓矢鞍马播种则扞弦掌拊收秋则奔狐驰兎获刈则颠倒殪仆追之则奔遁释之则为冦是以三王不能懐五伯不能绥惊邉杌士屡犯刍荛诗人所歌自古患之今圣德隆盛威灵外覆日逐举国而归德单于称臣而朝贺乾坤之所开阴阳之所接编结沮颜燋齿枭瞷剪发黔首文身裸袒之国靡不奔走贡献欢忻来附婆娑呕吟鼓腋而笑夫鸿钧之世何物不乐飞鸟翕翼泉鱼奋跃是以刺史感懑舒音而咏至德鄙人黭浅不能究识敬遵所闻未克殚焉于是二客醉于仁义饱于盛德终日仰叹怡怿而恱服
释时论【晋王沉】
东野丈人观时以居隠耕污腴之墟有氷氏之子者出自冱寒之谷过而问涂丈人曰子奚自曰自涸阴之乡奚适曰欲适煌煌之堂丈人曰入煌煌之堂者必有赫赫之光今子困于寒而欲求诸热无得热之方氷子瞿然曰胡为其然也丈人曰融融者皆趣热之士其得炉冶之门者惟挟炭之子苟非斯人不如其已氷子曰吾闻宗庙之噐不要华林之木四门之宾何必冠盖之族前贤有觧韦索而佩朱韨舍徒担而乘丹毂由此言之何恤而无禄惟先生告我涂之迷也丈人曰呜呼子闻得之若是不知时之在彼吾将释子夫道有安危时有险易才有所应行有所适英竒奋于纵横之世贤智显于霸王之初当厄难则骋权谲以良图值制作则展儒道以畅摅是则衮龙出于缊褐卿相起于匹夫故有朝贱而夕贵先卷而后舒当斯时也岂计门资之髙卑论势位之轻重乎今则不然上圣下明时隆道寕羣后逸豫宴安守平百辟君子奕世相生公门有公卿门有卿指秃骨腐不简蚩儜多士豊于贵族爵命不出闺庭四门穆穆综襦是盈仍叔之子皆为老成贱有常辱贵有常荣肉食继踵于华屋疏饭袭迹于耕耨谈名位者以謟媚附势举高誉者因资而随形至乃空嚣者以泓噌为雅量璅慧者以浅利为鎗鎗晦胎者以无捡为宏旷偻垢者以守意为坚贞嘲哮者以麤发为髙亮韫蠢者以色厚为笃诚庵婪者以愽纳为通济视■〈〈日氐〉灬〉者以难入为凝清拉答者有沉重之誉嗛闪者得清剿之声呛哼怯畏扵谦让阘茸勇敢扵饕诤斯皆寒素之死病荣逹之嘉名凡兹流也视其用心察其所安责人必急于已恒寛德无厚而自贵位未髙而自尊眼罔向而逺视鼻■〈鼻翏〉■〈鼻乚〉而刺天忌恶君子恱媚小人敖蔑道素慑吁权门心以利倾智以势惛姻党相扇毁誉交纷当局迷扵所受听采惑于所闻京邑翼翼羣士千亿奔集势门求官买职童仆窥其车乘阍寺相其服餙亲客阴叅于靖室踈宾徙倚于门侧时因接见矜厉容色心懐内荏外诈刚直谭道义谓之俗生论政刑以为鄙极髙会曲宴惟言迁除消息官无大小问是谁力今以子孤寒懐真抱素志凌云霄偶景独歩直顺常道闗津难度欲骋韩卢时无狡兎众涂圯塞投足何错于是氷子释然乃悟曰富贵人之所欲贫贱人之所恶仆少长于孔颜之门乆处扵清寒之路不谓热势自甘遮锢敬承明诲服我初素弹琴咏典以保年祚伯成延陵髙节可慕丹毂灭族吕霍哀訡朝荣夕灭旦飞暮沉聃周道师巢由德林豊屋蔀家易着明箴人薄位尊积罚难任三郄尸晋宋华咎深投局正幅实获我心
义侠传总论【明邹之麟】
摩诘有言曰西风刎首向公子七十老翁何所求嗟乎有所求者利也无所求者义也传尝曰求仁而得仁札之剑良之椎髙之髠钳布之奏事越头下仁则吾不知也不茍信不倍言义者有焉其庻乎太史公发愤论次古布衣之侠而之数者不少概见何哉鲁连之不帝秦与夷齐叩马事何异而一则曰义人一则曰其意指不合大义岂君子喻义子长非其人邪为之次女侠义者
聂荣
太史公曰乡使政诚知其姊无濡忍之志不重暴骸之难必絶险千里以列其名姊弟俱僇于韩市者亦未必敢以身许严仲子也岂其然哉政知姊贤必死故自皮面抉眼出肠耳余尝谓渐离奇于荆卿而荣奇于政两人非独侠烈盖亦长者焉
鲁保母
语云可以托六尺之孤岂责保母辈耶保母为君子彼程婴杵臼者又何以称焉
如姬
姬知报父雠而不知报公子之徳岂姬哉姬知报公子而不知报君岂姬哉姬为嬴所窥以急刼之不免耳夫以秦数万之众五诸侯救之两公子攘攘计莫出一决而听之姬姬于此时盖已难矣君父之际贤者扼腕彼楚国覆而平王鞭亦报其父耳嗟嗟子胥固丈夫也
李娃
史称设形容楔鸣琴揄长袂蹑利屣固庸态也娃之濯淖泥滓仁心为质岂非所谓蝉蜕者乎士不困辱不激不激事不成假令郑子能自竖建显当世则娃几与蕲王夫人嫓美矣
张凤奴
夫女至娼且俘而呌号城下诫将守死彼于国家何有焉士大夫冠进贤负厚恩而容容于死生之际何哉何哉
髙娃
读汉孔车之收主父天子闻之以为长者未尝不悲哀其意而太息于汉之君臣也一时士大夫为亨所构者不少矣娃之事曽亦闻上否嗟夫嗟夫
谢小娥
夫鬼神既已示之梦中即示之耳故作隐语岂前知有射覆者显其奇耶娥之为女为孀为佣为尼殆不可方物而究也于父孝于夫贞古所称有道仁人也虽曰女子吾不信之矣
魏乳母
魏乳母不爱千金之赏而爱以婴死于泽中异哉何知仁义已向其利者为有徳此盖与鄙人言而难为姱节奇行者道也
张红红
义妓风雅名流红红管弦异隽感泣至死虽属钟情然其至性过人盖自有不可磨灭者语云士为知已死女为恱已容两人殆反之矣
龎娥亲
诸女轶事往往得之野史其辞弗可深考而娥亲于书传独数见岂白日杀人其志皎然为足多邪侠以武犯禁而娥亲归死于法焉则儒者之所褒美大之矣
节侠总论【邹之麟】
圣人讳言节盖至于节而天下之事解矣故宁取管仲之仁而不与匹夫匹妇之谅诚重之也虽然臣死君子死父妇死夫天性已固然者况闾巷之所称朝廷之褒丹青之所风美备是矣犹尚寥寥不易见岂中庸不可能也白刃固可蹈邪若夫非君非父非夫而无褒称风美之要词组触激啮臂相期虽生而有所不用即以折诸圣贤之节吾不知其何如然而移彼易此易易耳田先生之报太子丹曰为行而使人疑之非节侠也嗟乎彼何心哉感而序节侠
薛希涛
荆公世所称险峻苛鸷人也薛以一妓当之不犹之乎卵而鬬石邪太史公之赞蔺相如谓势不过诛希涛不惧诛虽百荆公何加焉
任侠传总论【邹之麟】
余观汉髙之脱季布与条侯得剧孟语任侠行权几夺天子矣专趋人之急甚已之私既已死生存亡不可谓不贤者而韩子短之且与儒者同类而共讥岂匹夫而托南面犯禁乱法自此始邪汲长孺郑当时古名臣也皆用侠闻岂不矜能不伐徳廉洁退譲有足称与嗟乎譲天下者方能任天下鄙人向利可与图事乎哉
莒妇
以一妇而倾人之城亦已厌恶不祥矣丘明传之岂报夫髙义他非所论数邪迹其败莒宁独计智盖深心矣士君子读度鲂与结草之报当愼所以施之者
孙翊妻徐氏张茂妻陆氏
古之覆败相踵而复之者寥寥漆身吞炭貌国士名耳即下宫之难听之不可知之袴中河清可俟人寿几何陆之讨充徐之收覧杰千古矣观其出奇制算如脱物囊中此岂独义愤盖亦智畧絶焉
唐平阳昭公主
以太宗之英雄而主为之典军盖难弟矣降名贼攻别部下岩邑申约束有名将风髙祖哀思焉而令人鼔吹也
游侠传总论【邹之麟】
太史公之传游侠详矣退四公子之徒而进朱家剧孟有以也虞卿不重相印而从魏齐郑庄行千里不需粮游道颇广翩翩儒而侠矣游侠阙如何也稍以意为之论次
陶侃母湛氏
世固不乏廉者然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何哉鄙心不忘耳侃之母能却鲊又能剪髪剉荐殆合徳矣非此母不生此子知言哉
泽妪
以妪乐刘之歌啸而操豚则可以妪操豚而他日为其子地是所挟少而望奢者也食一豚复进一豚报者不谢施者末倦亦豪举哉
络秀
汝南之赀不减外黄然甘为人妾而不辞何其下也及覩伯仁兄弟乃知母贤贤母轻以身屈折盖有所用其志非茍而已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二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二十四
(明)贺复征 编
○议一
复征曰议者谋其事以合于义也书曰议事以制是议者三代以来言事之定名故后世凡以文言事皆谓之议不专奏议一体也
鲁议【唐髙郢】
周公居摄七年致政而殁成王康王追思其德命鲁侯代代祀以天子礼乐鲁君得乗大辂建太常外祭郊社内祭尝禘虞夏商周之服器与官兼而用之以广鲁于天下郢窃谓自天子至于庻人尊卑贵贱待礼而别丰者不可杀杀者不可丰成康过赐非礼也鲁君受赐亦非礼也何则郢闻有位而后行典礼仲尼不臣门人非君也季札不嗣吴爵非长也周公不王而以王者礼乐是以非礼诬周公也设欲诬周公以非礼曾谓昊天上帝亦可诬乎奈何使鲁人郊昔孔子愤叹于衰周而欲求礼于鲁及观其僣乃言曰鲁之郊禘非礼也周公其衰乎鲁用天子礼乐者本以郊上帝既非声名文物之不当用可知矣又恐来者以杞宋用王礼为疑因言杞之郊也禹也宋之郊也契也是天子之事守也杞宋二王后得守先祖礼乐鲁何守而用之耶犹惧其未能又言曰天子祭天地诸侯祭社稷祝嘏莫敢易其常古是谓大嘏此乃申言名位不同礼亦异数之定分也夫子之言昭昭如掲日月而学者或以为事更圣人未闻可否难措辞于鲁议者于谦黙之道则可矣于发挥之义恐未尽也诗曰尔之教矣民胥效矣鲁侯用王礼其臣亦用侯之礼故季氏舞八佾旅泰山设公庙歌雍彻嗟乎礼之不早辩也如此古者父为天子诸侯子为士祭礼从子不得从其父晋应韩武王之穆得用备物享武王乎若享非礼之褒是周公不得为圣也如其不享是成康祇以王者礼乐馁周公于鲁矣安在其广乎且周公之绩孰与伊尹佐商成康之明孰与太戊崇异伊尹不过号为保衡至于沃丁太戊亦不加以王礼或谓周公叔父也于伊尹而为亲故尊而异之夫太伯太王之元子三以天下让于王季王季得之以传祚于文武故孔子曰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巳矣及武王克纣追王大王王季文王而不追王泰伯岂武王忘泰伯之德而不亲乎葢以等威之礼名分之别为万代之凖不为一人私也夫人情无常以礼为常以礼从情动则有悖且如王者祖有功而宗有德祖宗之庙代代不毁大凡继体之君皆欲祖宗其父至于功德未着不敢妄加庙称者情非不欲限礼而已矣故礼之行于宗庙父子不得遂其私而况成康又得以天下之公器大典独私于周公乎周公有大勲于周土田附庸以益之则可拒鬯圭瓒以赐之则可若天子礼乐成康所恃以为尊也胡可以假人成康虽欲尊于周公伯禽其忍受之以出僣其君入陷其父乎若周公躬制礼乐坟土未干而子孙不克负荷乱王者之度孔子称其衰不亦宜乎
汉髙祖伪游云梦议【髙参】
或曰汉髙帝伪游云梦以擒韩信果哉其智足称也予以谓髙祖不思弘逺之规而务一时之计于是乎失政刑矣夫圣人贵正不贵幸与律不与臧昔者明王五载一巡狩合诸侯各朝于方岳大明黜陟故无德者削地有功者进律汉氏君临万国示人以伪伪游之名不可以训且当此之时韩信未有逆节一朝系信而生诸侯之疑天下皆疑则所利者少而所失者多昔崇伯之方命圯族共工之静言庸违帝尧以则哲之明而未有去者葢以其行伪象恭且有四岳之举故也向使尧恶四凶之行拒四岳之举不待试用加之诛放天下必以为戮不辜矣夫刑一人使天下知其罪则服赏一人使天下知其贤则劝若赏而不劝刑而不服则尧所不为也汉祖不能斟酌古典卒用陈平之言执信而归于京师一二年间韩王信反马邑赵相贯髙谋栢人陈豨反代地彭越黥布卢绾之徒悉以叛涣岂非服劝用刑之失欤传曰君人执信臣人执忠古之盟主耻袭侵之事况光有天下者乎于戏悠悠千载变诈萌生使天子不复言巡狩诸侯不敢议朝觐大者自嫌强盛小者惧于囚执是恩信不流于下而忠孝不达于上王者之泽寝以陵迟自云梦始矣
酷吏传议【权德舆】
诗美仲山甫曰刚亦不吐柔亦不茹故体备健顺是谓全德不然则直已循性能秉一方事举于中皆理道也得柔之道者为循吏失刚之理者为酷吏司马氏修史记始作一传以诫世尔而后以郅都为酷吏传首愚有感焉都之为中郎将上欲搏野彘活贾姬从容奏议引宗庙太后之重其为济南守诛豪猾首恶道不拾遗其为中尉宗室贵臣敛手侧目其为雁门守匈奴不敢近边至为偶人像之骑射莫能中然其勇敢气节根于公亷不发私书不受请寄具此数者为汉名臣入居命卿出总列郡坚刚忠纯终始若一坐临江之嫌当太后之怒身死汉廷首足异处有以见汉氏之不纲王泽之弛絶也葢在史氏发而明之以旌事君以励使臣俾百代之下有所惩劝子长旣首冠酷吏班氏又因而从之善善恶恶之义于此缺矣夫椎埋沉命舞文巧诋之徒目为等夷杂列篇次至其述赞虽云引是非争大体又何补焉噫洪范之沈潜大易之直方皆臣道也都虽未蹈之斯近之矣不隠忠以避死不枉道以莅官无处父之华异申枨之欲所至之邦必以称职闻其古之刚而无虐怒而中节者欤刚似酷弱似仁在辨之不惑而已天下似是而非失之多矣岂独是哉开巻之际恍然有感且以司马氏班氏皆良史也犹不能辨故斐然成文
世祖封不义侯议【权德舆】
先师曰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又曰必也正名乎又曰惟则定国于戏有国者可不务乎当东汉世祖之初天命再集宜于此时贞百度正三纲纂修德教允答天意时彭宠以南阳旧恩位列上将有举渔阳之功馈邯郸之忠意以谗谤获罪反侧怨望遂攻朱浮于蓟自称燕王其时师旅孔炽元元苦甚时君宜以息人纾难为心则当録念功用昭洗瑕秽次则布之威怀革其非心必不得已则仗大顺以讨之出师以征之明君君臣臣之义此三者皆不能用或用之而不能尽及夫苍头子宻有便室之逆运其狙忍时伺卧寝遂使命悬仆隶仓卒授首及诣阙也封为不义侯愚以为伯通之叛命子宻之戕君同归于乱罪不相蔽宜各致于法昭示王度反乃爵于五等又以不义为名且举以不义莫可侯也此而可侯汉爵为不足劝矣春秋书齐豹盗三叛人名之义无乃异于是乎且如栾布之哭彭越孔车之葬主父使于东汉议罪罪孰甚焉况四方甫定伤痍未复不稽古训以喜怒为刑赏使天下陪台厮养各幸其君之乱而徼侯印授诸侯危疑之势鼓臣下叛涣之源弃名器而汩彝训且以宪令为戏时风浩浩荡而不复至使桓灵不道山阳胁夺夫本其所自庸讵知非封不义之效欤
改葬服议【韩愈】
经曰改葬缌春秋糓梁传亦曰改葬之礼缌举下缅也此皆谓子之于父母其它则皆无服何以识其必然经次五等之服小功之下然后着改葬之制更无轻重之差以此知惟记其最亲者其它无服则不记也若主人当服斩衰其余亲各服其服则经亦言之不当惟云缌也传称举下缅者缅犹逺也下谓服之最轻者也以其逺故其服轻也江熙曰礼天子诸侯易服而葬以为交于神明者不可以纯凶况其缅者乎是故改葬之礼其服惟轻以此而言则亦明矣卫司徒文子改葬其叔父问服于子思子思曰礼父母改葬缌旣葬而除之不忍无服送至亲也非父母无服无服则吊服而加麻此又其著者也文子又曰丧服旣除然后乃葬则其服何服子思曰三年之丧未葬服不变除何有焉然则改葬与未葬者有异矣古者诸侯五月而葬大夫三月而葬士逾月无故未有过时而不葬者也过时而不葬谓之不能葬春秋讥之若有故而未葬虽出三年子之服不变此孝子之所以着其情先王之所以必其时之道也虽有其文未有着其人者以是知其至少也改葬者为山崩水涌毁其墓及葬而礼不备者若文王之葬王季以水啮其墓鲁隠公之葬惠公以有宋师太子少葬故有阙之类是也丧事有进而无退有易以轻服无加以重服殡于堂则谓之殡瘗于野则谓之葬近代以来事与古异或游或仕在千里之外或子幼妻稚而不能自还甚者拘以阴阳畏忌遂葬于其土及其返葬也逺者或至数十年近者亦出三年其吉服而从于事也久矣又安可取未葬不变服之例而反为之重服与在丧当葬犹宜易以轻服况旣逺而反纯凶以葬乎若果重服是所谓未可除而除不当重而更重也或曰丧与其易也宁戚虽重服不亦可乎曰不然易之与戚则易固不如戚矣虽然未若合礼之为懿也俭之与奢则俭固愈于奢矣虽然未若合礼之为懿也过犹不及其此类之谓乎或曰经称改葬缌而不着其月数则似三月而后除也子思之对文子则曰旣葬而除之今宜如何曰自启至于旣葬而三月则除之未三月则服以终三月也曰妻为夫何如曰如子无吊服而加麻则何如曰今之吊服犹古之吊服也
省试学生代斋郎议【韩愈】
斋郎职奉宗庙社稷之小事葢士之贱者也执豆笾骏奔走以役于其官之长不以德进不以言扬葢取其人力以备其事而已矣奉宗庙社稷之小事执豆笾骏奔走亦不可以不敬也于是选大夫士之子弟未爵命者以塞员填阙而教之行事其勤虽小其使之不可以不报也必书其岁岁旣久矣于是乎命之以官而授之以事其亦微矣哉学生或以通经举或以能文称其微者至于习法律知字书皆有以赞于教化可以使令于其上者也自非天姿茂异旷日经久以所进业发闻于乡闾称道于朋友荐于州府而升之司业则不可得而齿于国学矣然则奉宗庙社稷之小事任力之小者也赞于教化可以使令于上者德艺之大者也其亦不可移易明矣今议者谓学生之无所事谓斋郎之幸而进不本其意因谓可以代任其事而罢之葢亦不得其理矣今夫斋郎之所事者力也学生之所事者德与艺也以德艺举之而以力役之是使君子而服小人之事且非国家崇儒劝学诱人为善之道也此一说不可者也抑又有大不可者焉宗庙社稷之事虽小不可以不专敬之至也古之道也今若以学生兼其事及其岁时日月然后授其宗彝罍洗其周旋必不合度其进退必不得宜其思虑必不固其容貌必不庄此其无他其事不习而其志不专故也非近于不敬者欤又有大不可者其是之谓欤若知此不可将令学生恒掌其事而隳坏其本业则是学生之教加少学生之道益贬而斋郎之实犹在斋郎之名茍无也大凡制度之改政令之变利于其旧不什则不可为已又况不如其旧哉考之于古则非训稽之于今则非利寻其名而求其实则失其宜故曰议罢斋郎而以学生荐享亦不得其理矣
晋文公问守原议【栁宗元】
晋文公旣受原于王难其守问寺人勃鞮以畀赵衰余谓守原政之大者也所以承天子树霸功致命诸侯不宜谋及媟近以忝王命而晋君择大任不公议于朝而私议于宫不博谋于卿相而独谋于寺人虽或衰之贤足以守国之政不为败而贼贤失政之端由是滋矣况当其时不乏言议之臣乎狐偃为谋臣先轸将中军晋君疏而不咨外而不求乃卒定于内竖其可以为法乎且晋君将袭齐桓之业以翼天子乃大志也然而齐桓任管仲以兴进竖刁以败则获原启疆适其始政所以观示诸侯也而乃背其所以兴迹其所以败然而能霸诸侯者以土则大以力则强以义则天子之册也诚畏之矣乌能得其心服哉其后景监得以相卫鞅弘石得以杀望之误之者晋文公也呜呼得贤臣以守大邑则问非失举也葢失问也然犹羞当时陷后代若此况于问与举又两失者其何以救之哉余故着晋君之罪以附春秋许世子止赵盾之义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二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二十五
(明)贺复征 编
○议二
为兄后议【宋刘敞】
礼天子之庙三昭三穆与太祖而七诸侯二昭二穆与太祖而五所谓昭者父道也所谓穆者子道也天子诸侯未必皆身有子故或取于兄弟之子以为嗣亲同则取其贤者贤同则取其长者长同则卜其吉者非兄弟之子则弗取故不以诸父为嗣兄亦尊也不以诸弟为嗣弟已之伦也此古者七庙五庙之序所以昭穆不相越迭毁不相害也至乎后世国家多事或传之诸兄或传之诸弟葢有不得已焉则礼散久矣然旣已受国家天下则所传者虽非子亦犹子道也传之者虽非其父亦犹父之道也以天下国家为重矣春秋僖公实闵公之兄闵公遭弑僖不书即位明臣子一体也公孙婴齐卒春秋谓之仲婴齐以谓为人后者为之子当下从子例不得复顾兄弟之亲称公孙也春秋之义有常有变夫取后者不得取兄弟此常也既已不可及取兄弟矣则正其礼使从子例此变也故僖公以兄继弟春秋谓之子婴齐以弟继兄春秋亦谓之子所谓常用于常变用于变者也旣正其子名则僖公不得不以闵公为昭归父不得不以婴齐为穆既正其昭穆则迭毁之次不得不以一代一也而儒者或疑礼无后兄弟之文遂以春秋书仲婴齐为不与子为父孙非也子为父孙诚非礼之正有不得已者春秋正其为臣子一体而已故实公孙婴齐而谓之仲婴齐若春秋本不听其为后者则当书曰公孙婴齐卒学者问之曰此仲婴齐曷为谓之公孙婴齐不与为兄后也乃可矣夫春秋家犹重之况国乎国尔犹重之况天下乎故凡继其君虽兄弟必使子之继其大宗虽兄弟必使子之如继其君继其大宗而不使子是教不子而轻其所托也此文公所以受逆祀之贬也然春秋固为衰世法非太平正礼也太平之世未尝有也汉时定迭毁之礼丞相玄成丞相衡引昭宣两帝并为昭独以孙为昭而不知礼无两昭使昭帝之天下无所传宣帝之天下无所受失礼意矣又惠帝文帝皆髙祖子惠帝亲受之髙祖文帝则受之惠帝虽皆兄弟此与闵公僖公何异哉存当以臣子叙之死当以昭穆正之而汉世议者推文帝使上继髙祖而惠帝亲受髙祖天下者反不与昭穆之正至于光武当继平帝又自以世次为元帝之子上继元帝而为元帝后皆悖经违礼而不可传者也自汉世以来其议尤众皆曰兄弟不相为后不当以昭穆格之妄也若不以昭穆格之则天下受之谁乎凡人君以兄弟为后者必非有子者也引而为嗣臣子一体矣而当嗣者反以兄弟之故不继所受国而继先君则是所受国者竟莫有嗣之者也不可一矣生则以臣子事之死则以兄弟治之志生悖死不可二矣已实受之后君不受之先君今当自继先君者不惟弃后君命已之命又当废先君命兄之命不可三矣天下国家则归之已而父子之礼则耻不为不可四矣徐邈曰若兄弟昭穆者设兄弟六人为君至其后世当祀不及祖祢此又妄之甚者礼有所极义有所继为之后者为之子所以正授受重祖统也兄弟六人相代为君亦六代祀祖祢矣假令非兄弟相代其祖亦当迁矣不得故存也即如此言使有兄弟六人为君各自称昭是有十三庙也又其最后一君当上继先君而五君终为无后也岂其所以传重授国之意乎礼为人后者降其私亲设兄弟六君故当各自为嗣义不可曲顾其亲可谓祀不及祖祢哉凡言礼者恶其謟时君之意茍曰益广宗庙大孝之本而不详受授之道春秋之义使当传国者不忍以国与其宗曰非吾子也当受国者又不肯以臣子之礼事其君曰非吾父也至令宗庙猥众昭穆骈积而鬼有不嗣者推生嗣死独可悖哉独可悖哉
赏罚议【赵瞻】
世之大患在赏罚焉赏以微文牾贤罚以定令幸奸则是国代贤者辞而法为奸人地也有吏于此赍伐阅诣考课曹曹必曰某在斯职事若干年当迁某官某在斯课最若干数当増某秩斯人大贤大不肖虽朝廷王公不得擅輙议其存舍动揺者或迹状白着有非常不在诏令则以问故事与令有所差驳突兀亦不为举夫以贤者难进易退亷耻谦服之心讵非代之辞者欤若尔伊尹太公常齿匹夫傅说箕子常编絷囚冀缺寗戚常伍耕农管仲五羖常没掳获尚屑与时争盆鼓之逋赋列时刻之积效而邀迁次耶又或以罪付理官曹曹必曰以甲令当某罚以乙诏当某科有轻重疑则为奏以请上上之所进退亦旁法律尺寸尔夫以奸人狡狯窥幸之备讵非为之地者欤且唐虞流共工放驩兠汤诛尹谐文王诛潘正太公诛华仕管仲诛傅里乙子产诛邓析史传孔子诛少正夘则书有三风十愆礼经有四诛无赦孟轲以杨朱墨翟邪说之无君亲者拒之荀卿以宋钘公孙龙众惑之乱名实者禁之故若晋羊舌鲋以掠美尸齐阿大夫以虚誉烹弥子瑕佞幸以忠孝而得罪郭解豪侠以仁义而蒙戮皆奸雄桀黠伤蚀风教之尤者然以之示有司则罪无所当矣非勉寛仁之治也非保贼乱之党也徒律令无所处焉也赏与罚如是驰歩皇帝之涂而未底者所以趣之之辙异也或谓若之所赞者古也今之所用者时也若居今时而用古殆不可与权矣张选举之程法补调之品目犹曰未也况以尧舜之所病与三代之明哲而责有司哉又若前王律后王令附丽验治劾谳鍜成犹曰未也况以难明之状可惑之事而亟致大戮哉正尔如赏僣及淫人刑僣及善人何此大不然且责君于难谓之恭吾君不能谓之贼彼曷独不欲举县官与尧舜三代之隆乎夫人之辞行技能号为搜索而寘朝廷矣才具器识号为度量而縻爵位矣斯岂它术哉视必得贤者而后任之有司尔真贤实亷不次求索则有司之明也上之察也壬人大奸赫然诛殛亦有司之明也上之察也岂他术哉上如不察有司不贤虽区区于秩次事事于律令顾益资其窥测者岂有补耶但古用此亦治今用此亦治不能用则皆末如之何也又安在权不权使今得一伊尹太公而赏之天下非乎不也得一驩兠共工而罚之天下非乎不也若赏伯夷而同盗跖罚穷竒而谘饕餮恶可
浑仪议【沈括】
五星之行有疾舒日月之交有见匿求其次舍经劘之会其法一寓于日冬至之日日之端南者也日行周天而复集于表锐凡三百六十有五日四分日之几一而谓之岁周天之体日别之谓之度度之离其数有二日行则舒月行则疾会而均别之曰赤道之度日行自南而北升降四十有八度而迤别之曰黄道之度度不可见其可见者星也日月五星之所由有星焉当度之画者凡二十有八而谓之舍舍所以絜度度所以生数也度在天者也为之玑衡则度在器度在器则日月五星可以抟乎器中而天无所豫也天无所豫则在天者不为难知也自汉以前为厯者必有玑衡以自验迹其后虽有玑衡而不为厯作为厯亦不复以器自考气朔星纬皆莫能知其必当之数至唐厯僧一行改大衍厯法始复用浑仪参贯故其术所得比诸家为多臣尝厯考古今仪象之法虞书所谓璇玑玉衡惟郑康成粗记其法至洛下闳制圆仪贾逵又加黄道其详皆不存于书其后张衡为铜仪于宻室中以水转之葢所谓浑象非古之玑衡也吴孙氏时王蕃陆绩皆尝为仪及象其说以谓旧以二分为一度而患星辰稠概张衡改用四分而复推重难运故蕃以三分为度周丈有九寸五分寸之三而具黄赤道焉绩之说以天形如鸟卵小憜而黄赤道短长相害不能应法至刘曜时南阳孔定制铜仪有双规规正距子午以象天有横规判仪之中以象地有持规斜络天腹以候赤道南北植干以法二极其中乃为游规窥管刘曜太史令晁崇斛兰皆尝为鐡仪其规有六四常定以象地一象赤道其二象二极乃定所谓双规者其制与定法大同惟南北柱曲抱双规下有纵衡水平以银错星度小变旧法而皆不言有黄道疑其失传也唐李淳风别为圆仪三重其外曰六合有天经双规金浑纬规金常规次曰三辰转于六合之内圆径八尺有璇玑规月游规所谓璇玑者黄赤道属焉又次曰四游南北为天枢中为游筩可以升降游转别为月道傍列二百四十九交以携月游一行以为难用而其法亦亡其后率府兵曹梁令瓒更以木为游仪因淳风之法而稍附新意诏与一行杂校得失改铸铜仪古今称其详确至道中初铸浑天仪于司天监多因斛兰晁崇之法皇佑中改铸铜仪于天文院姑用令瓒一行之论而去取交有失得臣今辑古今之说以求数象有不合者十有三事其一旧说以谓今中国于地为东南当令西北望极星置天极不当中北又曰天常倾西北故极星不得居中臣谓以中国规观之天常北倚可也谓极星偏西则不然所谓东西南北者何从而得之岂不以日之所出者为东而日之所入者为西乎臣观古之候天者自南安都护府至浚仪大岳台纔六千里而北极之差凡十五度稍北不已庸讵知极星之不直人上也臣尝读黄帝素问书立于午而面子立于子而面午至于自夘而望酉自酉而望卯皆曰北面立于夘而负酉立于酉而负卯至于自午而望南自子而望北则皆曰南面臣始不谕其理逮今思之乃常以天中为北也常以天中为北则葢以极星常居天中也素问尤为善言天者今南北纔五百里则北极輙差一度以上而东西南北数千里间日分之时候之日未尝不出于卯半而入于酉半则又知天枢旣中则日之所出者定为东日之所入者定为西天枢则常为北无疑矣以衡窥之日分之时以浑仪抵极星以候日之出没则在卯酉之半少北此殆放乎四海而同者何从而知中国之为东南也彼徒见中国东南皆际海而为是说也臣以为极星之果中果非中皆无足论者彼北极之出地千里之间所差者已如是又安知其茫昩几千万里之外耶今直当据建邦之地人目之所及裁以为法不足以为法者宜置而勿议可也其二曰纮平设以象地体今浑仪置于崇台之上下瞰日月之所出则纮不与地际相当者臣详此说虽粗有理然天地之广大不为一台之髙下有所推迁葢浑仪考天地之体有实数有凖数所谓实者此数即彼数也此移赤彼亦移赤之谓也所谓凖者以此凖彼此之一分则凖彼之几千里之谓也今台之髙下乃所谓实数一台之髙不过丈数彼之所差者亦不过此天地之大岂数丈足累其髙下若衡之低昻则所谓凖数者也衡移一分则彼不知其几千里则衡之低昻当慎而台之髙下非所当恤也其三曰月行之道过交则入黄道六度而稍却复交则出于黄道之南亦如之月行周于黄道如绳之绕木故月交而行日之阴则日为之亏入蚀法而不亏者行日之阳也毎月退交二百四十九日周有竒然后复会今月道旣不能环绕黄道又退交之渐当毎日差池今必候月终而顿移亦终不能符会天度当省去月环其候月之出入专以厯法歩之其四衡上下二端皆径一度有半用日之径也衡端不能全容日月之体则无由审日月定次欲日月正满上衡之端不可动移此其所以用一度有半为法也下端亦度有半则不然若人目迫下端之东以窥上端之西则差几三度凡求星之安必令所求之星正当穿之中心今两端旣等则人目游动无因知其正中今以句股法求之下径三分上径一度有半则两窍相覆大小略等人目不揺则所察自正其五前世皆以极星为天中自祖暅以玑衡窥考天极不动处乃在极星之末犹一度有余今铜仪天枢内径一度有半乃谬以衡端之度为率若玑衡端平则极星常游天枢之外玑衡小偏则极星乍入令瓒旧法天枢乃径二度有半葢欲使极星游于极中也臣考验极星更三月而后知天中不动处逺极星乃三度有余则祖暅窥考犹为未审今当为天枢径七度使人目切南枢望之星正循北极枢里周常见不隠天体方正其六令瓒以辰刻十干八卦皆刻于纮然纮正平而黄道斜运当子午之间则日径度而道促卯酉之际则日迤行而道舒如此辰刻不能无谬新铜仪则移刻于纬四游均平辰刻不失然令瓒天中单环直中国人顶之上而新铜仪纬斜络南北极之中与赤道相直旧法设之无用新仪移之为是然当侧规如车轮之牙而不当衡规如鼓陶其傍迫狭难赋辰刻而又蔽映星度其七司天铜仪黄赤道与纮合铸不可转移虽与天运不符至于窥测之时先以距度星考定三辰所舍复运游仪抵本宿度乃求出入黄道及去极度所得无以异于令瓒之术其法本于晁崇斛兰之旧制虽不甚精缛而颇为简易李淳风尝谓斛兰所作鐡仪赤道不动乃如胶柱以考月行差或至十七度少不减十度此正谓直以赤道候月行其差如此今黄道赤度再运游仪抵所舍宿度求之而月行则以月厯毎日去极度筭率之则不可谓之胶也新法定宿而变黄道此定黄道而变宿但可赋三百五十五度而不能具余分此其为略也其八令瓒旧法黄道设于月道之上赤道又次月道而玑最处其下毎月移交则黄赤道輙变今当省去月道徙玑于赤道之上而黄道居赤道之下则二道与衡端相迫而星度易审其九旧法规环一面刻周天度一面加银丁所以施银丁者夜候天晦不可目察则以手切之也古之人以璇为之璇者珠之属也今司天监三辰仪设齿于环背不与横箫会当移列两旁以便参察其十旧法重玑皆广四寸厚四分其它规轴重朴拙不可旋运今小损其制使之轻利其十一古之人知黄道岁易而不知赤道之因变也黄道之度与赤道之度相偶者也黄道徙而西则赤道不得独胶今当变赤道与黄道同法其十二旧法黄赤道平设正当天度掩蔽人目不可占察其后乃别加钻孔尤为拙谬今当侧置少偏使天度出北际之外自不凌蔽其十三旧法地纮正络天经之半凡候三辰出入则地际正为地纮所伏今当徙纮稍下使地际与纮之上际相直候三辰伏见专以纮际为率自当黙与天合
讲官议【曽巩】
孔子之语教人曰不愤悱不启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告也孟子之语教人曰有答问者荀子之语教人曰不问而告谓之嗷问一而告二谓之囋嗷非也囋非也君子如向故礼无往教而有待问则师之道有问而告之者尔世之挟书而讲者终日言而非有问之者也乃不自知其强聒而欲以师自任何其妄也古之教世子之法太傅审父子君臣之道以示之少傅奉世子以观太傅之德行而审喻之则示之以道者以审喻之为浅故不为也况于师者何为也哉正已而使观之者化尔故得其行者或不得其所以行得其言者或不得其所以言也仰之而弥髙钻之而弥坚德如是然后师之道尽故天子不得而名也诸侯不得而友也又况得而臣之乎此伊尹太公子思孟子之徒所以忘人之势而唐虞三代大有为之君所以忘其势也世之挟书而讲于禁中者官以侍为名则其任故可知矣乃自以谓吾师道也宜坐而讲以为请于上其为说曰必如是然后合于古之所谓坐而论道者也夫坐而论道谓之三公作而行之谓之卿大夫语其任之无为与有为非以是为尊师之道也且礼于朝王及羣臣皆立无独坐者于燕皆坐无独立者故坐未尝以为尊师之礼也昔晋平公之于亥唐坐云则坐曽子之侍仲尼子曰参复坐则坐云者葢师之所以命学者未果有师道也顾仆仆然以坐自请者也则世之为此者非妄欤故为此议以解其惑
公族论【曽巩】
天子之适子继世以为天子其别子皆为诸侯诸侯之适子继世以为诸侯其别子各为其国之卿大夫皆有采地别子之适子继世以食其采地其族人百世宗之此之谓大宗其别子亦各仕于其国为卿大夫其适子兄弟宗之五世而止此之谓小宗葢天子之适子继世以为天子其别子世为诸侯诸侯之适子继世以为诸侯其别子各为其国之卿大夫世世食采地皆传于无穷夫岂有服尽而絶其禄位衣食嫁娶使之自谋者乎非特如此也昔周公兼制天下立七十一国姬姓居五十三人葢兄弟之国者十有五人姬姓之国者四十人其可见者则管蔡郕霍鲁卫毛聃郜雍曹滕毕原丰郇邗晋应韩凡蒋邢茅胙祭之属是也其称兄弟之国者十有五人则周之近属其称姬姓之国者四十人则周之同姓而已其爵命之使传国至于无穷夫岂以服为断乎至于宗庙之数天子七诸侯五而祭法虞夏商周禘郊祖宗逺或至于数十世之上亦皆未尝以服为断也其推而上之报本于祖宗至不可为数推而下之广骨月之恩至于无穷葢其积厚者其流泽逺有天下之功者受天下之报其理势次序固然也是岂可以拘于常见议于锱铢之内乎故服尽而戚单者所以节人之常情而为大宗小宗之数安可以论帝者之功德而为广亲亲之法乎昔武王克商未及下车而封黄帝唐虞之后下车而封夏商之后其在异代尚特显之其急如此况受重于祖宗推原功德之所自出其可以天下之大而俭于骨肉之恩以不满足海内之望乎孟子曰仁人之于兄弟也亲爱之而已矣亲之欲其贵也爱之欲其富也先王推是心以及于同姓之间故有土分之有民分之有宝玉分之有宝器分之成王康王之言曰吾无专享文武之功是皆无所不尽其厚未有从夫略者也葢诗裳裳者华刺时弃贤者之类絶功臣之世而传栾却胥原狐续庆伯陪臣之族尔其降在皂隶叔向亦以为晋国之忧况于帝者之功德天地等而可使七八世之子孙夷于闾巷之凡民乎后世公族无封国采地之制而有列于朝有赐于府是亦亲而贵之爱而富之之意也其名书于宗籍者繁衍盛大实国家之庆有司虽费非多于天下之国七十有一而姬姓独居者五十三人其亦求中以节之而已矣顾令袒免以外毋与官衣食嫁娶使之自谋是亦不考于古矣何其野于礼也以世莫能辨故作公族议使好学者得详焉
为人后议【曽巩】
礼大宗无子则族人以支子为之后为之后者为所后服斩衰三年而降其父母期礼之所以如此者何也以谓人之所知者近则知亲爱其父母而已所知者逺则知有严父之义知有严父之义则知尊祖知尊祖则知大宗者上以继祖下以收族不可以絶故有以支子为之后者为之后者以受重于斯人故不得不以尊服服之以尊服服之而不为之降已亲之服则犹恐未足以明所后者之重也以尊服服之又为之降已亲之服然后以谓可以明所后者之重而继祖之道尽此圣人制礼之义也夫所谓收族者记称与族人合食序以昭穆别以礼义之类是特诸侯别子之大宗而严之如此况如礼所称天子及其始祖之所自出者此天子之大宗是为天地宗庙百神祭祀之主族人万世之所依归而可以不明其至尊至重哉故前世人主有以支子继立而崇其本亲加以号位立庙奉祀者皆见非于古今诚由所知者近不能割弃私爱节之以礼故失所以奉承正统尊无二上之意也若于所后者以尊服服之又为之降已亲之服而退于已亲号位不敢以非礼有加也庙祀不敢以非礼有奉也则为至恩大义固已备矣而或谓又当易其父母之名从所后者为属是未知考于礼也礼为人后者为所后者之祖父母父母妻之父母昆弟昆弟之子若子者此其服为所后者而非其为已也为其父母期为其昆弟大功为其姊妹适人者小功皆降本服一等者此其服为已而非为所后者也使于其父母服则为巳名则为所后者则是名与实相违服与恩相戾矣圣人制礼不如是之舛也且自古为人后者不必皆亲昆弟之子族人之同宗者皆可为之则有以大功小功昆弟之子而为之者矣有以缌麻袒免无服昆弟之子而为之者矣若当从所后者为属则亦当从所后者为服从所后者为服则于其父母有宜为大功为小功为缌麻为袒免为无服者矣而圣人制礼皆为其父母期使足以明所后者重而巳非遂以谓当变其亲也亲非变则名固不得而易矣戴德王肃丧记曰为人后者为其父母降一等服齐衰期其服之节居倚庐言语饮食与父在为母同其异者不祥不■〈禫〉虽除服心丧三年故至于今着于服令未之有改也岂有制服之重如此而其名遂可以絶乎又崔凯丧服驳曰本亲有自然之恩降一等则足以明所后者为重无缘乃絶之矣夫未尝以谓可以絶其亲而輙谓可以絶其名是亦惑矣且支子所以后大宗者为推其严父之心以尊祖也顾以尊祖之故而不父其父岂本其恩之所由生而先王教天下之意哉又礼适子不可为人后者以其传重也支子可以为人后者以非传重也使传重者后已宗非传重者后大宗其意可谓即乎人心而使之两义俱安也今若使为人后者以降其父母之服一等而遂变革其名不以为父母则非使之两义俱安而不即乎人心莫大乎如是也夫人道之于大宗至尊至重不可以絶尊尊也人子之于父母亦至尊至重不可以絶亲亲也尊尊亲亲其义一也未有可废其一者故为人后者为之降其父母之服礼则有之矣为之絶其父母之名则礼未之有也或以谓欲絶其名者葢恶其为二而欲使之为一所以使为人后者之道尽也夫迹其实则有谓之所后有谓之所生制其服则有为已而非为所后者有为所后而非为巳者皆知不可以恶其为二而强使之为一也至于名者葢生于实也乃不知其不可以恶其为二而欲强使之为一是亦过矣藉使其名可以强使之为一而迹其实之非一制其服之非一者终不可以易则恶在乎欲絶其名也故古之圣人知不可以恶其为二而强使之为一而能使其属之疎者相与为重亲之厚者相与为轻则以礼义而已矣何则使为人后者于其所后非已亲也而为之服斩衰三年为其祭主是以义引之也于其所生实已亲也而降服齐衰期不得与其祭是以礼厌之也以义引之则属之疎者相与为重以礼厌之则亲之厚者相与为轻而为人后之道尽矣然则欲为人后之道尽者在以礼义明其内而不在于恶其为二而强易其名于外也故礼丧服齐衰不杖期章曰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服此见于经为人后者于其本亲称父母之明文也汉祭义以谓宣帝亲谥宜曰悼魏相以谓宜称尊号曰皇考立庙后世议者皆以其称皇立庙为非至于称亲称考则未尝有以为非者也其后魏明帝尤恶为人后者厚其本亲故非汉宣加悼考以皇号又谓后嗣有由诸侯入继正统者皆不得谓考为皇称妣为后葢亦但禁其猥加非正之号而未尝废其考妣之称此见于前世议论为人后者于其本亲称考妣之明文也又晋王坦之丧服议曰罔极之重非制教之所裁昔日之名非一朝之所去此出之后身所以有服本亲也又曰情不可夺名不可废崇本叙恩所以为降则知为人后者未有去其所出父母之名此古今之常理故坦之引以为制服之证此又见于前世议论为人后者于其本亲称父母之明文也是则为人后者之亲见于经见于前世议论谓之父母谓之考妣者其大义如此明文如此至见于他书及史官之记亦谓之父母谓之考妣谓之私考妣谓之本亲谓之亲者则不可一二数而以为世父叔父者则不特礼之未有载籍以来固未之有也今欲使从所后者为属而变革其父母之名此非常异义也不从经文与前世数千载之议论亦非常异义也而无所考据以持其说将何以示天下乎且中国之所以为贵者以有父子之道又有六经与前世数千载之议论以治之故也今忽欲弃之而伸其无所考据之说岂非误哉或谓为人后者于其本亲称父母则为两统二父其可乎夫两统二父者谓加考以皇号立庙奉祀是不一于正统懐二于所后所以着其非而非谓不变革其父母之名也然则加考以皇号与礼及古之称皇考者有异乎曰皇考一名而为说有三礼曰考庙曰王考庙曰皇考庙曰显考庙曰祖考庙是以皇考为曾祖之庙号也魏相谓汉宣帝父宜称尊号曰皇考旣非礼之曾祖之称又有尊号之文故魏明帝非其加悼考以皇号至于光武亦于南顿君称皇考庙义出于此是又以加皇号为事考之尊称也屈原称朕皇考曰伯庸又晋司马机为燕王告祢庙文称敢昭告于皇考清惠亭侯是又达于羣下以皇考为父殁之通称也以为曾祖之庙号者于古用之以为事考之尊称者于汉用之以为父没之通称者至今用之然则称之亦有可有不可者乎曰以加皇号为事考之尊称者施于为人后之义是干正统此求之于礼而不可者也达于羣下以皇考为父没之通称者施于为人后之义非干正统此求之于礼而可者也然则以为父没之通称者其不可如何曰若汉哀帝之亲称尊号曰恭皇安帝之亲称尊号曰考德皇是又求之于礼而不可者也且礼父为士子为天子祭以天子其尸服以士服子无爵父之义尊父母也前世失礼之君崇本亲以位号者岂独失为人后奉祀正统尊无二上之意哉是以子爵父以卑命尊亦非所以尊厚其亲也前世崇饬非正之号者其失如此而后世又谓宜如期亲故事増官广国者亦可谓皆不合于礼矣夫考者父没之称然施于礼者有朝廷典册之文有宗庙祝祭之辞而巳若不加位号则无典册之文不立庙奉祀则无祝祭之辞则虽正其名岂有施于事者顾言之不可不顺而已此前世未尝以为可疑者以礼甚明也今世议者纷纷至于旷日累时不知所决者葢由不考于礼而率其私见也故采于经列其旨意庻得以商确焉
救灾议【曽巩】
河北地震水灾隳城郭坏庐舍百姓暴露乏食主上忧悯下缓刑之令遣抚循之使恩甚厚也然百姓患于暴露非钱不可以立屋庐患于乏食非粟不可以饱二者不易之理也非得此二者虽主上忧劳于上使者旁午于下无以救其患塞其求也有司建言请发仓廪与之粟壮者人日二升幼者人日一升主上不旋日而许之赐之可谓大矣然有司之所言特常行之法非审计终始见于众人之所未见也今河北地震水灾所毁败者甚众可谓非常之变也遭非常之变者亦必有非常之恩然后可以振之今百姓暴露乏食巳废其业矣使之相率日待二升之廪于上则其势必不暇乎他为是农不复得修其畎畆商不得复治其货贿工不得复利其器用闲民不复得转移执事一切弃百事而专意于待升合之食以偷为性命之计是直以饿殍之养养之而巳非深思逺虑为百姓长计也以中户计之户为十人壮者六人月当受粟三石六斗幼者四人月当受粟一石二斗率一户月当受粟五石难可以久行也不久行则百姓何以赡其后久行之则被水之地旣无秋成之望非至来岁麦熟赈之未可以罢自今至于来岁麦熟凡十月一户当受粟五十石今被灾者十余州州以二万户计之中户以上及非灾害所被不仰食县官者去其半则仰食县官者为十万户食之不遍则为施不均而民犹有无告者也食之遍则当用粟五百万石而足何以办此又非深思逺虑为公家长计也至于给授之际有淹速有均否有真伪有会集之扰有辨察之烦厝置一差皆足致弊又羣而处之气久蒸薄必生疾疠此皆必至之害也且此不过能使之得旦暮之食耳其于屋庐构筑之费将安取哉屋庐构筑之费旣无所取而就食于州县必相率而去其故居虽有颓垣坏屋之尚可完者故材旧瓦之尚可因者什器众物之尚可赖者必弃之而不暇顾甚则杀牛马而去者有之伐桑枣而去者有之其害又可谓甚也今秋气巳半霜露方始而民露处不知所蔽葢流亡者亦巳众矣如是不可止则将空近塞之地空近塞之地失战鬬之民此众士大夫之所虑而不可谓无患者也空近塞之地失耕桑之民此众士大夫所未虑而患之尤甚者也何则失战鬬之民异时有警边戍不可以不増尔失耕桑之民异时无事边籴不可以不贵矣二者皆可不深念与万一或出于无聊之计有窥仓库盗一囊之粟一束之帛者彼知已负有司之禁则必鸟骇鼠窜窃弄锄挺于草茅之中以扞游徼之吏强者旣嚣而动则弱者必随而聚矣不幸或连一二城之地有枹鼓之警国家胡能晏然而已乎况今外有夷狄之可虑内有郊祀之将行安得不防之于未然销之于未萌也然则为今之策下万纸之诏赐之以钱五十万贯贷之以粟一百万石而事足矣何则今被灾之州为十万户如一户得粟十石得钱五千下户常产之赀平日未有及此者也彼得钱以完其居得粟以给其食则农得修其畎畞商得治其货贿工得利其器用闲民得转移执事一切得复其业而不失其常生之计与专意以待二升之廪于上而势不暇乎他为岂不逺哉此可谓深思逺虑为百姓长计者也由有司之说则用十月之费为粟五百万石由今之说则用两月之费为粟一百万石况贷之于今而収之于后足以赈其艰乏而终无损于储峙之实所实费者钱五巨万贯而已此可谓深思逺虑为公家长计者也又无给授之弊疾疠之忧民不必去其故居茍有颓垣坏屋之尚可完者故材旧瓦之尚可因者什器众物之尚可赖者皆得而不失况于全牛马保桑枣其利又可谓甚也虽寒气方始而无暴露之患民安居足食则有乐生自重之心各复其业则势不暇乎他为虽驱之不去诱之不为盗矣夫饥岁聚饿殍之民而与之升合之食无益于救灾补败之数此常行之弊法也今破去常行之弊法以钱与粟一举而赈之足以救其患复其业河北之民闻诏令之出必皆喜上之足赖而自安于畎畞之中负钱与粟而归与其父母妻子脱于流离死亡之祸则戴上之施而怀欲报之心岂有已哉天下之民闻国家措置如此恩泽之厚其孰不震动感激悦主上之义于无穷乎如是而人和不可致天意不可悦者未之有也人和洽于下天意悦于上然后玉辂徐动就阳而郊荒夷殊陬奉币来享疆内安辑里无嚣声岂不适变于可为之时消患于无形之内乎此所谓审计终始见于众人之所未见也不早出此或至于一有枹鼓之警则虽欲为之将不及矣或谓方今钱粟恐不足以办此夫王者之富藏之于民有余则取不足则与此理之不易者也故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葢百姓富实而国独贫与百姓饿殍而上独能保其富者自古及今未之有也故又曰不患贫而患不安此古今之至戒也是故古者二十七年耕有九年之蓄足以备水旱之灾然后谓之王政之成唐水汤旱而民无损瘠者以是故也今国家仓库之积固不独为公家之费而已凡以为民也虽仓无余粟库无余财至于救灾补败尚不可以已况今仓库之积尚可以用独安可以过忧将来之不足而立视夫民之死乎古人有言曰剪爪宜及肤割髪宜及体先王之于救灾髪肤尚无所爱况外物乎且今河北州军凡三十七灾害所被十余州军而已它州之田秋稼足望令有司于籴粟常价斗增一二十钱非独足以利农其于増籴一百万石易矣斗增一二十钱吾权一时之事有以为之耳以实钱给其常价以茶荈香药之类佐其虚估不过捐茶荈香药之类为钱数巨万贯而其费已足茶荈香药之类与百姓之命孰为可惜不待议而可知者也夫费钱五巨万贯又捐茶荈香药之类为钱数巨万贯而足以救一时之患为天下之计利害轻重又非难明者也顾吾之有司能越拘挛之见破常行之法与否而已此时事之急也故述斯议焉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二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二十六
(明)贺复征 编
○议三
孔子庙堂议【明宋濓】
世之言礼者咸取法于孔子然则为庙以祀之其可不稽于古之礼乎不以古之礼祀孔子是亵祀也亵祀不敬不敬则无福奈何今之人与古异也古者将祭主人朝服即位于阼阶东西面祝告利成主人立于阼阶上西面尸出入主人降立于阼阶东西面此皆主人之正位也卒脀祝盥于洗升自西阶主人盥升自阼阶祝先入南面主人从户内西面祝酌奠主人西面再拜稽首皆为几筵之在西也尸升筵主人西面立于户内拜妥尸尸酢主人主人西面奠爵拜皆为尸之在西也汉晋春秋所载章帝元和二年幸鲁祀孔子帝升庙西面再拜开元礼亦谓先圣东向先师南向三献官皆西向是犹未失古之意也今袭开元二十七年之制迁神于南面而行礼者北面则非神道尚右之义矣古者造木主以栖神天子诸侯之庙皆有主卿大夫士虽无之大夫束帛以依神士结茅为菆无有像设之事开元礼亦谓设先圣神座于堂上西楹间设先师神座于先圣神座东北席皆以莞则尚扫地而祭也今因开元八年之制搏土而肖像焉则失神而明之之义矣古者灌用鬯臭郁合鬯臭阴达于渊泉旣灌然后迎牲致阴气也萧合黍稷臭阳达于墙屋故旣奠然后炳萧合膻芗葢求神于阴阳也今用熏芗代之庸非简乎古者朝觐会同与凡郊庙祭飨之事皆设庭燎司烜共之火师监之其数则天子百公五十余三十以为不若是则不严且敬也今以秉炬当之庸非渎乎古之有道有德者使教焉死则以为乐祖祭于瞽宗此之谓先师若汉礼有髙堂生乐有制氏诗有毛公书有伏生之类也又凡始立学者必释奠于先圣先师释奠必有合有国故则否谓国无先圣先师则所释奠者当与邻国合若唐虞有夔伯夷周有周公鲁有孔子则各自奠之不合也当是时学者各自祭其先师非其师弗学也非其学弗祭也学校旣废天下莫知所师孔子集羣圣之大成颜回曽参孔伋孟轲实传孔子之道尊之以为先圣先师而通祀于天下固宜其余当各及其邦之先贤虽七十二子之祀亦当罢去而于国学设之庻几弗悖礼意【开元礼国学祀先圣孔子以颜子等七十二贤配诸州但以先师颜子配】今也杂寘而妄列甚至荀况之言性恶扬雄之事王莽王弼之宗庄老贾逵之忽细行杜预之建短丧马融之党附势家亦厕其中吾不知其为何说也古者立学专以明人伦子虽齐圣不先父食久矣故禹不先鲧汤不先契文武不先不窋宋祖帝乙郑祖厉王犹上祖也今一切寘而不讲颜回曽参孔伋子也配享堂上颜路曽点孔鲤父也列祀庑间张载则二程之表叔也乃坐其下【淳佑初张居程上后因国子监集议再定张遂居程下】颠倒彝伦莫此为甚吾又不知其为何说古者士之见师以菜为贽故始入学者必释菜以礼其先师其学官四时之祭乃皆释奠【今专用春秋亦非】释奠有乐无尸而释菜无乐是二者之重轻系乎乐之有无也今则袭用魏汉律所制大晟之乐乃先儒所谓乱世之音者也其可乎哉古者释奠释菜名义虽存其仪注皆不可知唐开元礼彷佛仪礼馈食篇节文为详所谓三献各于献后饮福即尸酢主人主妇及宾之义也今惮其烦惟初献者得行之其可乎哉呜呼学校者礼之所自出犹河渎之宗瀛海也犹山岳之祖昆仑也今乃舛缪若是则其它可知矣礼固非士庻人之所敢议有人心者孰能黙黙以自安乎虽然此姑言其畧尔若夫庙制之非宜冕服之无章器用则杂乎雅俗升降则昧乎左右如此类甚多虽更仆不可尽也或者则曰子之言信辨矣建安熊氏欲以伏羲为道统之宗神农黄帝尧舜禹汤文武各以次而列焉皋陶伊尹太公望周公曁稷契夷益傅说箕子皆可与享于先王天子公卿所宜师式也当以此秩祀天子之学若孔子实兼祖述宪章之任其为通祀则自天子下达矣茍如其言则道统益尊三皇不汨于医师太公不辱于武夫也不识可乎昔周有天下立四代之学其所谓先圣者虞庠则以舜夏学则以禹殷学则以汤东胶则以文王复各取当时左右四圣成其德业者谓之先师以配享焉此固天子立学之法也奚为而不可也
孔子庙庭从祀议【王祎】
孔子庙庭从祀者凡百有五人自澹台灭明至孔鲤七十一人皆受业圣人之门而承圣人之教者也自左丘明至许衡三十四人皆传注圣经尊崇圣学而有切于圣人之道者也葢自唐贞观二十一年始以左丘明至范寗等二十一人从祀庙庭及宋元丰七年复増荀况扬雄韩愈以世次先后从祀左丘明二十一人之间淳佑二年乃以周敦頥程颢程頥张载朱熹列于从祀景定二年又増张栻吕祖谦咸淳三年又增邵雍司马光及元皇庆二年乃以许衡继宋九儒居从祀之列所谓三十四人者也以今论之汉儒之从祀者十四人而犹阙者一人董仲舒是也唐之从祀者一人而犹阙者一人孔颕达是也宋之从祀者九人而犹阙者四人范仲淹欧阳修真德秀魏了翁是也元之从祀者一人而犹阙者一人吴澄是也自夫孟轲旣往圣学不明邪说盛行异端并起厯秦至汉诸儒继作然完经翼传局于颛门之学而于圣人之道莫或有闻惟董仲舒于其间号称醇儒其学博通诸经于春秋之义尢精所以告其君者如天人性命仁义礼乐以及强勉遵行正谊明道之论皆他儒之所不能道至其告时君罢黜百家表章六经以隆孔子之教使道术有统异端息灭民到于今赖之则所以尊崇圣学者其功殆不在孟子下以荀况之言性恶扬雄之事新莽犹获从祀而仲舒顾在所不取何也秦火之后圣经阙逸汉儒收拾散亡各为笺传而偏学异说各自名家晋宋以来为说滋蔓去圣旣逺莫可考证学者茫昩不知所归唐初孔颕达受诏撰定诸经之疏号曰正义自是以来着为定论凡不在于正义者谓之异端诚学者之宗师百世之取信也是其所以传注圣经者较之马融郑康成辈功无所与逊且何休注公羊而黜周王鲁王弼注易而专尚清虚害道已甚然在祀列胡独至于颕达而遗之也圣人之道或着之事功或载之文章用虽不同而实则一致三代以下人才莫盛于宋东都其间慨然以圣人之道为已任而着之行事者范仲淹而巳其言以为士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虽伊尹之任无以尚之况当其时天下学术未知所宗尚而仲淹首以中庸授张载以为道学之倡葢其为学本乎六经而其议论无不主于仁义虽勋业之就未究其志而事功所及光明正大实与司马光相上下自圣道不行世儒徒知章句以为事而孰知圣人经世之志固不专在是也欧阳修与仲淹同时实倡明圣贤之学而着之文章其易春秋诸说诗本义等书发挥经学为精其欲删诸经正义谶纬之说一归于正尤有功于圣道其为言根乎仁义而达之政理所以羽翼六经而载之于万世至于本论等篇比之韩愈之原道夫复何愧而世之浅者每目之为文人夫文以载道道因文而乃着虽经天纬地者亦谓之文而顾少之哉然则如范仲淹之立功欧阳修之立言皆可谓有功于圣人之道者韩愈司马光旣列从祀则此二人固决在所当取者也自周敦頥接圣贤千载不传之秘绪而程頥兄弟承之道统于是有所传迨朱熹有作五经四子皆有传注论述统宗会元集圣贤大成绍程子之传其中更学禁其道不行于是真德秀魏了翁并作力以尊崇朱学为已任而圣贤之学乃复明真氏所著有大学衍义读书记魏氏所著有九经要义大抵皆黜异端崇正理质诸圣人而不谬其于圣人之道可谓有功而足以缵朱氏所传之绪矣是则此二人者固又当继朱氏而列于从祀者也及元兴许衡起于北方尊用朱氏之学以教人旣有以任斯道之重而其时吴澄起于南方能有见于前儒之所未及孝经大学中庸易诗书春秋礼皆有传注隠括古今诸儒之说而折衷之其于礼经尤多所删正凡以补朱氏之未备而其真修实践葢无非圣贤正大之学则其人又可谓有功于圣人之道固宜于许衡同列于从祀而不可以或遗也按祀法有功于圣道则祀之是七人者其有功于圣人之道如此而从祀阙焉此甚不可搜累代之旷典昭万世之公议举而明之固在今日矣又按圣孙孔伋故列孔鲤之下而曽参亦在曽晳后咸淳三年始升配享于颜孟为四侑东坐而西向父以从祀立庑下而子以配享坐堂上尊卑舛逆莫此为甚圣人之道在于明人伦而先自废乱何以诏后世借曰曽子子思以传道为重然子必当为父屈昔鲁祀僖公跻之闵公之上传者谓子虽齐圣不先父食以为逆祀今孔氏曽氏父子之失序非逆祀乎是故曽参孔伋今当降居于曽晳孔鲤之下又司马光于程颢程頥为先进张载于二程为表叔而位次皆在下其先后次序亦不可不明咸淳之从祀徒依朱子六赞以周二程邵张司马为序而不知朱子之赞特以形容六君子道德之盛初未尝定其先后之次胡可遂据以为凖乎是故司马光张载今当升居于程颢程頥之上若夫荀况扬雄何休王弼之徒有不当与于从祀者兹又未敢以遽数也嗟乎天下之礼有似缓而实急似轻而实重者以其有关于名教也公议所在孰得而废之况乎礼文之事自儒者出则于有功圣道之人礼宜所祀也而未称于礼者固不得置之而不之议也是用疏其为名教所系而公议之不可废者列之如右
七出议【王祎】
礼【大戴礼本命篇】妻有七出不顺父母无子淫妬恶疾多言窃盗是也而又有三不去有所取无所归与更三年之丧前贫贱后富贵是也凡此圣人所以顺男女之际重婚姻之始也后世之议者或曰妇人不顺父母淫妬多言窃盗其为罪而见出宜也若无子恶疾乃其不幸非其罪也而去之非礼也圣人之制礼岂其若是严甚哉故七出定为五出于礼为称也曰圣人之制礼严与寛葢并用也惟其严也故有以合乎天理之公惟其寛也故有顺乎人情之正寛严相适而制礼之意得矣今自七出言之无子恶疾固妇人之不幸也而出之若过乎严矣然三不去者妇人孰无之使其无子恶疾矣而其或有所取无所归也与更三年之丧也前贫贱而后富贵也则固不得而去之也是又未尝不寛甚也夫夫妇之配偶人伦之本也圣人之制礼其必审于此矣故曰寛严相适圣人制礼之意所以为中也或曰恶疾无子而或有是三不去者固不去矣使或无是也则其出也庸岂其罪欤曰妻道二一曰奉宗祀也一曰续宗嗣也二者人道之本也今其无子则是絶世也恶疾则是不可与共粢盛也是义之不得不絶者也夫不顺父母以其逆德也淫以其乱族也妬以其乱家也多言以其离间也窃盗以其反义也五者其恶德之见絶于人者也无子之絶世恶疾之不可与共粢盛二者其恶德之见絶于天者也其于义所当絶均也或曰古者诸侯一夫人六侄娣两媵大夫一妻二妾士一妻一妾藉使妻有恶疾无子则固有妾足以生子而奉祀奚必妻之出也曰礼莫重于嫡孽之分所以培化本而窒乱源也庻孽并嫡家国之祸莫不由兹茍因妻有恶疾无子而成庻孽之宠以启争夺之祸是家国之大不幸也又况庻人有妻而无妾其为不幸也尤大夫因妇人之不幸而致家国之大不幸轻重之际圣人固有以权衡之而谨其始矣然则以恶疾无子而出妻义之不得已而礼之不可免者也或曰礼者先王教人之具律者圣人御世之凖故礼虚文而律实法也七出之文虽载于礼而五出之法今着于律奚为其不可也曰礼与律非二物也礼者防之于未然律者禁之于已然皆缘人情而为制礼之所不许即律之所不容出于礼则入于律也恶疾无子之当出其着于律厯代相因未之有改由人情之所同也礼律二者均为圣人之所制其轻重之际详矣七出之目胡独于今而废之也故尝论之夫妇之道以义合以礼成者也其成也则纳之以礼不合也则出之以义圣人之所许也礼载诸侯出夫人夫人比至于其国以夫人之礼行至以夫人入使者将命曰寡君不敏不能从而守社稷宗庙使使臣某敢告于执事主人对曰寡君固前辞不教矣寡君敢不敬须以竢命大夫以下出妻夫使人致之曰某不敏不能从而共粢盛某也敢告于侍者主人对曰某之子不肖不敢辟诛敢不敬须以竢命是其进退之间从容逊顺有如此先王因其义之不得已而礼之不可免所以存其辞而不废也是故孔子之家三世尝出妻矣使果以出妻为难也然则圣人非与由是论之狥私情昵细惠不知礼义之大节谓妇人无子恶疾为不当去而欲减七出为五出者可谓野于礼也巳
刘静修从祀议【刘定之】
谨按元儒容城刘因德性刚正学识明悟所作诗文理趣出人意表非腐儒曲学循行数墨者所仿佛而进退之际安于义命若其称许管幼安咏叹陶元亮则傲睨浊世涕唾禄爵之本心可见也是以裕宗不能留世祖不能致因岂不可谓之贤也哉然而建言者遽欲以因列诸孔庙从祀则事体甚重不可以不详议建言者谓颜子未尝著书而配享孔子不可以因未著书而不之取夫颜子何可当也孔子之道传之颜子后世取信于孔子之言其言具于论语载于中庸见于孟子存于易系辞等书不一而足虽颜子未尝著书不害其为传道也譬如萧何无战功而髙祖取为汉臣之首房乔无战功而太宗取为唐臣之首所谓知臣莫若君知弟子莫若师者此之谓也今以因未著书而仰攀颜子为比则是人臣无汗马之功者皆得攀萧房为比恶有是理也哉建言者又谓从祀诸贤其中有不能无过者因无过奈何反不得从祀夫及门从学之徒固有狂狷失中者矣又有聚敛而圣人斥其非吾徒短丧而圣人言其不仁者矣然而莫不亲炙温良恭俭让之德亲受文行忠信之教髙者名列四科余者亦皆身通六艺是以孔子家语太史公仲尼弟子列传备书之以为三千之徒此七十子者其最也然则七十子之有过者亦先儒所谓圣人数其事而责之其所善犹多尔至于左丘明以下经师二十二人有未能深明圣经之旨者矣又有无威仪若刘向好谀佞若王肃者矣然而当世衰道微火于秦黄老于汉佛于魏晋之时而此二十二人守其遗经转相付授讲说注释各竭其才以待后之学者则其为功殆犹周文武成康之子孙虽衰替微弱无所振作而尚能保守姬姓之宗祀谱谍以厯阅春秋战国不亡而幸存者也虽有大过亦将宥之况小失乎今以因无过与七十子二十二经师有过者较量彼此欲得登因于从祀愚窃以为仲尼素王也七十子助其创业者二十二经师助其垂统者也遇其有过议而贷之犹得陪从也非是之比而徒曰我无过可以陪从未之前闻也建言者又谓与因同时若许衡吴澄其德学无以踰因而亦得从祀因岂得独遗夫因之于衡澄其德学无大弗若也其功则有弗若也何也衡以其行道之功澄以其明道之功当元氏奋自朔漠统据华夏其君臣懵焉不知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道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其徒以至于宋之周程张朱者其道足以抚世御极而衡首倡率诲诱之使知是道之可行至于澄所作诸经纂言发挥洞达自朱子以后依经立说者鲜克俪之是以我朝太宗文皇帝命儒臣修辑五经四书性理大全于澄之说多所采入澄可谓能明是道者矣而因之说未有采者则是因既未若衡之道行于当时又未若澄之道明于后世其不从祀未必为阙典也若乃薛内翰瑄直躬慕古谈道淑徒进无附丽退不慕恋勤学好问可谓文矣归洁其身可谓清矣是以存蒙圣知没锡美谥其为皇朝名臣夫何间然然论其于道所得以与朱子之徒相比并若黄直卿辅广之亲承微言金履祥许谦之推衍绪说尚未知可伯仲其间否也而遽欲从祀窃恐世之君子将以建言者为非愚则谀孰敢和附其说哉故愚以为瑄可无施行因则准昨者所议杨龟山例令其所在官司建祠奉祀庻足以伸敬先贤劝励来学谨议
复河套议【翁万达】
葢闻智者必待时而举事君子不昩势以图功是故理有所当尽而机有所宜审志有所必奋而谋有所不可略者是之不备难与虑终矣河套本中国故壤界以黄河固天之所以限中外也讵宜弃而不守藉冦赍盗然揆以今之时势则有当复之理而无可乗之机多必奋之志而鲜万全之算是故不能不为图事者深长思也河套自周秦以来为国为郡汉置朔方唐城受降据险扼冦往迹具在我太祖以神武定天下成祖躬御六飞三犂边廷其冦旣残破我亦未暇舍黄河而卫东胜计则偏矣后又撤东胜以就延绥套地遂沦之外蕃矣然正统弘治之间我虽未守彼亦未取不见可欲其心不动不夺所恃其争不力取之可也乃竟因循画地自捐天设之险失沃野之利此边疆之臣所宜卧薪尝胆而有志之士所以扼腕而攘袂者也先巡抚余肃敏公置镇榆林想亦有志斯举而套卒未复镇则空设开垦无闻转输难继孤悬独立沙碛为墟外之不足恃为籓篱内之无所资其赋役不有其利而益处其劳岂豪贤固畧于逺谋抑其时或亦有掣肘而未终其志耶然弘治以前我军犹岁常搜套捣其巢穴嗣是我谋日疎任冦出入渉流履氷挥鞭近塞蔑所顾忌今且盘据其中滋其畜牧遂其生养譬之为家成业久矣又今昔异时强弱异势事体利害之缓急人情好恶之向背万有不齐不可以不虑也欲一举而复之无乃难乎故曰有当复之理而无可乗之机多必奋之志而鲜万全之计也请极言之以干大聴夫敌有盛衰我有强弱以强值弱仅足相当以弱值强是为无策汉武雄断天启卫霍不世之将也絶漠四出不能一屈单于之膝成哀短祚内衅且生而呼韩稽颡愿保蕃北此何也汉武值其盛强而成哀际其衰弱也马歩矢刄各有所宜主客劳逸徒歩异状韩信背水置阵死地以生魏武舍鞍马与吴越争于舟楫之间乌林削迹是何也韩信以死地为生而得其逸魏武舍中国之长而困于所短也人情莫不爱其亲然负米以致其养与遇变而捍其患缓急自有不同人情莫不爱其身然一劳以永其逸与暂息以休其体向背亦为殊等丧先王之乗舟不如死则取艅艎者必济义兵讴歌思归则定三秦者易为力也我国家拯天下于元时天威所及雷击风扫遗冦游魂仅存喘息年来收养残秽兼之冦戎生口日滋月息即生小王子济农谙达诸部落可三四十万视昔之奔命穷荒不见马矢者盛耶衰邪强耶弱耶而我承平日久军政多偷三五年来虽赖廊庙注意边防渐次振举而其竭筹虑耗财用其功业也不少矣回视二祖之时其强弱盈缩又何如耶河套久沦冦中间谍罕至冦又屋居畜牧其内山川之险易途路之纡直水草之有无我不可必知也提军深入其境能无虞乎夫塞以内我中国地也将领讲求其形势卒伍谙记其要害尚不能悉而况塞以外乎今我劳而往彼逸而待我马出塞三日而疲彼骑遍野一呼而集得有小利归途尚难倘失乡导全军何赖数万之众缓行持重则敌备益严疾行趋利则辎重在后且克日有定期褁粮有定数冦迁徙靡常则战无定地逺近不测则战无定期一战之后冦或保聚或佯为逃遁笳角时闻壁垒相待巳离复合终不渡河而我军于此战邪退邪两相守邪数万之众出塞亦必有数万之众援之否邪有骁将以通粮道否邪保无抄掠不至匮乏否邪是皆至难而不可任者也夫驰击者冦所长也守险者我所便也弓矢利于驰击而火器利于守险者也舍火器守险而与之驰射突击于黄沙白草间得邪失邪今塞下兵即塞下人也坟墓庐舍先人之所营妻孥眷属骨肉之所居禾黍桑麻业产之所具牛马牲畜身养之所供迫于兵刄怵于生死尚每每退怯以烦上人之督责今驱之于无人迹之地限之以可立尽之食要之以难必成之功苦之以不即罢之役恐之以将徙之祸而欲得人之死力可乎议者欲整六万之众为三岁之期春夏马瘦为冦弱而我利于征秋冬马肥为冦强而我利于守春搜于套秋守于边三年三举冦必难支待其逺遁拒河为守是固一说矣然天时物性不甚相逺也秋冬冦马肥矣而我马不亦肥乎乃止利守邪春夏冦马瘦而冦弱不能入冦然坐以待我诚惧其扰击我也秋冬马肥而冦强旣能为冦则多方设谋诚惧其报复我也六万之众非所以袭人千里之途非所以自逸转盻之间情态异致岁一为之以俟三举其可得乎兵家胜败本难预期一举失利士伤马耗议论蠭起则将已之乎竭天下之力排天下之议以俟其成乎三年三举咸可得志冦败而守我去复来终不渡河版筑难举则将何时已乎葢议者见近时捣巢之举恒获首功昔年城大同五堡之边冦亦不来深竞以为套地易复然复套与是二者实有不同葢捣巢因其近塞乗其不备胜则倐忽而归败亦支持以退举足南向便是家门壕堑城堡为援可恃复套则深入冦境后援不继胜固间闗败虞陷没时势异也夫必胜之兵有限之矢此李陵所以失也今我之将士能为陵所不能为者乎往城诸边实近我土又沿边之地冦原不以为利故虽城边筑垣少有侵取冦不恤也套地则自和硕入冦以来据以为家四时之间不离住牧一旦欲取而有之彼肯晏然耶故曰杀虎易夺虎子难夺虎子易夺虎穴而居难今未能杀虎而夺其子欲处其穴得乎夫先据北山将勇者胜赵奢所以得也今我将士能为赵奢之所为者乎若曰伺冦出套拒河为守先将渡口及可以履氷道路亟筑垣墙以次移置边堡于沿河如昔年王晋溪近年张南川及总兵官周尚文所论似若可为而不知今日诸酋各有分地套地为济农四子所居控弦者当不下十余万岂有空套以出之理沿河计二百余里筑垣为限岂时日可完移置边堡非百数十不相聨络堡置兵非千人不可而游徼瞭望哨守者不与□□□万众不止也诚恐布置未定而争穴之虎至矣况我边去河动輙千里一年之食为数亿万沿边所出仅足自供益以此数必仰内地繇内地而输之边逺者二千里近亦不下千余里乃又自边而输之于河即粮道可通飞挽实难此尤所当摅虑而殚思者也然则套中之地其终不可复乎曰事变之来至无常也要之君子不可有徼幸之心夫秦之所虑者终秦无北边之警汉之所备者中叶有欵塞之顺事变之来孰能逆覩我皇上以圣德建极元老以上知作辅天心助顺将来冦之盛衰强弱冦能保耶自相攻击如匈奴之南北荐遭疾疫如先零之殄灭岂无期耶彼有其隙我乗其弊套地之复此其时乎谨我塞障饬我戎备和我行伍固我元气以俟其隙计之得也故曰知彼知已百胜之道若不察敌势之强弱不审事情之难易不揆我力之有余不足使塞下之民迫于备边者喘息不获定沿邉之卒伤于锋刄者疮痍不获起而复横挑强冦以事非常则愚所不解者也谨议
三途并用议【归有光】
某为都水司试吏太子太傅司空公以章奏课诸进士承命作三途并用议
议曰所谓三途者进士也科贡也吏员也国初用人有征聘有经明行修有人材有贤良方正有才识兼人有楷书有童子诸科其后率多罢废承平以来专用进士科贡吏员是三者初未尝废而迩者欲新天下之吏治于科贡吏员之中稍加不次之擢故有三途并用之说其实前此未尝不并用也愚以为朝廷欲收用人之实效于科贡吏员所宜加之意者当先清其源葢清其源而后其末流可治也今进士之与科贡皆出学校皆用试经议论策试进士不中入国子为举人监生试举人不中循年赀而贡之入国子为岁贡监生非若汉世贤良孝亷对策与博士弟子判然为二其实一途而已然进士升于礼部为髙选举人之下第与岁贡国家亦不轻以待之故使之学于太学以观其成茍成矣虽任以进士之官可也今成均教养之法不具独令以资厯待选而已非复如古之舍法此其科贡之源不清也吏员之在古本与士大夫无别异迨后流品旣分遂为异物士人不复肯诎辱于此故本朝资格吏员崇者止于七品多用为掾幕监当筦库之职非保荐不得为州郡则吏道本不可与儒者并然其始皆自藩宪卫府州县所署置犹有前代辟举之遗法而今则自始为吏先责其输纳自提控以下至于吏典但以所输之资第其出身之等差此吏员之源未清也夫欲使举贡之得人在于修太学之法而科贡可用矣欲使掾幕监当筦库之得人在于遵辟举之旧而掾幕监当筦库可用矣然吏者止可以循资如祖宗之制非得与科贡并也愚于科贡犹有说焉会试有甲乙榜葢乙榜亦即举人之中式者特限于钦定之制额故次之乙榜授以教职其实进士无异今特以败巻置乙榜而以乞恩者槩与教职则教官之选轻矣岁贡本以州县之俊如往年所谓选贡者今不本洪武旧制而专累日月则岁贡无少俊者可施以成均之教矣愚又怪夫今之未有以清其源而壅其源者又不止也自纳粟买马穵运纳级之例日开吏道杂而多端官方所以日缪也而科贡吏员皆繇此而妨阏矣故欲振饬吏治莫若清其源而无壅之凡此皆于格例之中修其废坏耳于此二者其源既清于格例已复其常而于其间简其卓异加不次之擢葢天下竒俊之士少而中庸之士多王者之道先为其法以就天下中庸之士而精神运用独可于竒俊之士加于其法之外而不为法之所限此其所以能鼓舞一世之人材也或曰子谓吏道不得与儒并先朝如尚书徐熙知府况锺皆至显用者何也曰此又不可以吏之途论也葢先朝用人时取之常格之外宋景濓一代文章之宗杨士竒三朝辅相之首皆以布衣特起乃遂掌帝制典机宻岂謭謭于循途者葢自古中世犹未尝不事旁招俊乂博采声望侧席幽人思延多士今百余年寥寥未之见而专以资格进叙今亦颇苦其胶束伏隘而未能旷然也是以思为三途并用之说愚以为非大破因循之论考国家之故事追三代两汉之髙踪以振作鼓舞一世之人材恐不足以刬累世之宿弊而收用人之实效也谨议
救荒弭盗议【董其昌】
天下有救灾之计又有转灾为福之计水旱频仍盗贼哨聚国之灾也能设策运竒以止之是亦足矣而曰转灾为福无乃迂乎曰不然凡天下所以患荒者积蓄少也积蓄少者地有遗利民有遗力也凡天下所以患盗者武备衰也武备衰者国多冗军兵多冗食也今有一举而可备荒又可以弭盗而又惟民饥盗起之时可因其势而用之则何策乎曰抚流民而已夫流民固民也进可以战退可以耕饥灾所驱惟食是仰当是时使奸雄用之则倡乱之构也使国家拊之则富强之资也顾处之得其术而已矣顷者天不降康肥■〈虫遗〉为虐吴越江右连州接境际此荒沴野无青草人有走心而江淮之间流离满道或携老幼举族共行或弃妻孥孤踪独逝郑侠之图所繇以作诚得纲纪之臣忠实之吏择公私庐舍及宫观屋宇沿途团结给以粥糜能劳苦者佣其力有技艺者食其业候至来春给赐牛具种食以旷土荒田计口分授使之耕种彼其父母妻子皆乍离南畆之人旣感戴朝廷抚养之恩又深思一家温饱之计必能深耕易耨以尽地力待其三数年后干止渐宁人有固志徐于农隙之暇教以战阵之教与其募市井之游手曷若收待哺之壮丁即古井田唐府卫之遗意如是而已非两利之策哉昔西晋之乱起于李雄特招流逺之民而唐之末路张全义设屯将集流落教以种艺三年之内河东户口归复桑麻蔚然胜兵每邑七千余人河东赖为长城夫一刺史行之犹足以效而况倚办于天下之力何所弗给故曰转灾为福者此也若夫议社仓议保甲则固有精言之者愚故可得而畧云
救荒末议【贺复征】
语云救荒无竒策大约预备是第一义权宜实行是第二义三代而后荒政之善行之百世无弊者莫过于魏李悝之平籴法汉耿寿昌之常平仓隋长孙平之义仓宋朱熹之社仓李悝请所在地方随时粜籴中饥则发中熟之所敛大饥则发大熟之所敛而籴之名曰平籴耿寿昌请令边郡筑仓榖贱时则増价而籴以利农糓贵时则减价而粜以利民名曰常平长孙平奏令民间每秋家出粟米一石以下贫富无差输之当社委社司收积以备凶年名曰义仓朱熹于崇安县设仓一所请之于府得米六百石赈贷夏受粟于仓冬则加息计米以偿自后随年敛散小歉则蠲其息之半大饥则尽蠲之凡十有四年得息米造仓三间及以原米六百石还府以见储三千一百石贮之于仓不复收息每石止收耗米三升名曰社仓此皆计之于十数年前或三五年前思患预防所以虽遇凶年不至缺食今则常平仅有其名平粜义仓社仓并亡其法矣一值旱潦束手待毙不得不计其时地权宜措处此在公祖父母与合邑乡绅富户精神血脉恒相贯通庻穷民其有济乎就阳言阳不幸旱蝗相继已厯三年今又大祲矣上下一无所恃安得无恐敢以前人之所苦心而求酌今日之宜预画以待列为数欵聊竭刍荛
刘晏掌财赋于诸道各置知院官始见不稔之端先申至某月须如干蠲免某月须如干救助及期晏不俟州县申请即奏行之因民之急未尝失时不待其困毙流亡饿殍然后赈之也
按阳邑在城客米计三十余仓约有万石矣所冣急者阖邑乡绅宜具一呈书名于前士民附列于后各押一花字恳求郡公祖县父母借出公帑四千两以殷实户之贤者八人领之及麦价平时给以官引往江北地方买大麦万石贮粟以应公粜二项米麦共计二万余石米麦二升可活五人每日粜出二百石便可活五万人夫此二万余石即有百日之粮矣倘雨泽可望民有生路平粜平收原银具在如亢旱未巳邀有朝廷赈济蠲免先即除清即旷恩无冀下年有秋每畆加泒编在条银抵偿决不累公祖父母也
宋庆厯八年河朔大水知青州冨弼劝所部民出粟益以官廪择公私庐舍十余万区散处其人以便薪水官吏自前资待缺寄居者皆赋以禄使即于所聚选老弱病瘠者廪之仍书其劳约他日为奏请受赏凡活五十余万人
按阳邑连岁凶荒民无预积即号素封之家亦无期年之粮惟在城富民每年积榖攘利或三四仓或一二十仓此与客仓不同皆贮之本家又素夤缘衙役上官不得而问之访有此等急宜亲至其家计其米数仍悬赏格劝之出米赈济许其随时取直至于上江客米此番苐当明示通市商贾预招其来不得如十一年禁米使繇大江直下进孟河河口而去又须择候缺巡仓之有干办者给之俸薪住扎河庄稽查米船不许放行如奔牛地面获有客米即系本官卖放从重罚治如有成劳事定许以实受三县备荒银钱止于郡县守候客船会籴如此则商贾俱汇于京口榖价不令而自平矣若夫缙绅之念桑梓士庻之乐义施惟在上人有以鼓舞之尔
辛弃疾帅湖南赈济榜文祇用八字曰刦米者斩闭籴者配
按岁值凶荒必至饥窘一二乱民掀风作乱蜂聚虎行上官宜先示榜文禁其刦夺痛惩首恶以警余众此非但救荒之要图实弭乱之急务至于闭籴冣是难处惟先谕之以情继风之以义后裁之以法而一寓以不测之机权使无扰无虚可也
永乐元年真定等处蝗旱奏核实赈济上曰民困甚济之当如救焚拯溺少缓无及也今往还核实非两月不可民命在旦夕谁能待之命监察御史速督官发赈苏轼云朝廷厚设储备熙宁中本路截发及别路船来钱来并因大荒放税及亏却课利盖累百巨万然于救荒无丝毫之益者救之迟故也
按阳邑百万余田十未莳一且雨泽无期不但旱榖难生即所莳者亦同归于尽不于此时设法银钱于榖麦地方收买屯积以备不虞倐忽秋来众口嗷嗷毙可立待文皇帝诏曰少缓无及也不可缓是宜急筹东坡学士书云救之迟故也不可迟是在速救有地方之责者宜何如苦心计划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二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二十七
(明)贺复征 编
○说一
吴讷云按说者释也述也解释义理而以已意述之也说之名起自吾夫子之说卦厥后汉许愼着说文盖亦祖述其名而为之辞也晋魏六朝文载文选而无其体独陆机文赋备论作文之义有曰说炜晔而谲诳是岂知言者哉至昌黎悯斯文日弊作师说迨后子厚及宋诸家各即事即理而为之说以晓当世繇是六朝陋习一洗而无余矣卢学士云说须自出已意横说竖说以抑扬详赡为上也
弋说【周楚人】
小臣之好射鶀雁罗鸗小矢之发也何足为大王道也且称楚之大因大王之贤所弋非直此也昔者三王以弋道德五霸以弋战国故秦魏燕赵者鶀雁也齐鲁韩卫者青首也邹费郯邳者罗鸗也外其余则不足射者见鸟六双以王何取王何不以圣人为弓以勇士为缴时张而射之此六双者可得而囊载也其乐非特朝夕之乐也其获非特鳬雁之实也王朝张弓而射魏之大梁之南加其右臂而径属之于韩则中国之路絶而上蔡之郡坏矣还射圉之东解魏左肘而外击定陶则魏之东外弃而大宋方与二郡者举矣且魏断二臂顚越矣膺击郯国大梁可得而有也王綪缴兰台饮马西河定魏大梁此一发之乐也若王之于弋诚好而不厌则出寳弓碆新缴射噣鸟于东海还盖长城以为防朝射东莒夕发浿丘夜加即墨顾据牛道则长城之东收而泰山之北举矣西结境于赵而北达于燕三国布■〈羽氏〉则从不待约而可成也北游目于燕之辽东而南登望于越之会稽此再发之乐也若夫泗上十二诸侯左萦而右拂之可一旦而尽也今秦破韩以为长忧得列城而不敢守也伐魏而无功击赵顾病则秦魏之勇力屈矣楚之故地汉中析郦可得而复有也王出寳弓碆新缴涉鄳塞而待秦之倦也山东河内可得而一也劳民休众南面称王矣故曰秦为大鸟负海内而处东面而立左臂据赵之西南右臂傅楚鄢郢膺击韩魏垂头中国处既形便势有地利奋翼鼔■〈羽氏〉方三千里则秦未可得独招而夜射也
籍田说【魏曹植】
春耕于籍田郎中令侍寡人焉顾而谓之曰昔者神农氏始尝万草教民种植今寡人之兴此田将欲以拟乎治国非徒供耳目而已也夫营畴万亩厥田上下经以大陌带以横阡此亦寡人之封疆也日殄没而归馆晨未昕而即野此亦寡人之先下也菽雚特畴禾黍异田此亦寡人之理政也及其息沸涌庇重阴怀有虞抚素琴此亦寡人之所习乐也兰蕙荃蘅植之近畴此亦寡人之所亲贤也藜蓬臭蔚弃之逺疆此亦寡人之所逺佞也若年丰岁登果茂菜滋则臣仆小大咸取验焉又曰封人有能以轻凿修钩去树之蝎者树得以茂繁中舍人曰不识治天下者亦有蝎乎寡人告之曰昔三苗共工驩兠非尧之蝎与问曰诸侯之国亦有蝎乎寡人告之曰齐之诸田晋之六卿鲁之三桓非诸侯之蝎与然三国无轻凿修钩之任终于齐簒鲁弱晋国以分不亦痛乎曰不识为君子者亦有蝎乎寡人告之曰固有之也富而慢贵而骄残仁贼义甘财恱色此亦君子之蝎也天子勤耘以牧一国大夫勤耘以收世禄君子勤耘以显令德夫农者始于种终于获泽旣时矣苖旣羙矣弃而不耘则故为荒畴盖丰年者期于必收譬修道亦期于殁身也
髑髅说【曹植】
曹子游乎陂塘之濵歩乎蓁秽之薮萧条潜虚经幽践阻顾见髑髅块然独居于是伏轼而问之曰子将结缨首剑狥国君乎将被坚执锐毙三军乎将婴兹固疾命陨倾乎将寿终数极归幽冥乎叩遗骸而叹息哀白骨之无灵慕严周之适楚傥托梦以通情于是伻若有来怳若有存影见容隐厉声而言曰子何国之君子乎旣枉舆驾悯其枯朽不惜咳唾之音而慰以若言子则辩于辞矣然未达幽冥之情死生之说也夫死之为言归也归也者归于道也道也者身以无形为主故能与化推移阴阳不能更四时不能亏是故洞于纎微之域通于恍惚之庭望之不见其象听之不闻其声挹之不充注之不盈吹之不凋嘘之不荣激之不流凝之不停寥落冥漠与道相拘偃然长寝乐莫是踰曹子曰余将请之上帝求诸神灵使司命辍籍反子骸形于是髑髅长呻廓然叹曰甚矣何子之难语也太素氏不仁劳我以形苦我以生今也幸变而之死是反吾真也何子之好劳而我之好逸乎子则行矣余将归于太虚于是言卒絶响神光雾除顾将旋轸乃命仆夫拂以玄麈覆以缟巾爰将藏彼路濵覆以丹土翳以緑榛夫存亡之异世乃宣尼之所陈何神慿之虚对云死生之必均
材之大小说【唐李华】
攀巢之雏羽翼将成习飞而从其母不幸为乌鸢所震堕于尘辙阀阅之家有侈女焉琱车绣茵过于中陌遇而怜之藏以玉笥粒以红稻胡然而然材小为贵飬而翫之易为力也充轭之牛望若山行其生也任重致逺以利天下其死也筋角皮骨皆为器用水旱寒暑之不时艰难驱乏登降重岗踣起涂潦蹄离节折力气皆顿病矣目犹睨人众鸟爪其背嘴其肉犹恨啄噉之未逞鸦鸦而相呼羣犬引其腹胃狺狺而争之车马往复于傍以千万计不顾也胡然而然材大为累扶而救之难为功也向若不惮斯须之劳而存之其利固厚矣悲夫材之大也为累材之小也为贵戾于理悖于道莫甚焉君天下者辨而返之则不世而仁矣
原晋乱说【杨夔】
晋室南迁制度草创承永嘉之后嚣风未除廷臣中犹以谢鲲轻佻王澄旷诞竞相祖习以为高达卞壸厉色于朝曰帝祚流移社稷倾荡职兹浮伪致此隳败犹欲崇慕虚诞汗蠧时风奏请鞫之以正颓俗王导庾亮抑之而止噫西晋之乱百代所悲移都江左是洁源端本之日也犹乃翼虚驾伪崇扇佻薄蹑诸败迹踵其覆辙以此创立朝纲基构王业何异登胶舩而泛巨浸操朽索以驭奔驷乎设或行卞壸之奏黜屏浮伪登进淳实左右大法维持纪纲则晋祚亦未可量也其后王敦作逆苏峻继乱余以为晋之乱不自敦峻而稔于导亮
师说【韩愈】
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嗟乎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古之圣人其出人也逺矣犹且从师而问焉今之众人其下圣人也亦逺矣而耻学乎师是故圣益圣愚益愚圣人之所以为圣愚人之所以为愚其皆出于此乎爱其子择师而教之于其身也则耻师焉惑矣彼童子之师授之书而习其句读者非吾所谓传其道解其惑者也句读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师焉或否焉小学而大遗吾未见其明也巫医乐师百工之人不耻相师士大夫之族曰师曰弟子云者则羣聚而笑之问之则曰彼与彼年相若也道相似也位卑则足羞官盛则近谀呜呼师道之不复可知矣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其可怪也欤圣人无常师孔子师郯子苌弘师襄老聃郯子之徒其贤不及孔子孔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李氏子蟠年十七好古文六艺经传皆通习之不拘于时学于余余嘉其能行古道作师说以贻之
杂说【韩愈】
龙嘘气成云云固弗灵于龙也然龙乘是气茫洋竆乎玄间薄日月伏光景感震电神变化水下土汩陵谷云亦灵怪矣哉云龙之所能使为灵也若龙之灵则非云之所能使为灵也然龙弗得云无以神其灵矣失其所慿依信不可欤异哉其所慿依乃其所自为也易曰云从龙旣曰龙云从之矣
其二
善医者不视人之瘠肥察其脉之病否而已矣善计天下者不视天下之安危察其纪纲之理乱而已矣天下者人也安危者肥瘠也纪纲者脉也脉不病虽瘠不害脉病而肥者死矣通于此说者其知所以为天下乎夏殷周之衰也诸侯作而战伐日行矣传数十王而天下不倾者纪纲存焉耳秦之王天下也无分势于诸侯聚兵而焚之传二世而天下倾者纪纲亡焉耳是故四支虽无故不足恃也脉而已矣四海虽无事不足矜也纪纲而已矣忧其所可恃惧其所可矜善医善计者谓之天扶与之易曰视履考祥善医善计者为之
其三
谈生之为崔山君传称鹤言者岂不怪哉然吾观于人其能尽吾性而不类于禽兽异物者希矣将愤世嫉邪长往而不来者之所为乎昔之圣者其首有若牛者其形有若蛇者其喙有若鸟者其貎有若蒙倛者彼皆貎似而心不同焉可谓之非人耶即有平胁曼肤颜如渥丹美而狠者貎则人其心则禽兽又恶可谓之人邪然则观貎之是非不若论其心与其行事之可否为不失也怪神之事孔子之徒不言余将特取其愤世嫉邪而作之故题之云尔
其四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马之千里者一食或尽粟一石食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是马也虽有千里之能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且欲与常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尽其材鸣之而不能通其意执策而临之曰天下无马呜呼其眞无马邪其眞不知马也
捕蛇者说【柳宗元】
永州之野产异蛇黒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以啮人无御之者然得而腊之以为饵可以已大风挛踠瘘疠去死肌杀三虫其始太医以王命聚之岁赋其二募有能捕之者当其租入永之人争奔走焉有蒋氏者专其利三世矣问之则曰吾祖死于是吾父死于是今吾嗣为之十二年几死者数矣言之貎若甚戚者余悲之且曰若毒之乎余将告于莅事者更若役复若赋则何如蒋氏大戚汪然出涕曰君将哀而生之乎则吾斯役之不幸未若复吾赋不幸之甚也向吾不为斯役则久已病矣自吾氏三世居是乡积于今六十岁矣而乡邻之生日蹙殚其地之出竭其庐之入号呼而转徙饥渴而顿踣触风雨犯寒暑呼吸毒疠往往而死者相藉也曩与吾祖居者今其室十无一焉与吾父居者今其室十无二三焉与吾居十二年者今其室十无四五焉非死则徙尔而吾以捕蛇独存悍吏之来吾乡呌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哗然而骇者虽鸡狗不得宁焉吾恂恂而起视其缶而吾蛇尚存则弛然而卧谨食之时而献焉退而甘食其土之有以尽吾齿盖一岁之犯死者二焉其余则熙熙而乐岂若吾乡邻之旦旦有是哉今虽死乎此比吾乡邻之死则已后矣又安敢毒邪余闻而愈悲孔子曰苛政猛于虎也吾尝疑乎是今以蒋氏观之犹信呜呼孰知赋敛之毒有甚是蛇者乎故为之说以俟夫观人风者得焉
罴说【柳宗元】
鹿畏貙貙畏虎虎畏罴罴之状被髪人立絶有力而甚害人焉楚之南有猎者能吹竹为百兽之音昔云持弓矢罂火而即之山为鹿鸣以感其类伺其至发火而射之貙闻其鹿也趋而至其人恐因为虎而骇之貙走而虎至愈恐则又为罴虎亦亡去罴闻而求其类至则人也捽搏挽裂而食之今夫不善内而恃外者未有不为罴之食也
■〈礻昔〉说【柳宗元】
柳子为御史主祀事将■〈礻昔〉进有司以问■〈礻昔〉之说则曰合百神于南郊以为岁报者也先有事必质于户部户部之辞曰旱于某水于某虫蝗于某疠疫于某则黜其方守之神不及以祭余尝学礼盖思而得之则曰顺成之方其■〈礻昔〉乃通若是古矣继而叹曰神之貎乎吾不可得而见也祭之飨乎吾不可得而知也是其诞漫惝怳冥冥焉不可执取者夫圣人之为心必有道而已矣非于神也盖于人也以其诞漫惝怳冥冥焉不可执取而犹诛削若此况其貎言动作之块然者是设乎彼而戒乎此者也其旨大矣或曰若子之言则旱乎水乎虫蝗乎疠疫乎未有黜其吏者而神黜焉而曰盖于人者何也余曰若子之云旱乎水乎虫蝗乎疠疫乎岂人为之邪故其黜在神暴乎眊乎沓贪乎罢弱乎非神为之也故其罚在人今夫在人之道则吾不知也不明斯之道而存乎古之数其名则存而教之实则隠以为非圣人之意故叹而云也曰然则致雨反风蝗不为灾虎负子而趋是非人之为则何以余曰子欲知其以乎所谓偶然者信矣必若人之为则十年九潦八年七旱者独何如人哉其黜之也茍明乎教之道虽去乎古之数可矣反是则诞漫之说胜名实之事丧亦足悲乎
祀朝日说【柳宗元】
柳子为御史主祀事将朝日其僚问曰古之名朝日而已今而曰祀朝日何也余曰古之记者则朝拜之云也今而加祀焉者则朝旦之云也今之所云非也问者曰以夕而偶诸朝或者今之是乎余曰夕之名则朝拜之偶也古者旦见曰朝暮见曰夕故诗曰邦君诸侯莫肯朝夕左氏传曰百官承事朝而不夕礼记曰日入而夕又曰朝不废朝暮不废夕晋侯将杀竖襄叔向夕楚子之留干溪右尹子革夕齐之乱子我夕赵文子砻其椽张老夕智襄子为室美士茁夕皆暮见也汉仪夕则两郎向琐闱拜谓之夕郎亦出是名也故曰大采朝日小采夕月又曰春朝朝日秋夕夕月若是其类足矣又加祀焉盖不学者为之也僚曰欲子之书其说吾将施于世可乎余从之
说车赠杨诲之【栁宗元】
杨诲之将行柳子起而送之门有车过焉指焉而告之曰若知是之所以任重而行于世乎材良而器攻圆其外而方其中然也材而不良则速壊工之为功也不攻则速败中不方则不能以载外不圆则窒拒而滞方之所谓者箱也圆之所谓者轮也匪箱不居匪轮不涂吾子其务法焉者乎曰然曰是一车之说也非众车之说也吾将告子乎众车之说泽而杼山而侔上而轾下而轩且曵祥而旷左革而长毂以戟巢焉而以望安以爱老辎以蔽内垂绥而以畋载十二旒而以庙以郊以陈于庭其类众也然而其要存乎材良而器攻圆其外而方其中也是故任而安之者箱达而行之者轮恒中者轴挶而固者蚤长而挠进不罪乎马退不罪乎人者辕却暑与雨者盖敬而可伏者轼服而制者马若牛然后众车之用具今杨氏仁义之材也其产材良诲之学古道为古辞冲然而有光其为工也攻果能恢其量若箱周而通之若轮守大中以动乎外而不变乎内若轴摄之以刚徤若蚤引焉而且御乎物若辕髙以逺乎污若盖下以成乎礼若轼险而安易而利动而法则庻乎车之全也诗之言曰驷牡騑騑六辔如琴孔氏语曰左为六官右为执法此其以达于大政也凡人之质不良莫能方且恒质良矣用不周莫能以圆遂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遇阳虎必曰诺而其在夹谷也视叱齐侯类畜狗不震乎其内后之学孔子者不志于是则吾无望焉耳矣诲之吾戚也长而益良方其中矣吾固欲其任重而行于世惧圆其外者未至故说车以赠
汉史赞桑弘羊说【张彧】
班固称弘羊擢于贾竖方以版筑饭牛且谓汉之得人于兹为盛又与仲舒石建汲黯日磾等二十余人并论而谈殆不然矣夫君人者务于得贤故不隔卑鄙将虑贤者之处贱不谓贱者之必贤今乃欲以伊尹负鼎取类于庖人太公坐钓求备于渔叟不亦逺哉且上之所欲人必有成之者故曹伯好田则公孙强出陈侯好色则仪行父至殷辛淫酗则恶来革进周厉贪虐则荣夷公起汉武残剥四海则桑弘羊擢其所由来者久矣书曰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抑为此也季孙用田赋孔子曰丘不识者以其踰周公之制也而况攘臂抵掌力为天下聚敛之人乎义也者君子所死生而小人之所不及利也者小人之所赴蹈而君子之所不忍为汉武必欲行先王之道守高祖之法则焉用弘羊欲夺万姓之利闭生人之资则天下市着小人皆能之矣亦何独弘羊乎善为盗者艺愈精而罪愈重盗愈利而主愈害弘羊善心计干盐鐡析秋毫令吏坐贩不顾王者之体府库盈而王泽竭一身幸而四海竆于弘羊之计则得矣汉亦何负于弘羊哉卜式洁已自守不及时政知弘羊罪欲烹以致雨孟坚躬修国史垂法来代奈何以锥刀异类齿得人之伦一言不智其若是乎
相孟子说【来鹄】
孟子之爱人也细缘其言而不精以为习而有利则心惟恐其利至于伤人则曰术不可不愼也呜呼术焉得慎慎则情背也心则可愼愼则惟术之恶而不利其伤也为仁人之心由术使之可动则咎繇之术治黥割也而咎繇岂利人之刑周公之术治缞绖也而周公岂利人之丧以为爱人者必有其备故也术善可以化其心欤则师之术所以遵善也潘崇因师以杀楚子医之术可以治生也晋人因医以酖卫侯是师医之所术岂不慎欤然而亦何尝心之善欤果以利能固人心而唯禁其术则函不卫无敌之体是亦利其敌也巫不祝非病之人是亦果利其病也岂矢匠之心而已矣旣以为不利而动心则矢匠【一作人】之利亦不欲杀函人之利亦不欲死已有心矣然良其工不得不有时而利其杀与死也以弧矢所以威天下则征不义而后可杀也棺椁所以封中野降杀有礼而后死可利也呜呼为臣而倍叛为子而倍葬其家人之心畏其情背也故术乌可使民慎古人济其备所以教天下之爱也故尊生送死爱道尽此而孟子之爱也细为诛矢匠之意欤圣人所以使匠人【一作函人】也爱尽其道何如
俭不至说【来鹄】
翦腐帛而火焚者人闻之必递相惊曰家之何处烧衣邪委余食而在地者人见之必递相骇曰家之何处弃食邪烧衣易惊弃食易骇以其衣可贵而食可厚不忍焚之弃之也然而不知家有无用之人廐有无力之马无用之人服其衣与其焚也何逺无力之马食其粟与其弃也何异以是焚之以是弃之未尝少有惊骇者公孙弘为汉相盖布被是惊家之焚衣也而不能惊汉武国恃奢服晏子为齐相豚肩不掩豆是骇家之弃食也而不能骇景公之廐马千驷
畜狸说【杨夔】
敬亭叟叟家毒于鼠暴穿埇穴墉室无全宇咋囓篚筐帑无完物及赂于捕野者俾求狸之子必锐于家畜数日而获诸汴逾得骏饰茵以栖给鳞以茹之抚育之厚如字诸子其攫生搏飞举无不捷鼠慑而殄影暴腥露膻纵横莫犯矣然其野心常思逸于外罔以子育为懐一旦怠其绁逾垣越宇倐不知其所逝叟惋且惜渉旬不弭弘农子闻之曰野性匪驯育而靡恩非独狸然人亦有旃梁武于侯景宠非不深矣刘琨于匹磾情非不至矣旣负其诚复返厥噬呜呼非所畜而畜孰有不叛哉
杂说【陆龟蒙】
邰侯姜女之生子也始弃之命之曰弃宋芮司徒之生女也始弃之亦命之曰弃邰弃为稷官蒸民頼之宋弃美而生佐几移于宋国名之同也奚伤舜重瞳子项羽亦重瞳子形之类也奚病择其道如何耳季札以乐卜赵孟以诗卜襄仲归父以言卜子游子夏以威仪卜沈尹戍以政卜孔成子以礼卜其应也如响无他图在精诚而已不精诚者不能自卜况吉凶他人乎
说天鸡【罗隐】
狙氏子不得父术而得鸡之性焉其畜养者冠距不举毛羽不彰兀然若无饮啄意洎见敌则他鸡之雄也伺晨则他鸡之先也故谓之天鸡狙氏死传其术于子焉且反先人之道非毛羽彩错觜距铦利者不与其栖无复向时伺晨之俦见敌之勇峩冠高歩饮啄而已吁道之坏矣有是夫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二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二十八
(明)贺复征 编
○说二
说玄【宋司马光】
余少之时闻玄之名而不获见独观扬子之自序称玄盛矣及班固为传则曰刘歆尝观玄谓雄曰空自苦今学者有禄利然尚不能明易又如玄何吾恐后人用覆酱瓿也雄笑而不应诸儒或讥以为雄非圣人而作经犹春秋吴楚之君僣号称王盖诛絶之罪也固存此言则固之意虽愈于歆亦未谓玄之善如扬子所云也余亦私怪扬子不赞易而别为玄易之道其于天人之藴备矣扬子岂有以加之乃更为一书且不知其焉所用之故亦不谓扬子宜为玄也及长学易苦其幽奥难知以为玄者贤之书校于易则义必浅其文必易夫登高山者必践于块埤适沧海者必沿于江汉故愿先从事于玄以渐而进于易庻几乎其可跂而望也于是求之积年乃得观之初则溟涬漫漶畧不可入乃研精易虑屏人事而读之数十过参以首尾稍得窥其梗槪然后喟然置书叹曰呜呼扬子眞大儒者邪孔子旣没学圣人之道者非扬子而谁孟与荀殆不足拟况其余乎观玄之书昭则极于人幽则尽于神大则包宇宙细则入毛髪合天地人之道以为一刮其根本示人所出胎育万物而兼为之母若地履之而不可竆也若海挹之而不可竭也天下之道虽有善者其蔑以易此矣考之于浑元之初而玄已生察之于当今而玄非不行竆之于天地之末而玄不可亡叩之以万物之情而不漏测之以鬼神之状而不违槩之以六经之言而不悖藉使圣人复生视玄必释然而笑以为得已之心矣乃知玄者所以赞易也非别为书以与易竞也何歆固知之之浅而过之之深也或曰易之法与玄异扬不遵易而自为之制安在其赞易乎且如与易同道则旣有易矣何以玄为曰夫畋者所以为禽也网而得之与弋而得之何以异哉书者所以为道也易网也玄弋也何害不旣网而使弋者为之助乎子之求道亦胶矣且扬子作法言所以准论语作玄所以准易子不废法言而欲废玄不亦惑乎夫法言与论语之道庸有异乎玄之于易亦然大厦将倾一木扶之不若众木扶之之为固也大道将晦一书辩之不若众书辩之之为明也学者能专精于易诚足矣然易天也玄者所以为之阶也子将升天而废其阶乎先儒为玄解者多矣然扬子为文旣多训诂指趣幽邃而玄又其难知者也故余疑先儒之解未能尽契扬子之志世必有能通之者比终且学焉
唐说【尹源】
世言唐所以亡繇诸侯之强此未极于理夫弱唐者诸侯也唐旣弱矣而久不亡者诸侯维之也燕赵魏首乱唐制专地而治若古之建国此诸侯之雄者然皆恃唐为轻重何则假王命以相制则易而顺唐虽病之亦不得而外焉故河北倾而听命则天下为乱者不能遂其乱河北不顺而变则奸雄或附而起德宗世朱泚李希烈始遂其僣而终败亡者田恱叛于前武俊顺于后也宪宗讨蜀平夏诛蔡夷郓兵连四方而乱不生卒成中兴之功者田氏秉命王承宗归国也武宗将讨刘稹之叛先谕三镇絶其连衡之计而王诛以成如是二百年奸臣逆竖专国命者有之夷将相者有之而不敢窥神器非力不足畏诸侯之势也及广明之后关东无复唐有方镇相侵伐者犹以王室为名及梁祖举河南刘仁恭轻战而败罗氏内附王镕请盟于时河北之事去矣梁人一举而代唐有国诸侯莫能与之争其势然也向使以僖昭之弱乗巢蔡之乱而田承嗣守魏王武俊朱滔据燕赵强相均地相属其势宜莫敢先动况非义举乎如此虽梁主之暴不过取霸于一方耳安能强襌天下故唐之弱者以河北之强也唐之亡者以河北之弱也或曰诸侯强则分天子之势子何议之过乎曰秦隋之势无分于诸侯而亡速于唐何如哉
杂说【欧阳修】
星陨于地腥矿顽丑化为恶石其昭然在上而万物仰之者精气之聚尔及其毙也瓦砾之不若也人之死骨肉臭腐蝼蚁之食尔其贵乎万物者亦精气也其精气不夺于物则藴而为思虑发而为事业着而为文章昭乎百世之上而仰乎百世之下非如星之精气随其毙而灭也可不贵哉而生也利欲以昏耗之死也臭腐而弃之而惑者方曰足乎利欲所以厚吾身吾于是乎有感
稼说【苏轼】
曷尝观于富人之稼乎其田美而多其食足而有余其田美而多则可以更休而地力得完其食足而有余则种之常不后时而敛之常及其熟故富人之稼常美少秕而多实久藏而不腐今吾十口之家而共百亩之田寸寸而取之日夜以望之锄耰铚艾相寻于其上者如鱼鳞而地力竭矣种之常不及时而敛之常不待其熟此岂能复有美稼哉古之人其才非有以大过今之人也其平居所以自养而不敢轻用以待其成者闵闵焉如婴儿之望长也弱者养之以至于刚虚者养之以至于充三十而后仕五十而后爵信于久屈之中而用于至足之后流于旣溢之余而发于持满之末此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而今之君子所以不及也吾少也有志于学不幸而早得与吾子同年吾子之得亦不可谓不早也吾今虽欲自以为不足而众且妄推之矣呜呼吾子其去此而务学也哉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吾告子止于此矣子过归京师而问焉有曰辙子由者吾弟也其亦以是语之
乌说【苏轼】
乌于人最黠伺人音色有异輙去不留虽捷矢巧弹不能得其便也闽中民狃乌性以谓物无不可以性取者则之野挈盂饭楮钱阳哭冡间若祭者然哭竟裂钱弃饭而去乌则争下啄啄尽哭者复立他冡裂钱弃饭如初乌不疑其绐也益鸣争乃至三四皆飞从之稍狎迫于罗因举获其乌焉今夫世之人自谓智足以周身而不知祸从于所伏者几何不见卖于哭者哉其或不知周身之术而以愚触死则其为智犹不若乌之始虚于弹韩非作说难死于秦天下哀其以智死楚人不知说难而谓之沐猴天下哀其以愚死二人者其为愚智则异其于取死则同矣寗武子邦有道则智邦无道则愚观时而动旤可及哉
二鱼说【苏轼】
河之鱼有豚其名者游于桥间而触其柱不知违去怒其柱之触已也则张颊植鬛怒腹而浮于水久之莫动飞鸢过而攫之磔其腹而食之好游而不知止因游以触物而不知罪已乃妄肆其忿至于磔腹而死可悲也夫【河之鱼】
海之鱼有乌贼其名者呴水而水乌戏于岸间惧物之窥已也则呴水以蔽物鸟疑而视之知其鱼也而攫之呜呼徒知自蔽以求全不知灭迹其鱼疑识者之所窥哀哉【海之鱼】
说用【曽巩】
物有根而殖柯叶而茂芽若穗而实翼而天飞足而陆走喙而鸣息而食啮者其形类多矣非有主于虚空以蕃而息之者欤吾观其用亦宻矣彼使之水而濡火而焚雷而动风霆而鸣雪霜而悴雨露而滋硕则世得而知之矣若其裁之为形散之为声充之为气始终之为死生则非水也火也雷也风霆也雪霜也雨露也所能使为之也世固不可测其所以为也然而万物相得以生是则其用非密耶今夫羣而居缝而衣燧而食筑土石构竹木而庐者其嗜欲众矣彼立之君臣父子夫妇兄弟之序为之衣食饮用之物节之以仪通之以声习之以言束缚之以刑则世皆得而知之矣若其扰之使相亲和之使相恱厚之使相让以不争结之使乐出其死而不顾其私迁之使去于利而就于谊则非序也物也仪也声也气也言也形也所能使为之也世固不测其所以为也然而万民相得以治是则其用亦非密耶吾有以知之矣生而死万物者阴与阳也运于内而莫显于外不可得而竆其妙也世之以水火雷风雪霜雨露而求之者妄也亲而善万人者仁与义也兴于上而阴被于下驯于其心而不可强通于其耳目不可得而识其微也世之侈于仪繁于声音执于器据于文字以力驱而法缚者之求之也愈妄易曰阴阳不测之谓神又曰显诸仁藏诸用善播万物善教万民者为之也
史说【张舜牧】
马文渊有言人贫当益坚老当益壮贫而坚者虽市里小民尚有之老而壮虽士人未之见也韩退之潮阳之行齿髪衰矣不若少时之志壮也故以封禅之说迎宪宗又曰自今请改事陛下观此言伤哉丈夫之操始非不坚誓于金石凌于雪霜既而怵于死生顾于妻孥罕不回心低首求免一时之难者退之是也退之非求富贵者也畏死尔故善为国者如农圃然初则养育其材勿使之夭折终则将就其美勿使之摧折君臣相成同底于道顾必使之至于尽欢竭忠之地亦何有哉唯乐天则不然知其不可为而一舍之危行而放其言怀巻而同其尘可谓晦而明柔而立者也故终其身而不辱如刘梦得栁子厚辈舎文字语言之外复何有哉
太极图说【周敦颐】
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气顺布四时行焉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干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竆焉唯人也得其秀而最灵形旣生矣神发知矣五性感动而善恶分万事出矣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立人极焉故圣人与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时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故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又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大哉易也斯其至矣
爱莲说【周敦頥】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逺益清亭亭浄植可逺观而不可亵翫焉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葬说【程颐】
卜其宅兆卜其地之美恶也非阴阳家所谓祸福者也地之美者则其神灵安其子孙盛若培拥其根而枝叶茂理固然矣地之恶者则反是然则曷谓地之美者土色之光润草木之茂盛乃其验也父祖子孙同气彼安则此安彼危则此危亦其理也而拘忌者惑以择地之方位决日之吉凶不亦泥乎甚者不以奉先为计而专以利后为虑尤非孝子安厝之用心也惟五患者不得不慎须使异日不为道路不为城郭不为沟池不为贵势所夺不为耕犂所及五患旣慎则又凿池必四五丈通石必更穿之防水润也旣葬则以松脂涂棺椁石灰封墓门此其大略也若夫精画则又在审思虑矣其各葬者出不得已后不可迁就同葬矣至于年祀寖逺曽髙不辨亦在尽诚各具棺椁葬之不须假梦寐蓍龟而决也葬之穴尊者居中左昭右穆而次后则或东或西亦左右相对而启穴也出母不合葬亦不合祭弃女还家以殇穴葬之
怪说上【石介】
三才位焉各有常道反厥常道则谓之怪矣夫三光代明四时代终天之常道也日月为薄蚀五星为彗孛可怪也夫五岳安焉四渎流焉地之常道也山为之崩川为之竭可怪也夫君南面臣北面君臣之道也父坐子立父子道也而臣抗于君子敌于父可怪也夫中国圣人之常治也四民之所常居也衣冠之所常聚也而被髪左袵不士不农不工不商为夷者半中国可怪也夫中国道德之所治也礼乐之所施也五常之所被也而汗漫不经之教行焉妖诞幻惑之说满焉可怪也夫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大夫三庙士二庙庻人祭于寝所以不忘孝也而忘而祖废而祭去事夷狄之鬼可怪也夫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菑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弃能植百榖祀以为稷后土能平九州岛祀以为社帝喾尧舜禹汤文武有功烈于民者及夫日月星辰民所瞻仰也山林川谷丘陵民所取材也非此族也不在祀典而老观佛寺徧满天下可怪也人君见一日蚀一星缩一风雨不调顺一草木不生植则能知其为天地之怪也乃避寝减膳彻乐恐惧责已修德以禳除焉彼其灭君臣之道絶父子之亲弃道德悖礼乐裂五常迁四民之常居毁中国之衣冠去祖宗而祀夷狄汗漫不经之教行妖诞幻惑之说满则反不知为怪旣不能禳除之又崇奉焉时人见一狐媚一鹊噪一枭鸣一雉入则能知其为人之怪也乃启咒祈祭以厌胜焉彼其孙其子其父其母忘而宗祖去而父母离而常业裂而衣冠习夷鬼则反不知其怪旣厌胜之又尊异焉愈可怪也甚矣中国之多怪也人不为怪者几少矣噫一日蚀一星缩则天为之不明一山崩一川竭则地为之不宁释老之为怪也千有余年矣中国蠧坏亦千有余年矣不知更千余年释老之为怪也何如中国之蠧坏也何如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不生吁
笔说【黄庭坚】
歙州吕道人作墨池含墨而锋圆佳作也宣州诸葛家捻心法如此唯倒毫浄便是其妙处盖倒毫一株便能破笔锋尔宣城诸葛高系散卓笔大槪笔长寸半藏一寸于管中出其半削管洪纤与半寸相当其捻心用粟首尾不过三株耳但要副毛得所则刚柔随人意则最善笔也粟尾江南人所谓蛣蛉鼠者歙州吕道人非为贫而作笔故能工于是以此授之黟州道人吕大渊心悟韦仲将作笔法为余作大小笔凡二百余枝无不可人意因见余家有割余狨皮以手撼之其毫能触人手则以作丁香笔今试作大小字周旋可人亦是古今作笔者所未知也往时僰道有严永者蒸獭毛为余作三副笔亦可用然永未尝知笔中善病不能为他人作字也大渊又为余取髙丽猩猩毛笔解之拣去倒毫别捻心为之率十得六七用极善乃知世间法非有悟处亦不能妙
张遇丁香笔捻心极圆束颕有力可学徐季海禹庙诗字傅其瑛诸葛元皆不能也作藏锋笔冩如许大字极可人意最妙
学说【晁补之】
学不可已惟知之然后能好之记曰虽有嘉肴弗食不知其旨也虽有至道弗学不知其善也而孟子亦曰理义之恱我心犹刍豢之恱我口盖饮食旦旦之所须故譬学于饮食为最易知然犹曰人莫不饮食鲜能知味也天下岂有不习而能察者哉昔野人有甘葈茎芹萍子者对乡豪称之取而尝焉蜇口而惨腹夫口腹人所同也而野人至甘人之所不甘此非未尝知甘所谓甘者而以夫已甘谓人甘者止此哉至于百工众技皆学也下至跳剑弄丸缘竿踏索旣为之终身不得已非特利所在也习而知其味故乐也若乃对君子称之则如野人之甘葈茎芹萍子其于不足味也不待惨蜇而后方知之也故嘉肴世皆知其旨必食者而后益知其为旨至道世皆知其善必学者而后益知其为善曰闻而知其旨且善者意之也或曰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而饮食人所甘似不类夫以人之所甘者弗食犹不知其旨而道又淡而难好则不知者不其愈多乎然终犹是也病弗学耳学而入之安知其淡乎大观四年四月旦日书付侄公武俾以语诸小道云
罴说【陈师道】
晋人以犬猎以五犬逐一罴罴鸷而力长于用大所与敌者皆天下强有力也犬弱而健巧于用小顾左而右逐前而后罴不能搏也行不数十里罴败而伏犬更前而杀之兽之鸷者爪莫如虎齿莫如豕而罴食之故称勇力必曰罴罴而受制于犬者遇非其敌困于羣也诗云忧心悄悄愠于羣小罴之谓矣
观心说【朱熹】
或问佛者有观心说然乎曰夫心者人之所以主乎身者也一而不二者也为主而不为客者也命物而不命于物者也故以心观物则物之理得今复有物以反观乎心则是此心之外复有一心而能管乎此心也然则所谓心者为一耶为二耶为主耶为客耶为命物者耶为命于物者耶此亦不待较而审其言之谬矣或者曰若子之言则圣贤所谓精一所谓操存所谓尽心知性存心飬性所谓见其参于前而倚于衡者皆何谓哉应之曰此言之相似而不同正苖莠朱紫之间而学者之所当辨者也夫谓人心之危者人欲之萌也道心之微者天理之奥也心则一也以正不正而异其名耳惟精惟一则居其正而审其差者也绌其异而反其同者也能如是则信执其中而无过不及之偏矣非以道为一心人为一心而又有一心以精一之也夫谓操而存者非以彼操此而存之也舍而亡者非以彼舍此而亡之也心而自操则亡者存舍而不操则存者亡耳然其操之也亦曰不使旦昼之所为得以牿亡其仁义之良心云尔非块然兀坐以守其烱然不用之知觉而谓之操存也若尽心云者则格物竆理廓然贯通而有以极夫心之所具之理也存心云者则敬以直内义以方外若前所谓精一操存之道也故尽其心而可以知性知天以其体之不蔽而有以究夫理之自然也存心而可以养性事天以其体之不失而有以顺夫理之自然也是岂以心尽心以心存心如两物之相持而不相舍哉若参前倚衡之云者则为忠信笃敬而发也盖曰忠信笃敬不忘乎心则无所适而不见其在是云尔亦非有以见夫心之谓也且身在此而心参于前身在舆而心倚于衡是果何理也耶大抵圣人之学本心以竆理而顺理以应物如身使臂如臂使指其道夷而通其居广而安其理实而行自然释氏之学以心求心以心使心如口龁口如目视目其机危而迫其途险而塞其理虚而其势逆盖其言虽有若相似者而其实之不同盖如此也然非夫审思明辨之君子其亦孰能无惑于斯耶
跪坐拜说【朱熹】
古人之坐者两膝着地因反其跖而坐于其上正如今之胡跪者其为肃拜则又拱两手而下之至地也其为顿首则又以头顿于手上也其为稽首则又下其手而以头着地亦如今之礼拜者皆因跪而益致其恭也故仪礼曰坐取爵曰坐奠爵礼记曰坐而迁之曰一坐再坐曰武坐致右轩左老子曰坐进此道之类凡言坐者皆谓跪也若汉文帝与贾生语不觉膝之前于席管宁坐不箕股榻当膝处皆穿皆其明验然记又云授立不跪授坐不立庄子亦云跪坐而进之则跪与坐又似有小异处疑跪有危义故两滕着地伸腰及股而势危者为跪两膝着地以凥着跖而稍安者为坐也又诗云不遑启居而其传以启为跪尔雅以妥为安而疏以为安定之坐夫以启对居而训启为跪则居之为坐可见以妥为安定之坐则跪之为危坐亦可知盖两事相似但一危一安为小不同耳至于拜之为礼亦无所考但杜子春说太祝九拜处解竒拜云拜时先屈一膝今之雅拜也夫特以先屈一膝为雅拜则它拜皆当齐屈两膝如今之礼拜明矣凡此三事书传皆无明文亦不知其自何时而变而今人有不察也顷年属钱子言作白鹿礼殿欲据开元礼不为塑像而临祭设位子言不以为然而必以塑像为问予旣略为考礼如前之云又记少时闻之先人云尝至郑州谒列子祠见其塑像席地而坐则亦并以告之以为必不得已而为塑像则当放此以免于苏子俯伏匍匐之讥子言又不谓然会予亦辞江东之节遂不能强然至今以为恨也其后乃闻成都府学有汉时礼殿诸像皆席地而跪坐文翁犹是当时琢石所为尤足据信不知苏公蜀人何以不见而云尔也及杨方子直入蜀帅幕府因使访焉则果如所闻者且为放文翁石像为小土偶以来而塑手不精或者犹意其或为跏趺也去年又以属蜀漕杨王休子美今乃并得先圣先师三像木刻精好视其坐后两跖隐然见于帷裳之下然后审其所以坐者果为跪而无疑也惜乎白鹿塑像之时不得此证以晓子言使东南学者未得复见古人之象以革千载之谬为之喟然太息姑记本末冩寄洞学诸生使书而揭之庙门之左以俟来者考焉
吊说【吕大钧】
诗曰凡民有丧匍匐救之不谓死者可救而复生谓生者或不救而死也夫孝子之亲丧不能食者三日其哭不絶声旣病矣杖而后起问而后言其恻怛之心痛疾之意不欲生则思虑所及虽其大事有不能周之者而况于他哉故亲戚僚友乡党闻之而往者不徒吊哭而已莫不为之致力焉始则致含襚以周其急三日则共糜粥以扶其羸每奠则执其礼将葬则助其事其从柩也少者执绋长者专进止其掩圹也壮者盈坎老者从反哭祖而赗焉不足则赠焉不足则赙焉凡有事则相焉斯可谓能救之矣故适有丧者之词不曰愿见而曰比虽国君之临亦曰寡君承事他国之使者曰寡君使某毋敢视宾客主人见宾不以尊卑贵贱莫不拜之明所以谢之且自别于常主也宾见主人无有答某拜者明所以助之且自别于常宾也自先王之礼壊后世虽传其名数而行之者多失其义丧主之待宾也如常主丧宾之见主人也如常宾如常宾故止于吊哭而莫敢与其事如常主故舎其哀而为衣服饮食以奉之其甚者至于损奉终之礼以谢宾之勤废吊哀之仪以寛主之费由是则先王之礼意其可以下而已乎今欲行之者虽未能尽得如礼至于始丧则哭之有事则奠之又能以力之所及为营丧具之未具者以应其求使子弟仆之能干者以助其役易纸币壶酒之奠以为襚除供帐馈食之祭以为赗与赙凡丧家之待巳者悉以他辞受焉庻几其可也
谱牒说【吕大钧】
三代之时曰姓者统其祖考之所自出者也百世而不变者也曰氏者别其子孙之所自分者也数世而一变者也天子建德因生以赐姓其得姓虽一而子孙别而为氏者不胜其多焉有以王父之字为氏者矣有以先世之谥为氏者矣有以所居之官为氏者矣有以始封之邑为氏者矣支分泒别千涂万辙初若参错纷乱而难考及徐而视之有纲有条犹指诸掌焉孟仲季臧东门子叔同出于鲁也游国封印公孙伯张同出于郑也向华荡乐鳞鱼仲老同出于宋也栾髙崔国叔仲东郭同出于齐也寻其流可以知其源寻其叶可以知其根抑何易耶自秦汉以来氏族之制出于上之所赐下之所更者絶无而仅有至于世守一氏传千余年而不变者天下皆是也其变非若古之屡其列非若古之多可谓简而易知者矣然罕有能辩氏族之源者王之氏一也吾不知出于元城之王耶宜春之王耶卭城之王耶刘之氏一也吾不知出于陶唐之刘耶奉春之刘耶元海之刘耶其能明辩而不惑者鲜矣氏之马者未必能辨其为马服之马及马矢之马也氏之石者未必能辨其周卫之石及后赵之石也古之氏族繁而知之者反多今之氏族简而知之者反少盖由谱牒之明与废而已是以知谱牒之学不可不讲
粦说【林景熙】
柔兆困敦之岁朔骑压境所过杀掠数十里无人烟明年秋予舟夜过北塘半醒睡一奴坐舟尾曰何怪也予瞪目视有火青者什什伍伍已而散漫阡陌弥千亘万直际林麓予曰异哉此粦火也释文谓人马之血积而有光其信然与奴熟视浸玩脱草屩招之冉冉近舟次复麾使去渐逺渐稀予抚舷叹曰阳鸟西徂万目如漆彼冯托幽昏以恣弄光怪何独粦也然粦不能近逺人而近逺之者人也晋温峤然犀牛渚海族百怪不能遁其形若有呼者曰于君幽明道逺何意相照世未为无怪也孔氏不语怪道其常而已矣故人失人之常鬼行其怪中国失中国之常夷行其怪怪且不可言而况乎招之以自近也哉
唯诺说【元刘因】
唯恭于诺何也曰各有所施也呼之则其音必内故唯以趋赴之若取物而奉之也命之则其声必外故诺以承受之若与物而受之也失其所施则文理从而乱矣岂但是乎凡物无无对者无无阴阳者而声亦然其意象之清浊阖辟亦莫不合也姑以进退存亡吉凶消长体之则可见矣此天机之所发而礼乐之所由生虽天地亦不知其所以然者岂但人乎物之声亦然岂但声乎凡形色气味皆然也而况古今之时变事物之伦理圣人何尝加损于其间哉虽妙此理而宰此事者心焉而已矣必尽夫心也然后声为律而身为度茍为不然几何其不为无适非道之道作用是性之性也
无极而太极说【吴澄】
太极者何也曰道也道而称之曰太极何也曰假借之辞也道不可名也故假借可名之器以名之也以其天地万物之所由共也则名之曰道道者大路也以其条泒缕脉之微宻也则名之曰理理者玉肤也皆假借而为称者也真实无妄曰诚全体自然曰天主宰造化曰帝妙用不测曰神赋与万物曰命物受以生曰性得此性曰德具于心曰仁天地万物之统会曰太极道也理也诚也天也帝也神也命也性也德也仁也太极也名虽不同其实一也极屋栋之名也屋之脊檩曰栋就一屋而言惟脊檩至髙至上无以加之故曰极而凡物之统会处因假借其义而名为极焉辰极皇极之类是也道者天地万物之统会至尊至贵无以加者故以假借屋栋之名而称之曰极也然则何以谓之太曰太之为言大之至甚也夫屋极者屋栋为一屋之极而已辰极者北辰为天体之极而已皇极者人君一身为天下众人之极而已以至设官为民之极京师为四方之极皆不过指一物一处而言也道者天地万物之极也虽假借极之一字强为称而曽何足以拟议其彷佛哉故又尽其辞而曰太极者盖曰此极乃甚大之极非若一物一处之极也然彼一物一处之极极之小者耳此天地万物之极极之至大者也故曰太极邵子曰道为太极太祖问曰何物最大答曰道理最大其斯之谓欤然则何以谓之无极曰道为天地万物之体而无体谓之太极而非有一物在一处可得而指名之也故曰无极易曰神无方易无体诗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其斯之谓欤然则无极而太极何也曰屋极辰极皇极民极四方之极凡物之号为极者皆有可得而指名者也是则有所谓极也道也者无形无象无可执着虽称曰极而无所谓极也虽无所谓极而实为天地万物之极故曰无极而太极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二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二十九
(明)贺复征 编
○说三
扑满说【明宋濂】
扑满贮钱陶器也状类罂曰通一钱钱入不可出满乃扑去故名濓因是未尝不悲石荆州之为人也荆州侠士刼逺使商客致富至与贵戚争豪以鐡如意击碎珊瑚非金多不能然卒用是以杀其身呜呼荆州亦扑满欤传曰仁者以财发身又曰积而能散然则聚财而不散者不可哉
钻燧说【宋濓】
宋子闲居见家人夏季改火不用桑柘取赤檆二尺中析之一剜成小空空侧开以小隙一劀圆大与空齐稍锐其两端上端截竹三寸冒之下端寘空内以细绹纒其腰别藉卉毛于隙下左手执竹右手执绹急旋转之二檆相轧摩空木成尘烟辄起尘自隟流毛上候其烟蓊葧以虚掌覆空郁之则火焰焰生矣宋子叹曰火在木中不钻则火不见万善具于人性不学则善不明人何可不学哉
人虎说【宋濓】
莆田壶山下有路通海贩鬻者由之至正丁未春民衣虎皮煅利铁为爪牙习其奋跃之态絶类乃出伏灌莽中使侦者縁木而视有负囊至者则啸以为信虎跃出扼其吭杀之或脔其肉为噬囓状裂其囊拔物之尤者余封秘如故示人弗疑人竞传壶山下有虎不食人惟吮其血且神之已而民偶出其妇守岩穴闻木上啸声急意必有重货乃蒙皮而搏之妇人质脆柔贩者得与抗妇惧逸去微见其跖人也归谋诸邻噪逐之抵穴得金帛无筭民竟逃去呜呼世之人虎岂独民也哉
猿说【宋濓】
武平产猿陨毛若金丝闪闪可观猿子尤竒性可驯然不离母母黠不可致猎人以毒傅矢伺母间射之母度不能生洒乳于林饮子洒已气絶猎人取母皮向子鞭之即悲鸣而下敛手就制每夕必寝皮乃安甚者辄抱皮跳踯而毙嗟夫猿且知有母不爱其死况人也耶
天说【刘基】
或曰天灾流行阴阳舛讹天以之警于人与曰否天以气为质气失其平则变是故风雨雷电晦明寒暑者天之喘汗呼嘘动息启闭収发也气行而通则阴阳和律吕正万物并育五位时若天之得其常也气行而壅壅则激激则变变而后病生焉故吼而为暴风郁而为虹蜺不平之气见也抑拗愤结回薄切错暴怒溢发冬雷夏霜骤雨疾风折木漂山三光荡摩五精乱行昼昏夜明瘴疫流行水旱愆殃天之病也雾浊星妖晕背祲氛病将至而色先知也天病矣物受天之气以生者也能无病乎是故瘥疠夭札人之病也狂乱反常顚蹶披猖中天之病气而不知其所为也虽天亦无如之何也惟圣人有神道焉神道先知防于未形不待其几之发也尧之水九载汤之旱七载天下之民不知其灾朱均不才为气所胜则举舜禹以当之桀纣反道自絶于天则率天下以伐之元气之不汩圣人为之也曰然则人胜天与曰天有所不能而人能之此人之所以配天地为三也曰书曰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非与曰此天之本心也而天有所不能病于气也惟圣人能救之是故圣人犹良医也朱均不肖尧舜医而瘳之桀纣暴虐汤武又医而瘳之周末孔子善医而时不用故着其方以传于世易书诗春秋是也髙文光武能于医而未圣故病少愈而气不尽复和安平以降病作而无其医桓灵以钩吻为参苓而操懿之徒又加鸩焉由是病入于膏盲而天道几乎竆矣曰然则元气息矣乎曰有元气乃有天地天地有坏元气无息尧舜汤武正其法孔子传其方方与法不泯也有善医者举而行之元气复矣作天说
菜窝说【刘基】
菜窝者宗侄彬之所以名其居室也彬字宗文少好学有识而未用其居在处州府城之东门每求予为文而恒弗得暇今年予来京师而彬亦以儒士贡为工部主事因戏作菜窝说且以勉而进之云尔
犁眉公谓东门子贆曰子之居东门也井地十亩旣夷旣壌俯壕为沟倚城为墉藩以枳林纬以蘗场是盖比如束针锬若攅鎗蛇蜴不能求其缝罅蚍蜉不能为之穴隙也何不垦之以种树乎又何不耕之以艺稷黍乎不然何不大为之池分北山之泉流以养鳖与鱼乎徒何为乎筑陋室于其中墼粪土以为壁茨以腐茅坟蝎是宅藉以瓦砾羊蹄豕迹与鼢鼠为主客平明出门不马不车不骡不驴以造他人之庐呼朋命徒左趋右跄谈无用之空言强相名而曰儒坐视殷赈之腴索为蓬藋之区不亦悲乎吾闻燕秦枣栗穰橙邓橘李梨薁鬰秦杏周漆柿桃柰楔琬容琰质椅桐栝栢坚缜有瑟桂椒茰榝吐芳馞馝木瓜榅桲藷藇葛芴丛蔓轇轕彼揫此茁或庸其材或以其实或黄如金或赤如日翘萧逺条可蜂以蜜克勤厥营茍获其一富拟封君受天之秩范子所至穿池种鱼史传货殖盛称陶朱八口之家五亩之宅墙下树桑足以衣帛今子不士不农不商不工缀籍州庠口体不充人皆子嗤子曷不懜东门子贆听之愀然思之杳然瞿然而作再拜而怍立而言曰公有言吾获矣而吾亦有知焉请以复于公吾将以艺稷黍乎则古人一夫受田百亩而给今将以五亩为宅矣则所羡不过二十之一不能以不饥也抑将以种树乎则近者非四三年不成不知逺者又几年乎不可以悬吾釜而俟爨也抑且为池以畜鱼乎则我身畸耳贷力于人何日成乎不可以暵吾肮而待汲也今当种菜而鬻焉尚庻几哉可也夫菜也者采也君子之所采也或谓之蔬焉蔬也者疏也食粱肉者之所疏也君子所采而食粱肉者疏之庻几或者可以裕我矣乎乃往访于溪南之圃人得膏土沃泉之术搜四鄙之菜类其族而种之买牛牯一■〈牜孛〉二鏺其莱芜芟去薁薉拔其荄杜阜翳箨而灺之穿井于其四隅建桔槔焉潴水有池泄水有渠或培或滋或丛或竒灌溉攸宜或耘或耔疏稠比稀慈穉举肥根茎实荑各随其时罗之离离槛之菲菲朱浃旬月而东门氏之童色泽如也貌怿如也窥其园则鬰鬰芊芊入其门则盎然春温有酒盈尊他日犁眉公过焉东门子贆御诸门犁眉公笑曰子亦足于斯而已乎东门子贆再拜谢曰吾愿见公而有陈焉久矣请坐于吾庐而为公言之可乎公曰吾愿也东门子贆曰公能悉识吾菜乎公曰未也请之园而言焉曰始吾之不营是园也漠乎其无思也今吾之旣营是园也推其所以壮吾址而厚吾生则非一日也天地乆其道而万物生圣人久其徳而庻功成士农工商久其业而百务贞故殖韭以为之君韭者久也所以久吾生也致久必慎其揆故殖之以葵葵者揆也揆得其道则视明而听聪故植之以葱聪达则得算多故植之以蒜蒜者算也算不失家必丰故植之以蘴丰则强矣故植之以姜姜者强也物太强则过刚刚过则折君子戒焉故植之以芥芥者戒也戒事者思必苦思苦则毒故植之以荼荼毒罹于中而用力勤故植之以芹勤极则病故植之以蒲蒲痡也病之剧也病剧必弱故植之以荏荏柔而弱也弱则微矣故植之以薇微骭疡也骭微则羸其行故植之以蒌蒌者偻也愈病必以药故植之以芍药药攻病不可失其养故植之以鞠鞠养也得其养而后苏故植之以苏苏则起矣故植之以芑起必慎以保其后故植之以瓠瓠者护也护不违乎道则难舒而福生焉故植之以芷芷者祉也引祉莫大乎育徳故植之以蓄蓄必有济故植之以荠荠者济也济自近而之逺自卑而底髙也故植之以菘菘者髙也髙极必穷故植之以芎藭虑竆者必早计故植之以蓟蓟者计也吾朝而游焉观其菶菶菁菁可以恱吾目而畅吾情夕而游焉撷其芳而茹其英可以旨吾腹而曼吾龄又可以究吾知而通物理安得不悠然而永懐怡然而自喜哉夫吾庐窝也不足以延长者而长者肯临焉不可以不志请名之曰菜窝愿公为吾志之犁眉公大恱遂旅其菜酌其酒书其言而去
瞽说【苏伯衡】
空同子过北邙山见丛塜为喟然而叹曰人乎人乎其王侯将相乎其巨家富子乎其百工技艺乎其侠客释氏乎其驵侩乎其甿隶乎其操觚者乎其人奴之类乎其卤簿鼔吹前挽后拥而归之斯乎其束缚而遗之斯乎其殣而埋之斯乎其始将锢三泉而天文地理之毕具乎将使房缴道门阙罘罳之极其壮丽乎将秘器臣妾之备置乎将穿不及泉而丘垄之无处乎将不封而不树乎其中将珠襦玉匣黄肠题凑乎将桐木为棺葛藟为缄乎将厚衣以薪乎将倮而反其真乎呜呼噫嘻盖皆不可知矣况乎其主名邑里而可得而稽乎但见华表摧折穹碑剥落土花■〈文粦〉斒牛羊砺角可悲也夫牧竖纵横汛扫不至漆灯已灭阴磷昭■〈日制〉可悲也夫蒿莱没垣麒麟欹侧翁仲无言白日自没可悲也夫衰草离蓠露冷风凄罔象出没狐狸啸啼可悲也夫言未卒傍有樵者曰唉又何足悲哉人龄踰百如电之流如驹之驰方其生存或竆或达或盛或衰而贵者贱者尊者卑者富者贫者智者愚者虽欢欣得失用舍寿夭参差不齐及大期之奄及倐长逝而莫追计如桑孔辩如秦仪雄如项籍巧如工倕腰悬章绶手执璧圭布视锦绣块视珠玑虽欲不同为蝼蚁之归得乎唉岁月荏苒寒暑推移则其骨毛齿爪亦将澌尽而尘飞颓然独存者第败塜之累累而已而四五世后不复能守则丘垄茔域又将尔耕我犁苍然如故者特空山之巍巍而已而此理势之必然从振古其如兹夫子何乃不能忘情为之伫立而歔欷也虽然万物之间众人之中杂贤杂哲立德立功坤翕干张蟠地极穹有生有死虽众攸同其英魂灵气则不随草木而腐坏其令闻广誉则长并天地而无竆茍能如是则善矣尚何彼之悲为唉宇宙有不朽而不务之方蝇营狙诈舞智用机竞浮荣于旦暮较强弱于锱铢俯有拾仰有取争势利计崇庳将其肉未寒而名已泯何举世之没没虽虽也空同子曰善哉去其健羡脱其放覊放乎山林弦琴诵诗进徳修业惟恐后时
其二
空同子曰有求于人而不加亲无求于人而不加疎此其人君子也有求于人而惟恐不亲无求于人而惟恐不疎此其人小人也其人诚君子也其友也必不加亲于人得时之际而加疎于人失时之后亦不加疎于已得志之日而加亲于已失志之时其人诚小人也其友也必加亲于人得时之际而加疎于人失时之后亦必加疎于已得志之日而加亲于已失志之时是故君子之友谓之真小人之友谓之伪伪友者常多有也真友者常鲜有也鲜真友是以友而有始终者十不能一二也多伪友是以友而无始终者十常有八九也盖君子友以道义而道义无隆无替者也与道义俱无隆替则君子之心也小人友以势利而势利有隆有替者也与势利俱有隆替则小人之心也此小人之存心所以无恒而君子之存心所以有恒也以有恒之心而与人友虽祸福死生而不能亲疎之也况小者乎以无恒之心而与人友虽箪食豆羮而能亲疎之也况大者乎是故君子不茍交人亦不茍友于人友人必察其所以友也友于人必慎其所以友也慎友在始察友在微察友不于微则不能得其心之所存也慎友不于始则不能得其身之所宗也夫自古及今终而相忮相轧相毁相竞相倾相仇相残者皆始而相求相推相下相比相济相依相许者相求相推相下相比相济相依相许于其始而相忮相轧相毁相竞相倾相仇相残于其终伪友者则为之也真友者固不为之也故君子察之慎之友焉而出于真者则内友焉而邻于伪者则絶絶伪友所以使天下薄势利也内真友所以率天下敦道义也敦道义薄势利民德其有不厚乎友道其有不终乎
其三
尉迟楚好为文谒空同子曰敢问文有体乎曰何体之有易有似诗者诗有似书者书有似礼者何体之有有法乎曰初何法典谟训诰国风雅颂初何法难乎易乎曰吾将言其难也则古诗三百篇多出于小夫妇人吾将言其易也则成一家言者一代不数人宜繁宜简曰不在繁不在简状情冩物在辞达辞达则二三言而非不足辞未达则千百言而非有余宜何如曰如江湖何也曰有本也如键之于管如枢之于户如将之于三军如腰领之于衣裳何也曰有统摄也如置陈如构居第如建国都何也曰谨布置也如草木焉根而干干而枝枝而叶而葩何也曰条理精畅而皆有附丽也如手足之十二脉焉各有起有出有循有注有会何也曰支分派别而荣卫流通也如天地焉包涵六合而不见端倪何也曰气象沉郁也如涨海焉波涛涌而鱼龙张何也曰浩瀚诡怪也如日月焉朝夕见而令人喜何也曰光景常新也如烟雾舒而云霞布何也曰动荡而变化也如风霆流而雨雹集何也曰神聚而冥会也如重林如邃谷何也曰深逺也如秋空如寒水何也曰洁浄也如太羹如玄酒何也曰隽永也如瀬之旋如马之奔何也曰回复驰骋也如羊肠如鸟道何也曰萦迂曲折也如孙吴之兵何也曰竒正相生也如常山之蛇何也曰首尾相应也如父师之临子弟如孝子仁人之处亲侧如元夫硕士端冕而立乎宗庙朝廷何也曰端严也温雅也正大也如楚庄王之怒如杞梁妻之泣如昆阳城之战如公孙大娘之舞劔何也曰激切也雄壮也顿挫也如菽粟如布帛如精金如美玉如出水芙蓉何也曰有补于世也不假磨礲雕琢也将乌乎以及此也曰易诗书三礼春秋所载丘明高赤所传孟荀庄老之徒所著朝焉夕焉讽焉味焉习焉斯得之矣虽然非力之可为也圣贤道德之光积于中而发乎外故其言不文而文譬犹天地之化雨露之润物之魂魄以生华蔓毛羽极人力所不能为孰非自然哉故学于圣人之道则圣人之言莫之致而致之矣学于圣人之言非惟不得其道并其所谓言亦且不能至矣尉迟楚出以告公乗丘曰楚之于文也其犹在山径之间欤微空同子导吾出也吾不知大道之恢恢于是尽心焉将于文僩焉无难能者矣
猫说【薛瑄】
予家苦鼠暴乞诸人得一猫形魁然大爪牙铦且利予私计鼠暴当不复虑矣以其未驯也絷维以伺候其驯焉羣鼠闻其声相与窥其形类有能者恐其噬已也屏不敢出穴者月余日旣而以其驯也遂解其絷维适覩出殻鸡雏鸣啾啾焉遽起而捕之比家人逐得已下咽矣家人欲执而击之余曰勿庸物之有能者必有病噬雏是其病也独无捕鼠之能乎遂释之已则伈伈泯泯饥哺饱嬉一无所为羣鼠复潜视以为彼将匿形致已也犹屏伏不敢出旣而鼠窥之益熟觉其无他异遂厯穴相告曰彼无为也遂偕其类复出为暴如故余方怪甚然复有鸡雏过堂下者又亟往捕之而走追则囓者过半矣余之家人执之至前数之曰天之生材不齐有能者必有病舍其病犹可用其能也今汝无捕鼠之能而有噬鸡之病真天下之弃材也哉遂笞而放之
赤子说【邹守愚】
赤子生浃二旬蠕动然呕煦然无所知也已方其睡且熟也扶之不惊徐而叩之不悟也未几怡然以笑余惊使家人烛之其面有喜色赤子不知也曰曷为乎然家人曰是其梦也未几复大惊以啼若号若诉余惊使家人烛之其面犹有怒色赤子不知也余曰曷为乎然家人曰是其亦梦也须臾而赤子亦寤余曰赤子亦有梦矣乎其梦也亦有喜与怒矣乎不然不宜有是也其始生也湛一内涵形感外絶其心宜若天然不当有憧憧焉者于其间举吾身皆外也然而孰顺以喜孰逆以悲夜之梦昼之为也不然则其思也不然则其因也不然则其几之先也赤子方浃旬为邪思邪因邪几邪其必不然矣乃有喜与怒者于梦乎形焉其亦何从而得之邪吾以是伏思之易曰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自其始生之时而已然也当是时也无赤子与圣人之异也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然则圣人者其果天锡之崇名而异之邪能不失之而已矣吾悲夫世之以喜怒自凿其真者何限也
说吏【祝允明】
吏所以止民之争而吏之争于民甚于民之相争也民之争求止于吏争于吏将焉止之故置吏者必先求其不民之争者而后求其止民之争然后可不然是吏教民争而置吏者教吏争也与其欲止民争而更教之不若不置吏而民之争尚寡也
虎衔鱼说【张含】
春秋推灾度云四方烦扰众民失恩则虎衔鱼矣禺山子曰奚翅鱼乎奚翅鱼乎今恐不免于衔虾也蒙迩停都见渔石公唶谓蒙云前之廿岁监司鲜以赇着近鲜以不赇着方岳滋倍焉况铜章名实皆铜墨绶名实皆墨郐下无讥矣又曰士也固穷之节女也偶影之操也监司而赇殆六珈而姣者也方岳而赇殆翟服而嫪者也铜墨而赇殆十金中馈而奔者也蒙复于公曰昔者之赇鑚穴踰墙今也之赇连闼洞房昔也之姣叔孙侨如今也之姣卫浑良夫昔人有云臣父清惟恐人知臣清惟恐人不知今也反是前兹之赇惟恐人知今兹之赇惟恐人不知赇非美名曷曰惟恐人不知曰不知则何为来哉由此观之虎奚翅衔虾哉传曰国家之败由官邪也官之失德宠赂章也
録鬻妇说【刘楚】
岁乙已兵后大歉民有鬻其妻于庐陵之潇洲得五斗粟者其夫持粟出门去数百步矣其妻号而返之谓曰本以凶歉不能两全又无别赀可脱急故宁鬻身以相济今所得粟止五斗计其间去食新之日尚逺也食五斗粟既能食新否乎否则若终死亡耳奈何遽捐结髪之谊而为此痛割哉闻永新比岁丰而饶粟此去不百里盍归粟主人与若俱行丐以乞活万一得两存以免于离析之患不亦可乎茍不幸而死则偕死况或者未必死乎乃泣谢主人相携而去刘子闻而叹曰义哉其妻之言也夫夫妇以义合者也今其濒于死亡而相弃岂得已哉遂至见粟不见妻茍升斗以延旦夕盖无复有一日深长之虑者矣使幸得食粟而不死或尽食而死皆未可知然一食其粟则终不得妻其妻者必可知矣兹其返粟而去也或死或不死槩未可知而词严义正妇则存焉夫岂伈伈焉持旦夕命以自矜者哉夫鬻身非义矣自鬻以济其夫焉可也身鬻矣而所事不能以终济则不如全身俟命之为愈此所以反复权之而卒归于正欤呜呼世无烈丈夫久矣况妇人女子乎彼食人之禄儋人之爵者固将谓一旦缓急可恃也君父不幸而遭难则虽若纪信之诈董永之卖宜有所不辞今计不知此出反乗危利菑肆然委质于他人乃谓昔者之禄不足以酬其勲而方恨去之之不早者顾此妇宁不大有腼哉又或不能早断以义徒隐忍淟涊失其身矣他日乃不胜自悔始谓不能忘情于故夫如饼师之忆者则亦何及哉呜呼妇人从人者也一而已矣彼饥馑死亡何足计哉故吾于潇洲之妇盖深有感云
获麟说【唐顺之】
春秋何以终于获麟杜预之言曰感麟而作因以为终也予以为不然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又曰世衰道微孔子惧作春秋孔子伤当世之乱为万世法戒而作春秋也岂独为一麟哉假而麟不至春秋将不作耶郑众贾逵服虔谓孔子自卫反鲁修经已成麟感而至胡安国亦曰箫韶作而凤凰仪春秋成而麒麟至余又以为不然孔子尝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伤不得致此瑞也孔子删诗定书系易正礼乐功亦至矣不闻有所谓瑞独春秋成而麟至乎假而麟不至春秋将何所终耶且旣为瑞矣又见获于鉏商何哉然则春秋曷为以是终吾以为纪异也春秋书灾不书瑞麟者圣王之瑞也时至春秋乱臣贼子接迹于天下日食星殒地震山崩水旱霜雹六鹢退飞鸲鹆来巢多麋有蜮史不絶书斯时也麟曷为至哉不当至而至焉兹瑞也所以为异也有年大有年祥也非所有而有焉则为异麟祥也非所至而至焉则为异楚狂之歌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兹其麟之衰乎虽然麟为圣人出也为已出而伤焉孔子其有感乎吾道其终不行乎所谓吾已矣夫者故以是终焉
介轩说【杨继盛】
介安从生生于吾心之义义又安从始始于在天之利是故本诸心而原诸天非由外铄者也夫人之所以植纲常弘徳业参天地匹圣贤皆頼此以为之质干是可茍焉已乎必刚与亷二者合而介始成矣然乖愎以忤物则似介之刚而非刚矫情以骇俗则似介之亷而非亷毫厘千里不可不察也而世之号为介者不求其合于天而求其合于人不求诸吾心而求诸声音笑貌之末故能介于外者或不能介于内能介于始者或不能介于终则是介非介不过欺世之机械要宠之筌蹄耳其害介也不旣深乎观李封君之介自心而身而家而乡其介之操同自少而壮而老其介之操又同夫固合内外始终而一之者谓之天下之至介非欤则以之名轩也固宜论者犹以二君之介不及于天下惜之然述之者有司冦禹江则天下之颂其介也固有待矣噫不茍和之谓介然介而不和者偏也不茍取之谓介茍有意取名焉虽非货利亦谓之取矣敢以是足介说之义
友琴生说【徐渭】
陆君以清才少年入国子宜其一意于干禄之文也顾嗜古已即能为古诗文又嗜琴久之得其趣益与之狎视琴犹人也行则囊以随止则悬以对忧喜所到手出其声若与之语因自呼曰友琴生人亦以友琴生呼之余客金陵友琴生则来访余问以说余尝见人道友琴生曩客杭鼓琴于舍忽有鼠自穴中蹲几下久不去座中客起喝之愈留此与伯牙氏之琴也而使马仰秣者何异哉夫声之感人在异类且然而况于人乎况又得其趣者乎冝生之友之也生请益予黙然生亦黙然顷之曰似得之矣然愿子毕其说余曰生诚思之当木未有桐时蚕不弦时匠不斵时人具耳而或无听也是为声不成时而使友琴生居其间则琴且无实也而安有名名且无矣又安得与之友则何如君复黙然若有所遗也已而曰得之矣乃今知于琴友而未尝友不友而未尝不友也余曰诺
相说【孙作】
相人之法论形而取舍之此世俗瞽伎之见不惟不足以知人而吾所以取人者一失其当则未免丧心挫志茫乎君子小人之不暇择矣九方皋天下之善相马者其求马也物色牝牡不能知而不失其为良马故伯乐曰若皋之所观天机也得其精而忘其麤在其内而忘其外善相人者亦然相虽定于形神气色之中见常在于形神气色之外余尝学此而得二法一曰变二曰常常者人之所不见变者人之所不知也常犹可勉变则虽鬼神有不能知当知其勉强逆计以遁其情则虽季咸之相壶子不能得其略至于天机之动忽焉而不可掩是虽裴行俭之议王杨卢骆无以出此也莫难逃者动静语黙之机莫难御者仓卒应变之机于其不可逃以观其爱憎取与之常于其不可御以竆其心发难忍之变一变一常反复相明而贫富贵贱寿夭之理得矣譬之如水汇而为渊激而为湍束而为峡流而为川人见其异耳然而汪洋起伏之形悍怒崩蹙之势万变不常而大小浅深之数可以智测者其理一也里士陈君汉翁善相人与余言悉合故録此以遗漠翁而士大夫得吾说以通之亦或有以知相非进于技而已也
秀才说【汤显祖】
秀才之才何以秀也秀者灵之所为故天生人至灵也孟子曰以为未尝有才者岂人之性也哉不能尽其才者也故性之才为才也尽其才则日新心含灵粹而英华外粲行则有度言则有音易所谓黄中以通其理是也才而为秀世实需才正需于此或曰诸生不甚言性正以言性之人亦未能尽其才夫大圣非五十学易知天命鲜能无大过惟其言之信者识之其行之信者从之其言行之疑者置之而已或曰日者士以道性为虚以食色之性为实以豪杰为有以圣人为无嗟夫吾生四十余矣十三岁时从明德罗先生游血气未定读非圣之书所游四方辄交其气义之士蹈厉靡衍几失其性中途复见明德先生叹而问曰子与天下士日泮涣悲歌意何为者究意于性命何如何时可了夜思此言不能安枕久之有省知生之为性是也非食色性也知生豪杰之士是也非迂视圣贤之豪如世所豪其豪不才如世所才其才不秀传不云乎三折肱可以医国吾为诸君慎之
古砚说【许獬】
余家有古砚往年得之友人所遗者受而置之当一砚之用不知其为古也已而有识者曰此五代宋时物也古矣宜谨寳藏之勿令损坏予闻斯言亦从而寳焉不暇辨其为真五代宋与否虽然斯物而真五代与宋也当时人亦仅以当一砚之用耳岂知其必不毁必至于今而为古耶盖至于今而后知其为五代与宋也不知其在五代与宋时所寳为周秦汉魏以上物者视此又奚如乎而又不知其以周秦汉魏以上物示周秦汉魏以上人其人自视则又奚如人见世之熈熈者沉酣于纷华绮丽之乐奔走于权贵要津之门褰裳濡足被僇辱而不知羞于是有一人焉出而矫之卓然以道自重以淡泊自守以古先琴书图画器物玩好自娱命之曰好古故凡名能好古者必非庸俗人也以其非庸俗人之所好则庸俗人亦从而效之于是士之射利求进者必竆极其所无以谄事权贵要津权贵要津亦时出其所有以夸士而士之慕为古而不知务者亦每与世竞逐必尽效其所有而后快噫嘻是非真能好古也特与庸俗人同好而已夫旣与庸俗人同好矣而犹哓哓然窃好古之名以求自异于庸俗不知其名则是而其意则非吾之所谓好古者学其道为其文思其人而不得见徘徊上下庶几得其手泽之所存而观玩焉则恍然如见其人也是以好之而不厌故夫古之为好者非以其物以其人也如以其物而已矣今亦何以异于古哉夫茍不惟物惟其人则吾亦可以为古人矣安知千百世之下不以好古者好吾乃必舍其在吾而惟古之好亦已惑矣予观今世之所好大率类是盖皆所谓名是而意则非者也不能尽述述其近似者作古砚说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二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三十
(明)贺复征 编
○字说一
徐师曽曰按仪礼士冠三加三醮而申之以字辞后人因之遂有字说字序字解等作皆字辞之滥觞也虽其文去古甚逺而丁宁训诫之义无大异焉若夫字辞祝辞则仿古辞而为之者也然近世多尚字说故今以说为主而其它亦并立焉至于名说名序则援此意而推广之而女子笄亦得称字故宋人以女子名辞其实亦字说也复征曰今止选字说名说以备一体
仲兄文甫字说【宋苏洵】
洵读易至涣之六四曰涣其羣元吉曰嗟夫羣者圣人之所欲涣以混一天下者也盖余仲兄名涣而字公羣则是以圣人之所欲解散涤荡者以自命也而可乎他日以告兄曰子可无为我易之洵曰唯旣而曰请以文甫易之如何且兄尝见夫水之与风乎油然而行渊然而留渟洄汪洋满而上浮者是水也而风实起之蓬蓬然而发乎太空不终日而行乎四方荡乎其无形飘乎其逺来旣往而不知其迹之所存者是风也而水实形之今夫风水之相遭乎大泽之陂也纡余委蛇蜿蜒沦涟安而相推怒而相凌舒而如云蹙而如鳞疾而如驰徐而如徊揖让辟旋相顾而不前其繁如毂其乱如雾纷纭鬰扰百里若一汩乎顺流至乎沧海之滨磅礴汹涌号怒相轧交横绸缪放乎空虚掉乎无垠横流逆折濆旋倾侧宛转胶戾回者如轮萦者如带直者如燧奔者如焰跳者如鹭跃者如鲤殊状异态而风水之极观备矣故曰风行水上涣此亦天下之至文也然而此二物者岂有求乎文哉无意乎相求不期而相遭而文生焉是其为文也非水之文也非风之文也二物者非能为文而不能不为文也物之相使而文出于其间也故此天下之至文也今夫玉非不温然美矣而不得以为文刻镂组绣非不文矣而不可以论乎自然故夫天下之无营而文生之者唯水与风而已昔者君子之处于世不求有功不得已而功成则天下以为贤不求有言不得已而言出则天下以为口实呜呼此不可与他人道之唯吾兄可也
名二子说【苏泃】
轮辐盖轸皆有职乎车而轼独若无所为者虽然去轼则吾未见其为完车也轼乎吾惧汝之不外饰也天下之车莫不由辙而言车之功辙不与焉虽然车仆马毙而患不及辙是辙者善处乎祸福之间也辙乎吾知免矣
杨荐字说【苏轼】
杨君以其所名荐请字于余余字之尊已而告之曰古之君子佩玉而服韨戴冕而垂旒一献之礼宾主百拜俯偻而后食夫所为饮食者为饱也所为衣服者为暖也若直曰饱暖而已则夫古之君子其无乃为纷纷而无益迂阔而过当邪盖君子小人之分生于足与不足之间若是足以已矣而必为之节文故其所以养其身者甚周而其所以自居者甚髙而可畏凛乎其若处女之在闺也兢兢乎其若懐千金之璧而行也夫是以不仁者不敢至于其墙不义者不敢过其门惟其所为者止于足以已矣之间则人亦狎之而轻加之以不义由此观之凡世之所谓纷纷而无益迂阔而过当者皆君子之所以自尊也易曰藉用白茅无咎孔子曰茍错诸地而已矣藉之用茅何咎之有地非不足错也而必茅之为藉是君子之过以自尊也予欲杨君之过以自尊故因其名荐而取诸易以为之字杨君有俊才聪明果敢有过于人而余独忧其所以自爱重者不至而已矣
赵徳麟字说【苏轼】
宋有天下百余年所与分天工治民事者皆取之疎逺侧微而不私其亲故宗室之贤未有以勲名闻者神宗皇帝实始慨然欲出其英材与天下共之増立教养选举之法所以封植而琢磨之者甚备行之二十年而文武之器彬彬稍见焉元佑六年予自禁林出守汝南始与越王之孙华原公之子签书君令畤游得其为人博学而文笃行而刚信于为道而敏于为政予以为有杞梓之用瑚琏之贵将必显闻于天下非特佳公子而已昔汉武帝幸雍祠五畤获白麟以荐上帝作白麟之歌而司马迁班固书曰获一角兽盖麟云盖之为言疑之也夫兽而一角固麟矣二子何疑焉岂求之武帝而未见所以致麟者欤汉有一汲黯而武帝不能用乃以白麟赤雁为祥二子非疑之盖陋之也今先帝立法以出宗室之贤而主上虚已尽下求人如不及四方之符瑞皆抑而不闻此真获麟者也麟固不求获不幸而有是德与是形此麟之所病也今君学道观妙淡泊自守以富贵为浮云而文章议论载其令名而驰之旣有麟之病矣又可得逃乎敬字君徳麟而为之说
黎逺字子思说【黄庭坚】
龙水黎充字子美余同年进士黎与几之族子也以名触其逺从祖之讳乞余更其名余名之曰逺而字之曰子思而告之曰逺而家子也废书不读此志不逺也出门从所乐而忘归此虑不逺也耳目聪明而尚陆沉于此唯不思故也子思自今以始一事而三思可也崇宁四年九月初六日
黄彛字子舟说【黄庭坚】
宗弟彛字与廸其意取诗云民之秉彛好是懿德以为名取书之兹廸彛教以为字余更其字曰子舟盖取周官礼器六彛皆有舟云惟酒所观德故庙中之酒器谓之彛言凡在祀典者皆有常德于酒者也惟酒善能溺人故六彛皆以舟为足言凡在祀典者皆不溺于酒者也先王之制器一以象德一以示人可谓至教矣惟子舟好德秉彛晏然粹温饮酒数斗而不乱又常戒酒不极其量可谓能温克者也夫有而不规者疎之也无而置戒亲之也故子舟虽不溺于酒而余犹戒之云
黄氏三女甥名说【游言九】
黄氏三甥女笄将适矣求名字于老舅游某因思之曰古之女子罕用名著若姒任姬姜皆氏也大约不名再思如曰姜嫄曰简狄曰妲己说者固以为名号则是古尝有之矣汉以后若班氏女昭蔡氏女琰苏氏女蕙以其通习文墨又皆有字焉去古旣逺语言渐废况今世乎名而字之或存训戒亦可也虽然而母固已名若辈曰华明柔矣今其旣没女安敢忘而余安可易或其为汝次之长曰伯华华必务实命之曰全眞次曰仲明明不欲耀命之曰贵韬是二者君子制行循然矧居阃内乎次曰季柔柔者坤之德而妇之本也其命曰德本呜呼观而母名若之意盖有在矣余着其义无他惟即而母之训申之也三甥志之
陈平甫三子字说【真德秀】
陈平甫之三子曰琰曰瓒而一未名间谒余使字二子而名其季焉余谓周官祼圭有瓒用之于庙祀者也若琬与琰致命于诸侯者也三者之用各有所宜然其质则皆玉也夫祭祀聘问征伐皆国之大事其器必用玉焉盖物之备五常者惟玉为然故君子贵之也夫物犹以备德为贵而况人乎故欲名其季曰琬而字琰曰德元瓒曰德仲琬曰德季庶几三子者思其名之贵则知所以自贵思其字之美则各自励以全其美不亦可乎平甫曰然遂书以赠
谭氏三子名字说【明苏伯衡】
长沙谭君济翁有子三人伯名棨仲名棐季名集于是以告伯衡曰吾伯子仲子生于金华叶仪先生尝为著名说而皆未字也愿为我字之辞而祝之夫斯礼古者冠而行焉今吾之子皆未冠也而行斯礼焉庶其早知而夙成也幸无以为变礼而辞焉伯衡辱交济翁今踰一纪矣而识三子自其孩提之日俊爽而英发皆令器也能忘爱助之情乎其敢以不敏辞乃祝之曰有衣之戟此之谓棨门之贵盛则列乎是棨虽一噐足以显人之门地而况于人岂不能乗时策勲以显其亲嗟小子棨字尔公显尔尚朂哉朝夕以贤哲自勉正弓之檠此之谓棐弓之弛张则资乎是棐虽一器足以辅弓之张弛而况于人岂不能行道济民以辅其君嗟小子棐字尔公辅尔尚朂哉朝夕惟贤哲是慕嗟小子集公义尔字集之为训犹积云尔海之深也积水天之高也积气道集于躬君子攸贵尚论其要莫先积义义积则气浩然充塞乎天地当大任处大事临大节决大议沛乎其有余裕朂尔公义尚敬内而直外勿始勤而终懈旣祝已又语之曰显亲子道也辅君臣道也积义为学之道也大抵皆人道之所当务也夫尽子道不尽臣道不可以为人尽臣道不尽子道而可以为人乎又焉有为学之道不尽而子道臣道克尽者乎然则入而事亲出而事君固三子之所同也俛焉而为学三子可不交朂之哉茍交朂之则为人之道孰有不尽乎三子朂哉朂哉三子
二子字说【归有光】
予昔逰吴郡之西山西山并太湖其山曰光福而仲子生于家故以福孙名之其后三年季子生于安亭而予在昆山之宣化里故名曰安孙于是福孙且冠娶予因尔雅之义字福孙以子祜字安孙以子宁念昔与其母共处顚危困厄之中室家欢聚之日盖少非有昔人之勤劳天下而弗能子其子也以是志之盖出于其母之意云今母亡久矣二子能不自伤而思所以立身行道求无媿于所生哉抑此偶与古之羊叔子管幼安之名同二公生于魏晋之世髙风大节邈不可及使孔子称之亦必以为夷惠之俦夫士期以自修其身至于富贵非所能必幼安之隠叔子之仕予难以儗其后若其渊雅髙尚以道素自居则士诚不可一日而无此不然要为流俗之人茍得爵禄功名显于世亦鄙夫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三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三十一
(明)贺复征 编
○原一
吴讷曰按字书原者本也一说推原也义始大易原始要终之训若文体谓之原者先儒谓始扵退之之五原盖推其本原之义以示人也后之作者盖亦取法扵是云 复征曰原水所发也文而曰原谓穷极事物之理若水之有原也
原道【唐韩愈】
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巳无待扵外之谓徳仁与义为定名道与徳为虚位故道有君子小人而徳有凶有吉老子之小仁义非毁之也其见者小也坐井而观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彼以煦煦为仁孑孑为义其小之也则宜其所谓道道其所道非吾所谓道也其所谓徳徳其所徳非吾所谓徳也凡吾所谓道徳云者合仁与义言之也天下之公言也老子之所谓道徳云者去仁与义言之也一人之私言也周道衰孔子没火于秦黄老于汉佛于晋魏梁隋之间其言道徳仁义者不入于杨则入于墨不入扵老则入于佛入扵彼必出于此入者主之出者奴之入者附之出者污之噫后之人其欲闻仁义道徳之说孰従而聴之老者曰孔子吾师之弟子也佛者曰孔子吾师之弟子也为孔子者习闻其说乐其诞而自小也亦曰吾师亦尝师之云尔不惟举之扵其口而又笔之扵其书噫后之人虽欲闻仁义道徳之说其孰从而求之甚矣人之好怪也不求其端不讯其末惟怪之欲闻古之为民者四今之为民者六古之敎者处其一今之教者处其三农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贾之家一而资焉之家六奈之何民不穷且盗也古之时人之害多矣有圣人者立然后敎之以相生养之道为之君为之师驱其虫蛇禽兽而处之中土寒然后为之衣饥然后为之食木处而颠土处而病也然后为之宫室为之工以赡其器用为之贾以通其有无为之医药以济其夭死为之塟埋祭祀以长其恩爱为之礼以次其先后为之乐以宣其湮郁为之政以率其怠倦为之刑以锄其强梗相欺也为之符玺斗斛权衡以信之相夺也为之城郭甲兵以守之害至而为之备患生而为之防今其言曰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剖斗折衡而民不争呜呼其亦不思而巳矣如古之无圣人人之类灭久矣何也无羽毛鳞介以居寒热也无爪牙以争食也是故君者出令者也臣者行君之令而致之民者也民者出粟米麻丝作器皿通货财以事其上者也君不出令则失其所以为君臣不行君之令而致之民民不出粟米麻丝作器皿通货财以事其上则诛今其法曰必弃而君臣去而父子禁而相生养之道以求其所谓清浄寂灭者呜呼其亦幸而出扵三代之后不见黜扵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也其亦不幸而不出扵三代之前不见正扵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也帝之与王其号各殊其所以为圣一也夏葛而冬裘渇饮而饥食其事殊其所以为智一也今其言曰曷不为太古之无事是亦责冬之裘者曰曷不为葛之之易也责饥之食者曰曷不为饮之之易也传曰古之欲明明徳扵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然则古之所谓正心而诚意者将以有为也今也欲治其心而外天下国家灭其天常子焉而不父其父臣焉而不君其君民焉而不事其事孔子之作春秋也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扵中国则中国之经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诗曰戎狄是膺荆舒是惩今也举夷狄之法而加之先王之教之上几何其不胥而为夷也夫所谓先王之教者何也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已无待扵外之谓徳其文诗书易春秋其法礼乐刑政其民士农工贾其位君臣父子师友宾主昆弟夫妇其服麻丝其居宫室其食粟米果蔬鱼肉其为道易明而其为敎易行也是故以之为巳则顺而祥以之为人则爱而公以之为心则和而平以之为天下国家无所处而不当是故生则得其情死则尽其常郊焉而天神假庙焉而人鬼飨曰斯道也何道也曰斯吾所谓道也非向所谓老与佛之道也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荀与杨也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由周公而上上而为君故其事行由周公而下下而为臣故其说长然则如之何而可也曰不塞不流不止不行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明先王之道以道之鳏寡孤独废疾者有养也其亦庶乎其可也
原性【韩愈】
性也者与生俱生也情也者接扵物而生也性之品有三而其所以为性者五情之品有三而其所以为情者七曰何也曰性之品有上中下三上焉者善焉而已矣中焉者可导而上下者也下焉者恶焉而已矣其所以为性者五曰仁曰礼曰信曰义曰智上焉者之扵五也主扵一而行于四中焉者之扵五也一不少有焉则少反焉其扵四也混下焉者之扵五也反扵一而悖扵四性之扵情视其品情之品有上中下三其所以为情者七曰喜曰怒曰哀曰惧曰爱曰恶曰欲上焉者之扵七也动而处其中中焉者之扵七也有所甚有所亡然而求合其中者也下焉者之扵七也亾与甚直情而行者也情之于性视其品孟子之言性曰人之性善荀子之言性曰人之性恶扬子之言性曰人之性善恶混夫始善而进恶与始恶而进善与始也混而今也善恶皆举其中而遗其上下者也得其一而失其二者也叔鱼之生也其母视之知其必以贿死杨食我之生也叔向之母闻其号也知其必灭宗越椒之生也子文以为大戚知若敖氏之鬼不食也人之性果善乎后稷之生也其母无灾其始匍匐也则岐岐然嶷嶷然文王之在母也母不忧既生也傅不勤既学也师不烦人之性果恶乎尧之朱舜之均文王之管蔡习非不善也而卒为奸瞽瞍之舜鲧之禹习非不恶也而卒为圣人之性善恶果混乎故曰三子之言性也举其中而遗其上下者也得其一而失其二者也曰然则性之上下者其终不可移乎曰上之性就学而愈明下之性畏威而寡罪是故上者可敎而下者可制也其品则孔子谓不移也曰今之言性者异扵此何也曰今之言者杂佛老而言也杂佛老而言也者奚言而不异
原毁【韩愈】
古之君子其责已也重以周其待人也轻以约重以周故不怠轻以约故人乐为善闻古之人有舜者其为人也仁义人也求其所以为舜者责扵已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早夜以思去其不如舜者就其如舜者闻古之人有周公者其为人也多才与艺人也求其所以为周公者责扵已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早夜以思去其不如周公者就其如周公者舜大圣人也后世无及焉周公大圣人也后世无及焉是人也乃曰不如舜不如周公吾之病也是不亦责扵身者重以周乎其扵人也曰彼人也能有是是足为良人矣能善是是足为艺人矣取其一不责其二即其新不究其旧恐恐然惟惧其人之不得为善之利一善易修也一艺易能也其扵人也乃曰能有是是亦足矣曰能善是是亦足矣不亦待扵人者轻以约乎今之君子则不然其责人也详其待巳也亷详故人难扵为善亷故自取也少已未有善曰我善是是亦足矣已未有能曰我能是是亦足矣外以欺扵人内以欺扵心未少有得而止矣不亦待其身者已亷乎其扵人也曰彼虽能是其人不足称也彼虽善是其用不足称也举其一不计其十究其旧不图其新恐恐然惟惧其人之有闻也是不亦责扵人者已详乎夫是之谓不以众人待其身而以圣人望扵人吾未见其尊已也虽然为是者有本有原怠与忌之谓也怠者不能修而忌者畏人修吾尝试之矣尝试语扵众曰某良士某良士其应者必其人之与也不然则其所疎逺不与同其利者也不然则其畏也不若是强者必怒扵言懦者必怒扵色矣又尝语扵众曰某非良士某非良士其不应者必其人之与也不然则其所踈逺不与同其利者也不然则其畏也不若是强者必说扵言懦者必说扵色矣是故事修而谤兴徳髙而毁来呜呼士之处此世而望名誉之光道徳之行难已将有作扵上者得吾说而存之其国家可几而理欤
原人【韩愈】
形扵上者谓之天形扵下者谓之地命扵其两间者谓之人形扵上日月星辰皆天也形于下草木山川皆地也命扵其两间夷狄禽兽皆人也曰然则吾谓禽兽人可乎曰非也指山而问焉曰山乎曰山可也山有草木禽兽皆举之矣指山之一草而问焉曰山乎曰山则不可故天道乱而日月星辰不得其行地道乱而草木山川不得其平人道乱而夷狄禽兽不得其情天者日月星辰之主也地者草木山川之主也人者夷狄禽兽之主也主而暴之不得其为主之道矣是故圣人一视而同仁笃近而举逺
原鬼【韩愈】
有啸扵梁从而烛之无见也斯鬼乎曰非也鬼无声有立扵堂从而视之无见也斯鬼乎曰非也鬼无形有触吾躬从而执之无得也斯鬼乎曰非也鬼无声与形安有气曰鬼无声也无形也无气也果无鬼乎曰有形而无声者物有之矣土石是也有声而无形者物有之矣风霆是也有声与形者物有之矣人兽是也无形与声者物有之矣鬼神是也曰然则有怪而与民物接者何也曰是有二有鬼有物漠然无形与声者鬼之常也民有忤扵天有违扵民有爽于物逆扵伦而感扵气于是乎鬼有形扵形有凭于声以应之而下殃祸焉皆民之为之也其既也又反乎其常曰何谓物曰成扵形与声者土石风霆人兽是也反乎无声与形者鬼神是也不能有形与声不能无形与声者物怪是也故其作而接扵民也无恒故有动扵民而为祸亦有动扵民而为福亦有动扵民而莫之为祸福适丁民之有是时也作原鬼
原仁【牛僧孺】
救天下者皆曰仁得天下者皆曰利则可乎曰不可也不得已而有天下则曰仁得已而有者则曰利也善畏其利善决其仁皆圣也汤文王是也原意曰圣人视生民以天下襁穉在焚溺无不挈者然则挈而授其家乎将遂挈而有之乎彼家无人而有之不得已而仁矣有人而有之则得已而利矣夏无人也汤有以仁殷有人也文王畏其利前贤明汤意故无伯夷后圣明文王意故曰周之徳可谓至徳也已矣
原十六卫【杜牧】
国家始踵隋制开十六卫将军总三十员属官总一百二十八员署守分部夹峙禁省厥初厯今未始替削然自今观之设官言无谓者其十六卫乎本原事迹其实天下之大命也始自贞观中既武遂文内以十六卫畜养戎臣外开折冲果毅府五百七十四以储兵伍或有不幸方二三千里为冦土数十百万人为冦兵蛮夷戎狄践踏四作此时戎臣当提兵居外至如天下平一暴勃消削单车一符将命四走莫不信顺此时戎臣当提兵居内当其居内也官为将军绶有朱紫章有金银千百骑趋奉朝谒第观车马歌儿舞女念功赏劳出扵曲赐所部之兵散舍诸府上府不越一千二百人三时耕稼袯襫耞耒一时治武骑剑兵矢禆卫以课父兄相言不得业他籍藏将府伍散田畆力觧势破人人自爱虽有蚩尤为帅雅亦不可使为乱耳及其当居外也縁部之兵被檄乃来受命扵朝不见妻子斧钺在前爵赏在后以首争首以力搏力飘暴交捽岂暇异略虽有蚩尤为帅雅亦无能为叛也自贞观至扵开元末百三十年间戎臣兵伍未始逆簒此圣人所能柄统轻重制障表里圣筭神术也至扵开元末愚儒奏章曰天下文胜矣请罢府兵诏曰可武夫奏章曰天下力强矣请搏四夷诏曰可扵是府兵内铲边兵外作戎臣兵伍湍奔矢往内无一人矣起辽走蜀缭络万里事五强冦十余年中亡百万人尾大中干成燕偏重而天下掀然根萌烬然七圣旰食求欲除之且不能也由此观之戎臣兵伍岂可一日使出落钤键哉然为国者不能无也居外则叛居内则簒使外不叛内不簒兵不离伍无自焚之患将保颈领无烹狗之谕古今已还法术最长其置府立卫乎近代已来扵其将也弊复为甚人嚣曰廷诏命将矣名出视之率市儿辈盖多赂金玉负倚幽阴折劵交货所能也絶不识父兄礼义之教复无慷慨感槩之气百城千里一朝得之其强杰愎勃者则挠削法制不使縳巳斩族忠良不使违已力壹势便罔不为冦其阴泥巧狡者亦能家算口敛委扵邪幸由卿市公去郡得都四履所治指为别馆或一夫不幸而寿则戞割生人略匝天下是以天下每每兵乱涌溢齐人干耗乡党风俗淫窳衰薄敎化恩泽壅抑不下召来灾沴被及牛马嗟乎自愚而知之人其尽知之乎且武者任诛如天时有秋文者任治如天时有春是天不能倒春秋是豪杰不能总文武是此辈受钺诛暴乎曰扵是乎在某人行敎乎曰扵是乎在欲祸蠧不作者未之有也伏惟文皇帝十六卫之旨谁复而原其实天下之大命也故作原十六卫
原亲【皮日休】
能嗣其亲不曰子乎吾观夫今之世诲其子者必槚肌篣骨伤爱毁性以为教呜呼孟子所谓古者易子而敎诚有旨欤不能教其子者是亡其身者也不能得其亲者是舍其族者也古者佞臣爱人之贵过乎其亲必舍而事之公子开方是也爱人之权过乎其子必杀而狥之易牙是也自兹以降为夫强臣者将欲夺人之宗必杀巳子王莽杀子宇是也噫敎尚不可况其杀欤或曰均是亲也均是害也则周公诛管蔡石碏杀石厚叔向戮叔鱼汉文流淮南可乎曰均是亲也贤则能嗣亲凶则能覆族均是害也周公不诛则他人诛之石碏不杀则他人杀之叔向不戮则他人戮之汉文不流则他人流之已刑则及一人他刑则及其族此圣贤所以惜其族也刑也者仁在其中矣
原奕【皮日休】
问奕之原扵或人或人曰尧敎丹朱征丹朱之为是信固有其道焉皮子曰夫奕之为艺也彼谋既失我谋先之我智既亏彼智乗之害也欲利其内必先攻外欲取其逺必先攻近诈也胜之势不城池而金汤焉负之势不甲兵而犇北焉胜不让负负不让胜争也存此免彼得彼失此如苏秦之合从陈轸之逰说伪也若然者不害则败不诈则亡不争则失不伪则乱是奕之必然也虽奕秋洊出必用吾言焉尝试论之夫尧之有仁义礼智信性也如生者必能用手足任耳目者矣岂区区出其纎谋小智以着其术用争胜负哉尧之世三苖不服以尧之仁苖之慢尧兵而熠之由罗人杀鸺鹠献人烹鲲鲕者矣尧不忍加兵而以命舜舜不忍伐而敷之文徳然后有苖格焉以有苖之慢尚不加兵岂能以害诈之心争伪之智用为战法敎其子以伐国哉则奕之始作必起自战国有害诈争伪之道当从横者流之作矣岂曰尧哉岂曰尧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三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三十二
(明)贺复征 编
○原二
原古【宋贾同】
古者故也自我而上皆故也傅说曰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说攸闻然则乌乎师之执也曰古犹今也人之所以率古而言事者取扵众也取扵众则所见长矣自我而上皆古也自我而下一世也以一世而窥千世则何法而不有焉择而用之何用而不长焉是知师古者非师其年也师其众也周公于是考三代而制礼乐焉孔子扵是祖述尧舜而修六经焉师扵众而执其中也曰尧舜而上牺农黄帝之道不足法耶曰否非不足法也不能法也夫锦绮之为衣岂不美哉而为天下者不用之而用布帛以其能足扵天下也周孔之道万世不能易足扵万世者也贤者及之不贤者失之而无能过之者犹失之者也故周孔之道如衡夫衡物轻扵权则不能起权权轻扵物则不能胜物惟权与物称然后衡正曰然则牺农黄帝亦圣人也何以不为之中焉曰时未也圣人则欲自然也不得巳而后有作焉事之既生为之制宜而节度之谓之礼可以长世用之谓之经夫礼经者起于薄薄尽而后酌于厚薄之间谓之中而民未及薄安得敎之薄乎曰圣人亦知其后必薄乎曰知曰知则何为不先为之中邪不乆之厚何有焉曰圣人恶其敎人之薄也道之至薄则臣弑其君子弑其父乌得使之预知其弑君弑父耶繇是而言一日之厚不可不有也曰然则何以知后世不可易也曰以治乱之极而知之也曰何以知治乱之极也曰以力与欲知之也何以言之曰力者有常者也欲者无常者也以无常之欲不巳则力竭力竭则欲止欲则乱极也不止民斯尽矣自古而今未有尽民之乱也止则缓力而蠲欲不已则欲尽则力全则治极理所以然也终而始之上自有物下迄无穷吾知其不能也已原古
原过【王安石】
天有过乎有之陵厯斗蚀是也地有过乎有之崩弛竭塞是也天地举有过卒不累覆且载者何善复常也人介乎天地之间则固不能无过卒不害圣且贤者何亦善复常也故太甲思庸孔子曰勿惮改过扬雄贵迁善皆是术也予之朋有过而能悔悔而能改人则曰是向之从事云尔今从事与向之从事弗类非其性也饰表以疑世也夫岂知言哉天播五行扵万灵人固备而有之有而不思则失思而不行则废一日咎前之非沛然思而行之是失而复得废而复举也頋曰非其性是率天下而戕性也且如人有财见簒扵盗巳而得之曰非夫人之财向簒扵盗矣可欤不可也财之在巳固不若性之为巳有也财失复得曰非其财且不可性失复得曰非其性可乎
文原下篇【明宋濓】
为文必在养气气与天地同茍能充之则可配序三灵管摄万彚不然则一介之小夫尔君子所以攻内不攻外图大不图小也力可以举鼎人之所难也而乌获能之君子不贵之者以其局乎小也智可以搏虎人之所难也而冯妇能之君子不贵之者以其骛乎外也气得其养无所不周无所不极也推而为文无所不参无所不包也九天之属其髙不可窥八柱之列其厚不可测吾文之量得之■〈火见〉毁魄渊运行不息基地万荧躔次弗紊吾文之焰得之昆仑玄圃之崇清层城九重之严邃吾文之峻得之南柱北瀚东瀛西溟杳渺而无际函负而不竭鱼龙生焉波涛兴焉吾文之深得之雷霆鼓舞之风云翕张之雨露润泽之鬼神恍惚曽莫穷其端倪吾文之变化得之上下之间自色自形羽而飞足而奔潜而泳植而茂若洪若纎若髙若卑不可以数计吾文之随物赋形得之呜呼斯文也圣人得之则传之万世为经贤者得之则放诸四海而凖辅相天地而不过昭明日月而不忒调燮四时而无愆此岂非文之至者乎天道湮微文气日削骛乎外而不攻其内局乎小而不图其大此无他四瑕八冥九蠧有以累之也何谓四瑕雅郑不分之谓荒本末不比之谓断筋骸不束之谓缓旨趣不超之谓凡是四者贼文之形也何谓八冥讦者将以贼夫诚撱者将以蚀夫圆庸者将以混夫竒瘠者将以胜夫腴觕者将以乱夫精碎者将以害夫完陋者将以革夫博昧者将以损夫明是八者伤文之膏髓也何谓九蠧滑其真散其神糅其氛徇其私灭其知丽其弊违其天昧其几爽其贞是九者死文之心也有一扵此则心受死而文丧矣春葩秋卉之争丽也鸢号林而蛩吟砌也水涌蹄涔而火炫萤尾也衣被土偶而不能视聴也蠛蠓死生扵瓮盎不知四海之大六合之广也斯皆不知养气之故也呜呼人能养气则情深而文明气盛而化神当与天地同功也与天地同功而其智卒归之一芥小夫不亦可悲哉
原医【方孝孺】
羿能教人射而不能使人命中王良能敎人御而不能使人无衔橜之虞术之精微可以言语授而非言语所能尽可以度数推而非度数所能穷茍不黙会扵心而欲持昔人一定之说以应无涯之变其不至扵遗失者寡矣况得其法而不知其说者乎医之为术于生民之用最切其说之至粹而出扵古者莫过素问难经述阴阳气运之理辨形体荣卫之原以明养生治疾之道非古之神睿聪逹者何足以与此然其精微之要得诸心而见扵效者固有不可以言传者矣书岂足以尽其意乎后之学者不能求其为书之意而泥其说是以言论非不可喜而不良于用甚者弃书不省而惟攻乎浅陋拘阂之方书天下之疾万变无穷而风气古今之殊资禀厚薄之异服食之品劳逸之差静躁之度奉养嗜好居处习业所遭之时所遇之变人人相悬也茍非深思博考以周知其故而欲按既试之法铢比两较之以治人之疾此奚异用乡射之仪扵临敌制变之顷哉其取败也必矣人固有盛寒而饮水者亦有遇风而欬者有披甲驰马操剑槊行数百里而不汗者有出门輙劳惫不能行者相去宁去十百此资禀之殊也古之人多硕大敦厚寿至百岁今人未壮而先衰不老而已病岂能及乎是风气之不同也或能饮酒至石不醉而或不敢染唇或噉腴鲜甘厚味而或羮藜茹藿或夹衣以御冬或裘褐以处暑服食之品不特五方之人不类也贵富家子未尝跣足沾手而小民终岁服劳与牛马等知道之士怒不见扵色而暴悍之夫动輙诟詈劳逸静躁乌可同乎中州之人夏夜露卧而无恙使南人效之则病矣江海之人屏息水行凿层氷而取鱼鳖使山林之人效之则死矣人之耳目手足均也脉胳血气筋骨均也而其变之乖殊若此医岂易言乎药岂易用乎其病在乎心也而药其肺在乎寒也而以为热病乎实也而以为虚病不能自言受药而死者无所控诉故医得用其术而莫之诘也谚有之曰山川而能语师食无所藏腑而能语医师色如土此言用药之难也故智足以知古人之说矣而无所自得有所自得而不能察乎脉察脉精矣而不善药欲犂然当乎疾而必愈皆不可致也则医之以术名于世者焉可多得乎昔者贵人有疾而天方不雨医来治者以十数皆莫效最后一人至脉已则以指计甲子曰某日天必雨竟出不言治疾之方贵人疑之曰岂谓吾疾不可为耶何言雨而不及药我也已而夕果雨贵人喜起而行乎庭逹旦疾若脱去明日后至之医来谒贵人喜且问曰先生前日脉疾而言雨今得雨而果瘳何也医对曰君侯之疾以忧旱得之然私计君侯忠且仁所忧者民耳以旱而忧以雨而瘳理固然也何待药而愈耶若是医者可谓得其道矣方书之所具成说之所有夫人皆能用也求之于言语之外而得其所不言之意非竒士其孰得之始余闻四明有世医邵君真斋善为方视人疾以为不可治者必不治而所治必取竒效心窃识之今年真斋过余坐而与之语畏慎恭悫不妄有所称引而扵察脉用药信乎无所茍余益信服之生民之疾多矣不度可否以身试之而无成者相踵其有如真斋之不茍用而必成功者乎有能求周公孔子之意扵法度之表者乎茍难乎其人则于真斋不宜无说也作原医以赠之
原诗【蒋徳璟】
情者性之子性者天之就有性即不能无情有情即不能无诗非古有诗今无诗也然而今实无诗盖夫子雅言诗与书礼参而孟氏曰诗亡而春秋作及观子夏所称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敎化动天地而感鬼神则诗中之书礼也明得失哀刑政郑滥宋燕卫趋齐辟则诗中之春秋也大哉诗是之谓真诗是故其人不择卿相其胸不傍书史其法不局四声而宫商叶其材不综万有而丹青润其旨兼书礼春秋之用而意象深微思议路断扵经外别为一宗故妙在扵涵泳反复徐而识其性情之所以然自郑康成以注礼之学笺诗已是梦境而或并小序而臆去之则梦中之梦矣三百篇而下汉有苏李魏有曹六朝有陶谢唐有杜李韦韩明有李何皆诗之雄其余不可胜数微论扵子夏所称奚如而如曹瞒父子頋出而覇骚坛可叹也此孟子所谓诗亡也夫诗何尝亡哉古之人不言诗而诗生焉今之人竞为诗而诗亡焉是故郊天之诗生民为质至练时日而诬矣庙祫之诗玄鸟那为正至房中而杳矣朝会之诗卿云为华至栢梁而亵矣廵狩之诗翕河为允至匏子而费矣颂美之诗康衢为淡至唐丛而饰矣讽刺之诗椒聊为微至五噫而露矣赠别之诗蒸民梁山为奥至河梁而浅矣逹生之诗蟋蟀为裁至龟虽寿而放矣羽猎之诗吉日为允至上林长扬而佚矣闺怨之诗白华飞蓬为厚至团扇而轻矣从军之诗杨栁雨雪为恤至铙吹而夸矣都会之诗商邑为壮至三都而芜矣宫室之诗斯干为艶至景福而腐灵光而诡矣此皆后之工扵诗者而况下此者乎然则诗遂亡乎曰不亡也古之草木鸟兽今之草木鸟兽也古之笔舌今之笔舌也古之情今之情也以诗言诗则明沿宋膏唐拾晋馥魏倚汉规扬雄歩长卿之踪宋玉衍灵均之制皆袭也取青嫓白用料使事皆借也无故而呻喜不得已而应酬皆赝也不情之诗也以情言则情之所至悠然而动涣然而兴皆性也则皆诗也盖亦循其本矣古之人熏染扵圣教之久一念而孝敬人伦教化刑政得失之政隠跃心目间以为天地鬼神之性原与人性通故其性治而情亦治汉犹邻古差有可观而所以情其性者则晋唐为甚晋以老荘成运一变而趋滛靡子夜乐府不异平康唐以诗取士如今之时义格套既熟不复知圣贤为何语后之诗沿此两泒而舜皋周召尹吉之意亡矣而欲其呼吸之间动天地而感鬼神岂不逺哉圣门惟商赐妙悟诗乃子贡谓性不可闻而与师乙论声歌则曰寛静柔正者宜颂广大疏逹者宜大雅恭俭而好礼者宜小雅正直而静廉而谦者宜风肆直而慈爱者宜商皆以治性也夫诗者直已而动者也知所以治性而后可与之言诗作原诗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三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三十三
(明)贺复征 编
○辨一
吴讷曰昔孟子答公孙丑问好辨曰子岂好辨哉予不得已也中间厯叙古今治乱相寻之故所以深明圣人与己不能自巳之意非独理明义精而字法句法章法亦足为作文楷式迨韩昌黎作讳辨栁子厚辨桐叶封弟识者谓其文学孟子信矣大抵辨须有不得已而辨之意茍非有闗世教有益后学虽工亦奚以为 复征曰辨者析疑似也
公狱辨【唐杨炯】
缙绅先生牧扵东郡绳属吏有公扵狱者某适次扵座乗间谘其所以为公之道先生曰吾每窥辞牒意其曲直指而付之彼能立具牍无不了吾意亦可谓尽其公矣某居席之末不敢以非是为决及退而辨其公且传曰君所谓否臣献其可君所谓可臣献其否是欲弥缝其不至也及君可亦可君否亦否故平仲罪丘据踵君之意叔向讥乐王鲋从君者也所以知询于愚以其或有得也尺先其寸或有长也皆庸其涓滴将助其广大也况末世纎狡内外荏刚乌有不尽其辞而能必究其情乎使居上者得其情属踵而诘之可谓合于理未足言公也若居上者异于见逺于理亦随而鞫之取叶于意所谓明于不法乌可谓公哉且不师古之言非不可为也为之不能逺由礼之事非不可行也行之不能久故君子尽心法古动必本礼将逺而不泥久而不乱也若乃告诸狱任意以为明其属徇巳以为公是使懐幸者有窥进之路挟邪者有自容之门矣矧藂棘之内辛楚备至何须而不克而况承执政指其所欲哉呜呼欲人之随意者吾见乱其曲直矣乐人之附巳者吾见汩其善恶矣而犹伐其治誉其公无乃瞽者衒别诸五色乎
讳辨【韩愈】
愈与李贺书劝贺举进士贺举进士有名与贺争名者毁之曰贺父名晋肃贺不举进士为是劝之举者为非听者不察也和而唱之同然一辞皇甫湜曰若不明白子与贺且得罪愈曰然律曰二名不偏讳释之者曰谓若言征不称在言在不称征是也律曰不讳嫌名释之者曰谓若禹与雨丘与蓲之类是也今贺父名晋肃贺举进士为犯二名律乎为犯嫌名律乎父名晋肃子不得举进士若父名仁子不得为人乎夫讳始于何时作法制以教天下者非周公孔子欤周公作诗不讳孔子不偏讳二名春秋不讥不讳嫌名康王钊之孙实为昭王曾参之父名晳曾子不讳昔周之时有骐期汉之时有杜度此其子宜如何讳将讳其嫌遂讳其姓乎将不讳其嫌者乎汉讳武帝名彻为通不闻又讳车辙之辙为某字也讳吕后名雉为野鸡不闻又讳治天下之治为某字也今上章及诏不闻讳浒势秉机也惟宦官宫妾乃不敢言谕及机以为触犯士君子言语行事宜何所法守也今考之于经质之于律稽之以国家之典贺举进士为可耶为不可耶凡事父母得如曾参可以无讥矣作人得如周公孔子亦可以止矣今世之士不务行曾参周公孔子之行而讳亲之名则务胜于曾参周公孔子亦见其惑也夫周公孔子曾参卒不可胜胜周公孔子曾参乃比于宦官宫妾则是宦官宫妾之孝于其亲贤于周公孔子曾参者耶
桐叶封弟辨【柳宗元】
古之传者有言成王以桐叶与小弱弟戏曰以封汝周公入贺王曰戏也周公曰天子不可戏乃封小弱弟于唐吾意不然王之弟当封耶周公宜以时言于王不待其戏而贺以成之也不当封耶周公乃成其不中之戏以地以人与小弱者为之主其得为圣乎且周公以王之言不可茍焉而已必从而成之耶设有不幸王以桐叶戏妇寺亦将举而从之乎凡王者之徳在行之何若设未得其当虽十易之不为病要于其当不可使易也而况以其戏乎若戏而必行之是周公教王遂过也吾意周公辅成王宜以道从容优乐要归之大中而已必不逢其失而为之辞又不当束縳之驰骤之使若牛马然急则败矣且家人父子尚不能以此自克况号为君臣者耶是直小丈夫■〈垂夬〉■〈垂夬〉者之事非周公所宜用故不可信或曰封唐叔史佚成之
论语辨【栁宗元】
或问曰儒者称论语孔子弟子所记信乎曰未然也孔子弟子曾参最少少孔子四十六岁曾子老而死是书记曾子之死则去孔子也逺矣曽子之死孔子弟子畧无存者矣吾意曽子弟子之为之也何哉且是书载弟子必以字独曾子有子不然由是言之弟子之号之也然则有子何以称子曰孔子之殁也诸弟子以有子为似夫子立而师之其后不能对诸子之问乃叱避而退则固尝有师之号矣今所记独曾子最后死余是以知之盖乐正子春子思之徒与为之尔或曰孔子弟子尝杂记其言然而卒成其书者曾氏之徒也
辨晏子春秋【栁宗元】
司马迁读晏子春秋髙之而莫知其所以为书或曰晏子为之而人接焉或曰晏子之后为之皆非也吾疑其墨子之徒有齐人者为之墨好俭晏子以俭名于世故墨子之徒尊着其事以增髙为巳术者且其旨多尚同兼爱非乐节用非厚塟久丧者是皆出墨子又非孔子好言鬼事非儒明鬼又出墨子其言问枣及古冶子等尤怪诞又往往言墨子闻其道而称之此甚显白者自刘向歆班彪固父子皆録之儒家中甚矣数子之不详也盖非齐人不能具其事非墨子之徒则其言不若是后之録诸子书宜列之墨家非晏子为墨也为是书者墨之道也
鬼谷子辨【栁宗元】
元冀好读古书然甚贤鬼谷子为其指要几千言鬼谷子要为无取汉时刘向班固録书无鬼谷子鬼谷子后出而险盭峭薄恐其妄言乱世难信学者宜其不道而世之言纵横者时葆其书尤者晩乃益出七术怪谬异甚不可考校其言益奇而道益陿使人徂狂失守而易于陷坠幸矣人之葆之者少今元子又文之以指要呜呼其为好术也过矣
辨害【罗隐】
虎豹之为害也则焚山不顾野人之菽粟蛟唇之为害也则絶流不顾渔人之钩纲其所全者大所去者小也顺大道而行者救天下者也尽规矩而进者全礼义者也权济天下而君臣立上下正然后礼义在焉力不能济于用而君臣上下之不正虽抱空器奚所施设是以佐盟津之师焚山絶流者也扣马而谏计菽粟而顾钩纲者也于戏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三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三十四
(明)贺复征 编
○辨二
君临臣丧辨【宋刘敞】
君临臣丧以桃茢先非礼也周之未造也事之斯为臣焉使之斯为君焉君臣之义非虚加之也寄社稷焉耳寄宗庙焉耳寄人民焉耳夫若是其孰轻之故君有庆臣亦庆君有戚臣亦戚书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尊卑异而已矣虽于其臣亦然故臣疾君亲问之臣死君亲哭之所以致忠爱也若生也而用死也而弃生也而厚死也而薄生也而爱死也而恶是教之忘生也是教之背死也祸莫甚于背死而忘生茍为背死而忘生故不足以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施之于人者不变于存亡然后人之视其亡犹存矣则夫桃茢胡为乎诸臣之庙哉或曰于记有之宜若礼然曰否是固亦周末之记也昔者仲尼之畜狗死子贡埋之曰丘闻之也敝帷不弃为埋马也敝盖不弃为埋狗也而丘也贫无盖也亦予之席焉夫不以贱而弃之为有劳也夫不以死而欺之为有生也劳虽贱不弃也死虽狗不欺也而况于君臣乎吾故曰君临臣丧以桃茢先非礼也周之未造也虽然必有以也古者人君非吊丧问疾不至乎诸臣之家非吊丧问疾而至乎诸臣之家谓之君臣为谑故君吊于臣使巫祝先释采于庙门然后入释采者告有事也世或失其义而谓巫其祓之乎及鲁襄公尝朝于荆荆君死荆人曰公必亲袭鲁人辞不得命则使巫祝以桃茢祓而先盖厌之也由是观之则鲁襄公为之也曰君临臣丧不以桃茢先则吾信之矣二人执戈以前也非恶之乎曰岂谓是哉君之行固必有卫之者矣况诸臣之家乎昔者楚公子围会诸侯于宋将升坛使两人执戈设服离卫诸侯之大夫皆知其为君也如茍恶之而巳会于宋何为恶之哉
怪竹辨【欧阳修】
谓竹为有知乎不宜生于庑下谓为无知乎乃能避槛而曲全其生其果有知乎则有知莫如人人者万物之最灵也其不知于物者多矣至有不自知其一身者如骈拇枝指悬疣附赘皆莫知其所以然也以人之灵而不自知其一身使竹虽有知必不能自知其曲直之所以然也竹果无知乎则无知莫如枯草死骨所谓蓍龟者是也自古以来大圣大智之人有所不知者必问于蓍龟而取决是则枯草死骨之有知反过于圣智之人所知逺矣以枯草死骨之如此则安知竹之不有知也遂以蓍龟之神智而谓百物皆有知则其它草木瓦石叩之又顽然皆无所知然则竹未必不无知也由是言之谓竹为有知不可谓为无知亦不可谓其有知无知皆不可知然后可万物生于天地之间其理不可以一槩谓有心然后有知乎则蚓无心谓凡动物皆有知乎则水亦动物也人兽生而有知死则无知矣蓍龟生而无知死然后有知也是皆不可穷诘故圣人治其可知者置其不可知者是之谓大中之道
正统辨【元杨维桢】
正统之说何自而起乎起于夏后传国汤武革世皆出于天命人心之公也统出于天命人心之公则三代而下厯数之相仍者可以妄归于人乎故正统之义立于圣人之经以扶万世之纲常圣人之经春秋是也春秋万代史宗也首书王正于鲁史之元年者大一统也五伯之权非不强于王也而春秋必黜之不使奸此统也吴楚之号非不窃于王也而春秋必外之不使僣此统也然则统之所在不得以割据之地僣伪之名而论之也尚矣先正论统于汉之后者不以刘蜀之祚促与其地之偏而夺其统之正者春秋之义也彼志三国降昭烈以侪吴魏使汉嗣之正下与汉贼并称此春秋之罪人矣复有作元经自谓法春秋者而又帝北魏黜江左其失与志三国者等尔以致尊昭烈续江左两魏之名不正而言不顺者大正于宋朱氏之纲目焉或问朱氏述纲目主意曰在正统故纲目之挈统者在蜀晋而抑统者则秦昭襄唐武氏也至不得巳以始皇之卄六年而始继周汉始于髙帝之五年而不始于降秦晋始于平吴而不始于泰和唐始于羣盗既夷之后而不始于武徳之元又所以法于春秋之大一统然则今日之修辽金宋三史者宜莫严于正统与大一统之辨矣自我世祖皇帝立国史院尝命承旨百一王公修辽金二史矣宋亡又命词臣通修三史矣延佑天厯之间屡勤诏旨而三史卒无成书者岂不以三史正统之议未决乎夫其议未决者又岂不以宋渡于南之后拘于辽金之抗于北乎吾尝究契丹之有国矣自呼纽氏之部落始广其初枯骨化形殊风异俗荒唐怪诞中国之人所不道也入部之雄至安巴坚披其党而自尊迨耶律光而其势浸盛契丹之号立于梁贞明之初大辽之号改于汉天福之日自安巴坚讫于天祚凡九主厯二百一十有五年大辽固唐之边夷也乗唐之衰草窃而起石晋氏通之且割幽燕以与之遂得窥衅中夏而石晋氏不得不亡矣而议者以辽承晋统吾不知其何统也金之有国始于完颜氏实又承属于契丹者也至阿固达创国垂统于道宗之世遂致萌人臣之将而尽取其地僣称国号于宋重和之元相传九主凡厯一百一十有七年而议者又以金之平辽克宋帝有中原而谓接辽宋之统吾又不知其何统也议者又谓完颜氏世为君长保有肃慎至太祖时南北为敌国素非君臣辽祖神册之际宋祖未生辽祖比宋前兴五十余年而宋尝遣使卑辞以吿和结为兄弟晩年辽为翁而宋为孙矣此其说之曲而陋者也汉之匈奴唐之突厥不皆兴于汉唐之前乎而汉唐又与之通和矣吴魏之于蜀也亦一时角立而不相统摄者也而秉史笔者必以匈奴突厥为纪传而以汉唐为正统必以吴魏为分系而以蜀为正统何也天理人心之公阅万世而不可冺者也议者之论五代又以朱梁氏为簒逆不当合为五代史其说似矣吾又不知朱晃之簒克用氏父子以为仇矣契丹氏背唐兄弟之约而称臣于梁非逆党乎春秋诛逆重诛其党契丹氏之诛当何如哉且石敬塘事唐不受其命而簒其国亦非正矣契丹氏虏出帝改晋为辽汉兴而人心应汉谓之承晋又可乎纵承晋也谓之统可乎又谓北汉四主逺兼郭周宋至兴国四年始受其降遂以周为闰以宋统不为受周禅之正也吁茍以五代之统论之则南唐李昪尝立大唐宗庙而自称为宪宗五代之孙矣宋于开宝八年灭南唐则宋统继唐不优于继汉继周乎但五代皆闰也吾无取其统吁天之厯数自有归代之正闰不可紊千载厯数之统不必以承先朝续亡主为正则宋兴不必以膺周之禅接汉接唐之闰为统也宋不必膺周接唐以为统则遂谓欧阳子不定五代为南史为宋膺周禅之张本者皆非矣当唐明宗之祝天自以徳薄不任社稷生灵之主愿天早生圣人自是天人交感而宋太祖生矣天厌祸乱之极使之君主中国朱氏纲目于五代之年皆细注于歳之下其遗意固有待于宋矣有待于宋则直以宋接唐统之正矣而又何计其受周禅与否乎中遭阳九之厄而天犹不冺其社稷瓜瓞之系在江之南子孙享国又凡百有五十有五年金泰和之议以靖康为逰魂余魄比之昭烈在蜀则泰和之议固知宋有遗统在江之左矣而金欲承其未絶为得统可乎好党君子遂斥绍兴为伪宋吁吾不忍道矣张邦昌迎康邸之书曰由康邸之旧藩嗣宋朝之大统汉家之厄十世而光武中兴献公之子九人而重耳尚在兹惟天意夫岂人谋是书也邦昌肯以靖康之后为逰魂余魄而代有其国乎邦昌不得革宋则金不得以承宋是则后宋之与前宋即东汉西汉之比尔又非刘蜀牛晋族属疎逺牛马疑迷者之可以同日语也论正闰者犹以正统在蜀正朔相承在江东矧嗣祚亲切比诸光武重耳者乎而又可以伪斥之乎此宜不得以渡南为南史也明矣我世祖平宋之时有过唐不及汉宋统当絶我统当续之喻是世祖以厯数之正统归之于宋而以今日接宋统之正自属也当时一二大臣又有奏言曰其国可灭其史不可灭也是又以编年之统在宋矣论而至此则中华之统正而大者皆不在辽金而在于天付生灵之主也昭昭矣然则论我元之大一统者当在平宋而不在平辽与金之日又可推矣夫何今之君子昧于春秋大一统之旨而急于我元开国之年遂欲接辽以为统至于拂天数之符悖世祖君臣之喻逆万世是非之公论而不恤吁不以天数之正华统之大属之我元承乎有宋如宋之承唐唐之承隋承晋承汉也而妄分闰代之承欲以荒夷非统之统属之我元吾又不知今之君子待今日为何时待今圣人为何君也哉呜呼春秋大一统之义吾已悉之请复以成周之大统明之于今日也文王在诸侯位凡五十年至三分天下有其二遂诞受天命以抚方夏然犹九年而大统未集必至武王十有三年伐纣有天下商命始革而大统始集焉盖革命之事间不容髪一日之命未絶则一日之统未集当日之命絶则当日之统集也宋命一日而未革则我元之大统亦一日而未集也成周不急于文王五十年武王十三年而集天下之大统则我元又岂急于太祖开国五十年及世祖十有七年而集天下之大统哉抑又论之道统者治统之所在也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汤禹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孔子孔子没几不得其传百有余年而孟子传焉孟子没又几不得其传千有余年而濓洛周程诸子传焉及乎中立杨氏而吾道南矣既而宋亦南渡矣杨氏之传为豫章罗氏延平李氏及于新安朱子朱子没而其传及我朝许文正公此厯代道统之源委也然则道统不在辽金而在宋而后及于我朝君子可以观治统之所在矣呜呼世隔而后其议公事久而后其论定故前代之史必修于异代之君子以其议公而论定也晋史修于唐唐史修于宋则宋史之修宜在今日而无让矣而今日之君子又不以议公论定者自任而又诿曰付公论于后之儒者吾不知后之儒者又何儒也呜呼司马迁易编年为记传破春秋之大法唐儒萧茂挺能议之孰谓林林巨儒之中而无一萧茂挺其人乎此草野有识之士之所甚惜而不能倡其言于上也故私着其说为宋辽金正统辨以俟千载纲目君子云若其推子午卯酉及五运之王以分正统之说者此日家小技之论王勃儿辈之佞其君者尔君子不取也吾无以为论
辨通鉴纲目书汉亡【明何乔新】
炎兴元年十一月魏邓艾至成都帝出降北地王皇子谌死之汉亡尹起华曰书汉亡者以见汉之自亡非艾辈所能灭之也君子曰尹氏之说非也子朱子之作纲目上下千余年其纪亡国多矣未有书某国亡者独于此书汉亡乃纲目之特笔也昭烈帝室之胄也忿奸臣窃命汉鼎将移志欲芟刈羣凶以复髙光之大业不幸天命巳去力挽不回及曹丕簒位乃即位武担之南嘘炎烬于巳熄宣烈祖之重光其名甚正而其义至弘也自陈寿谄晋其作三国志尊曹而抑刘于昭烈父子不称汉而称蜀盖絶之于汉也司马氏因之遂以黄初之年接建安之纪盖谓汉巳亡矣子朱子之意则以为一脉尚存不可谓之亡昭烈父子建号陇蜀祀汉配天者四十有五年是汉未亡也及邓艾兵至成都帝禅不用皇子谌之言而用谯周之计于是赤帝不祀而汉统絶矣故特书汉亡以见汉之亡非亡于献帝为山阳公之日乃亡于邓艾至成都之时也尹氏求其说而不得从而为之辞是乌足以知大贤笔削之旨哉陈子桱之续通鉴纲目其知此旨乎故崖山之破特书宋亡盖以伯颜入临安宋犹未亡也及帝昺蹈海宋始亡矣由是观之陈寿书丞相亮讨贼之师为入冦姚燧诋陆秀夫之属为逋播臣者真名教之罪人哉
诸葛武侯文集辨【李梦阳】
诸葛孔明文集六巻凡七十六篇将权之北狄五十篇世布之矣称将苑一曰心书武徳之阴察二十六篇则增者耳称文集云阎子兵备信阳也刻其集布焉或问阎子曰集奚而刻也阎子曰吾方有兵事曰以兵事乎曰以兵法曰以兵法乎曰以兵道曰以兵道乎曰以其出诸葛氏曰诚以是也子习焉由焉巳矣奚刻而布也阎子曰夫吾恶夫已而不人者也李子闻之曰大哉阎子可谓无我者矣然则是书出诸葛氏则非矣阎子过李子问曰是书也奚不诸葛氏出也李子曰窃闻之善道者不剿说以袭名善言者不附同以着见是故老不归孔儒不畜墨名法异旨王不述霸是书仁义诈力共条则诚伪淆矣汤武桓文并称则王霸交矣引经括史道流是证为饾饤昭矣出入黄老申韩则授受驳矣繁简异制文体乱矣兵详政畧立意涣矣是故是书也其事杂其法该其道混是剿说而附同者为也故曰非诸葛氏出也阎子曰兵变事也用无定形汉贼不两立耕者杂于渭滨善矣不曰袭荆州之孤勒益州之降乎人必汤武则龙颜不汉日表不唐矣李子曰兵无定形道有常体故谈汤武者羞桓文慕桓文者鄙孙吴何也汤武者仁义之兵也顺天应人者也桓文者节制之兵也假之自利者也孙吴者诡诈之兵也施之昏慢之国而后可者也夫是书也三者备矣故称杂焉杂则事轇称该焉该则法互称混焉混则道乱故曰是剿说而附同者为也且奬蒙进吴赞羽徳曹谓备为蜀先主云云斯言也果亮口出哉阎子曰内经假于黄岐然术者莫之能离左氏疑于丘明而学士罔舎其辞是书也习而由之即用以指事因心以探法观我以制道无于世不可也是不是暇论哉
鲁之郊禘辨【杨慎】
程子曰周公之功固大矣然皆臣子之分所当为鲁安得独用天子之礼乐哉成王之赐伯禽之受皆非也予读其言虽爱其辞之严义之正而未尝不病其考究之不精也鲁之僣天子礼乐鲁之末造非成王伯禽之为也昔者成王命君陈拳拳以遵周公之猷训为言猷训之大无大于上下之分岂其命伯禽而首废之哉此以理而断其事之无也以孔子之言考之论语载子入太庙每事问子闻之曰是礼也中庸载孔子之言曰郊社之礼所以事上帝也宗庙之礼所以事乎其先也明乎郊社之礼禘尝之义治国其如视诸掌乎此二言者微言以见其义也又恐当时之不喻也故又曰禘自既灌而徃者吾不欲观之矣或问禘之说子曰不知也知其说者之于天下也其如示诸斯乎指其掌亦既十露一二矣又恐后世之不喻也则又曰杞之郊也祀禹也宋之郊也祀汤也是天子之事守也鲁之郊禘非礼也周公其衰矣孰有深切着明于是乎以上数言着其意而春秋鲁颂着其事春秋书禘于庄公见禘之僣始于闵公也书四卜郊见郊之僣始于僖公也鲁颂閟宫之三章云乃命鲁公俾侯于东锡之山川土田附庸言成王命伯禽以爵土耳其周公之孙庄公之子以下则诗人美僖公郊祀之事未见出于成王之所命也孔子于春秋书郊者九始僖终哀使隠桓庄闵之世有郊奚为而不书鲁颂之颂僖正以着其僣之始耳此以春秋鲁颂考之而知郊禘不出于成王之所赐也且史者载事之书也以天子礼乐赐诸侯岂细事哉左氏未尝言之公羊未尝言之谷梁未尝言之国语未尝言之公羊之言曰卜郊非礼也卜郊何以非礼鲁郊非礼也其言即孔子之意也隠公尝问羽数于众仲众仲曰天子用八诸侯用六大夫用四士用二公从之于是初献六羽若如八佾之赐果出成王则众仲胡不举以对据此则隠之世未有郊可知庄公观齐社曹刿谏曰天子事上帝诸侯会之受命焉诸侯祭先公卿大夫佐之受事焉据此则庄公之世未有郊可知皋鼬之盟苌弘欲先蔡祝鮀述鲁卫初封之宠命赐物其说鲁之宠锡大辂大旗夏后氏之璜封父之繁弱土田陪敦祝宗卜史官司彝器纎悉毕举使有天子礼乐之赐鮀也正宜借口以张大于此时而反无一言及之乎昭公曰吾何僣矣哉子家驹曰设两观乗大辂朱干玉戚以舞大夏八佾以舞大武此皆天子之礼也赐果出于成王子家敢面斥昭公以僣而不讳耶由是观之鲁之借非特郊禘而已天子之礼乐大小皆悉用之矣周公阅来聘鲁飨有昌歜形盐而辞不敢受武子聘鲁鲁飨之赋湛露彤弓而曰其敢干大礼二子之辞盖恶鲁之僣也以是观之可见鲁之僣尚未久故上自天子之宰下至邻国之卿茍有识者皆疑怪逊谢而鲁人并无一语及于成王之赐以自解以此知其诬矣予考吕氏春秋云鲁惠公使宰让请郊庙之礼于天子天子使史角往报盖未允也此岂非明证大案哉比事而观之襄王之出而入也尚不许晋文公之请隧平王之弱而迁也犹不允鲁惠公之请郊成王之贤倍于襄平尚靳之而谓成王赐之晋文鲁惠尚不敢轻用而谓伯禽受之有是理乎若已赐矣已受矣鲁惠又何须复请乎或曰子之言则然矣然礼明堂位有是言也祭统有是言也诗鲁颂传有是言也噫三言者皆虚也明堂位之言鲁之陋儒欲尊宗国如亡是公之奔齐乌有先王之夸楚有是言无是事也其言也不足以扬名发誉而适足以贬君自损汉儒无逺识以明堂位入礼经而祭统之说因之鲁颂之传因之故祭统之谬骈明堂之技指也鲁颂之谬承明堂之余窍也君子不稽经合传而偏此之信亦固矣且明堂位之言亦自相反既曰成王以周公有大勲劳赐鲁以天子礼乐又曰成王康王赐鲁重祭既曰成王又曰康王成王既赐康不应复赐执此以讯如无情之狱一鞫而见其肺肝矣盖自王泽之竭处士混议谓舜臣尧或谓囚尧谓禹徳衰谓伊尹割烹要汤谓孔子居卫主痈疽瘠环南逰交辞于漂女皆厚诬圣贤自便已私与此说之兴盖同时也幸而孟轲氏辨之孔子顺辨之而成王伯禽之事既不幸不得明者之辨而号为大儒者方引之以解经使成王伯禽蒙首恶之名于千载予其可无辨乎古语曰三占从二今谚云四不抝六言贵从众也经传之明证大案其众如此曲儒之单闻孤说其寡如彼辨是非于千载之下当何从亦从其众而已
周正辨【周洪谟】
或问南皋子曰唐虞夏后皆以建寅为歳首今之厯是也周人以建子为歳首是以子月为正月乎曰歳首云者言改元始于此月是以此月为正朔非以此月为正月也曰正朔正月有以异乎曰正之为言端也端之为言始也正朔者十二朔之首史官纪年之所始也正月者十二月之首厯官纪年之所始也或曰正者长也正朔之为第一朔正月之为第一月犹长子之为第一子也故皆可谓之歳首前乎商之建丑也书曰惟元祀十有二月是商之正朔以十二月为歳首而非以十二月为正月也后乎秦之建亥也史谓秦既并天下始改年朝贺皆自十月朔故曰元年冬十月是秦之正朔以十月为歳首而非以十月为正月也繇是推之则周人之建子者以十一月为歳首而不以十一月为正月也后世儒者不得其义故有纷纷不决之论汉孔安国郑康成则谓周人改时与月宋程伊川胡安国则谓周人改月而不改时独九峯蔡氏谓不改时亦不改月至于元儒吴仲迂陈定宇张敷言史伯浚吴渊颕汪克寛辈则又逺宗汉儒之谬而力诋蔡氏之说谓以言书则为可从以言春秋则不可从于乎四时之序千万古不可易而乃纷更错乱以冬为春以春为夏以夏为秋以秋为冬位随序迁名与实悖虽庸夫騃子且知其不可而谓圣人平秩四时奉天道以为政者乃如是乎予惧学者惑其言未有不诬圣经以乱先王之法者矣故以易诗书周礼春秋论语孟子及汲冡周书史记汉书可以证诸儒论辨之失者叅考而详列于左云
成王赐伯禽天子礼乐辨【王世贞】
礼记明堂位曰成王以周公有勲劳于天下命鲁公世祀周公以天子礼乐程子曰成王之赐伯禽之受皆非也杨子慎曰其论正矣其事则未之详也鲁之用天子礼乐也其末世乎明堂位周衰陋儒为之也昔鲁惠公请郊庙之礼于周天子使史角往报之平王也夫成王赐矣伯禽受矣惠何以重请之曰往报未成许也周室于平衰也至襄抑又衰矣襄不许晋文之请隧也而谓成王赐鲁郊乎然则鲁之僣何如曰着在春秋鲁颂春秋桓五年书大雩雩始桓也闵二年书禘于庄公禘始闵也僖三十年书四卜郊郊始僖也鲁自伯禽而下十八世至僖公始郊诗人颂之曰周公之孙庄公之子又曰皇皇后帝皇祖后稷则不出于成王之赐亦明矣故孔子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又曰杞之郊也祀禹也宋之郊也祀汤也鲁之郊禘非礼矣周公其衰矣其君臣恧然虞天下之议已也以借口于成王伯禽其陋儒又从臾之甚矣其无忌惮也鲁颂曰白牡骍刚白殷牡也鲁曷不用赤噫我知之鲁縁宋而僣者也其以宋解乎哉王子曰杨子辨矣美矣然而未知于故也夫礼成王实解之于何知之曰以请隧知之隧隠礼也晋文雄伯也复王崇勲也而王孱王也文敦巽以请之王从伉以却之而文弗复也夫郊禘之大典也鲁弱国也鲁弗请天子弗问吾故曰赐也内而后鲁属改于盟主为齐若晋矣稽役有讨擅兵有讨公止公弗见大夫再执而不闻以僣礼乐讨也则何故借曰辞之天子之宗伯太史未失官也三邦之分宝天子实记焉岂其大礼而忘厥自耶鲁得僣之齐晋先矣奚侍鲁也春秋之互见以微讥耳如其僖始鲁颂曷弗削也鲁颂之弗削非僖始也然则曷为用白牡曰成王志也尊周公以报功徳也用白牡班鲁宋也班宋示有等也鲁惠曷为请曰请议也或器报之示许也夫吕氏春秋吕氏言也何征
放生辨惑【陶望龄】
芝亭张子云来王子与诸善友以万厯辛丑仲夏朔创放生会于城南因书云栖大师放生文会稽之首复命鄙言赘于末简予惟慈心功徳昔贤已详无事复论第取聋俗所排坚难猝破者畧为答语数条以解羣惑嗟乎蚊蚋生人虎狼生肉自古已有斯语矣而白首之士犹迷而不解是为鲍氏弱子笑也
问仁者当宏济苍生拯扶赤县何必留情微物效彼小慈终同儿女之嬉岂有丈夫之槩
答事有弘微心无巨细捉象擒兔狮子之全力具存纎草乔林一雨之普沾靡异然则心非大也岂嫌善小而不为心非小也安见小事之非大必如子言则畜池无相郑之功而祝网岂王殷之畧哉不知天心等爱道眼普观举斯心既无广隘之殊论物命亦何贵贱之别故寒生顿贵肖翘等活万人世主图王觳■〈觳,束代殳〉优于天下宁当暴殄但贵扩充
问亲亲仁民仁民爱物序分先后施有重轻当图厥重先置兹轻后
答以刼盗而为奉养不若止盗以宁亲以屠刽而效布施不若损施而全命盖一忍而生百忍亦一慈而该百慈爱亲者不敢恶于人则济众者宁当殄乎物昔有懦士曾处围城始虽蒙被而犹战竞后则登陴而亲捍御乃谓人曰勇可习乎夫勇由血气犹以习增仁乃性生岂难测学固当滋吾生意逺彼杀机生为至顺故好生即召顺之阶杀是极违故逺杀乃去违之要若能时时救物念念利生将使戾夫泛爱如转春色于寒柯逆子承欢若浚源泉于勺水矣
问物既旁生与人非类若网罟毕弋不设于先王则鸟迹兽蹄必交于中国虽云爱物终止妨人且鸡鹜长生蛙鱼不杀其类充塞恐无所容
答兽有茂草鱼跃渊泉并育并生岂妨岂碍今蜀不食蟹楚不捕蛙未闻楚蜀之乡纯为蛙蟹所据杀之而类乃滋盛不杀而生反不蕃人羊之言其故可痛
问鳞鬛未舒网罟随及既难逃死奚用放生妇人之仁哲士所笑
答凡有生命总是无常人亦同然非止于物倘以物命难延理当烹煑亦将谓人生无几便可诛夷然狱中必杀之囚床上临危之病疗者犹欲流连于朝夕刑官亦必转展于秋冬此决死而尚冀其生彼更生而未必即死况夫放救之举本吾慈悯之心眼见其生便似永投生路手援其死即如永脱死门则死何必豫疑生何须终保乎
问众生就死极多此会放生极少救一漏万何取普周
答爱以心行慈由术运昔云仁术尚不妨杀羊以易牛今者慈心亦何害救一而漏万惟心惟术自普自周故数钱布施量等大千况众命更生功岂小补济旱元非一溉终愈立槁之他苗绕塔岂合逰畋亦喻投汤之勺水且愚人适口智者娱心但知适口之可甘不识娱心之大快是故涸鳞乍湿笼羽更鶱方逰釡鬵而倐返江湖将就刀砧而俄辞绊絷似赴市曹而逢赦如遭冦虏而获还踯躅方苏悠洋怱逝于是在濠知乐对水忘饥覩此生全觉轻安之在我庆其脱离如重恙之去身彼箸下万钱食前方丈三寸舌外美恶何知一脔饱余腥膻可厌其为娱乐曾有几何岂若脱彼命于生死之间怡吾心于飞跃之际浣清溔淼同斯纵壑之欢送目烟云偕此排空之乐然则众所营者口腹吾所娱者神情取适正同心口有别耳
问物元非物生亦无生但须究了一心即是曲成万物投厓割肉尚属有为赠蚌放螺徒滋劳费
答究穷至理虽何死而何生曲徇物情亦欣生而哀死盖以众有即真无之域涉车即融理之门若执无为而病有为则无为之谈适资悭吝执无生而訾放生则无生之说反助贪残既噉肉无碍真修岂放生反乖妙理即如所谓投厓割肉则身执尽忘餧虎饲鹰则悲心弥广运悲心而有为之功斯着袪身执而无生之旨冥符今则所重者巳身所轻者物命宝巳命既宛尔贪生杀他身乃托无生死斯又与于不仁之甚加诸俗士数等矣
李长吉诗辨【锺惺】
杜牧李长吉执友也叙长吉诗曰贺且死尝授我平生所著歌诗凡二百三十三首今二百三十三首具在则长吉诗无逸者矣其逸者非逸也皆贺所不欲存者也而李藩者乃从贺外兄搜其逸者且恨其以夙怨悉投堰中不亦纷纷多事乎少陵云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况于贺等者皆于心的有所据而于世一无所与者乎夫以于心有所据而于世无所与之人死而授其友之知我者以诗诗止二百三十三首则此外皆其所不欲存者必矣乃不足以定长吉诗而必欲别传其所不欲存者甚矣无识者之祸人诗也然则投贺诗与恨其投者其为庸人无识则同要其得投堰中则长吉之幸而二百三十三首传于世而无一字之亡者皆长吉文章之神之所为也若长吉者已所不欲存虽举世之所欲共传而必毅然自去之者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三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三十五
(明)贺复征 编
○解一
刘勰曰解者释也解释结滞征事以对也 吴讷曰解者亦以讲释解剥为义其与说亦无大相逺也 一说解者释犹豫也必设为问对以极其情则讽诵之间而犹豫自释矣其义盖始于七发等篇文选乃遂以七为体非知言也至韩子作进学解而始以解名篇故今特掲为一体而以七发等作附之 复征曰文选以七为一体固非前说以七入解亦欠妥详后设体
进学解【唐韩愈】
国子先生晨入太学招诸生立馆下诲之曰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方今圣贤相逢治具毕张抜去凶邪登崇畯良占小善者率以録名一艺者无不庸爬罗剔抉刮垢磨光盖有幸而获选孰云多而不扬诸生业患不能精无患有司之不明行患不能成无患有司之不公言未既有笑于列者曰先生欺予哉弟子事先生于兹有年矣先生口不絶吟于六艺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编记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钩其玄贪多务得细大不捐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先生之业可谓勤矣觚排异端攘斥佛老补苴鏬漏张皇幽眇寻坠绪之芒芒独旁搜而逺绍障百川而东之逥狂澜于既倒先生之于儒可谓有劳矣沈浸醲郁含英咀华作为文章其书满家上窥姚姒浑浑无涯周诰殷盘信屈聱牙春秋谨严左氏浮夸易奇而法诗正而葩下逮庄骚太史所録子云相如同工异曲先生之于文可谓闳其中而肆其外矣少始知学勇于敢为长通于方左右具宜先生之于为人可谓成矣然而公不见信于人私不见助于友跋前踬后动輙得咎暂为御史遂窜南夷三年博士冗不见治命与仇谋取败几时冬暖而儿号寒年丰而妻啼饥头童齿豁竟死何禆不知虑此而反教人为先生曰吁子来前夫大木为杗细木为桷欂栌侏儒椳闑扂楔各得其宜施以成室者匠氏之工也玉札丹砂赤箭青芝牛溲马勃败鼓之皮俱收并畜待用无遗者医师之良也登明选公杂进巧拙纡余为妍卓荦为杰较短量长惟器是适者宰相之方也昔者孟轲好辨孔道以明辙环天下卒老于行荀卿守正大论是弘逃谗于楚废死兰陵是二儒者吐辞为经举足为法絶类离伦优入圣域其遇于世何如也今先生学虽勤而不繇其统言虽多而不要其中文虽奇而不济于用行虽修而不显于众犹且月费俸钱歳糜廪粟子不知耕妇不知织乗马从徒安坐而食踵前途之促促窥陈编以盗窃然而圣主不加诛宰臣不加斥兹非其幸欤动而得谤名亦随之投闲置散乃分之宜若夫商财贿之有亡计班资之崇庳忘已量之所称指前人之瑕疵是所谓诘匠氏之不以杙为楹而訾医师以昌阳引年欲进其豨苓也
获麟解【韩愈】
麟之为灵昭昭也咏于诗书于春秋杂出于传记百家之书虽妇人小子皆知其为祥也然麟之为物不畜于家不恒有于天下其为形也不类非若马牛犬豕豺狼麋鹿然然则虽有麟不可知其为麟也角者吾知其为牛鬛者吾知其为马犬豕豺狼麋鹿吾知其为犬豕豺狼麋鹿惟麟也不可知不可知则其谓之不祥也亦宜虽然麟之出必有圣人在乎位麟为圣人出也圣人者必知麟麟之果不为不祥也又曰麟之所以为麟者以徳不以形若麟之出不待圣人则谓之不祥也亦宜
命解【李翱】
或曰贵与富在我而已以智求则得也何命之为或曰不然求之有不得而不求有得之者皆命也人事何为二子出或问曰二者之言其孰是也对曰是皆陷人于不善之言也以智而求之者盗耕人之田者也皆以为命者弗耕而望收者也吾无取焉尔循其方由其道虽禄之千乗之富举而立诸卿大夫之上受而不辞非曰贪也私于已者寡而利于天下者多故不辞也何命之有焉如取之不循其道虽一饮之细也犹不可受况富贵之大耶非亷也利于人者鲜而贼于道者多故弗为也何智之有焉然则君子之术其可知也
人旱解【盛均】
涒滩歳越垠旷旱塞诸阳迁市不雨祈山川庻神又不雨觞土龙舞巫觋愈不雨或言邦有术人能捕退龙而噪之昔歳尝然农剰其泽及召术人至而旱色如故太守怒亟命擒之术人遁去矣其遗囊有书一幅目曰人旱旱有三曰天旱国旱人旱曷为天旱蹇阳肆凶下土祗慎虽六七歳黎人不饥曷为国旱君道炽灾徳涸仁枯贪风暴气蒸为时疠曷为人旱邦毁其政吏贼其行千里人心燥不为阴夫天旱求诸仁仁洽而时丰国旱求诸徳徳润而泽流人旱求诸政政清而俗阜今货逰于上刑黩于下百姓焦愁结成恨暑所谓人旱者也邦守不清其政而逮龙货雨是犹乗撵适海豢羊望翼于何可冀乎太守得书增怒是歳自正月不雨至于五月明年殍死者数千人而太守亦以财祸
象刑解【沈颜】
舜禹之代象刑而人不敢犯言象刑者以赭以墨染其衣冠异其服色凡为三等及秦法苛虐方用肉刑锯凿棰扑楚毒毕至而人犯愈多俗益不治其故何也非徒上古淳朴人易为化亦由圣智玄逺深得其理故也夫法过峻则犯者多犯者多则刑者众刑者众则民无耻民无耻则虽日劓之刖之笞之扑之而不为畏也何以知其然邪夫九人冠而一人髽则髽者慕而冠者胜九人髽而一人冠则冠者慕而髽者胜民不知冠之髽之为胜但见众而为慕矣今免者多而刑者少人尚慕其多矣及刑者多而免者少焉以少为胜乎故曰法过峻则犯者多犯者多则刑者众刑者众则民无耻民无耻则虽日劓之刖之笞之朴之而不为畏也凡民之心知恣其所为而不知戒其所失今辱而笞之不足以为法也何者盖笞絶则罪释痛止则耻灭耻灭则复为其非矣故不足以为法也虞舜染其衣冠异其服色是罪终身不释耻毕世不灭岂特巳以为耻也人之见之者皆以为耻也皆以为戒也愚故曰非徒上古淳朴人易为化亦由圣智玄邈深得其理故也
叛解【李甘】
或曰申恒何雠而叛解曰盗贼富豪雠乎且惏其财而强索之若寃其主也申习盗恒习贼差乎解曰害财曰盗以盗害人曰贼天下有士家之有纻粟也天下有相家之有子弟也申凭叶县非盗与恒惊宰相非贼与或曰有盗一金费十金而可捕为之乎或贼一夫杀十夫而可磔行之乎今三年兵之非十金而捕如费何万人死之非十夫而磔如杀何解曰以金为轻而不捕则穷人家家谋盗矣富人家家遇盗矣以一夫为寡而不磔则壮夫人人为贼矣懦夫人人被贼矣是故尽天下之盗者三年为蚤也胜天下之贼者万人为少也或曰吾闻寡夫重闭盍键乎解曰天雨垣败盗贼乗之门之闭耶曰以彼习叛之巧也赎而吏之何如解曰盗贼欲巧吏不欲扰如赎倡而为妻也为倡且淫为妻且禁乎
朱氏梦龙解【刘蜕】
吴郡朱氏言昔之夜梦龙入井客之好诞者作佳占以祥朱氏予曰予未尝识周公孔子者也然而使予得梦一丈夫茍冠衣之古者因谓之周公孔子人必知其自欺也未尝识越不知越之城郭宫室途巷茍或梦之未可自知其何城也然则朱氏之所梦入井者朱氏安知其龙乎岂非常见画工者屈其脊拏其爪施甲鬛云气于身则似乎其所入井者邪是朱氏之梦画者也殆非梦龙矣自夏后以来人不见龙然而言龙者信其画而已汉魏之数见者见其画者也薄姬之娠者亦画者也时门之斗者亦画者也史皆谓之龙且明史之妄况朱氏之学妄哉夫龙不轻出又不可亵乎妇人有徳不鬬故知皆非龙也呜呼龙以变化为徳也故孔子曰唯龙也不可知是则徳也而如螾如蠖如蛇如鱼未可知不为龙也或者谓如所画亦可谓之龙也则朱氏所梦曾何龙乎
学解嘲对书【沈亚之】
客有以今廪食之不充漕挽不胜于弊是劳逺而惰近以为问者余于是发愤数日故缕言而对曰昔汉徙山东豪富兼并之家以奉园邑凡百二十四万户又有南北东西军及匈奴杂冦以国众来归者仰给于汉未闻尝俟漕挽于吴越而后给也今以三十万人食劳输江淮歳贡三十万斛迎流陵险覆船败轭不得十半自渭以东督稽之官凡四十七署署吏不下数百歳费钱十万为大数而部吏舟佣相踰为奸鞭榜流血酸苦之声相闻禁锢连歳不解歳千余人虽赦宥而狱死者不可胜多矣甚非圣人之所以牧人也乃者燕人叛玄宗南巡巴蜀肃宗劳兵于神武乃二驾神游代宗临陜闗中流离羸牛一缰当市钱二百千故有转输之法虽救一时然终转入于祸诚可以痛今虽未可暴去且宜以三辅粟为贡重资于农则耕稼自勤耕稼自勤则甸服无旷土游人矣如此九年之蓄可以储又何劳输挽于逺哉客曰敬闻其言
相解【皮日休】
今之相工言人相者必曰某相类龙某相类凤某相类牛马某至公侯某至卿相是其相类禽兽则富贵也噫立形于天地分性于万物其贵者不过人焉有真人形而贫贱类禽兽而富贵哉将今之人言其貌类禽兽则喜真人形则怒言其行类禽兽则怒真人心则喜夫以凤为禽耶凤则仁义之禽也以驺虞为兽耶驺虞则仁义之兽也今之人也仁义能符于是哉是以行又不若于禽兽也宜矣哉或曰相者有乎哉曰上善出于性大恶亦出于性中庸之人善恶在其化者也上善出于性若文王在母不忧重耳弱不好弄是也大恶亦出于性若商臣之蜂目豺声必杀其父叔鱼之虎目豕腹必以贿死是也中庸之人善恶在其化者若大舜设化而有苗格仲尼垂谕而子路服是从善而化者也若齐桓公管仲辅之则霸竖貂辅之则乱是从恶而化者也故舜相于尧而天下平禹相于舜而大灾弭咎繇相禹斯为相者也见人知其贤愚见国知其治乱亦相也或曰贤愚者见行事而知也敢问圣人之相人知其有位哉曰尧之于舜任之以天下知其有位也舜之于四凶投之于四裔知其无位也曰茍若是圣人之能相人也是必贤者得其位不肖者不立朝三苗九黎焉得以国飞亷恶来焉得以爵曰有是者其君不能相也将其国之是灭岂暇相人而用哉是则三苗九黎未闻不灭飞亷恶来未闻不诛呜呼圣人之相人也不差忽微不失累黍言其善必善言其恶必恶言其胜任必胜任今之人不以是术行其心区区求子卿唐举之术居其穷处其困不思以道逹不思以徳进言其有位必翻然自负坐白屋有公侯之姿食藜羮有卿相之色盖不能自相其心者也或有士居穷处困望一金之助已有没齿之难有妄诞之人自称精子卿唐举之术取其金则易于反掌耳有能以圣贤之道自相其心哉呜呼举世从之吾独戾也其不胜眀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三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三十六
(明)贺复征 编
○解二
碑解【宋孙何】
进士鲍源以文见借有碑二十首与之语颇熟东汉李唐之故事惜其安于所习犹有未变乎俗尚者作碑解以贶之碑非文章之名也盖后人假以载其铭耳铭之不能尽者复全之以序而编録者通谓之文斯失矣陆机曰碑披文而相质则本末无据焉铭之所始盖始于论譔祖考称述器用因其镌刻而垂乎鉴诫也铭之于嘉量者曰量铭斯可也谓其文为量不可也铭之于景锺曰锺铭斯可矣谓其文为锺不可也铭之于庙鼎者曰鼎铭斯可矣谓其文为鼎不可也古者盘盂几杖皆有铭就而称之曰盘铭盂铭几铭杖铭则庶几乎正若指其文曰盘曰盂曰几曰杖则三尺童子皆将笑之今人之为碑亦犹是矣天下皆踵于失故众不知其非也蔡邕有黄钺铭不谓其文为黄钺也崔瑗有座右铭不谓其文为座右也檀弓曰公室视丰碑三家视桓楹释者曰丰碑斲大木为之桓楹者形如大楹耳四植谓之桓丧大记曰君葬四綍二碑大夫葬二綍二碑又曰凡封用綍去碑释者曰碑桓楹也树之于圹之前后以绋绕之间之辘轳挽棺而下之用綍去碑者纵下之时也祭仪曰祭之日君牵牲既入庙门丽于碑释者曰丽系也谓牵牲入庙系着中庭碑也或曰以纼贯碑中也聘礼曰宾自碑内听命又曰东面北上碑南释者曰官必有碑所以识日景引阴阳也考是四说则古之所谓碑者乃葬祭飨聘之际所植一大木耳而其字从石者将取其坚且久乎然未闻勒铭于上者也今丧葬令其螭首龟趺洎丈尺品秩之制又易之以石者后儒所增耳尧舜夏商周之盛六经所载皆无刻石之事管子称无懐氏封泰山刻石纪功者出自寓言不足传信又世称周宣王搜于岐阳命从臣刻石今谓之石鼓或曰猎碣洎延陵墓表俚俗目为夫子十字碑者其事皆不经见吾无取焉司马迁着始皇本纪着其登峄山上会稽甚详止言刻石颂徳或曰立石纪颂亦无勒碑之说今或谓之峄山碑者乃野人之言耳汉班固有泗水亭长碑文蔡邕有郭有道陈太丘碑文其文皆有序冠篇末则乱之以铭未尝斥碑之材而为文章之名也彼士衡未知何从而得之由魏而下迄乎李唐立碑者不可胜数大抵皆约班蔡而为者也虽失圣人述作之意然犹髣髴乎古迨李翱为商愍女碑罗隠为三叔碑梅先生碑则所谓序与铭皆混而不分集列其目亦不复曰文考其实又未尝勒之于石是直以绕绋丽牲之具而名其文戾孰甚焉复古之事不当如此贻误千载职机之由今之人为文揄扬前哲谓之赞可也警策官守谓之箴可也针砭史阙谓之论可也辨析政事谓之议可也祼献宗庙谓之颂可也陶冶性情谓之謌诗可也何必区区于不经之题而専以碑为也设若依违时尚不欲全咈乎譊譊者则如班蔡之作存序与铭通谓之文亦其次也夫子曰必也正名乎又曰名不正则言不顺君子之于名不可斯须而不正也况厯代之误终身之惑可不革乎何始寓家于颍以渉道犹浅尝适野见荀陈古碑数四皆穴其上若贯索之为者走而问故起居郎张公观公曰此无足异也盖汉实去舜未逺犹有古丰碑之象耳后之碑则不然矣五载前接栁先生仲涂仲涂又具道前事适与何合且大噱昔人之好为碑者久欲发挥其说以诒同志自念资望至浅未必能见信于人又近世多以是作相髙而夸为大言茍从而明之则谤将丛起故蓄之而不发以生力古嗜学偶泥于众好其兄又于何为进士同年故为生一二而辨之噫古今之疑文章之失尚有大于此者甚众吾徒乐因循而惮改作多谓其事之故然生第勉而思之则所得不独在于碑矣
刘景烈字解【刘敞】
刘侯外戚公子也而过人者三其弓七钧而射百步末可以毙牛兵无长短剑无单复应敌施巧倐忽不可知如神居士大夫间而恂恂不失节似儒者予是以嘉之夫士有英迈之气而非功名之时则略为不用资功名之时而无信任之势则效为不见今刘侯其天材多矣又有肺腑之亲而四方边塞尚多恣睢者设使因其时奋其气功名岂遂少哉而久处未试予是以惜之它日因燕饮酒言曰吾名永年而字昌龄以为释可也以为训则不可幸有以易之予曰然使贵而可以永年则安有齐梁之君使富而可以永年则安有范中行之臣齐梁之贵范中行之富而忽然不闻彼可以永年者安在哉在功名而已矣天地无穷而人之生有涯以夫有涯逰无穷之中而无以自别也蠢然作蛰然止则已矣虽万物何辨焉嗟乎此智勇士捐筋力忘利害而不顾以求就功名者也故一托于义而终身安之金石象其声丹青状其貌简策叙其实若是可以永年矣字子以景烈如何座客相和唱善刘侯拜且谢曰谨受教请铭之心不敢须臾忘因序其语授之
魏梁解【欧阳修】
予论正统辨魏梁不为伪议者或非予大失春秋之旨以谓魏梁皆负簒弑之恶当加诛絶而反进之是奬簒也非春秋之志也予应之曰是春秋之志耳鲁桓公弑隠公而自立者宣公弑子赤而自立者郑厉公逐世子忽而自立者卫公孙剽逐其君衎而自立者圣人于春秋皆不絶其为君此予所以不黜魏梁者用春秋之法也魏梁之恶三尺童子皆知可恶予不得圣人之法为据依其敢进而不疑乎然则春秋亦奬簒乎曰惟不絶四者之为君于此见春秋之意也圣人之于春秋用意深故能劝戒切为言信然后善恶明夫欲着其罪于后世在乎不没其实其实尝为君矣书其为君其实簒也书其簒各传其实而使后世信之则四君之罪不可得而揜耳使为君者不得揜其恶则人之为恶者庶乎其息矣是谓用意深而劝戒切为言信而善恶明也凡恶之为名非徒君子嫉之虽为小人者亦知其可恶也而小人常至于为恶者盖以人为可欺与夫幸人不知而可揜耳夫位莫贵乎国君而不能逃大恶之名所以示人不可欺而恶不可揜也就使四君因圣人诛絶而其恶彰焉则后世之为恶者将曰彼不幸遭逢圣人黜絶而不得为君遂彰其恶耳我无孔子世莫我黜则冀人为可欺而恶可揜也如此则侥幸之心启矣惟与其为君使不得揜其恶者春秋之意深也桀纣不待贬其为王而万世所共恶者也今匹夫之士比之颜闵则喜方之桀纣则怒是大恶之君不及一善之士也春秋之于大恶之君不诛絶之者不害其褒善贬恶之旨也惟不没其实以着其罪而信乎后世与其为君而不得揜其恶以息人之为恶能知春秋之此旨然后知予不黜魏梁之是也
解疑
或议涪翁御奴婢不用鞭挞能慈而不能威涪翁笑曰奴婢贱人不过为恶而诈善慢令而诈恭当其见效在前虽我亦不能不怒退自省不肖之状在予躬者甚多方且自鞭其后又何暇舍巳之沐猴而治人之沐猴哉或曰孔子曰小惩而大戒小人之福然则非与涪翁曰然有是言也不曰不教而诛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乎今之用鞭挞者有能离此三过者乎昔陶渊明为彭泽令遣一力助其子之耕耘告之曰此亦人子也善遇之此所谓临人而有父母之心者也夫临人而无父母之心是岂人也哉是岂人也哉
儒解【明王祎】
有用之谓儒世之论者顾皆谓儒为无用何也曰非论者之过也彼所谓无用诚无用者也而吾所谓有用者则非彼之所谓无用矣夫周公孔子儒者也周公之道尝用于天下矣孔子虽不得其位而其道即周公之道天下之所用也其为道也自格物致知以至于治国平天下内外无二致也自本诸身以至于征诸庶民建诸三王本末皆一贯也小之则云为于日用事物之间大之则可以位天地育万物也斯道也周公孔子之所谓儒者也周公孔子逺矣其遗言固载于六经凡帝王经世之略圣贤传心之要粲然具在后世儒者之所取法也不法周公孔子不足谓为儒儒而法周公孔子矣其不可谓为有用乎噫斯吾之所谓儒者也其果世之所谓无用者乎且世之所谓无用者我知之矣缝掖其衣髙视而阔步其为业也呫毕训诂而已耳缀缉辞章而已耳问之天下国家之务则曰我儒者非所习也使之涉事而遇变则曰我儒者非所能也嗟乎儒者之道其果尽于训诂辞章而已乎此其为儒也其为世所诋訾而蒙迂阔之讥也固宜谓之为无用固诚无用矣而又何怪焉姑孰潘君章甫儒之有用者也自为右史即以嘉言谠论上简主知厯佥湖广淛东宪所至赫赫有政誉用是入中书为参议遂拜江西按察使夫陪钧轴总宪度国家之任莫重焉而君则迭任之此其为有用夫人之所知也抑余之所知固有大于是者周公孔子之道吾将望之儒者之效庻几赖以暴白于天下宁如今日所见而已乎虽然有用之用难矣而无用之用亦不易也若余者盖业于无用之用流于迂阔不能以自返者也君盍有以教我乎哉余尝执笔继君后知之也深故于其行解儒以为赠
八蜡解【程敏政】
郊特牲曰天子大蜡八主先啬而祭司啬也祭百榖以报啬也享农及邮表畷迎猫虎祭坊与水庸先啬神农也主之者尊之也司啬农官也百谷百榖之神也农先农也邮表畷田舍也猫虎驱鼠及豕坊以畜水庸以行水皆有功于田者也所谓报啬者申上文祭百谷之义也所谓仁之至义之尽使之必报之者启下文迎猫虎之词也所谓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毋作草木归其泽者所祝之词也然则先啬一司啬二百榖三农四邮表畷五猫虎六坊七水庸八陈氏合坊庸为一分猫虎为二舍百榖而增昆虫误矣王肃又分猫虎为二虽去昆虫而遗百榖亦未之尽惟横渠先生有曰百榖八也昆虫为害者不当祭斯为得之
李淑人大节解【李攀龙】
中丞霍公大母李年二十余抚遗孤焉既赠太淑人掩于帝恩其大节无以自达于上乃中丞状之曰勤瘁忧苦精白贞纯是先大母之徳也余惟八者备矣屹屹乎大节者哉方其夫永絶弱子在抱亟低徊于一往而藐诸之谓何跂予望之中废不可知若将置焉而施复是顾业以黾勉孰与劾以大毕之为成仁也量力计期此伏彼起盖有日月可处而我未之即安者匍匐拮据不与焉勤矣惟兹孑遗茕茕在疚疢疾用勚忉怛为劳即庶几将来瘏痡甚矣而逝者不返终身病之奚必残形相拒毁体示絶始为惨哉瘁矣壅阏閟恤癙忧以痒如在晦冥视听玄黝虽犹托于世未亡人耳百尔纷纭藏之地下独其所为喘息相属者细若气微若声不可以已是重畜也忧矣可以已则舍生以之不可以巳斯生而有所不得舍也难乎其为心矣预防以自困致虑以自危既秀方实植微壮长有不在我者而志每穷焉以邀惠逝者拂乱烦寃甘此荼毒苦矣立孤难于殉葬善后优于躯命二伦是经大义以辨非托于难以窃便非假于优以茍存夫妇母子无遗憾焉精矣盖亦其质固有之既自不饬亦自不渝不然捐躯徇葬本以为洁而益视其华犹可物采非素以为行也光昭有家冺于无迹犹曰伦足以窃便义足以茍存云尔恬淡是常不以作色白矣据其所不得于舍生之心与其每穷焉之志如天地定分之不可易如山河定位之不可移殉葬自章捐躯自正沟渎之谅匹夫一朝举之矣又不然非其此之勤瘁不将以捐之幽苦不将以挠之乎贞矣激于始絶而裒于巳事与舍生而身亡均之失其半矣此夫各成其信非以为名而意自惬不解于慈非以为功而理自全故至于今无间然矣岂其习而便岂其守而存卒之自是自致厥美不遗纯矣屹屹乎大节也哉喘息相属命脉以文神明之胄后世少复余犹及见中丞为御史时主课天下郡国上计吏风裁卓然廷尉中丞少司马司冦徧厯三台大绩益着于太淑人有余烈矣勤瘁忧苦精白贞纯具大臣之道焉有味乎其言之也
井田解【徐渭】
自禹治水后九州岛诸大水不大泛溢决徙者盖田以井故也田井间之水自遂而沟而洫而浍沟广深各四尺洫广深各倍之盖取其细流以泽田而水势之分千条万派如髪之析而约于梳齿无■〈月直〉腻不通之患废井田而为阡陌则凡向所析之细流尽并而为陆矣犹髪之旧析于梳齿者今还束而髻之其势并其力自悍安得不决且徙又当其始沟洫而浍也田上之由行自径而畛而涂而道径可走牛马畛容大车涂容乗车一道容乗车二而四方辇轮并得直抵畿辅井废而陆以田则由行车辇未免避田避田则四方道里始不胜其纡曲倍日月费旅给故井田费不特妨水且妨陆矧曰无以限戎马邪
闲闲子解【张鼐】
闲闲子性钝喜读书材拙喜著述善病而臞喜接引宾客谈文章性命之事弟子爱闲闲子者进而规曰盍枯坐而冥心絶轨迹而塞兊以护其气乎闲闲子佩其言扁其室曰闲而报以闲之说也人之生也轮输毂转殆未有停机焉天道之生而藏也地道之潮而汐也人道之动而静也往而新运而不积新故生不积故闲矣流水之涓涓汩汩而常清也潴而蓄之有不终日腐者几希人自生而即渉于动矣动而静故静不可见而动也善所谓人生而静天之性也今人但知枯坐之为静冥心之为安絶轨迹而塞其兊之为暇也夫安知不枯坐之静不冥心之安不絶轨迹塞兊之暇乎且人之灵心必有所寄不寄之于诗书文章谈论则必转而他寄焉夫他寄者膻逐之场而浊淖之府也酒食醉饱之余而博奕筹算之事也爱其生而生残厚其身而身殃吾安知挟册者之不犹贤于博塞以逰者乎今夫心王种也王种无为亦必寄其权于公孤宰执而无为之体安若其无所寄而宦官宫妾必有乗其间而窃之者矣故王种之寄于臣种也臣种亦王种也心官之寄于诗书文章谈论也诗书文章谈论皆闲心也无劳尔形而不能不用形无揺尔精而不能不用精不用其形不用其精则其为人也同于枯鱼夫形色者有尽之物也而天性者不蚀之根也天性闲则形色泰矣天性不劳且疲即形色不妨日运动矣故曰制而不着放而不动处喧无恶渉事无恼夫无事者读书之诀也明诸心者著述之妙道也眼前无一不善人者宾客友朋皆足生我也此其为闲也不既多乎镜随物现形而镜不劳镜闲而形自忙也晴空无尘而逰云之往来无碍晴空闲故能为逰云受也吾是以称闲闲子嗟乎大鹏飞以六月息而闲易曰君子以自强不息而闲夫知不息了义者可以言六月之息矣然则闲闲子即读书著述谈道论文其亦真闲人也已可以养生可以尽年作闲闲子解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三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三十七
(明)贺复征 编
○喻
喻古之法【唐卢硕】
轩昊之代君为心兆民为百骸尧舜之代君为目兆民为物三代之时君为医兆民为疾五伯之治君为工兆民为材二汉之时君为堤兆民为水夫心治则百骸从视明则众物露医善诊则疾不弥渐工善度则木无弃材故委心乃无为轩昊之治自治也任目必有待尧舜之治求治也医不全则生死危三代之治存乎仁工不审则曲直乖五伯之治资于智迨斯已降民为水矣政为堤矣堤之不完水漂邑矣寖乎曹马乃成壊衰焉嘘民不可使为水水而堤之困矣然则轩昊诚尧舜明三代仁五伯智二汉法禁人之叛也禁之以致君为敌兆民有冦雠焉
日喻【宋苏轼】
生而眇者不识日问之有目者或告之曰日之状如铜盘扣盘而得其声他日闻钟以为日也或告之曰日之光如烛扪烛而得其形他日揣钥以为日也日之与钟钥亦逺矣而眇者不知其异以其未尝见而求之人也道之难见也甚于日而人之未习也无以异于眇达者告之虽有巧譬善导亦无以过于盘与烛也自盘而之钟自烛而之钥转而相之岂有既乎故世之言道者或即其所见而名之或莫之见而意之皆求道之过也然则道卒不可求欤苏子曰道可致而不可求何谓致孙武曰善战者致人不致于人孔子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莫之求而自至斯以为致也欤南方多没人日与水居也七歳而能涉十歳而能浮十五而能没矣夫没者岂茍然哉必将有得于水之道者日与水居则十五而得其道生不识水则虽壮见舟而畏之故北方之勇者问于没人而求其所以没以其言试之河未有不溺者也故凡不学而务求道皆北方之学没者也昔者以声律取士士杂学而不志于道今者以经术取士士求道而不务学渤海吴君彦律有志于学者也方求举于礼部作日喻以告之
溪喻【明方孝孺】
金华俞君子严受学于太史公将归余送之溪梁之上指水而告之曰子知溪流之不息乎其为地卑也其为量有容也其为源深且逺也兹其所以不息也九仞之冈其形崭然其势巍然时雨过之如走建瓴不逾时而失之矣瓮盎之器大者受石小者受斗石满斗盈欲加涓滴则旁出而横溢矣蹄涔断潢行潦是资雨霁潦干则枯涸继之矣斯三者以其为地髙为量狭而无其源也夫学亦何以异于此乎以孔子上圣之资犹且学乎诗书易礼至于耄老而不敢怠知学之不可无源也当世之人无足与侔矣而犹问乎老聃问于师襄问于郯子问于太庙之有司见妇人哭则问之见习水之丈人则问之其于人无所不问岂人之智有过于孔子哉知学之不可自狭也至于徳已成矣足以比尧舜而友周公矣人称之为圣则惊骇叹息而不居而顾自拟于老彭之好古左丘明之知耻人问之农则曰不如农问之圃则曰不如圃与三人行则以为必有我师其自卑下者又何如哉此孔子所以为圣也夫人之患莫过于自髙莫甚于自狭而莫难乎不得其源源乎周公孔子之道则固终身资之而无穷用之生民而有余矣茍他求焉吾未见其不涸也广其中惟众之容充其内不拒乎细于学庶乎有得矣自贵而贱人自盈而拒物吾未见其善学也歉然而若虚凝焉而若愚戚戚焉如恐不及而失其涂学而有得焉庶乎可守矣嗜名而务耀衒智而自材吾未见其能至也呜呼之水未足以喻乎道取其类而已子其观乎海哉烁之以九年之旱而不见其涸灌之以百川之流而不见其盈舟檝载之而不重蛟龙龟鱼鲲鹏虾蟹巨细并育乎其中而不以为功然海之致此者其为地卑其为量有容其源深且逺亦无异乎溪之为也呜呼子其去而益浚其源哉无若冈之髙也无若瓮盎之狭也卑取而广容得之勿以为足守之益致其恭太史公之为教若是而已矣虽孔子之道亦若是而已矣子其行哉余深有望于子
○难
难蜀父老【汉司马相如】
汉兴七十有八载徳茂存乎六世威武纷纭湛恩汪濊羣生沾濡洋溢乎方外于是乃命使西征随流而攘风之所被罔不披靡因朝冉从駹定莋存卭畧斯榆举苞蒲结轨还辕东乡将报至于蜀都耆老大夫荐绅先生之徒二十有七人俨然造焉辞毕因进曰盖闻天子之于夷狄也其义覊縻勿絶而已今罢三郡之士通夜郎之涂三年于兹而功不竟士卒劳倦万民不赡今又接以西夷百姓力屈恐不能卒业此亦使者之累也窃为左右患之且夫卭莋西僰之与中国并也厯年兹多不可记已仁者不以徳来强者不以力并意者其殆不可乎今割齐民以附夷狄敝所恃以事亡用鄙人固陋不识所为使者曰乌谓此耶必若所云则是蜀不变服而巴不化俗也余尚恶闻若说然斯事体大固非观者之所觏也余之行急其详不可得闻已请为大夫粗陈其畧盖世必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功非常者固常人之所异也故曰非常之原黎民惧焉及臻厥成天下晏如也昔者鸿水沸出泛滥衍溢民人登降移徙﨑岖而不安夏后氏戚之乃堙鸿源决江疏河洒沈澹菑东归之于海而天下永宁当斯之勤岂惟民哉心烦于虑而身亲其劳躬傶骿胝亡胈肤不生毛故休烈显乎无穷声称洽乎来兹且夫贤君之践位也岂特委琐握■〈齿〉拘文牵俗循诵习传当世取说云尔哉必将崇论闳议创业垂统为万世规故驰骛乎兼容并包而勤思乎参天贰地且诗不云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是以六合之内八方之外浸淫衍溢懐生之物有不浸润于泽者贤君耻之今封疆之内冠带之伦咸获嘉祉靡有阙遗矣而夷狄殊俗之国辽絶异党之域舟舆不通人迹罕至政教未加流风犹微内之则犯义侵礼于边境外之则邪行横作放弑其上君臣易位尊卑失序父兄不辜幼孤为奴系缧号泣内向而怨曰盖闻中国有至仁焉徳洋而恩普物靡不得其所今独曷为遗已举踵思慕若枯旱之望雨戾夫为之垂涕况乎上圣又恶能已故北出师以讨强胡南驰使以诮劲越四面风徳二方之君鳞集仰流愿得受号者以亿计故乃闗沫若徼牂牱镂灵山梁孙原创道徳之涂垂仁义之统将博恩广施逺抚长驾使疏逖不闭阻深闇昧得耀乎光明以偃甲兵于此而息诛伐于彼遐迩一体中外禔福不亦康乎夫拯民于沉溺奉至尊之休徳反衰世之陵迟继周氏之絶业斯乃天子之急务也百姓虽劳又恶可以已哉且夫王者固未有不始于忧勤而终于佚乐者也然则受命之符合在于此矣方将増太山之封加梁父之事鸣和鸾扬乐颂上咸五下登三观者未覩指聴者未闻音犹鹪鹏已翔乎寥廓而罗者犹视乎薮泽悲夫于是诸大夫茫然丧其所懐来而失厥所以进喟然并称曰允哉汉徳此鄙人之所愿闻也百姓虽劳请以身先之敞罔靡徙因迁延而辞避
颜率求鼎难【明宋濓】
秦兴师临周而求九鼎周王患之以告颜率颜率曰大王勿忧也臣请正大义以却其军率乃诣秦军长揖言曰周之与秦势虽若敌国其分则君臣也率闻君伐臣则有之矣自非弑逆未闻以臣伐君也不知君之兴师而涉邦畿也何故天子谨使使臣问诸左右秦君曰无他异也寡人窃闻九鼎四海之异宝也诚愿得一观焉然恐周之执事不察敝国之情乃盛陈师卫以备不虞耳寡人人臣也岂敢称乱率曰率意君忘其为人臣也今幸勿忘甚善率尝适蔡蔡人有事其主者其主有龙渊之剑蔡人持仞与戟逐而夺之或谏曰此汝主也汝何得乃尔独弗畏不义之名乎蔡人曰吾见龙渊不见主也彼犹不见主故肆行而无忌惮君今知为人臣而兴师求九鼎焉何也君不闻齐晋之事也齐地方千里带甲数十万天王尝赐太公履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五侯九伯皆得专征迨桓公之兴平宋折郑帖服荆楚威行诸侯天下莫强焉尚款款以尊周为事未尝敢求九鼎也晋地亦方千里带甲亦数十万犄以太行之高起以首阳之雄迤以黄河之深靡以大陆之广所谓表里山河之固晋实有之文公藉累世之盛侵曹伐卫大战于城濮而楚师败绩列国畏威无敢不从然犹一曰尊王室二曰尊王室亦不敢求九鼎也今君欲行霸术不思法桓文而首尾不轨是圗率恐诸侯有以议君也且君有不义者三以臣帅兵而刼天子不义一也鼎乃先王重器而敢睥睨之不义二也肆虎狼之威志在丘墟宗庙不义三也六国怨秦之虐日夜共谋洹水之上恨无其名以兴师设知君有尔韩必遣三将军出宜阳赵卫与韩唇齿之邦必注强弓跖劲弩助之燕虽稍弱势不能以独宁四国合一精兵当不下三百余万齐为山东大国亦必驱其众西向崤函楚见诸侯并起其雄吞之志益暴又必急趋捣武关君虽有百二之险举六豹而噉一牛不至血肉狼藉不止也率窃为君危之夫鼎者又以昭夫徳也茍无其徳虽得之必亡之昔夏之盛也贡金九牧铸鼎象物百物而为之备使民知神奸用能协于上下以承天休桀有昏徳鼎迁于商商纣暴虐鼎迁于周周徳虽衰天命未改君尚可力求之耶楚荘之强君之所闻也因伐陆浑之戎遂来问鼎之轻重王孙满一言郄之輙俛首莫敢吐气者岂力有不足哉诚畏负不义之名也君世有功于天王今其所为可不如蛮荆之长乎为君之计莫若告于众曰寡人不敏昧厥君臣大分帅尔有众欲观鼎于周周之大夫弗以寡人为不谷肫肫然喻之寡人虽至愚亦已藏之中心矣尔众宜解甲韬戈从寡人寡人幸至于庙当举觯自罚复告于太史书之以明寡人之过君能如此则改过不吝之成汤又见于今日也君徳孰加焉秦君闻之赧然谢颜率曰子之言良是也即日罢兵西迁【鼎周鼎也故借周天子立论】为说者曰秦师求鼎之事虽急使率以是大义折之秦纵暴必能退师初不待陈臣思将兵以救之也既不能然复以八十一万人挽鼎诳齐率真小人哉呜呼大义不明久矣岂独率一人之为然哉呜呼大义不明久矣
○考证
律尺考【明王廷相】
古人制尺以调律累黍以定尺然随代变易讫无定凖汉志云律本起于黄钟之长以羊头山秬黍中者一黍之广度之九十黍为黄钟之长盖以黍约一分九十黍九寸律也此必上古以来有所传授故厯代因之以定律尺之度周礼考工记于案言十有二寸于镇圭言尺有二寸又言桓圭九寸是周人以十寸为尺矣故厯代以周尺为古尺汉有刘歆铜斛尺蔡邕铜钥尺建武铜尺汉官尺魏杜夔尺晋父玉尺梁表景尺晋始平古铜尺汲塜玉律尺钱乐之浑仪尺隋开皇水尺官尺后魏元延明尺梁刘曜土圭尺五代王朴律准尺宋和岘尺太府布帛尺李照尺胡瑗阮逸尺繇是观之尺随代更律随尺异虽有慕古之君出而正之总然不能归一岂非神理难诠器数易拘耶按晋荀朂依周礼制尺谓之晋前尺与刘歆铜斛尺建武铜尺祖冲之铜尺汲塜玉律尺其度皆合隋意以其与周尺同因以校诸代之尺田父玉尺梁表尺加朂尺七厘汉官尺加朂三分三厘始平铜尺杜夔尺加朂四分浑仪尺加朂六分四厘蔡邕铜钥尺加朂一寸五分八厘元延明尺加朂五分八毫开皇水尺加朂一寸八分六厘刘曜土圭尺加朂一寸五分夫史臣称朂推考百代之法术极精密及阮咸聴其所造之乐则又以锺律声高乐音哀思及得始平古铜尺果长朂所造四分是岂可以朂所造独是而诸代尽非乎宋仁宗朝诏丁度详定邓保信等所定律尺则以和岘之景表尺为长王朴律凖尺比汉钱尺长二分比景表尺短四分有竒胡阮保信及李照所用太府寺布帛尺其制弥长去古弥逺不可依用乃再造景表尺上之而高若诺卒用汉钱尺依隋书定十五尺藏于太常寺夫宋祁以胡瑗所造锺律与古法相合隋唐以来诸儒皆不及瑗而高若诺则以为不可依用然则锺律尺度之中将何所据而为定依乎夫器有形而易拘者也声无形而难调者也以为挍黍则黍有大小之异累有长广之殊黍不可尽信矣以为定于人之声则喉有长短之不齐音有清浊之各异声不可以尽依矣故厯代以来尺之长短杳无定凖乐之高下茫无定声拟议之纷纭卒莫能决嗟乎形质难均物情自然是以圣人制度立法存其大槩要在聪明察之尔今之制律者必曰累黍定尺固无恰好符契之妙若曰弃黍为尺亦无特契之理予谓先守累黍之法以为律尺大分资藉之地后参古人耳聴心会之术以为考声命尺之本庶几所谓元声者必于此而得之不然止据区区累黍之法以为定尺之要恐未免毫厘之差遂至千里之谬又何望夫夔旷之阃域也哉
岁差考【王廷相】
岁差法尧时冬至躔在虚一度夏至在栁十四度春分在胃十二度秋分在氐十度至唐开元大衍厯冬至日躔在斗十度夏至在井十度春分在奎七度秋分在轸十四度宋统元厯冬至在斗二度夏至在井六度春分在奎初度秋分在轸七度此厯代之厯可验者如此然虽有进退其度不出一舎前后盖天运星行动体也未免或前或却小有不齐厯家步算乃死法耳安得与天相符故曰岁差后世随时占候修改求与天合又不得不然也汉自邓平改厯之后洛下闳谓八百年当差一度当时史官考诸上古中星知太初厯已差五度而闳未究盖古之为厯未知有岁差之法其论冬至日躔之宿一定而不移不知天日会道不得均齐余力积久度数必爽今岁之日躔在冬至者视去岁冬至之躔常有不齐之分至晋虞喜始觉其差乃以天为天岁为岁立差法以追其变而算之约以五十年日退一度然失之太过宋何承天倍增其数约以百年退一度而又不及至隋刘焯取二家中数以七十五年为近之然亦未甚宻至唐僧一行乃以大衍厯推之得八十三年而差一度自唐以来厯家皆宗其法【大衍法有云日躔一岁行周天度未变而日已至故每岁有不及之分约天一度为三千四十分计一岁不及之分三十有六大积而至于八十三年则差三千四十分为差一度矣】然犹未至也至元朝郭守敬算之约六十六年而差一度算已徃减一算算将来加一算而岁差始为精宻至今三百余年台官推演又多不合天道识者徃徃奏请再改厯元以正岁差嗟乎天动物也进退盈缩未免小有不齐一定之法不可拘也刘焯取虞何二家中数定以七十五年当时善矣至唐而复差僧一行以八十三年时谓合天矣至宋元之交而复差许衡郭守敬定以六十六年当时以谓精矣至今又复有差然则一定之法顾可拘执也哉况法亦自有权宜者如定岁之法四朞余一日之数分于四朞则二至之定每疑于丝忽之间须酌量以定无常凖者定日之法一日变为九百四十画者以气朔有不尽之数难分也每月三十日一气盈四百一十一画二十五杪一朔虚四百四十一画积盈虚之数以成闰故定朔必视四百四十一画之前后以为脁朒故定朔每疑于一画之间要亦须酌量以定无常凖者如日月交食之法时刻分杪最为精微及至半杪难分之处亦须酌量以定无常凖焉夫至之丝忽朔之一画食之半杪积之岁久则皆差失不合原算矣以天道不齐之动加以岁久必差之法欲守一定之算夫安可得是故随时考验以求合于天此为至当尧时冬至在虚于今岂可固执也哉
圣裔考【程敏政】
先圣之后凡嗣爵奉祀者谓之大宗子宗法在礼不可不慎重而考诸史籍则因袭之间尚有可议盖自先圣一传而泗水侯再传为沂国公沂国五传生顺仕魏以孔子后封鲁国文信君盖圣裔之受封始此顺生三子长曰鲋秦封鲁国文通君又为陈王博士次曰腾为汉长沙王太傅次曰树而鲋腾之后分为两宗鲋六世生何齐成帝时梅福上书言孔子殷人宜封其后以奉汤祀遂封何齐为殷绍嘉侯寻进爵为公地满百里此一宗也腾四世生霸元帝时赐号褒城君奉孔子祀此一宗也然则绍嘉公乃大宗褒城君乃小宗何齐生安光武时嗣爵又进封宋公为汉宾位诸侯上霸三世生均平帝元始初进封褒城侯均再世生损和帝永光中徙封褒尊侯至献帝初国絶盖两宗至于汉亡俱失传矣魏文帝黄初中复求先圣之后得议郎羡赐爵宗圣侯传再世生震晋武帝太始初改封奉圣亭侯震再世生懿随元帝南渡居会稽孔氏自此复分南北两宗懿生鲜宋文帝元嘉八年以罪夺爵十九年以隠之嗣隠之复以子不道失爵二十八年以恵云嗣又以重疾失爵孝武大明二年以迈嗣迈传其子莽亦以罪失爵此南宗也后魏时求先圣之后得二十七世孙乘以为崇圣大夫孝文太和中改封其子珍为崇圣侯珍三世生渠北齐文宣帝改封恭圣侯入后周宣帝进封邹国公渠再世生嗣哲隋炀帝时改封绍圣侯此北宗也然则从元帝南渡者为大宗受北魏所封者为小宗南北两宗至于隋亡又并失传矣唐太宗贞观十一年始得先圣之后徳伦赐爵褒圣侯徳伦再世生燧之玄宗开元中进封文宣公传七世生光遭五季之乱失爵为泗水令有洒扫户孔未欲冒袭封尽杀诸孔氏光妻生子仁玉方九月遂秘养之后周时乃得嗣爵入宋而卒至太平兴国中复召仁玉之子宜嗣封宜再世生圣佑无子以弟宗愿嗣仁宗嘉佑中以祖谥不可加后人改封衍圣公宗愿传若蒙哲宗元佑初改封奉圣公若蒙坐事废以弟若愚嗣复为衍圣公若愚传其子端友从高宗南渡居衢州孔氏自此又分南北两宗端友传四世生洙以宋亡失爵此南宗也伪齐刘豫自济南僣位得先圣四十九世孙璠赐爵衍圣公豫废金因之璠三传生元措金末崔立作乱降元遂并俘元措以去此北宗也然则从高宗南渡者为大宗受刘豫所封者为小宗矣元措入元而卒无子乃召洙俾嗣爵固让归衢州仁宗延佑四年召中书定议先圣五十三世孙当嗣封者遂得元措宗人思晦以闻思晦受爵以卒因子贵追封鲁郡公盖今之为大宗子者皆思晦之后矣夫宗礼先王之所制盖以正天下之大伦而絶争端者也先圣定礼乐以为万世法而况其后人奉世祀可不慎乎夫以魏唐之初其所封者史既不载其世次而凡在北宗者又皆出于一时之访求乃以之当大宗子之责亦异乎先圣之礼矣必不得已则南宗犹为近之盖南宗出于当时嗣爵之人而北宗则其疎且逺者或乃以去宗国为南宗之罪以守林庙为北宗之贤则又有大不然者焉以史考之凡出于北宗者实皆逃难四出流落民间非真有仗义守礼之心效死而不去者也然则取此去彼又岂大公至正之道哉矧北宗祖璠始受逆豫之命而终于元朝所谓因袭之间尚有可议者凡以此而已作圣裔考
欧史十国年谱备证【徐一夔】
五季时十国称帝改元者七荆楚吴越常行中国年号欧阳公五代史着十国世家年谱于吴越云闻之故老亦尝称帝改元而求事迹不可得独得其封落星石为宝石山制书称宝正六年辛夘始信其改元欧史所据者以此所以不他见者疑其年号止行于国中而不行于外国后并讳之至正中余避乱海宁州之东有许姓者尝辟巨室得古墓一内有志砖盖钱氏将许俊墓也俊年十八从军以骁勇有战功累官至节度使都押牙兼御史中丞宝正三年卒塟于此所载年月甚明此又钱氏改元之一证也惜乎欧公未之见尔镠殄巢杀宏诛昌以有两浙之地又贡献中朝不絶若无称帝改元事当唐明宗即位之初安重诲用事镠致书重诲涉谩重诲大怒会使臣乌昭遇韩玫使镠还朝玫诬昭遇称臣舞蹈重诲遂奏削镠王爵镠盖有激而然而镠卒之岁实为明宗改元长兴之壬辰则宝正六年之明年也重诲被杀当长兴二年夏而元瓘自陈复镠王爵则在重诲既死之后改元瓘袭位不复改元其事可见已以余观之镠自梁末帝贞明二年加天下兵马都元帅开府直官属唐荘宗入洛以厚献故得赐玉册金印自称吴越国王更名所居曰宫殿官属皆称臣遣使封拜海中诸国君长至如俊者以分言之一陪臣尔亦授前项职名俨然行帝者事矣奚待重诲见絶而然欧公去五代未逺故老所传盖可信也当时十国皆非中国有镠之称帝改元与否亦不足较苐録所见以备欧史之一证云尔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三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三十八
(明)贺复征 编
○评
太史迁秦纪评【汉班固】
孝明皇帝十七年十月十五日乙丑日周厯已移仁不代母秦直其位吕政残虐然以诸侯十三并兼天下极情纵欲养育宗亲三十七年兵无所不加制作政令施于后王盖得圣人之威河神授图据狼狐蹈参伐佐攻驱除距之称始皇始皇既殁胡亥极愚郦山未毕复作阿房以遂前策云凡所为贵有天下者肆意极欲大臣至欲罢先君所为诛斯去疾任用赵髙痛哉言乎人头畜鸣不威不伐恶不笃不虚亡距之不得留残虐以促期虽居形便之国犹不得存子婴度次得嗣冠玉冠佩华韨车黄屋从百司谒七庙小人乘非位莫不怳忽失守偷安日月独能长念却虑父子作权近取于户牖之间竟诛猾臣为君讨贼髙死之后宾婚未得尽相劳餐未及下咽酒未及濡唇楚兵已屠闗中真人翔覇上素车缨组奉其符玺以归帝者郑伯茅旌鸾刀严王退舎河决不可复壅鱼烂不可复全贾谊司马迁曰向使婴有庸主之材仅得中佐山东虽乱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庙之祀未当絶也秦之积衰天下土崩瓦解虽有周旦之材无所复陈其巧而以责一日之孤误哉俗传秦始皇起罪恶胡亥极得其理矣复责小子云秦地可全所谓不通时变者矣纪季以酅春秋不名吾读秦纪至于子婴车裂赵髙未尝不健其决怜其志婴死生之义备矣
祀黄熊评【程婴】
传曰子产聘晋晋侯有疾梦熊以为厉鬼子产曰鲧之神化为黄熊鲧为夏郊三代祀之晋为盟主未之祀乎遂使祀之而杜预又注曰言周衰晋为盟主得佐天子祀羣神也曰异乎吾之说也若鲧为夏郊三代祀之即掌周礼者存焉晋为主盟岂天子祀典宜诸侯而僭之耶是不可祀之者一也羽山又非晋望是不可祀之者二也鲧若为天下厉即有天子太厉司其祀矣是不可祀之者三也若为一国之厉即有侯东海者国厉司其祀矣是不可祀之者四也况杞为夏后鲧有归祀又不为厉是不可祀之者五也子产言祟厉之事有二吾取其一焉言实沈台骀之祟吾取之矣黄熊之厉吾不敢闻晋侯方疾其或荒邪内作偶梦色象之一物谓之黄熊安可执加鲧厉而为昬越之祀也哉
大儒评【唐陆龟蒙】
世以孟轲氏荀卿子为大儒观其书不悖孔子之道非儒而何然李斯尝学于荀卿入秦干始皇帝并天下用为左丞相一旦诱诸生聚而坑之复下禁曰天下敢有藏百家语诣守尉烧之偶语诗书者弃市昔孔子之于弟子也自仲由冉求已下皆言其可使之才及其仁则曰不知也斯闻孔子之道于荀卿位至丞相是行其道得其志者也反焚灭诗书坑杀儒士为不仁也甚矣不知不仁孰谓况贤知而传之以道是昧观听也虽斯具五刑而荀卿得称大儒乎吾以为不如孟轲
古今书评【袁昻】
王右军书如谢家子弟纵复不端正者奕奕有一种风气王子敬书如河洛间少年虽皆充悦而举体沓拖殊不可耐羊欣书如大家婢为夫人虽处其位举止羞涩终不似真徐淮南书如南冈士大夫徒好尚风范终不免寒乞阮研书如贵胄失品次丛悴不复排突英贤王仪同书如晋安帝非不处尊位而都无神明施肩吾书如新亭伧父一往见似扬州人共语便音态出陶隐居书如吴兴小儿形容虽未成长而骨体甚骏快殷钧书如髙丽使人抗浪甚有意气滋韵终乏精味袁崧书如深山道士见人便欲退缩萧子云书如上林春花逺近瞻望无处不发曹喜书如经论道人言不可絶崔子玉书如危峯阻日孤松一枝有絶望之意师宜官书如鹏羽未息翩翩自逝韦诞书如龙威虎振劔拔弩张蔡邕书骨气洞逹爽爽有神锺会书有十二种意意外殊妙实亦多竒邯郸淳书应规入矩方圆乃成张伯英书如汉武帝爱道冯虚欲仙索靖书如飘风忽举鸷鸟乍飞梁鹄书如太祖忘寝观之丧目皇象书如歌声绕梁琴人舍徽卫恒书如插花美女舞笑镜台孟光禄书如崩山絶崖人见可畏李斯书如世为冠盖不易施平张芝惊奇锺繇特絶逸少鼎能献之冠世四贤共类洪芳不减羊真孔草萧行范篆各一时絶妙奉敕遣臣评古今书臣谓锺繇书意气密丽若飞鹄戏海舞鹤游天行间茂密实亦难过萧思话书走墨连绵字势屈强若龙跳天门虎卧鳯阁薄绍之书字势蹉跎如舞女低腰仙人啸树乃至挥毫振纸有疾闪飞动之势
诗评【敖陶孙】
魏武帝如幽燕老将气韵沉雄曹子建如三河少年风流自赏鲍明逺如饿鹰独出竒矫无前谢康乐如东海扬帆风目流丽陶彭泽如绛云在霄舒巻自如王右丞如秋水芙蓉倚风自笑韦苏州如园客独茧暗合音徽孟浩然如洞庭始波木叶微落杜牧之如铜丸走坂骏马注坡白乐天如山东父老课农桑事事言言皆着实元微之如龟年说天寳遗事貌悴而神不伤刘梦得如镂氷雕琼流光自照李太白如刘安鸡犬遗响白云核其归存恍无定处韩退之如囊沙背水惟韩信独能李长吉如武帝食露盘无补多欲孟东野如埋泉断剑卧壑寒松张籍如优工行乡饮酬献秩如时有恢气栁子厚如髙秋独眺霁晚孤吹李义山如百寳流苏千丝铁网绮密瓌妍要非适用宋朝苏东坡如屈注天潢倒连沧海变眩百端终归雄浑欧公如四瑚八琏正可施之庙朝荆公如邓艾缒兵入蜀要以险絶为功山谷如陶弘景入官析理谈玄而松风之梦固在梅圣俞如闗河放溜瞬息无声秦少游如时女步春终伤婉弱陈后山如九皋独唳深林孤芳冲寂自妍不求识赏韩子苍如棃园按乐排比独伦吕居仁如散圣安禅自能竒逸其它作者未易殚陈独唐杜工部如周公制作后世莫能拟议
评前代史【宋唐庚】
司马迁敢乱道却好班固不敢乱道却不好不乱道又好是左传乱道又不好是唐书八识田中若有一毫唐书亦为来生种矣
元词评【明涵虚子】
马东篱如朝阳鸣鳯张小山如笙鹤瑶天白仁甫如鹏抟九霄李寿卿如洞天春晓乔梦得如神鳌鼓浪费唐臣如三峡波涛宫大用如西风鵰鹗王实甫如花间美人张鸣善如彩鳯刷羽闗汉卿如琼筵醉客郑徳辉如九天珠玉白无咎如太华孤峯已上十二人为首等贯酸斋如天马脱覊邓玉宾如幽谷芳兰滕玉霄如碧汉闲云鲜于去矜如奎璧腾辉商政叔如朝霞散彩范子安如竹里鸣泉徐甜斋如寒林秋月杨澹斋如碧海珊瑚李致逺如玉匣昆吾郑廷玉如佩鸾鸣玉刘廷信如摩云老鹘吴西逸如空谷满泉秦竹村如孤云野鹤马九皋如松阴鸣鹤石子章如蓬莱瑶草盖西村如清风爽籁朱廷玉如百草争芳庾吉甫如竒峯散绮杨立斋如风烟花栁杨西庵如花栁芳妍胡紫山如秋潭孤月张云庄如玉树临风元遗山如穷崖孤松髙文秀如金盘牡丹阿鲁威如鹤唳青霄吕止庵如晴霞结绮荆干臣如珠帘鹦鹉萨天锡如天风环佩薛昂夫如雪窗翠竹顾均泽如云中乔木周徳清如玉笛横秋布呼宻如闲云出岫杜善夫如鳯池春色锺继先如腾空寳气王仲文如劔气腾空李文蔚如雪压苍松杨显之如瑶台夜月顾仲清如雕鹗冲霄赵文寳如蓝田美玉赵明逺如太华晴云李子中如清庙朱瑟李叔进如壮士舞劔吴昌龄如庭草交翠武汉臣如逺山迭翠李宜夫如梅边月影马昂夫如秋兰独茂梁进之如花里啼莺纪君祥如雪里梅花于伯渊如翠栁黄鹂王庭秀如月印寒潭姚守中如秋月扬辉金志甫如西山爽气沈和甫如翠屏孔雀睢景臣如鳯管秋声周仲彬如平原孤隼吴仁卿如山间明月秦简夫如峭壁孤松石君寳如罗浮梅雪赵公辅如空山清啸孤仲章如秋风铁笛岳伯川如云林樵响赵子祥如马嘶芳草李好古如孤松挂月陈存甫如湘江雪竹鲍吉甫如老蛟泣珠戴善甫如荷花映水张时起如雁阵惊寒赵天锡如秋水芙蕖尚仲贤如山花献笑王伯成如江鸳戏波已上七十人次之又有董解元卢踈斋鲜于伯机冯海粟赵子昂班彦功王元鼎董君瑞查徳卿姚牧庵髙拭史敬先施君美汪泽民辈凡十五人不着评抑又其次也虞道园张伯雨杨铁崖辈俱不得评
评文喻学者【崔铣】
崔子曰金元之际中州之文气雄而词倔健欲陈义而不精其人可与集事而不可持久故国易摧譬则秋壑霜厓孤峭涌决非托生之区也南宋之文气浮而词细靡故国益弱甚者叶水心之谲周平园之漫陈止斋之杂秋阳之华秪章其索然也已
国朝文评【王世贞】
宋景濓如酒池肉林直是丰饶而寡勺药之和王子充胡仲申二公如官厨内酝差有风法而不堪清絶刘伯温如丛台少年人说社便辟流利小见口才髙季迪如拍张担幢急迅眩眼苏伯衡如十室之邑粗有街市而乏委曲方希古如奔流滔滔一泻千里而潆洄滉瀁之状颇少解大绅如递夹快马急速而少步骤杨士竒如措大作官人雅步徐言详和中时露寒俭又如新廷尉牍有法而简丘仲深如太仓粟陈陈相因不甚可食李宾之如开讲法师上堂敷裕可听而实寡精义陆鼎仪如何敬容好整洁夏月熨衣焦背程克勤如借面吊丧缓步严服动止举举而乏至情吴厚博如茅舎竹篱粗堪坐起别无伟丽之观王济之如长武城五千兵闲整堪战而伤于寡罗景鸣如药铸鼎虽古色惊人原非三代之器桑民怿如社剧夷歌亦自满眼充耳杨君谦如夜郎王小具君臣不知汉大罗彝正如姜赋道士升讲坛语不离道而玄趣自少陈公甫如坐禅僧圣谛一语东涂西抹亦自动人祝希哲如吃人气迫期期艾艾又如拙工制锦丝理多恨王伯安如食哀家棃吻咽快爽不可言又如飞瀑布岩一泻千尺无渊渟沉冥之致崔子锺如古法锦文理黯然雅色可爱惜窘边幅湛源明如乞食道人记经呗数语沿门唱诵李献吉如尊彝锦绮天下环瑶而不无追蚀丝理之病何仲黙如雉翚五彩飞不百步而能铄人目睛徐昌糓如风流少年顾景自爱郑继之如孔北海言事志大才短王子衡如丝笮旄牛珍贵能负而不晓步骤康徳涵如听齐人唱霓裳散序格髙音卑王敬夫如狐禅鹿仙亦自纵横髙子业如玉盘露屑故是清贵如寒淡何夏文愍如登小丘展足见平野然是疏议耳王稚钦书牍如丽人诉情他文则改鼠为璞呼驴作卫江景昭如入鸿胪馆鸟语侏■〈亻离〉一字不晓廖鸣吾如屠沽小肆作冨人纷纭殊増厌贱郭玠夫如乡老叙事粗见亹亹丰道生如骨董肆真赝杂陈时亦见寳而不堪儇诈李舜臣如盆池中金鱼政使足翫江湖空阔便自渺然陈约之如小径落花衰悴之中微有委艳黄徳兆如山徭强作汉语不免鴃舌黄勉之如新安大商钱帛米谷金银俱足独法书名画不真陆浚明如投麈尾人从容对谈名理不乏江子顺如试风雏鹰矫健自肆袁永之如王武子择有才兵家儿命相不厚吕仲木如梦中呓语不休偶然而止马伯循如河朔餐羊酪汉膻肥逆鼻颜惟乔如暴显措大不堪造作杨用循如缯彩作花无种种生气屠文升如小家子充乌衣诸郎终不甚似王允宁如下邑工琢玉器非不竒贵痕迹宛然又如王子师学画相国在形迹间所以愈逺罗逹夫如讲师叅禅两处着脚俱不堪髙坐王道思如金市中甲第堂构华焕巷径宛转苐匠师手不读木经中多可憾许伯诚如通津邮资用本少供亿不虚薛君采如嚼白蜡杖青芦不胜谈弱朱子玠如小儿吹芦笙得一二声似欲隶太常乔景淑如江东秀才文弱都雅而气不壮吴峻伯如佛门中讲师虽多而不识本来面目归熈甫如秋潦在地有时汪洋不测一泻而已卢少楩如春水横流滔荡纵逸而少归宿梁公实如贫士好古品非不得一二醒眼者政苦难继耳宗子相如骏马多蹶又如妙音声人止解唱渭城一曲日日在耳李于鳞如商彝周鼎海外瓌寳身非三代人与波斯胡可重不可议
国朝诗评【王世贞】
髙季廸如射鵰手伉健急利往往命中又如燕姬靓妆巧笑便辟刘伯温如刘宋好武诸王事力既称服艺华整见王谢衣冠子弟不免低眉袁可潜如师手鸣琴流利有情髙山尚逺刘子髙如雨中素馨虽复嫣然不作寒梅老树风骨杨孟载如西湖栁枝绰约近人情至之语风雅扫地汪朝宗如胡琴羌管虽非太常乐琅琅有致徐幼文张来仪如乡士女有质有情而乏体度孙伯融如新就御马步骤未熟时见轻快孙仲衍如豪富儿入少年场轻脱自好浦长源林子羽如小乗法中作论师生天则可成佛甚遥解大绅如河朔大侠须髯戟张与之周旋酒食伧父杨东里如流水平桥粗成小致曽子启如封节度募兵东征鲜华杂沓精骑殊少杨公让刘源济如淮阴少年斗健作噉人状刘钦谟如村女簪花秾艳羞涩正得各半夏正夫如乡啬夫衣绣见逹官虽复整饬时露本态李西涯如波塘秋潦汪洋淡沲而易见底里谢方石如乡里社塾师日作小儿号嗄吴匏庵如学究出身人虽复闲雅不脱酸习沈启南如老农老圃无非实际但多俚辞陈公甫如学禅家偶得一自然语谓为游戏三昧庄孔扬佳处不必言恶处如村巫降神里老骂坐陆鼎仪如吃人作雅语多在咽喉间张亨父如作劳人唱歌滔滔中俗子耳张静之如小棹急流一瞬而过无复雅观杨文襄如老弋阳伎发喉甚便而多鼻音不复见调桑民怿如洛阳博徒家家无儋石一掷百万林大用如太湖中顽石非不具微致无乃痴重何乔新大如汉官出临逺郡亦自粗具威仪祝希哲如育贾人张肆颇有珍玩位置总杂不堪蔡九逵如灌莽中蔷薇汀际小岛时复娟然一览而已王敬夫如汉武求仙欲根正染时复遇之终非实境石少保如披沙拣金时时见瑶文征仲如士女淡妆维摩坐语又如小阁踈窗位置都雅而眼境易穷康徳涵如靖康中宰相非不处贵恇扰粗率无大处分蒋子云如白蜡糖看似甘美不堪咀嚼王钦佩如小儿带花学作软丽唐虞佐如苦行头陀终少玄解王子衡如外国人投唐武将坐禅威仪解悟中不免露抗浪本色熊士选如寒蝉乍鸣踈林蚤秋非不清楚恨乏他致张琦如夜蛙鸣露自极声致然不脱于泥中唐伯虎如乞儿唱莲花落其少时亦复玉楼金埒边庭实如洛阳名园处处绮草不必尽称姚魏又如五陵裘马千金少年顾华玉如春原尽花■〈艹也〉蘼不少刘元瑞如闽人强作齐语多不辨朱升之如桓宣武似刘司空无所不恨殷近夫如越兵纵横江淮间终不成覇王新建如长瓜梵志彼法中铮铮动人陆子玄如入赀官作文语雅步虽自有余未脱本来面目郑继之如氷棱石骨质劲不华又如天寳父老谈丧乱事皆实际时时感慨孟望之如贫措大置酒寒酸澹泊然不至腥膻黄勉之如假山池虽尔华整大费人力髙子业如髙山鼓琴沈思独往木叶尽脱石气自青又如卫洗马言愁憔悴婉笃令人心折薛君采如宋人叶玉几夺天巧又如倩女临池踈花独笑胡孝思如骄儿郎爱吴音兴到即讴不必合板马仲房如程卫尉屯西宫斥堠精严甲仗雄整而士乏乐用之气丰道生如沙苑马驽骏相半恣情驰骋中多败蹶王舜夫如败铁网取珊瑚用力坚深得寳自少孙太初如雪夜偏师间道入蔡又如鸣蜩伏蚓声振月露体滞泥壤施子羽如寒鸦数点流水孤村惜其景物萧条迫脱意尽王履吉如乡少年久游都会风流洋雅而不尽脱本来面目又似扬州大宴虽鲑珍水陆而时有宿味常明卿如沙苑儿驹骄嘶自赏未谐步骤张文隐如药抟鼎鼐灿烂惊人终乏古雅王稚钦如良马走坂美女舞竿五言尤自长城陈约之如青楼小女月下箜篌初取闲适终成凄楚又如过雨残荷虽尔衰落嫣然有态杨用修如暴富儿郎铜山金埒不晓吃饭着衣李子中如刁家奴辉赫车马施散金帛原非已物廖鸣吾如新决渠浮楚浊泥一瞬皆下皇甫子安如玉盘露屑清雅絶人惜轻缣短幅不堪裁剪袁永之如王谢门中贵介子弟动止可观黄才伯如紫瑛石大似靺鞨晚年不无可恨周以言如中智芘蒭虽乏根狊不至出小乗语施平叔如小邑民筑室器物俱完张以言如贝州石斗色泽似玉肤理粗漫胡承之如病措大习白猿公术操舞如度击刺未堪华子潜如盘石踈林清溪短棹虽在秋冬之际不废枫橘张孟独如骂阵兵嗔目喧袖果势壮往张愈光如拙匠琢山骨斧凿宛然又如东铜铜腹满中外道汤子重如乡三老入城威仪举举终少华冶态傅汝舟如言法华作风话凡多圣少乔景叔如清泉放溜新月桂树然此景殊少不耐纵观蔡子如娇女织流黄不知丝理强自斐然王道思如惊弋宿鸟扑刺道迅殊愧幽闲之状许伯诚如贾客作独逰随事挥散无论中节陈羽伯如东市娼慕青楼价微敷粉泽强工颦笑王允宁如马服子陈师自作竒正不得兵法又如项王呕呕未了忽发喑呜徐昌谷如白云自流山泉泠然残雪在地掩映新月又如飞天仙人偶游下界不染尘俗何仲黙如朝霞点水芙蕖试风又如西施毛嫱无论才艺却扇一顾粉黛无色李献吉如金鳷擘天神龙戏海又如韩信用兵众寡如意排荡莫测李于鳞如峨眉积雪阆风蒸霞髙华气色罕见其比又如大商舶明珠异寳贵堪敌国下者亦是木难火齐宗子相如渥洼神驹日可千里未免囓决之累又如华山道士语语烟霞非人间事梁公实如緑野山池繁雅匀适又如汉司隶衣冠令人惊美但非全盛仪物吴峻伯如子阳在蜀亦具威仪又如初地人见声闻则入大乘冯汝行如幽州马行客虽见伉俍殊乏都雅冯汝言如晋人评会稽王有逺体而无逺神张茂叅如荒伧度江揖让简略故是中原门第卢少楩如翩翩浊世佳公子轻俊自肆朱子价如髙坐道人衩衣蹑屐忽发顚语陈鸣埜如子玉兵过三百乘则败彭孔嘉如光禄宴使臣饾饤详整而中多宿物徐汝思如初调鹰见击鸷故难获鲜黄淳父如北里名姬作酒糺才色既自可观时出俊语为客所赏谢茂榛如大官旧庖为小邑设宴虽事馔非竒而饾饤不茍魏顺甫为黄梅坐人谈在乘纵未透汗不失门宗
春秋大夫评【袁宗道】
夫论人于三代以降也则难哉自壁经所纪外载在国乘其人岂无彪炳来兹而芬润齿颊者然而盈尺之玙方寸之瑕则全材难初驾如组再试多蹶则末路难长于窒穴短于衡城则大用难鳯翼其外蝮鸷其中则纯白难夫置雌黄于三代以降也则难哉吾无暇更仆论论较著者若管氏之九合一匡晏子之顺命衡命赵衰狐偃从公子而西伯晋先轸之克敌城濮孟明之取胜焚舟士燮之忧先内宁赵武之不顿兵甲绛也和戎向也忧国敖也谋楚奚也显秦夫国家重善谋之臣则安舎此数大夫也季友劻勷于鲁僖寗武敉宁于卫成华元折冲于宋昭夫国家重勘乱之臣则安舎此数大夫也蹇叔止袭郑之旅子革陈祈招之诗史鱼尸谏以悟主盖皆有古弼遗风焉鲍叔举仲子皮举侨公叔举僎盖皆有古推贤风焉若乃目夷以宋让子臧以曹让季札以吴让倘所谓轻国如屣者耶盖亷静士也已孔父以宋督死仇牧以南宫死荀息以里克死倘所谓甘镬如饴者耶盖仗节士也巳若乃桞下之治乱并进伯玉之舒巻缘时士会无隐情于中国又非世所称贞良士者哉是数大夫者固皆推拣朝家照映丹青而深诘其生平多瑜焉而不掩其瑕也如骏焉而不胜其蹶也才焉或窒于大用也驳焉或戾于纯白也故置雌黄于三代以降难也然予窃谓较用于国家者先功勲定品于一人者先操行夫论功而有雄于尊天王摈戎裔不歃血而来诸侯于掌股上者乎论心而有纯于不羞污君不怨遗佚三公勿夺其介者乎是以论功则宜首管氏而狐赵为次百里奚辈又次之论心则宜首展禽而侨瑗札次之士会士燮等又次之盖总列国大夫则予所扬扢者优而就予所扬扢诸人则管氏展禽尤优而器小贻讥不恭兴诮则其它又可知矣故求不窘于才无诡于心表里兼醇华实总粹是在三代盛际也难论扵春秋矣予故曰置雌黄于三代以降则难也
天台评【王思任】
予游天台盖操一日之文衡矣頼仙佛之灵风雨无恙得以捜阅竣事畧用发榜例品题甲乙与诸山灵约矢诸天日不敢有偷心焉文章胎骨清髙气象华贵万玉剖而璧明万绣开而锦夺昆仑嫡血奴仆羣山仙或许之人不能到所谓琼台双阙也第一磅礴浑茫从天而下不由父师立参神圣雄竒之极反归正正堂堂吾畏之终爱之石梁瀑布第二天绘巧妙鬼斧雕钻腹字多竒令人解頥殢步能品加入神品明岩第三孤月洞庭正尔寂照忽有天山万里雪一夜飞来此旷世逸才国清第四惚恍幽玄不记何代片时坐对人化为碧桃源第五绕肠雄气满腹古文欝欝苍苍扶余穷北万年寺第六邓艾缒兵入蜀要以险絶为功不险不竒竒絶乃险断桥落涧第七醉笔横披英英玉立不与绛灌为伍名士也但才气太露烟火未除屈置稍后赤城第八孤芳独唳不求赏识然竒矫无前人人目摄寒岩第九清新俊逸居然道骨仙风是瀑水岭下数家也未有知名当亟拔之第十魄张力大有如天风海涛夙领台山之誉华顶第十一因宜适变曲有微情藏若景灭行必响起髙明寺幽溪第十二望之甚竒即之甚平别造一格髙下倒置桐栢宫第十三停匀冲粹淡日和风轻入长春之圃实称其名天封寺第十四句句番语字字鬼才别有僻膓不得以文体而黜之神仙赶石第十五余如广严护国无相佛陇福圣诸山水及悔山欢溪顾堂察岭等尚有百十胜未録或前事之工易掩或一日之长未尽或星屑而可遗或雷同而易厌或目未接子或足上妬尔庶几获附于拔十得五之义而幸免于挂一漏万之讥也予之所以次第台山者如此矣
文章辨体巻四百三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三十九
(明)贺复征 编
○品
诗品上【梁锺嵘】
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揺荡性情形诸舞咏照烛三才晖丽万有灵祗待之以致飨幽微藉之以昭告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昔南风之辞卿云之颂厥义夐矣夏歌曰郁陶乎余心楚謡曰名余曰正则虽诗体未全然是五言之滥觞也逮汉李陵始着五言之目矣古诗眇邈人世难详推其文体固是炎汉之制非衰周之倡也自王扬枚马之徒词赋竞爽而吟咏靡闻从李都尉迄班媫妤将百年间有妇人焉一人而已诗人之风顿已缺丧东京二百载中惟有班固咏史质木无文降及建安曹公父子笃好斯文平原兄弟郁为文栋刘桢王粲为其羽翼次有攀龙托鳯自致于属车者葢将百计彬彬之盛大备于时矣尔后陵迟衰微迄于有晋太康中三张二陆两潘一左勃尔复兴踵武前王风流未沬亦文章之中兴也永嘉时贵黄老稍尚虚谈于时篇什理过其辞淡乎寡味爰及江表微波尚传孙绰许询桓庾诸公诗皆平典似道徳论建安风力尽矣先是郭景纯用隽上之才变创其体刘越石仗清刚之气赞成厥羙然彼众我寡未能动俗逮义熈中谢益寿斐然继作元嘉中有谢灵运才高词盛富艶难踪固巳含跨刘郭陵轹潘左故知陈思为建安之杰公干仲宣为辅陆机为太康之英安仁景阳为辅谢客为元嘉之雄颜延年为辅斯皆五言之冠冕文词之命世也夫四言文约易广取效风骚便可多得毎苦文繁而意少故世罕习焉五言居文词之要是众作之有滋味者也故云会于流俗岂不以指事造形穷情写物最为详切者邪故诗有六义焉一曰兴二曰比三曰赋文巳尽而意有余兴也因物喻志比也直书其事寓言写物赋也弘斯三义酌而用之干之以风力润之以丹彩使味之者无极闻之者动心是诗之至也若专用比兴则患在意深意深则词踬若但用赋体则患在意浮意浮则文散嬉成流移文无止泊有芜漫之累矣若乃春风春鸟秋月秋蝉夏云暑雨冬雪祁寒斯四候之感诸诗者也嘉会寄诗以亲离羣托诗以怨至于楚臣去境汉妾辞宫或骨横朔野或魂逐飞蓬或负戈外戎杀气雄边塞客衣单孀闺泪尽文士有解佩出朝一去忘返女有扬蛾入宠再盼倾国凡斯种种感荡心灵非陈诗何以展其义非长歌何以骋其情故曰诗可以羣可以怨使穷贱易安幽居靡闷莫尚于诗矣故词人作者罔不爱好今之士俗斯风炽矣纔能胜衣甫就小学必甘心而驰骛焉于是庸音杂体各各为容至使膏腴子弟耻文不逮终朝点缀分夜呻吟独观谓为警策众覩终沦平钝次有轻薄之徒笑曹刘为古拙谓鲍照义皇上人谢朓今古独歩而师鲍照终不及日中市朝满学谢朓劣得黄鸟度青枝徒自弃于髙听无渉于文流矣观王公搢绅之士毎愽论之余何尝不以诗为口实随其嗜欲商确不同淄渑并泛朱紫相夺喧议竞起凖的无依近彭城刘士章俊赏之士疾其淆乱欲为当世诗品口陈标榜其文未遂感而作焉昔九品论人七畧裁士校以宾实诚多未值至若诗之为技较尔可知以类推之殆均博奕方今皇帝资生知之上才体沉鬰之幽思文丽日月赏究天人昔在贵游已为称首况八纮既奄风靡云蒸抱玉者聨肩握珠者踵武以瞰汉魏而不顾吞晋宋于胸中谅非农歌辕议敢致流别嵘之今録庶用旋于闾里均之于谈笑耳
诗品中
一品之中畧以世代为先后不以优劣为诠次又其人既往其文克定今所寓言不録存者夫属词比事乃为通谈若乃经国文符应资愽古撰徳驳奏宜穷往烈至乎吟咏情性亦何贵于用事思君如流水既是即目高台多悲风亦唯所见清农登陇首羌无故实明月照积雪讵出经史观古今胜语多非补假皆由直寻颜延谢庄尤为繁宻于时化之故大明泰始中文章殆同书抄近任昉王元长等辞不贵竒竞须新事尔来作者寖以成俗遂乃句无虚语语无虚字拘挛补衲蠧文已甚但自然英旨罕值其人词既失髙则宜加事义虽谢天才且表学问亦一理乎陆机文赋通而无贬李克翰林踈而不切王微鸿寳宻而无裁颜延论文精而难晓挚虞文志详而愽赡颇曰知言观斯数家皆就谈文体而不显优劣至于谢客集诗逢诗辄取张隲文士逢文即书诸英志録并义在文曽无品第嵘今所録止乎五言虽然网罗今古词文殆集轻欲辨彰清浊掎摭病利凡百二十人预此宗流者便称才子至斯二品升降差非定制方申变裁请寄知者尔
诗品下
昔曹刘殆文章之圣陆谢为体贰之才锐精研思千百年中而不闻宫商之辨四声之论或谓前达偶然不见岂其然乎尝试言之古曰诗颂皆被之金石故非调五音无以谐会若置酒髙堂上明月照髙楼为韵之首故三祖之词文或不工而韵入歌唱此重音韵之义也与世之言宫商异矣今既不备管弦亦何取于声律耶齐有王元长者尝谓余云宫商与二仪俱生自古词人不知之惟颜宪子乃云律吕音调而其实大谬唯见范晔谢庄颇识之耳尝欲进知音论未就王元长创其首谢朓沈约扬其波三贤或贵公子孙幼有文辨于是士流景慕务为精宻襞积细微専相凌架故使文多拘忌伤其真羙余谓文制本须讽读不可蹇碍但令清浊通流口吻调利斯为足矣至平上去入则余病未能蜂腰鹤膝闾里巳具陈思赠弟仲宣七哀公干思友阮籍咏懐子卿双鳬叔夜双鸾茂先寒夕平叔衣单安仁倦暑景阳苦雨灵运邺中士衡拟古越石惑乱景纯咏仙王微风月谢客山泉叔源离宴鲍昭戍边太冲咏史颜延入洛陶公咏贫之制恵连捣衣之作斯皆五言之警策者也所谓篇章之珠泽文彩之邓林
二十四诗品【唐司空图】
雄浑
大用外腓真体内充返虚入浑积徤为雄具备万物横絶太空荒荒油云寥寥长风超以象外得其环中持之非强来之无穷
冲淡
素处以黙妙机其微饮之太和独鹤与飞犹之恵风荏苒在衣阅音修篁羙曰载归遇之匪深即之愈稀脱有形似握手已违
纎秾
采采流水蓬蓬逺春窈窕深谷时见羙人碧桃满树风日水濵桞阴路曲流莺比邻乘之愈往识之愈真如将不尽与古为新
沉着
緑林野屋落日气清脱巾独歩时闻鸟声鸿雁不来之子逺行所思不逺若为平生海风碧云夜渚月明如有佳语大河前横
髙古
畸人乘真手把芙蓉泛彼浩刼窅然空纵月出东斗好风相从太华夜碧人闻清锺虚伫神素脱然畦封黄唐在独落落玄宗
典雅
玉壶买春赏雨茆屋坐中佳士左右修竹白云初晴幽鸟相逐眠琴緑阴上有飞瀑落花无言人淡如菊书之岁华其曰可读
洗炼
如矿出金如铅出银超心炼冶絶爱淄磷空潭泻春古镜照神体素储洁乘月返真载瞻星气载歌幽人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劲健
行神如空行气如虹巫峡千寻走云连风饮真茹强蓄素守中喻彼行健是谓存雄天地与立神化攸同期之以实御之以终
绮丽
神存富贵始轻黄金浓尽必枯淡者屡深雾余水畔红杏在林月明华屋画桥碧阴金樽酒满伴客弹琴取之自足良殚羙襟
自然
俯拾即是不取诸邻俱道适往着手成春如逢花开如瞻岁新真与不夺强得易贫幽人空山过雨采苹薄言情悟悠悠天钧
含蓄
不着一字尽得风流语不渉巳若不堪忧是有真宰与之沉浮如渌满酒花时返秋悠悠空尘忽忽海沤浅深聚散万取一收
豪放
观花匪禁吞吐大荒由道返气处得以狂天风浪浪海山苍苍真力弥满万象在旁前招三辰后引鳯凰晓策六鳌濯足扶桑
精神
欲返不尽相期与来明漪絶底竒花初胎青春鹦鹉杨桞楼台碧山人来清酒深杯生气逺出不着死灰妙造自然伊谁与裁
缜宻
是有真迹如不可知意象欲出造化巳竒水流花间清露未晞要路愈逺幽行为迟语不欲犯思不欲痴犹春于緑明月雪时
踈野
惟性所宅眞取弗覊控物自富与率为期筑室松下脱帽看诗但知旦暮不辨何时倘然适意岂必有为若其天放如是得之
清竒
娟娟羣松下有漪流晴雪满竹隔溪渔舟可人如玉歩屧寻幽载瞻载止空碧悠悠神出古异淡不可收如月之曙如气之秋
委曲
登彼太行翠绕羊肠杳霭流玉悠悠花香力之于时声之于羗似往巳回如幽匪藏水理漩洑鹏风翱翔道不自器与之圆方
实境
取语甚直计思匪深忽逢幽人如见道心清涧之曲碧松之阴一客荷樵一客听琴情性所至妙不自寻遇之自天泠然希音
悲慨
大风卷水林木为摧适苦欲死招憇不来百岁如流富贵冷灰大道日丧若为雄才壮士拂剑浩然弥哀萧萧落叶漏雨苍苔
形容
絶伫灵素少回清真如觅水影如冩阳春风云变态花草精神海之波澜山之嶙峋俱似大道妙契同尘离形得似庶几斯人
超诣
匪神之灵匪几之微如将白云清风与归逺引莫至临之巳非少有道气终与俗违乱山乔木碧苔芳晖诵之思之其声愈稀
飘逸
落落欲往矫矫不羣缑山之鹤华顶之云高人恵中令色絪缊御风蓬叶泛彼无垠如不可执如将有闻识者期之欲得愈分
旷逹
生者百岁相去几何欢乐苦短忧愁实多何如尊酒日往烟萝花覆茆檐踈雨相过倒酒既尽杖藜行歌孰不有古南山峨峨
流动
若纳水輨如转丸珠夫岂可道假体如愚荒荒坤轴悠悠天机载要其端载闻其符超超神明返返冥无来往千载是之谓乎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三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四十
(明)贺复征 编
○释
徐师曽曰按字书云释解也解之别名也自蔡邕作释诲而郄正释讥皇甫谧释劝束晢玄居释相继有作然其词旨不过逓相祖述而巳至韩愈作释言别出新意乃能追配邕文而免于蹈袭之陋矣
释言【唐韩愈】
元和元年六月十日愈自江陵法曹诏拜国子博士始进见今相国郑公公赐之坐且曰吾见子某诗吾时在翰林职亲而地禁不敢相闻今为我冩子诗书为一通以来愈再拜谢退録诗书若干篇择日时以献于后之数月有来谓愈者曰子献相国诗书乎曰然曰有为谗于相国之座者曰韩愈曰相国征余文余不敢匿相国岂知我哉子其慎之愈应之曰愈为御史得罪徳宗朝同迁于南者凡三人独愈为先收用相国之赐大矣百官之进见相国者或立语以退而愈辱赐坐语相国之礼过矣四海九州岛之人自百官以下欲以其业彻相国左右者多矣皆惮而莫之敢独愈辱先索相国之知至矣赐之大礼之过知之至是三者于敌以下受之宜以何报况在天子之宰乎人莫不自知凡适于用之谓才堪其事之谓力愈于二者虽日勉焉而不迨束帯执笏立士大夫之行不见斥以不肖幸矣其何敢敖于言乎夫敖虽凶徳必有恃而敢行愈之族亲鲜少无扳聨之势于今不善交人无相先相死之友于朝无宿资蓄货以钓声势弱于才而腐于力不能奔走乘机抵巇以要权利夫何恃而敖若夫狂惑丧心之人蹈河而入火妄言而骂詈者则有之矣而愈人知其无是疾也虽有谗者百人相国将不信之矣愈何惧而慎欤既累月又有来谓愈曰有谗子于翰林舍人李公与裴公者子其慎欤愈曰二公者吾君朝夕访焉以为政于天下而阶太平之治居则与天子为心膂出则与天子为股肱四海九州岛之人自百官以下其孰不愿忠而望赐愈也不狂不愚不蹈河而入火病风而妄骂不当有如谗者之说也虽有谗者百人二公将不信之矣愈何惧而慎既以语应客夜归私自尤曰咄市有虎而曾参杀人谗者之效也诗曰取彼谗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伤于谗疾而甚之之辞也又曰乱之初生僣始既涵乱之又生君子信谗始疑而终信之之谓也孔子曰逺佞人夫佞人不能逺则有时而信之矣今我恃直而不戒祸其至哉徐又自解之曰市有虎听者庸也曽参杀人以爱惑聪也巷伯之伤乱世是逢也今三贤方与天子谋所以施政于天下而阶太平之治聴聪而视明公正而敦大夫聪明则视聴不惑公正则不迩谗邪敦大则有以容而思彼谗人者孰敢进而为谗哉虽进而为之亦莫之聴矣我何惧而慎既累月上命李公相客谓愈曰子前被言于一相今李公又相子其危哉愈曰前之谤我于宰相者翰林不知也后之谤我于翰林者宰相不知也今二公合处而会言若及愈必曰韩愈亦人耳彼敖宰相又敖翰林具将何求必不然吾乃今知免矣既而谗言果不行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四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四十一
(明)贺复征 编
○问对
吴讷曰问对体者载昔人一时问答之辞或设客难以着其意者也文选所録宋玉之于楚王相如之于蜀父老是所谓问对之辞至若答客难解嘲宾戏等作则皆设辞以自慰者焉
对楚王问【楚宋玉】
楚襄王问于宋玉曰先生其有遗行与何士民众庶不誉之甚也宋玉对曰唯然有之愿大王寛其罪使得毕其辞客有歌于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国中属而和者数千人其为阳阿薤露国中属而和者数百人其为阳春白雪国中属而和者数十人引商刻羽杂以流征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人而已是其曲弥髙其和弥寡故鸟有凤而鱼有鲲鳯凰上击九千里絶云霓负苍天翱翔乎杳冥之上夫藩篱之鷃岂能与之料天地之髙哉鲲鱼朝发昆仑之墟暴鬐于碣石暮宿于孟诸夫尺泽之鲵岂能与之量江海之大哉故非独鸟有鳯而鱼有鲲也士亦有之夫圣人瑰意琦行超然独处世俗之民又安知臣之所为哉
难蜀父老【汉司马相如】
汉兴七十有八载徳茂存乎六世威武纷纭湛恩汪濊羣生沾濡洋溢乎方外于是乃命使西征随流而攘风之所被罔不披靡因朝冉从駹定笮存卬畧斯榆举苞蒲结轨还辕东向将报至于蜀都耆老大夫缙绅先生之徒二十有七人俨然造焉辞毕进曰葢闻天子之牧夷狄也其义覊縻勿絶而已今疲三郡之士通夜郎之途三年于兹而功不竟士卒劳倦万民不赡今又接之以西夷百姓力屈恐不能卒业此亦使者之累也窃为左右患之且夫卬笮西夷之与中国并也厯年兹多不可记已仁者不以徳来强者不以力并意者其殆不可乎今割齐民以附夷狄敝所恃以事无用鄙人固陋不识所谓使者曰乌谓此乎必若所云则是俗不变服而巴不化俗也仆尝恶闻若说然斯事体大固非观者之所觏也余之行急其详不可得闻已请为大夫粗陈其畧葢世必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功夫非常者固常人之所异也故曰非常之原黎民惧焉及臻厥成天下晏如也昔者洪水沸出汜滥衍溢民人升降移徙﨑岖而不安夏后氏戚之乃湮洪塞源决江疏河洒沉淡灾东归之于海而天下永寜当斯之勤岂惟民哉心烦于虑而身亲其劳躬腠胝无胈肤不生毛故休烈显乎无穷声称浃乎于兹且夫贤君之践位也岂特委琐喔龊拘文牵俗循诵习传当世取说云尔哉必将崇论闳议创业垂统为万世规故驰骛乎兼容井包而勤思乎参天贰地且诗不云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是以六合之内八方之外浸淫衍溢懐生之物有不浸润于泽者贤君耻之今封疆之内冠帯之伦咸获嘉祉靡有阙遗矣而夷狄殊俗之国辽絶异党之域舟车不通人迹罕到政教未加流风犹微内之则犯义侵礼于边境外之则邪行横作放杀其上君臣易位尊卑失序父老不辜幼孤为奴虏系缧号泣内向而怨曰葢闻中国有至仁焉徳洋恩普物靡不得其所今独曷为遗巳举踵思慕若枯旱之望雨戾夫为之垂涕况乎上圣又焉能已故北出师以讨强胡南驰使以诮劲越四面风徳二方之君鳞集仰流愿得受号者以亿计故乃闗沬若徼牂牱镂灵山梁孙原创道徳之涂垂仁义之统将愽恩广施逺抚长驾使疏逖不闭曶爽闇昧得辉乎光明以偃甲兵于此而息讨伐于彼遐迩一体中外禔福不亦康乎夫拯民于沉溺奉至尊之休徳反衰世之陵夷继周氏之絶业天子之亟务也百姓虽劳又恶可以已乎哉且夫王者固未尝不始于忧勤而终于逸乐者也然则受命之符合在于此方将増太山之封加梁父之事鸣和銮扬乐颂上咸五下登三观者未覩旨听者未闻音犹鹪鹏已翔乎寥廓之宇而罗者犹视乎薮泽悲夫于是诸大夫茫然丧其所懐来失厥所以进喟然并称曰允哉汉徳此鄙人之所愿闻也百姓虽劳请以身先之敞罔靡徙迁延而辞退
月坞痴人对【明李梦阳】
张生含者金齿人也含侍其父南园大夫于京师尝从北郡李子游李子居梁也有称月坞痴人者见焉见之则含也李子曰子奚斯称也张生曰含葢坞于郡之大保山业焉月东出则对坞而升光触形应划焉颜破逓映层入亏蔽流徙放之槛辉堂白枕簟波溢含也于是出坞而立仰而观俯而睨恍乎若失已充乎若有获也久之塌焉而忘李子曰嗟冥哉且子忘者月乎坞乎张生曰含始见其岩吁万木烂焉暝析实浮虚系谷冷风淅巳而耳更目易迷不知所精发灵飞飘若鸿翥矫若霞举不知孰月安知孰坞山中人有呼含者含兀兀无以应也于是山中人走告南园大夫曰而郎痴于是大夫乃亟召含问故含兀兀无以应也大夫乃大惊抚含背曰儿真痴耶于是遣含复北游于京师夫安一枝者难语天地之运据腐之鸢仰而吓鹄者非其智不如也处小则大者昧恬于幽则熠乎眩故观廊庙锺鼎之盛则事功之心兴覧声文冕冠之会则进为之志増与四方贤豪友则识广学登于是冥寂可移而痴可遗也李子曰大哉大夫之教子也含归何也张生曰方枘员凿虽公输不能强之使入故材有异宜性有难移彼巧我拙彼佞我讷彼通我塞是以诸弗入也京师识含者不谓含弗入也顾咎含曰子奚不仕含兀兀无以应也乃又咸大惊曰南国大夫儿痴含自笑曰后痴人痴前痴我痴吾人痴乎寜我痴乎于是月坞痴人称焉李子曰异哉若是则子之痴瘳且有时矣吾不子病而子之幸
马对【李梦阳】
秦子北游京师堕马伤足时郁郅子亦有霜露之疾二子共巷而处郁郅子素善秦子居顷之谓其门人曰西不有秦子乎然吾闻其人矣非所谓守道自信者乎于是作黄鹄之歌以其门人上官氏为使往遗秦子秦子是日会使使来遇诸涂使异其事各反于主而后交焉久之秦子愈先造郁郅子遂及堕马事郁郅子强起问故秦子曰吾南产也不习马出卒假人马即不解良恶是以堕耳郁郅子曰异哉言也且子能尽习天下之马乎曰不能能尽解其良恶而后假乎曰不能曰二者既不能矣终身弃马乎曰又不能曰子堕马伤何曰伤足曰幸若是乡使伤藏络捩脰磕脑抉眦毁齿子尚能即起耶殆哉殆哉秦子闻之詟慑无人色呫呫语曰奈何先生幸以教之郁郅子曰昔者伯乐善相马于其师三月不进其师曰可以益乎伯乐曰未得其骨三月得其骨矣曰未得其神又三月得神矣曰吾未得马之外竟尽其师之术乃辞归于是持以相天下之马聆其声而会其精睨其形而贯其灵然后天下无逃马当是时也而暇于习乎今吾子不求诸马之外日仆仆较良恶堕且滋甚秦子于是冁然笑曰阔哉谈也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子以伯乐望予无乃过乎虽然伯乐即幸而生今之世吾恐骊黄牝牡之徒得以铄金而刺天也诚使人众议坚伯乐即幸而复生故不得破其非良也郁郅子不答怃然有间曰夫物非天不生非地不长非人不成故材羙弗牣是谓弃天刍粟丰足怠厥力是谓戕地材牣矣弗怠厥力而世无王良造父之俦是之谓命故马一也遇王良造父则过都厯块靡流景逐奔电蹀血万里显名天下不遇则放之沮泽之中与鹿豕鸟鸢并游岂非命哉岂非命哉昔有献马于楚王者王爱之衣之文绣处之华屋席之露床之安啖之枣脯终其身弗驾也马惭愤悲鸣蹄啮思効王一日之用王不从竟老死廐下故知而弗爱不如弗知爱而弗用不如无用故寜甘心沮泽之中与鹿豕鸟鸢并游不愿衣文绣之衣席华屋露床之安故即有枣脯之餐弗餐也此之谓尽性以俟天也且子亦将俟其在天者乎抑需在人者乎秦子出郁郅子呼上官氏记之顷之郁郅子疾亦愈秦子客久鬰鬰不得意乃卒取学职往教于楚下邑郁郅子往饯之曰子记畴昔堕马之说乎子之不为天下知亦久矣虽然行有物色子者第行矣
师问【何景明】
有问于何子者曰今之师何如古之师也何子曰古也有师今也无师曰然则今之所谓师者何称也曰今之所谓师也非古之所谓师也其名存其实亡故曰无师曰古之师可得闻欤曰古者教之之法曰性曰伦性则仁义礼智信是也伦则君臣父子兄弟长幼朋友是也于是而学焉以由之曰道学焉以得之曰徳用而足以举于天下之曰业是故古之师将以尽性也明伦也则其道徳而蓄其业也是谓古之师也曰何谓今之师曰今之师举业之师也执经授书分章截句属题比类纂摘畧简剽窃程序传之口耳安察心臆叛圣弃古以会有司是故今之师速化茍就之术干荣要利之谋也曰师止是二者乎曰否不止是也汉有经师作训诂以传一家之业者也君子犹尚之唐宋以来有诗文师辨体裁绳格律审音响启辞发藻较论工鄙咀嚼齿牙媚悦耳目者也然而壮夫犹羞称之故道徳师为上次有经师次有诗文师次有举业师师而至于举业其卑而可羞者未有过焉者也曰然则废举业巳乎曰何可废也今之取士之制也士进用之阶也曰是既不可废子何谓其卑而可羞也曰吾所谓卑而可羞者非其制使然也师举业者之敝也古之师之教者立亷耻之节守礼义之闲不重富贵不羞贫贱不诎身于威武不失志于患难故上乐得人而用之夫今独不欲得是人用哉顾以身求之势为难也故以言观之以言观之故有科举之制岂逆其师之教弟子之学乃以为利之门也尝见之为其子弟求师及其子弟之愿学者曰口访耳采有告之曰某髙官也其前高第也其举业则精也其师之于是虽千里从之也又告之曰某未有高官也未有髙第也其道徳则可师也于是虽比舍弗从之矣夫巫医乐工与凡百工相师法以习其技艺所以求食也安有士相师以求食而可为也此吾所为卑而可羞者也曰若是则何如而可也曰今之举业所习者固古圣人之言也因其言求其道修之内而不愿乎其外逹则行之困则存之兴斯教也安知今之师非古之师哉问者于是避席曰今日乃承益我以师之说
龙场生问答【王守仁】
龙场生问于阳明子曰夫子之言于朝似也爱不忘乎君也今者谴于是而汲汲于求去殆有所渝乎阳明子曰吾今则有间矣今吾又病是以欲去也龙场生曰夫子之以病也则吾既闻命矣敢问其所以有间何谓也昔为其贵而今为其贱昔处于内而今处于外欤夫乘田委吏孔子尝为之矣阳明子曰非是之谓也君子之仕也以行道不以道而仕者窃也今吾不得为行道矣虽古之有禄仕未尝奸其职也曰牛羊茁壮会计当也今吾不无愧焉夫禄仕为贫也而吾有先世之田力耕足以供朝夕子且以吾为道乎以吾为贫乎龙场生曰夫子之来也谴也非仕也子于父母惟命之从臣之于君同也不曰事之如一而可以拂之无乃为不恭乎阳明子曰吾之来也谴也非仕也吾之谴也乃仕也非役也役者以力仕者以道力可屈也道不可屈也吾万里而至以承谴也然犹有职守焉不得其职而去非以谴也君犹父母事之如一固也不曰就养有方乎惟命之从而不以道是妾妇之顺非所以为恭也龙场生曰圣人不敢忘天下贤者而皆去君谁与为国矣曰贤者则忘天下乎夫出溺于波涛者没人之能也陆者冐焉而胥溺矣吾惧于胥溺也龙场生曰吾闻贤者之有益于人也惟所用无择于小大焉若是亦有所不利与曰贤者之用于世也行其义而已义无不宜无不利也不得其宜虽有广业君子不谓之利也且吾闻之人各有能有不能唯圣人而后无不能也吾犹未得为贤也而子责我以圣人之事固非其拟矣曰夫子不屑于用也夫子而茍屑于用兰蕙荣于堂阶而芬馨被于几席雈苇之刈可以覆垣草木之微则亦有然者而况贤者乎阳明子曰兰蕙荣于堂阶也而后芬馨被于几席雈苇也而后可刈以覆垣今子将刈兰蕙而责之以覆垣之用子为爱之耶抑为害之耶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四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四十二
(明)贺复征 编
○设一
七发八首【汉枚乘】
楚太子有疾而吴客往问之曰伏闻太子玉体不安亦少间乎太子曰惫谨谢客因称曰今时天下安寜四宇和平太子方富于年意者久耽安乐日夜无极邪气袭逆中若结轖纷屯澹淡嘘唏烦酲惕惕怵怵卧不得瞑虚中重听恶闻人声精神越渫百病咸生聪明眩矅悦怒不平久执不废大命乃倾太子岂有是乎太子曰谨谢客頼君之力时时有之然未至于是也客曰今夫贵人之子必宫居而闺处内有保母外有傅父欲交无所饮食则温淳甘膬脭醲肥厚衣裳则杂沓曼暖燂烁热暑虽有金石之坚犹将销铄而挺解也况其在筋骨之间乎哉故曰纵耳目之欲恣支体之安者伤血脉之和且夫出舆入辇命曰蹷痿之机洞房清宫命曰寒热之媒皓齿蛾眉命曰伐性之斧甘脆肥脓命曰腐肠之药今太子肤色靡曼四支痿随筋骨挺解血脉滛濯手足惰窳越女侍前齐姬捧后往来游燕纵恣于曲房隐闲之中此甘餐毒药戏猛兽之爪牙也所从来者至深逺淹滞永久而不废虽令扁鹊治内巫咸治外尚何及哉今如太子之病者独宜世之君子博见强识承闲语事变度易意常无离侧以为羽翼淹沉之乐浩唐之心遁佚之志其奚由至哉太子曰诺病已请事此语客曰今太子之病可无药石针刺灸疗而已可以要言妙道说而去也不欲闻之乎太子曰仆愿闻之客曰龙门之桐髙百尺而无枝中鬰结之轮菌根扶疏以分离上有千仭之峯下临百丈之溪湍流溯波又澹淡之其根半死半生冬则烈风漂霰飞雪之所激也夏则雷霆霹雳之所感也朝则鹂黄鳱鴠鸣焉暮则覊雌迷鸟宿焉独鹄晨号乎其上鹍鸡哀鸣翔乎其下于是背秋渉冬使琴挚斫斩以为琴野茧之丝以为弦孤子之钩以为隐九寡之珥以为约使师堂操畅伯子牙为之歌歌曰麦秀■〈艹渐〉兮雉朝飞向虚壑兮背槁槐依絶区兮临回溪飞鸟闻之翕翼而不能去野兽闻之垂耳而不能行蚑蟜蝼蚁闻之拄喙而不能前此亦天下之至悲也太子能强起听之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客曰犓牛之腴菜以笋蒲肥狗之和冐以山肤楚苗之食安胡之饭搏之不解一啜而散于是使伊尹煎熬易牙调和熊蹯之臑勺药之酱薄耆之炙鲜鲤之脍秋黄之苏白露之茹兰英之酒酌以涤口山梁之餐豢豹之胎小饭大歠如汤沃雪此亦天下之至羙也太子能强起甞之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客曰锺岱之牡齿至之车前似飞鸟后类距虚穱麦服处躁中烦外覊坚辔附易路于是伯乐相其前后王良造父为之御秦缺楼季为之右此两人者马佚能止之车覆能起之于是使射千镒之重争千里之逐此亦天下之至骏也太子能强起乘之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客曰既登景夷之台南望荆山北望汝海左江右湖其乐无有于是使博辩之士原本山川极命草木比物属事离辞连类浮游览观乃下置酒于虞懐之宫连廊四注台城层构纷纭玄緑辇道邪交黄池纡曲溷章白露孔雀鹍鹄鹓雏鵁鶄翠鬛紫缨螭龙徳牧邕邕羣鸣阳鱼腾跃奋翼振鳞漃■〈氵寥〉薵蓼蔓草芳苓女桑河桞素叶紫茎苗松豫章条上造天梧桐并闾极望成林众芳芬郁乱于五风从容猗靡消息阳阴列坐纵酒荡乐娱心景春佐酒杜连理音滋味杂陈肴糅错该练色娱目流声悦耳于是乃发激楚之结风扬郑卫之皓乐使先施征舒阳文叚干吴娃闾娵傅予之徒杂裾垂髾目窕心与揄流波杂杜若蒙清尘被兰泽燕服而御此亦天下之靡丽皓侈广博之乐也太子能强起游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客曰将为太子驯骐骥之马驾飞軨之舆乘壮骏之乘右夏服之劲箭左乌号之雕弓游渉乎云林周驰乎兰泽弭节乎江浔掩青苹游清风陶阳气荡春心逐狡兽集轻禽于是极犬马之才困野兽之足穷相御之智恐虎豹慑鸷鸟逐马鸣镳鱼跨麋角履游麕兎蹈践麖鹿汗流沫坠寃伏陵窘无创而死者固足充后乘矣此校猎之至壮也太子能强起游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然阳气见于眉宇之间侵滛而上几满大宅
客见太子有悦色遂推而进之曰冥火薄天兵车雷运旌旗偃蹇羽毛肃纷驰骋角逐慕味争先徼墨广博望之有圻纯粹牷牺献之公门太子曰善愿复闻之
客曰未既于是榛林深泽烟云闇漠兕虎并作毅武孔猛袒裼身薄白刃皑皑矛戟交错收获掌功赏赐金帛掩苹肆若为牧人席旨酒嘉肴羞炰脍炙以御宾客涌觞并起动心惊耳诚必不悔决絶以诺贞信之色形于金石髙歌陈唱万岁无斁此真太子之所喜也能强起而游乎太子曰仆甚愿从直恐为诸大夫累耳然而有起色矣
客曰将以八月之望与诸侯逺方交游兄弟并往观涛乎广陵之曲江至则未见涛之形也徒观水力之所到则恤然足以骇矣观其所驾轶者所擢拔者所扬汨者所温汾者所涤汔者虽有心畧辞给固未能缕形其所由然也恍兮惚兮聊兮栗兮混汨汨兮忽兮恍兮俶兮傥兮浩瀇瀁兮慌旷旷兮秉意乎南山通望乎东海澒洞兮苍天极虑乎崖涘浏览无穷归神日毋汨乗流而下降兮或不知其所止或纷纭其流折兮忽缪往而不来临朱泛而逺逝兮中虚烦而益怠莫离散而发曙兮内存心而自持于是澡槩胸中洒练五脏淡澉手足颒濯髪齿揄弃恬怠输冩淟浊分决狐疑发皇耳目当是之时虽有淹病滞疾犹将伸伛起躄发瞽披聋而观望之也况直眇小烦懑酲醴病酒之徒哉故曰发蒙解惑不足以言也太子曰善然则涛何气哉
客曰不记也然闻于师曰似神而非者三疾雷闻百里江水逆流海水上潮山出内云日夜不止衍溢漂疾波涌而涛起其始起也洪淋淋焉若白露之下翔其少进也浩浩溰溰如素车白马帷葢之张其波涌而云乱扰扰焉如三军之腾装其旁作而奔起也飘飘焉如轻车之勅兵六驾蛟龙附从太白纯驰浩蜺前后络绎颙颙卬卬椐椐疆疆莘莘将将壁垒重坚沓杂似军行訇隐匈磕轧盘涌裔原不可当观其两旁则滂渤怫郁闇漠感突上声下律有如勇壮之卒突怒而无畏蹈壁冲津穷曲随隈踰岸出追遇者死当者壊初发乎或围之津涯荄轸谷分回翔青篾御枚檀桓弭节伍子之山通厉骨母之场凌赤岸篲扶桑横奔似雷行诚奋厥武如振如怒沌沌浑浑状如奔马混混庉庉声如雷鼓发怒厔沓清升踰跇侯波奋振合战于藉藉之口鸟不及飞鱼不及回兽不及走纷纷翼翼波涌云乱荡取南山背击北岸覆亏丘陵平夷西畔险险戏戏崩壊陂池决胜乃罢瀄汨潺湲披扬流洒横暴之极鱼鳖失势倾倒偃侧沋沋湲湲蒲伏连延神物怪异不可胜言直使人踣焉徊闇凄怆焉此天下怪异诡观也太子能起观之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客曰将为太子奏方术之士有资畧者若庄周魏牟杨朱墨翟便蜎詹何之伦使之论天下之精微理万物之是非孔老览观孟子持筹而算之万不失一此亦天下要言妙道也太子岂欲闻之乎于是太子据几而起曰涣乎一听圣人辨士之言涊然汗出霍然病已
七启【魏曹植】
昔枚乘作七发傅毅作七激张衡作七辨崔骃作七依辞各美丽余有慕之焉遂作七启并命王粲作焉
玄微子隐居大荒之庭飞遯离俗澄神定灵轻禄傲贵与物无营耽虚好静羡此永生独驰思乎天云之际无物象而能倾于是镜机子闻而将往说焉驾超野之驷乘追风之舆经逈漠出幽虚入乎泱漭之野遂屇玄微子之所居其居也左激水右髙岑背洞壑对芳林冠皮弁被文裘出山岫之潜穴倚峻崖而嬉游志飘飘焉峣峣焉似若狭六合而隘九州岛若将飞而未逝若举翼而中留于是镜机子攀葛藟而登距岩而立顺风而称曰子闻君子不遯俗而遗名智士不背世而灭勲今吾子弃道艺之华遗仁义之英耗精神乎虚廓废人事之纪经譬若画形于无象造响于无声未之思乎何所规之不通也玄微子俯而应之曰噫有是言乎夫太极之初浑沌未分万物纷错与道俱隆葢有形必朽有迹必穷芒芒元气谁知其终名秽我身位累我躬窃慕古人之所志仰老庄之遗风假灵龟以托喻宁掉尾于涂中镜机子曰夫辩言之艶能使穷泽生流枯木发荣庶感灵而激神况近在乎人情仆将为吾子说游观之至娱演声色之妖靡论变化之至妙敷道徳之弘丽愿闻之乎玄微子曰吾子整身倦世探隐拯沉不逺遐路幸见光临将敬涤耳以听玉音
镜机子曰芳菰精稗霜蓄露葵玄熊素肤肥豢脓肌蝉翼之割剖纎析微累如叠縠离若散雪轻随风飞刄不转切山鵽斥鷃珠翠之珍搴芳莲之巢龟脍西海之飞鳞臛江东之潜鼍臇汉南之鸣鹑糅以芳酸甘和既醇玄冥适咸蓐收调辛紫兰丹椒施和必节滋味既殊遗芳射越乃有春清缥酒康狄所营应化则变感气而成弹征则苦发叩宫则甘生于是盛以翠樽酌以雕觞浮蚁鼎沸酷烈馨香可以和神可以娱肠此肴馔之妙也子能从我而食之乎玄微子曰予甘藜藿未暇此食也镜机子曰歩光之劔华藻繁缛饰以文犀雕以翠緑缀以骊龙之珠错以荆山之玉陆断犀象未足称儁随波截鸿水不渐刄九旒之冕散耀垂文华组之缨从风纷纭佩则结緑悬黎寳之妙微符采照烂流景扬辉黼黻之服纱縠之裳金华之舄动趾遗光繁饰参差微鲜若霜绲佩绸缪或雕或错薫以幽若流芳肆布雍容闲歩周旋驰耀南威为之解颜西施为之巧笑此容饰之妙也子能从我而服之乎玄微子曰予好毛褐未暇此服也
镜机子曰驰骋足用荡思游猎可以娱情仆将为吾子驾云龙之飞驷饰玉辂之繁缨垂宛虹之长绥抗招揺之华旍插忘归之矢秉繁弱之弓忽蹑景而轻骛逸奔骥而超遗风于是磎填谷塞榛薮平夷缘山置罝弥野张罘下无漏迹上无逸飞鸟集兽屯然后会围獠徒云布武骑雾散丹旗曜野戈殳晧旰曵文狐掩狡兎捎鹔鷞拂振鹭当轨见藉值足遇践飞轩电逝兽随轮转翼不暇张足不及腾动触飞锋举挂轻罾捜林索险探薄穷阻腾山赴壑风厉焱举机不虚发中必饮羽于是人稠网宻地逼势胁哮阚之兽张牙奋鬛志在触突猛气不慑乃使北宫东郭之俦生抽豹尾分裂貙肩形不抗手骨不隐拳批熊碎掌拉虎摧斑野无毛类林无羽羣积兽如陵飞翮成云于是駴钟鸣鼓收旌弛斾顿网纵纲罢獠回迈骏騄齐骧扬銮飞沫俯倚金较仰抚翠葢雍容暇豫娱志方外此羽猎之妙也子能从我而观之乎玄微子曰余乐恬静未暇此观也
镜机子曰闲宫显敞云屋晧旰崇景山之髙基迎清风而立观彤轩紫柱文榱华梁绮井含葩金墀玉箱温房则冬服絺绤清室则中夏含霜华阁縁云飞陛凌虚俯眺流星仰观八隅升龙攀而不逮渺天际而髙居繁巧神怪变容异形班输无所措其斧斤离娄为之失睛丽草交植殊品诡类緑叶朱荣熈天曜日素水盈沼丛木成林飞翮凌髙鳞甲隐深于是逍遥暇豫忽若忘归乃使任子垂钓魏氏发机芳饵沈水轻缴弋飞落翳云之翔鸟援九渊之灵龟然后采菱华擢水苹弄蛛蜯戏鲛人讽汉广之所咏觌游女于水滨耀神景于中沚被轻縠之织罗遗芳烈而靖歩抗皓手而清歌歌曰望云际兮有好仇天路长兮往无由佩兰蕙兮为谁修嬿婉絶兮我心愁此宫馆之妙也子能从我而居之乎玄微子曰予耽岩穴未暇此居也
镜机子曰既游观中原逍遥闲宫情放志荡滛乐未终亦将有才人妙妓遗世越客扬北里之流声绍阳阿之妙曲尔乃御文轩临洞庭琴瑟交挥左箎右笙钟鼓俱振箫管齐鸣然后姣人乃被文縠之华袿振轻绮之飘飖戴金揺之熠耀扬翠羽之双翘挥流芳耀飞文厯盘鼓焕缤纷长裾随风悲歌入云蹻捷若飞蹈虚逺跖凌跃超骧蜿蝉挥霍翔尔鸿翥濈然鳬没纵轻体以迅赴景追形而不逮飞声激尘依违厉响才捷若神形难为象于是为欢未渫白日西颓散乐变餙微歩中闺玄眉弛兮鈆华落收乱髪兮拂兰泽形媠服兮扬幽若红颜宜笑睇眄流光时与吾子携手同行践飞除即闲房华烛烂幄幙张动朱唇发清商扬罗袂振华裳九秋之夕为欢未央此声色之妙也子能从我而游之乎玄微子曰予愿清虚未暇此游也
镜机子曰予闻君子乐奋节以显义烈士甘危躯以成仁是以雄俊之徒交党结伦重气轻命感分遗身故田光伏劔于北燕公叔毕命于西秦果毅轻断虎歩谷风威慑万乘华夏称雄辞未及终而玄微子曰善镜机子曰此乃游侠之徒耳未足称妙也若夫田文无忌之俦乃上古之俊公子也皆飞仁扬义腾跃道艺游心无方抗志云际凌轹诸侯驱驰当世挥袂则九野生风慷慨则气成虹蜺吾子若当此之时能从我而友之乎玄微子曰予亮愿焉然方于大道有累如何
镜机子曰世有圣宰翼帝覇世同量乾坤等曜日月玄化参神与灵合契恵泽播于黎苖威灵振乎无外超隆平于殷周踵羲皇而齐泰显朝惟清王道遐均民望如草我泽如春河濵无洗耳之士乔岳无巢居之民是以俊乂来仕观国之光举不遗才进各异方讃典礼于辟雍讲文徳于明堂正流俗之华说综孔氏之旧章散乐移风国富民康神应休臻屡获嘉祥故甘露纷而晨降景星宵而舒光观游龙于神渊聆鸣凤于髙岗此覇道之至隆而雍熈之盛际然主上犹以沉恩之未广惧声教之未厉采英竒于反陋宣皇明于岩穴此寗子商歌之秋而吕望所以投纶而起也吾子为太和之民不欲仕陶唐之世乎于是玄微子攘袂而兴曰韡哉言乎近者吾子所述华滛欲以厉我祇搅予心至闻天下穆清明君莅国览盈虚之正义知顽素之迷惑令予廓尔身轻若飞愿反初服从子而归
晋问【唐柳宗元】
吴子问于桞先生曰先生晋人也晋之故宜知之曰然然则吾愿闻之可乎曰可晋之故封太行掎之首阳起之黄河迤之大陆靡之或巍而髙或呀而渊景霍汾浍以经其壖若化若迁钩婴蝉聨然后融为平川而侯之都居大夫之邑建焉其高壮则腾突撑拒赘岈郁怒若熊罴之咆虎豹之噑终古而不去攫秦抟齐当者失据燕狄惴怯若卵就压振振业业觊闗蹀户惕若仆妾其按衍则平盈旋缘纡徐夷延若飞■〈栽,鸟代木〉之翔舞洄水之容与以稼则硕以植则茂以牧则蕃以畜则庶而人用是富而邦以之阜其河则浚源昆仑入于天渊出乎无门行乎无垠自匃奴而南以介西鄙冲奔太华运肘东指混溃后土濆浊麋沸龟鼍诡怪于于汨汨腾倒■〈马失〉越委泊涯涘呀呷欱纳推杂失坠其所荡激则连山参差广野壊裂轰雷努风撼■〈含鸟〉于■〈山戛〉崩石之所转跃大木之所擢拔漰泙洞踏者弥数千里若万夫之斩伐而其轴轳之所负橦樯之所御鳞川林壑隳云遁雨瞬目而下者榛榛沄沄百舍一赴若是何如吴子曰先生之言丰厚险固诚晋之羙矣然晋人之言表里山河者备败而已非以为荣观显大也吴起所谓在徳不在险此晋人之藉也愿闻其它
先生曰大卤之金棠溪之工火化水淬器备以充为棘为矛为铩为钩为镝为镞为槊为鍭出太白征蓐收召招揺伏蚩尤肃肃褷褷合众灵而成之博者狭者曲者直者歧者径者长者短者攅之如星奋之如霆运之如萦浩浩奕奕淋淋涤涤荧荧的的若雪山氷谷之积观者胆掉目出寒液当空发耀英精互绕晃荡洞射天气尽白日规为小铄云破霄跕坠飞鸟弓人之弓函人之甲胶角百选犀兕七属乃使跟超掖夹之伦服而持之南瞰诸华北詟羣夷技击节制闻于天下是为善师延目而望之固以拳拘喘汗免胄肉袒进不敢降退不敢窜若是何如吴子曰夫兵之用由徳则吉由暴则凶是又不可为羙观也先轸曰师直为壮曲为老况徒以坚甲利刄之为上哉
先生曰晋国多马屈焉是产土寒气劲崖坼谷裂草木短缩鸟兽堕匿而马蕃焉师师诜诜溶溶纭纭轠轠辚辚或赤或黄或玄或苍或醇或駹黭然而阴炳然而阳若旌旃旗帜之煌煌乍进乍止乍伏乍起乍奔乍踬若江汉之水疾风驱涛击山荡壑云沸而不止羣饮源槁回食野赭浴川蹙浪喷震播洒渍渍焉若海神驾雪而来下观其四散惝恍开合万状喜者鹊厉怒者人搏决然坌跃千里相角风鬃雾鬛斸山抉壑耳揺层云腹捎众木寂寥逺游不久而复攫地跳梁坚骨兰筋交颈互啮鬬目相驯聚溲更虚昻首张龂其小者则连牵缴绕仰乳俯龁蚁杂螽集啾啾潗潗旅走丛立其材之可者收敛攻教掉手飞縻指毛命物百歩就覊牵以荀息御以王良超以范鞅轩以栾针以佃以戎兽获敌摧若是何如吴子曰恃险与马者子不闻乎故曰冀之北土马之所生是不一姓请置此而新其说
先生曰晋之北山有异材梓匠工师之为宫室求大木者天下皆归焉仲冬既至寒气凝成外凋内贞渖液不行乃坚乃良万工举斧以入必求诸岩崖之欹倾磵壑之纡萦凌■〈山赞〉屼之杪颠潄泉源之淦瀯根绞怪石不土而植千寻百围与石同色罗列而伐者头抗河汉刄披虹霓声振连峦秭填层溪丁丁登登硠硠棱棱若兵车之乘凌其响之所应则溃溃漰漰汹汹薨薨若骞若崩若螭龙之鬬风霆相腾其殊而下者札■〈山戛〉捎杀摧崪坱圠霞披电裂又似共工触不周而天柱折鹍鹳鹙鸧号鸣飞翔貙豻虎兕奔触詟栗伏无所入遯无所脱然后断度收罗捎危颠芟繁柯乘水潦之波以入于河而流焉荡突硉兀转腾冐没类秦神驱石以梁大海抵曲鳞蹙汇流雷解前者汨越后者迫隘乃下夫龙门之悬水折拉颓踏捽首轩尾澒入重渊不知其几百里也涛波之旋滔山触天既渟既平弥望悠焉良久乃始昻屹涌溢挺拔而出林立峰崪穿云蔽日涣然自挠复就行列浑浑而去以至其所唯良工之指顾丛台阿房长乐未央建章昭阳之隆丽诡特皆是之出若是何如吴子曰吾闻君子患无徳不患无土患无土不患无人患无人不患无宫室患无宫室不患材之不已有先生之所陈四累之下也且虒祈既成诸侯叛之
先生曰河鱼之大上迎波涛罗壅津涯千里雷驰重马轻车遂以君命矢而纵观焉大罟断流修网亘山罩罶罣■〈罒鹿〉织维其间巨舟轩昻仡仡回环水师更呼声裂商颜于是鼔噪沓集而从之扼龙吭拔鲸鳍戮白鼋逐毒螭叱冯夷立水湄搜搅流离掬缩推移梁会网蹙腾天弥围掉躃拥踊以登夫厯山之垂如川之归如山之摧如云之披其有乘化会神振拔涟沦摛竒文出怪鳞腾飞涛而上逸生雷电于龙门者犹仰纶飞缴顿踏而取之莫不脱角裂翼呀吓匍匐伏就脔切莫保龙藉具糅五味布列雕爼风云失势沮散逺去若夫魦鲿鲔鲤鰋鳢鲂鱮之琐屑蔑裂者夫固不足悉数漏脱纮目养之水府而三河之人则已填溢餍饫腥膏舄卤闻脍炙之羙则揜鼻蹙额贱甚粪土而莫顾者也若是何如吴子曰一时之观不足以夸后世口舌之味不足以利百姓姑欲闻其上者
先生曰猗氏之盐晋寳之大也人之頼之与榖同化若神造非人力之功也但至其所则见沟堘畦畹之交错轮囷若稼若圃敞兮匀匀涣兮鳞鳞逦弥纷属不知其垠俄然决源酾流交灌互澍若枝若股委曲延布脉冩膏浸潗湿滑汨弥高掩庳漫垄冐块决决没没逺近混会抵值堤防瀴瀛沛濊偃然成渊■〈氵莾〉然成川观之者徒见浩浩之水而莫知其以及神液阴漉甘卤宻起孕灵富媪不爱其羙无声无形熛结迅诡回眸一瞬积雪百里皛皛羃羃奋偾离析鍜圭椎璧眩转的皪乍似陨星及地明灭相射氷裂雹碎巃嵸増益大者印累小者珠剖涌者如坻■〈土幻〉者如缶日晶熠煜萤骇电走亘歩盈车方尺数斗于是裒敛合集举而堆之皓皓乎玄圃之巍巍皦乎溔乎狂山太白之淋漓骇变化之神竒卒不可推也然后驴骡牛马之运西出秦陇南过樊邓北极燕代东逾周宋家获作醎之利人被六气之用和均兵食以征以贡其赉天下也与海分功可谓有济矣若是何如吴子曰魏绛之言曰近寳则公室乃贫岂谓是耶虽然此可以利民矣而未为民利也先生曰愿闻民利吴子曰安其常而得所欲服其教而便于已百货通行而不知所自来老幼亲戚相保而无徳之者不苦兵行不疾赋力所谓民利民自利者是也
先生曰文公之覇也援秦破楚囊括齐宋曹卫解裂鲁郑震恐定周于温奉册受锡夹辅紏逖以为侯伯齐盟践土低昻玉帛天子恃焉以有诸侯诸侯恃焉以有其国百姓恃焉以有其妻子而食其力叛者力取附者仁抚推徳义立信让示必行明所向达禁止一好尚春秋之事公侯大夫策文马驰轩车出入环连贯于国都则有五筵之堂九几之室大小定位左右有秩禽牢饩馈交错文质飨有嘉乐宴有庭实登降好赋牺象毕出犒劳赠贿率礼无失六卿理兵大戎小戎钟鼓丁寜以讨不恭车埒万乘卒半天下鼓之则震斾之则畏其号令之动若水之源若轮之旋莫不如志当此之时咸能驩娱以奉其上故其民至于今好义而任力此以民力自固假仁义而用天下其遗风尚有存者若是可以为民利也乎吴子曰近之矣然犹未也彼覇者之为心也引大利以自向而楼他人之力以自为固而民乃后焉非不知而化不令而一异乎吾向之陈者故曰近之矣犹未也
先生曰三河古帝王之更都焉而平阳尧之所理也有茅茨采椽土型之度故其人至于今俭啬有温恭克譲之徳故其人至于今善譲有师钖佥曰畴咨之道故其人至于今好谋而深有百兽率舞鳯凰来仪于变时雍之羙故其人至于今和而不怒有昌言儆戒之训故其人至于今忧思而畏祸有无为不言垂衣裳之化故其人至于今恬以愉此尧之遗风也愿以闻于子何如吴子离席而立拱而言曰羙矣善矣其蔑有加矣此固吾之所欲闻也夫俭则财用足而不滛让则遵分而进善其道不斗谋则通于逺而周于事和则仁之质戒则义之实恬以愉则安而久于其道也至乎哉今主上方致太平动以尧为凖先生之言道之奥者若果有贡于上则吾知其易易焉也举晋国之风以一诸天下如斯而已矣敬再拜受赐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四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四十三
(明)贺复征 编
○设二
答客难【汉东方朔】
客难东方朔曰苏秦张仪一当万乘之主而都卿相之位泽及后世今子大夫修先王之术慕圣人之仪讽诵诗书百家之言不可胜数着于竹帛唇腐齿落服膺而不释好学乐道之效明白甚矣自以智能海内无双则可谓博文辨智矣然悉力尽忠以事圣帝旷日持久官不过侍郎位不过执戟意者尚有遗行邪同胞之徒无所容居其故何也东方先生喟然长息仰而应之曰是固非子之所能备也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岂可同哉夫苏秦张仪之时周室大壊诸侯不朝力政争权相禽以兵并为十二国未有雌雄得士者强失士者亡故说得行焉身处尊位珍寳充内外有廪仓泽及后世子孙长享今则不然圣帝流徳天下震慑诸侯宾服连四海之外以为带安于覆盂动犹运之掌贤不肖何以异哉遵天之道顺地之理物无不得其所故绥之则安动之则苦尊之则为将卑之则为虏抗之则在青云之上抑之则在深泉之下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鼠虽欲尽节効情安知前后夫天地之大士民之众竭精谈说并进辐辏者不可胜数悉力慕之困于衣食或失门户使苏秦张仪与仆并生于今之世曾不得掌故安敢望常侍郎乎故曰时异事异虽然安可以不务修身乎哉诗云鼔钟于宫声闻于外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茍能修身何患不荣太公体行仁义七十有二乃设用于文武得信厥说封于齐七百岁而不絶此士所以日夜孶孳敏行而不敢怠也辟若鹡鸰飞且鸣矣传曰天不为人之恶寒而辍其冬地不为人之恶险而辍其广君子不为小人之匈匈而易其行天有常度地有常形君子有常行君子道其常小人讣其功诗云礼义之不愆何恤人之言故曰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冕而前旒所以蔽明黈纩充耳所以塞聪明有所不见聪有所不闻举大徳赦小过无求备于一人之义也枉而直之使自得之优而柔之使自求之揆而度之使自索之葢圣人教化如此欲自得之自得之则敏且广矣今世之处士魁然无徒廓然独居上观许由下察接舆计同范蠡忠合子胥天下和平与义相扶寡偶少徒固其宜也子何疑于我哉若夫燕之用乐毅秦之用李斯郦食其之下齐说行如流曲从如环所欲必得功若丘山海内定国家安是遇其时也子又何怪之邪语曰以管窥天以蠡测海以莛撞钟岂能通其条贯考其文理发其音声哉繇是观之譬犹鼱鼩之袭狗孤豚之咋虎至则靡耳何功之有今以下愚而非处士虽欲勿困固不得已此适足以明其不知权变而终惑于大道也
解嘲【扬雄】
哀帝时丁傅董贤用事诸附离之者起家至二千石时雄方草创太玄有以自守泊如也人有嘲雄以玄之尚白而雄解之号曰解嘲其辞曰
客嘲扬子曰吾闻上世之士人纲人纪不生则已生必上尊人君下荣父母析人之珪儋人之爵懐人之符分人之禄纡青拖紫朱丹其毂今吾子幸得遭盛明之世处不讳之朝与羣贤同行厯金门上玉堂有日矣曽不能画一竒出一策上说人主下谈公卿目如耀星舌如电光一从一横论者莫当顾黙而作太玄五千文枝叶扶苏独说数十余万言深者入黄泉髙者出苍天大者含元气细者入无间然而位不过侍郎擢纔给事黄门意者玄得无尚白乎何为官之拓落也扬子笑而应之曰客徒欲朱丹吾毂不知一跌将赤吾之族也往者周网解结羣鹿争逸离为十二合为六七四分五剖并为战国士无常君国无定臣得士者富失士者贫矫翼厉翮恣意所存故士或自盛以槖或凿坏以遁是故邹衍以颉颃而取世资孟轲虽连蹇犹为万乘师今大汉左东海右渠搜前番禺后陶涂东南一尉西北一候徽以紏墨制以锧铁散以礼乐风以诗书旷以岁月结以倚庐是以天下之士雷动云合鱼鳞杂袭咸营于八区家家自以为稷契人人自以为皋陶戴縰垂缨而谈者皆拟于阿衡五尺童子羞比晏婴与夷吾当途者升青云失路者委沟渠旦握权则为卿相夕失势则为匹夫譬若江湖之崖渤澥之岛乘雁集不为之多双鳬飞不为之少昔三仁去而殷墟二老归而周炽子胥死而吴亡种蠡存而越覇五羖入而秦喜乐毅出而燕惧范雎以折折而危穰侯蔡泽以噤吟而笑唐举故当其有事也非萧曹子房平勃樊霍则不能安当其无事也章句之徒相与坐而守之亦无所患故世乱则圣哲驰骛而不足世治则庸夫髙枕而有余夫上世之士或解缚而相或释褐而傅或倚夷门而笑或横江潭而渔或七十说而不遇或立谈而封侯或枉千乘于陋巷或拥篲而先驱是以士颇得信其舌而奋其笔窒隙蹈瑕而无所诎也当今县令不请士郡守不迎师羣卿不揖客将相不俛眉言竒者见疑行殊者得辟是以欲谈者巻舌而同声欲歩者拟足而投迹向使上世之士处乎今世策非甲科行非孝亷举非方正独可抗疏时道是非髙得待诏下触闻罢又安得青紫且吾闻之炎炎者灭隆隆者絶观雷观火为盈为实天收其声地藏其热髙明之家鬼瞰其室攫拏者亡黙黙者存位极者宗危自守者身全是故知玄知黙守道之极爰清爰静游神之廷惟寂惟寞守徳之宅世异事变人道不殊彼我易时未知何如今子乃以■〈氏鸟〉枭而笑鳯凰执蝘蜓而嘲龟龙不亦病乎子徒笑我玄之尚白吾亦笑子之病甚不遭俞跗扁鹊也悲夫客曰然则靡玄无所成名乎范蔡以下何必玄哉杨子曰范雎魏之亡命者也折胁拉髂免于徽索翕肩蹈背扶服入槖激卬万乘之主介泾阳抵穰侯而代之当也蔡泽山东之匹夫也颔頥折頞涕唾流沬西揖强秦之相搤其咽而亢其气拊其背而夺其位时也天下已定金革巳平都于洛阳娄敬委辂脱挽掉三寸之舌建不拔之业举中国徙之长安适也五帝垂典三王传礼百世不易叔孙通起于枹鼓之间解甲投戈遂作君臣之仪得也吕刑靡敝秦法酷烈圣汉权制而萧何造律宜也故有造萧何律于唐虞之世则誖矣有作叔孙通仪于夏殷之时则惑矣有建娄敬之策于成周之世则乖矣有谈范蔡之说于金张许史之间则狂矣夫萧规曹随留侯书策陈平出竒功若泰山响若坻隤虽其人之赡智哉亦会其时之可为也故为可为于可为之时则从为不可为于不可为之时则凶若夫蔺生收功于章台四皓采荣于南山公孙创业于金马骠骑发迹于祁连司马长卿窃赀于卓氏东方朔割炙于细君仆诚不能与此数子并故黙然独守吾太玄
解难【扬雄】
其辞曰客难扬子曰凡著书者为众人之所好也羙味期乎合口工声调于比耳今吾子乃抗辞幽说闳意眇指独驰骋于有亡之际而陶冶大垆旁薄羣生厯览者滋年矣而殊不寤亶费精神于此而烦学者于彼譬画者画于无形弦者放于无声殆不可乎扬子曰俞若夫闳言崇议幽微之涂葢难与览者同也昔人有观象于天视度于地察法于人者天丽且弥地普而深昔人之辞乃玉乃金彼岂好为艰难哉势不得已也独不见翠虬绛螭之将登乎天必耸身于苍梧之渊不阶浮云翼疾风虚举而上升则不能撠胶葛腾九闳日月之经不千里则不能烛六合耀八纮泰山之髙不嶕峣则不能浡滃云而散歊烝是以宓牺氏之作易也绵络天地经以八卦文王附六爻孔子错其象而彖其辞然后发天地之藏定万物之基典谟之篇雅颂之声不温纯深润则不足以扬鸿烈而章缉熈葢胥靡为宰寂寞为尸大味必淡太音必希大语呌呌大道低回是以声之眇者不可同于众人之耳形之羙者不可混于世俗之目辞之衍者不可齐于庸人之听今夫弦者髙张急徽追趋逐耆则坐者不期而附试为之施咸池揄六茎发箫韶咏九成则莫有和也是故锺期死伯牙絶弦破琴而不肯与众鼓■〈犭夔〉人亡则匠石辍斤而不敢妄斵师旷之调锺竢知音者之在后也孔子作春秋几君子之前睹也老聃有遗言贵我者希此非其操与
答宾戏【班固】
永平中为郎典校秘书专笃志于儒学以著述为业或讥以无功又感东方朔扬雄自喻以不遭苏张范蔡之时曽不折之以正道明君子之所守故聊复应焉其辞曰
宾戏主人曰葢闻圣人有一定之论烈士有不易之分亦云名而已矣故太上有立徳其次有立功夫徳不得后身而特盛功不得背时而独彰是以圣哲之治栖栖遑遑孔席不暖墨突不黔由此言之取舍者昔人之上务著作者前烈之余事耳今吾子幸游帝王之世躬带绂冕之服浮英华湛道徳矕龙虎之文旧矣卒不能摅首尾奋翼鳞振拔洿涂跨腾风云使见之者形骇闻之者响震徒乐枕经籍书纡体衡门上无所蒂下无所根独摅意乎宇宙之外锐思于毫芒之内潜神黙记縆以年岁然而器不贾于当已用不効于一世虽驰辩如涛波摛藻如春华犹无益于殿最也意者且运朝夕之策定合会之计使存有显号亡有美谥不亦优乎主人逌尔而笑曰若宾之言所谓见世利之华闇道徳之实守窔奥之荧烛未仰天庭而覩白日也曩者王涂芜秽周失其驭侯伯方轨战国横骛于是七雄虓阚分裂诸夏龙战虎争游说之徒风飑雷激并起而救之其余焱飞景附霅煜其间者葢不可胜载当此之时搦朽磨钝鈆刀皆能一断是故鲁连飞一矢而蹶千金虞卿以顾聁而捐相印夫啾发投曲感耳之声合之律度滛鼃而不可听者非韶夏之乐也因势合变偶时之会风移俗易乖忤而不可通者非君子之法也及至从人合之衡人散之亡命漂说覊旅骋辞商鞅挟三术以鑚孝公李斯奋时务而要始皇彼皆蹑风尘之会履颠沛之势据徼乘邪以求一日之富贵朝为荣华夕为鹪顇福不盈眦祸溢于世凶人且以自悔况吉士而是頼乎且功不可以虚成名不可以伪立韩设辨以激君吕行诈以贾国说难既遒其身乃囚秦货既贵厥宗亦坠是以仲尼抗浮云之志孟轲养浩然之气彼岂乐为迂阔哉道不可以贰也方今大汉洒扫羣秽夷险芟荒廓帝纮恢皇纲基隆于羲农规广于黄唐其君天下也炎之如日威之如神函之如海养之如春是以六合之内莫不同源共流沐浴玄徳禀仰太和枝附叶着譬犹草木之植山林鸟鱼之毓川泽得气者蕃滋失时者零落参天地而施化岂云人事之厚薄哉今吾子处皇代而论战国曜所闻而疑所觌欲从堥敦而度髙乎泰山懐氿滥而深测乎重渊亦未至也宾曰若夫鞅斯之伦衰周之凶人既闻命矣敢问上古之士处身行道辅世成名可述于后者黙而已乎主人曰何为其然也昔者咎繇谟虞箕子访周言通帝王谋合神圣殷说梦发于傅岩周望兆动于渭滨齐寗激声于康衢汉良受书于邳垠皆俟命而神交匪词言之所信故能建必然之策展无穷之勲也近者陆子优游新语以兴董生下帷发藻儒林刘向司籍辨章旧闻杨雄谭思法言太玄皆及时君之门闱究先圣之壸奥婆娑乎术艺之场休息乎篇籍之囿以全其质而发其文用纳乎圣徳烈炳乎后人斯非亚欤若乃伯夷抗行于首阳桞恵降志而辱仕颜渊乐于箪瓢孔终篇于西狩声盈塞于天渊真吾徒之师表也且吾闻之一阴一阳天地之方乃文乃质王道之纲有同有异圣哲之常故曰慎修所志守尔天符委命供巳味道之腴神之听之名其舍诸宾又不闻和氏之璧韫于荆石隋侯之珠藏于蚌蛤乎厯世莫视不知其将含景曜吐英精旷千载而流光也应龙潜于潢污鱼鼋媟之不覩其能奋灵徳合风云超忽荒而踞昊苍也故夫泥蟠而天飞者应龙之神也先贱而后贵者和隋之珍也时暗而乆章者君子之真也若乃牙旷清耳于管弦离娄眇目于毫分逢蒙絶技于弧矢般输摧巧于斧斤良乐轶能于相驭乌获抗力于千钧和鹊发精于针石研桑心计于无垠走亦不任厕技于彼列故宻尔自娱于斯文
释诲【蔡邕】
闲居玩古不交当世感东方朔客难及扬雄班固崔骃之徒设以自通乃斟酌羣言韪其是而矫其非作释诲以戒厉云尔
有务世公子诲于华颠胡老曰葢闻圣人之大寳曰位故以仁守位以财聚人然则有位斯贵有财斯富行义逹道士之司也故伊挚有负鼎之衒仲尼设执鞭之言寗子有清商之歌百里有豢牛之事夫如是则圣哲之通趣古人之明志也夫子生清穆之世禀醇和之灵覃思典籍韫椟六经安贫乐贱与世无营沉精重渊抗志髙冥包括无外综析无形其已久矣曽不能拔萃出羣扬芳飞文登天庭序彛伦扫六合之秽慝清宇宙之埃尘连光芒于白日属炎气于景云时逝岁暮黙而无闻小子惑焉是以有云方今圣上寛明辅弼贤知崇英逸伟不坠于地徳弘者建宰相而裂土才羙者荷荣禄而蒙赐盍亦回涂要路俛仰取容辑当世之利定不拔之功荣家宗于此时遗不灭之令踪夫独未之思耶何为守彼而不通此胡老慠然而笑曰若公子所谓覩暧昧之利而忘昭晳之害専必成之功而忽蹉跌之败者已公子谡尔敛袂而兴曰胡为其然也胡老曰居吾将释汝昔自太极君臣始基有义皇之洪宁唐虞之至时三代之隆亦自缉熈五伯扶微勤而抚之于斯已降天网纵人纮■〈施,弓代方〉王涂壊太极陁君臣土崩上下瓦解于是知者骋诈辨者驰说武夫奋畧战士讲锐电骇风驰雾散云披变诈乖诡以合时宜或画一策而绾万金或谈崇朝而锡瑞珪连衡者六印磊落合从者骈组陆离隆贵翕习积富无涯据巧蹈机以忘其危夫华离蔕而萎条去干而枯女冶容而滛士背道而辜人毁其满神疾其邪利端始萌害渐亦芽速速方毂夭夭是加欲丰其屋乃蔀其家是故天地否闭圣哲潜形石门守晨沮溺耦耕颜歜抱璞蘧瑗保生齐人归乐孔子斯征雍渠骖乘逝而遗轻夫岂傲主而背国乎道不可以倾也且吾闻之日南至则黄钟应融风动而鱼上氷蕤宾统则微阴萌蒹葭苍而白露凝寒暑相推阴阳代兴运极则化理乱相承今大汉绍陶唐之洪烈荡四海之残灾隆隠天之髙折絙地之基皇道惟融帝猷显丕泜泜庶类含甘吮滋检六合之羣品跻之乎雍熈羣僚恭已于职司圣主垂拱乎两楹君臣穆穆守之以平济济多士端委缙綎鸿渐盈阶振鹭充庭譬犹钟山之玉泗濵之石累珪璧不为之盈采浮磬不为之索曩者洪源辟而四隩集武功定而干戈戢猃狁攘而吉甫晏城濮捷而晋凯入故当其有事也则蓑笠并载擐甲扬锋不给于务当其无事也则舒绅缓佩鸣玉以歩绰有余裕夫世臣阀子■〈执上目下〉御之族天隆其佑主丰其禄抱膺从容爵位自从摄须理髯余官委贵其进取也顺倾转圆不足以喻其便逡廵放屣不足以况其易夫夫有逸羣之才人人有优赡之智童子不问疑于老成瞳蒙不稽谋于先生心恬憺于守髙意无为于持盈灿乎煌煌莫非华荣明哲泊焉不失所宁狂滛振荡乃乱其情贪夫殉财夸者死权瞻仰此事体躁心烦闇谦盈之效迷损益之数骋驽骀于修路慕骐骥而増驱卑俯乎外戚之门乞助乎近贵之誉荣显未副从而颠踣下获熏胥之辜髙受灭家之诛前车已覆袭轨而骛曽不鉴祸以知畏惧予惟悼哉害其若是天髙地厚局而蹐之怨岂在明患生不思战战兢兢必慎厥尤且用之则行圣哲也舍之则藏至顺也九河盈溢非一曲所防带甲百万非一勇所抗今子责匹夫以清宇宙庸可以水旱而累尧汤乎惧烟炎之毁熸何光芒之敢扬哉且夫地将震而枢星直井无景则日阴食元首寛则望舒朓王侯肃则月侧匿是以君子推微逹着寻端见绪履霜知氷践露知暑时行则行时止则止消息盈冲取诸天纪利用遭泰可与处否乐天知命持神任已羣车方奔乎险路安能与之齐轨思危难而自豫故在贱而不耻方将驰骋乎典籍之崇涂休息乎仁义之渊薮盘旋乎周孔之庭宇揖儒墨而与为友舒之足以光四表收之则莫能知其所有若乃丁千载之运应神灵之符闿阊阖乘天衢拥华葢而奉皇枢纳玄策于圣徳宣太平于中区计合谋从已之图也勲绩不立予之辜也龟鳯山翳雾露不除踊跃草莱祇见其愚不我知者将谓之迂修业思真弃此焉如静以俟命不斁不渝百岁之后归乎其居幸其获称天所诱也汗漫而已非已咎也昔伯翳综声于鸟语葛卢辨音于鸣牛董父受氏于豢龙奚仲供徳于衡辀倕氏兴政于巧工造父登御于骅骝非子享土于善圉狼瞫取右于禽囚弓父毕精于筋角佽飞明勇于赴流寿王创基于格五东方要幸于谈优上官効力于执葢弘羊据相于运筹仆不能参迹于若人故抱璞而优游于是公子俛首降阶忸怩而避胡老乃扬衡含笑援琴而歌歌曰练余心兮浸太清涤秽浊兮存正灵和液畅兮神气寜情志泊兮心亭亭嗜欲息兮无由生踔宇宙而遗俗兮眇翩翩而独征
客慠【晋郭璞】
客慠郭生曰玉以兼城为寳士以知名为贤明月不妄映兰葩岂虚鲜今足下既已拔文秀于丛荟荫弱根于庆云凌扶揺而竦翮挥清澜以濯鳞而响不彻于一皋价不登乎千金傲岸荣悴之际颉颃龙鱼之间进不为谐隠退不为放言无沉冥之韵而希风乎严光徒费思于鑚咏摹洞林乎连山尚何名乎夫攀骊龙之髯抚翠禽之毛而不得絶霞肆跨天津者未之前闻也郭生灿然而笑曰鹪鹩不可与论云翼井蛙难与量海鳌虽然将袪子之惑讯以未悟其可乎乃者地维中絶干光队采皇运暂回廓祚淮海龙徳时乘羣才云骇蔼若邓林之会逸翰烂若溟海之纳奔涛不烦咨嗟之访不假蒲帛之招覊九有之竒骏咸总之于一朝岂惟丰沛之英南阳之豪昆吾挺锋骕骦轩髦杞梓竞敷兰荑争翘嘤声冠于伐木援类繁乎拔茅是以水无浪士岩无幽人刈兰不暇爨桂不给安事错薪乎且夫窟泉之潜不思云翚熈氷之采不羡旭晞混光耀于埃蔼者亦曷愿沧浪之深秋阳之映乎登降纷于九五沦涌悬乎龙津蚓蛾以不才陆槁蠎■〈施,虫代方〉以腾雾暴鳞连城之寳藏于褐里三秀虽艶糜于丽采香恶乎芬贾恶乎在是以不尘不冥不骊不骍支离其神萧悴其形形废则神王迹粗而名生体全者为牺至独者不孤傲俗者不得以自得黙觉者不足以渉无不恢心而形遗不外累而知丧无岩穴而冥寂无江湖而放浪玄悟不以应机洞鉴不以昭旷不物物我我不是是非非忘意非我意得意非我懐寄羣籁乎无象域万殊于一归不寿殇子不夭彭涓不壮秋毫不小太山蚊■〈亡上虫下〉与天地齐流蜉蝣与大椿齿年然一阖一开两仪之迹一冲一溢悬象之节涣冱期于寒暑雕蔚要乎春秋青阳之翠秀龙豹之委颕骏狼之长晖玄陆之短景故皋壤为悲欣之府蝴蝶为物化之器矣夫欣黎黄之音者不颦蟪蛄之吟豁云台之观者必閟带索之欢纵蹈而咏采荠拥壁而叹抱闗战机心以外物不能得意于一弦悟往复于嗟叹安可与言乐天者乎若乃庄周偃蹇于漆园老莱婆娑于林窟严平沉漠于尘肆梅真隠沦乎市卒梁生吟啸而矫迹焦先混沌而槁杌阮公昏酣而卖傲翟与遯形以倐忽吾不能几韵于数贤故寂然玩此员策与智骨
起废答【唐桞宗元】
桞先生既会州刺史即治事还游于愚溪之上溪上聚黧老壮齿十有一人谡足以进列植以庆卒事相顾加进而言曰今兹是州起废者二焉先生其闻而知之欤答曰谁也曰东祠躄浮图中廐病颡之驹曰若是何哉曰凡为浮图道者都邑之会必有师师善为律以勅戒始学者与女释者甚尊严且优游躄浮图有师道少而病躄日愈以剧居东祠十年扶服轝曵未尝及人侧匿愧恐殊甚今年他有师道者悉以故去始学者与女释者怅怅亡所师遂相与出躄浮图以为师盥濯之扶持之壮者执轝幼者前驱披以其衣导以其旗怵愓疾视引且翼之躄浮图不得巳凡师数百生日馈饮食时献巾帨洋洋也举莫敢踰其制中廐病颡之驹颡之病亦且十年色玄不龎无异技硿然大耳然以其病不得齿他马食斥弃异皁恒少食屏立摈辱掣顿异甚垂首披耳悬涎属地凡廐之马亡肯为伍会今刺史以御史中丞来莅吾邦屏弃羣驷舟以泝江将至亡以为乘廐人咸曰病颡驹大而不龎可秣饰焉他马巴僰痹狭亡可当吾刺史者于是众牵驹上燥土大庑下荐之席縻之丝络剔蚤鬋刮恶除洟莝以雕胡秣以香萁错贝鳞纕凿金文覊络以和铃缨以朱緌或膏其鬛或靡其脽御夫尽饰然后敢持除道履石立之水涯幢旟前罗杠葢后随千夫翼卫当道上驰抗首出臆众奋遨嬉当是时若有知也岂不曰宜乎先生曰是则然矣叟将何以教我■〈利上黑下〉老进曰今先生来吾州亦十年足轶疾风鼻知膻香腹溢儒书口盈宪章包今统古进退齐良然而一废不复曽不若躄足涎颡之犹有遭也朽人不识敢以其惑愿质之先生先生笑且答曰叟过矣彼之病病乎足与颡也吾之病病乎徳也又彼之遭遭其无耳今朝廷洎四方豪杰林立谋猷川行羣谈角智列坐争英披华发辉挥喝雷霆老者育徳少者驰声丱角覊贯排侧鳞征一位暂缺百事交并骈倚县足曽不得逞不若是州之乏释师大马也而吾以徳病伏焉岂躄足涎颡之可望哉叟之言过昭昭矣亡重吾罪于是■〈利上黑下〉老壮齿相视以喜且吁曰谕之矣拱揖而旋为先生病焉
愚溪对【桞宗元】
柳子名愚溪而居五日溪之神夜见梦曰子何辱予使予为愚耶有其实者名固从之今予固若是耶予闻闽有水生毒雾厉气中之者温屯呕泄藏石走瀬连舻縻解有鱼焉锯齿锋尾而兽蹄是食人必断而跃之乃仰噬焉故其名曰恶溪西海有水散涣而无力不能负芥投之则委靡垫没及底而后止故其名曰弱水秦有水掎汨泥淖挠混沙砾视之分寸眙若睨壁浅深险易昧昧不觌乃合清渭以自彰秽迹故其名曰浊泾雍之西有水幽险若漆不知其所出故其名曰黒水夫恶弱六极也浊黒贱名也彼得之而不辞穷万世而不变者有其实也今予甚清与羙为子所喜而又功可以及圃畦力可以载方舟朝夕者济焉子幸择而居予而辱以无实之名以为愚卒不见徳而肆其诬岂终不可革耶桞子对曰汝诚无其实然以吾之愚而独好汝汝恶得避是名耶且汝不见贪泉乎有饮而南者见交趾寳货之多光溢于目思以两手左右攫而懐之岂泉之实耶过而往贪焉犹以为名今汝独招愚者居焉久留而不去虽欲革其名不可得矣夫明王之时智者用愚者伏用者宜迩伏者宜逺今汝之托也逺王都三千余里仄僻回隠蒸郁之与曹螺蜯之与居惟触罪摈辱愚陋黜伏者日侵侵以逰汝闯闯以守汝汝欲为智乎胡不呼今之聪明皎厉握天子有司之柄以生育天下者使一经于汝而唯我独处汝既不能得彼而见获于我是则汝之实也当汝为愚而犹以为诬寜有说耶曰是则然矣敢问子之愚何如而可以及我桞子曰汝欲穷我之愚说耶虽极汝之所往不足以申吾喙涸汝之所流不足以濡吾翰姑示子其畧吾茫洋乎无知氷雪之交众裘我絺溽暑之铄众从之风而我从之火吾荡而趋不知太行之异乎九衢以败吾车吾放而逰不知吕梁之异乎安流以没吾舟吾足蹈坎井头抵木石冲冒榛棘僵仆虺蝪而不知怵惕何丧何得进不为盈退不为抑荒凉昏黙卒不自克此其大凡者也愿以是污汝可乎于是溪神深思而叹曰嘻有余矣是及我也因俯而羞仰而吁涕泣交流举手而辞一晦一明觉而莫知所之遂书其对
设渔者对智伯【桞宗元】
智氏既灭范中行志益大合韩魏围赵水晋阳智伯瑶乘舟以临赵且又往来观水之所自务速取焉羣渔者有一人坐渔智伯怪之问焉曰若渔几何曰臣始渔于河中渔于海今主大兹水臣是以来曰若之渔何如曰臣幼而好渔始臣之渔于河有魦鱮鳣鰋者不能自食以好臣之饵日收者百焉臣以为小去而之龙门之下伺大鲔焉夫鲔之来也从鲂鲤数万垂涎流沫后者得食焉然其饥也亦返吞其后愈肆其力逆流而上慕为螭龙及夫抵大石乱飞涛折鳍秃翼颠倒顿踣顺流而下宛委冒懵环坻溆而不能出向之从鱼之大者幸而喙食之臣亦徒手得焉犹以为小闻古之渔有任公子者其得益大于是去而之海上北浮于碣石求大鲸焉臣之具未及施见大鲸驱羣蛟逐肥鱼于渤澥之尾震动大海簸掉巨岛一啜而食若舟者数十勇而未已贪而不能止北蹙于碣石槁焉向之以为食者反相与食之臣亦徒手得焉犹以为小闻古之渔有太公者其得益大钓而得文王于是舍而来智伯曰今若遇我也如何渔者曰向者臣已言其端矣始晋之侈家若栾氏祁氏郄氏羊舌氏以十数不能自保以贪晋国之利而不见其害主之家与五卿尝裂而食之矣是无异魦鱮鳣鰋也脑流骨腐于主之故鼎可以惩矣然而犹不肯悟又有大者焉若范氏中行氏贪人之土田侵人之势力慕为诸侯而不见其害主与三卿又裂而食之矣脱其鳞脍其肉刳其肠断其首而弃之鲲鲕遗种莫不备爼豆是无异夫大鲔也可以惩矣然而犹不肯悟又有大者焉吞范中行以益其肥犹以为不足力愈大而求食愈无餍驱韩魏以为羣蛟以逐赵之肥鱼而不见其害贪肥之势将不止于赵臣见韩魏惧其将及也亦幸主之蹙于晋阳其目动矣而主乃傲然以为咸在几爼之上方磨其舌抑臣有恐焉今辅果舍族而退不肯同祸叚规怨深而造谋主之不悟臣恐主为大鲸首解于邯郸鬛摧于安邑胷披于上党尾断于中山之外而肠流于大陆为鱻【鲜同】薧以充三家子孙之腹臣所以大惧不然主之勇力强大于文王何有智伯不悦终以不悟于是韩魏与赵合灭智氏其地三分
寓居对【孙樵】
长安寓居阖户讽书悴如冻灰癯如稿柴志枯气索怳怳不乐一旦有曽识面者排戸入室咤骇唧唧且曰惫邪饿邪何自残邪则对曰樵天付穷骨宜安守拙无何提笔入贡士列抉文倒魄读书烂舌十试泽官十黜有司知巳日懈朋从分离矧逺来闗东槖装鎻空一入长安十年屡穷长日猛赤饿肠火廹满眼火黒晡西方食暮雪严洌入夜断骨穴衾败褐到晓方活古人取文其责葢轻一篇跳出至死驰名今人取文章章贵竒一句戻意巻前知解言念毎岁徂春背暑洗剔精魂澄拓襟虑晓窗夜烛上下雕斵摭言必高储思必深字字磨校以牢知音况荣辱挠其外得失戕其内机穽在乎足锋刄在乎背吾非槛豕笼雏其能穷而反谀乎客退遂书几为歌曰肥于貎孰与肥其道求于人孰与求其身处乎出乎孰为得而孰为失乎
乞巧对【孙樵】
孟秋暮天当庭布筵有瓜于盘有果于盆拜而言若祈于神者从而问之对曰七夕祈巧祀也若有求乎樵应之曰吾守吾拙以全吾节巧如可求适为吾羞彼巧在言便便翻翻出口簧然媚于人间革白成黒蛊直残徳誉跖为圣譛回为贼离间君亲卖乱家国彼巧在文摘竒搴新辖字束句程稽合度磨韵调声决浊流清雕枝镂英花鬬窠明至有破经碎史稽古倒置大类于排观者启齿下醨沈谢上残骚雅取媚于时古风不归彼巧在官窃誉假善齚舌钳口媚灶赂权忍耻受侮愧畏如鼠望尘扫门指期九迁君纳于逵赞唱菲菲翫世偷安败俗紊官彼巧在工瓌诡不穷唾古笑朴雕锼错落凭云亘天■〈日蒦〉霍延绵穷侈殚尘越礼踰制绣纹锦幅云绡雾縠若出鬼力大蠧妇织遂使俗尚浮华名溺于奢凋家磨国未逞胷臆蛊于化源戕此民力由此观之巧何足云吾寳吾拙虽与事阔优游经史卧云啸月九衢喧喧夹路朱门晓鼓一发车驰马奔予方高枕偃然就寝腹揺鼻息梦到乡国槐花扑庭鸣蜩噪晴懐轴囊刺门门买声予方屏居咏歌吾庐对松欹石莫知其余上天付性吾岂无命何求于巧以挠吾静吾方欲上呌帝阍以窒巧门使天下人各归其根无虑无思其乐怡怡耕食织衣如上古时巧乎巧乎将何所施为
宾主辨【宋晁补之】
晁子既摭陶子归去来词以名其居而记之自以闻道厯年而为潜不足中惭而疑隠几去智则方寸之地廓然其虗若两丈夫为宾与主巾裾而坐庐宾曰子道与吾殊而多谓子类余岂其然乎凡子以躁乐吾静隘悦吾和子人之放也而多谓与我自放者同科我遗夫世者已尽子缘于物者尚多而子宾宾焉以从我奈何主人曰万物聚闾千古并涂而求诸其间天地异职父子殊面莫大且亲而相因以判今宾方欲合两人为一体则物我蠭起不可得而止宾不通之则自宾之身十指长短两目大小肝胆共络而楚越画界也况宾出千载之上我起千载之下别族离居所遭异者而宾乃斩然为闻方且病我之浮气独不伤宾之大同乎宾自揣心日化年改壮异幼时老乖壮日今是昨非前弃后拾使宾自操且不可得葢孔子圣人犹六十化智如恵子徒观其勤未知其谢宾如通之则齐婴公扈离立易心梦为鱼鸟可与飞沉况我欲遵子若是其宾宾者邪如宾之词委心去留乘化归尽化乃所过胡可以吝我之慕宾亦以是近躁静隘和曰情非性人放自放非故曰命极则俱极进则皆进宾遗夫世者虽尽而犹多我縁于物者虽多而必尽则又胡可以宾之既瘳而傲我之方病也水既蜕地气又蜕水吾方解我之不然而经宾之所以则我既化矣虽六十改未知为数也且物固以其近相慕昔伯宗人言其似阳父则怿桓温婢以为类刘琨则欣夫阳父刘琨狥权殒身而夸者慕焉恐不得邻前舆既覆后辙不逡彼皆炫智而鬬力角驱而竞奔故强弱斯在而胜负可论也今我与宾既已俱出乎忘我之境而同塞乎累物之门得失安在是非奚存哉宾独不闻鲁男子之拒托宿者乎嫠曰子胡不若桞下恵男子曰桞下恵固可吾固不可吾将以吾之不可学桞下恵之可而孔子以谓学桞下恵者多矣然未有似于斯人今欲使我如宾解组长违我则不可可在佚身宾则犹我譬鲁男子审已故其为桞下惠也不以其同而以异及其至焉一也可不可安寄宾亦奚以知我不与宾同至于葛天氏之地以谓何如于是宾唯而起主人送之不离席则霍然若悟乃书之记后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四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四十四
(明)贺复征 编
○箴一
刘勰曰箴者试也葢医者以箴石刺病故有所讽刺而救其失者谓之箴古有夏商二箴见于尚书大传解及吕氏春秋然余句虽存而全文已缺独周太史辛甲命百官箴王阙而虞人一篇俻载于左传于是扬雄仿而为之其后作者相继而亦用以自箴故其品有二一曰官箴二曰私箴大扺皆用韵语以垂警戒
虞箴【周辛甲】
芒芒禹迹画为九州岛经启九道民有寝庙兽有茂草各有攸处徳用不扰在帝夷羿冒于原兽忘其国恤而思其麀牡武不可重用不恢于夏家兽臣司原敢告仆夫
皇太子箴【周王褒】
臣闻教化原始咏歌不足政俗既移风雅斯变伏惟皇明御宇功均造物改文为质斵雕成素皇太子洊雷居震明两作离春夏干戈秋冬羽钥叔誉惭五称之对师旷降四马之恩窃以太史官箴虞书所诫永树芳烈丞相所以垂文深覩安危太傅以之陈训敢自斯义献箴云尔
天生蒸民司牧斯树咸煕庶绩式昭王度恵民垂统元良继体丽正离晖唯机天启令问令望闻诗闻礼从曰抚军守曰监国秋坊通梦春宫养徳桓荣献书荀攸观则元子为士齿卿命秩朝服寝门回车作室正阳君位乔枝父道臣子所崇忠孝为宝勿谓居尊祸福无门勿谓亲贤王道无偏无谓虑始无为事先损之又损全之又全无往不复无平不陂美疢甘言鲜不为累则哲唯难知人未易居室为善分阴无弃亡保其存危安其位神聴不惑天妭斯忌文昌着于前星秬鬯繇于守器庶僚斯箴敢告阍寺
冀州牧箴【扬雄 自此以下二十八箴俱雄作】
洋洋冀州鸿原大陆岳阳是都岛夷皮服潺湲河流夹以碣石三后攸降列为侯伯降周之末赵魏是宅冀土糜沸炫沄如汤更盛更衰载从载横陪臣擅命天王是替赵魏相反秦拾其弊北筑长城恢夏之场汉兴定制改封藩王仰览前世厥力孔多初安如山后崩如崖故治不忘乱安不遗危周宗自怙云焉有予隳六国奋矫果絶其维牧臣司冀敢告在阶
兖州牧箴
悠悠济河兖州之■〈宀禹〉九河既导雷夏攸处草繇木条漆丝絺纻济漯既通降丘宅土成汤五徙卒都于亳盘庚北渡牧野是宅丁感雊雉祖已伊忠爰正厥事遂绪高宗厥后陵迟颠覆汤绪西伯戡黎祖伊奔走致天威命不恐不震妇言是用牝鸡司晨三仁既知武果戎殷牧野之禽岂能复耽甲子之朝岂能复笑有国虽久必畏天咎有民虽长必惧人殃箕子歔欷厥居为墟牧臣司兖敢告执书
青州牧箴
茫茫青州海岱是极盐铁之地铅松怪石羣水攸归莱夷作牧贡篚以时莫怠莫违昔在文武封吕于齐厥土涂泥在丘之营五侯九伯是讨是征马殆其衔御失其度周室荒乱小白以覇诸侯佥服复尊京师小白既没周室陵迟嗟兹天王附命下土失其法度丧其文武牧臣司青敢告执矩
徐州牧箴
海岱伊淮东海是渚徐州之土邑于蕃宇大野既潴有羽有蒙孤桐蠙珠泗沂攸同实列蕃蔽侯卫东方民好农蚕大野以康帝癸及辛不祇不恪沈湎于酒而忘其东作天命汤武剿絶其绪降周任姜镇于琅邪姜姓絶苗田氏攸都事由细微不虑不图祸如丘山本在萌芽牧臣司徐敢告仆夫
扬州牧箴
矫矫扬州江汉之浒彭蠡既潴阳鸟攸处橘柚羽贝瑶琨筱簜闽越北垠沅湘攸往犷矣淮夷蠢蠢荆蛮翩翩昭王南征不旋人咸踬于垤莫踬于山咸跌于污莫跌于川明哲不云我昭蒙童不云我昏汤武圣而师伊吕桀纣悖而诛逢干葢迩不可不察逺不可不亲靡有孝而逆父罔有义而忘君太伯逊位基吴绍类夫差一误太伯无祚周室不匡勾践入霸当周之隆越裳重译春秋之末侯甸叛逆元首不可不思股肱不可不孶尧崇屡省舜盛钦谋牧臣司扬敢告执筹
荆州牧箴
杳杳巫山在荆之阳江汉朝宗其流汤汤夏君遭鸿荆衡是调云梦涂泥包匦菁茅金玉砥砺象齿元龟贡篚百物世世以饶战战栗栗至桀荒溢曰我在帝位若天有日不慎庶国孰敢余夺亦有成汤果秉其钺放之南巢号之以桀南巢茫茫包楚与荆风烈以悍气鋭以刚有道后服无道先强世虽安平无敢逸豫牧臣司荆敢告执御
豫州牧箴
郁郁荆河伊洛是经荣播枲漆惟用攸成田田相拏庐庐相距夏殷不都成周攸处豫野所居爰在鹑墟四隩咸宅■〈宀禹〉内莫如陪臣执命不虑不图王室陵迟丧其爪牙靡哲靡圣捐失其正方伯不维韩卒擅命文武孔纯至厉作昏成康孔宁至幽祚倾故有天下者毋曰我大莫或余败毋曰我强靡克余亡夏宅九州岛至于季世放于南巢成康太平降及周微带蔽屏营屏营不起施于孙子王赧为极实絶周祀牧臣司豫敢告柱史
益州牧箴
岩岩岷山古曰梁州华阳西极黒水南流茫茫洪波鲧堙降陆于时八都厥民不隩禹导江沱岷嶓启干逺近底贡磬错砮丹丝麻条畅有粳有稻自京徂畛民攸温饱帝有桀纣湎沈颇僻遏絶苗民灭夏殷绩爰周受命复古之常幽厉夷业破絶为荒秦作无道一方溃叛义兵征暴遂国于汉拓开强宇恢梁之野列为十二光羡虞夏牧臣司梁是职是图经营盛衰敢告士夫
雍州牧箴
黒水西河横截昆仑邪指阊阖画为雍垠上侵积石下碍龙门自彼氐羌莫敢不来庭莫敢不来王毎在季主常失厥绪侯纪不贡荒侵其■〈宀禹〉陵迟衰微秦据以戾兴兵山东六国颠沛上帝不宁命汉作京陇山以徂列为西荒南排劲越北启强胡并连属国一护攸都葢安不忘危盛不讳衰牧臣司雍敢告缀衣
幽州牧箴
荡荡平川惟冀之别北阨幽都戎夏交偪伊昔唐虞实为平陆周末荐臻迫于獯鬻晋溺其陪周使不阻六国擅权燕赵本都东限濊貊羡及东胡强秦北排蒙公城壃大汉初定介狄之荒元戎屡征如风之腾义兵涉漠偃我边萌既定且康复古虞唐盛不可不图衰不可或忘堤溃蚁穴器漏箴芒牧臣司幽敢告侍傍
并州牧箴
雍别朔方河水悠悠北辟獯鬻南界泾流画兹朔土正直幽方自昔何为莫敢不来贡莫敢不来王周穆遐征犬戎不享爰貊伊徳侵玩上国宣王命将攘之泾北宗周罔职日用爽蹉既不俎豆又不干戈犬戎作乱毙于骊阿太上曜徳其次曜兵徳兵俱颠靡不悴荒牧臣司并敢告执纲
交州牧箴
交州荒裔水与天际越裳是南荒国之外爰自开辟不覊不绊周公摄祚白雉自献昭王陵迟周室是乱越裳絶贡荆楚逆叛四国内侵蚕食周宗臻于季报遂入灭亡大汉受命中国兼该南海之宇圣武是恢稍稍受羁遂臻黄支杭海三万来牵其犀盛不可不忧隆不可不惧顾瞻陵迟而忘其规摹亡国多逸豫而存国多难泉竭中虚池竭瀬干牧臣司交敢告执宪
光禄勲箴
经兆宫室画为中外廊殿门闼限以禁界国有周卫民有藩篱各有攸保守以不岐昔在夏殷桀纣淫湎持牛之饮门户荒乱郎虽执戟谒者参差殿中成市或鼔或鞞忘其廊庙而聚夫逋逃四方多罪载号载呶内不可不省外不可不清徳人立朝议士充庭禄臣司光敢告执经
卫尉箴
茫茫上天崇高其居设置山险画为防御重垠累垓以难不律阙为城卫以待暴卒国有以固民有以内各保其守永修不败维昔庶僚官得其人荷戈而歌中外以坚齐桓怵惕宿卫不饬门非其人户废其职曹子标剑遂成其诈轲挟匕首而卫人不寤二世妄宿败于望夷阎乐矫搜戟者不谁尉臣司卫敢吿执维
太仆箴
肃肃太仆车马是供锵锵和鸾驾彼时龙昔在上帝巡狩四宅王用三驱前禽是失纣作不令武王征殷檀车孔夏四騵孔昕仆夫执鞗载骍载骃我舆云安我马惟闲虽驰虽驱匪逸匪愆昔在淫羿驰骋忘归景公千驷而淫于齐诗好牡马牧于駉野辇车就牧而诗人兴鲁廐焚问人仲尼厚丑孟子葢恶夫廐多肥马而野有饿殍仆臣司驾敢吿执皂
廷尉箴
天降五刑惟夏之绩乱兹平民不回不辟昔在蚩尤爰作淫刑延于苖民夏氏不宁穆王耄荒甫侯伊谋五刑训天周以阜基厥后陵迟上帝不觚周轻其制秦繁其辜五刑纷纷靡遏靡止冦贼满山刑者半道昔唐虞象刑天民是全纣作炮烙坠民于渊故有国者无云何谓是刖是劓无云何害是剥是剖惟虐惟杀人莫予奈殷以刑颠秦以酷败狱臣司理敢告执谒
大鸿胪箴
荡荡唐虞经通垓极陶陶百王天工人力画为上下罗条百职人有材能寮有级差迁能授官各有攸宜主以不废官以不隳昔在三代二季不蠲秽徳慢道署非其人人失其材职反其官寮宷荒耄国政如漫文不可武武不可文大小上下不可夺伦鸿臣司爵敢告在邻
宗正箴
巍巍帝尧钦亲九族经哲宗伯礼有攸训属有攸籍各有育子世以不错昔在夏时太康不恭有仍二女五子家降晋献悖统宋宣乱序齐桓不胤而忘其宗绪周讥戎女鲁喜子同高作秦祟而扶苏被凶宗庙荒墟魂灵靡附伯臣司宗敢告执主
大司农箴
时惟大农爰司金谷自京徂荒粒民是斛肇自厥初实施惟食厥僚后稷有无迁易实均实赢惟都作程旁求衣食厥民攸生上稽二帝下阅三王什一而征为民作常逺近贡篚百姓不忘帝王之盛咸在农殖季周烂漫而东作不勅膏腴不获庶物并荒府藏单虚靡积靡仓陵迟衰微姬卒以痒秦收大半二世不瘳泣血之末海内无聊农臣司均敢告执繇
少府箴
实实少府奉养是供纪经九品臣子攸同海内币帑祁祁如云家有孝子官有忠臣共僚率旧圣则越遵民以不扰国以不烦昔在帝季癸辛之世酒池糟堤而象箸以噬至于耽乐流湎而妲妹作祟共寮不御不恢夏殷丧其国康而卒以陵迟嗜不可不察欲不可不图未尝失之于约常失之于奢府臣司共敢告执觚
执金吾箴
温温唐虞重袭纯孰经表九徳张设武官以御寇贼如虎有牙如鹰有爪国以自固兽以自保牙爪葸葸动作宜时用之不理实反生灾秦政暴戻播其威虐亡其仁义而思其残酷猛不可重任威不可独行尧咨虞舜惟思是尚吾臣司金敢告执璜
将作大匠箴
侃侃大匠经构宫室墙以御风宇以蔽日寒暑攸除鸟鼠攸去王有宫殿民有宅居昔在帝世茅茨土阶夏卑宫观在彼沟洫桀作瑶台纣为璇室人力不堪而帝业不卒诗咏宣王由俭改奢观丰上六大屋小家春秋讥刺书彼泉台两观雉门而鲁以不恢或作长府而闵子不仁秦筑骊阿嬴姓以颠故人君毋云我贵榱题是遂毋云我富淫作极游在彼墙屋而忘其国戮作臣司匠敢告执猷
城门校尉箴
幽幽山川径塞九路盘石唐芒袭险重固国有城沟家有柝柜各有攸坚民以不虞徳怀其内险难其外王公设险而承以盘葢昔在上世有殷有夏癸辛不徳而设夫险阻汤武爰征而莫遏莫御作君之危不可徳少而城沟伊保不可徳希而城沟是依唐虞长徳而四海永怀秦恢长城而天下叛乖尉臣司城敢告侍阶
上林苑令箴
芒芒大甸芃芃作榖山有陉陆野有林麓夷原污薮禽兽攸伏鱼鳖以时刍荛咸殖国以殷富民以家给昔在帝羿共田径游弧矢是尚而射夫封猪不顾于愆卒遇后忧是以田获三驱不可过差麀鹿攸伏不如徳至衡臣司虞敢告执指
司空箴
普彼坤灵侔天作则分制五服划为万国乃立地官空惟是职茫茫九州岛都鄙盈区纲以羣牧缀以方侯烈烈隽乂翼翼王臣臣当其官官宜其人九一之政七赋以均昔在季叶班禄遗贤掊克充朝而象恭滔天匪人斯力匪政斯勅流货市宠而苞苴是鬻王路斯浮孰不倾覆空臣司土敢告在侧
太常箴
翼翼太常实为宗伯穆穆灵祇寝庙奕奕称秩元祀班于羣神我祀既祇我粢孔蠲匪愆匪忒公尸攸宜弗祈弗求惟徳之报不矫不诬庶无罪悔昔在成汤葛为不吊弃礼慢祖夔子不祀楚师是虏鲁人跻僖臧文不寤文隳太室桓纳郜赂灾降二宫用诰不祧故圣人在位毋曰我贵慢行繁祭毋曰我材轻身恃巫东邻之牺牛不如西邻麦鱼秦殒望夷隐毙锺巫常臣司宗敢告执书
尚书箴
皇皇圣哲允勅百工命作斋栗龙为纳言是机是密出入朕命王之喉舌献善宣美而谗说是折我视云明我聴云聪载夙载夜惟允惟恭故君子在室出言如风动于民人涣其大号而万国平信春秋讥漏言易称不密则失臣兊吉其和巽吝其频书称其明申申厥邻昔秦尚权诈官非其人符玺窃发而扶苏殒身一奸愆命七庙为墟威福同门床上维辜书臣司命敢告侍隅
博士箴
洋洋三代典礼是修画为辟雍国有学校侯有泮宫各有攸教徳用不陵昔在文王经启其轨朂于徳音而思皇多士多士作桢惟周以宁国人兴让虞芮质成公刘挹行潦而浊乱斯清官操其业士执其经昔圣人之绥俗莫美于施化故孔子观夫大学而知为王道之易易大舜南面无为而袵席平还师阶级之间三苗以怀秦作无道斩决天纪漫彼王迹而坑夫术士诗书是冺家言是守俎豆不陈而颠其社稷故仲尼不对问陈而瑚簋是遵原伯非学而闵子知周之不振儒臣司典敢告在宾
太尉箴【崔骃】
天官冢宰庶僚之率师锡有帝命虞作尉爰叶台极妥平国域制军诘禁王旅惟式九州岛用绥羣公咸治干戈载戢宿纒其纪上之云据下之云戴茍非其人斁我帝载昔周人思文公而召南咏甘棠昆吾隆夏伊挚盛商季世颇僻礼用不匡无曰我强莫余敢丧无曰我大轻战好杀纣师百万卒以不艾宰臣司马敢告在际
河南尹箴【崔骃】
茫茫天区画冀为京商邑翼翼四方是营唐虞商周河洛是居成王郏鄏以处鹑墟诸夏劲强是从是横彻我墙屋而师尹不匡霸夺其权宗器以分图籍迁齐九鼎入秦
司徒箴【崔骃】
天鉴在下仁徳是兴乃立司徒乱兹黎蒸茫茫庶域率土祁祁人具尔瞻四方是维干干夕惕靡怠靡违敬敷五教九徳咸事啬人用章黔甿是富无曰余恃忘予尔辅无曰余圣以忽执政匪用其良乃荒厥命庶绩不怡疚于尔禄丰其折右而鼎覆其餗书歌股肱诗刺南山尹氏不堪国度斯愆徒臣司众敢告执藩
大理箴【崔骃】
邈矣皋陶翊唐作士设为犴狴九刑允理如石之平如渊之清三槐九棘以质以听罪人斯殛凶旅斯迸熙乂帝载旁施作明昔在仲尼哀矜圣人子罕礼刑卫人释艰释之其忠勲亮孝文于公哀寡定国广门夐哉邈矣旧训不遵主慢臣骄虐用其民赏以崇欲刑以肆忿纣作炮烙周人灭殷夏用淫刑汤誓其军卫鞅酷烈卒殒干秦不疑加害祸不反身嗟兹大理慎于尔官赏不可不思断不可不虔或有忠而见害或有孝而见残吴沈伍胥殷剖比干莫遂尔情是截是刑无遂尔心以速以殛天鉴在颜无细不録福善灾恶其效甚速理直司律敢告执狱
东观诸箴【崔瑗】
洋洋东观古之史官三坟五典靡义不贯左书君行右记其言辛尹顾访文武明宣倚相见宝荆国以安何以季世咆哮不虔在强奋矫而戮彼逢干卫巫监谤国莫敢言狐突见斥淖齿见残焚文坑儒嬴反为汉巫蛊之毒残者数万嗟嗟后王曷不斯鉴是以明哲先识择木而处夏终殷摰周■〈日冄〉晋黍或笑或泣抱籍遁走三叶靖公果丧厥绪宗庙随夷逺之荆楚麦秀之歌亿载不腐史臣司艺敢告侍后
河堤谒者箴【崔瑗】
有夏作空爰奠山川导河积石凿于龙门疏为砥柱率彼河浒大陆既碍播于北野济漯咸顺沂泗从流江淮汤汤而冀宅乃州澹菑溅溅东归于海九野孔安四隩不殆爰及周衰夏绩陵迟导非其导堙非其堙八野填淤水高民居湓溢滂泊屡决金堤瓠子潺湲宣房作歌使臣司水敢告执河
外戚箴【崔琦】
赫赫外戚华宠煌煌昔在帝舜徳隆英皇周兴三母有莘崇汤宣王晏起姜后脱簮齐桓好乐卫姬不音皆辅王以礼扶君以仁达才进善以义济身爰暨衰叶渐已亏颓贯鱼不叙九御差池晋国之难祸起于骊惟家之索牝鸡之晨专权擅爱显已蔽人陵长间旧圯剥至亲并后匹嫡淫女毙陈匪贤是上畨为司徒荷爵负乗采食名都诗人是刺徳用不怃暴辛惑妇拒谏自孤蝮蛇其心纵毒不辜诸父是杀孕子是刳天怒地忿人谋鬼图甲子昧爽身首分离初为天子后为人螭非但耽色母后尤然不相率以礼而竞奬以权先笑后号卒以辱残家国泯絶宗庙烧燔妺嬉丧夏褒姒毙周妲己亡殷赵灵沙丘戚姬人豕吕宗以败陈后作巫卒死于外霍欲鸩子身乃罹废故曰无谓我贵天将尔摧无恃常好色有歇微无怙常幸爱有陵迟无曰我能天人尔违患生不德福有慎机日不常中月盈有亏履道者固仗势者危微臣司戚敢告在斯
谏大夫箴【崔寔】
于昭上帝迪兹既哲匪于水鉴惟人是察处有诵训出有旅贲木铎之求爰纳遒人各有攸讯政以不紊昔在大禹拜承昌言癸辛暴戾虐及于天逮于周厉慢徳不蠲喣喣胥谗人谤乃作不顾厥愆是讨是格庶类不堪流之彘宅防人之口譬诸防川岂不速止溃乃潺湲潺湲尚塞言拥为贼黙黙之患用颠厥国諌臣司议敢告执翼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四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四十五
(明)贺复征 编
○箴二
乗舆箴【晋潘尼】
易称有天地然后有人伦有父子然后有君臣传曰大者天地其次君臣然君臣父子之道天地人伦之本未有以先之者也故天生蒸人而树之君使司牧之将以导羣生之性而理万物之情岂以宠一人之身极无量之欲如斯而已哉夫古之为君者无欲而至公故有茅茨土阶之俭而后之为君有欲而自利故有瑶台琼室之侈无欲者天下共推之有欲者天下共争之推之之极虽禅代犹脱屣争之之极虽刼杀而不避故曰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安可求而得辞而已者乎夫修诸已而化诸人出乎迩而见乎逺者言行之谓也故人主所患莫甚于不知其过而所美莫美于好闻其过若有君于此而曰予必无过唯其言而莫之违斯孔子所谓其庶几乎一言而丧国者也葢君子之过如日月之蚀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虽以尧舜禹汤之盛必有诽谤之木敢諌之鼔盘杅之铭无讳之史所以闲其邪僻而纳诸正道其自维持如此之备故箴规之兴将以救过补阙然犹依违讽喻使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自诫先儒既援古义举内外之殊而高祖亦序六官论成败之要义正辞约又尽善矣自虞人箴以至于百官非唯规其所司诚欲人主斟酌其得失焉春秋传曰命百官箴王阙则亦天子之事也尼以为王者膺受命之期当神器之运总万机而抚四海简羣才而审所授孜孜于得人汲汲于闻过虽廷争面折犹将祈请而求焉至于箴规諌之顺者曷为独阙之哉是以不量其学陋思浅因负担之余尝试撰而述之不敢斥至尊之号故以乗舆目篇葢帝王之事至大而古今之变至众文繁而义诡意局而辞野将欲希企前贤髣髴崇轨譬犹丘坻之望华岱恒星之系日月也其不逮明矣
元元遂初芒芒太始清浊同流玄黄错跱上下弗形尊卑靡纪赫胥优哉大庭尚矣皇极启建两仪既分彝伦永叙万邦已纷国事明主家奉严君各有攸尊徳用不勤羲农已降暨于夏殷或禅或传乃质乃文太上无名下知有之仁义不存而人归孝慈无为无执何欲何思忠信之薄礼刑实滋既誉既畏以侮以欺作誓作盟而人始叛疑煌煌四海蔼蔼万乗匪誓焉凭左辅右弼前凝后丞一日万机业业兢兢夫出其言善则千里是应而莫予违亦丧邦有征枢机之动式以废兴殷监不逺若之何勿征且厚味腊毒丰屋生灾辛作璇室而夏兴瑶台糟丘酒池象箸玉杯厥肴伊何龙肝豹胎惟此哲妇职为乱阶殷用丧师夏亦不恢是以帝尧在位茅茨不翦周文日昃昧旦丕显夫徳輶如毛而或举之者鲜故濩有惭徳武未尽善下世道衰末俗化浅耽乐逸游荒淫沈湎不式古训而好是佞辨不遵王路而覆车是践成败之效载在先典匪唯陵夷厥世用殄故曰树君如之何将人是司牧视之犹伤而知其寒燠故能抚之斯柔而敦之斯睦无逺不怀靡思不服夫岂厌纵一人而玩其耳目内迷声色外荒驰逐不修政事而终于颠覆昔唐氏授舜舜亦命禹受终纳祖丕承天叙放桀惟汤克殷伊武故禅代非一姓社稷无常主四岳三涂九州岛之阻彭蠡洞庭殷商之旅虞夏之隆非由尺土而纣之百克卒于絶绪故王者无亲唯在择人倾葢惟旧白首乃新望由钓夫伊起有莘负鼎鼓刀而谋合圣神夫岂借官左右而取介近臣葢有国有家者莫云我聪或此面从莫谓我智听受未易甘言美疢尠不为累由夷逃宠逺于脱屣奈何人主位极则侈知人则哲惟帝所难唐朝既泰四族作奸周室既隆而管蔡不虔匪我二圣孰弥斯患若九徳咸受儁又在官君非臣莫治臣非君莫安故书美康哉而易贵金兰有皇司国敢告纳言
太师箴【嵇康】
浩浩太素阳曜阴凝二仪陶化人伦肇兴厥初冥昧不虑不营欲以物开患以事成犯机触害智不救生宗长归仁自然之情故君道自然必托贤明茫茫在昔罔或不宁赫胥既往绍以皇羲黙静无文大朴未亏万物熈熈不夭不离爰及唐虞犹笃其绪体资易简应天顺矩絺褐其裳土木其宇物或失性惧若在予畴咨熈载终禅舜禹夫统之者劳仰之者逸至人重身弃而不恤故子州称疚石户乗桴许由鞠躬辞长九州岛先王仁爱愍世忧时哀万物之将颓然后莅之下逮徳衰大道沈沦智恵日用渐私其亲惧物乖离擘义画仁利巧愈竞繁礼屡陈刑教争施天性丧真季世陵迟继体承资凭尊恃势不友不师宰割天下以奉其私故君位益侈臣路生心竭智谋国不吝灰尘赏罚虽存莫劝莫禁若乃骄盈肆志阻兵擅权矜威纵虐祸蒙丘山刑本惩暴今以胁贤昔为天下今为一身下疾其上君猜其臣丧乱多国乃陨颠故殷辛不道首缀素旗周胡败度彘人是谋楚灵极暴干溪溃叛晋厉残虐栾书作难主父弃礼鷇胎不宰秦皇荼毒祸流四海是以亡国继踵古今相承丑彼摧灭而袭其亡征初安若山后败如崩临刃振锋悔何所増故居帝王者无曰我尊慢尔徳音无曰我强肆于骄淫弃彼佞幸纳此遌颜谀言顺耳染徳生患悠悠庶类我控我告唯贤是授何必亲戚顺乃造好民实胥效治乱之原岂无昌教穆穆天子思问其愆虚心导人允求谠言师臣司训敢告在前
吏部尚书箴【傅玄】
明明王轨制为九秩君执常道臣有定职各有攸司乂用不慝贵无常尊贱不指卑不明厥徳国用颠危昔舜举咎繇而隽乂在官汤举阿衡而不仁流屏且表正而象平日夕而景侧处喉舌者患铨衡之无常不患于不明故曰无谓隠微废公任私无好自专违众取怨是以古之君子无亲无疎纵心大伦修已以道弘道以身易贵好爵书慎官人官不可妄授职不可闇受能者养之致福不能者弊之招咎衡臣司书敢告左右
尚书箴【张华】
明明先王开国承家作制垂宪仰观列曜府令百官政用罔愆昔舜纳大麓七政以齐内成外平而风雨不迷仲山翼周靡刚靡柔补我衮阙玉我王猷王猷允塞而四海咸休虽曰圣明必资良材无曰我智官不任能发言如丝其出成纶千里之应枢机在身世季道■〈垂夬〉天纲纵替既无老成改旧法制法制不修不长厥裔尚臣司台敢言侍卫
女史箴【张华】
茫茫造化二仪既分散气流形既陶既甄在帝庖牺肇经天人爰始夫妇以及君臣家道以正而王猷有伦妇徳尚柔含章贞吉婉嬺淑慎正位居室施衿结褵虔恭中馈肃慎尔仪式瞻清懿樊姬感庄不食鲜禽卫女矫桓耳忘和音志厉义高而二主易心玄熊攀槛冯媛趋进夫岂无畏知死不恡班妾有辞割驩同辇夫岂不怀防微虑逺道罔隆而不杀物无盛而不衰日中则昃月满则微崇犹尘积替若骇机人咸知饰其容而莫知饰其性性之不饰或愆礼正斧之藻之克念作圣出其言善千里应之茍违斯义则同衾以疑出言如微而荣辱由兹勿谓幽昧灵监无象勿谓玄漠神聴无响无矜尔荣天道恶盈无恃尔贵隆隆者坠鉴于小星戒彼攸遂比心螽斯则繁尔类驩不可以黩宠不可以专专实生慢爱极则迁致盈必损理有固然美者自美翻以取尤冶容求好君子所雠结恩而絶职此之由故曰翼翼矜矜福所以兴靖恭自思荣显所期女史斯箴敢告庶姬
女史箴【裴頠】
膏不厌鲜水不厌清玉不厌洁兰不厌馨尔形信直影亦不曲尔声信清响亦不浊绿衣虽多无贵于色邪径虽利无尚于直春华虽美期于秋实氷璧虽泽期于见日浴者振衣沐者弹冠人知正服莫知行端服美动目行美动神天道佑顺常与吉人
逸民箴【陆云】
余昔为逸民赋大将军掾何道彦大府之俊才也作反逸民赋盛称官人以美宠禄之华靡伟名位之大宝斐然其可观也夫名者实之宾位者物之寄穷高有必颠之■〈恡,去忄〉溢美有大恶之尤可不慎哉故为逸民箴以戒反正焉
浩浩太素制为两仪经始君臣朝有俊弼野有逸民各有攸届而后品物有伦在昔后帝齐物达观赏不假爵教不示劝号谥莫设而生黎淳晏降迄中古黄象可观而唐文有焕乃雕乃藻大朴既散朴之既散万百熈心形为宠放神为利淫有翘者车命彼在林是故怀玉丧宝而被褐解襟恬亡智生与世或竞匪智无鉴匪心伊镜芒芒禹迹鞠为涂径惟是毎怀偏俾反正正反于宠既尸于禄相协厥居而丰其屋禄之既尸刑为尔司屋之既丰丧家于宫故非据之灾戒之在凶人皆知存之为存而莫知得之为丧荣犹振颖坠若颓荒咎自専宠福在循墙是故保其安者常危而忘其存者不亡无休尔荣身实亲名无谓尔崇神期好冲戒彼覆餗冒此栋隆慎微如显乃保身以终自古在昔逸民有作相彼宇宙方之委舄夫岂无不休而好是冲漠是故名利之灾至人攸恪谓予未信无宁监于桑霍天明既畏神道无亲善在求已庆由积仁无念尔本聿修厥淳执盈如虚乃反天真逸民司正敢告官人
狱箴【唐张说】
官有决曹掌兹法狱匪惟议罪亦以防欲所贵仁恕非务窘束吏苟吹毛人安措足古之为主是戒是朂茫茫率土蠢蠢羣生贤愚中杂真伪相倾若鱼之骇如鸟之惊不能无犯宜持以平或大或小时重时轻无以快志期乎得情孰曰非重国之政令孰曰非轻人之性命虐则招咎寛则纳庆宜慎宜恤可畏可敬为狱则固为牢则幽晨严管钥夜密更筹寂寂圜土累累系囚求食摇尾见吏垂头自昔立名此为非所逼隘狭室欹倾漏宇冬有祁寒夏多隆暑焉可失入焉可妄处勿谓无妨勿谓无伤匹妇含怨三年亢阳匹夫结愤六月飞霜可以安危可以兴亡敢告司宪无轻国章
县令箴【古之奇】
咨尔多士各司厥官政不欲猛刑不欲寛寛则人慢猛则人残寛则不济猛则不安小恶无为涓流成池片言可用毫未将拱祸既有胎徳岂无种镜不自照祇能鉴物人不自知从諌勿咈欲不可纵货不可黩黩货生灾欲纵祸速勿轻小人蜂虿有毒勿轻小道大车可覆勿谓刚可长长刚者亡无谓柔可履履柔者耻刚强有时柔弱有宜时宜克念愿在深思不恕而明不如不明不通而清不如不清无为恶行无逆善名保此中道无为不成过客箴士冀申同声如山之重如水之清如石之坚如松之贞如剑之利如镜之明如弦之直如秤之平
官箴上【明刘基】
维天生民■〈亻蠡〉■〈亻蠡〉蚩蚩有欲罔制乃豹乃螭爰立之君载作之师式养式教毋汨秉彝嗟尔司牧代君抚绥君禄我食君令我施邦本弗固庶事咸隳受寄匪輶敢不肃祇治民奚先字之以慈有顽弗迪警之以威振惰奬勤拯艰息疲疾病颠连我扶我持禁暴戢奸损赢益亏如农植苗早夜孜孜涝疏旱溉无容稗秕如良执舆顺以导之无俾旋泞强策以驰慈匪予爱帝命溥时威匪予憎国有恒规弱不可陵愚不可欺刚不可畏媚不可随无取我便寘人于危无避我谤见义不为天鉴孔昭民各有思恵之斯怀推之乃离誉不可骄器恶满欹谤不可怒退省吾私人有恒言视民如儿无反厥好以暴予知是用作箴敢告执羁
官箴中
在昔隆古分封国都付之以民俾养勿瘏上下协心各保乃区明庶考绩昭哉范模秦废圣制代徳以狙刀笔之权始归吏胥弄文舞法聋痴瞽愚流波至今一任簿书行立公庭如鴈如鳬我欲是求我利是趋摩揣官情以逞觊觎官惟好货我甘以苴官惟好名我逢以谀官惟畏嫌我疑以污官惟好惰我淫以娱官惟好猜惑以多途官惟好威道以掊语黙有为俯仰有须觇容察辞助忿乗愉法度盈口奸邪满躯蛊智迷昧欺庸陷迂俾奸作恶以紫为朱未获官心妪妪儒儒亦既获止如登天衢傲兀民士凭陵里闾恶积祸来官与之俱人有恒言遇吏如奴坚防固堤犹恐或窬矧曰听之百姓何辜是用作箴敢告仆夫
官箴下
无谓余明人莫能昧离娄善察不识其背无谓予能人莫敢欺校人烹鱼子产弗知立事惟公烛诈惟诚小节勿固小恵勿行无矜我亷守所当为无沽我名以生众疑何以简讼决之使通何以弭贪慎检乃躬去谗斥佞逺吏近民待人以寛律己以勤无咎人弗信忱至斯孚无患人不闻惟徳不孤徳以进善威以挫奸徳不可偏威不可烦无谓彼富我必拯之无谓彼贫我必直之持心如衡以理为平无为避嫌以纵无情人有恒言为臣不易是用作箴敢告有位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四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四十六
(明)贺复征 编
○箴三
酒箴【汉扬雄】
子犹缾矣观缾之居居井之眉处高临深动常近危酒醪不入口藏水满怀不得左右牵于纆徽一旦叀碍为瓽所轠身提黄泉骨肉为泥自用如此不如鸱夷鸱夷滑稽腹如大壶尽日盛酒人复借酤常为国器托于属车出入两宫经营公家繇是言之酒何过乎
学箴【晋李充】
老子云絶仁弃义家复孝慈岂仁义之道絶然后孝慈乃生哉葢患乎修仁义者寡而利仁义者众也道徳丧而仁义彰仁义彰而名利作礼教之弊直在兹也先王以道徳之不行故以仁义化之行仁义之不笃故以礼律检之检之弥繁而伪亦愈广老庄是乃明无为之益塞争欲之门夫极灵智之妙总会通之和者莫尚乎圣人革一代之弘制垂千载之遗风则非圣不立然则圣人之在世吐言则为训辞莅事则为物轨运通则与时隆理丧则与世弊矣是以大为之论以标其旨物必有宗事必有主寄责于圣人而遗累乎陈迹也故化之以絶圣弃智镇之以无名之朴圣教救其未老庄明其本本末之涂殊而为教一也人之迷也其日久矣见形者众及道者尠不觌千仞之门而逐适物之迹逐迹愈笃离本逾逺遂使华端与薄俗俱兴妙绪与淳风并絶所以圣人长潜而迹未尝灭矣惧后进惑其如此将越礼弃学而希无为之风见义教之杀而未尝观其隆矣畧言所怀以补其阙引道家之弘旨会世教之适当义不违本言不流放庶以祛困蒙之蔽悟一往之惑乎其辞曰
茫茫太初悠悠鸿荒蚩蚩万物与道兼忘圣迹未显贤名不彰怡此鼔腹率我猖狂资生既广羣涂思通闇实师明匪予求蒙遗已济物而天下为公大庭唱基羲农宏赞六位时成离晖大观泽洽雨濡化流风散比屋同尘而人罔僣乱爰暨中古哲王胥承质文代作礼统迭兴事藉用以繁化因阻而凝动非性扰静岂神澄名之攸彰道之攸废乃损所隆乃崇所替刑作由于徳衰三辟兴乎叔世既敦既诱乃矫乃厉敦亦既备矫亦既深雕琢生文抑扬成音羣能骋技众巧竭心野无陆马山无散林风罔不动化罔不移人之失徳反正作竒乃放欲以越礼不知希竞之为病违彼夷涂而遵此险径狡兔陵冈游鱼遁川至赜深妙大象幽玄弃饵收罝而责功蹄筌先统丧归而寄旨忘言政异征辞拔本塞源遁迹永日寻响穷年刻意离性而失其常然世有险夷运有通圯损益适时升降惟理道不可以一日废亦不可以一朝拟礼不可为千载制亦不可以当年止非仁无以长物非义无以齐耻仁义固不可逺去其害仁义者而已力行犹惧不逮希企邈以逺矣室有善言应在千里况乎行止复礼克己风人司箴敬贻君子
口箴【唐姚元崇】
君子欲讷吉人寡辞利口作戒长舌为诗斯言不善千里违之勿谓可复驷马难追惟静惟黙澄神之极去甚去泰居物之外多言多失多事多害声繁则淫音希则大室本无暗垣亦有耳何言者天成蹊者李似不能言为世所尊言不出口冠时之首无掉尔舌以速尔咎无易尔言亦孔之丑敬之慎之可大可久敬之伊何三命而走慎之伊何三缄其口朂哉夫子行矣勉旃书之屋壁以代韦弦
五箴【韩愈】
人患不知其过既知之不能改是无勇也余生三十有八年髪之短者日益白齿之摇者日益脱聪明不及于前时道徳日负于初心其不至于君子而卒为小人也昭昭矣作五箴以讼其恶云
游箴
余少之时将求多能蚤夜以孜孜余今之时既饱而嬉蚤夜以无为鸣呼余乎其无知乎君子之弃而小人之归乎
言箴
不知言之人乌可与言知言之人黙然而其意已传幕中之辩人反以汝为叛台中之评人反以汝为倾汝不惩邪而呶呶以害其生邪
行箴
行与义乖言与法违后虽无害汝可以悔行也无邪言也无颇死而不死汝悔而何宜悔而休汝恶曷瘳宜休而悔汝善安在悔不可追悔不可为思而斯得汝则弗思
好恶箴
无善而好不观其道无悖而恶不详其故前之所好今见其尤从也为比舍也为雠前之所恶今见其臧从也为愧舍也为狂维雠维比维狂维愧于身不祥于徳不义不义不祥维恶之大几如是为而不颠沛齿之尚少庸有不思今其老矣不慎胡为
知名箴
内不足者急于人知霈焉有余厥闻四驰今日告汝知名之法勿病无闻病其曅曅昔者子路惟恐有闻赫然千载徳誉愈尊矜汝文章负汝言语乗人不能揜以自取汝非其父汝非其师不请而教谁云不欺欺以贾憎揜以媒怨汝曽不寤以及于难小人在辱亦克知悔及其既宁终莫能戒既出汝心又铭汝前汝如不顾祸亦宜然
忧箴【柳宗元】
忧可无乎无谁以宁子如不忧忧日以生忧不可常常则谁怿子常其忧乃小人戚敢问忧方吾将告子有闻不行有过不徙宜言不言不宜而烦宜退而勇不宜而恐中之诚恳过又不及忧之大方唯是焉急内不自得甚泰为忧省而不疚虽死优游所忧在道不在乎祸吉之先见乃可无过告子如斯守之勿堕
暗室箴【欧阳詹】
夫行以检身非以为人无淫无佚其处宜一孜孜室人冥冥暗室罔纵尔神罔轻尔质逺兹小恶念彼元吉勿谓傍帷上葢天鉴无外勿谓前掩后扃神在无形天不长慝神实正直神怒天诛未始有极昔者赵盾假寐矜庄天回厥害鉏麑已亡又有苻坚窃为制度神败其类苍蝇以呼天窥神窥人无不知神忿天忿身无所隐涧松抱节幽兰以薫岁寒不变无人亦芬草木犹尔人其曷云戒慎乎其所不见恐惧乎其所不闻先师有言敢告大君
行已箴【李翱】
人之爱我我度于义义则为朋否则为利人之恶我我思其由过宁不改否又何仇仇实生怨利实害徳我如不思乃陷于惑内省不足愧形于颜中心无他曷畏多言唯咎在躬若市于戮慢谑自他匪汝之辱昔者君子唯礼自持自小及大曷莫从斯茍逺于此其何不为事之在人昧者亦知迁焉及已则莫之思造次不戒祸焉可期书之在侧以作我师
酒箴【皮日休】
皮子性嗜酒虽行止穷泰非酒不能适居襄阳之鹿门山以山税之余继日而酿终年荒醉自戏曰醉士居襄阳之洞湖以舶■〈舟宿〉载醇酎一甔往来湖上遇兴将酌因自谐曰醉民于戏吾性至荒而嗜于此其亦为圣哲之罪人也又自戏曰醉士自谐曰醉民将天地至广不能容醉士醉民哉又何必厕丝竹之筵粉黛之座也襄阳元侯闻醉士醉民之称也订皮子曰子躭饮之性于喧静岂异耶皮子曰酒之道岂止于充口腹乐悲欢而已哉甚则化上为淫溺化下为酗祸是以圣人节之以酬酢谕之以诰训然尚有上为淫溺所化化为亡国下为酗祸所化化为杀身且不见前世之饮祸耶潞酆舒有五罪其一嗜酒为晋所杀庆封易内而躭饮则国朝迁郑伯窒室而躭饮终犇于驷氏之甲栾高嗜酒而信内卒败于陈鲍氏卫侯饮于籍圃卒为大夫所恶呜呼吾不贤者性实嗜酒尚惧为酆舒之僇过此吾不为也又焉能俾喧为静乎俾静为喧乎不为静中淫溺乎不为酗祸之波乎既淫溺酗祸作于心得不为庆封乎郑伯乎栾高乎葢中性不能自节因箴以自符箴曰酒之所乐乐其全真宁能我醉不醉于人
食箴【皮日休】
皮子少且贱至于食自甘粢粝而已未尝食于乡里食于亲戚食于州鄙有邓邑大夫向皮子之名曽未相贽具厚羞以宾之皮子辞大夫许之曰子自甘粢粝则可矣于乡里亲戚州鄙何有皮子曰一杯之食至鲜矣茍专其味必不能自抑既不能自抑日须丰其羞既日须丰其羞则贫也不能无不足因是妄求茍欲之心生穷贪极嗜之名生且大夫不见前世之味祸乎故羊斟不及华元受其谋鼋羮不均子家肆其祸熊蹯不熟杀宰夫而赵穿弑双鸡易鹜馈子雅而庆舍死鸣呼吾不仁者乎诚赖其用所欲不可求所嗜不可得方自甘粢粝而已使我生于锺鼎之家膏粱之门日纵异嗜年成奇欲未必不为御者之犇华元也子家之伐灵公也晋灵之杀宰夫也卢蒲癸之杀庆舍也此犹之禽兽争食而死者矣故食于天子者则死其天下食于诸侯者则死其国食于大夫者则死其邑食于士者则死其家又焉能以乡里亲戚州鄙为让乎大夫曰善自惟食之性不能自节亦犹酒之性也复箴以自符箴曰宁能我食不食于人复食于人是食其身
让箴【宋刘敞】
资政富公始让枢密直学士又让翰林学士又让枢密副使凡三让所让益尊所守益坚粲然有古人之遗风故作让箴以矫世厉俗云
让如何其让非为名欲先信吾道于天下氓让如何其让非为利欲天下之人咸信吾义世有常患患其欲速枉尺直寻卒附于辱世有常患患其在得辞小受大卒没于直公皆咈之公既述之启之辟之俾世则之曰吾岂恶富贵富贵维徳人以厚已我以厚国时岂无人昏夜乞怜纵或得之何如其贤时岂无人乗机射利纵或得之何如其智嗟此富公直哉优优孰视富公而能勿羞孰持富公携手以游昔宋考父三命益恭嗟以富公千世与同作诗载美穆如清风
畏言箴【刘敞】
吾甚畏言言可畏也而不能黙然吾言悃悃倡而后和人犹以为过吾言绳绳誉而不訾人犹以为非非吾言之畏维人之多忌非吾之不能嘿然而人实多言若是者其止乎其已乎其勿问而唯乎譬之于物其为石不为水乎水之滔滔往而不来有陷而渊有壅而洄有激而在山椒曰水哉水哉
四箴【程頥】
颜渊问克已复礼之目夫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勿动四者身之用繇乎中而应乎外制乎外所以养其中也颜子事斯语所以进于圣人后之学圣人者宜服膺而勿失也因箴以自警
视箴
心兮本虚应物无迹操之有要视为之则蔽交于前其中则迁制之于外以安其内克已复礼久而诚矣
听箴
人有秉彝本乎天性知诱物化遂忘其正卓彼先觉知止有定闲邪存诚非礼勿听
言箴
人心之动因言以宣发禁躁妄内斯静专矧是枢机兴戎出好吉凶荣辱惟其所召伤易则诞伤烦则支已肆物忤出悖来违非法不道钦哉训辞
动箴
哲人知几诚之于思志士励行守之于为顺理则裕从欲惟危造次克念战兢自持习与性成圣贤同归
敬斋箴【朱熹】
草庐曰箴凡十章章四句其一言静无违其二言动无违其三言表之正其四言里之正其五言心之无适而达于事其六言事之主一而本于心其七总前六章其八言心不能无适之病其九言事不能主一之病其十总结一章其言持敬工夫周且悉矣
正其衣冠尊其瞻视潜心以居对越上帝足容必重手容必恭择地而蹈折旋蚁封出门如宾承事如祭战战兢兢罔敢或易守口如瓶防意如城洞洞属属罔敢或轻不西以东不南以北当事而存靡他其适弗贰于二弗叅以三惟心惟一万变是监从事于斯是曰持敬动静无违表里交正须臾有间私欲万端不火而热不氷而寒毫厘有差天壤易处三纲既沦九灋亦斁于乎小子念哉敬哉墨卿司戒敢告灵台
磨兠坚箴【明宋濓】
昔李侍郎敦立尝揭磨兠坚三字于坐隅磨兠坚者古之慎言人也其善于自防者哉为着箴曰
磨兠坚慎勿言口为祸门昔人之云磨兠坚人各有心山高海深磨兠坚高不知极深不可测磨兠坚言出诸口祸随其后磨兠坚锺鼔之声因扣而鸣磨兠坚不扣而鸣必骇众聴磨兠坚唯口之则守之以黙守之以黙是曰玄徳磨兠坚磨兠坚慎勿言
三箴【祝允明】
余以祸福非圣哲所趣辟然有自召之者葢亦有其机矣士之机多由三者心舌笔也因各为之箴
心
倐然而人智圣贤神而与天地均非斯曷存忽然而物奸宄盗贼而作万物螣非斯曷出人用斯杀我我亦用斯杀人以逮其身人不可察而我可戒戒之哉戒之哉祸福曰心
舌
倐然而誉仁贤智儒而游扬诞孚非斯曷居忽然而毁暴慢鄙倍而憎逺弃罪非斯曷起蔑用斯杀予予亦用斯杀蔑以偕其孽蔑不可察而予可戒戒之哉戒之哉祸福曰舌
笔
倐然而襃华衮立朝而炙竹耿昭非斯曷操忽然而贬象服黥脸而流污刀简非斯曷典物用斯杀已巳亦用斯杀物以幷其谪物不可察而已可戒戒之哉戒之哉祸福曰笔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四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四十七
(明)贺复征 编
○铭一
按郑康成曰铭者名也刘勰云观器而正名也故曰作器能铭可以为大夫矣考诸夏商鼎彝尊卥盘匜之属莫不有铭而文多残缺独汤盘见于大学而大戴礼备载武王诸铭其后作者寖繁凡山川宫室门井之类皆有铭辞葢不但施之器物而已然要其体不过有二一曰警戒二曰祝颂陆机曰铭贵博约而温润斯言得之矣又有碑铭墓碑铭墓志铭不并列于此云
黄帝金人器铭
古之慎言人也戒之哉无多言无多事多言多败多事多害安乐必戒无行所悔勿谓何伤其祸将长勿谓何害其祸将大勿谓不闻神将伺人焰焰不灭炎炎若何涓涓不塞终成江河绵绵不絶或成网罗豪末不札【掇也】将寻斧柯诚能慎之福之根也曰是何伤祸之门也强梁者不得其死好胜者必遇其敌盗憎主人民怨其上君子知天下之不可上也故下之知众人之不可先也故后之温恭慎徳使人慕之执雌持下人莫踰之人皆趋彼我独守此人皆惑之我独不徙内藏乃智不示人技我虽尊高人弗我害惟能于此也江海虽左长于百川以其卑也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戒之哉
黄帝巾机铭
无掘壑而附丘无舍本而治末日中必彗操刀必割执斧必伐日中不彗是谓失时操刀不割是谓失利执斧不伐贼人将来涓涓不塞将为江河荧荧不救炎炎奈何两叶不去将用斧柯
商王成汤商鼎铭
嗛嗛之徳不足就也不可以矜而祇取忧也嗛嗛之食不足狃也不能为膏而祇离咎也
周武王席铭【自此以下二十四铭俱武王作】
安乐必敬无行可悔一反一侧亦不可不志所监不逺视尔所代
几铭
皇皇惟敬口生■〈口后〉口戕口
鉴铭
见尔前虑尔后
盥盘铭
与其溺于人也宁溺于渊溺于渊犹可游也溺于人不可救也
楹铭
毋曰胡残其祸将然毋曰胡害其祸将大毋曰胡伤其祸将长
杖铭
恶乎危于忿■〈士冖田疋,上中中下〉恶乎失道于嗜欲恶乎相忘于富贵
履屦铭
慎之劳劳则富
觞豆铭
戒之憍憍则逃
带铭
火灭修容慎戒必共共则寿
户铭
夫名难得而易失无勤弗志而曰我知之乎无勤弗及而曰我杖之乎扰阻以泥之若风将至必先摇摇虽有圣人不能为谋也
牖铭
随天之时以地之财敬祀皇天敬以先时
剑铭
带之以为服动必行徳行徳则兴倍徳则崩
弓铭
屈伸之义废兴之行无忘自过
矛铭
造矛造矛少间勿忍终身之羞予一人所闻以戒后世子孙
书冠
宠以着首将身不正遗为徳咎
书履
行必虑正无怀侥幸
书车
自致者急载人者缓取欲无度自致而反
书砚
石墨相着而黒邪心谗言无得污白
书锋
忍之须臾乃全汝躯
杖铭
辅人无茍扶人无咎
衣铭
桑蚕苦女工难得新捐故后必寒
镜铭
以镜自照见形容以人自照见吉凶
觞铭
乐极则悲沉湎致非社稷为危
笔铭
毫毛茂茂陷水可脱陷文不活
嘉量铭【撰人阙】
时文思索允臻其极嘉量既成以观四国永启厥后兹器维则
鼎铭【宋正考父】
一命而偻再命而伛三命而俯循墙而走亦莫余敢侮饘于是鬻于是以糊余口
杖铭【汉刘向】
厯危乗险匪杖不行年耆力竭匪杖不强有杖不任颠跌谁怨有士不用害何足言都蔗虽甘殆不可杖佞人悦已亦不可相杖必取便不必用味士必任贤何必取贵
车左铭【傅毅】
虞夏作车取象玑衡君子建左法天之阳正位受绥车不内顾尘不出轨鸾以节步彼言不疾彼指不躬玄览于道永思厥中
车右铭【傅毅】
择御卜右采徳用良询纳耆老于我是匡惟贤是师惟道是式箴厥旅贲内顾自敕匪皇其度匪愆其则越戒敦俭礼以华国
座右铭【崔瑗】
无道人之短无说已之长施人慎勿念受施慎勿忘世誉不足慕唯仁为纪纲隐心而后动谤议庸可伤勿使名过实守愚圣所臧在涅贵不淄暧暧内含光柔弱生之徒老氏诫刚强行行鄙夫志悠悠故难量慎言节饮食知足胜不祥行之茍有恒久久自芬芳
樽铭【崔骃】
惟岁之元朝贺奉樽金罍牺象嘉礼具存献酬交错万国咸欢
韈铭【崔骃】
玑衡建子万物含滋黄锺育化以养元基长履景福至于亿年皇灵既佑祉禄来臻本枝百世子子孙孙
漏刻铭【李尤】
昔在先圣配天垂则仰厘七曜俯顺坤徳力建日官俾立漏刻昏明既序景曜不忒唐命羲和敬授人时悬象着明序以崇熈季末不虔徳衰于兹挈壶失职刺流在诗圣哲稽古帝则是钦尺璧非宝重此寸阴昧旦丕显敬听漏音思我王度如玉如金
井铭【李尤】
井之所尚寒泉冽清法律取象不槩自平多取不损少汲不盈执宪若斯何有邪倾
笥铭【胡广】
休矣斯笥凡器为式受相君子承此印绂帝命所吝用襃令徳佩以自修服以自勅忠肃恭懿鲜不为则靡悔靡吝神人致福
樽铭【蔡邕】
酒以成礼弗愆以淫徳将无醉过则荒沈盈而不冲古人所箴尚鉴兹器懋朂厥心
警枕铭【蔡邕】
应龙蟠蛰潜徳保灵制器象物示有其形哲人降鉴居安闻倾
座右铭【严遵】
夫疾行不能遁影大音不能掩响黙然托荫则影响无因常体卑弱则祸患无萌口舌者祸患之门灭身之斧言语者天命之属形骸之部出失则患入言失则忘身是以圣人当言而怀发言而忧如赴水火履危临深有不得已当而后言嗜欲者溃腹之矛货利者丧身之仇嫉妬者亡躯之害谗佞者刎颈之兵残酷者絶世之殃陷害者灭嗣之场淫戏者殚家之堑嗜酒者穷餧之薮忠孝者富贵之门节俭者不竭之源吾日三省传告后嗣万世勿遗
刚夘铭【撰人阙】
疾日严夘帝令夔龙顺尔固伏化兹灵殳既正既直既觚既方庶疫刚瘅莫我敢当
三神鉴铭【撰人阙】
吾作明镜幽炼三商颂以长芳
尚方鉴铭二首【撰人阙】
尚方作镜毋大伤左龙右虎掌四旁朱鳯玄武和阴阳子孙备具居中央长保二亲乐富昌兮宜侯王兮
其二
尚方作镜真大好上有仙人不知老渴饮玉泉饥食枣浮游天下敖四海寿比金石之国宝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四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四十八
(明)贺复征 编
○铭二
魏文帝五熟釡铭
于赫有魏作汉蕃辅厥相维锺实干心膂靖共夙夜匪遑安处百僚师师楷兹度矩
无射钟铭【魏王粲】
有魏匡国成功允章格于上下光于四方休征时序人悦时康造兹衡钟有命自皇三以纪之六以平之厥量孔嘉厥齐孔时音声和协人徳同熈听之无斁用以启期
刀铭【王粲】
侍中关内侯臣粲言奉命作刀铭及示以其序工报诚必朝氏之刀而张常为工矣辄思作铭谨奉陋不足览相时阴阳制兹利兵和诸色剂考诸浊清灌襞以数质象有呈附反载颖舒中错形陆剸犀兕水截鲵鲸君子服之式章威灵无曰不虞戒不在明
口铭【晋傅玄】
神以感通心由口宣福生有兆祸来有端情莫多妄口莫多言蚁孔溃河溜穴倾山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存亡之机开阖之术口与心谋安危之源枢机之发荣辱存焉
反金人铭【孙楚】
晋太庙有石人焉大张其口而书其胸曰我古之多言人也无少言无少事少言少事则后生何述焉我诵三坟五典八索九丘赜罔深而不探理无奥而不钩故言满天下而无口尤夫唯立言名乃长久胡为块然生钳其口自拘广庭终身乂手凡夫贪财烈士殉名盗跖为浊夷栁为清鲍肆为臭兰圃为馨莫贵澄清莫贱滓秽二者言异归于一会尧悬諌鼔舜立谤木听采风謡惟日不足道润羣生化隆比屋末叶陵迟礼教弥衰承旨则顺忤意则违时好细腰宫中皆饥时悦广额下作细眉逆龙之鳞必陷斯机括囊无咎乃免诛夷颠覆厥徳可为伤悲斯可用戒无妄之时假说周庙于言为蚩是以君子追而正之
药奁铭【宋鲍照】
岁霣走丸生厌隤墙时亡骤得年有遐方水玉出烟灵飞生光龟文电衣龙采云裳九芝八石延正荡斜二脂六体振衰返华毛姬饵叶鳯子藏花景絶翠虬气隠頳霞深神罕别妙奇不扬或繁虎杖或乱蛇床故不世不可以服未达不可以尝眩睛逆目是乃为良
飞白书势铭【鲍照】
秋毫精劲霜素凝鲜沾此瑶波染彼松烟超工八法尽奇六文鸟企龙跃珠解泉分轻如游雾重似崩云絶锋剑摧惊势箭飞差池燕起振迅鸿归临危制节中险腾机圭角星芒明丽烂逸丝萦髪垂平理端宻盈尺锦两片字金镒故仙芝烦弱既匪足双虫虎琐碎又安能匹君子品之是最神笔
梁简文帝书【案铭】
刻香镂彩纤银巻足照色黄金回花青玉漆华映紫画制舒绿性广知平文雕非曲厕质锦帷承芳绮缛敬客礼贤恭思俨束披古通今察奸理俗仁义可安忠贞自烛鉴矣勒铭知微敬朂
新刻漏铭【梁陆倕】
一暑一寒有明有晦神道无迹天工罕代乃置挈壶是惟熈载气均衡石晷正权槩世道交丧礼术销亡遽迁水火争倒衣裳击刁舛次聚木乖方爰究爰度时惟我皇方壶外次圆流内袭洪杀殊等高卑异级灵虬承注阴虫吐噏倐往忽来鬼出神入微若抽茧逝如激电耳不辍音眼无留盼铜史司刻金徒抱箭履薄非兢临深罔战授受靡諐登降勿爽唯精唯一可法可象月不知来日无藏往分似符契至犹影响合昏暮巻蓂荚辰生尚辨天意犹测地情况我神造通幽洞灵配皇等极为世作程
座右铭
事父尽孝敬事君端忠贞兄弟敦和睦朋友笃信诚从官重公慎立身贵亷明待士慕让谦莅民尚寛平理讼惟正直察狱必审情谤议不足怨宠辱讵须惊处满常惮溢居高本虑倾诗礼固可学郑卫不足听幸能修寔操何俟钓虚声白圭玷可灭黄金诺不轻秦穆饮盗马楚客报絶缨言行既无择存没自扬名
大云寺钟铭【独孤及】
参变化孕律吕和神人莫疾于声故天地以雷震万物圣人以乐节八风佛王以钟警六时天造圣作同符异贯自真乗开设其轮三转象教不坠而法鼓之制存彤彤莲宫于江之濵万井在其前善恶兴乎人将欲诞敷我法音启迪我善根我是以作万钧之钟大其器所以昭其度也侯谁尸之长者杜海洎此方上士精法观释法鸾与比丘众百三十有五人实果其愿将办所作于时火官金工循厥戒令范阴阳九六之制以合造化均薄厚侈弇之齐以谐清浊聚精会神鸠工于其间弘誓既逺昏疑皆破故众心如城施者成市大悲之感与万灵接祝融回禄髣髴交应越五月辛丑新钟成于是此邦民大和会膜拜纵观川塞衢隘亿兆谛听鲸鱼乃发訇然如扶摇号而万窍怒霹雳作而崇山破在坑满坑在谷满谷金畍岌峇若震若荡既而抝怒散涣与回飙俱激度越大千周流六虚经于严城入于梵宫徘徊乎霜天凌厉乎清夜千门彻万户警鱼龙皆奋虫豸不蛰于是聆其音者贪騃迁善聋盲知方识浪安流地狱清凉咤王解形刀轮摧藏严乎心者闻声以知受观受以悟法若露清耳根镜照身业彼金鼔声整众孚号方斯陋矣葢圣人弘道以观善因善以建法作法器以为天下利利者教之果法者教之因哲者教之宗我钟乃悬是训是崇世界有极大音无穷
瘗砚铭【韩愈】
陇西李观元宾始从进士贡在京师或贻之砚既四年悲欢穷泰未尝废其用凡与之试艺春官实二年登上第行于褒谷役者刘胤误坠之地毁焉乃匣归埋于京师里中昌黎韩愈其友人也赞且识云
土乎质陶乎成器复其质非生死类全斯用毁不忍弃埋而识之仁之义砚乎砚乎与瓦砾异
井铭【柳宗元】
始州之人各以罂甈负江水莫克井饮崖岸峻厚旱则水益逺人陟降大艰雨多则涂滑而颠恒惟咨嗟怨惑讹言终不能就元和十一年三月朔命为井城北隍上未晦果寒食冽而多泉邑人以灌其土坚垍其利悠久其相者浮图谈康诸军事牙将米景凿者蒋晏凡用罚布六千三百役佣三十六大砖千七百其深八寻有六尺铭曰
盈以其神其来不穷惠我后之人噫畴肯似于政其来日新
栉铭【卢仝】
而有髪旦旦思理有心焉有身焉胡不如是
门铭【卢仝】
贪残奸酗狡佞吁愎身之八杀背恵恃已狎不肖妬贤才命之四孽有是有此余敢辞无是无此余之师一日不见余心思思其人惧其人其交其难敢告于门
陶器铭【欧阳詹】
常侍论于长者儳有之曰近代之作玉杯丽则丽矣愚以不如古之人为陶长者韪之以为知言退而思其所自多亦不忝伊人之誉器以利用道从易简利用者贵无徃而不适易简者取立功而匪勤今天下至富者土也不劳而成者火也夫陶掬攘之制焚烝以凝就其不劳因其致富不莹而氷清珠睍不鍜而金固石坚一工致功千室以给觳鬲罍甗瓶缶杯盂大穷担头小极圭撮经鼎镬而自若在燀爇而莫渝满堂絶侈靡之讥提絜无剽杀之患其功则易简也其实则利用也其藏又保安也易简二仪之理利用五行之本保安立身之方执人之方履物之本从天地之理此三皇五帝所以内户不扃外户不闭无为之徳所由生也岂夫玉杯之独劣其余孰得而俦焉则刓材搜璞穷山越壑磨砻雕琢铸錬丹雘力尽终年之功财殚不訾之产量纔斗合质忌汤火富家得奢盈之讥中怀生贼害之累其功则非易简也其实则非利用也其藏又非保安也悖二仪之理违五行之本乖立身之方此夏桀商纣所以人人颇邪比屋可戮亡身之祸所由生也省费鲜劳皆备于物徳且如彼而人贱之烦人蠧财不周于用祸又如此而人贵之久矣哉世之迷乱物有贱而可贵亦有贵而可贱惟贤者能审之小子不幸亿而有中诚背常人之见敬为铭以广之铭曰
黜污易杯圣人制器易简作程利用为贵稽诸往载陶实攸兴裁因掬攘成假焚蒸不雘不丹不雕不刻自结金坚天然氷色财无害产功非殚力量尽洪纤周穷幽仄物有千金相异我取不费为利用有积巧相崇我取不劳为工物有患汤忌火我取往无不可物有剽杀焚躯我取怀藏不虞心存目视奢寻彼至堂满堂盈侈莫我生省庸周用所贱谓何贾害勤人所贵者那可贵不贵物戾其类失类曰昬虽隆必坠可贱不贱物得其选得选曰明虽幽必见上唯五帝下洎三王实有以兴实有以亡蚩蚩百工孰若我陶敬铭有器永告滔滔
佛衣铭【刘禹锡】
吾既为僧琳撰曹溪第二碑且思所以辨六祖置衣不传之旨作佛衣铭曰
佛言不行佛衣乃争忽近贵逺古人常情尼父之生土无一里梦奠之后履存千祀惟昔有梁如象之狂达摩救世来为医王以言不痊因物乃迁如执符节行乎复闗民不知官望车而畏俗不知佛得衣为贵壊色之衣道不在兹由之信道所以为宝六祖未彰其出也微既还狼荒憬俗蚩蚩不有信器众生曷归是开便门非止传衣初必有终传岂无己物必归尽衣胡久恃先终知终用乃不穷我道无朽衣于何有其用已陈孰非刍狗
座右铭【白居易】
崔子玉座右铭予窃慕之虽未能尽行常书屋壁然其间似有未尽者因续为座右铭
勿慕贵与富勿忧贱与贫自问道如何贵贱安足云闻毁勿戚戚闻誉勿欣欣自顾行何如毁誉安足论无以意傲物以逺辱于人无以色求事以自重其身游与邪分岐居与正为邻于中有取舍此外无疎亲修外以及内静养和与真养内不遗外动率义与仁千里始足下高山起微尘吾道亦如此行之贵日新不敢规他人聊自书诸绅终身且自朂身没贻后昆后昆茍反是非我之子孙
盘石铭【白居易】
元和九年夏有山客赠余盘石转寘于履道里第时属炎暑坐卧其上爱而铭之云尔
客从山来遗我盘石圆平腻滑广袤六尺质凝云白文拆烟碧莓苔有斑麋鹿其迹置之竹下风扫露滴坐待禅僧眠留醉客清冷可爱支体甚适便是白家夏天床席
梓州兠率寺文冢铭【刘蜕】
文冢者长沙刘蜕复愚为文不忍弃其草聚而封之也蜕愚而不鋭于用百工之技天不工蜕也而独文蜕焉故饮食不忘于文晦冥不忘于文悲戚怨愤疾病嬉游羣居行役未尝不以文为怀也适当无事而天下将以文为号文明代生植明晦皆效文用故日月星辰文乎旗常昆虫鸟兽文乎彝器徐方之土文于侯社夏翟之羽文于旌旄登龙于章升玉于藻百工妇人雕砻染湅以供宗庙祭祀之用岂独蜕也生知效用不及时文哉然而意常获助于天而不获助于人故其虽穷无憾也当勤意之时不敢啑不敢咳不敢唾不敢跛倚耆欲躁竞忘之于心其祇祇畏畏如临上帝故有灿如星光如贝气如蛟宫之水又有黯如屯云如久阴如枯腐熬燥之色则有如春阳如华川逶逶迤迤则有如海运如震怒动荡怪异夫十为文不得十如意少如意则岂非天助乎常欲使天下闻之而必行观之而必蹈散之茫洋以为道演之浸淫以及物然后为农文之使风雨以时兵文之使蕃卫以顺文于野文于市使其所隠之士以出口者使之言材者使之用然而自振者无力终知者甚稀岂非不获人助乎呜呼十五年矣实得二千一百八十纸有涂者乙者有注楷者有覆背者有朱墨围者于是以周易筮之遇复之同人筮者曰鸣于地中殷殷隆隆七日而复复来而天下昭融乎它日更召龟而合将听袭吉卜于火如秦兆惟曰不吉卜于水不成乎河洛兆则亦惟曰不吉卜于木而闷闷土协吉累累为冢则汲之兆乎峭峭为壁则鲁之兆乎且其占曰土之文为山河为华英将不崩不竭为滋味而传乎结为丘陵为其设险乎融为川渎率其朝宗乎华为百谷以絜祭祀之粲盛乎不然使其速腐为墟壤生刍藁以食牛羊乎化涂泥为陶甄以作器乎将块为五色而分封茅社乎流于乐为土鼓为凷桴以泄其和声乎夷为都邑以兴宫庙乎坎为洿池以泽生植乎祀为坛灶乎窽为井墓乎吾皆不得而知也当既不为吾用唯速化为百工之用慎无朽为芝菌以怪人自媚慎无坚为金铁以行货起争慎无潏为醴泉以味乎谄口慎无祷为城社以狐鼠凭妖慎无耸为良材以雕斵伤性慎无萌为兰茝以佩服见亵呜呼介而为石使之能言舒而为螾使之饮泉既而它年游魂之未返者亦命巫师而吊三招之号曰在几阁而来归兮掩为尘垢在耳目而来归兮奄视汝丑在口吻而来归兮誉不汝久噫笔絶之年而麟见祟文其无祟乎唅非珠玉敛无裙襦后世诗礼之儒无惊吾之幽墟其冢也在莽苍之野大块之丘时有唐大中丁夘而戊辰之季秋铭曰
文乎文乎有鬼神乎风水惟贞将利其子孙乎
文贞公笏铭【孙樵】
大中六年诏出文贞公笏归其孙丞相謩孙樵请铭其笏曰
灵豸荐角比干献骨合此愤烈在公为笏怒虎可唾笏不可挫太华可裂笏不可折柱天不仄指日不蚀摽仪条臆起梗开直噫諌舌切上磨帝阙不逆不怫笏则公笏紧拱折列诤舌不发胶荣顾餗下偷上愎非公之节孰为公笏
潼关甲铭【孙樵】
潼户呀东翼亷敞南有玄甲数十扎焉委于前楹涩尘飘风缀断革刓樵过而诮之且曰此国之阃也是小欲遏冦偷大欲扼诸侯今者关禁■〈施,弓代方〉而不几守甲存而不完将何抑天下心而割天子忧耶关吏笑而进曰借如潼之甲可以烛日潼之旗可以绛天战鞞昼惊警拆夜鸣吾曹将摆坚荷鍜投死地之不暇又安得与客合繻而东合繻而西哉今上君临万邦号令所加风清日明理为大和如此则关之禁何为而申严关之甲何为而缮坚玄宗四十二年关中之兵其屯如云禄山西来叱而辟之守甲其不完耶古之善守天下者展礼以防之阐乐以和之明刑以齐之修政以固之则其守在四海之外何以关为而况完其甲乎是天下愈安而其禁愈弛天下愈平而其甲愈弊耳樵将去之且铭其甲云
潼关之甲完吾孰与安潼关之甲弊吾孰与济甲乎甲乎理与尔谋乱与尔谋无俾工尔修
隋鼎铭【皮日休】
隋氏有鼎其器非古以诈为金以贼为铸以虐火煎四海以毒气蒸九土天假唐力杠之仁地以泽扑虐火以徳销毒气既折其足又啮其耳噫戏圣王无畜兹器
书铭【陆龟蒙】
太古之时何尝有欺逮乎结绳民始相疑画卦造书圣人之为图载文字厥初弗知惟简惟牍断竹析木累必充庭负必折轴韦编一絶错乱名目寖务轻省捣枲剥榖胶缀番番恣其所便虫篆更隶形模易宣上下今古巻舒蝉聨薫暴蠧鬰疵乎不坚又取珉石篆琢雕镌由简牍下其存四边玺印章号殷勤识焉其巧益甚其说益繁盟契质要朝成夕反诰誓制令尾违首言笺檄奏报离方就圆传録注记丑仇美怜铭诔碑表虚功妄贤歌诗赋颂多思谄权在简牍者埋没烂坏无遗一编副以枲谷其留最延缪戾颠倒尨蒙弗删在珉石者固宠纳赂惟辞是妍镵凿既毕名声泯然尧舜之道以人为传有死必继流乎亿年宜斥诈伪焚烧弃捐复以太古结绳之前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四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四十九
(明)贺复征 编
○铭三
盘水铭【宋司马光】
盘水之盈止之则平平而后清清而后明勿使小欹小欹则倾倾不可收用毁其成呜呼奉之可不兢兢也
几铭【晏殊】
小饭防饐跬行虞跌巾有角垫衣存祍缺惟忠与孝则罔摧折
击蛇笏铭【石介】
天地至大有邪气干于其间为凶暴为残贼听其肆行如天地卵育之而莫御也人生最灵或异类出于其表为妖怪信其异端如人蔽覆之而莫露也祥符年宁州天庆观有蛇妖极怪异郡刺史日两至于其庭朝焉人以为龙举州人内外逺近罔不骏奔于门以觐恭庄肃祇无敢怠者今龙图侍御孔公时佐幕在是邦亦随郡刺史于其庭公曰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是蛇不以诬乎惑吾民乱吾俗杀无赦以手板击其首遂毙于前则蛇无异焉郡刺史暨州内外逺近庶民昭然若发蒙见青天覩白日故不能肆其凶残而成其妖惑易曰是故知鬼神之情状公之谓乎夫天地间有纯刚至正之气或锺于物或锺于人人有死物有尽此气不灭烈烈然弥亘亿万世而长在在尧时为指佞草在鲁为孔子诛少正夘刃在齐在晋为董史笔在汉武帝为东方朔戟在成帝朝为朱云剑在东汉为张纲轮在唐为韩愈论佛骨表逐鳄鱼文为段太尉击朱泚笏今为公击蛇笏故佞人去尧徳聪少正夘戮孔法举罪赵盾晋人惧辟崔子齐刑明距董偃折张禹劾梁冀汉室乂佛老微圣徳行鳄鱼徙潮风振怪蛇死妖气散噫天地锺纯刚至正之气在公之笏岂徒毙一蛇而已轩陛之下有罔上欺民先意承旨者公以此笏指之庙堂之上有蔽贤蒙恶违法乱纪者公以此笏麾之朝廷之内有谀容佞色附邪背正者公以此笏击之夫如是则轩陛之下不仁者去庙堂之上无奸臣朝廷之内无佞人则笏之功也岂止在一蛇公以笏为任笏得公而用公方为朝廷正人笏方为公之良器敢称徳于公作笏铭曰
至正之气天地则有笏惟灵物笏乃能受笏之为物纯刚正直公惟正人公乃能得笏之在公能破淫妖公之在朝谗人乃消灵气未竭斯笏不折正道未亡斯笏不藏惟公宝之烈烈其光
司马公布衾铭【范纯仁】
藜藿之甘绨布之温名教之乐徳义之尊求之孔易享之常安锦绣之奢膏粱之珍权宠之盛利欲之繁苦难其得危辱旋臻舍难取易去危就安至愚且知士宁不然颜乐箪瓢万世师模纣居琼台死为独夫君子以俭为徳小人以侈丧躯然则斯衾之陋其可忽诸
西铭【张载】
干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尊高年所以长其长慈孤弱所以幼其幼圣其合徳贤其秀也凡天下疲癃残疾惸独鳏寡吾兄弟颠连而无告者也于时保之子之翼也乐且不忧纯乎孝者也违曰悖徳害仁曰贼济恶者不才其践形惟肖者也知化则善述其事穷神则善继其志不愧屋漏为无忝存心养性为匪懈恶旨酒崇伯子之顾养育英才颖封人之锡类不弛劳而底豫舜其功也无所逃而待烹申生其恭也体其受而归全者参乎勇于从而顺令者伯奇也富贵福泽将以厚吾之生也贫贱忧戚庸玉汝于成也存吾顺事没吾宁也
东铭【张载】
戏言出于思也戏动作于谋也发于声见乎四肢谓非已心不明也欲人无已疑不能也过言非心也过动非诚也失于声缪迷其四体谓已当然自诬也欲他人已从诬人也或者谓出于心者归咎为已戏失于思者自诬为已诚不知戒其出汝者归咎其不出汝者长傲且遂非不智孰甚焉
文与可琴铭【苏轼】
攫之幽然如水赴谷醳之萧然如叶脱木按之噫然应指而长言者似君置之枵然遗形而不言者似仆
天石研铭【苏轼】
轼年十二时于所居纱縠行宅隙地中与羣儿凿地为戏得异石如鱼肤筠温莹作浅碧色表里皆细银星扣之铿然试以为研甚发墨无贮水处先君曰是天研也有研之徳而不足于形耳因以赐轼曰是文字之祥也轼宝而用之且为铭曰
一受其成而不可更或全于徳或全于形均此二者顾予安取俯仰唇足世固多有
黄鲁直所恵洮河石砚铭【苏轼】
洮之砺发金铁琢而泓坚宻泽郡洮岷至中国弃矛剑叅笔墨岁丙寅斗东北归余者黄鲁直
鼎砚铭【苏轼】
鼎无耳盘有趾鉴幽无见几不倚旸虫陨羿丧厥啄羽渊之化帝祝尾不周偾裂东南圮黝然而深维水委谁乎为此昔未始戏铭其臀加幻诡
锡杖泉铭【苏轼】
锡杖泉在罗浮宝积寺即景泰禅师卓锡之地亦谓之卓锡泉苏轼曰予昔自汴入淮泛江泝汉归蜀饮江淮水葢弥年既至觉井水腥涩百余日然后安之以此知江之甘于井也审矣予来岭外自扬子江始饮江水及至南康江益清驶水益甘则又知南江贤于北江也近度岭入清逺峡水色如碧玉味亦益胜今日游罗浮酌景泰禅师锡杖泉则清逺水又在下矣岭外惟恵人喜斗茶此水不虚出也
却鼠刀铭【苏轼】
野人有刀不爱遗余长不满尺剑钺之余文如连环上下相缪错之则见或漫如无昔所从得戒以自随畜之无害暴黠是除有穴于垣侵堂及室跳床撼幕终夕窣宰叱诃不去啖囓枣栗掀杯舐缶厺不遗粒不择道路仰行蹑壁家为两门窘则旁出轻趫捷猾忽不可执吾刀入门是去无迹又有甚者聚为妖怪昼出羣斗相视睢盱舞于端门与主杂居猫见不噬又乳于家狃于永氏谓世皆然亟磨吾刀盘水致前炊未及熟肃然无踪物岂有是以为不诚试之弥旬为凛以惊夫猫鸷禽昼巡夜伺拳腰弭耳目不及顾须摇于穴走赴如雾碎首屠膓终不能去是独何为宛然尺刀匣而不用无有爪牙彼孰为畏相率以逃呜呼嗟夫吾茍有之不言而谕是以何劳
徐州莲华漏铭【苏轼】
故龙图阁直学士礼部侍郎燕公肃以创物之智闻于天下作莲华漏世服其精凡公所临必为之今州郡往往而在虽有巧者莫敢损益而徐州独用瞽人卫朴所造废法而任意有壶而无箭自以无目而废天下之视使守者伺其漏则决之而更注人莫不笑之国子博士傅君杨公之外曽孙得其法为详其通守是邦也实始改作而请铭于轼铭曰
人之所信者手足耳目也目识多寡手知轻重然人未有以手量而目计者必付之于度量与权衡岂不自信而信物葢以为无意无我然后得万物之情故天地之寒暑日月之晦明浑沦旁薄于三十八万七千里之外而不能逃于三尺之箭五斗之瓶虽疾雷霾风雨雪昼晦而迟速有度不加亏赢使凡为吏者如缾之受水不过其量如水之浮箭不失其平如箭之升降也视时之上下降不为辱升不为荣则民将靡然而心服而寄我以死生矣
铜雀砚铭【苏辙】
客有游河朔登铜雀废台得其遗瓦以为砚甚坚而泽归以遗予为之铭曰
土生万物而能长存铜雀初成万瓦云屯得水而埏得火而坚水干火冷而土不迁石质金声水火则然台毁栋摧谁使独全披榛得之如见古人来为吾砚明窻细毡老尚著书抚之长叹用舍有时一愚一贤
枕铭【蔡襄】
昼有白日而不惜兮安尔而醉夜有明灯而不擿兮安尔而寐为心果无求于善学兮曷若安尔之无累
杖铭【蔡襄】
道之难阻兮尔实扶持尔非自効兮人尔求斯有用有舍兮抑尔之时用尔宁喜兮舍尔宁悲
瘿尊铭【黄庭坚】
瘿尊庭坚得之舅李公择以献仲父圣谟仲父怀宝不沽晩受福于岩壑钩深而望逺得意而忘归载酒乞言宾客从之此尊魁磊谲诡得竘匠而成器也晩其所容盛足以宴山川之暇日仲父抚尊曰斯其以恶骇俗汝为我铭以晓客庭坚曰
瓮盎遗老宿瘤三逐说桓佐宣名显齐国相士实难执柯其则拥肿樛句不受绳墨斵为雷尊于酒为徳君子提携与椐同寿子子孙孙勿替用酒
曹伯达砚铭【黄庭坚】
巴东南浦巴子国金崖之下有苍石琢而成器受书滴翰林主人子墨客不鄙夷之与偃息不离轻重与南北重为轻为可戒徳曹氏父子百夫特
蛮溪砚铭【陆游】
斯石也出于汉嘉之蛮溪葢夷人佩刀之砺也琢于山阴之镜湖则放翁笔墨之瑞也质如玉文如縠则黟龙尾之羣从而溜韫玉之仲季也
延平砚铭【陆游】
延平双龙去无迹收敛光气锺之石声如浮磬色苍璧予文日衰愧匪敌
古砚铭【崔鶠】
知其白守其黒似老学不厌教不倦似孔其实墨家者流摩顶放踵
钟铭【叶适】
不律不吕非阳非阴破幽出昏以大为音悲尔含生如梦自沈各随所闻复其本心
家藏古砚铭【唐庚】
砚与笔墨葢气类也出处相近也任用宠遇相近也独寿夭不相近也笔之寿以日计墨之寿以月计砚之寿以世计其故何也其为体也笔最鋭墨次之砚钝者也岂非钝者寿而锐者夭乎其为用也笔最动墨次之砚静者也岂非静者寿而动者夭乎吾于是而得养生焉以钝为体以静为用或曰寿夭数也非钝鋭动静所制借令笔不鋭不动吾知其不能与砚久逺也虽然宁为此勿为彼也铭曰
不能鋭因以钝为体不能动因以静为用惟其然是以能永年
简仪铭【元姚燧】
旧仪昆仑六合包外经纬纵横天常衺带三辰内循黄赤道交其中四游俯仰钧箫凡今改为皆析而异繇能疏明无窒于视四游两轴二极是当南轴攸沓下乃天常维北欹倾取轴榘应镂以百刻及时初正赤道上载周列经星三百六十五度奇赢地平安加立运所履错勒干隅若十二子五环三璇四衡挈焉两缀窥距随捩留迁欲知出地究兹立运去极几何即游是问赤道重衡四弦末张上结北轴移景相望测日用一推星兼二定距入宿两候齐视巍巍其高莫莫其遥荡荡其大赫赫其昭步仞之间肆所赜考明乎制器运掌有道灋简而中用宻不穷厯校古陈未与侔功猗与皇元发帝之藴畀厥羲和万世其训
仰仪铭【姚燧】
不可形体莫天大也无竞惟人仰釜载也六尺为深广自倍也兼深广倍挈釡兊也振溉不泄缭以浍也正位辨方日之卦也横纵度中平斜再也斜起南极平釡镦也小大必用入地画也始周浸断浸极外也极入地深四十太也北九十一赤道齘也列刻五十六时配也衡竿加卦巽坤内也以负缩竿子午对也末旋机杖窽纳芥也上下悬直与镦会也视日漏光何度在也旸谷朝宾夕饯昧也寒暑发敛验进退也薄蚀终起鉴生杀也以避赫曦夺目害也南北之偏亦可槩也极浅十七林邑界也深五十二铁勒塞也浅赤道高人所载也夏短冬永犹少差也深故赤平冬昼晦也夏则不没永短最也二天之书曰浑葢也一仪即揆何不悖也以指为告无烦喙也闇资以明疑者沛也智者是之胶者怪也过者巧厯不亿辈也非让不为思不逮也将窥天眹造物爱也其有俟然昭圣代也泰山砺兮河如带也黄金不磨悠久頼也鬼神禁诃庶勿坏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四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四百五十
(明)贺复征 编
○铭四
沙漏铭【明宋濓】
沙漏之制贮细沙于地而注于斗凡运五轮焉其初轮轴长二尺有三寸围寸有五分衡奠之轴端有轮轮围尺有二寸八分上环十六斗斗广八分深如之轴杪传六齿沙倾斗运其齿钩二轮旋之二轮之轴长尺围如初从奠之轮之围尺有五寸轮齿三十六轴杪亦传六齿钩三轮旋之三轮之围轴若此与二轮同其如初轴杪亦传六齿钩四轮旋之四轮如三轮唯奠与二轮同轮杪亦传六齿钩中轮旋之中轮如四轮余轮侧旋中轮独平旋轴崇尺有六寸其杪不设齿挺然上出贯于测景盘盘列十二时分刻盈百斵木为日形承以云丽于轴中五轮犬牙相入次第运益迟中轮日行盘一周云脚至处则知为何时何刻也余轮各有楹附度中轮则否轮与沙池皆藏几腹盘露几面旁刻黄衣童子二一击鼔一鸣钲亦运衍沙使之沙之进退则日一视焉此其大畧也初滦阳水善氷虽爨鼎沃汤不能为漏新安詹君希元乃抽其精思以沙代之漏成人以为古未尝闻较之郭守敬七宝灯漏钟鼔应时而自鸣者殆将无媿乎浦阳郑君永与希元游京师因知其详归而制之请予铭铭曰
挈壶建漏测以水用沙易之自詹始水泽腹坚沙弗止一日一周与天似郑君继之制益美请惜分阴视斯晷
铜雀瓦砚铭【宋濓】
临汾徐昭家藏铜雀瓦砚获于漳河中相传逾百龄兵部员外郎许珪以使事过之遂觏焉质贞而文黝葢真物云太史金华宋濓为造铭曰
埏埴成胎资气母炎火一烁贞且寿禁雨迥风着勲久何哉舞榭尘尔踪天假漳河涤其丑出赞觚翰列左右虹光夜半上冲斗龙图文首交纽要使遗文传弗朽
奎上人耘杖铭【刘基】
奎上人得古藤以为杖而置锄焉将以两其用也名之曰耘杖而刘基为之铭曰
罾可以取鱼而不可以絷鴽带可以系襦而不可以贯珠孰眇其癯而多乃需既予老是扶又薉莽之除畀康勿趄以弗迷厥涂杖乎杖乎岁月逝矣子也予俱
尺铭【王祎】
百分之积乃成乎尺尺而复累吾不知其止学之为功固如是
觚铭【王祎】
以此书文常思明以此书事常思平以此书狱常思生以此书财常思轻
锄铭【唐肃】
垦而植本斯立培而垕孽斯茂衡从浅深毋尔茍
瓮铭【唐肃】
泉之容伊徳之充泉之吐伊泽之溥其繘勿羸其絜勿隳勿事乎桔槔之机
刃铭【唐肃】
恶草之滋赖汝之剪夷弗剪弗夷则茅塞其蹊
筐铭【唐肃】
掇其美毋以下体敛其实勿满而溢虚而受之乃其徳左之右之慎尔执
釜铭【唐肃】
溉于斯烹于斯我有旨畜甘如饴彼鼎食者殆而
盘铭【唐肃】
脂勿我恶兮膻勿我慕兮惟味道之助兮
灯铭【何景明】
汝明无太察而光无太扬蓄汝明是用嗣汝光
砚铭【何景明】
耼守黒雄尚玄汝兼之以永年
枕铭【何景明】
茍无忤于日之所行寤寐尔是宁
瓶铭【何景明】
厚其入薄其出守而勿失
釜铭【王廷相】
耕以自给体瘁志逸其乐熈熈仕而从禄王粲锦衣履厥危机汝将肉食耶藿食耶
鉴铭【王廷相】
勿曰尔明不见其后勿曰尔仁不掩其丑
书柜左铭【张邦竒】
维宏斯富维安斯固维宻斯无蠧性命之理幽明之故黙而藏之而以时布
书柜右铭【张邦竒】
阖也若虚辟也有余阖辟无恒维时之俱悠悠宇宙变动万殊有不我需厥名曰愚
镇书铁尺铭【张邦竒】
人劳适纷我卧而理开聋抉盲叩我则启
界方铭【张邦竒】
于昭干徳静专动直不闻亦式顺帝之则
印色池铭【张邦竒】
润而宻贞而刚以善厥藏贲彼四方我朱孔阳
爵铭【许宗鲁】
修爵无算惟酒无量不及乱威仪抑抑永贞吉
枕铭【许宗鲁】
角枕粲兮以承尔晏兮彼规而警旦复旦兮
查八十琵琶铭【汪道昆】
何哉木狸首斑何哉曲乌孙弹千秋万岁乐以盘
汪元蠡匕首铭【汪道昆】
元蠡挟匕首过太行山会大风匕首自幞中跃出元蠡以为异结佩佩之余在行间所部获夷器何可胜数匕首广寸半长尺有奇余所谓佳兵此其最也余多元蠡壮士遂为之铭铭曰
操尺椟扰游龙薄青萍浮白虹永言佩之为侠者雄
陈玉叔吴石铭【汪道昆】
陈玉叔得吴石六则皆神奇诸作者赞之余为铭而勒之石
震泽云蒸翼而上升翔于三澨汤沐相仍【右一】
不绣不雕负嵎而处是曰玄菟畴能饮羽【右二】
尔秉先知尔怀明徳诸侯保之长守其国【右三】
歘来下在中野应王者【右四】
繄无心沛作霖出汉阴【右五】
尔翩翩尔僊僊万斯年【右六】
端石螭砚铭【徐渭】
颔则燕而虎为头眶则螭而鸜鹆为之眸彼飞而食肉此飞而饮于流墨卿耳何足以侯
鼍矶砚铭【徐渭】
稠喻麋一何捷败颖兔猛于猎马善走必蹄啮才难哉
书椟铭【徐渭】
噫此古之所谓博学君子者与敛而闭之惟木扣而取之惟欲入耳出口小人之腹
其二
古人已死君何读弗得其精兮何异尔椟
碗铭【徐渭】
饭于人何徳饭于已何力
衡铭【张鼐】
静则一动则徙握其纽观厥理任权而不为权使乃以齐物之纪
鉴铭【张鼐】
帷烛之蒙不及隅盂水之撼不辨须孰贞而明其中乃虚奁而藏之光有余
扇箧铭【锺惺】
藏汝逸汝汝曰弃捐吾乌见夫仆仆怀袖者之能终其天年哉
文章辨体彚选卷四百五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五十一
(明)贺复征 编
○铭五【赞美类】
高祖沛泗水亭碑铭【汉班固】
皇皇圣汉兆自沛丰干降着符精感赤龙承鬿流裔袭唐末风寸天尺土无竢斯亭建号宣基维以沛公扬威斩蛇金精摧伤涉关陵郊系获秦王应门造势斗璧纳忠天期乗祚受爵汉中勒陈东征剟擒三秦灵威神佑鸿沟是乗汉军改歌楚众易心诛项讨羽诸夏以康陈张画策萧勃翼终出爵褒贤列土封功炎火之徳弥光以明源清流洁本盛末荣叙将十八赞述股肱休勋显祚永永无强国宁家安我君是升根生叶茂旧邑是仍于皇旧亭苗嗣是承天之福佑万年是兴
十八侯铭【班固】
鄼侯萧何
躭躭相国弘策不追御国杂纲秉綂枢机文昌四友汉有萧何序功第一受封于酇
将军舞阳侯樊哙
黆黆将军威葢不当操盾千钧拔主项堂兴汉破楚矫矫忠良卒为丞相帝室以康
将军留侯张良
赫赫将军受兵黄石规图胜负不出帷幄令恵瞻仰安全正朔国师是封光营旧宅
太尉绛侯周勃
懿懿太尉惇厚朴诚辅翼受命应节御营厯位卿相上国兼并见危致命社稷以宁
将军平阳侯曹参
蹇蹇相国允忠克诚临危处险安而匡倾兴代之际济主立名身履国土秉御干桢
丞相户牖侯陈平
洋洋丞相势谲师旅扰攘楚魏为汉谋主六奇解厄扬名于后
南宫侯张敖
堂堂张敖耳之遗萌以诚佐国序迹建忠功成徳立袭封南宫垂号万春永保无强
卫尉曲阳侯郦商
衍衍卫尉徳行循规遭兄食其陨殁于齐横耻愧景刎颈自献金紫褒表万世不刋
将军颍阳侯灌婴
煌煌将军辅汉久长威震吕氏奸恶不扬冦攘殄尽躬迎代王功显帝室万世益章
将军汝阴侯夏侯婴
斌斌将军鹰武是扬内康王室外镇四方诸夏乂安流及要荒声骋海内苗嗣纪功
将军阳陵侯傅寛
休休将军如虎如罴御师勒陈破敌以威灵金曜芝火流鸟飞将命伏节功绩永垂
将军信武侯靳歙
斤斤将军忠信孔雅出身六师十二匹旅折冲扞难遂宁天下金龟章徳建号传后
丞相安国侯王陵
明明丞相天赋挺直刚徳正行不枉不曲功业成着荣显食邑距吕奉主昭然不惑
将军襄平侯韩信
桓桓将军辅主克征奉使全璧身泏项营序功差徳履让以平转北而游云中以倾
将军棘津侯陈武
岩岩将军带武佩威御雄乗险难困不违仇灭主定四海是桢功成食土徳被遐迩
曲成侯蛊达
晏晏曲成舆从龙腾安危从主赤曜以升赫赫皇皇道弥光明惟徳御国流及后萌
御史大夫汾阴侯周昌
肃肃御史以武以文相赵距吕志安君身征诣行所如意不全天秩邑土勋乃永存
将军青阳侯王吸
邑邑将军育养烝徒建谋正直行不匿邪入军讨敌鼎定天都佩雀双印百里为家
思旧铭【周庾信】
岁在摄提星居监徳梁故观宁侯萧永卒呜呼哀哉人之灭也既非金石所移士之悲也宁有春秋之异高台已倾稷下有闻琴之泣壮士一去燕南有击筑之悲项羽之晨起帐中李都之徘徊岐路韩王孙之质赵楚公子之留秦无假穷秋于时悲矣况复鱼飞武库预有弃甲之征鸟伏翟泉先见横流之肇星纪吴亡庚辰楚灭纪侯大去鄅子无归原隰载驰轘辕长别甲裳失矣余皇弃焉河倾酸枣杞梓与樗栎俱流海浅蓬莱鱼鳖与蛟龙共尽焚香复道讵假游魂载酒属车宁消愁气芝兰萧艾之秋形殊而共瘁羽毛鳞介之怨声异而俱哀所谓天乎乃曰苍苍之气所谓地乎其实博博之土怨之徒也何能感焉雕残杀翮亡所假于风飙零落春枯不足烦于霜露幕府昔开贤俊翘首为羁终岁门人谢焉至于东首吿辞西陵长往山阳车马望别郊门颍川宾客遥悲松路嵇叔夜之长亭尚多杨栁王子猷之旧径惟余竹林王孙塟地方为长乐之宫烈士埋魂即是将军之墓昔尝欢宴风月留连追忆平生宛然心目及乎垂翅秦川闗河羁旅降乎悲谷之景实有忧生之情美酒酌焉犹思建邺之水鸣琴在操终思华亭之鹤重为此别呜呼甚哉麟亡星落月死珠伤瓶罄罍耻芝焚蕙叹所望钟沈徳水声出风云剑没丰城气存牛斗澘然思旧乃作铭云
风云上惨舟壑潜移骎骎霜落君子先危纪侯大去怀王不返玉树长理风流遂逺荀伯旧县庆封余邑万里归魂修门讵入坟横武库山枕卢龙思归道逺返塟亡从徒留送雁空靡长松平陵之东亡复梧桐松声萧瑟长起秋风畴昔隆贵提携语黙托情嵇阮风云相得有酒如渑终温且克朝阳落凤大埜伤麟佳城鬰鬰流寓于秦山阳相送唯余故人孀机嫠纬独凤孤鸾闺深夜静风高月寒生平已矣怀旧何期匣中弦絶邻人笛悲昔为幕府今成繐帷
唐丞相太尉房公徳铭【唐李华】
玄宗季年逆将持兵太尉房公言正其倾羣凶害直事乃不行虏起幽蓟连覆二京帝慈蒸人避狄西蜀爰命监抚理兵北朔登贤为辅让子以续公赍册书亦捧端玉圣人神圣天地咸若子孝臣忠元元踊跃命帅中军谋歼羿足人或有言志屈道行公曰不可屈则佞生柄不在公象昏曀明退师储宫出守函谷入为尚书正色谔谔又刺汾浍遽临彭濮何负而东何负而西公受挫抑邦人凄凄帝怀明徳俾我不迷征拜秋官佥曰休哉薨殂阆中国瘁人哀乔岳陨踬辅星昏霾天子洟涕迎崇上台岩岩岱宗瞻其峻极赫赫房公尊其盛徳昔抚宜春列邦是式建铭江濵以慰南国
武冈铭【柳宗元】
元和七年四月黔巫东鄙蛮獠杂扰盗弄库兵贼胁守帅南钩牂牁外诱西原置魁立帅杀牲盟誓洞窟林麓啸呼成羣皇帝下铜兽符发庸蜀荆汉南越东瓯之师四面讨问畏罪凭阻逃遁不即诛时惟潭部戎帅御史中丞栁公绰练立将校提卒五百屯于武冈不震不骞如山如林吿天子威命明白信顺乱人大恐视公之师如百万视公之令如风雷怨号呻吟喜有攸诉投刃顿伏愿完父子卒为忠信奉职输赋进比华人无敢不龚母弟生壻继来于潭咸致天廷皇帝休嘉式新厥命凶渠同恶革面向化如醉之醒如狂之宁公为药石俾复其性诏书显异进临江汉益兵三倍为时硕臣殿于大邦文儒申申有此武功于是夷人始复闻公之去相与高蹈涕呼若寒去裘昔公不夸首级为已能力専务教诲俾邦斯平我老洎幼由公之仁小不能虺蜮大不为鲸鲵恩重事特不迩而逺莫可追已愿铭武冈首以慰我思以昭我类以示我子孙弥亿万年俾我奉国如今之诚邻之我怀如公之勤其辞曰
黔山之■〈山赞〉巫水之磻鱼骇而离兽犯而残户恐谷窜披攘仍乱王师来诛期死以缓公明不疑公信不欺援师定命俾邦克正皇仁天施我反其性我涂四阖公示之门我愚扺死公示之恩既骨而完既亡而存奉公之训贻我子孙我始蝥贼由公而仁我始冦仇由公而亲山畋泽输赋于都陶穴刋木室我姻族烹牲是祀公受介福揲蓍以占公宜百禄皇懋公功陟于大邦逺哉去我谁嗣其良有穴之丹有犀之颠匪曰余固公不可赂祝邻之徳恒遵公则朂余之世永谨邦制南夷作诗刻示来裔
黄氏义门铭【明宋濓】
天地之间有大防焉孝友之谓也水之始也滥觞尔茍无土以障之则必至于滔天火之初也萤爝尔茍非水以制之则必至于燎原人心感物而动不能无欲其端亦甚微不有孝友之人出为表式则沦胥以成风而彝伦斁矣昔者先王有见于斯虽委巷草刺之民能行之者必旌命之所以赞王治章人风而挽之于正也世之评唐史者且谓张公艺李知本刘君良孝行推于友睦数世不衰真豪杰之士呜呼当是时金章盭绶之贤皂葢朱旛之英布列中外未尝无之顾乃以豪杰归于闾巷之士者以其不俟教令所加而后奋也呜呼南陔白华之诗葢亦商之末世周之盛徳也斯民以孝友著称君子可以观其世矣浦阳黄氏其先与文节公庭坚同所自出有讳度者宋隆兴癸未进士亦诸祖也元至正中传至讳珪君生三子其二曰隆曰生隆生一子曰逄原生生二子曰逢吉曰逢昌逢吉兄弟亦各有子至十有余人三世之间孝友无间言逢吉乃殚志竭虑设为教条镵诸乐石复遣诸子宿请濓铭之呜呼子壮而分妇姑反唇相稽秦之俗已然矣况去古日逺风气日益漓黄氏能不染于末习卓然不变其恒度岂非真豪杰者邪浦阳以义居闻者二三人唯郑绮之家已至十叶黄氏知感慕而兴起进修益力乌知不绮若邪然则许史之称未足为贵也猗顿之货未足为富也唯孝友积诸躬令名昭于时其为贵且富也大矣所谓特立两间而无媿稽诸贤喆而有征着之后世而可法何莫不由于斯黄氏孙曽可不思自朂哉能如濓言揆之张公艺之流它日可驯致矣诗有之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濓于黄氏葢深有望焉铭曰
浙河东疆地曰浦阳厥氏惟黄双井同枝科名陆离世复诗书有儒其冠以义为藩奕叶共飱视其斋庭左史右经踵武绳绳视其房除前丝后纑灯火与俱至和所形揖让而升穆然亡声既衍而葩实而匪夸三代一家世道下趋子父割闺妇姑勃蹊十室九衰澜倒波颓万夫莫回蝇声方冥忽闻怒霆孰不为惊植范建防翼法辅常斯徳之亢造端弗难延裕维艰任重如山如为高陵世益代増非人独能如松之青故陨新承所以永贞古先与谋庶行之修其道曷由执敬为符夙夜究图百世如初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五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四百五十二
(明)贺复征 编
○铭六【以下杂铭类】
封燕然山铭【汉班固】
维永元元年秋七月有汉元舅曰车骑将军窦宪寅亮圣明登翼王室纳于大麓惟清缉熈乃与执金吾耿秉述职巡御治兵于朔方鹰扬之校螭虎之士爰该六师暨南单于东胡乌桓西戎氐羌侯王君长之羣骁骑十万元戎轻武长毂四分雷辎蔽路万有三千余乗勒以八阵莅以威神玄甲耀日朱旗绛天遂陵高阙下鸡鹿经碛卤絶大漠斩温禺以衅鼔血尸逐以染锷然后四校横徂星流彗扫萧条万里野无遗冦于是域灭区殚反斾而旋考传验图穷览山川遂踰涿邪跨安侯乗燕然蹑冒顿之区落焚老上之龙庭上以摅高文之宿愤光祖宗之玄灵下以安固后嗣恢拓境宇振大汉之天声兹所谓一劳而久逸暂费而永宁者也乃遂封山刋石昭铭上徳其辞曰
铄王师兮征荒裔剿凶虐兮截海外夐其邈兮亘地界封神丘兮建隆嵑熈帝载兮振万世
函谷关铭【李尤】
函谷险要襟带喉咽尹从李老留作二篇孟尝离秦奔骛东征夜造稽疑谲以鸡鸣范雎将入自盛以囊元鼎革移错之新安舍彼西阻东即高原长墉重关闲固不踰简易易从与干合符
剑阁铭【晋张载】
岩岩梁山积石峩峩逺属荆衡近缀岷嶓南道卭僰北达褒斜狭过彭碣高踰嵩华惟蜀之门作固作镇是曰剑阁壁立千仞穷地之险极路之峻世浊则逆道清斯顺闭由往汉开自有晋秦得百二并吞诸侯齐得十二田生献筹矧兹狭隘土之外区一人荷戟万夫趦趄形胜之地匪亲弗居昔在武侯中流而喜山河之固见屈吴起兴实在徳险亦难恃洞庭孟门二国不祀自古迄今天命不易凭阻作昏鲜不败绩公孙既灭刘氏衔璧覆车之轨无或重迹勒铭山阿敢告梁益
石帆铭【宋鲍照】
应风剖流息石横波下潨地纫上猎星罗吐湘引汉歙蠡吞沱西厯岷冡北泻淮河眇森弘蔼积广连深沦天测际亘海穷阴云族未起风柯不吟崩涛山坠鬰浪雷沈在昔鸿荒刋启源陆表里民邦经纬鸟服瞻贞视悔坎水巽木乃剡乃铲既刳既斵飞深浮逺巢潭馆谷涉川之利谓易则难临渊之戒曰危乃安泊潜轻济冥表勤言穆戎遂留昭御不还徒悲猿鹤空驾沧烟君子彼想祇心载惕林简松栝水采龙鹢觇气涉潮投祭沈璧揆检含图命辰定厯二崤虎口周王夙趋九折羊肠汉臣电驱潜鳞浮翼争景乗虚衡石頳鳐帝子察殂青山断河后父沈躯川吏掌津敢告访途
凌烟楼铭【鲍照】
臣闻凭飙荐响唱微効长垂波鉴景功少致深是以氷台筑乎魏邑凤阁起于汉京皆所以赞生通志感悦幽情者也伏见所制凌烟楼栖置崇逈延瞰平寂即秀神皋因基地势秉临吴甸西眺楚闗奔江永写鳞岭相葺重树穷天通原尽目悲积陈古赏絶旧年诚可以晖旷高明藻彻逺心矣夫识缘感倾事待言彰匪言匪述绵世罔传敢作铭曰
岩岩崇楼藐藐层隅阶基天削戸牖云区瞰江列楹望景延伫积清风露合彩烟涂俯窥淮海俛眺荆吴我王结驾藻思神居宜此万春修灵所扶
石阙铭【梁陆倕】
昔在舜格文祖禹至神宗周变商俗汤黜夏政虽革命殊乎因袭揖让异于干戈而晷纬冥合天人启惎克明俊徳大庇生民其揆一也在齐之季昬虐君临威侮五行怠弃三正刑酷然炭暴踰膏柱民怨神怒众叛亲离蹐地无归瞻乌靡托于是我皇帝拯之乃操斗极把钩陈翼百神禔万福龙飞黒水虎步西河雷动风驱天行地止命旅致屯云之应登坛有降火之祥龟筮协从人祇响附穿胸露顶之豪箕坐椎髻之长莫不援旗请奋执鋭争先夏首凭固庸岷负阻协彼离心抗兹同徳帝赫斯怒秣马训兵严鼔未通凶渠泥首弘舸连轴巨槛接舻铁马千羣朱旗万里折简而禽庐九传檄以下湘罗兵不血刃士无遗镞樊邓威怀巴黔底定于是流汤之党握炭之徒守似藩篱战同枯朽革车近次师营商牧华夷士女冠葢相望扶老携幼一旦云集壶浆塞野箪食盈涂似夏民之附成汤殷士之窥周武安老怀少伐罪吊民农不迁业市无易贾八方入计四隩奉图羽檄交驰军书狎至一日二日非止万机而尊严之度不諐于师旅渊黙之容无改于行阵计如投水思如转规策定帷幄谋成几案曽未浃辰独夫授首乃焚其绮席弃彼宝衣归璇台之珠反诸侯之玉指麾而四海隆平下车而天下大定拯兹涂炭救此横流功均天地明并日月于是仰协三灵俯从亿兆受昭华之玉纳龙叙之图类帝禋宗光有神器升中以祀羣望摄袂而朝诸夏布教都畿班政方外谋协上策刑从中典南服缓耳西羁反舌剑骑穹庐之国同川共穴之人莫不屈膝交臂厥角稽颡凿空万里攘地千都幕南罢鄣河西无警于是治定功成迩安逺肃忘兹鹿骇息此狼顾乃正六乐治五礼改章程创法律置博士之职而着録之生若云开集雅之馆而欵闗之学如市兴建庠序启设郊丘一介之才必记无文之典咸秩于是天下学士靡然向风人识亷隅家知礼让教臻侍子化洽期门区宇乂安方面静息役休务简岁阜民和厯代规谟前王典故莫不芟夷翦截允执厥中以为象阙之制其来已逺春秋设旧章之教经礼垂布宪之文戴记显游观之言周史书树阙之梦北荒明月西极流精海岳黄金河庭紫贝苍龙玄武之制铜爵铁凤之工或以听穷省寃或以布治悬法或以表正王居或以光崇帝里晋氏浸弱宋厯威夷礼经旧典寂寥无记鸿规盛烈湮没罕称乃假天阙于牛头托逺图于博望有欺耳目无补宪章乃命审曲之官选明中之士陈圭置臬瞻星揆地兴复表门草创华阙于是岁次天纪月旅太簇皇帝御天下之七载也构兹盛则兴此崇丽方且趋以表敬观而知法物覩双碣之容人识百重之典作范垂训赫矣壮乎爰命下臣式铭盘石其辞曰
惟帝建国正位辨方周营洛涘汉启岐梁居因业盛文以化光爰有象阙是惟旧章青葢南洎黄旗东指悬法无闻藏书弗纪大人造物龙徳休否建此百常兴兹双起伟哉偃蹇壮矣巍巍旁映重迭上连翠微布教方显浃日初辉悬书有附委箧知归郁崫重轩穹隆反宇形耸飞栋势超浮柱色法上圆制模下矩周望原隰俛临烟雨前宾四会却背九房北通二辙南凑五方暑来寒往地久天长神哉华观永配无疆
栖禅精舍铭【沈约】
此寺征西蔡公所立昔厕藩麾预班经创之始今重游践鉴旧兴怀故为此铭以传芳述
岩灵旅逸地逺栖禅兰房葺蕙峤甍架烟南瞻巫野北望淮天遥哉林泽旷矣江田空心观寂慧相淳筌眷惟斯践怆属遐年游仁厕逺宅赏凭旃颁创神苑陪构灵椽瞻禁拓圃望鹫疏山制石调响栖理凝玄旷移羽斾眇别松泉委组东国化景西莲峦隰夷改蓬箨粗迁重依汉逺复逐旌悬往辞妙幄今承梵筵八翻海鹤九噪岩蝉佩华长掩懋迹空传式籍云拱敢告祥缘
茅山曲林馆铭【陶弘景】
层岭外峙邃宫内映仄穴旁通萦泉逺镜尚徳依仁祈生翊命且天且地若凡若圣连甍比栋各谓知道参差经术跌宕辞藻孰如曲林独为劲好掩迹韬功守兹偕老
望美人山铭【周庾信】
高唐碍雨洛浦亡舟何处相望山边一楼峯因五妇石是三侯险踰地肺危陵天柱禁苑斜通春人常聚树里闻歌枝中见舞恰对妆台诸窗昼开斜看已识直唤便回岂同织女非秋不来
吹台山铭【庾信】
江宁吹岭虽山出筠秦箫下凤此岫为真青槐避日朱草司晨石名新妇楼学仙人吴中字玉城南姓秦比花依树登榭要春舞能畹客声便度新雕梁数振亡复轻尘
明月山铭【庾信】
竹亭标岳四面临虚山危檐迥叶落窗疎看椽有笛对树无风风生石洞云出山根霜朝唳鹤秋夜鸣猿堤梁以堰埜路疑村船横埭下树狭津门宁殊华葢讵识桃源
行雨山铭【庾信】
山名行雨地异阳台佳人无数神女羞来翠慢朝开新妆旦起树入床头花来镜里草緑衫同花红面似开年寒尽正月游春俱除锦帔并脱红纶天丝剧藕蝶粉生尘横藤碍路垂柳低人谁言洛浦一个河神
天门山铭【唐李白】
梁山博望关扄楚濵夹据洪流实为吴津两坐错落如鲸张鳞惟海有若惟川有神牛渚怪物目围车轮光射岛屿气凌星辰巻沙扬涛溺马杀人国泰呈瑞时讹返珍开则九江纳锡闭则五岳飞尘天险之地无徳匪亲
陋室铭【刘禹锡】
山不在高有僊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徳馨苔痕上阶緑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江州南湖堤铭【李翱】
长庆二年十二月江州刺史李君浚之截南陂筑堤三千五百尺高若干尺广若干尺以通四乡之路畜水为湖人得其赢正月既毕事舒州刺史李翱歌以记之辞曰
天地作物功或不周贤人相之智与神侔漭漭南陂冬干夏滮九江暴涨潮潜逆流东南百民城市所繇水积既深大波其■〈虎风〉【匹尤切】亦有舟航覆溺之忧担拥叠路车轫其辀童婴涕堕老妇号愁厯古迨兹孰为氓筹浚之之来养民如身乃筑长堤拒江之濒厚其钱佣以饱饿人南北东西百里斗臻莫不用力千锤响振【音真】虓讙相励不督而勤堤既成止冈聨突起坚若石城墇为潴水蒲莞茭芡鸿鸧鳣鲤唯其所取或食或祀长堤坦坦植之杨槐架豁飞圯以便去来除险作利非贤不能歌示江人式悦汝怀
佷石铭【皇甫湜】
佷石苍苍骊山之傍镵朴礲瘢嶷然四方昔秦皇帝谋之不臧七十万人兹焉惶惶发石此山言础于坟若有凭依屹住中逵淫刑蹙迫人力无施故老相传以佷名之自昔太古不封不树有葛于沟有薪于野后圣有作缘情不忍为之棺椁其在唐虞则为窽木噫嘻暴秦虐用其人坟而象山下锢三泉穷珍总奇力瘁财殚驱逐而前如刈草菅天毒其哀人愤其凶谪戍一呼九州岛风从白挺荆棘指麾崤潼险阻不阖干戈倒锋尸露于刼隧燔于重蓬颗无依不十年中禹葬会稽不改其行圣徳洋洋厥响久长至于汉刘释之而言中如可欲犹隙南山矧私其身以尽其人刻词佷石炯戒千春
剑门铭【李徳裕】
羣山西来波积云屯地险所会斯为蜀门层岑峻壁森若戈戟万壑奔东双飞高阙翠岭中横黵然黛色树兹雄屏以卫王国峯拔井干溪回沟洫严守重扄隐如临敌运有隆替地无险阨闭于昏顽开于有徳马错西戎蜀侯败绩艾出阴平禅亦来格粤在宪祖英威四克始剪蜀妖遂清卭僰蛮夷轧道诸侯述职武臣铭之金石乃刻
蓝田关铭【皮日休】
六年皮子副诸侯贡士之荐入京程至蓝田关覩山形关势回抱于天秀欲染眸危将惊魄意将造物者心是而加力耶不然者何壮观若斯之盛也易曰王公设险以守其国信矣哉若为天下之枢机万世之阃阈者非兹闗而莫守也因陈其规是为蓝田闗铭
天辅唐业地造唐闗千岩作锁万嶂为拴难图其形莫状其秀双扉未开天地如斗轧然昼启人流如济似画秦国铺于马底崄不可侵唯王之心矧夫兹闗独可规临
汴河铭【皮日休】
夫垂后以徳者当时逸而后时美垂后以功者当时劳而后时利若然者守道之主唯恐徳不美后时逸于已民也夸力之主唯恐功不及当时劳于已民也故天下也不逸不足守不劳不可去致其利害生于贤愚之主自古然也则隋之疏淇汴凿太行在隋之民不胜其害也在唐之民不胜其利也今自九河外复有淇汴北通涿鹿之渔商南运江都之转输其为利也博哉不劳一夫之荷畚一卒之凿险而先功巍巍得非天假暴隋成我大利哉尚恐国家有淇汴太行之役因献纎诫是谓汴河铭
维河弥弥循禹之轨厥有暴隋凿通淮泗昼泣疲民夜哭溺鬼似赭川流如松贯地龙舟未故江都已弑陈迹空存游波不止在隋则害在唐则利呜呼圣王守此而已
马当山铭【陆龟蒙】
言天下之险者在山曰太行在水曰吕梁合二险而为一吾又闻乎马当彼之为险也屹乎大江之旁怪石凭怒跳波发狂日黯风助摧牙折樯血和蛟蜒骨横鱼吭幸而脱死神魂飞扬殊不知坚轮蹄者夷乎太行仗忠信者通乎吕梁使舟檝者行乎马当合是三险而为一未敌小人方寸之包藏外若韦顺中如剑铓蹈藉必死钩距必伤在古已极于今益彰敬篆岩石俾民勿忘
石桥铭【张彧】
阉茂岁我御史大夫李公晟奉诏总禁戎三万北定河朔冬十月师次赵郡郡南石桥者天下之雄胜乃揆厥迹度厥功皆合于自然包我造化仆散客也状而铭曰洨水伊何诸州互凑秋霖夏潦奔突延袤抒材藏制朴斵纷糅干地泉开盘根玉甃虹舒电拖虎步云构截险横包乗流逈秀坱轧匠造琳琅簇簉敞作洞门呀为石窦赊莫算盈一纪方就力将岚争势与空鬬吞齐跨赵儆夜防昼月挂虚蟾星罗伏兽谓之钤键撮我宇宙谓之关梁扼我戎寇郡国襟带河山领袖经途者安逸轨者覆东南一尉西北一侯万里书传三边檄奏邮亭控引事物殷富夕发荆壖朝趋禁溜质含氷碧文耀藻绣花影全芳苔痕半旧天启大壮神功■〈罒干〉究勒铭巨桥敢告豪右
古函谷关铭【独孤及】
王者建邦经野观象立极于是有重门击柝以待暴客故封畧土宇守在闗塞山川丘陵为之城池天作崤函俾屏京室崇山回合连冈丛倚长河屈盘万里来束崖奔岭蹙谷抱溪斗崛起重险为秦东门截函夏于阃阈鏁天府于户牖外呃八州之咽喉故百二形焉内拥六合之奥区故伯王出焉当其中原鹿骇战国猬起嬴氏建瓴山东择肉宇内持戟百万连衡此闗是时也开门而九国师遁振策而二周鼎入奄有大寳遂吞中区洎江返秦壁天佑汉祚高皇帝提剑而起以遏乱畧斩白帝绁降王举汉中平咸阳廓金城以建都活万姓以三章取威定功此焉是保粤若询事国谍聆风仙箓则真气灵踪起乎其中柱史一去流沙万里留玉函于旧宅传宝图于本枝岂上帝乃眷兴王是感不然何锡羡开国如此其大岁在大火余适下阳停骖塞门凭览旧国襟带如故世道不留秦余空山汉遗茂草恐复舟失于壑岸化为谷万载之后昧者不知乃刻颂此石以示来裔其辞曰
天地雷雨英雄交争设险守国作藩于京姓易时移山空塞平千秋陵谷想见精灵仙驾长往雄图杳冥于以志之勒铭岩扄
仙掌铭【独孤及】
阴阳开阖元气变化泄为百川凝为崇山山川之作与天地并疑有真宰而未知尸其功者有若巨灵赑屃攘臂其间左排首阳右拓太华絶地轴使中裂折山脊为两道然后导河而东俾无有害留此巨迹千峯之巅后代揭厉于玄踪者聆其风而骇之或谓诈诡不经存而不议及以为学者总其一域则惑于余方曽不知创宇宙作万象月而日之星而辰之使轮转环遶箭驰风疾可骇于俗有甚于此者徒观其阴骘无朕未尝骇焉而巨灵特以有迹骇世世果惑矣天地有官阴阳有藏鍜錬六气作为万形形有不遂其性气有不达于物则造物者取元精之和合而散之财而成之如埏埴炉锤之为瓶为缶为钩为棘规者矩者大者细者然则黄河华岳之在六合犹陶冶之有瓶缶钩棘也于其自然葢万化之一工也天机冥动而圣功启元精宻感而外物应故有无迹之迹介于石焉可以见神行无方妙用不测彼管窥者方循迹而求之揣其所至于巨细之境则道斯逺矣夫以手执大象力持化权指撝太极蹴蹋颢气立于无间行乎无穷则据长河如措杯擘太华若破块不足骇也世人方以禹凿龙门而导西河为神祗可不谓大哀乎峩峩灵掌纤指如画隐辚磅礴上挥太清逺而视之如欲扪青天而掬皓露攀扶桑而捧白日不去不来若飞若动非至神曷以生此唐兴百三十有八载余尉于华阴华人以为纪■〈山弇〉嵫勒之罘颂峄山铭燕然旧典也玄圣巨迹岂帝者巡省伐国之不若欤其古之阙文以俟知言欤仰之叹之斐然琢石为志其词曰
天作高山设险西方至精未分川壅而伤帝命巨灵经启地脉乃眷斯顾高掌逺跖砉如剖竹騞若裂帛川开山破天动地坼黄河太华自此而辟神返虚极迹挂石壁迹岂我名神非我灵变化翕忽希夷杳冥道本不生化亦无形天何言哉山川以宁断鳌补天世未覩焉夸娥愚公莫知其踪屹彼灵掌悬诸巃嵸介二大都亭亭尚耸霞赩烟喷云抱花捧百神依凭万峯朝拱长于上古以悦羣动下视众山蜉蝣蠛蠓彼邦人士永揖遗烈瞻之在前如揭日月三川有竭此掌不灭
五如石铭【元结】
涍泉之阳得恠石焉左右前后及登石颠均有如似故命之曰五如石石皆有窦窦中涌泉泉诡异于七泉故命为七胜泉石有双目一目命为洞井井与泉通一目命为洞樽樽可贮酒石尾有穴有如礲者又如泷者泉可渟沥匝石而流入礲中出而为泷于戱彼能异于此安可不显铭
五名之石何以为名请悉状之谁为我聴左如旋龙低首回顾右如惊鸿张翅不去前如饮虎饮而蹲焉后如怒龟出洞登山若坐于颠石则如乗彼灵槎在汉之间洞井如凿渊然泉涌澄澜涵石波起如动不旌尤异焉用为文刻铭石上于千万春
浯溪铭【元结】
浯溪在湘水之南北汇于湘爱其胜异遂家溪畔溪世无名称者余自爱之故命之曰浯溪铭曰
湘水一曲渊洄傍山山开石门溪流潺潺山开如何巉巉双石临渊断崖隔溪絶壁山石殊怪石文尤异吾欲求退将老兹地溪古地荒芜没已久命曰浯溪旌吾独有人谁游之铭在溪口
■〈广外吾内〉亭铭【元结】
浯溪之口有异石焉高六十余丈周回四十条步面在江口东望浯台北临大渊南枕浯溪■〈广外吾内〉亭当乎石上异木夹户疎竹傍檐瀛州言无由此可信若在亭上目所厌者逺山清川耳所厌者水声松吹霜朝厌者零雨方暑厌者清风于戏厌不厌也厌犹爱也命曰■〈广外吾内〉亭旌独有也铭曰
功名之位贵得茒土林野之客所躭水石年将五十始有吾亭惬心自适与世忘情亭傍石上篆刻此铭
丹崖翁铭【元结】
零陵泷下三十里得丹崖翁宅【丹崖俗曰赤石国】有唐节者曽为泷水令去官家于崖下自称丹崖翁丹崖湘中水石之异者翁湘中得道之逸者爱其水石为之作铭铭曰
泷水未尽泷水犹峻忽见渊洄丹崖千仞磳磳丹崖其下谁家门前断船篱上钓车不知几峯为其四牖竹幽石磴飞泉户中怪石临渊■〈石因〉■〈石因〉石巅翁独醉眠吾欲与翁东西茅宇饮啄终老弱亦悦许世俗常事阻人心情徘徊岩下遂刻此铭
胥山铭【卢元辅】
元和十年冬十月朝散大夫使持节杭州诸军事杭州刺史上柱国卢元辅视事三岁尘天子书上畏羣灵下惭蒸人乃启忠祠铭而序曰维唐敷祀典于天下废淫置明资父事君罔有不举寝庙既设我命维新有周行人伍公字子胥陪吴之职得死直言国人求忠者之尸祷水星之含将瞰鸱革遂临浙江千五百年庙貌不改汉史迁曰胥山今云青山者谬也吁善父为孝记曰父雠不与共戴天諌君为忠经曰诸侯有诤臣不失国当困于宋郑絶楚出强在平为未宦臣在奢为既壮子坎壈仗节乞师于吴军鼔丁宁五战至郢先喆王建邦启土著以话言戴后惟人人虐惟雠成汤用为大义孔子位为大经子胥修为大仇骚人赋为大怨咸令在上慢恶不生则前戈鞭墓非倒行也后戈走昭非逆施也夫差既王宰嚭受赂二十年内越恁又颠太伯庙血将干阖闾剑光先失公朝焉宴焉入则諌焉孰谓矢毒孰谓刀寒虽言屡出口而车甲已困于齐矣蟹稻已夺于岁矣属镂之赐竟及其身鸱夷盛尸投于水濵愤悱鼓怒配涛作神其神迄今一日再至来也海鸱羣飞阳侯夹从声逺而近声近而逺奋于吴怫于越夕于楚乃退于是仲秋阙望杭人以旗鼔迓之笳箫和之百城聚覩大耀威灵卷沙墨裂地灰截若岸圻成坑迎潮民格之如吕梁丈人为灵戈威矛潋浪百重渚塞不先跳墙揭舷再饭之间絶其音声荡漭千里洪波砥平有滑有瞃有盐有腥遥实乎下庭山海梯航鸡林扶桑交臂于夘阶金狄在户雷鼓在堂魏罇汉豆六代笙簧可谓奉天爵之馨香护人神之盛礼佐皇震怒驱叱大邪万里永清人观斗气铭曰
武王伐纣子胥鞭平为人为父十死一生矫矫伍员执弓挟矢仗其宝剑以谒吴子稽首楚辠皆中纣理蒸报子妻歼钮直士赫赫王闾实听竒谟锡之金鼔以号以诛黄旗大举右广皆朱戮墓非赭瞻昭乃乌后王嗣立执书不泣颠越言润宰嚭谗辑步光欲飞姑苏待执吾则切諌抉眼不入投于河上自统波涛昼夜两至怀沙类骚洗涤南北簸荡东西夷蛮卉服罔敢不来虽非命祀不让渎齐帝帝王王代代明明表我忠哉
栈道铭【欧阳詹】
秦之坤蜀之艮连高夹深九州岛之险也阴溪穷谷万仞直下奔岩峭壁千里无土亘隔呀絶巉巉冥冥麋鹿无蹊猿猱相望自三代而往蹄足莫之能越秦虽有心蜀虽有情五万年间夐不相接且秦之与蜀也人一其性物同所宜嗜欲无余门【集作源】教化无余源【集作门】可贸迁可亲眤擘折地脉暌离物理岂造化之意乎天实凝清而成地实凝浊而形当其凝也如镕金下铸腾云上浮空隙有所不开【集作周】回翔有所不合澄结既定窍【集作窽下同】缺生乎其中西南有漏天天之窍缺也于斯有兹地地之窍缺也天地也者将以上覆下焘含蓄万灵可通必使而通者也茍有可通而未通圣人代其功【集作工】而通之故有为舟以济川为梯以踰山唯兹地也有川不可以舟涉有山不可以梯及粤有智虑以全【集作念】玄造立巨衡而举追氏缒悬纑以下梓人猿垂絶冥鸟傍危岑凿积翠【集作石】以全力梁半空于木棚斜根玉垒旁缀青泥截断岸以虹矫绕翠屏而龙踠坚劲胶固云横砥平惣庸蜀之通【集作道】途绕岐雍之康庄都邑之能步山川之无胫若水决防如鸿响阳南之北之踵武汤汤跻峨峨以自若临苍苍而不惧繇是贽币以遥【集无此字】达人神以【集无此字】会同稽礼乐之短长量威力之污隆可王者王可公者公而相次以风或曰受琢之石长存可构之材无穷易刓代蠧斯道也未始有终呜呼为上怀来在乎徳为下昭徳在乎义徳义之如今日则或人之言有孚其反之则石虽存恐不为琢材虽多恐不为构想夫往昔有时而有有时而无是用惕惕天下嗤嗤【集作蚩蚩】知圣贤创物之意之人寡明徳义固物之道之人稀敢陈两端之要铭诸斯道之左庶主徳义者存今之所履踵武汤者荷古人之攸作乃为铭曰
天覆地焘本亦备【集作周】设大象难全或漏或缺损多益寡圣贤代工彼虽有缺与无缺同惟北曰秦惟南则蜀地缺其间坤维不续斗起断岸【集作岸断】矻为两区秦人路絶蜀火烟孤天实不通贤斯有造钻坚剡劲无蹊以道若川匪舟若陆匪车缘危转虚步骤交如构虽在功存亦由徳项怫刘怒从完以踣隋落我荣【集作营】自颠而植地非革势材不易林踣植之致恵怨之心勿谓斯道不常【集作恒】勿谓斯道可久礼不以礼可有而无恭不以恭可无而有创之之意如彼固之之理若兹彼知不易兹而易知勒铭道左其同我思
铭秦坑【司空图】
秦术戾儒厥民斯酷秦儒既坑厥祀随覆天复儒雠儒祀而家秦坑儒邪儒坑秦邪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五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四百五十三
(明)贺复征 编
○铭七
三槐堂铭【宋苏轼】
天可必乎贤者不必贵仁者不必寿天不可必乎仁者必有后二者将安取衷哉吾闻之申包胥曰人众者胜天天定亦能胜人世之论天者皆不待其定而求之故以天为茫茫善者以怠恶者以肆盗跖之寿孔颜之厄此皆天之未定者也松栢生于山林其始也困于蓬蒿厄于牛羊而其终也贯四时阅千秋而不改者其天定也善恶之报至于子孙而其定也久矣吾以所见所闻所传闻考之而其可必也审矣国之将兴必有世徳之臣厚施而不食其报然后其子孙能与守文太平之主共天下之福故兵部侍郎晋国王公显于汉周之际厯事太宗文武忠孝天下望以为相而公卒以直道不容于时葢闻尝手植三槐于庭曰吾子孙必有为三公者已而其子魏国文正公相真宗皇帝于景徳祥符之间朝廷清明天下无事之时享其福禄荣名者十有八年今夫寓物于人明日而取之有得有否而晋公修徳于身责报于天取必于数十年之后如持左契交手相付吾是以知天之果可必也吾不及见魏公而见其子懿敏公以直諌事仁宗皇帝出入侍从将帅三十余年位不满其徳天将复兴王氏也欤何其子孙之多贤也世有以晋公比李栖筠者其雄才直气不相上下而栖筠之子吉甫其孙徳裕功名富贵畧与王氏等而忠信仁厚不及魏公父子由此观之王氏之福葢未艾也懿敏公之子巩与吾游好徳而文以世其家吾是以録之铭曰
呜呼休哉魏公之业与槐俱萌封植之勤必世乃成既相真宗四方砥平归视其家槐阴满庭吾侪小人朝不及夕相时射利皇恤厥徳庶几侥幸不种而获不有君子其何能国王城之东晋公所庐郁郁三槐惟徳之符呜呼休哉
九成台铭【苏轼】
韶阳太守狄咸新作九成台玉局散吏苏轼为之铭曰
自秦并天下灭礼乐韶之不作葢千三百二十有三年其器存其人亡则韶既已隐矣而况于人器两亡而不传虽然韶则亡矣而有不亡者存葢尝与日月寒暑晦明风雨并行于天下之间世无南郭子綦则耳未尝闻地籁也而况得闻其天使耳闻天籁则凡有形有声者皆吾羽旄干戚管磬匏弦尝试与子登夫韶石之上舜峯之下望苍梧之眇莽九疑之聨绵览观江山之吐吞草木之俯仰鸟兽之鸣号众窍之呼吸往来唱和非有度数而均节自成者非韶之大全乎上方立极以安天下人和而气应气应而乐作则夫所谓箫韶九成来鳯鸟而舞百兽者既已灿然毕陈于前矣
择胜亭铭【苏轼】
维古颍城因颍为隍倚舟于门美哉洋洋如淮之甘如汉之苍如洛之温如浚之凉可侑我客可流我觞我欲即之为馆为堂近水而构夏潦所襄逺水而筑邈焉相望乃作斯亭筵楹栾梁凿枘交设合散靡常赤油仰承青幄四张我所欲往十夫可将与水升降除地布床可使杜篑洗觯而扬可使庄周观鱼而忘可使太白咏月而狂既荠我荼亦醪我浆既濯我缨亦浣我裳岂独临水无适不臧春朝花郊秋夕月场无胫而趋无翼而翔敝以改为其费易偿榜曰择胜名实允当维古圣人不留一方虚白为室无何为乡神马尻舆孰为轮箱流行坎止虽独不伤居之无盗中靡所藏去之无恋如所宿桑岂如世人生短虑长尺宅不治寸田是荒锡瓦铜雀石门阿房俯变仰灭与生俱亡我铭斯亭以砭世盲
桄榔庵铭【苏轼】
东坡居士谪于儋耳无地可居偃息于桄榔林中摘叶书铭以记其处
九山一区帝为方舆神尻以游孰非吾居百柱赑屃万瓦披敷上栋下宇不烦兵夫海氛瘴雾吞吐吸呼蝮蛇魑魅出怒入娱习苦堂奥离处帝奴东坡居士强安四隅以动寓止以实托虚放此四大还于一如东坡非名岷峨非庐须髪不改视现毗卢无作无止无欠无余生谓之宅死谓之墟三十六年吾其舍此跨汗漫而游鸿蒙之都乎
雪浪斋铭【苏轼】
予于中山后圃得黒石白脉如蜀孙位孙知微所画石间奔流尽水之变又得白石曲阳为大盆以盛之激水其上名其室曰
雪浪斋铭尽水之变蜀两孙与不传者归九原异哉驳石雪浪飜石中乃有此理存玉井芙蓉丈八盆伏流飞空潄其根东坡作铭岂多言四月卒酉绍圣元
大别方丈铭【苏轼】
闭目而视目之所见冥冥蒙蒙掩耳而听耳之所闻隠隐隆隆耳目虽废见闻不断以摇其中孰能开目而未尝视如鉴写容孰能倾耳而未尝听如穴受风不视而见不听而闻根在尘空湛然虚明遍照十方地狱天宫蹈冐水火水火金石无往不通我观大别三门之外大江方东东西万里千溪百谷为江所同我观大别方丈之内一灯常红门闭不开光出于隙晔如长虹问何为然笑而不答寄之盲聋但见龎然秀眉月面纯漆点瞳我作铭诗相其木鱼与其鼔钟
苏程庵铭【苏轼】
程公庵南华长老辩公为吾表弟程徳孺作也吾南迁过之更其名曰苏程且铭之曰
辩作庵宝林南程取之不为贪苏后到住者三苏既住程则去一弹指三世具如我说无是处百千灯同一光一尘中两道场齐说法不相妨本无通安有碍程不去苏亦在各徧满无杂坏
伍子胥庙铭【王安石】
予观子胥出死亡逋窜之中以客寄之一身卒以说吴折不测之楚仇报耻雪名震天下岂不壮哉及其危疑之际能自慷慨不顾万死毕諌于所事此其志与夫自恕以偷一时之利者异也孔子论古之士大夫若管夷吾臧武仲之属茍志于善而有补于当世者咸不废也然则子胥之义又曷可少邪康定二年予过所谓胥山者周行庙庭叹吴亡千有余年事之兴坏废革者不可胜数独子胥之祠不徙不絶何其盛也岂独神之事吴之所兴葢亦子胥之节有以动后世而爱犹在于吴也后九年乐安蒋公为杭使其州人力而新之余与为铭也
烈烈子胥发节穷逋遂为册臣奋不图躯諌合谋行隆隆之吴厥废不遂邑都俄墟以智死昏忠则有余胥山之颜殿屋渠渠千载之祠如祠之初孰作新之民劝而趋维忠肆怀维孝肆孚我铭祠庭示后不诬
新田铭【王安石】
唐治四县田之入于草莽者十九民如寄客虽简其赋缓其徭而不可以必留尚书比部郎中赵吉尚寛之来问弊于民而知其故乃委推官张居恂以兵士兴大渠之废者一大陂之废者四诸小渠陂教民自为者数十一年流民作而相告以归一年而淮之南湖之北操囊耜以率其妻子者其来如雨三年而唐之土不可贱收昔之菽粟者多化而为稌环唐皆水矣唐独得岁焉船漕车挽负担出于四境一日之间不可为数而唐之私廪固有余循吏之无称于世也久矣予闻赵君如此故为作铭铭曰
离离新田其下流水孰知其初灌莽千里其南背江其北逾淮父抱子扶千百其来其来仆仆镘我新屋赵侯劬之岁仍大熟作者不饥饱及鸡骛僦船与车四鄙出谷今游者处昔止者流维昔牧我不如今侯侯来适野不有观者税于水濵问我鳏寡侯其归矣三岁于兹谁能止侯我往来之
六祖卓锡泉铭【苏辙】
六祖初住曹溪卓锡泉涌清凉滑甘赡足大众逮今数百年矣或时小竭则众汲于山下今长老辩公住山四岁泉日涌溢众嗟异之闻之作铭曰
祖师无心心外无学有来叩者云涌泉落问何从来初无所从若有从处来则有穷初住南华众集须水水性融会岂有无理引锡指石寒泉自冽众渴得饮如我说法云何至今有溢有枯泉无溢枯葢其人乎辩来四年泉水洋洋烹煮濯溉饮及牛羊手不病汲肩不病负匏勺瓦盂莫知其故我不求水水则许我讯于祖师其亦可哉
明白庵铭【宋释徳洪觉范】
余世缘深重夙习羁縻好论古今治乱是非成败交游多讥诃之独陈莹中曰于道初不相妨譬如山川之有飞云草木之有华滋所谓秀媚精进余心知其戏然为之不已大观元年春结庵于临川名曰明白欲痛自治也莹中闻之以偈见寄曰庵中不着毗耶坐亦许灵山问法人便谓世间憎爱尽攒眉出社有谁瞋于是堤岸辄决又复滚滚多言然竟坐此得罪出九死而仅生恨识不知微道不胜习乃收招魂魄料物初心为之铭曰
雷霆发声万国春晓闻者不言心得意了木落霜清水归沙在忽然震惊闻者骇怪合妙日用如春雷霆背觉合尘如冬震惊万机俱罢随缘放旷尚无了知安有倒想永惟此恩研味其旨一庵收身以时卧起语黙不昧丝毫弗差蒙杂而着随孚于嘉
阜润堰铭【明黄辉】
阜润堰堰冷水河也所溉田至万余畆河出青石关吞小坝而北水饶可堰堰议葢与河俱矣或曰河水急下则涣散无所用即强之传嵓嵓石又刚顽不受工奈何河如能言必曰沃汉工者尽吾族也逺则若漾水若黒龙江近则若红花河吾即不漾不黒龙江乎哉于红花何负而独不吾以也吾惭之夫数族之为沃也岂其固然而无所须人散则聚之峻则夷之迅则折之卑则举之智创愚因虑无不委■〈施,虫代方〉以从者故石顽水智维智化顽虽有至刚不碍柔行而吾独不得预是且夫犹之水也而擅吾冷称以济夏畦水火相得壤力自倍世孰有知予而用之也者噫石如能言必曰世所利于吾而取之者虽细不爱而曰独梗于河渠也盍雪吾于水火乎夫火吾不厌如金受炼水吾不拒如木受锯其奚刚与顽之有若是者民能为河与石言之而无能使吏之不词于斯也以止葢至登州李公来守汉中而后民之言若河与石之所自为言也试如大石黑石两坚嵓嵓咸受命遂事于民所欲堰已而曰恨卑所灌少再升之水益尊田益高闸于瓮滩以分河河行于凿沿崖引之穿谷入渠五里下于田田以次受灌瓴建于贯沟毂绾于三溪尾闾于頼家口入于河浚水者里二十堤之者里十有五闸若堤皆植以桩甃以石夫以畆料凡千八百指谷食于廪七百石而缩若木若铁若匠直若委官饩皆给于公民自効者木千株始于万厯廿五年秋九月至廿八年闰四月二十五日堰成字之曰阜润工凡二万八千有奇力取诸隙功取诸渐时率僚属行水劳以酒食钱币公私为一故纾而不劳终始不鞭一人是岁大熟登拜将台而望之并河膴膴与漾黒龙红花所灌等父老抃舞前为寿曰幸甚乎公之以天利利我也之河也萧曹仓卒漏于营度忽乎千八百年以至于今日所阅贤智循良若而人曷其无一人暇而不少顾也天其以开我公哉我细人则何以报公异日者公其鄼侯平阳侯乎以大利利四海必自斯渠始公笑谢曰史起偶然得漳河耳何必贤于西门豹哉且斯役也民之欲也上下之力也于吾何有于是抚臣按臣以堰绩闻事下大司空纪録于司勲氏其冬公再入计考在异等史辉氏曰吾于李公同年兄弟也丁酉遇于栈语及堰故予举爵祝曰勉之哉其利万世吾能为兄书今果然乃以汉父老意为之铭公名有实字涵虚登州黄县人以地官郎中守汉中铭曰
漫漫冷河畴束于山如风散雪以雨郊■〈田耎〉其雨维何靡霁靡愆如龙骧首所俯尽撋爪攫鳞张万顷蜿蜒埆隙硗畬受润独先如燕用毛耆旧首沾势转科盈忽注于平如骥御良惟人折旋上膏煜如渗以清寒如暍得饮不露而甘舄卤榛芜此为沃原如得禁方晨疴夕痊孰实为之李父在焉当其虑初或谓大难公曰试哉于彼危礥石耸而立首受铄鑚如烈丈夫躯以功捐河跃而分自为别源如大智人更险就便佥曰可渠公曰徐旃毋害而农农余乃前畚授于埜谷食于官时适俭饥民頼以饘壶浆邪许手口并驩三秋一春累功斯全爰洗新渠以受决川如聘姝子清道而延既爟既祓弥洁以娟吐气为膏出言为泉凡所经纬渗漉醲鲜粒我秔秫三倍粟■〈禾肙〉我箱我釜油油田田谁谓河冷风薫日暄昔蓄不施岂河之悭有而不庸古何阙然昔贤有知必喜以惭惭于我公喜济民艰翼翼李父身为丰年如太和气东西北南其被泽者如海之□公陟有时冷河无迁我祀李父莫如堰専勒铭于斯万■〈礻冀〉无谖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五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五十四
(明)贺复征 编
○铭八【器皿类】
鼎铭【卫孔悝】
六月丁亥公假于太庙公曰叔舅乃祖庄叔左右成公成公乃命庄叔随难于汉阳即宫于宗周奔走无射启右献公献公乃命成叔纂乃祖服乃考文叔兴旧耆欲作率庆士躬恤卫国其勤公家夙夜不懈民咸曰休哉公曰叔舅予汝铭若纂乃考服悝拜稽首曰对扬以辟之勤大命施于烝彝鼎【沈骐曰此古鼎铭体然有繁简不同简者或止数言此属详者尔】
砚铭【宋苏轼】
或谓居士吾当往端溪可为公购砚居士曰吾两手其一解写字而有三砚何以多为曰以备损坏居士曰吾手或先砚坏曰真手不坏居士曰真砚不损绍圣二年十月腊日识
文章辨体彚选卷四百五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文章
辨体彚选巻四百五十五
(明)贺复征 编
○铭九【志感类】
诗冢铭【明宋濓】
番有奇男子曰鲁修学诗李存先生先生以文雄江东独才修修有诗朋十人皆缘情善赋番数罹兵燹修惧其诗失传埏埴为甓刻瘗芝山中瘗已请太史宋濓勒铭其上铭曰
河清岳明効坤之灵何蕤緌兮虫文龙章于粲其英以昌厥辞兮冥智敛真反诸至神薶黄垆兮泄为醴泉三秀千眠合贞符兮番山可夷番川可移道如初兮
断香铭【锺惺】
断香铭者铭吾友蜀人刘晋仲之妇尹氏之墓也君讳纫兰叙州府宜宾县人大叅尹子求先生之女也记已酉予以丧子狂走白门先生为南职方郎尝为余言其婿刘郎七岁能诗刘郎者给諌勿所公仲子即今所称刘晋仲者是也安知其有女慧如是然其时犹然女儿习玩不知书既归晋仲见晋仲妹文玉词翰妙敏心悦而好之相与为友始读书稍稍为诗精神起落常出人外佳处不必由思思者反是无闗系处久之从晋仲省尊公于燕由蜀江出峡由峡入江由江达运河峰树逢迎烟日争让舟行邅缓可以为家得一意为诗其篇时全时缺缺则聴之缺于此或全于彼有弦摧柱折援他琴以续之之意予读其诗骨散神寒音节清巉如病叶偶然从风而坠或中罥之附枝翅鸣不能自致于地如暗泉之阨于石而不能自竟其响此断香之旨也至燕亦有诗全缺如之久之意忽忽无主有秋冬气晋仲忧之曰我亦不知至是亦不甚作诗作亦不以示人晋仲检其枕中所藏如其全与缺而存之顷之卒年甫十九锺子曰世所不常有者才人所不可无者友才而为我友友而为我妇妇而才相当晋仲以为能永乎不能永乎铭曰
丈夫才而鬼瞰之矧其在女子之躬也好友在四方而造物或收之矧其在闺合之中也刘子者怜才乎求友乎悼亡乎能寻香于落叶暗泉之间而迹其所终也乎噫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五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五十六
(明)贺复征 编
○颂一【以下散体】
刘勰曰四始之至颂居其极颂者容也所以美盛徳而述形容也夫化偃一国谓之风风正四方谓之雅容告神明谓之颂风雅叙人事兼变正颂主告神义必纯美原夫颂惟典雅辞必清铄敷冩似赋而不入华侈之区敬慎如铭而异乎规戒之域揄扬以发藻汪洋以树义纎曲巧致与情而变其大体所底如斯而已 呉讷曰诗大序曰诗有六义六曰颂颂者美盛徳之形容以告神明者也尝考庄子天运篇称黄帝章咸池之乐猋氏为颂斯盖寓言尔故颂之名寔出于诗若商之那周之清庙诸什皆以告神为颂体之正至如鲁颂之駉閟等篇则当时用以祝颂僖公为颂之变故先儒胡氏有曰后世文人献颂特效鲁颂而已 复征曰按后世所作诸颂皆变体也其体不一有谣体有赋体有骚体有箴铭体有散文体不能各分或注题下一二使读者自别云
圣主得贤臣颂【汉王褒】
夫荷旃被毳者难与道纯绵之丽密羮藜含糗者不足与论太牢之滋味今臣僻在西蜀生于穷巷之中长于蓬茨之下无有游观广覧之知顾有至愚极陋之累不足以塞厚望应明旨虽然敢不略陈愚心而抒情素记曰恭惟春秋发五始之要在乎审已正綂而已夫贤者国家之器用也所任贤则趋舎省而功施普器用利则用力少而就效众故工人之用钝器也劳筋苦骨终日矻矻及至巧冶铸干将之朴清水淬其锋越砥敛其锷水断蛟龙陆剸犀革忽若彗汜画涂如此则虽离娄督绳公输削墨虽崇台五层延袤百丈而不溷者工用相得也庸人之御驽马亦伤吻敝策而不进于行胸喘肤汗人极马倦及至驾啮膝骖旦旦王良执靶韩哀附舆纵骋驰骛忽如影靡过都越国蹶如厯块追奔电逐遗风周流八极万里一息何其辽哉人马相得也故服絺绤之凉者不苦盛暑之燠鬰袭狐貉之暖者不忧至寒之凄怆何则有其具者易其备贤人君子亦圣王之所以易海内也是以呕喻受之开寛裕之路以延天下之英俊也夫竭知附贤者必建仁策索人求士者必树伯迹昔周公躬吐握之劳故有圄空之隆齐桓设庭燎之礼故有匡合之功繇此观之君人者勤于求贤而逸于得人人臣亦然昔贤者之未遭遇也图事揆策则君不用其谋陈见悃诚则上不然其信进仕不得施效斥逐又非其愆是故伊尹勤于鼎爼太公困于鼓刀百里自鬻寗子饭牛离此患也及其遇明君遭圣主也运筹合上意谏诤即见聴进退得关其忠任职得行其术去卑辱奥渫而升本朝离蔬释蹻而享膏粱剖符锡壤而光祖考传之子孙以资说士故世必有圣智之君而后有贤明之臣虎啸而风冽龙兴而致云蟋蟀俟秋吟蜉蝣出以阴易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诗曰思皇多士生此王国故世平主圣俊乂将自至若尧舜禹汤文武之君获稷契皋陶伊尹吕望之臣明明在朝穆穆布列聚精会神相得益章虽伯牙操□锺逢门子弯乌号犹未足以喻其意也故圣主必待贤臣而弘功业俊士亦俟明主以显其徳上下俱欲驩然交欣千载一会论说无疑翼乎如鸿毛遇顺风沛乎若巨鱼纵大壑其得意如此则胡禁不止曷令不行化溢四表横被无穷遐夷贡献万祥必臻是以圣主不徧窥望而视已明不惮倾耳而聴已聪恩从祥风翱徳与和气游太平之责塞优游之望得遵游自然之势恬淡无为之场休征自至寿考无疆雍容垂拱永永万年何必偃仰诎信若彭祖呴嘘呼吸如乔松眇然絶俗离世哉诗云济济多士文王以寜盖信乎其以寜也
广成颂【马融】
臣闻孔子曰奢则不孙俭则固奢俭之中以礼为界是以蟋蟀山枢之人并刺国君讽以太康驰驱之节夫乐而不荒忧而不困先王所以和平府藏頥养精神致之无疆故戞击鸣球载于虞谟吉日车攻序于周诗圣主贤君以増盛美岂徒为奢淫而已哉伏见元年以来遭值戹运陛下戒惧灾异躬自菲薄荒弃禁苑废弛乐悬勤忧潜思十有余年以过礼数重以皇太后体唐尧亲九族笃睦之徳陛下履有虞烝烝之孝外舎诸家毎有忧疾圣恩普劳遣使交错稀有旷絶时时寜息又无以自娯乐殆非所以逢迎太和禆助万福也臣愚以为虽上颇有蝗虫今年五月以来雨露时澍祥应将至方渉冬节农事闲隙冝幸广成覧原隰观宿麦劝收藏因讲武挍猎使寮庶百姓复覩羽旄之美闻钟鼓之音欢嬉喜乐鼓舞疆畔以迎和气招致休庆小臣蝼蚁不胜区区职在书籍谨依旧文重述搜狩之义作颂一篇并封上浅陋鄙薄臣不足观省
臣闻昔命师于鞬櫜偃伯于灵台或人嘉而称焉彼固未识夫雷霆之为天常金革之作昏明也自黄炎之前传道罔记三五以来越可畧闻且区区之酆郊犹廓七十里之囿盛春秋之苗诗咏囿草乐奏驺虞是以大汉之初基也宅兹天邑总风雨之会交阴阳之和揆厥灵囿营于南郊徒观其垧场区宇恢■〈日台〉旷荡藐夐勿罔寥豁鬰泱骋望千里天与地莽于是周阹环渎右矕三涂左概嵩岳面据衡阴箕背王屋浸以波溠夤以荥洛金山石林殷起乎其中峨峨硙磴锵锵■〈山隹〉■〈山隹〉隆穹盘回嵎峗错崔神泉侧出丹水湼池怪石浮磬耀焜于其陂其土毛则搉牧荐草芳茹甘荼茈萁芸蒩昌本深蒲芝荋堇荁蘘荷芋渠桂荏鳬葵格韮菹于其植物则玄林包竹藩陵蔽京珍林嘉树建木丛生椿梧栝栢柜柳枫杨丰彤对蔚岑頟槮爽翕习春风含津吐荣铺于布濩蓶扈蘣荧恶可殚形至于阳月阴慝害作百草毕落林衡戒田焚莱柞木然后举天网顿八纮揫敛九薮之动物缳橐四野之飞征鸠之乎兹囿之中山敦云移羣鸣胶胶鄙騃噪讙子野聴耸离朱目眩隶首策乱陈子筹昏于时营围恢廓充斥川谷罦罝罗羉弥纶坑泽皋牢陵山挍队案部前后有屯甲乙相伍戊己为坚乗舆乃以吉月之阳朔登于疏镂之金路六骕騻之玄龙建雄虹之旌夏掲鸣鸢之修橦曳长庚之飞髾载日月之大常栖招摇与玄弋注枉矢于天狼羽毛纷其髟鼬扬金■〈椶,去木〉而拖玉瓖屯田车于平原播同徒于髙冈旃旝掺其如林错五色以摛光清氛埃扫野场誓六师搜儁良司徒勒卒司马平行车攻马同教达戒通伐咎鼓撞华钟猎徒纵赴榛丛徽婳霍张别骛分奔骚扰聿皇徃来交舛纷纷回回南北东西风行云转匈■〈石盖〉隠訇黄尘勃滃闇若雾昏日月为之笼光列宿为之翳昩僄狡课才劲勇程气狗马角逐鹰鹯竞鸷骁骑旁佐轻车横厉相与陆梁聿皇于中原绢猑蹏鏦特肩脰完羝撝介鲜散毛族梏羽羣然后飞鋋电激流矢雨坠各指所质不期俱殪窜伏扔轮发作梧轊祋殳狂击头陷颅碎兽不得猭禽不得瞥或夷由未殊颠狈顿踬蝡蝡蟫蟫充衢塞隧葩华■〈艹汧〉布不可胜计若夫鸷兽毅虫倨牙黔口大匈哨后缊廵欧纡负隅依阻莫敢婴御乃使郑叔晋妇之徒暌孤刲刺裸裎袒裼冐■〈木猒〉柘搓棘枳穷浚谷底幽嶰暴斥虎搏狂兕狱■〈制上齿下〉熊抾封狶或轻訬趬悍瘦疏嵝领犯厯嵩峦陵乔松履修樠踔攳枝杪标端尾苍蜼掎玄猿木产尽寓属单罕罔合部罾弋同曲类行并驱星布丽属曹伍相保各有分局矰碆飞流纎罗络縸游雉羣惊晨鳬軰作翚然云起霅尔雹落尔乃藐观高蹈改乗回辕泝恢方抚冯夷策句芒超荒忽出重阳厉云汉横天潢导鬼区径神场诏灵保召方相驱厉疫走蜮祥捎罔两拂游光枷天狗绁坟羊然后缓节舒容裴回安歩降集波籞川衡泽虞矢鱼陈罟兹飞宿沙田开古蛊翚终葵杨关斧刋重氷拨蛰户测潜鳞踵介旅逆猎湍濑渀薄汾挠沦灭潭渊左挈夔龙右提蛟鼍春献王鲔夏荐鳖鼋于是流覧徧照殚变极态上下究竟山谷萧条原野嵺愀上无飞鸟下无走兽虞人植旍猎者效具车弊田罢旋入禁囿栖遅乎昭明之观休息乎髙光之榭以临乎宏池镇以瑶台纯以金堤树以蒲柳被以緑莎瀇瀁沆漭错紾盘委天地虹洞固无端涯大明生东月朔西陂乃命壶涿驱水蛊逐罔螭灭短狐籍鲸鲵然后方余皇连舼舟张云帆施蜺帱靡飔风陵迅流发棹歌纵水讴淫鱼出蓍蔡浮湘灵下汉女游水禽鸿鹄鸳鸯鸥鹥鸧鸹鸬鹢鹭鴈鷿鷉乃安斯寝戢翮其涯鲂鱮鱏鳊鰋鲤鲿鯋乐我纯徳腾踊相随虽灵沼之白鸟孟津之跃鱼方斯蔑矣然犹咏歌于伶萧载陈于方策岂不哀哉于是宗庙既享庖厨既充车徒既简器械既攻然后摆牲班禽淤赐犒功羣师迭五伯挍千重山罍常满房爼无空酒正案队膳夫廵行清醪车凑燔炙骑将鼓骇举爵钟鸣既觞若乃阳阿衰裴之晋制阐鼃华羽之南音所以动荡胸臆发明耳目疏越蕴慉骇恫底伏锽锽鎗鎗奏于农郊大路之衢与百姓乐之是以明徳耀乎中夏威灵畅乎四荒东邻浮巨海而入享西旅越葱岭而来王南徼因九译而致贡朔狄属象胥而来同盖安不忘危治不忘乱道在乎兹斯固帝王之所以曜神武而折遐冲者也方今大汉收功于道徳之林致平于仁义之渊忽搜狩之礼阙盘虞之佃闇昧不覩日月之光聋昏不闻雷霆之震于今十二年为日乆矣亦方将刋禁台之秘藏发天府之宫常由质要之故业率典刑之旧章采清原嘉岐阳登俊杰命贤良举淹滞拔幽荒察淫侈之华誉顾介特之寔功聘畎畆之羣雅宗重渊之潜龙乃储精山薮厯思河泽目矖鼎爼耳聴康衢营傅说于胥靡求伊尹于庖厨索胶鬲于鱼盐聴寗戚于大车俾之昌言而弘议轶越三家驰骋五帝悉覧休祥总括羣瑞遂栖鳯凰于高梧宿麒麟于西园纳僬侥之珍羽受王母之白环永逍遥乎宇内与二仪乎无疆贰造化于后土参神施于昊干超特达而无俦焕巍巍而无原丰千亿之子孙厯万载而永延礼乐既阕北辕反斾至自新城背伊阙反洛京
释奠颂【晋潘尼】
元康元年冬十二月上以皇太子富于春秋而人道之始莫先于孝悌初命讲孝经于崇正殿寔应天纵生知之量微言奥义发自圣问业终而体达至三年春闰月将有事于上庠释奠于先师礼也越二十四日丙申侍祠者既齐舆驾次于太学太傅在前少傅在后恂恂乎弘保训之道宫臣毕从三率备卫济济乎肃翼赞之敬乃扫坛为殿悬幕为宫夫子位于西序颜回侍于北牖宗伯掌礼司仪辨位二学儒官搢绅先生之徒垂缨佩玉规行矩歩者皆端委而陪于堂下以待执事之命设樽篚于两楹之间陈罍洗于阼阶之左几筵既布钟悬既列我后乃躬拜俯之勤资在三之义谦光之美弥劭阙里之教克崇穆穆焉邕邕焉真先王之徽典不刋之美业允不可替已于牲馈之事既终享献之礼已毕释玄衣御春服弛斋禁反故式天子乃命内外羣司百辟卿士蕃王三事至于学徒国子咸来观礼我后皆延而与之燕金石箫管之音八佾六代之舞铿锵闿合般辟俛仰可以征神涤欲移风易俗者罔不毕奏抑淫哇屏郑卫逺佞邪释巧辩是日也人无愚智路无逺迩离乡越国扶老携幼不期而俱萃皆延颈以视倾耳以聴希道慕业洗心革志想洙泗之风歌来蘓之恵然后知居室之善着应乎千里之外不言之化洋溢乎九有之内于熈乎若典固皇代之壮观万载之一会也尼昔忝礼官尝闻爼豆今厕末列亲覩盛矣瀐渍徽猷沐浴芳润不知手舞口咏窃作颂一篇义近辞陋不足测盛徳之形容光圣明之遐度其辞曰
三元迭运五徳代微黄精既亢素灵乃晖有皇承天造我晋畿祚以大寳登以龙飞宣基诞命景熈遐绪三分自文受终惟武席卷要蛮荡定荒阻道济羣生化流率土后帝承哉丕隆曽构奄有万方光宅宇宙笃生上嗣继期挺秀圣敬日跻浚哲闳茂留精儒术敦阅古训遵道让齿降心下问铺以金声光以玉润如日之升如干之运乃延台保乃命学臣圣容穆穆侍讲誾誾抽演微言启发道真探幽穷赜温故知新讲业既终精义既现崇圣重师卜日告奠陈其三牢引其四县既戒既式乃盟乃荐恂恂孔圣百王攸希亹亹颜生好学无违曰皇储后体神合机兆吉先见知来洞微济济二宫蔼蔼庶寮俊乂鳞萃髦士盈朝如彼和肆莫匪琼瑶如彼仪鳯乐我云韶琼瑶谁剖四门洞开云韶奚乐神人允谐蝉冕耀庭细佩振谐徳以谦光仁以恩懐我酒惟清我肴惟馨舞以六代歌以九成莘莘胄子祁祁学生洗心自百观国之荣学犹莳苗化若偃草愽我以文弘我以道万邦蝉蜕矧乃俊造鑚蚌莹珠剖石摛藻丝篚玄黄水罔方圆引之斯流染之斯鲜若金受范若埴在甄上好如云下效如川昔在周兴王化之始曰文曰武时惟世子今我皇储齐圣通理缉熈重光于穆不已于穆伊何思文哲后媚兹一人寔副元首孝洽家邦光照九有纯嘏自晋永世昌阜微微下臣过充近侍猥蹑风云鸾龙是厕身澡芳流目玩盛事竭诚作颂祗咏圣志
河清颂【宋鲍照】
臣闻善谈天者必征象于人工言古者先考绩于今鸿羲以降遐哉邈乎镂山岳雕篆素昭徳垂勲可谓多矣而史编唐尭之功载格于上下乐登文王之操称于昭于天素狐玄玉聿彰符命朴牛文螾爰定祥厯鱼鸟动色禾雉兴让皆物不盈眦而美溢金石颂声为之而寝诗人于是不作庸非惑与自我皇宋之承天命也仰应龙木之精俯恊龟水之灵君图帝寳灿烂瑰英固已业光曩代事华前徳矣圣上天飞践极迄兹二十有四载道化周流玄泽汪濊地平天成含生阜熈文同轨通表里禔福曜徳中区黎庶知让观英遐外夷貊懐恵秩礼恤勤散露台之金赈民舒国倾御邸之粟约违廹胁奢去甚泰燕无留饮畋不盘乐物色异人优游鲠直显靡失心幽无怨魄精照日月事洞天情故不劳仗斧之使号令不肃而自严无辱鳯举之事灵怪不召而自彰万里神行颷尘不起农商野庐邉城偃析冀马南金填委内府驯象栖爵充罗外苑阿纨纂组之饶衣覆宗国鱼盐杞梓之利傍赡荒遐士民殷富繁轶五陵宫宇宏丽崇冠三川闾闬有盈歌吹无絶朱轮迭辙华冕重肩岂徒世无穷人民获休息朝呼韩罢酤铁而已哉是以嘉祥累仍福应尤盛青丘之狐丹穴之鸟栖阿阁逰禁园金芝九茎木禾六秀铜池发膏亩腴冝以谒荐郊庙和协律吕烟霏雾集不可胜纪然而圣上犹夙兴昧旦若有望而未至宏规逺图如有追而莫及神明之贶推而弗居也是以琬碑镠检盛典芜而不治朝神省方大化抑而未许崇文恊律之士蕴儛颂于外坐朝陪宴之臣懐揄扬于内三灵伫睠九壤注心既有日矣岁宫干维月纒苍陆长河巨济异源同清澄波万壑洁澜千里斯诚旷世伟观昭启皇明者也语曰影从表瑞从徳此其效焉宣尼称鳯鸟不至河不出图传曰俟河之清人寿几何皆伤不可见者也然则古人所未见者今殚见之矣孟轲曰千载一圣犹旦暮也岂不信哉夫四皇六帝树声长世大寳也泽浸羣生国富刑清鸿徳也制礼裁乐惇风迁俗文教也诛棰羯黠束颡象阙武功也鸣禽跃鱼涤秽河渠至祥也大寳鸿徳文教武功其崇如此幽明同赞民祗与能厥应如彼唯天为大尧实则之皇哉唐哉畴与为侣抑又闻之势之所覃者浅则美之所传者近道之所感者深则庆之所流者逺是以丰功韪命润色縢策盛徳形容藻被歌颂察之上代则奚斯吉甫之徒鸣玉鸾于前视之中古则相如王褒之属驰金羁于后絶景扬光清埃继路故班固称汉成之世奏御者千有余篇文章之盛与三代同风由是言之斯乃臣子旧职国家通议不可辍也臣虽不敏敢不勉乎乃作颂曰
窥刋崩石捃逸残竹巢风寂寥羲埃绵邈巨生大年赡学渊闻鞶绣成景粉缋颛轩徒翫井科未覩天河亘古通今明鲜晦多千龄一见书史登歌旋我皇驾揆景方涂凌周躐殷蹶唐轹虞如彼七纬累璧重珠高祖拨乱首物定灵更开天地再铸羣生帝御三杰龙歩八垧朔南暨敎海北腾声沦深格高浃遐洞冥谗鼎迁宋玄圭告成大明方徽鸿光中微圣命谁堪皇厯攸归谋从筮恊神与民推黄旗西映紫盖东辉纳瑞螭玉升政衡机金轮豹饰珠冕龙衣正位北辰垂拱南面天下何思日用罔倦复礼归仁观恒通变一物有违戚言毁膳菲躬简法厚下安宅谦徳弥光损道滋益孝崇飨祀勤隆耕籍饘酎秋羊封墐春骼婴耄兼粱鳏孤重帛体由学染俗以教迁礼导刑清乐鬯风宣分衢让齿折讼推田野旌伏彦朝赏登贤儒训优柔武节焱鸷文宪精弘戎容犀利枢钤明审程彟周备吏砺平端民羞幸觊桴鼓凝埃烽驿垂辔销我长兵归为农器闽外水乡鄣表炎国陇首西南渤尾东北赩赩岭丹浑浑泉黒移琛云勉转隼卭僰狼歌荐功鸟谭陈徳治博化光民阜财盛斑白行谣青绮高咏云表幽和物章明庆丽植雕质蠢行藻性仁草晨莩徳宿宵映海无隠颷山有黄落牛羊内首闾户外拓瑞木朋生祥禽軰作薫风荡闺饴露流合器范神妙剂调象药匪直也斯伟庆芳溱注彼四渎媚此双川伏灵遥纪閟贶遐年澄波海岳镜流葱山泉室凝淀水府清涓俛瞰夷都降视骊渊朱宫潜耀紫阁阴鲜昔在爽徳王风不昌乃溢乃竭或壅或亡洁源滥壑曽是未央先民永慨大道悠长云何其瑞实锺我皇闻诸师说天竦听宻介焉如响匪逺惟疾矧是皇心妙夫贞一左右天经户牖人术吁謩布简丝言盈室岁有绵祀清岂崇日一人之庆吹万禀和灵根方固修源重波副睿贰哲帝体皇柯景云蔚岳秀星骈罗垂光九野腾响四遐辅车鼎足盘石虎牙世匹周室基永汉家泰阶既平洪河既清大人在上区宇文明樵夫议道渔父濯缨臣照作颂铺徳树声
梁简文帝南郊颂
臣闻惟天为大圣人敬其徳知几其神圣人契其道故龙官弱言之后合揆于苍昊鸟纪垂衣之君昭格于上帝莫不巍巍乎穆穆乎涣汗于緑篇氛氲于丹册者矣我梁皇帝之御天下也乗熛祗之盛曜即璧日之遐照等干覆之焘养合坤载之灵长四三六五之意十尧九舜之明名与功偕业将时并自拨乱反正伐罪吊民冯玉几握金镜君临万国于今二十有二载也纬天维理地轴移浇风于末俗反淳正于区中化不言而光显教不严而已肃流乐复雅逺符云韶之世坠体还章非因忠信之薄九垓同归四海无波储明变照仪天作两三衮咸作叶化台光曲糵王风盐梅帝载尘清世晏苍兕无用其武功运谧时平鹓鹭咸修其文徳桃林散甲华山优刃玉门罢候紫塞沉锋屠羊钓壑之士厌洗耳而袭簮佩版筑藏岩之逸去■〈火参〉榖而纡珩组异人俊乂既间出而在官世镜河仙亦雍容而廊庙蹇蹇同于多士谔谔比乎得人五典三坟既葳蕤于璧水九流八索亦缤纷于石渠画一之政万代表于时和三章之律百姓沐于仁寿于是龙光之地日浴之乡紫舌黄支头飞鼻饮自西自南无思不服款关质子称臣内向珠树数禽越火枝之地银瓮卭杖踰沉羽之涘出赤野而连翩度元妙之泱漭于是嘉祥被众瑞登金人泽马丹甑玉鸡三角九尾四眉六足抽铺地之九茎发端门之连理参差于郊薮布濩于宫阙府无虚月史弗能记周称黄鸟之旗夏有玄珪之锡无以踰此嘉祥方兹摠萃道洽世昌国殷民阜乡如舜让邑比尧封委粟西畆神丝被泽可谓我化若风民应如草我静如镜物动犹烟天子犹未明求衣日昃不倦撤膳匪躬询舆访道銮旗徐动弃千里而弗乗寳瑟无虞捐百金而不服广行四等被慈雨于枯根大阐三朝惊法雷于羣梦曲成万物去杀爱生幽弊之民与苍雷而共恱否滞之义同谷风而开抒昆虫得性跂蠢欣生三驱有缓前之禽九门无馁兽之药至徳之事如此太平之风如彼乃以恭肃神祗理通孝敬江左以来爽垲未辟爰命将作揆日载营三灵叶响百工咸事宛如神造俨类仙居冲秘隠嶙跨千畆于晋日闲旷丽逺吞七里于汉年五达四通廓郊弥野南瞻重岳北眺芒岭东临灞浐西望旧丰纡余委蛇丘陵起伏澎湃嶤■〈山上兀下〉山川异态飞梁邃宇洞烛宂悬紫殿僊宫霞骞鸟翳雾映倒梁日光疎钣玉桃巻叶银树抽芳百果千株三珠八柱朝叶与密露共鲜晩花与薫风俱落露禽作聚望比翼之翱翔归飞时宿闻同心之夜响故以熊熊灼灼炫两明而仰七曜纷纷沐沐承五烟而带三灵圆丘闲静紫坛肃设五精之场千神之位八阶弘丽四维愽敞宛若千仞状悬流之仙馆焕如五彩同瑶山之帝坛石牒神昌之瑞方臻金缕飞光之征永固是雕是琢鄙茅茨之为伦非珠非玉嗤甘泉之已奢望昔方今独髙千古沿袭异等质文斯中于是岁在单阏星次娵訾律中太簇日惟辛卯特有事于南郊甸师清野封人壝宫朱幕夕峙帷宫宿设晓汉斜阴挈壶升漏天子御玉辂动金根八骥扬衡双龙翼盖云罕徐回鸣铙韵响风承豹尾日映鹖冠万骑天行千乗雷动石垲犀衣之士连七萃而云屯珠旗日羽之兵亘五营而星列鬰鬰阡阡震震填填充溢乎国都弥漫于鄽邑者也若乃回舆降跸荐礼帝仪揖太清秩羣望被大裘服山冕恭苍壁之明祀穆灵坛之禋敬黍稷非馨明徳惟馨日曜彤精天澄翠色百僚师师九官济济千神叶福万亿均庆六典斯偹三礼必该焚柴告成罔不钦若翠烟升緑同河濵之瑞云丹燎烛天若帝乡之美气云门丽舞咸池广乐已叶九韶之曲复谐六列之奏金匏既动望蜿蝉之逰龙玉磬徐鸣观参差之舞鳯袿轊驾肩士女填噎接袂为帏连裾犹堵鼓腹击辕行歌舞抃然后纡玉辇而谢书生登灵台而望云物钦则美化跨万古于兹日广运愉乐表千载于当今方当廵云云之礼启亭亭之业封天荅睠礼地征灵南山之寿无极七百之基长固岂不懋哉岂不盛哉菲薄微臣谬与藩服驰心休礼秣马之愿无由徒罄褊辞清风之藻多愧敢敷庸理献颂十章其辞曰
元始道一浑徳氛氲遥哉邃古夐矣初分磅礴地载清朗天文大人覩物生民树君蛇驱龙凖作乐垂衣皇图照灼帝篆葳蕤廓寥中代合圣与谁于铄我后命世天飞玄黙驭辩寂照秉真就云握厯望日临民谦光履徳义礼称珍车书同轨天下归仁朝章孔偹盛化弘道酌衢敬宾钦贤爱老变正是珍烛车非寳如海之深如日之杲肃恭明神逖聴前踵配天道尊迎阳义重玄酒陶匏燔柴云耸跨舞论韶笼尧称拱赫矣郊宫载惟静谧肃肃禁围阴阴仙室六戎列野八鸾照日架殿星罗重宫雾出蒲萄金橘灵寿木难表禁开暑贞桧陵寒山池壮丽阶合彤丹业垂迭雨花落重峦康哉盛徳美矣世丰三辰炳耀七政永隆五方来洎四隩兹通悬绳度笮驾鹿追风既隆懋化复覩瑞兹金车出野玊露沾墀紫槩神草华平瑞芝长愉汪濊永固雍熈照天漏涘逺肃迩睦恵靡齐民恩弥比屋式光惇史踰斯郁郁皇哉康哉同斯景福
简文帝马宝颂
皇帝应百姓之心副四海之愿复履玉衡还临亿兆天地交泰日月贞明至理惟新隆平方始遐迩壹体中外禔福含生欣欣若耘耰之逢夏雨懐情坎坎譬草木之值春风帝王之道超迈开辟睿圣之功殚厯邃古轩羲不足凿枘尧舜不足宪章至哉大哉无得而称也五月丁酉朔丝竹会于徳阳之堂于时日进内宫星次鹑首仲夏之晷稍极阳城之圭蕤宾之钟初应颍川之律缙云旦巻南风晩扇恵气入帷清阴周宇玉舆云罕照日充庭羽林中权分阶列挍簮笏成行貂缨在席昭天之乐金石铿锵报地之礼威仪肃省诏以马寳示羣臣太仆効官趣马掌赞三令五申丞聫事举八丽四围给役相趋暐煜金镳陆离寳勒天地无疆之徳永星致逺之功鸾眄善鸣龙仪美称沸毅权竒之威趋摅抑扬之态足转惊电眼流含烛雾喷纷霏流沬飘洒数千为寿岂待原蚕之禁万里一息不藉杜衡之草王良不能控其衡策伯乐不能辨其文机方知总辔昆岑周非吾驭张乐大野夏有惭徳岂止沉河用璧独有緑文之称盛徳在木偏受苍龙之名至于干将寳剑遥服晋郑之军莲花乌玉腾威大海之际况乎马寳义实踰之方当夙沙自归滑桥屈膝欵关入塞偃武修文去病无出师之劳充国罢议邉之畧五律成珍九河如镜臣谨按瑞应经弥勒成佛经中阿含经覧愚经并称第三之马者三千岁华子云尧汉皆得马者尧汉皆火徳正斗南方乗徳而至也岂非圣徳汪濊皇风洋溢研机洞玄备礼达义是以天不爱道白马嘶风王泽効祥朱鬛降祉比夫圆蹄方足踯躅在郊风啸雷奔声遨处囿五彩依树三雀登巢安髣髴于当今弗拟议于休应百辟卿士咸称万岁伊臣不佞结庆云霄亲承诏旨预观寳瑞手舞足蹈赞扬不足宴礼斯毕退而作颂其辞曰
帝广运徳钦明仪郊升道形声徳为轨仁作经璇玑正泰阶平割五礼和六英开四摄行八政转轮皇飞行圣愍含识资恵命引苍生归法性菩提真般若浄七寳均万邦寜逖惇史观陈诗域中大唯圣期闻玄妙复孝慈觧流泽随因时刑已措绩成熈三农盛九榖滋万祗悦八神怡律有节厯得天景星曜庆云连珠为月醴为泉民何幸值皇年干道应坤马来度玉关升玉台镂钖焕鸾镳回盘云转堞尘开千天驷百龙媒永伏皁扫騊駼秣瑶粟委芳刍九夷欵四表清甿胥乐舆颂兴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五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五十七
(明)贺复征 编
○颂二
唐玄宗鹡鸰颂
朕之兄弟惟有五人比为方伯岁一朝见虽载崇藩屏而有暌谈笑是以辍牧人而各守京职每聴政之后延入宫掖申友于之志咏棠棣之诗邕邕如怡怡如展天伦之爱也秋九月辛酉有鹡鸰千数栖集于麟徳之庭树竟旬焉飞鸣行摇得在原之趣昆季相乐纵目而观者乆之逼之不惧翔集自若朕以为常鸟无所志懐左清道率府长史魏光乗才推白鳯辩壮碧鸡以其宏达愽识召至轩槛预观其事以献其颂夫颂者所以揄扬徳业褒讃成功顾循虚作诚有负矣美其彬蔚俯同颂云
伊我轩宫竒树青葱蔼周庐兮冐霜停雪以茂以悦恣巻舒兮连枝同荣吐緑含英曜春初兮蓐收御节寒露微结气清虚兮桂宫兰殿唯所息宴栖雍渠兮行摇飞鸣急难有情情有余兮顾惟徳凉夙夜兢惶惭化疎兮上之所教下之所效寔在予兮天伦之性鲁卫分政亲贤居兮爰逰爰处爰笑爰语廵庭除兮观此翔禽以恱我心良史书兮
封东岳朝觐颂【唐苏颋】
封祀之山五在中国泰岳首之昊穹之命再集巨唐皇帝受之临位十四年考虞氏岁廵之义讽周王时迈之什十月辛酉步自有洛十一月丙戍帐殿斋于岳趾渊黙以清绎思而照将纪功布度顺斗承天精享也已丑宏观轶区宇盛仪振开辟高临建鳯万队张皇以烛山上御飞龙百神翕习以扶道国台二藩后四髦士密侍信臣髙位扈封台列升升不下五十以圣言冲邈瑶牒寳书誓之旨曰朕获守丕业恐不克骏命惟上帝储休锡苍生无疆之庆朕之庆也古则秘之何哉属寒驰迅飙露清终夕若扫若锄晏然而已庚寅天官次箓王制恊时严高祖以配之祀高宗以陟之冕裘立珪璧序洁罍爼调钟吕倨勾于簨虡戞击乎柷敔寳骈瑞兮物焜煌空薄霄兮音容与则纎尘不动和气充塞日在于观天为之门扬日大光谓小天下昭以抱戴见之卿霭郁郁纷纷喜气烟熅当芝检引紫熏太紫洞而三辰接鬰苍摇而万岁闻自下达上徯吾君君之来兮望如云端兮睟圣之门至尊辛卯有事于社首以泰折如泰坛于穆我睿宗侑而作主奠献呜咽天子之孝也佥以金匮归勋于祖祢石■〈石感〉藏美子乾坤戒咸秩则司存癸已载大旗合大乐三陔崛以惟抗四亚锵而辂止朝羣牧揆千官底邦赋数庭寔华虫辨等车马来觐周人随人二王之宾戎狄蛮貊万里重译必拱于着执贽奉璋颙颙昻昻靡敢迨遑乃建鸡竿伐鼍鼓帝命出皇恩溥扬巽风作觧雨施舎之荡涤之宥法罪除颇颣澒涌洋溢周流黮■〈雨上对下〉不崇朝而遍者与此山俱畴翳而不拔胡微而不铺也亦既称寿申命宗伯咨尔颂焉效古之刻石臣颋稽首再拜而言曰臣闻昔在帝尧臣惟咎县聪明之谓圣迈种之谓徳天若曰依于巨唐易姓者李王于中华崇功者唐圣之泽徳之浸也我唐祚之兴昌符诞膺两仪动六叶承皇帝宣高祖四宗之景烈肈开元神武之明号广矣大矣莫有不寜罔有不俾咸一徳之辅不二心之臣羣后抗词曰臣闻先王因天事天因地事地因名山升中于天陛下得天之经得地之义得人之行行也者孝莫大焉兼三才以为政政也者仁莫大焉含万物以为性今三才贞万物亨六典平九功成官不滔狱不放至于刑清良有以也古者振兵释旅祠土祈榖先事也我是以幸太原祭汾睢耀金甲肃邉鄙蕃马詟而不敢南向觧严京师获寳鼎献宗庙戍人归而尽务东作报福京坻于是乎爰佐五畤郊天以奉时爰崇九室祫祖而敬思昭格迟迟神人允厘无何籍三脊盛六穂不召斯至拥休之类如山川则委曷月而秘始严卤簿腾七萃启禁关回九重以聴乎鸾声之雍雍匪疾匪徐物有其容动植讃华夷观骈阗总撙羡漫半散出成皋踰荥波冯滑台眺洪河遂并昆吾之墟倘佯乎大舜之泽濒四渎二济入于兖径九一三齐乔于岱推二旬有六而蝢行在莫不皤皤华皓如藿倾阳或牵以饩或捧之觞伛偻乎康庄一以伸神武之今日一以感干封之旧章乃饩归之觞举之慈且恵而与之驩沸渭颉颃矧国邹鲁家洙泗乗汶野而图记可知指泮林而颂声不坠以周公之故将孔子之后翘然希王者之属车圣人之清跸则乆及信宿之应岩岩所瞻宗神曰天齐王加一等于三事户二十供祀环十里禁人樵报也大禋旅之数重褒成之禄抚遗甿赐之复帝曰吁夫艰难系王业休咎牵人事况天监之殊祥也殊典也不自满而虔巩于位朕寳臣曰干曜洎说有初有终时乃风钦哉汝作朕左右丞相繄汝忠益以嘉猷补衮之阙罔或怠遂弘天封焕天章篆介丘而旋徳阳大飨乎羣方程后代美其律声其寔坟作四而籍言七也臣颋不敏继伯夷之直清微太史之留滞聆金奏同百兽之舞振木铎采万人之诗敢陈诗以颂曰
天子圣兮天孙崇登以封兮报以功受命再惟皇代天之赉人所载言士马山嶫戈矛山沓祯符山杂灵响山答天与人合我铺衍兮长粹清太元册兮太一精休光光我之庆成舜四朝而禹万国莫之我京
开元正厯握干符颂【张说】
客有嘲臣曰圣主正新厯握干符百僚赓歌以美时六合鼓舞以颂徳先生独宴黙书阁舎翰词林奚其为儓儗也臣应之曰斗水不能评巨壑之量隙光未足议大明之体何者见褊而守隘也握干符者不谓执天命欤执天命者非夫广徳休厯交相表里况命者夫子之所罕言也焉可徧赞而总握符之盛哉如作者略大本举小节不亦仲尼之门所聴莹也是以涸思干虑乆难其述客无异焉客曰请终余论粤若我大唐庆始白云道升紫气属汉东失驭淮南不返高祖举晋阳之甲戡定关西太宗因徯后之师削平天下高祖收图海外捡玉封中九域黎人重代饮泽虽鸣鸑改号神龙中兴周鼎归唐玄圭祀夏中宗违代嬖蘖窥国于是乎圣上起藩邸入钩陈一麾水心羣凶泥首崇复大圣越践少阳受禅当宁而光大前烈垂统拜璧而慎寜后嗣四海有覆盂之安百代无委裘之隙是之谓圣人握符之大寳也四星入辅五将出御倚礼乐为国计仗仁义为军势英贤集殿而文教成干戚舞阶而武功振敬让光于九族孝慈行于万宇碛嶂西南渤瀚东北织皮火毳暍炎山陵热海向风来王黒貂驳骏浮天溟絶氷漠连岁献我鸟兽无猜人之意草木无不达之气升中于天比天同贵是之以为圣人握符之大政也厯试上党黄龙飞天入清中禁白虹指日瘗汾睢寳鼎见柴岱宗卿云蔚非应事而呈瑞者虽多狎而不纪矣是之谓圣人握符之大祥也以数推气以气定朔以星殷时以閠成岁考星躔而革疎度置气差而辨误日立大衍之纪叅大浑之晷合钟律之声极鬼神之情是以谓之圣人握符之大厯也若夫仁圣根于内菁华发于外祥兆秘于前谣谶灼于后自然之理也彼洛下闳者汉太初时一巧厯耳其云后八百岁当差一日有圣人正之斯人也抑将露才扬术预证来圣有耆旧之传记无史策之明文然至隋之开皇及麟徳圣厯三家创法一引为征约之年代则邻近稽之图箓则暧昩未有如新厯之昭昭者矣昔在唐虞之际以斗精受命者七神得四均间气而生者又二十八人所谓三十五际者也禹以金徳王故夏后之有天下也生数四百年契以水徳王故殷人之有天下也成数六百年稷以木徳王故周人之有天下也成数八百年伯益之命中天而尭族以火徳乗之故汉室之有天下也生数再及二百年其间距王而兴不能复大禹九州岛之迹及胜残百年之命者皆五神之余气也皋陶降徳皇唐复兴土精应王厚徳载物生数五百成数千年命厯有归此其大较修徳増祚与天无穷转算之徒莫能究也纬以入元三百四岁为徳运七百六十岁为代轨千五百二十岁为天地出符四千五百六十岁为七精返初天人相应若合符节自尭典命羲和修重黎之旧理颛顼之厯上元甲子千五百余岁得孔圣而春秋之厯序暨开元十二年甲子凡三千四十岁遇圣上而大衍之厯兴是时也土徳入生数之元天命当出符之会信矣伏惟圣上聪明文思道徳之具也豁达大度皇帝之体也艺总六经汉光之学也文通三变魏祖之才也縁情定制五礼之本也洞音兴度六乐之宗也神于弧矢黄轩之威也圣于翰林苍颉之妙也兄弟善友王季之心也子孙众多周文之福也大寳以定天位大政以布广徳大祥以合灵符大厯以启成命徳位兼才临照如此符命介福粲彰如彼所谓广徳休歴交相表里之效也善厯者必推来运以自神兴王者不俟徃言以表圣诚征夫洛下闳之语也且不有容成之事乎其如恃有命比如曰孰是夏王之福也赖卜年衰其徳岂谓周公之训也故曰王者执天命在于俟天符致天符在于顺天徳布天徳在于保天位四者备矣然后陈其盛徳告于神明舍此道也胡可语正天厯握干符哉谀臣懵学谢生玄造乐虞曲之歌舜羡周诗之美文敢不敷信辞荐清乐献上客之课托众篇之后云尔
维皇六叶于赫启圣歩玉斗握金镜地维续天柱正山川授方雷雨施令清庙九佑尭门百庆郊稷尊祖择昌定命徳自我流艺从我修龟易八卦龙书九畴文含玉律字吐银钩鸣丝鹤舞调箭猿愁集贤牓殿花萼名楼神用外表事行先兆万目朝彻千心暗晓卿云烂漫黄龙窈窕游姑射神人窅登泰山天下小飞祥定瑞均灵踳类鞮译穷天琛维尽地烁此金戟铸为农器匪直也然探玄索秘轴止轮运辰居星转得一神凝吹万情辨发敛晦朔合明幽阐阶蓂朝开宫槐夜巻正我长厯同符大衍天地清焉日月贞焉四时行焉万物生焉穷神知化美功成焉金版玉牒逺颂声焉
上党旧宫述圣颂【张说】
维开元十有一祀正月皇帝展义于河东挟右太行留宴上党整兵耀武入于太原设都建颂以崇王业南辕汾睢祈榖后土天清日朗神歆如荅三月庚午饮至长安六军觧严四方和会迩观法象遐咏徳泽大虞廵之典修美汉祠之礼举人心翕而一变神物效而无方于是邠王臣守礼寜王臣宪申王臣撝岐王臣范薛王臣业献书于内开府仪同三司臣璟尚书臣睃臣象先臣颋御史大夫臣漼抗疏于外佥曰陛下受天厯数稽圣典谟道贯三灵仁育万物扫阴沴□睿宗大圣真皇帝朕畏天将命不敢怠遑其干符坤珍皆先圣之余福朕何力之有焉然重违昆弟公卿之请抑以敬从无为虚美重朕不徳也羣臣游圣宇荡莫能名约乎旧史敢颂成绩辞曰
帝广徳运乃圣乃神天祚圣兮唐虽旧邦其命维新再受命兮帝初正人降居上党天下徃兮黄龙昼见攀天而上九五象兮帝适于野紫云之下求必在兮帝寝于堂变龙有光观者骇兮天迹童谣木连蓍立总神异兮空锺化穴缟鹿赤鱼何诡异兮上天无声托类附形觉悟人兮圣皇斋栗在得戒失昭事神兮皤皤潞老乐我王道爱旧宫兮赫赫颂功与天比崇摅无穷兮
圣政纪颂【来鹄】
穆宗皇帝临大朝与羣臣言奏政事羣臣退而宰臣奏曰陛下问及乎政事此三王五帝之所徽美也陛下不问及史臣此三王五帝之所弭已也徽美者将有乎闻也弭已者将有乎亡也以闻之而又亡之则陛下徒有宵衣旰食之名规天条地之绩与羣臣言后若飙然拂冠过冕湮时销日无得用于后譬如十夫树杨一夫拔之无得以成其大也政事羣臣得陛下日问之是十夫树杨也史官执笔为陛下日逺之是一夫拔杨也使后之人讶圣朝空晨虚夕闲殿旷廷无君臣咨谋洋溢之言乏社稷安危强谠之说是不亦逺史臣致不载其事如拔去其杨将弭已之谓乎臣伏念贞观永徽之代百官之有耳目但聴视天子而已故言事者安论纾辞无疑权虑势史官执笔于阶之下天子侧旒于殿之上奏者发诚于庭之中是以正衙一开则臣诚前而启之帝旒近而镇之史笔随而络之由是君臣谋国图政之事俞机都要之言诧业发神丰编照物偕籍于尭典差光于天阳至今见太宗文徳若三王五帝之所徽美也自永徽之后宰执不正窥伺是忌针棘前后阻越对扬狼噬虎飡持膏衒肉盖以言多为己曽不致君内荏失中畏使人聴乃奏史官与百僚俱退然后宰臣请事由是君有问而宰臣知之史官不得与于闻君有举而宰臣谋之史官不得记其事次第周行检録制诰与冗吏同工而已臣尝涕泣已叹岂有以一已之细一性之忌于黍晷圭景之间茍嗜急湏回天遮上使圣绪神绩有嘉扬善讽罔得闻于千万年枉有谓明朝空晨虚夕闲殿旷廷无君臣咨谋洋溢之言乏社稷安危强谠之说若今踵而承之则不唯臣有障聪蔽睿之刺抑陛下虽有三王五帝之所徽羡而若逺史臣则三王五帝之所弭已也抑又有一夫拔杨之谓欤臣请史官执笔当羣臣执事随日撰録号为圣政纪臣厯朝荷録幸甚穆宗皇帝动扆颔旒怃然叹曰吁朕罔敢粉名厥后乃罔知厥后然圣人存简策者亦非以粉名也盖存乎大国之典鸿祖之业我国有典我祖有业业在于典典在于史曷厥史不书是尸余于祖涸业于典也朕纉承圣绪恭惟恪思将念厥政未尝不离安废酣驰荒骛逺是以毎与宰臣言如簇天下一廵省毎见宰臣退而展天下尽闻知岂图臣蓄猾谋公无同事欲弄尾舌先卫岩穴隔斥史臣占佞明后致懿搜嘉访不存尭典之书善讽名猷莫出清庙之什史臣负我不举其官宰辅尽忠厥闻有此由是诏史职执史笔立于廷之下録君臣胪句之必行载刚毅进退之敢议题其篇目曰圣政纪也至上之即位三年有乡校小臣来鹄居山泽间常私心重惜史臣以其史臣者是当国之镜千亿代之眉目也因窥穆宗寔録得觧愤释嫉于立史官为圣政纪者追而颂出其事以鍳今之廷列故拜献其颂曰
三王不书五帝不纪有圣有神风销日已何教何师生来死止无典无法顽肩奡比三皇寔作五帝寔治成天造地不昬不圯言得非排文得圣齿表表如见者莫若乎史是知纯朴休结正简斯若君诰臣箴觚编毫络前书后经规善鍳恶国之大章如何寝略呜呼贞观多叶永徽多俞廷日发论殿日发谟牙孽不作鸟鼠其除论出不盖谋行不纡楹然史臣蛇然史裾瞠瞠而视逶逶而娄翘笔当面决防纳污不梏尔智不席我愚执言直注史文直敷故得粲粲朝典落落廷謇圣牍既多尭风不浅颁编坦轴君出臣显若俨见旒若俯见冕无闲殿旷廷无尸安素晏三王不亡五帝不翦太宗得之史焉斯展暨乎后相图身天子専问我独以言史不得近丘明见嫌倚相在摈秉笔如今随班不进班退史归惘然畴依奏问莫覩嘉谋固稀取彼诰命禄为国肥炯哉时皇言必及章徳室五帝道奥三王如何翊臣嚵肉嗜■〈亡上皿下〉觜距磨快楅衡物长控截僚位占护扬光垣私藩已逺近庾唐俾徳音嘉访黙缩暗亡咽典噤法盖圣笼昌曷以至此史文不张后必非笑将来否臧谓乎殿空扆逸朝懵廷荒不知奸蔽文失汪洋有贞观业有永徽纲亦匿匪见亦寝匪彰赖有后臣知言不佞伊尹直心太甲湏圣事既可书史何不命乃具前欺大陈不敬曰逐史之喻请以物并且十夫树杨一夫欲竞栽既未牢摒岂能盛帝业以栽逐史似摒穆宗怃然若疚若醟何昔臣斯隠我袒正不传亲问不写宻诤孰示来朝以光神政由是天呼震岌征奔召急史提笔来叱廷而入端耳抗目不撝不挹獬豸侧头螭虬摆湿握管絶怡当殿而立君也尽问臣也倒诚磊磊其事镗镗其声大何不显细何不明语未絶绪史已録成録成谓何书政纪名伊纪清芬可昭典坟古师官鸟昔圣官云方之我后録里书分録有君法书有君文君法君文在圣政纪云殿无暇时廷无旷日云诹波访倦编刓笔君劬臣劳上讨下迷惟勤惟明在圣政纪出至徳何比至敎焉如孰窥孰测外夷内储谓君有道乎臣有谟欤有道有谟在圣政纪书一体列秩同力翼戴祈福去枚絶防无碍国章可披唐文可爱善咨不偷嘉论不盖不偷不盖在圣政纪载谅夫緫斯不朽可悬魏阙愚得是言非讪非伐寔谓医臣浑沌开君日月妖物雰死天文光发惟我之有颂兮奚斯跃而董狐蹷
大唐中兴颂【元结】
天寳十四载安禄山陷洛阳明年陷长安天子幸蜀太子即位于灵武明年皇帝移军鳯翔其年复两京上皇还京师于戏前代帝王有盛徳大业者必见于歌颂若令歌颂大业刻之金石非老于文学其谁冝为颂曰
噫嘻前朝孽臣奸骄为昏为妖邉将骋兵毒乱国经羣生失寜大驾南廵百僚窜身奉贼称臣天将昌唐繄睨我皇匹马北方独立一呼千麾万旗戎卒前驱我师其东储皇抚戎荡攘羣凶复服指期会不踰时有国无之事有至难宗庙再安二圣重欢地辟天开蠲除妖灾瑞庆大来凶徒逆俦涵濡天休死生堪羞功劳位尊忠烈名存泽流子孙盛徳之兴山高日升万福是膺能令大君声容沄沄不在斯文湘江东西中直浯溪石崖天齐可磨可镌刋此颂焉何千万年
无疆颂【李华】
臣华言伏以汉明帝时徼外蛮夷盘木白狼献诗歌徳属事史官况臣自曽祖至臣偹国家职员臣又逮事玄宗肃宗今以余年获事陛下官厯御史补阙尚书郎命薄多病不获奔赴阙廷恐先朝露同于泥尘若无歌诗颂徳曽蛮夷不若也敢述列圣为无疆颂式昭皇家大庆无穷谨昧死稽首以闻
髙祖元颂
昊昊旻天监于下兴有徳维隋之杪时黩阴凝阳潜未登人思照矣雷行龙兴荡濯雰慝文明乎万国垂仁蒸人载亲天监保我子孙巍巍皇皇后之皇丕承之
太宗烈颂
髙祖受天命诞兴太宗成天之命帝炀昏逾黎人毒痡甚爇于炉甚溺于途以号以呼呼天无辜髙祖谓太宗尔必有天下尔其吁谟太宗稽首恭授天命臣请涤除张我师抚征四国翦薙羣慝鼔一方三方震惊黙昭其灵随顾而平我负我乳我安我成以奉君父以临天下任忠孝文武建礼章乐舞我虽明徳谏则纳汝时惟帝降佑之自古明后莫如我德我勋唐无疆天子之无疆本太宗休命
髙宗康颂
肇为址为堂寔勒寔勋付俾厥裔丕承后帝思不忘神棐靖康不耀而光不求而昌自中方外达夷羌瞻我大邦助祭在于庙执贡朝于王油油时云雨厥百谷漻漻景风扇彼嘉谷饴口饱腹以厌以足俾寿而福都阜成天人
中宗兴颂
屏虿之毒舋而为蝮谋虐天之族天佑圣祚八柱将覆帝吿五臣保翼朕躬赫赫彤彤日升云中百臣受命钺尔顽凶故曰再造我天下生人鼓舞既成矣又奉父母
睿宗徳颂
后戚之祸再兴有危兢兢庙祧震怒阴命圣子翼登圣父奋其神旅宵杖金斧珍殱逆乱大圣照临元元宅心归祚于有功有徳于戏盛徳
玄宗文颂【御制泰山颂罄天张宇尽地开封武称有截文表时雍】
丕铄玄宗之明克孝克仁允武允文宣祖宗之光垂于子孙盛礼毕举大乐毕陈百蛮来宾元元阜殷戎或不宾遣师徂征罔不顿颡踣于雷霆在汉方昌用刑惨酷中都系考六万余人使者案録诛千万人其后贤王光武赫赫诛沛宾客以千以百孝明称贤楚狱连年坐死待捕以万以千犹曰汉祚宜长越我祖宗不忍用刑至于玄宗哀彼鈇锧降为鞭抶诞告郡国大为屋室医彼百疾追懐登遐止害禽畜旁为陂池养鳞介族既濡既渥昆虫草木享国五十年■〈宀禹〉县晏然逆臣犯天天念蒸人若曰宁我负耻不忍人战死乃告元子理兵朔鄙西幸蜀都命元子受图天下既定父尭子舜归于国都无不欣愉无不涕濡传圣自頥升灵太微呜呼上圣之道之纯不可度思
肃宗孝颂
穆穆孝慈有如肃宗之诚达于神祗爰训六师震登北陲陵陵雷驰西戎南蛮北狄东夷咸举其旗佐皇之威帝心如天无嗜无欲■〈畐畐〉然丘岳破裂崖谷逆隶倾覆朝社大复届于海之外服以盥以濯以舞以跃帝在东宫孝如文王蒸蒸其心天地知其孝既収镐洛祀于陵庙奉迎上圣天日并照有凶有孽将噬将囓我旗方设则巳颠蹶如燂于雪尊严而仁仁覆而严大臣小臣莫不洁亷躬勤百度百度如其素
今上照颂
大邦之兴维天相之曷兴曷相有徳继王昔殷王盘庚武丁绍登殷明矧我帝君丕承天命迭引其庆生我皇圣幼冲圣敬寔左右肃宗开国御戎羣师禀教举则成功自西自东如霆如风荡涤元凶罔不率从既登大位于变时雍人咸曰上如太宗延亿兆斯年地博天崇罔不尔容玄宗元孙为玄宗烈文肃宗元子承肃宗孝理
鳯翔出师纪圣功颂【杨炎】
维唐七叶奸臣大盗于二京皇帝龙鸣于河北观兵雍上建都发号以朝万国心向天地志通幽昧淳精四达大造玄成于是巢山驾海之羣狼纛鸟章之君不期而超于阙下者四十有三万元帅广平王俶太尉光弼司徒子仪等稽首言曰臣闻天启圣以俟时圣感时以赴难意者河洛徯怨后东征之期人灵骏奔望西狩之礼天子方齐寳辂讲金匮之书翼日霓旌武贲大车之轮黄钺灵鼍彤弓太阿荆韩楚魏之广七闽五獠之长金鼓百万车徒九合大阵于东郊皇帝建白麾以誓于军曰维高祖歆于上天四宗重光照临下土百有五十祀至于圣皇总武之干戈偹文之法象蕞尔逆竖敢迷天纪盗我符玺黩我威灵使四海之内兵革纵横肝脑涂裂旻苍降鍳锡命于予俾纉夏已坠之功寛尭未刑之族于戏予匪玉帛山河是爱惟苍生灾害是忧匪天命威力是凭惟人心忠信是保咨尔张目成天罗植髪成干橹布和成将帅厉气成风云若作进退尔惟旗鼔若断首尾尔惟常蛇若戮鲸鲵尔惟干将若拯沉溺尔惟巨舰夏有一旅之众武有十人之謩志定金石信非盟誓尔其念哉是时天威动六合兵气连太白乾坤为之坱轧河岳为之震荡彼狐鸣凿齿之徒不崇朝而声反于讴歌形归于蹈舞者岁过半矣故鄠杜之师以形胜灞上之凶以威逐桃林之阵以竒破河洛之孽以气摧帝乃开天牢回豹尾陵颢气鎻搀抢应龙秉钺玄女侍坐乃考夏氏配天之仪偹汉皇建武之典云髦玉辂山动地踊降自西雍幸于京师万姓前导百灵为卫布徳泽望陵寝悲黍稷之将离覧城阙之为墟以雷雨洗川泽以皇风清怨怒以大赏议勤劳以成功告宗庙以详明去聋昧以恵政哀困穷清跸而奉圣皇称觞以朝前殿于是东国耆老长安士庶排御辂入天庭动千门呼万岁烟云下遶林薮山回神灵颂于堂精魄感于庙王侯庆于国父子洽于家锺石反于悬罍爼陈于席俾不思而降不祭而歆以元和感生淳古于是宰臣聚而言曰主上以神武清难至徳遂人崇勋絶瑞光照万古辟开日月于今六年百姓岂忘力于帝乎人臣盍谢生于天子请相与凿石于誓师之场告成于得众之地斯王道之盛典臣炎稽首敢献颂曰
天命帝兮荡妖氛交风雨兮会秦门惟圣徳兮漫海外五单于兮勇士卫瞻鸟兽兮家云岛越浮山兮泛青草征羽骑兮列天营启金縢兮赐长缨日为车兮雷为鼓醢鲸鲵兮扫烟雨开明堂兮飨文祖帝为皇兮后为母歌云台兮册玊府篆穹石兮驾终古
元和圣徳颂【韩愈】
臣愈顿首再拜言臣伏见皇帝陛下即位已来诛流奸臣朝廷清明无有欺蔽外斩杨恵琳刘辟以收夏蜀东定青徐积年之叛海内怖骇不敢违越郊天告庙神灵欢喜风雨晦明无不从顺太平之期适当今日臣蒙被恩泽日与羣臣序立紫宸殿陛下亲望穆穆之光而其职业又在以经籍敎导国子诚冝率先作歌诗以称道盛徳不可以辞语浅薄不足以自效为觧輙依古作四言元和圣徳诗一篇凡千有二十四字指事寔録具载明天子文武神圣以警动百姓耳目传示无极其诗曰皇帝即祚物无违拒曰旸而旸曰雨而雨维是元年有盗在夏欲覆其州以踵近武皇帝曰嘻岂不在我负鄙为艰纵则不可出师征之其众十旅军其城下告以福祸腹败枝披不敢保聚掷首陴外降幡夜竖疆外之险莫过蜀土韦皋去镇刘辟守后血人于牙不肯吐口开库啖士曰随所取汝张汝弓汝鼓汝鼔汝为表书求我帅汝事始上闻在列咸怒皇帝曰然嗟逺士女茍附而安则且付与读命于庭出节少府朝发京师夕至其部辟喜谓党汝振而伍蜀可全有此不当受万牛脔炙万瓮行酒以锦纒股以红帕首有恇其凶有饵其诱其出穰穰队以万数遂刼东川遂据城阻皇帝曰嗟其又可许爰命崇文分卒禁御有安其驱无暴我野日行三十徐壁其右辟党聚谋鹿头是守崇文奉诏进退规矩战不贪杀擒不滥数四方节度整兵顿马上章请讨俟命起坐皇帝曰嘻无汝烦苦荆并洎梁在国门户出师三千各选尔丑四军齐作殷其如阜或拔其角或脱其距长驱洋洋无有龃龉八月壬午辟弃城走载妻与妾包裹稚乳是日崇文入处其宇分散逐捕捜原剔薮辟穷见窘无地自处俯视大江不见洲渚遂自颠倒若杵投臼取之江中枷脰械手妇女累累啼哭拜叩来献阙下以告庙社周示城市咸使观覩觧脱挛索夹以砧斧婉婉弱子赤立伛偻牵头曳足先断腰膂次及其徒体骸撑拄末乃取辟骇汗如写挥刀纷纭争刌脍脯优赏将吏扶珪缀组帛堆其家粟塞其庾哀怜阵殁廪给孤寡赠官封墓周帀宏溥经战代地寛免租簿施令酬功急疾如火天地中间莫不顺序幽恒青魏东尽海浦南至徐蔡区外杂卤怛威赧徳踧踖蹜舞掉弃兵革私习簋簠来请来觐十百其耦皇帝曰吁伯父叔舅各安尔位训厥甿畮正月元日初见宗祖躬执百礼登降拜俯荐于新宫视瞻梁梠戚见容色涙落入爼侍祠之臣助我恻楚乃以上辛于郊用牡除于国南鳞笋毛虡庐幕周施开掲磊砢兽盾腾拏圆坛帖妥天兵四罗旗常婀娜驾龙十二鱼鱼雅雅宵升于丘奠璧献斚众乐惊作轰豗融冶紫熖嘘呵高灵下堕羣星从坐错落侈哆日君月妃焕赫婐■〈女巵〉渎鬼蒙鸿岳祗嶪峩饫沃膻芗产祥降嘏鳯凰应奏舒翼自拊赤麟黄龙逶陀结纠卿士庶人黄童白叟踊跃欢呀失喜噎欧干清坤宁境落褰举帝车回来日正当午幸丹鳯门大赦天下涤濯刬磢磨灭瑕垢续功臣嗣拔贤任耉孩养无告仁滂施厚皇帝神圣通达今古聴聪视明一似尧禹生知法式动得理所天锡皇帝为天下主并包畜养无异细巨亿载万年敢有违者皇帝俭勤盥濯陶瓦斥遣浮华好此绨纻勅戒四方侈则有咎天锡皇帝多麦与黍无召水旱耗于雀鼠亿载万年有富无窭皇帝正直别白善否擅命而狂既翦既去尽逐羣奸靡有遗侣天锡皇帝龎臣硕辅愽问遐观以置左右亿载万年无敢余侮皇帝大孝慈祥悌友怡怡愉惶奉太皇后浃于族亲濡及九有天锡皇帝与天齐寿登兹太平无怠永乆亿载万年为父为母愽士臣愈职是训诂作为歌诗以配吉甫徳
胜颂【欧阳詹】
唐贞元六年岁在庚午阴阳家流曰岁在午人马食土人之所食也榖马之所食也草今言食土明岁无嘉榖而野无青草则运数于兹合凶灾之大者于是天寻旧歩地转恒轴交纠回薄将有结于常沴自春二月至于夏五月或赫日杲杲或宻云溶溶为焦灼为霖霪似不日而至皇帝宿布太和人神鸟兽鱼鳖咸若腾欢心扬喜云欣欣熈熈休气中积浃磅礴浮苍苍潜相戞磨力强者胜九阳构旱而莫展六阴作潦而不就氛祲霭为庆云烈景皦为祥光油油薫薫宛复如春块不破而雨足条无声而风畅日者生气欲凝淑气犹竞彼虽罔得为祸此亦未能为福徘徊相持时泽不降五稼含萌而待艺百芳蓄颖以思坼至是土膏融甘液宣若决渟泉如开涌烟丰本増岐芃芃绵绵无硗塉与良沃获一十于百千剩蔬云矗以委圃余粮岳峙而栖畆夫体病不能害心心平必能制体古人曰人者天地之心也既和且平则天地之病又焉得成欤况奔走游泳之物曰灵曰祗之类皆吁歈怡逸于其中乎冝其燎干元之宿疹愈坤元之常疾以至于交泰如斯之盛邪古先帝王至圣则尭至仁则汤有黎甿以称理厯水旱而莫御岂不以道未全洽而徳尚凉哉皇帝非徒能御之又易之为大庆殊祥其于道徳可谓充塞洋溢光今而迈古矣元元呜咽歌圣代者动天殷地以夜继昼而其词未宏輙为颂二章用贻于康衢庶事明而声畅流乎无穷而以徳胜目篇颂曰
岁在午天灾于常昔人食土今我饫粱匪徒我饫粱鳏寡千箱盛矣乎我皇之徳变眚为祥休哉徳兮
岁在午天灾斯属昔马食土今牛餍菽匪徒牛餍菽犬豕粱肉盛矣乎吾皇之徳转祸为福休哉徳兮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五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五十八
(明)贺复征 编
○颂三
藉田颂【宋宋祁】
皇帝再纪元之明年春二月率羣臣耕于东郊恤毖祀祈丰年也前此诏书示有司曰自我太宗袭熈厥功亿神裕人宥命方国肖翘跂行亦莫不寜永惟土著之本民夫之重乃躬藉田以倡农先震地房之满眚导改政之长懋柔嘉令芳于是乎孚肹蠁卤莽灭裂于是乎复敦龎穂滞秉遗见粮如坻我真考因其累盛重以明徳故能歩师百万狩医间见武节高世八九升突辽建元封奉符隤祉以■〈忄虑〉无极肆余承绪兹率厥典则爇萧布币固有常所监农狎埜厥存旧章惟一二执事率循而懋明之方春作时百榖革始姑使斯人恱羽旄之美重见汉官后嗣谂稼穑之艰不失夏物无赘聚储峙无烦劳供帐趣合于礼劭吾农焉前期则修饬神■〈土遗〉按除膏壤夷道如砥呼跸填街捎夔獝以护野杂荆牟以守燎阡陌绣错原隰龙鳞蒸膏冒橛恊风回春于是旄头先驰属车齐躅奔星舞于旗斿行月捷于羽箙寿犀注铠肃给乎师营苍虬范驭遨游乎天辔琼钑流景金根照涂■〈巾〉幕周张纨绡綷■〈糹粲〉既而揉耒剡耜载保介之间先穜后稑庀播植之器官分无诿事具不敎天子乃以丙午之旦升华辂繇大庭颜行山则衔枚无声龙虎见象堪舆犇警坌闾阖切囿游乃仿佛乎曽城之外五精来同七圣景从鸾声佩节次于帷宫上既淳濯圭洁储声渊黙昧明乃声大次款嘉坛索先农以享之因大积以配之血毛幽全金石铿訇躬接妥侑加祠官之一等礼重沿袭具祖宗之遗意尔乃降灵场俨朱纮物覩于圣天健其行星田弥望绀辕储驾洪縻序进王歩有容三推成礼迩臣告偹上曰朕志在敦本宠其强力可以劝何惮于勤遂推而进之有司以义固争■〈土几〉十墢而后释乃始弭节容与御史观耕之台三公羣后班趋次耨靡然从风迈五踰九大农洒种庶人终畆官师抃行内天旋于时都人熈熈驻望皇轩或歌以壤或击于辕不图丛云之旦复见东户之年日华晏温天心冯豫奉斗极御应门翔鸡树竿坠鹄宣制大赉四海与之更始亏除威辟存问高年振淹修坠平徭阔赋中外百执告至而策勋践过三更以差而赐帛膏以觧雨鼔之巽风不崇朝而周万国先是羣臣绎丕懿润鸿名将琢之玉版纳于金匮至是则回雕舆坐前殿震照仪矩翕受典册皇皇哉兹礼真帝世之希阔臣工之旦暮者与儒臣学于旧史窃明载芟之诗甸师之职在藉之谊有三说焉一典籍之常礼二藉履以亲事三借民而治之所言虽殊要之殴天下之民弃末而归本耳且古者谨詧天庙申赦阳宫田之不辟辟在司徒作为御廪锺而藏之其故何哉以为奉荐粢盛非无良农不如亲之愈也谁督耘耔非无猛制不若劝之善也夫祭莫大于偹物物偹而百神据之兵莫大于足食食足而四夷懐之人莫急于丰财丰财而有生聚之是三物之济否在此举也且周宣缺之戎轧其衰汉文用焉民阜其宜唐后勤止以丰易饥洪惟太宗光迪于前陛下述宣于后皇矣同底于道烝哉不陨其声方且九扈勤民三事就绪儗儗其盛陈陈相因粮余可捷草殖弗兴民一于耜家万斯箱遂驾五帝轶三王奋甘寔而摅馨香也敢作颂曰
倬彼鲜原帝藉于田匪藉其勤我为民先悠悠春旗脉土于畿阳膏泽泽迈乎三推有壬有林亦莫不祗我疆我理载耘载耔寔苞寔阜茀厥丰草田畯至喜祈年伊早我榖用成我仓既盈我仓躭躭锺于东南其用伊何事神荐馨为酒为醴为粢为盛蒸之浮浮释之溲溲上帝居歆降福孔休降福伊何我民既蕃室家溱溱三事不谖食足武奋震叠尔功蛮夷来同罔不率从帝猷昭升式于九围兢兢业业以毖万机在丰念匮在饫思饥子子孙孙勿替引之
庆厯圣徳颂【石介】
三月二十一日大昕皇帝御紫宸殿朝百官相得象殊拜竦枢密使夷简以司徒归第二十二日制命昌朝参知政事弼枢密副使二十六日勅除修靖素并充谏官四月八日皇帝御紫宸殿朝百官衍枢密使仲淹琦枢密副使乃用御史中丞拱辰御史邈御史平諌官修靖十一疏追竦枢密使勅十三日勅又除襄为谏官天地人鬼昆虫草木无不欢喜皇帝退奸进贤发于至聪动于至诚奋于睿断见于刚克陟黜之明赏罚之公也上视汉魏隋唐五代凡千五百年其间非无圣神之主盛明之时未有如此选人之精得人之多进人之速用人之尽寔为希阔殊尤旷絶盛事在皇帝之徳之功为卓荦瑰伟神明魁大古者一云气之祥一草木之异一蹄角之怪一羽毛之瑞当时羣臣犹且浓墨大字金头钿轴以称述颂美时君功徳以为无前之休丕天之绩如仲淹弼寔为不世出之贤求之于古尭则夔龙舜则稷契周则闳散汉则萧曹唐则房魏陛下有之诸臣亦幸今天下之人望为宰相諌官者陛下尽用之此比云气草木蹄角羽毛之异万万不侔岂可翻无歌诗雅颂以播吾君之休声烈光神功圣徳刻于琬琰流于金石告于天地奏于宗庙存于万千年而无穷尽哉臣寔羞之臣尝爱慕唐大儒韩愈为愽士日作元和圣徳颂千二百言使宪宗功徳赫奕炜烨昭于千古至今观之如在当日陛下今日功徳无让宪宗臣文学虽不逮韩愈而亦官于太学领愽士职歌诗讃颂乃其职业窃拟于愈輙作庆厯圣徳颂一首四言凢九百六十字文辞鄙俚固不足以发扬臣子之心亦欲使陛下功徳赫奕炜烨昭于千古万千年后观之如在今日也臣不胜死罪臣贱无路以进姑藏诸家以待乐府之采焉
于维庆厯三年三月皇帝龙兴徐出闱闼晨坐太极昼开阊阖躬揽贤英手锄奸枿大声沨沨震揺六合如干之动如雷之发昆虫蹢躅妖怪藏灭同明道初天地嘉吉初闻皇帝戚然言曰予父予祖付予大业予恐失坠寔赖辅弼汝得象殊重慎徽密君相予乆予嘉君伐君仍相予笙镛斯恊昌朝儒者学闻该洽与予论政傅以经术汝贰二相庶绩咸秩惟汝仲淹汝诚予察太后乗势汤沸太热汝时小臣危言嶪嶪为予司谏正予门闑为予京兆堲予谗说贼叛于夏徃予式遏六月酷日大冬积雪汝暑汝寒同于士卒予闻心酸汝不告乏予晩得弼予心弼悦弼毎见予无有私谒以道辅予弼言深切予不尧舜弼自笞罚谏官一年奏疏满箧侍从周岁忠力尽竭契丹亡义梼杌饕餮敢侮大国其辞慢悖弼将予命不畏不慑卒复旧好民得食褐沙碛万里死生一节视弼之肤霜剥风裂观弼之心炼金鍜铁宠名大官以酬劳渇弼辞不受其志莫夺惟仲淹弼一夔一契天寔赉予予其敢忽并来弼予民无瘥札曰衍汝来汝寔黄髪事予二纪毛秃齿豁心如一兮率履弗越遂长枢府兵政毋蹶予早识琦琦有竒骨其器魁礧岂视吾楔其人浑朴不施剞劂可属大事敦厚如勃琦汝副衍知人予哲惟修惟靖立朝谳谳言论■〈石累〉砢忠诚特达禄微身贱其志不怯尝诋大臣亟遭贬黜万里归来刚气不折屡进直言以补予阙素相之后含忠履洁昔为御史几叩予榻至今谏疏在予箱匣襄虽小臣名闻予彻亦尝献言箴予之失刚守粹悫与修俦匹并为諌官正色在列予过汝言无钳汝舌皇帝明圣忠邪辨别举擢俊良扫除妖魃众贤之进如茅斯拔大奸之去如距斯脱上倚辅弼司予调爕下赖谏诤维予纪法左右正人无有邪孽予望太平日不逾浃皇帝嗣位二十二年神武不杀其嘿如渊圣人不测其动以天赏罚在予不失其权恭已南面退奸进贤知贤不易非明不得去邪惟难惟断乃克明则不贰断则不惑既明且断惟皇之徳羣下踧踖重足屏息交相告语曰惟正直毋作侧僻皇帝汝殛诸侯危栗堕玉失舄交相告语皇帝神明四时朝觐谨修臣职四夷走马坠镫遗策交相告语皇帝神武觧兵修贡永为属国皇帝一举羣臣慑焉诸侯畏焉四夷服焉臣愿陛下寿万千年
会圣宫颂【欧阳修】
臣伏见国家采汉书原庙之制作宫于永安以备园寝欲以盛陵邑之充奉昭祖宗之光灵以耀示于千万世甚盛徳也臣永惟古先王者将有受命之符必先兴业造功警动觉悟于元元然后有其位而继体守文之君又从而显明丕大以纂修乎旧物故其兢兢勤勤不忘前人是以根深而叶茂徳厚而流光子子孙孙承之无疆伏惟皇帝陛下以神圣徳传有大器干徤而正离继而明即位以来于兹十年勤邦俭家以修太平日朝东宫示天下孝亲执笾豆三见于郊日星轨道光明清润河不怒溢东南而流四夷承命欢和以宾奔走万里顾非有干戈告让之命文移发召之期而犀珠象牙文马瑴玊旅于阙庭纳于廐府如司马令无一后先至徳之及上格于天下极于地中浃于人而外冒于四表昆虫有命之物无不仰戴神威圣功效见如此太祖创造基始克成厥家当天受命之功太宗征服绥来遂一海内睿武英文之业真宗礼乐文物以隆天声升平告功之典陛下夙夜虔共嗣固洪业纂服守成之勤基构累积显显昌昌益大而光称于三后之意可谓至孝况春秋岁时以禘以祫则有庙祧之严配天昭孝以享以告则有郊庙明堂之位篆金刻石则有史氏之官歌功之诗流于乐府象徳之舞见于羽旄惟是邦家之光祖宗之为有以示民而垂无穷者罔不宣着陛下承先烈昭孝思所以奉之以严罔不勤偹圣人之徳谓无以加而犹以为未也乃复因陵园起宫室以望神游土木之功严而不华地爽而洁宇敞而邃神灵杳冥如来如宅合于礼经孝子謦咳思亲之义愚以为宫且成非天子自临享则不能以来三后之灵然郡国不见治道太仆不先整驾恬然未闻有司之诏岂难于勤民而迟其来邪特以龟筮所考湏吉而后行耶不然何独留意于屋墙构筑而至于荐见孝享未之思邪况是宫之制夷山为平外取客土鍜石伐木发兵胥靡调旁近郡如此数年而道路之民徒见兴为之功恐愚无以识上意是冝不惜属车之费无讳数日之劳沛然幸临因展陵墓退而谕民以孝思之诚遂见守土之臣采风俗以问髙年亦尭舜之事也古者天子之出必有采诗之官而道路童儿之言皆得以闻臣是以不胜惓惓之心采西人望幸意作为颂诗以献阙下辞曰
巍峩穹崇奠京之东有山而崧渊沦道源汇流而渊有洛之川川灵山秀回环左右有高而阜其阜何名太祖太宗真宗之陵惟陵之制因山而起隠隠隆隆惟陵之气常王而喜鬰鬰葱葱帝懐穹旻授命我宋造初于屯帝念先烈用欣余家宣力以动赫赫三后重基累构既丰而茂燕翼诒谋是惟永图其传在予曰祖曰宗有徳有功予寔嗣之克勤克绍以孝以报予敢不思惟此园陵先后之宅既宅且安后来游止弗宫弗室神何以驩乃相川原乃得善地地髙惟丘乃以荆灼乃讯龟寳龟告曰猷帝命家臣而职我事而徃惟寅一毫一丝给以县官无取于民伐洛之薪陶洛之土瓦不病窳柯我之斧登我之山木好且坚家臣之来役夫万名三年有成宫成翼翼在陵之侧湏后来格有门有宇有廊有庑有庭有序殿兮耽耽黼帷襜襜天威可瞻庭兮植植钩盾虎戟容卫以饰太祖维祖太宗维弟真宗维子三圣嶷嶷有以奠位于此而会圣兮在天风马云车其来仙仙圣会于此灵威神驭其宫肃然圣既降矣其谁格之惟孝天子圣降当享其谁来荐亦孝天子孝既克祗而来胡迟其下臣修作颂风之
青宫受寳颂【元虞集】
天厯二年六月乙酉皇太子受寳于行幄臣等拜手稽首而言曰臣闻古之所谓能以天下让者审几于先事谓之至徳既倦而庸巽谓之予贤是皆人道之常而未若今日之盛者也我皇太子以仁文之资知勇之徳当拨乱反正以纉祖宗之统则躬当大难婴犯霜露而不辞及功成治定既膺厯服之归则推奉圣兄谦居储贰而不伐刚明之断坚于金石而无变素定之诚质诸天地而无疑求仁得仁若处固有乐道忘势欣然无为此寔帝王之所难能古昔之所未有而卓然特见于前后千万世之内者也臣尝读周易而观于干龙之象自潜至跃时升位易九五天飞中正极矣益进而上庸知退夫而孔子之赞上九曰唯圣人知进退之正言非圣人不能及此噫孔子发此义于千五百年之前而昉见其事于圣代宗社生灵万世无疆之福也于乎盛哉臣等幸以文学得偹延阁之顾问亲逢盛礼爰敢作颂献颂曰
于穆皇储文武圣明于赫大帝受命辑成天运日行既明既健神交意孚曽是修逺帝载龙旗其行迟迟万民徯来皇储有思载思载瞻于庐于旅式好在原莫敢寜处风雨孔时道无游尘肃肃銮车通宵及晨帝曰劳止毋趋行迈会言近止交喜更慨滦阳之京世皇所营我毋即安次于郊垧垧有丰草雨露既渥差垧于牧繁缨濯濯皇储攸止百灵具扶羣臣受诏奉寳来趋维时范金龙光上烛匪旧以新景命攸属寳来自南追琢有章卿云随之五色景芒有亲有尊有友有爱以承武皇圣孝斯在古人有言兄弟家邦咨尔臣庻于乎勿忘史臣作颂丕昭盛徳既寿以昌子孙千亿
平江汉颂【明宋濂】
天命皇帝为亿兆生民主旌麾所向悉臣悉庭初以一旅之师兴濠泗间遂抚淮南平江东攻浙东西下之版图所入方数千里定都江左发政施仁戴白之叟垂髫之童涵泳至化皥皥熈熈如承平时于时陈友谅据有江汉之地僣居大号贼杀其主修蒙冲虐驱烝黎如蹈水火不自度力又集蜂蚁之众直窥豫章三月不觧皇赫斯怒乃召羣臣于庭而告之曰友谅不道敢屡予侮昔者荡摇我邉方侵轶我姑熟伺侦【耻庆切候也】我金陵莱尔一二臣邻之力攻而败之予亦亲覆其穴巢中宵窜走假息武昌予不忍追殱之冀其悔祸以自逭于天刑癸卯之夏乃复围我豫章是其凶徳无厌自取殄灭此天亡之时天之明威予不敢不顺唯尔熊罴之臣不二心之士尚弼予以成厥功羣臣曰都于是右丞臣达参知政事臣遇春帐前亲兵指挥使臣国胜同知枢密院事臣永忠臣通海偹厥戎器简厥师徒以俟七月癸酉上躬擐甲胄禡纛龙江帅楼船数百蔽江而上友谅大詟觧围而逃丁亥与我师遇鄱阳湖之康郎山戊子上分舟师为十二屯命达遇春永忠突入贼阵呼声动天地矢锋雨集炮声雷鍧波涛起立飞火照耀百里之内水色尽赤焚溺死者动一二万流尸如蚁满望无际己丑焚伪平章舟刈戮余二千辛卯复酣战贼将张定邉素号枭猛上亲御之将士皆死战厯一二时遇春等左右夹击杀士卒无筭张中矢百余而退潜保鞋山不敢吐气我师亦据湖口扼彼喉衿列栅南北江岸置禡祭也大筏中流水陆严戒以候其发八月贼食尽遣舟五百艘掠粮都昌又为我大将所获壬戍贼计穷冐死突出将上趋九江上命诸将一时俱合其大战如戊子自辰达酉督战益急友谅中飞矢毙于舟中癸亥降其众五万上命释之不戮一人凯歌而旋舳舻相衔旌旗飞翻不疾不徐委蛇而来万姓欢迎俯伏道左山川草木皆有喜色告庙饮至行赏论功赐遇春田若干永忠田若干其余将士赉金缯有差臣稽在昔曹操治水军八十万来攻孙权而周瑜黄盖败之于赤壁苻坚发长安戎卒六十余万骑二十七万以侵晋而谢玄谢石乃败之于淝水然赤壁不过一焚而走淝水亦不过军乱而奔初未尝大战也而史臣具书之以为千古美谈矧今湖口之捷血战累日天地为之晦冥日月为之亡光山河为之震荡其神功骏烈炳耀铿鍧与天无极较之二国未足多让而謌咏不作非甚阙典欤臣谨偹着其事譔为词颂一通以流鸿绩于无穷以俟太史氏之采録云其词曰
天眷有徳寔为哲皇肆其神畧以靖冦攘义旄东指罔敢弗恭风烈虎啸云游龙骧长淮既归江左攸属浙之东西树侯置牧乃建国家以奠南服以懐中原以控西蜀蠢尔小丑敢雠大邦集其凶顽锋猬虎螗轻渉我疆以跳以踉亦既翦刈僵骸覆江洊齐六军直倾其穴释而勿诛俾自惩刷阖胡不然复豕而咥翘其虫臂当吾车辙皇明震怒厯告在廷是决不悛命将徃征尔选舟师尔整甲兵漕尔糗粮各倾尔诚摇光在中夷则之月禡牙江濵皇秉巨钺以誓以戒以速其发纪律精明飙火奋激旟旐扬扬舽艭将将【舽汉江切】矛戈洸洸铠胄明明载怒载厉载飞载扬雄威所吞已无荆湘既与贼逢大行冲击药腾藜驳星流火戟虐焰电犇巨轰雷劈杀气冥蒙不辨咫尺矢锋所贯什伍聨聨纵横交纽命陨弗颠攅桅凑颿笋束猬编流尸塞川舟行勿前彼魄既禠扶创而逸聚于湖奥仅存喘息我方植栅江之南北大筏在流掩蔽如翼越厯四旬飞走途穷将冐万死以絶其冲我既见之千舻如龙似兎之走而鹰之从酣战六时由辰达酉仆姑一发【仆姑矢名】殪此酋首贯睛及颅仆若枯柳大憝既除余不能丑递相告言我诚不振我革我顽我归至仁谁谓培塿可高嶙峋再拜稽首来降来臣皇曰俞哉汝俘予受宥汝弗刘予汝父母汝涷予衣汝饥予哺昔何昏迷今始撤蔀奏凯而旋骑吹鬰摇形于乐歌节以镯铙饮至于庙颁赏于朝帛堆其家肉登其庖都人聚观举手加额或叹或谣有声啧啧干戈相寻匪一朝夕自今升平可坐而筴惟皇神武动则克之羣策尽屈四方式之惟皇寛慈降则释之义声动荡畴能敌之惟皇明断遇事即决洞见千里不隔一髪所以四征成此骏烈小大毕朝孰敢肆孽在昔赤壁洎乎合淝事以幸集尚传策书况兹之功俊伟赫熹揆古无让可无咏诗臣虽微贱文字是职对扬皇休并献臣臆三代以还用仁兴国皇宜遵行永作民极
膏露颂【宋濓】
洪武二年冬十月十有三日甲戍膏露降于干清宫后苑苍松之上皇帝勅中官折示禁林诸臣光润如酒凝结如珠昉白饴甘弥布松柯馨烈之气鬯达左右勃鬰淋漓熏涵太和天休震动中外叹嗟又明日丙子上御外朝左丞相宣国公臣善长帅羣臣称贺上若曰甘露之降载在徃谍然休咎之征当以类应朕恶足以致斯卿等尚明为朕言之参知政事臣稼对曰圣人之徳上及太清下及太寜中及万灵则膏露呈瑞陛下敬恭天地辑和人民故天不爱道而嘉祥徽显也起居注臣观对曰帝王恩及于物顺于人而甘露降陛下诞寛民赋众庶驩豫底于敉寜神应之臻軄此故也翰林侍讲学士臣素对曰王者敬养耆老则甘露降而松栢受之尊贤容众则竹苇受之今露降于松则陛下养老之所致也宜以制币策告宗庙颁于史馆以永亿万年无疆之闻上情存损挹皆推而不居言既已丞相帅其班以退翰林学士臣濂窃伏自念氐北有星名为天乳若明而润则膏露下焉王者徳格于上恩覃于下灵氛充牣秘贶斯甄此天人感应之常理也钦惟皇上兴自临濠匹马渡江十五年间遂成帝业天瑞育滋不一而足彩霞成鳯卿云聚绣赤乌飞翔白兎俯伏瑞莲并拲嘉木孕文寔皆天之所命非人力所致而自至者今又睹兹圣征则其徳洞沦冥功成不宰三瑞杳至千休滋动有不期然而然者矣虽然传有之受命不于天于其人休符不于祥于其仁所以孔子之作春秋祥瑞不书而有年则书岂不以天道玄逺难知而人事之为可征者乎皇上以天纵之圣留神至治以得仁贤为瑞以五风十雨为祥视彼前代植金茎以承液夸嘉瑞以纪年者未尝不指以为戒则其英明之识超絶之智卓冠百王为法万世是宜美盛徳之形容播诸乐歌被之管弦以示圣子神孙于无穷云其辞曰
上天降康甘露之瀼于粲其英纯干发自阳以布于下方凝于休祥其祥伊何灵气孔多有甘者液载仁推泽潜灵是锡诞启皇之徳天地相合鸿休翕集厌厌浥浥纷纷宻宻匪随日以食兆厥圣征如卿之云如景之星如日之重轮冲和氤氲以文我太平惟皇之圣贞符自应不卑而泳不髙而迎茀禄之攸盛惟皇之明贞符尔承不欹而倾不忲而盈茀禄之攸寜休庆之即四国之式有濯厥声耀于千龄
祀方丘颂【刘基】
维洪武三年五月二十日戊申日北至皇帝将祀地祗于方丘乃先期九日洁斋于旧宫诏百僚集射西苑命之曰古人有言惟徳动天惟诚感神故射以观徳诚于中者必形于外不可掩也惟尔庶官各一乃心以致其诚毋替朕命羣臣自左丞相宣国公以下至于有司百执事皆拜手稽首曰敢不敬承天子之明命维大江之南土毎夏四五月多霖雨少霁是岁雨作连日至十有七日乙巳皇帝御法驾率百僚告于太庙遂居于斋宫雨势未已至丁未日夜三鼓有风徐来淋潦顿收微月出云氛雾廓清皇帝被衮冕登坛万籁无声华烛有辉雅乐浏亮燎烟不摇百礼既洽千官肃雍洋洋乎神明临之在上诚意恳至升降秩秩济济翼翼穆穆如也比明竣事薫风应节和气交畅小大咸喜知诚徳之感格若合符契大命所集皇天后土信不忒也于是弘文馆学士臣基谨献颂曰
浚哲维帝父天母地维孝维诚斯承其意孝诚既偹物以将之神鉴在徳匪惟其仪圣不世出礼失莫求弗澄其源曷清其流末流之极礼仪并废岂无牛羊而不以祭穹祗赫怒监观万方式昭大命命我圣皇维我圣皇克孝克诚提三尺剑由一旅兴奋于长淮长淮具宗济于大江大江攸同汉沔既朝闽浙率从施及广海化外之邦望风占云献其琛賨稽首龙墀蹈舞从容乃命虎臣越济踰河云斾霓旌鐡马金戈蹴踏泰岱凭陵华嵩锄秦铲燕扫貊涤戎莫亢我前莫膺我锋斩逆懐降允恊天衷自西自东自南自北罔不怿怿戴天子徳天子之徳格于上下既禋于郊又敬于社人懐其仁神锡之嘏圆方所包无不服者超黄迈唐越商踰夏小臣作诗以继大雅
瑞麦颂【刘基】
天厌元徳九州岛麋沸羣猾并作黎民惶惶奔走无路皇帝提三尺剑奋起草莱指顾之间豪杰景附矛锋所向战克攻取皇帝心知天意之有在爰举有众以与万姓请命一征而取荆襄再征而清江浙三征而闽海率从四征而席卷全齐五征而定周及梁遂取秦晋举燕赵南交北貊东夷西羌海外之邦莫不望风遣使奉朔称臣拜伏阙廷于是民获所归上下神祗咸有依托庆云甘露洊奏祯祥帝心谦抑每让弗居洪武三年五月陜西寳鸡县进瑞麦一茎五穂者一本三穂者三本两穂者十有余本盖自兵兴以来王保保据周宋李思齐张思道据秦晋燕赵齐梁之间大豪小猾或凭城郭或聚山寨皆假元为名分割境土擅兵相攻于是燕晋周秦之地弥数千里连岁无雨百榖不生民相杀食且尽今年夏四月王师奏捷于兰州朔漠扫清关陇底定天乃大降甘雨滋为嘉瑞和气致祥不亦昭哉周颂有曰绥万邦屡丰年天命匪懈传者谓商之季年比岁旱荒至周武王克纣受命而天下遂获丰年由今观之信非诬矣汉谣以麦穂两岐歌其太守之美政则是两岐之麦世所希有而况于三岐以至五岐者哉颂声之作弗可阙也颂曰
神雀赤乌其羽不可以为仪紫芝甘露其寔不可以疗饥岂若五榖之为瑞可以厚民之生丰国之资者哉元失其鹿天下共逐扰扰纷纷强食弱肉皇天震怒诞命真主肃将天威以靖区宇骑士如云猛将如龙发纵指示悉出帝衷既平南东遂定西北民居攸奠品物咸植爰有嘉麦一本五岐布叶萋萋结实离离既齐既平先百榖成擢颖扬芒金支翠英溥彼原田滃若云烟望之油油即之芊芊其种伊何降自穹旻其瑞伊何丰年之兆丰年穰穰颂声洋洋其始自今奕世无疆
河清颂【觧缙】
臣缙承诏总修大明太祖圣神文武钦明启运俊徳成功统天大孝高皇帝寔録自渡江七年辛丑冬十一月三门碛下黄河清实启圣之征帝业由是遂成明年平江汉又明年服荆楚又明年定两浙又明年克姑蘓廓清中原四表寜一乃即帝位纪元洪武之年三门碛黄河复清帝业由是而盛髙丽来朝为海外诸国先殊方接武而至逾三年皇帝陛下重华恊徳瑞应同符纪元永乐之二年冬十二月戊辰朔十七日甲申三门碛下黄河清先是荣光烛天隠隠纷纷倐然卷收洞彻见底沦涟五彩间日迭耀乙酉之旦河两傍近白光荡滉如金镕如铅如汞如玻璃色悠漾不定素练卷而掣之也居二日有玄文如绡轻幕水上如犂云隠空已乃若漆光可鉴黝然静深非湼而缁洞絶渣滓又二日乃见浓緑又如翡翠如青琉璃如逺山黛绕碛下如苍虬翠蛟飞舞于流荇文藻之间望之而可掬也二日后如朝霞映日红云上波初阳迤逦花卉纷披倐如胭脂浮流薄腻一洗下见沙石如芙蓉丹砂灿然都列于■〈毛瞿〉毺锦绮之间可指而数也后二日如泥金霏屑隠约浮沉流薄彩鳯羽毛鳞鬛泳飞潜动金芝晕文琮玉在錬错杂斑映莹无纎尘又如筑琥珀以为堤酿金香而注之也已乃微碧与天一色横渡乱流者扣舷鼓枻洞见眉髪疑若歩空虚凌倒影挽银河而下之也于是夹河观者耄倪欢呼旷古罕遇自河津传播于晋绛之人相率来观肩相摩也自韩城播告于秦陇之人观者扶携背项相望足相蹑也四方之人行旅过之莫不为之惊喜叹息阅玩坐起徘徊而不能去者晋髙平王遣使驰奏之继而吏民报至皆图其状秦王上表贺献图与晋人克合于是羣臣上表永乐三年春正月戊戌越十八日乙卯乃复其旧寔三旬有二日按所上图咨询羣言既审同异恭惟皇帝陛下谦抑弗居谓何徳臻兹称太祖高皇帝神灵然自陛下即位以来四方万国之外感恩慕徳高丽日本安南占城暹罗瓜哇西洋琉球真蜡拂林覧邦缅甸波勒迤比兀良哈女真野人西畨哈梅朶耳乌思尼巴天竺否召不约咸至于庭瑞应大来震动天地不可掩抑太平之业将由是而极臣缙职司纪载欢欣无已谨拜手稽首而献颂曰
天启圣明休命赫奕洪河屡清龙门之碣昔在太祖广运神武银河昭回洗涤九土洪河孔神佳气恊顺应兹昌运岁在辛丑云雷遘迍河清献瑞既肇龙门天戈所指六合风靡景贶朝宗如河之水功徳格天即位纪元龙门河清应于明年东夷始服三陲接踵如何奔趋有赴无壅我皇继统永乐纪元龙门河清亦越明年惟此龙门神禹所辟功在生民宇宙无极惟兹瑞应先后同符太祖在天昭昭不诬禹功帝徳世万世亿帝徳禹功与河俱东河源昆仑太古积雪九河骏奔溅目沃鐡辟石回泷盘束地底龙门天开弦激猬起冲奔九地威电走影声喧怒雷淖汩沸鼎经纬天文横絶地纪贯一百川罗络万里五行之生莫先于水四渎之列莫大于此于此考祥粤古是常昭兹大运塞其荣光虹飞雨翳雾宻霞流倐阳忽阴乍辟乍收其腾氤氲其下缤缤其旁囷囷其隙纭纭海市青红仙神艳淑驭鳯骖麟朝暾若木转盼一空伏波凝席沈沙跃金垩壤荐壁惊鸥鹢羣下顾毛羽隔岸见鱼空行曳尾星垂芒耀月影夹镜倒浸回光动植交映既白既玄翕忽丹青黄旗紫盖春卉秋英五方岁融五纬宣精五运合一五彩流形事有絶世乆而后应物有絶伦乆而后盛地辟天开多厯年所尭舜重华卓冠万古草木咸若卿云烂垂干羽苖格箫韶鳯仪于时河清荣光既塞不游不惊贡赋络绎冀通岛夷夹右兖导九河转输济漯浮于积石龙门会于渭汭匪缓而渟曷胜舟载盈变谦流时移变易不有来今曷知古昔于昭大明圣圣相承殊音重译日造在庭尭舜惟钦我皇日敬寤寐丹书典谟金镜祥谓不祥圣不自圣惟谦受益惟人无竞河流载清尚或如帯圣寿齐天万世永赖河流载清龙门如砺圣徳回天永赖万世
嘉禾颂【觧缙】
洪武二十八年秋九月壬辰朔庚戌北平永清卫之龙门禾有异茎同穂之祥其三干合为一仍三穂者二二穂合为一仍二穂者六是岁大熟今皇帝遣使来进羣臣表贺太祖圣神文武钦明启运俊徳成功统天大孝高皇帝亲御墨为诗一章以赐今上皇帝其诗首言创业之艰天命之不易除暴禁乱之师抚民致治之畧中言天锡丰登之屡史书垂示之严明堂禋荐之重末示谦冲戒谨之意为善不足之诚大矜下民之恵与民同乐之盛心溢于言表盖不以嘉禾之祥为可矜而以为可惧而思以自勉圣不自圣兢兢业业足以垂训于千万年今上皇帝服膺圣训念手泽之存讽诵追惟不能自已乃永乐三年九月朔旦用摹勒于石拓本装治成轴分赐诸王及近臣于是臣缙亦得与赐焉又适有嘉禾之瑞臣缙仰惟日月之光华昭著于天地其溢而上者为庆云为景星为霞五色其下者为璇珠为美玉为丹砂使人歆慕而寳爱者皆日月之余光也古先圣帝明王有日月光华之徳其礼乐文章风流遗韵之传若诗书所刻百世之下光景常新犹足以使人歆慕与景星庆云诸福之物同一快覩而况身被其泽目覩其盛鼓舞涵濡其有不发而为华封之祝康衢之谣以自鸣其庆幸之万一乎寔人情之所不能自巳也拜手稽首而献颂曰
洪武乙亥秋榖登朔方龙门嘉禾生三穂二穂交两腾异本同类同敷荣蕊珠金粟隔露凝亲藩锡贡来神京玉匣上有黄云蒸衮衣当日御彤廷百辟欣嘉陈休征四野欢呼传颂声帝曰俞哉稽之经旅命归禾凛不矜作诗致戒尤丁寜昌言受命畏天明降福穰穰恐弗胜庸锡亲藩锺圣情亦知玄徳由兹弘十年事验天威灵圣孝通天推至诚永乐华重信有祯赐诗日阅心屏营手泽犹存训服膺毎御翰墨懐墙羮想当睿思玊几凭智周八极通杳冥重念稼穑忧农耕寒暑怨咨怜独茕秪愿年登百榖成羣臣环列忭且惊百神降监来轩盈云霞灼烁飞陶泓鸿章圣藻驱风霆造化万彚皆流形工巧人为何足称奎章烂烂不可名但见东璧余光精刻以瑞溪紫玉暎摹本装以龙鸾纹颁赐羣臣荷宠荣天球大训河图并人文至寳奠八纮夜夜虹光烛太清圣子神孙万亿龄万世黎民歌太平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五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五十九
(明)贺复征 编
○颂四【以下整体】
颂子产【郑人】
我有子弟子产诲之我有田畴子产殖之子产而死谁其嗣之
颂孔子【鲁人】
麛裘而鞞投之无戻鞞之麛裘投之无邮
又颂
衮衣章甫寔获我所章甫衮衣恵我无私
赵充国颂【汉扬雄】
宣帝时充国画形于未央宫至成帝时西羌尝有警帝追美充国乃召黄门郎雄即充国图画而颂之
明灵惟宣戎有先零先零猖狂侵汉西疆汉命虎臣惟后将军整我六师是讨是震既临其域谕以威徳有守矜功谓之弗克请奋其旅于■〈罒干〉之羌天子命我从之鲜阳营平守节屡奏封章料敌制胜威谋靡亢遂克西戎还师于京鬼方宾服罔有不庭昔周之宣有方有虎诗人歌之乃列于雅在汉中兴充国作武赳赳桓桓亦绍厥绪
窦车骑北征颂【班固】
车骑将军应昭明之上徳该文武之妙姿蹈佐厯握辅■〈扌荣〉翼肱圣上作主光辉资天心谟神明规卓逺图幽冥亲率戎士廵抚疆城勒邉御之永设奋■〈车贵〉橹之逺经闵遐黎之骚狄念荒服之不庭乃总三选简虎挍勒部队明誓号援谋夫于末言察武毅于爼豆取可杖于品象拔所用于仄陋料资器使采用先务庻民响慕羣英影附羌戎相率东夷争骛不召而集未令而谕于是雷震九原电曜高阙金光镜野武旗冒日云黯长蜺鹿超黄碛轻选四纵所向莫敌驰颷疾踵蹊迹探梗莽采嶰阨断温禺分尸逐电激私渠星流霰落名王交手稽颡请服乃收其锋镞干卤甲胄积象如丘阜陈阅满广野戢载连百两散数累万亿放获驱孥揣城拔邑擒馘之倡九谷谣噪响聒东夷埃尘戎域然而倡呼鬰愤未逞厥愿甘平原之酣战矜讯捷之累筭何则上将崇至仁行凯易弘浓恩降温泽同庖厨之珍馔分列室之纎帛劳不御舆寒不施襗行无偏勤止无兼役悂蒙识而愎戾顺贰者异而懦夫奋遂踰涿郡跨祁连籍龙庭蹈就疆獦崝嵮辚幽山■〈走曷〉凶河临安侯轶乌居与胊衍顾卫霍之遗迹睋伊秩之所邈师横骛而庶御士怫■〈忄胃〉以争先回万里而风腾刘残冦于沂垠粮不赋而师瞻役不重而偹军行戎丑以礼教炘鸿棱而昭仁文武炳其并隆威徳兼而两信清干钧之攸冐拓畿略之所顺槖弓镞而戢戈回双麾以东运于是封燕然以隆高被广衍以弘旷铭灵陶以勒崇钦皇祗之佑贶宣恵气荡残风陶严律嘉凝阴飞雪瀼甘雨洒淋榛枯兴嘉卉始农工土膏含养四时分任于是三军称曰亹亹将军克广徳心光光神武弘昭徳音超兮眇天潜眇兮与神参
祖徳颂【蔡邕】
昔文王始受命武王定祸乱至于成王太平乃洽祥瑞毕降夫岂后徳熙隆渐浸之所通也是以易嘉积善有余庆诗称子孙其保之非特王道然也贤人君子修仁履徳者亦其有焉昔我烈祖暨于予考世载孝友重以明徳率礼莫违是以灵祗降之休瑞兎扰驯以昭其仁木连理以象其义斯乃祖祢之遗灵盛徳之所贶也岂我童蒙孤稚所克任哉
穆穆我祖世笃其仁其徳克明惟懿惟醇宣慈恵和无竞伊人岩岩我考莅之以庄増崇丕显克构其堂是用祚之休征惟光厥征伊何于昭于今园有甘棠别干同心坟有扰兎宅我栢林神不可诬伪不可加析薪之业畏不克荷矧贪灵贶以为已华惟予小子岂不是欲于有先功匪荣伊辱
京兆樊恵渠颂【蔡邕】
洪范八政一曰食周礼九职一曰农有生之本于是乎出货殖财用于是乎在九土上沃为大田多稔然而地有埆塉川有垫下溉灌之便行趍不至明哲君子创业农事因高卑之宜驱自行之势以尽水利而富国饶人自古有焉若夫西门起邺郑国行秦李氷在蜀信臣治穰皆此道也阳陵县东其地衍隩土气辛螫嘉榖不植草莱焦枯而泾水长流溉灌维首编户齐民庸力不供牧人之吏谋不假给盖常兴役犹不克成光和五年京兆尹樊君讳陵字徳云勤恤人隠悉心政事茍有可以恵斯人者无闻而不行焉遂谘之郡吏申于政府佥以为因其所利之事者不可已者也乃命方畧大吏曲遂令伍琼揣度计虑揆程经用以事上闻付在三府司农遂取财于豪富借力于黎元树柱累石委薪积土基跂工坚体势强壮折湍流款旷陂会之于新渠疏水门通窬渎洒之于畎畆清流浸润泥潦浮游昔日卤田化为甘壤梗黍稼穑之所入不可胜筭农民熈怡恱豫相与讴谈疆畔斐然成章谓之樊恵渠云其歌曰
我有长流人莫遏之我有沟浍莫或达之田畴斥卤莫修莫厘饥馑困悴莫恤莫思乃有樊君作人父母立我畎畆黄潦膏凝多稼茂止恵乃无疆如何勿喜我壤我营我疆斯成泯泯我人既富且盈为酒为酿蒸彼祖灵贻福恵君寿考且寜
许由颂【晋潘岳】
邈哉许公执真履贞辞尭天下抱朴隠形川停岳峙澹泊无营栖迟高山与世靡争虚薄忝任来宰斯城愧无恵化报产之政峩峩治所乐慕景名登箕逍遥来过墓庭通于时宪倾筐不盈恨无旨酒奠公之灵死而不朽公其有荣聊述雅美扬公馨声
汉高祖功臣颂【陆机】
相国鄼文终侯沛萧何相国平阳懿侯沛曹参太子少傅留文成侯韩张良丞相曲逆献侯阳武陈平楚王淮阴韩信梁王昌邑彭越淮南王六黥布赵景王大梁张耳韩王韩信燕王丰卢绾长沙文王呉芮荆王沛刘贾太傅安国懿侯王陵左丞相绛武侯沛周勃相国舞阳侯沛樊哙右丞相曲周景侯高阳郦商太仆汝阴文侯沛夏侯婴丞相颍阴懿侯睢阳灌婴代丞相阳陵景候魏傅寛车骑将军信武肃侯靳歙大行广野君高阳郦食其中郎建信侯齐刘敬太中大夫楚陆贾太子太傅稷嗣君薛叔孙通魏无知护军中尉随何新城三老董公辕生将军纪信御史大夫沛周苛平国君侯公右三十一人与定天下安社稷者也颂曰
茫茫宇宙上墋下黩波振四海尘飞五岳九服徘徊三灵改卜赫矣高祖肇载天禄沈迹中乡飞名帝箓卿云应辉皇阶授木龙兴泗濵虎啸丰谷彤云昼聚素灵夜哭金精仍颓朱光以渥万邦宅心骏民效足堂堂萧公王迹是因绸缪叡后无竞维人外济六师内抚三秦拔竒夷难迈徳振民体国垂制上穆下亲名盖羣后是谓宗臣平阳乐道在变则通爰渊爰嘿有此武功长驱河朔电击壤东恊策淮阴亚迹萧公文成作师通幽洞冥永言配命因心则灵穷神观化望景揣情鬼无隠谋物无遁形武关是辟鸿门是寜随难荥阳即谋下邑销印惎废推齐劝立运筹固陵定策东袭三王从风五侯允集覇楚实丧皇汉凯入怡颜高覧弭翼鳯戢托迹黄老辞世却粒曲逆宏达好谋能深游精杳漠神迹是寻重玄匪奥九地匪沈伐谋先兆挤响于音竒谋六奋嘉虑四回规主以足离项于懐格人乃谢楚翼寔摧韩王窘执蕃马洞开迎文以谋送髙以哀灼灼淮阴灵武冠世策出无方思入神契奋臂云兴腾迹虎噬陵险必夷摧坚则脆肇谋汉濵还定渭表京索既扼引师北讨济河夷魏登山灭赵威亮火烈势踰风埽拾代如遗偃齐犹草二州肃清四邦咸举乃眷北燕遂表东海克灭龙且爰取其旅刘项悬命人谋是与念功惟徳辞通絶楚彭越观时韬迹匿光人具尔瞻翼尔鹰扬威陵楚域质委汉王靖难河济即宫旧梁烈烈黥布眈眈其眄名冠强楚锋犹骇电覩几蝉蜕悟主革面肇彼枭风翻为我扇天命方辑王在东夏矫矫三雄至于垓下元凶既夷宠禄来假保大全祚非徳孰可谋之不臧舎福取祸张耳之贤有声梁魏士也罔极自贻伊媿俯思旧恩仰察五纬脱迹违难披榛来洎改策西秦报辱北翼悴叶更辉枯条以肄王信韩孽宅土开疆我图尔才越迁晋阳卢绾自微婉娈我皇跨功踰徳祚尔辉章人之贪祸寜为乱亡呉芮之王祚繇梅鋗功微势弱世载忠贤肃肃荆王董我皇军我图四方殷荐其勲庸亲作劳旧楚是分徃践厥宇大启淮濆安国违亲悠悠我思依依哲母既明且慈引身伏剑永言固之淑人君子寔邦之基义形于色愤发于辞主亡与亡末命是期绛侯质木多略寡言曽是忠勇惟帝攸叹云骛灵丘景逸上兰平代禽豨奄有燕韩寜乱以武毙吕以权涤秽紫宫征帝太原寔惟太尉刘宗以安挟功震主自古所难勋耀上代身终下藩舞阳道迎延帝幽薮宣力王室匪惟厥武总干鸿门披闼帝宇耸颜诮项掩涙寤主曲周之进于其哲兄俾率尔徒从王于征振威龙蜕摅武庸城六师寔因克荼禽黥猗欤汝阴绰绰有裕戎轩肇迹荷策来附马烦辔殆不释拥树皇储时乂平城有谋颍阴鋭敏屡为军锋奋戈东城禽项定功乗风藉响高歩长江收呉引淮光启于东阳陵之勲元帅是承信武薄伐扬节江陵夷王殄国俾乱作惩恢恢广野诞节令图进谒嘉谋退守名都东规白马北距飞狐即仓敖庾据险三涂輶轩东践汉风载徂身死于齐非说之辜我皇寔念言祚尔孤建信委辂被褐献寳指明周汉铨时论道移帝伊洛定都酆镐柔逺镇迩寔敬攸考抑抑陆生知言之贯徃制劲越来访皇汉附会平勃夷凶剪乱所谓伊人邦家之彦百王之极旧章靡存汉徳虽朗朝仪则昏稷嗣制礼下肃上尊穆穆帝典焕其盈门风睎三代宪流后昆无知叡敏独照竒迹察侔萧相贶同师锡随何辩达因资于敌纾汉披楚唯生之绩皤皤董叟谋我平阴三军缟素天下归心袁生秀朗沈心善照汉斾南振楚威自挠大畧渊回元功响効邈哉惟人何识之妙纪信诳项轺轩是乗摄齐赴节用死孰惩身与烟消名与风兴周苛慷慨心若懐氷形可以暴志不可陵贞轨偕没亮迹双升帝畴尔庸后嗣是膺天命虽顺王心有违懐亲望楚永言长悲侯公伏轼皇媪来归是谓平国宠命有辉震风过物清浊效响大人于兴利在攸往弘海者川崇山惟壤韶濩错音衮龙比象明明众哲同济天网剑宣其利鍳献其朗文武四充汉祚克广悠悠遐风千载是仰
文章辨体彚选卷四百五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六十
(明)贺复征 编
○颂五
昭夷子赵氏碣颂【唐陈子昻】
昭夷子讳元亮字贞固汲人也本居河间世为大儒至祖掞亢愽雅躭道隋征入学士与同郡刘焯俱至京师补黎阳郡长始居汲焉有二子礼舆礼辕舆官至临颍县丞辕为较书郎并著名当代昭夷礼舆季子也元精冲懿有英雄之姿学不常师志在遐逺年二十七褐衣游洛阳天下名流翕然宗仰郡蒙以初筮求我昭夷以玄毂发机故我居穷巷轩冕结辙时世议廹阨不容其高乃屈身泥蟠求禄下位为幽州宜禄尉到职逾岁黙然无言唯采药弹琹咏尭舜而已州将郡守穆然承风君之道标浩如也因廵田入陇山见鸟支丹穴宻有潜遁之意苍龙甲甲岁在大梁遭命不造发痰疾而卒时四十九呜呼哀哉天下士人闻之知与不知莫不为之垂涕盖伤其有济世之量而无长世之年夫上徳道全器无不顺中庸以降才好则偏有张也之庄无展也之道好由也之勇绌回也之仁侈宰予之言遗澹台之行务端木之智亡寗武之愚或正而不竒或达而过杂君独五味足六气和通众贤之不兼畅羣才之大适虽不至于圣道其殆庶乎故人无间言物饱其义吾尝论人事有十君得其九一不至者命也夫于戏名闻天下而不达于堂上智周万物而不适乎一人也其时与其事与君故人云居沙门释法成嵩山道士司马子微终南山范阳卢藏用御史中丞巨鹿魏元忠监察御史呉郡陆余庆秦州长史平昌孟诜雍州司功太原王适洛州参军西河宋之问安定主簿愽陵崔璩咸痛君中夭鼎饪不寔百代祀徳故老或云以为名者徳之表谥者行之迹君囊括世道屯位明艰困乎臲卼光景不曜乃共稽陟旧行考谥定名问于元蓍象曰明夷于昭夷昔叹才位不兼大运有数尝哀时命而作颂云诸人以余从君之逰最乆故秉翰参叙其颂曰
人道宠运兮物各有时匪时不生兮匪运不成昔者元精回潏阳九陷穴大人感生尭禹恢能阴阳既和玄帝传家五百数终桀骜暴邪子乙提运水火革期匪贤不昌尹乃阿衡六百运徂受始滛狂西伯考元厯在躬昌匪雄不决匪谋不臧姜牙皓首寔逢其良投钓指麾奄有八荒周有天下七百余年太公之后不闻大贤岂无仲尼负道周旋无势一契无土一廛然则大运之所来时哉时哉时隘业隘运巨功巨茍非其时草木为伍昭夷作颂尔又常着汲人黙记言变化之事且曰清尔灵龟永晏息乎浩初
赵公西侯新亭序颂【李白】
惟十有四载皇帝以岁之骄阳秋五不稔乃慎择明牧恤南方凋枯伊四月孟夏自淮阴迁我天水赵公作藩于宛陵祗明命也惟公代秉天宪作程南台洪柯大本聿生懿硕宜乎哉横风霜之秀气鬰王覇之竒畧初以鐡冠白笔佐我燕京威雄振肃冦不敢视而后鸣琹二邦天下取则起草三省朝端有声天子识面宰衡动聴殷南山之雷剖赤县之剧强项不屈三州所居大化咸列碑颂至于是邦也酌古以训俗宣风以布和平心理人兵镇唯静画一千里时无莠言公退之暇清眺原隰以此郡东堑巨海西襟长江咽三呉扼五岭輶轩错出无旬时而息焉出自西郭苍然古道道寛列树行无清阴至有疾雷破山狂颷震壑炎景烁野秋霖灌途马虺隤于谷口人周章于山顶亭候靡设逢迎阙如自唐有天下作牧百数因循龌龊罔恢永图及公来思大革前弊寔相此土陟降观之壮其回岗龙盘沓岭波起声势交至可以有作方农之隙廓如是营遂铲崖堙卑驱石翦棘削污壤阶高隅以门以墉乃栋乃宇俭则不陋丽而不奢森沉闬闳燥湿有庇若鳌之涌如鹏斯骞萦流镜转涵映池底纳逺海之余清泻莲峰之积翠信一方雄胜之郊五马踟蹰之地也长史齐公光乂人伦之师表司马武公幼成衣冠之髦彦録事参军呉镇宣城令崔钦令徳之后良材间生纵风教之乐地出人伦之高格卓絶映古清明在躬佥谋僝功不日而就然是役也伊二公之力与过客沉吟以称叹邦人聚舞以相贺佥曰我赵公之亭也羣寮献议请因谣讼以名之则必与谢公北亭同不朽矣白以为谢公徳不及后世亭不留要冲无勿拜之言鲜登高之赋方之今日我则过矣敢询耆老而作颂曰
耽耽髙亭赵公所营如鳌背突兀于太清如鹏翼开张而欲行赵公之宇千载有覩必恭必敬爰逰爰处瞻而思之罔敢大语赵公来翔有礼有章煌煌锵锵如文翁之堂清风洋洋永世不忘
伯夷颂【韩愈】
士之特立独行适于义而已不顾人之是非皆豪杰之士信道笃而自知明者也一家非之力行而不惑者鲜矣若至于一国一州非之力行而不惑者盖天下一人而已矣若至于举世非之而不惑者则千五百年乃一人而已耳若伯夷者穷天地亘万世而不顾者也昭乎日月不足以为明萃乎泰山不足以为高巍乎天地不足以为容当殷之亡周之兴微子贤也抱祭器而去之武王周公圣也率天下之贤士从天下之诸侯而攻之未尝有非之者也彼伯夷叔齐乃独以为不可殷既灭矣天下宗周彼二子乃独耻食其粟饿死而不顾由是而言夫岂有求而为哉信道笃而自知明也今世之为士者一凢人誉之则自以为有余一凢人沮之则自以为不足彼独非圣人而自是如此夫圣人乃万世之标准也余故曰若伯夷者特立独行穷天地亘万世而不顾者也虽然微二子乱臣贼子接迹于后世矣
子产不毁乡校颂【韩愈】
我思古人伊郑之侨以礼相国人未安其教逰于乡之校众口嚣嚣或谓子产毁乡校则止曰何患焉可以成美夫岂多言亦各其志善也吾行不善吾避维善维否我于此视川不可防言不可弭下塞上聋邦其倾矣既乡校不毁而郑国以理在周之兴养老乞言及其已衰谤者使监成败之迹昭哉可观维是子产执政之式维其不遇化止一国诚率是道相天下君交畅旁达施及无垠于乎四海所以不理有君无臣谁其嗣之我思古人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六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六十一
(明)贺复征 编
○颂六【仙佛类】
登遐颂【晋陆云】
夫死生存亡二理之巳然者也而世有神仙登遐之言千岁不死之寿其详固难得而精矣列仙之道作者既集而登遐未有焉庄周有言我试妄言之子试妄聴之彼之有无盖难以理求我之妄聴顾可以言寄之遂为颂云尔
郊间人
渊哉郊间懐寳采薪媚兹伯阳常道是夤俯翼游周携手入秦遗物执一妙世熙神思我玄流浩若无津
王子乔
王乔渊黙遂志潜辉遗形灵岳顾景亡归娈彼有传与尔翻飞承云儵忽飘飖紫薇
玄洛
玄洛妙识饥饵神颖在阴儵逝即阳无景逍遥北岳凌霄引领挥雾昊天合神自靖
孔子
孔子大圣配天弘道风扇玄流思探神寳明发懐周兴言谟老灵魄有行言观苍昊清歌先试丹书有造
九疑仙人
茫茫九疑登辉太素有汉登闻神具尔顾发彼灵丘聿来载歩贻我则歌永扬遐祚
大胜山上女
大胜之娥厥犹翼翼降宫有和纳符帝侧挥杖指辰絶音颓息苕苕玄石在彼峻极
李少君
少君善祠怡尔丰颜俯觐刘汉仰接姜桓式宴安期巨枣为餐神光攸徃后来其叹
梅福
在汉之衰颓火炎精梅公指景有皇遗形逝彼文辞胥此洞庭神辉絶景岂外北溟
张招
张招澄精妙思玄芒则是神物错综徽章乃幽乃显若存若亾因形则变倐忽无方
左元放
生在清纯放情玄昧在物渊沉沂虚攸遂清酒一壶百朋具醉有命集止乘龙来萃载见君子言观其蔚
刘根
刘根登嵩遗世盘桓形委服容口厌琼兰挹彼呼翕为尔朝飡景絶岩穴光茂云端
黄伯严
伯严志道翻飞自南北食中岳练形嵩岑奔星凌颜朱光垂阴云精九极握耀盈襟
费长房
长房有懐承师问道蒙险洪海希心玄浩将登蓬莱祚尔难老嘉命既锡如何勿考
何女子
逝矣何女芳灵既雕安寝曽丘逝魂清宵丧魄载营大墓崇朝玉趾再歩于焉逍遥
焦生
焦生卜居在河之东皓襟觧带嘉卉结容頥神太素淑思玄冲在彼黄堂明道固穷
鲜卑务尘
北狄务尘在彼沙漠含神自頥静居有恪自彼王庭聿来伊洛天子命之载见紫阁
夷门子
卫矣终化灵茅扬葩慎尔贞心神祉来荷靡靡夷门体道含真飡茹灵卉凌云頥神
陵阳子
陵阳饵车明视聪耳壮子既飡歩虚千里任化凯入轻云挥止移形善变载坐载起
鬼谷子
悠悠鬼谷永言潜止要终有集资生无始绸缪方平在彼二子芬响兰挥有来盈耳
十八大阿罗汉颂【宋苏轼】
蜀金水张氏画十八大阿罗汉轼谪居儋耳得之民间海南荒陋不类人世此画何自至哉乆逃空谷如见师友乃命过躬易其装标设灯涂香果以礼之张氏以画罗汉有名唐末盖世擅其艺今成都僧敏行其玄孙也梵相竒古学术渊博蜀人皆曰此罗汉化生其家也轼外祖父程公少时逰京师还遇蜀乱絶粮不能归困卧旅舎有僧十六人徃见之曰我公之邑人也各以钱二百贷之公以是得归竟不知僧所在公曰此阿罗汉也岁设大供四公年九十凡设二百余供今轼虽不亲覩其人而困戹九死之余鸟言卉服之间获此竒胜岂非希阔之遇也哉乃各即其体像而穷其思致以为之颂
第一尊者结跏正坐蛮奴侧立有鬼使者稽颡于前侍者取其书通之颂曰
月明星稀孰在孰亡煌煌东方虽有启明咨尔上座及阿阇黎代佛出世惟大弟子
第二尊者合掌趺坐蛮奴捧牍于前老人发之中有琉璃器贮舎利十数颂曰
佛无灭生通塞在人墙壁瓦砾谁非法身尊者敛手不起于坐示有敬耳起心则那
第三尊者扶乌木养和正坐下有白沐猴献果侍者执盘受之颂曰
我非摽人人莫吾识是雪衣者岂具眼只方食知献何愧于猿为语柳子勿憎王孙
第四尊者侧坐屈三指答蕃儿之问下有蛮奴捧函童子戏捕龟者颂曰
彼问云何计数以对为三为七莫有知者雷动风行屈信指间汝观明月在我指端
第五尊者临渊涛抱膝而坐神女出水中蛮奴受其书颂曰
形与道一道无不在天宫鬼府奚徃而碍婉彼竒女跃于涛泷神马凥舆摄衣从之
第六尊者右手支頥左手拊穉狮子顾视侍者择瓜而剖之颂曰
手拊雏猊目视瓜献甘芳之意若达于面六尘并入心亦徧知即此知者为大摩尼
第七尊者临水侧坐有龙出焉吐珠其手中蕃儿持短锡杖蛮奴捧钵而立颂曰
我以道眼为传法宗尔以愿力为护法龙道成愿满见佛不怍尽取玉函以畀思邈
第八尊者并膝而坐加肘其上侍者汲水过前有神人涌出于地捧盘献寳颂曰
尔以舍来我以慈受各获其心寳则谁有视我如尔取与则同我尔福徳如四方空
第九尊者食巳扑钵持数珠诵咒而坐下有童子构火具茶又有埋筒注水莲池中者颂曰
饭食已毕扑钵而坐童子茗供吹钥发火我作佛事渊乎妙哉空山无人水流花开
第十尊者执经正坐有仙人侍女焚香于前颂曰
飞仙玉洁侍女云渺稽首炷香敢问致道我道大同有觉无修岂不长生非我所求
第十一尊者趺坐焚香侍者拱手蕃儿捧函而立颂曰
前圣后圣相喻以言口如布榖而意莫传鼻观寂如诸根自例孰知此香一炷千偈
第十二尊者正坐入定枯木中其神腾出其上有大蟒出其下颂曰
黙坐者形空飞者神二俱非是孰为此身佛子何为懐毒不已愿觧此相问谁缚尔
第十三尊者倚杖垂足侧坐侍者捧函而立有虎过前有童子怖匿而窃窥之颂曰
是与我同不噬其妃一念之差堕此髬髵导师慈愍为尔颦叹以尔猛烈复性不难
第十四尊者持铃杵正坐诵咒侍者整衣于右蕃儿横短锡跪坐于左有虬一角若仰诉者颂曰
彼髯而虬长跪自言特角亦来身移怨存以无言音诵无说法风止火灭无相仇者
第十五尊者须眉皆白袖手趺坐胡人拜伏于前蛮奴手持拄杖侍者合掌而立颂曰
闻法最先事佛亦乆耄然众中是大长老薪水井臼老矣不能摧伏魔军不战而胜
第十六尊者横如意趺坐下有童子发香篆侍者注水花盆中颂曰
盆花浮红篆烟缭青无问无答如意自横点瑟既希昭琴不鼓此间有曲可歌可舞
第十七尊者临水侧坐仰观飞鹤其一既下集矣侍者以手拊之有童子提竹篮取果实投水中颂曰
引之浩茫与鹤皆翔藏之幽深与鱼皆沉大阿罗汉入佛三昧俯仰之间再拊海外
第十八尊者植拂支頥瞪目而坐下有二童子破石榴以献颂曰
植拂支頥寂然跏趺尊者所游物之初耶闻之于佛及吾子思名不用处是未发时
跋尾
佛灭度后阎浮提众生刚狠自用莫肯信入故诸贤圣皆隠不现独以像设遗言提引未悟而峩眉五台庐山天台犹出光景变异使人了然见之轼家藏十六罗汉像毎设茶供则化为白乳或凝为雪花桃李芍药仅可指云或云罗汉慈悲深重急于接物故多现神变倘其然乎今于海内得十八罗汉像以授子由弟使以时修敬遇夫妇生日輙设供以祈年集福并以前所作颂寄之子由以二月二十日生其妇徳阳郡夫人史氏以十一月十七日生是岁中元日题
阿弥陀佛颂【蘓轼】
钱唐圆照律师普劝道俗皈命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眉山蘓轼敬舍亡母蜀郡太君程氏遗留簮珥命工胡锡采画佛像以荐父母冥福谨再拜稽首而献颂曰
佛以大圆觉充满河沙界我以颠倒想出没生死中云何以一念得徃生净土我造无始业本从一念生既从一念生还从一念灭生灭灭尽处则我与佛同如投水海中如风中鼓槖虽有大圣智亦不能分别
石恪画维摩颂【蘓轼】
我观众工工一师人持一药疗一病风劳欲寒气欲暖肺肝胃肾更相克挟方储药如丘山卒无一药堪施用有大医王拊掌笑谢遣众工病随愈问大医王以何药还是众工所用者我观三十二菩萨各以意谈不二门而维摩诘黙无语三十二义一时堕我观此意亦不堕维摩初不离是说譬如油蜡作灯烛不以火点终不明忽见黙然无语处三十二说皆光熖佛子若读维摩经当作是念为正念我观维摩方丈室能受九百万菩萨三万三千师子坐皆悉容受不迫迮又能分布一钵饭餍饱十方无量众断取妙喜佛世界如持鐡锋一枣叶云是菩萨不思议住大觧脱神通力我观石子一处士麻鞋破帽露两肘能使笔端出维摩神力又过维摩诘
凖提菩萨一十八臂颂【明姚希孟】
上二手作说法相
如来说法四十九年何刹那顷雷音普宣水月百千总一月摄穷至月窟说无所说
又
持印在手说咒在口是义不然六根互走舌端印出指上声传色在耳邉音在眼前
右第二手施无畏
慈母爱子同于掌珠勿怖勿惊我与汝俱佛爱众生舒兠罗手刀山戟林抱汝而走
第三手把剑
是为智铓亦曰性锷陷烦恼军破无明■〈觳,卵代角〉拔地倚天光摇斗牛羣魔悚惶合掌薫修
第四手把数珠
过现未来茫无可寻标指见月珠即为心常断互融空假暂立辘轳循环拳拳勿失
第五手把征若布逻迦果
果从华成华复何起意壤情田朝耘暮耔此果心花东土所稀我似尝来禅悦疗饥
第六手把钺斧
明王授钺攻讨弗宾法王此钺以静根尘电掣雷轰馘彼羣丑杀贼者谁还是贼首
第七手把钩
斧劈剑刺又安用钩捜根剔芽肝膓若抽犹有狡魔窜入藕孔钩之使来是良善种
第八手把跋折罗
金刚碎落结为智杵镇我浮情令我宴处篆烟成缕山花欲然人在定中入四禅天
第九手把寳鬘
寳冠璎珞妙丽天人庄严太虚色相互陈如来顶上三十二寳若言髻珠吾亦不少
左第二手如意寳幢
嶬峨法幢号曰如意如寒得纩如暍斯憇寳旛流蘓空中飘飖以召羣迷比于弓招
第三手把莲华
菡蓞如葩妙絶纎尘遍香水海作光明轮即此互融乐邦净域弃淤泥中诸佛太息
第四手把澡罐
儒者有言澡身浴徳佛性无垢安用拂拭姑射雪肤频拭何妨皓月澄波不动道场
第五手把索
劣象狂猿非绳可缚无缚缚之不空罥索仰乞慈尊放入空山云终入岫鸟自思还
第六手把轮
一轮旋转圣字在中游环无端始始终终廿五圆通十二圆觉识得圆机便成轮廓
第七手把螺
倾耳注聴是法螺声声从何来倒闻所成缭绕悠扬伽陀秘宻我亦和之音闻双寂
第八手把寳缾
借此军持贮甘露水洒向人间天花散绮请举大海以拟寳瓶何少何多匪渭匪泾
第九手把般若波罗蜜经
即宻摄显全部两行即显证宻只字千章法法幻方圆圆同镜是凖提经是般若印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六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六十二
(明)贺复征 编
○颂七【庻物类】
山川颂【汉董仲舒】
山则巃嵸■〈山上畾下〉■〈山上稚下〉嵬崔■〈山上罪下〉巍乆不崩陁似夫仁人志士孔子曰山川神祗立寳藏葅器用资曲直合大者可以为宫室台榭小者可以为舟轝浮滠大者无不中小者无不入持斧则砍折鎌则艾生人立禽兽伏死人多多则功而不言是以君子取譬也且积土成山无损也成其髙无害也成其大无亏也小其上泰其下乆长安后世无有去就俨然独处惟山之意诗云节彼南山惟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此之谓也水则源泉混混泫泫昼夜不竭既似力者盈科后行既似持平者循岳赴下不遗小间既似察者循溪谷不迷或奏万里而必至既似知者鄣防山而能清净既似知命者不清而入洁清而出既似善化者赴千仞之壑而不疑既似勇者物皆困于火而水独胜之既似武者咸得之而生失之而死既似有徳者孔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舎昼夜此之谓也
草木颂【梁江淹】
仆一命之微遭万代之幸不能镌心砺骨以报所象擢翼骧首自致丹梯爰乃恭承嘉恵守职闽中且仆生人之乐乆已尽矣所爱两株树十茎草之间耳今所凿处前峻山以蔽日后幽晦以多阻饥援搜索石濑浅浅庭中有故池水常决虽无鱼梁钓台处处可坐而叶饶冬荣花有夏色兹赤县之东南乎何其竒异也结茎吐秀数千余类心所怜者十有五族焉各为一颂以写劳魂
金荆
江南之山连障连天既抱紫霞亦漱绛烟金荆嘉树涵露宅仙姱节讵及幽意谁传
相思
竦枝碧涧卧根石林日月断色雾雨恒阴緑秀入照丹寔四临公子不至山客徒寻
豫章
伊南有材匪桂匪椒下贯金壤上笼赤霄盘薄广结梢瑟曽乔七年乃识非曰终朝
栟榈
异木之生疑竹疑草攅丛石径森苁山道烟岫相珍云壑共寳不华不缛何避工巧
杉
桐梓旧丽松栝称竒焉如兹品独秀青崖羣木敛望杂草不窥长入烟气永参鸾螭
柽
木贵冬荣柽寔寒色停黛峯顶摇翠石侧碧叶罨蔼頳柯翕赩方陋筠槚逺笑荆棘
杨梅
寳跨荔枝芳轶木兰懐蘂挺实涵英糅丹镜日绣壑照霞绮峦为我羽翼委君玉盘
山桃
惟园有实惟山有丛丹蘤擎露紫荣绕风引雾如电映烟成虹伊春之秀乃华之宗
山中石榴
美木艳树谁望谁待缥华翠萼红华绛采照列泉石芬披山海竒丽不徙霜雪不改
木莲
迸采泉壑胜光渊丘缃丽碧巘红艶桂州山人结侣灵俗共逰时至不采为子淹留
石上菖蒲
药寔灵品爰乃辅性却痾卫福蠲邪养正缥色外妍金光内映草经所珍仙图是咏
黄连
黄连上草丹沙之次御孽辟妖长灵乆视骖龙行天驯鳯匝地鸿飞以仪顺道则利
薯蓣
华不可炫叶非足怜微根傥饵叶剑为仙黄金共铸青艧争妍君谓无妄我验衡山
杜若
山中杜若嘉尔翠质不竒不俗载华载实同衔夕露共烘朝日夷险无二沈冥如一
藿香
桂以过冽麝以太芬摧阻天寿夭折人文讵及藿香微馥微薫摄灵百仞养气青雰
鱼枕冠颂【蘓轼】
莹净鱼枕冠细观初何物形气偶相值忽然而为鱼不幸遭网罟剖鱼而得枕方其得枕时是枕非复鱼汤火就模范巉然冠五岳方其为冠时是冠非复枕成壊无穷已究竟亦非冠假使未变壊送与无髪人簮导无所施是名为何物我观此幻身已作露电观而况身外物露电亦无有佛子慈闵故愿受我此冠若见冠非冠即知我非我
代李樵卧帐颂【蘓辙】
子瞻在黄日以卧帐遗李樵以颂问曰问李岩老何心居此爱护鐡牛帐阑佛子樵不能荅绍圣二年九月访予髙安戏代荅之
鐡牛正卧佛子正渇夺我与尔是天人业为我害尔是地狱业安卧此间我尔休歇兹大寳帐为降魔设
劝石洞道真师染袈裟颂【黄庭坚】
丈夫出家当被壊色衣蜀僧袈裟多似苾蒭尼轻罗绉縠染成春柳丝撩蜂引蝶唯欠逺山眉
缺月镜颂【黄庭坚】
了然一破镜赠与座上涪翁为之作颂月坠镜中无灭无生月虽缺半影像圆成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六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六十三
(明)贺复征 编
○讃一
刘勰曰讃者明也昔虞舜之祀乐正重讃及益讃于禹伊陟讃于巫咸并扬言以明事嗟叹以助辞也然其为义事主奨叹所以古来篇体促而不广必结言于四字之句盘桓乎数韵之辞约举以尽情昭灼以送文此其体也发源虽逺而致用盖寡大抵所归其颂家之细条乎 吴讷曰按赞者赞美之词文章缘起曰汉司马相如作荆轲赞世已不传厥后班孟坚汉史以论为赞至家范晔更以韵语唐建中中试进士以箴论表赞代诗赋而无颂题迨后复置博学宏词科则赞颂二题皆出矣西山云赞颂体式相似贵乎赡丽宏肆而有雍容俯仰顿挫起伏之态乃为佳作大抵赞有二体若作散文当祖班氏史评若作韵语当宗东方朔画像赞金楼子有云班固硕学尚云赞颂相似讵不信然
东方朔画像赞【魏夏侯湛】
大夫讳朔字曼倩平原厌次人也魏建安中分厌次以为乐陵郡故又为郡人焉事汉武帝汉书具载其事先生瓌玮愽逹思周变通以为浊世不可以富贵也故薄游以取位茍出不可以直道也故颉颃以傲世傲世不可以垂训故正谏以明节明节不可以久安也故诙谐以取容洁其道而秽其迹清其质而浊其文弛张而不为邪进退而不离羣若乃逺心旷度瞻智宏材倜傥愽物触类多能合变以明筭幽赞以知来自三坟五典八索九丘阴阳图纬之学百家众流之论周给敏捷之辩支离覆逆之数经脉药石之艺射御书计之术乃硏精而究其理不习而尽其功经目而讽于口过耳而谙于心夫其明济开豁包含宏大陵轹卿相嘲哂豪杰笼罩靡前跆籍贵势出不休显贱不忧戚戏万乘若寮友视俦列如草芥雄节迈伦高气盖世可谓拔乎其萃游方之外者巳谈者又以先生嘘吸冲和吐故纳新蝉蜕龙变弃俗登仙神交造化灵为星辰此又竒怪恍惚不可备论者也大人来守此国仆自京都言归定省覩先生之县邑想先生之高风徘徊路寝见先生之遗像逍遥城郭观先生之祠宇慨然有怀乃作颂焉其辞曰
矫矫先生肥遯居真退弗终否进亦避荣临世濯足希古振缨湼而无滓既浊能清无滓伊何高明克柔能清伊何视污若浮乐在必行处沦罔忧跨世凌时逺蹈独游瞻望徃代爰想遐踪邈邈先生其道犹龙染迹朝隠和而不同栖迟下位聊以从容我来自东言适兹邑敬问墟坟企伫原隰墟墓徒存精灵永戢民思其轨祠宇斯立徘徊寺寝遗像在图周旋祠宇庭序荒芜榱栋倾落草莱弗除肃肃先生岂焉是居是居弗形悠悠我情昔在有德罔不遗灵天秩有礼神鉴孔明彷佛风尘用垂颂声
正考父赞【王粲】
恂恂正父应德孔盛身为国卿族则公姓年在耆耋三叶闻政谁能不怠申兹约敬饘粥予口伛偻受命名书金鼎祚及后圣
故太常府君画赞【晋潘岳】
堂堂我君鉴象开庆逸德宣猷含真履素味道无闷守终纯固弓舆爰集抚翼清举翰飞公庭龙升天路初长方国流化千里遂管秘籍辨章旧史入登常伯出作卿士外内惟允庶绩咸理中节日新令闻不巳济济儒林翼翼国子
荣启期赞【陆云】
荣启期者周时人也值衰世之季末当王道頺凌遂隠居穷处遗物求已泝怀玄妙之门求意希微之域天子不得而臣诸侯不得而友行年九十被裘鼔琴而歌孔子过之问曰先生何乐答曰吾乐甚多天生万物惟人为贵吾得为人矣是一乐也以男为贵吾又得为男是二乐也或皆不免于襁褓而吾行年九十是三乐也夫贫者士之常也死固命之终也居常待终当何忧乎孔子聴其音为之三日悲常被裘带索行吟于路曰吾着裘者何求带索者何索遂放志一丘灭景榛薮居真思乐之林利渉忘忧之沼以卒其天年荣华溢世不足以盈其心万物兼陈不足以易其乐絶景云霄之表濯志北溟之津岂非天真至素体正含和者哉友人有图其象者命为之赞其辞曰
芒芒至道天启德心自昔逸民遁志山林邈矣先生如龙之潜夷明收察灭迹在阴傲世求已遗物自钦景遯琼辉响和絶音恋彼丘园研道之微思乐寒泉薄采春蕤鸣弦清泛抚节高徽有圣戾止永言伤悲天造草昧负道实嘉于铄先生既体斯和熊罴作祥黄髪皤皤耽此三乐遗彼世华翼翼彼路行吟以游的的黻冕陋我轻裘永脱乱世受言一丘媚兹常道聊以忘忧
孙登赞【庾阐】
灵岩霞蔚石室鳞构青松标空兰泉吐漏茏荟可游芳津可漱玄谷萧寥鸣琴独奏先生体之寂坐幽岸凝水结朴熈阳靡焕潜贞内全飞荣外散凌崖高啸希风朗弹道有冥废运有昏消达隠不岩玄迹不摽或曰先生晦道逍遥嵇子秀逹英风朗烈道儁薫芳鲜不玉折兆动初萌妙览竒絶翘首丘冥仰想玄哲
闲游赞【戴逵】
昔神人在上辅其天理知溟海之禽不以笼樊服养栎散之质不以斧斤致用故能树之于广漠栖之于江湖载之以大猷覆之以玄风使夫淳朴之心静一之性咸得就山泽乐闲旷自此而箕岭之下始有闲游之人焉降及黄绮逮于台尚莫不有以保其太和肆其天真者也且夫岩岭高则云霞之气鲜林薮深则萧瑟之音清其可以藻玄莹素庇其皓然者舍是焉归故虽援世之彦翼教之杰放舞雩以发咏闻乘桴而懔厉况乎道乘方内体絶风尘理楫长谢歌凤廵逡荡八疵于玄流澄云崖而頥神者哉然如山林之客非徒逃人患避争门谅所以翼顺资和涤除机心容飬淳淑而自适者尔况物莫不以适为得以足为至彼闲游者奚徃而不适奚时而不足故荫映岩流之际偃息琴书之侧寄心松竹取乐鱼鸟淡泊之愿于是毕矣然竒趣难均玄契罕遇终古皆孤栖于一岩独玩于一流茍有情而未忘有感而无对则辍斤寝弦之叹固已幽结于林中骤感于遐心为日久矣我固遂求方外之美略举养和之具为杂赞八首畅其所托始欣闲逰之遐逸终感嘉契之难会以广一徃之咏以抒幽人之心云尔
茫茫草昧绵邈玄世三极未鼔天人无际万契既判大朴乃翳实有神宰忘怀司契冥外旁通潜感莫滞总顺巢许兼应夷惠缅矣遐心超哉絶歩顾揖百王仰怡泰素矜其天真外其嚣务详观羣品驰人万虑谁能高佚悠然一悟
三国名臣赞【袁宏】
夫百姓不能自治故立君以治之明君不能独治则为臣以佐之然则三五迭隆歴世承基揖譲之与干戈文徳之与武功莫不宗匠陶钧而羣才缉熈元首经畧而股肱肆力虽遭离不同迹有优劣至于体分冥固道契不坠风美所扇训革千载其揆一也故二八升而唐尧盛伊吕用而汤武寕三贤进而小白兴五臣显而重耳覇中古陵迟斯道替矣居上者不以至公理物为下者必以私路期荣御圆者不以信诚率众执方者必以权谋自显于是君臣离而名教薄世多乱而时不治故蘧宁以之巻舒桞下以之三黜接舆以之行歌鲁连以之赴海衰世之中保持名节君臣相体若合符契则燕昭乐毅古之流也夫未遇伯乐则千载无一骥时值龙颜则当年控三杰汉之得贤于斯为贵高祖虽不以道胜御物羣下得尽其忠萧曹虽不以三代事主百姓不失其业靖乱庇人抑亦其次夫时方颠沛则显不如隠万物思治则黙不如语是以古之君子不患弘道难患遭时难遭时不难遇君难故有道无时孟子所以咨嗟有时无君贾生所以垂泣夫万歳一期有生之通涂千载一遇贤智之嘉会遇之不能无欣丧之何能无慨古人之言信有情哉余以暇日常览国志考其君臣比其行事虽道谢先代亦异世一时也文若懐独见之明而有救世之心论时则民方涂炭计能则莫出魏武故委图覇朝豫议世事举才不以标鉴故人亡而后显筹划不以要功故事至而后定虽亡身明顺识亦高矣董卓之乱神噐迁逼公达慨然志在致命繇斯而谈故以大存名节至如身为汉隶而迹入魏幕源流趣舍其亦文若之谓所以存亡殊致始终不同将以文若既明且哲名教有寄乎夫仁义不可不明则时宗举其致生理不可不全故达识摄其契相与弘道岂不逺哉崔生高朗折而不挠所以荣名魏武执笏覇朝者盖以汉主当阳魏后北面者哉若乃一旦进玺君臣易位则崔生所不与魏武所不容夫江湖所以济舟亦所以覆舟仁义所以全身亦所以亡身然而先贤玉摧于前来哲攘袂于后岂非天怀发中而名教束物者乎孔明盘桓俟时而动遐想管乐逺明风流治国以礼民无怨声刑罚不滥没有余泣虽古之遗爱何以加兹及其临终顾托受遗作相刘后授之无疑心武侯受之无惧色继体纳之无贰情百姓信之无异辞君臣之际良可咏矣公瑾卓尔逸志不羣总角料主则素契于伯符晩节曜竒则参分于赤壁惜其龄促志未可量子布佐策致延誉之美辍哭止哀有翼戴之功神情所渉岂徒謇谔而已哉然杜门不用登坛受讥夫一人之身所照未异而用舍之间俄有不同况沈迹沟壑遇与不遇者乎夫诗颂之作有自来矣或以吟咏情性或以述德显功虽大旨同归所托或乘若夫出处有道名体不滞风轨德音为世作范不可废也故复撰序所怀以为之讃云
火德既微运纒大过洪飙扇海二溟扬波虬虎虽惊风云未和潜鱼择渊高鸟候柯赫赫三雄并回干轴竞收杞梓争采松竹凤不及栖龙不暇伏谷无幽兰岭无亭菊英英文若灵鉴洞照应变知微探赜赏要日月在舫隠之弥曜文明映心鑚之愈妙沧海横流玉石同碎达人兼善废已存爱谋解时纷功济宇内始救生灵终明风槩公达潜朗思同蓍蔡运用无方动摄羣会爰初发迹遘此颠沛神情玄定处之弥泰愔愔幕裹筭无不经亹亹通韵迹不蹔停虽怀尺璧顾哂连城智能拯物愚足全生郎中温雅噐识纯素贞而不谅通而能固恂恂徳心汪汪轨度志成弱冠道敷岁暮仁者必勇德亦有言虽遇履虎神气恬然行不修饰名节无愆操不激切素风逾鲜邈哉崔生体正心直天骨踈朗墙宇高嶷忠存轨迹义形风色思树芳兰剪除荆棘人恶其上时不容哲琅琅先生雅仗名节虽遇尘雾犹振霜雪运极道消碎此明月景山恢诞韵与道合形噐不存方寸海纳和而不同通而不杂过醉忘辞在醒贻答长文通雅义格终始思戴元首拟伊同耻民未知德惧若在已嘉谋肆庭谠言盈耳玉生虽丽光不踰把徳积虽微道暎天下渊哉泰初宇量高雅噐范自然标凖无假全身由直迹洿必伪处死匪难理存则易万物波荡孰任其絫六合徒广容身靡寄君亲自然匪由名教爱敬既同情理兼到烈烈王生知死不挠求仁不逺期在忠孝玄伯刚简大存名体志在高构増堂及陛端委虎门正言弥启临危致命尽其心礼堂堂武侯基宇宏邈噐同生民独禀先觉标牓风流逺明管乐初九龙盘雅志弥确百六道丧干戈迭用茍非命世孰扫雰雺宗子思寕薄言解控释褐中林鬰为时栋士元弘长雅性内融崇善爱物观始知终丧乱偹矣胜涂未隆先生标之振起清风绸缪哲后无妄惟时夙夜匪懈义在缉熈三略既陈覇业已基公琰植根不忘忠正岂曰模拟实在雅性亦既羁勒负荷时命推贤恭已久而可敬公衡冲逹秉心渊塞媚兹一人临难不惑畴昔不造假翮邻国进能徽音退不失德六合纷纭民心将变鸟择高梧臣须顾眄公瑾英逹朗心独见披草求君定交一面桓桓魏武外托覇迹志掩衡霍恃战忘敌卓卓若人曜竒赤壁三光参分宇宙暂隔子布擅名遭世方扰抚翼桑梓息肩江表王畧威夷吴魏同寳遂赞宏谟匡此覇道桓王之薨大业未纯把臂托孤惟贤与亲辍哭止哀临难忘身成此南面实由老臣才为世出世亦须才得而能任贵在无猜昂昂子敬拔迹草莱荷担吐竒乃构云台子瑜都长体性纯懿諌而不犯正而不毅将命公庭退忘私位岂无鹡鸰固慎名噐伯言謇謇以道佐世出能勤功入能献替谋寕社稷解纷挫锐正以招疑忠而获戾元叹穆逺神和形检如彼白珪质无尘玷立行以恒匡主以渐清不増洁浊不加染仲翔贞亮性不和物好是不羣折而不屈屡摧逆鳞直道受黜叹过孙阳放同贾屈诜诜众贤千载一遇整辔髙衢骧首天路仰挹玄流俯弘时务名节殊途雅志同趣日月丽天瞻之不坠仁义在躬用之不匮尚想遐风载挹载味后生击节懦夫増气
髙士赞九首【陶濳】
夷齐
二子譲国相将海隅天人革命絶景穷居采薇高歌慨想黄虞贞风凌俗爰感懦夫
箕子
去乡之感犹有迟迟矧伊代谢触物皆非哀哀箕子云胡能夷狡童之歌凄矣其悲
管鲍
知人未易相知实难淡美初交利乖岁寒管生称心鲍叔必安竒情双亮令名俱完
程杵
遗生良难士为知已望义如归允伊二子程生挥剑惧兹余耻令德永闻百代见纪
七十二弟子
恂恂舞雩莫曰匪贤俱映日月共飡至言恸由才难感为情牵回也早夭赐独长年
屈贾
进德修业将以及时如彼稷契孰不愿之嗟乎二贤逢世多疑候詹冩志感鵩献辞
韩非
丰孤隠亢以文自残君子失时白首抱关巧行居灾忮辩召患哀矣韩生竟死说难
鲁二儒
易代随时迷变则愚介介若人特为贞夫德不百年污我诗书逝然不顾被褐幽居
张长公
逺哉长公萧然何事世路多端皆为我异敛辔朅来独飬其志寝迹穷年谁知斯意
扇上画赞【陶濳】
荷莜丈人 长沮桀溺 于陵仲子 张良公 丙曼容 郑次都 薛孟尝 周阳珪
三五道邈淳风日尽九流参差互相推陨形逐物迁心无常凖是以逹人有时而隠四体不勤五榖不分超超丈人日夕在耘辽辽沮溺耦耕自喜入鸟不骇杂兽斯羣至矣于陵飬气浩然蔑彼结驷甘此灌园张生一仕曽以事还顾我不能高谢人间岧岧丙公望崖輙归匪骄匪吝前路威夷郑曼不合垂钓川湄交酌林下清言究微孟尝游学天网时踈眷言哲友振褐偕徂美哉周子称疾闲居寄心清尚悠然自娱翳翳衡门洋洋泌流曰琴曰书顾盻有俦饮河既足自外皆休缅怀千载托契孤游
古贤图赞【北魏常景】
周雅云谓天盖高不敢不局谓地葢厚不敢不蹐有朝隠大夫监戒斯文乃惕焉而惧曰夫道丧则世倾利重则身轻是故乗和体逊式铭方册防微慎独载象丹青信哉辞人之赋文晦而理明仰瞻高天聴卑视谛俯测厚地岳峻川停谁其戴之不私不畏谁其践之不陷不坠故善恶是征物罔同异论元匪久人咸敬忌嗟乎惟地厚矣尚亦兢兢浩浩名位孰识其亲搏之弗得聆之无闻故有戒于显而急乎微好爵是冐声奢是基身陷于禄利言溺于是非或求欲而未厌或知足而不辞是故位高而势愈廹正立而邪愈欺安有位极而危不萃邪荣而正不凋故悔多于地厚祸甚于天高夫悔未结谁肯曲躬夫祸未知谁肯累足固机发而后思图车覆而后改躅改之无及故狡兎失穴思之在后故逆鳞易触君子则不然体舒则怀巻视溺则思济原夫人之度邈于无阶之天势位之危深于不测之地饵厚而躬不竞爵隆而心不系守善于已成惧愆于未败虽盈而戒冲通而虑滞以知命为遐龄以乐天为大恵以戢智而从时以怀愚而游世曲躬焉累足焉茍行之昼已决矣犹夜则思其计诵之口亦明矣故心必赏其契故能不同不謟而弭谤于羣小无毁无誉而贻信于上帝托身与金石俱坚立名与天壌相敝嚣竞无侵优逰独逝夫如是故绮阁金门可安其宅锦衣玉食可頥其形桞下三黜不愠其色子文三陟不喜其情而惑者见居高可以持势欲乘高以据荣见直道可以修已欲专道以邀声夫去声然后声可立岂矜道之所宣虑危然后安可固岂假道之所全是以君子鉴恃道不可以流声故去声而怀道鉴专道不可以守势故去势以崇道何者履道虽高不得无亢求声虽道不得无悔然则声奢繁则实俭凋功业进则身迹退如此则精灵遂越骄侈自亲情与道絶事与势邻方欲役思以恃势乘势以求津故利欲诱其情祸难婴其身利欲交则幽明以之变祸难构则智术无所陈若然者虽縻爵帝扄焉得而寕之虽结佩皇庭焉得而荣之故身道未究而崇邪之径已形成功未立而修正之术已生福禄交蹇于人事屯难顿萃于时情忠介剖心于白日耿节沉骨于幽灵因斯愚智之所机倚伏之所系全亡之所依其在逊顺而已哉呜呼鉴之呜呼鉴之
高士赞【梁沈约】
今之所谓高士者悠悠皆是请试言之圣人莅天下则贤人赞务卨益皋陶是也自中智以下莫有不学以从政佐国安民者也易曰圣人之大寳曰位非学则不得也学所以行其志孝弟慈仁信义是也虽诵先王之典谟而不行其志圣人之大寳亦不可得也要须学行兼全然后取之悠悠之徒莫不攘袂而议进取怒目而争权利恱愚謟闇茍得忘亷若斯人者岂入国士之涂动衣冠之眄籍此而登高位未或有也赞曰亦有哲人独执高志避世避言不友不事耻从污禄靡惑芳饵心安藜藿口絶炮胾取足落毛寜怀组织如金在沙显然自异犹玉在泥湼而不缁身标逺迹名重前记有美高尚处之若无劣哉羣品事静心驱茍能立志争此匹夫进忘陨获退守恬愉曰仁与义其径不迂为之则至非物所拘宦成名立陟彼高衢
云山赞【江淹】
壁上有杂画皆作山水好势仙者五六云气生焉怅然会意题为小赞云
王太子【江淹】
子乔好轻举不待炼银丹控鹤去窈窕学凤对■〈山赞〉岏山无一春草谷有千年兰云衣不踯躅龙驾何时还
阴长生【江淹】
阴君惜灵骨珪璧讵为寳日夜名山侧果得金丹道忧伤永不至光颜如碧草若度西海时致意三青乌
自赞【刘炫】
通人司马相如扬子云马季长郑康成等皆自叙风徽传芳来叶余岂敢仰均先逹贻笑后昆徒以日廹桑榆大命将近故友飘零门徒雨散溘死朝露埋魂朔野亲故莫照其心后人不见其迹殆及余喘薄言胸臆贻及行迈传示州里使夫后来俊哲知余鄙志耳余从结髪以来迄于白首婴孩为慈亲所恕棰楚未尝加从学为明师所矜夏楚弗之及暨乎敦叙邦族交结等夷重物轻身先人后已昔在幼弱乐叅长者爰及耆艾数接后生学则服而不厌诲则劳而不倦幽情寡适心事方违内省生平顾循终始其大幸有四其深恨有一性本愚蔽家业贫窭为父兄所挠厕缙绅之末遂得愽览典诰窥渉今古小善着于丘园虚名闻于邦国其幸一也隠显人间沈浮世俗数忝徒劳之职久执城旦之书名不挂于白简事不染于丹笔立身立行惭恧实多启手启足庶几可免其幸二也以此庸虚屡动神脊以此卑贱毎升天府齐镳骥騄比翼鹓鸿整缃素于凤池记言动于麟阁参谒宰辅造请羣公厚礼殊恩増荣改价其幸三也昼漏方尽大耋已嗟退反初服归骸故里翫文史以怡神阅鱼鸟以散虑观省野物登临园沼缓歩代车无罪为贵其幸四也仰休明之盛世慨道教之陵迟蹈先儒之逸轨伤羣言之芜秽驰骛坟典厘改僻谬修撰始毕厥事适成天违人愿途不我与世路未夷学校尽废道不偹于当时业不传于身后衔恨泉壌实在兹乎其深恨一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六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六十四
(明)贺复征 编
○赞二
凌烟阁勲臣赞二十二首【唐吕温】
我二后受成命抚兴运斡坤轴撼干枢鼓元气而雷域中腾百川而雨天下雷收雨霁如再开辟荡焉与太极同功贞观十七年太宗以功成治定秉为而不有之道譲德于祖考推劳于羣臣念匡济于艰难感风云于畴昔思所以摅之无穷乃诏有司拟其形容图画于凌烟阁者二十有四人葢象乎二十四气之佐天昭勲德也昔者舜以五臣致理周以十乱反正高祖以三杰作汉光武以二十八将中兴若夫错综勲贤牢笼今古雄四代而高视者其惟圣唐乎至若唐莒公刘渝公之伦探元符建帝图首戴神尧举晋阳而活天下此则大禹之拯溺也魏郑公以致君为已任諌若不及謇謇左右秉心宣猷此则咎繇之扬言也虞永兴糺合羣儒旁求百代明偹王礼克谐帝乐使我大国焕乎其有文章此则夷夔之制作也长孙赵公举大义除大凶安宗庙定社稷以振我丕赫无疆之休此则周公之匡救也英卫受天勇智雄武佐圣鼓行海内麾定四方此则太公之鹰扬也房杜玄机朗识并运帷幄神发响效谟成大功此则萧何之指纵也子房之决胜也尉迟秦程刚毅木讷气镇三军力崩大敌匹马孤剑为王前驱此则呉汉之朴忠贾复之雄勇也其余皆榱栋殊材黼黻异制俦诸古烈罔有惭德皇王之际于斯为盛其始也文为经武为纬智斯作忠斯述其末也大不偪小不遏退者全来者达控而纵之使自用之推而引之使自尽之不设笼槛以观辽廓之致不顿缰鎻以极权竒之变执一德而众力展悬大信而羣情竭高祖聚之以义太宗用之以道高宗终之以仁传圣万代享其功利此非盛欤昔陆机袁宏为晋人而歌功于汉魏作者犹或称之况乎逰圣代观国光目睨凌烟而颂声不作某不揣贱劣有斐然之志輙尽所蓄各为赞一章上以见王业之艰难中以明圣贤之相须次以朗前哲之元韵末以耸后人之诚节侯君集张亮负勲跋扈自陷大逆敢没其名用彰天刑使伐劳怀贰者惧春秋之义异姓为后故以河间元王为赞首云
河间元王孝恭
太极构天本由一气大人创业资我族类堂堂河间仁勇是经适骏有声为唐宗英暴隋天亡羣盗猖狂我伐用张时为哲王武有烈光为爪翼肺肠经纶八方自南徂东晏海澄江使父兄帝天下化家为邦用竭尔力宠臻其极言不伐色不德以逊以黙柔嘉惟则佐高祖建大勋如周旦奭与太宗守大成如汉间平宜君宜王盘石无疆
房梁公玄龄
梁公先觉龙卧待君长彗流光扫天布新义师雷兴公跃其鳞杖策千里来谒帝阍婉婉梁公实懿实聪实光实融羽义翼忠若鸾若鸿大风动地儒服从容静运胸中弛张折冲左右太宗夷屯廓蒙定高祖功功告武成翊开太平我虽忘劳时靡有争网罗遗贤推毂羣英玉不韬辉兰无沈馨飞鸿出冥振鹭在庭济济多士太宗以寜公无事矣阙衮有补惟仲山甫经营四方方叔召虎大邦钧轴至则委汝闲居台辅撝黙自处亦莫敢余侮高朗令终呜呼梁公
杜叶公如晦
穆穆叶公竒姿粹灵藴和元气为大国桢乘时恢能唐室大开故人相携直上泰阶更为阴阳迭作日月佐明四海赞育万物王度是钦如玉如金德音愔愔万有千古永称房杜如周申甫
魏郑公征
堂堂魏公崇节大志乔干直耸摩天自致遭风云时得覇王噐一言委质有死无二抚我则后各尽其志沈浮变通龙战既息皇建其极俾补衮职其绳则直谔谔嶷嶷危言正色保太宗徳弼违替否日月不蚀黜汉覇杂行周王道人或有言秉德不挠礼兴乐崇德合道丰保合太和昭明有融起四年中复三代风言出化成神哉厥功尹躬佐商有耻于汤公以其志匡饰圣唐为唐宗臣致唐无疆永式万邦
长孙赵公无忌
赵国之先发祥朔土乃祖乃父受天之祜为天下母有子而贤为唐宣辅圣贤同气千载一覩丕显赵公允文允武克忠克仁实有大勲高祖受命太宗归尊翼翼干干恪居于藩羣孽乱嗣争窥神噐鸿业将坠公掲大义一匡天地人到于今家受其赐帝将传圣爰有顾命汝忠汝诚莫与汝京与我圣子守唐太平公相高宗有太宗遗风刑措财丰八荒来同和气大融妖星袭月祸起中宫公将正之以王帝躬力屈羣邪诚阻天聪黜非无尤令问无穷
唐莒公俭
岁寒阴凝冰雪皑皑有鸟择木先阳春来谁与莒公王佐之才间运未开登潜龙台代万姓请命与天为媒扶龙而兴振起云雷权舆帝图经始唐基始覆一篑勃焉巍巍易失者时难知惟几知几其神莒公元勲
刘渝公政会
河出昆崘来润中夏连山合沓横拥其泒巨灵勃然手擘太华决流东注功并造化粤我圣唐将举晋阳帝命是将徃拯溺于四方亦既载斾亦既秉钺强凶当路拒不得发渝公慷慨感义激节用竒制变大事立决雷奋霆越天衢八达则莫我敢遏如巨灵破山河势始豁赫矣渝公与神齐烈迹如仙掌炯炯不灭
李卫公靖
有隋之末羣盗炽爇帝怒震发五星从太白焕照参野将有圣人兵定天下金精下射猛毅感激李公矫矫从此奋迹跃于中原王者则获壮士不死唐威载赫帝曰汝杰致天之罚手付金钺俾徃式遏不庭则杀如颷发发如火烈烈摧枯烁雪应鼓如截逺若荆巫险若江湖强若匈奴莫不率从莫不震恭车书混同氛祲荡空卫侯之功功则维何威明惠和策勇驾智长驱仁义仁义旷荡帝王之将万古曷瞻鐡山巉巉
李英公绩
横流莫极大乱无象英公杰出应运为将与楚楚覇与汉汉王天时人事随我所向长蛇纵蠚东据河洛婪婪封豕来济同恶号吼连声如雷如霆万里震惊时维英公谅我太宗斩豕以钺取蛇于穴羣秽殄灭乃定九鼎乃开明堂奄有大邦金甲同光告成于王皇业用昌帝命英公北伐玁狁雷鼔殷殷旄头几殒扫云黒山布唐阳春五原草緑不见南牧岛夷未庭天子亲征其锋维英莫扼莫亢是震是荡破东海浪天下既和解鞍投戈衮服委佗华髪皤皤终始三朝无玷可磨
刘夔公弘基
夔公峥嵘金虎之精应时而生与运俱行总帝元戎震唐天声瞋目张胆前无金城别建龙节中分虎旅启行万里乗气一鼔剑挥雷霆斾巻风雨先驰咸阳镇定天府天府既定唐集大命入扬王庭出权兵柄薄伐猃狁朔风不竞徂征岛夷东海如镜义始忠卒元勲之盛
长孙邳公顺德
泰山未明雷鬰幽崖日观赫开舒为丹霞昔我太宗贤杰潜屯帝出于震烂其盈门邳公炳焉实耀其间功参造物谋恊先天执殳前驱捧毂南辕以劳以旧佐命之元
虞永兴公世南
英英永兴华徳素行以文富国以道佐命天下既定为唐儒宗东观石渠始生古风乗精绎思假道书圃驱驰百代出入三古问羲黄心聴尧舜语归来帝侧献可替否帝告永兴与鸿硕之伦阐六籍三坟建乐章礼文先师是宗于廓辟雍辟雍沉沉天子所临或弦或歌讲古述今其从八干缨弁森森獩貊羌髳或咏德音羽林孤儿亦垂青襟洋洋声教无逺不洎日月所照皆成文字鬰开古始扫荡浇李实我羣儒成太宗之志英英永兴宜曰文懿
尉迟鄂公敬德
侁侁鄂公百錬龙泉沈翳未宣气冲斗间佩非其人跃入大川神武获焉提之上天天地之内指麾无前熊威虎力隠若敌国刚毅木讷安刘必勃武德之世手拔祸根扫除氛昏捧出日月耀于天门功成名遂高谢戎事烈烈猛志化为和气深地高堂頥性保命屑琼饮露静奏清商商为臣励事君鄂公之志之仁
萧宋公瑀
隋氏不君忠贤莫用桐生朝阳有集惟凤舍彼頺厦鬰为新栋路车玄衮开国有宋武德之暮羣孽内蠧巍巍宋公耸节高步不吐不茹不来不去屹屹中立为天一柱从容而言社稷遂安持诚秉忠光辅二君激浊扬清欲人如身道至广莫我敢羣境至大不容纎尘雪山依空冰壑照人耿介絶伦为唐贞臣
张郯公公谨
有倬郯公仡仡而贞侁侁而仁实太宗信臣有宗守藩内难未夷图之则安舍之则危帝临安危机以惧以疑以蓍为先知是筮是咨郯公嶷然排闼折蓍抗愤正词用人事定天意身为元龟不知不识顺义之则以定社稷郯公之力公之云亡帝念其勤若痛在身天怀发中哭不避辰君臣之间夐古未闻
屈突蒋公通
五运相推土火革期隋化为唐忠臣不知犹驱义徒奋拒王师指心誓天摩颈待时人归有德四海皆叛春日满川流氷未泮亡家狥国方寸不乱力屈势穷排空落翰东南恸哭声尽魂断仗忠就禽万国瞻汉帝曰迩通古之烈士孝于其亲谁不欲子俾侯于蒋授以师纪感恩不死宣力如彼佐唐扶隋名教之美
高申公士亷
维岳降神佐唐生申忠贞自天孝友如春德为邦基仁厚人伦肃肃雍雍真王者臣庆因归妹光延天配婚媾之中云龙潜会建公南海廓我无外谅我拨乱弼文开泰遏彼庸蜀荐锺浇季文翁之化若扫于地申公攸徂有教无类父子兄弟望风相媿勃兴儒雅大复礼义西南颂声到今不坠名登元勲理冠羣吏全材大噐于铄厥懿
殷郧公开山
温温殷公初若懦夫铜印试吏襃衣为儒大以驱云忽与之俱遭逢真宰参造化谟天地既辟厥功有赫从王龚行佐帝光宅逺展骥足高挥凤翮以永终誉垂于竹
帛秦胡公叔寳
洛汭之役龙战未决秦公应变临阵电拔锐气尽来我盈彼竭成败反掌存亡奄忽虎来风壮鳌转山没遂作心膂爰从讨伐崩围陷阵火迸冰裂翕如鹗声纵若鲸突功成国定万古壮骨
程卢公知节
卢公倬然动轶几先转祸为福攀龙上天缤翻鹏翼积风乃耸桓桓将军大敌则勇雷崩山谷貔虎顿伏颷倒溟波鲸鲵蹉跎见危而进当死不譲干城三朝身老气壮
段褒公志玄
褒公虎臣先运而臻谒帝太原许唐与身拥剑驾气腾风跃云积忠累仁光有厥勲建旄死伐细桞宵屯风谧霜凝严扃逹晨天子之使驻车军门安众秉威此真将军侁侁桓桓克壮有闻
许谯公绍
羣动相食血流中原谯公夷陵豺虎为邻列境连城火炎烟昏皎其一邦如玉不焚三光忽开万象皆新谁有天下平生故人引忠归诚豹变蠖伸金石之契移为君臣奕奕煌煌为龙为光元戎启行大斾央央式遏大江奄征南方恩斯勤斯两不可忘
裴右丞冩真赞【王维】
澹尔清德居然素风气和容众心浄如空智以穷理才包至公大盗振骇羣臣困蒙忘身狗节歴险能通仁者之勇义无失忠凝情取象惟雅则同粉绘不及清明在躬麟阁之上其谁比崇
宣城呉録事画赞【李白】
大名之家昭彰日月生此髦士风霜秀骨图真像赞传容写髪束带玉立如朝天阙岩岩兮谓四方之削成澹澹兮曰五湖之澄明武库肃穆乱峰峥嵘大辩若讷太音希声黙然不语终为国桢
徐公写真图赞【独孤及】
侍御史韩公至清以学艺书画之美闻于天下辛丑岁三月以王事靡盬馆于豫章与前尚书右丞徐公同舍于恵明寺之浄室尝以暇日裂素洒翰画徐公之貌陈于公之座隅而美目方口和气秀骨毫厘无差若分形于镜入自外者或欲擎跽揖譲俯偻拜谒不知其画也众君子嗟叹之不足则言以讃其美某亦继唱于后
哲匠运思天姿是具假之笔精实以神遇居然成像豁若披雾瞻仰神锋如窥武库婉婉高识昂昂独歩絶顶孤松空波白鹭不犯之色匪躬之故孰知造化亦在毫素
二孝赞【李华】
灵武二孝曰侯知道程俱罗目不覩朝廷之容耳不闻韶夏之声足不登齐鲁之境所见戎马■〈施,冉代也〉裘参于夷狄而能生养以孝殁奉以哀穿圹起坟出于身力乡人助之者哭而反之庐于塜次号泣无节侯氏七年矣程氏三年矣根于天性陶我孝理其至乎哉埃垢积首草生髪间每大漠晨空连山夜寂人烟四絶虎豹与邻拥坟椎膺声气咽塞下入九泉上彻九天背烂心朽皮枯节挛草木先秋而凋落景气不时而凝烟殊鸟异兽助之悲号万物有极此哀无穷大哉二子能以孝终始乎语曰孝如曽参不忍离于亲生不忍离殁忍离之哉二子之孝过于曽氏矣昔吴起忍与母盟陈汤忍匿父丧起谋复楚覇而戮死汤功释汉耻而囚废神道昭昭若何无报九州岛之众谁非人子践霜露者闻风永怀士有感一诺一顾犹或与之死生嘉一草一木犹或为之歌咏而况百行之宗终天之戚乎华奉使朔陲欲亲徃吊焉属河凌絶渡愿言不果凭轼隔川寄声二孝因为赞一章敢旌善人以附惇史赞曰
厥初生人有君有亲孝于亲者为子忠于君者为臣兆自天命降及人伦背死不义忘生不仁愚及智就为之礼文礼文不能节其哀繄道德之元纯至哉侯氏创巨病殷手足胼胝成此高坟蔬菓为奠茅蒲为茵其奉也敬其生也贫大漠黄沙空山白云柏庭既夕松路未晨冦戎接境豺虎成羣夜黒颷动如临鬼神哭无常声逈彻苍旻风雨漂揺支体鳞皱色惨莪蒿声酸棘薪苴斩三年尔独终身邑子程生其哀也均顾后絶配曕前无邻冬十一月浮水塞津吾将唁之其路无因寄诚斯文挥涕河濵
四皓赞【李华】
时浊世危贤人去之商洛深山鸾凤潜飞汉以覇兴皇玉道衰玉帛虽至先生不归吾非固然可动而起龎眉皓髪来护太子至尊动容夺嫡心已四贤暂屈天下定矣返驾南山白云千里
伊尹五就桀赞【栁宗元】
伊尹五就桀或疑曰汤之仁闻且见矣桀之不仁闻且见矣夫胡去就之亟也桞子曰恶是吾所以见伊尹之大者也彼伊尹圣人也圣人出于天下不夏商其心心乎生民而已曰执能由吾言由吾言者为尧舜而吾生人尧舜人矣退而思曰汤诚仁其功迟桀诚不仁朝吾从而暮及于天下可也于是就桀桀果不可得反而从汤既而又思曰尚可十一乎使斯人早被其泽也又徃就桀桀不可而又从汤以至于百一千一万一卒不可乃相汤伐桀俾汤为尧舜而人为尧舜之人是吾所以见伊尹之大者也仁至于汤矣四去之不仁至于桀矣五就之大人之欲速其功如此不然汤桀之辨一恒人尽之矣乂奚以憧憧圣人之足观乎吾观圣人之急生人莫若伊尹伊尹之大莫若于五就桀作伊尹五就桀赞
圣有伊尹思德于民徃归汤之仁曰仁则仁矣非久不亲退思其速之道宜夏是因就焉不可复反亳殷犹不忍其迟亟徃以观庶狂作圣一日胜残至千万冀一卒无其端五徃不疲其心乃安遂升自陑【音而】黜桀尊汤遗民以完大人无形与道为偶道之为大为人父母大矣伊尹惟圣之首既得其仁犹病其久恒人所疑我之所大呜呼逺哉志以为诲
梁丘据赞【柳宗元】
齐景有嬖曰梁丘子同君不争古号媚士君悲亦悲君喜亦喜曷贤不赞卒赞于此媚余所仇激赞有以梁丘之媚顺心狎耳终不挠厥政不嫉反已晏子躬相梁丘不毁恣其为政政实允理时睹晏子食寡肉缺味爱其不饱告君使赐中心乐焉国用不坠后之嬖君罕或师是导君以谀闻正则忌谗贤协恶民蠧国圯呜呼岂惟贤不逮古嬖亦莫类梁丘可思又况晏氏激赞梁丘心焉孔瘁
四公子赞【潘存实】
四君当齐楚赵魏之盛门客三千人闻者孰不慕之有未逹则孰不曰一朝富且贵必然呜呼自四君殁千载之间岂无贵于四君者岂无富于四君者而然者其谁既富贵则曰彼四子徒沽名尔三千之人何为哉悲夫人之贵也为身四君之贵也为人富贵皆知可及也而富贵之心与贫贱之心不相负者愚则未见其及也
四人为身万二千人为耳目四人为梁万二千人为榱桷有危可平有死可生岂彼威凭实惟义争嗟乎人之家或财不自与心不自是妻不睦夫父不慈子而况乎万二千士懿哉恨目不覩此
淮南节度使灞陵公杜佑写真赞【苻载】
丞相灞陵公以虎符龙节清镇淮海凡十五年矣有盛德美化加于民可以刻金石以图其形遂于龙兴佛庙大修绘事自相国洎监军使樊常侍宾僚将校罗乎素壁森然也有部从事殿中侍御史穆赏作灞陵志太常寺奉礼郎苻载作写其赞以颂之夫藴二仪统万类役百灵者莫善于人故得全气者为至圣尧舜周孔是矣得间气者为大贤夔龙伊尹是矣自夐古达于兹日一时之理百化之损益未尝不由是矣然则造时者必系乎君而辅时者必系乎臣也至于藴咎夔之业得辅弼之道者其夔陵公之谓乎公参三才之粹气包五行之灵用以大和为正性以至仁为厚德以神明为视聴以礼乐为支体涯岸宏大才智杰出注百川而溟海不动临万象而玄机独运修眉广颡睟容玉色如祥鸾彩凤徘徊瑞气得不谓人伦之上才与公之为政也根抵于诚信柯干于刑赏枝叶于禁忌逹时之通变识人之好恶聴览而不察寛裕而有制故蒙泽者如膏雨畏刑者如秋霜万情浩扰悬我条贯生生之分各得其性得不谓民之父母与公之为学也冠冕六籍衣裳羣史履屦百氏毎读书取其实而不取其华深研著述号为通典大抵自开辟旁行至乎歴代有兵食财赋职官礼乐交闗于当世者莫不擿拾其英华渗漉其膏泽截烦以趣约裁踈以就宻其有览之者如热得泽如饥得食五车万巻尽为冗废得不谓立言垂范与守藩岁久哀乞朝觐上赐优诏聴答悃欵伏见车骑晔晔星驰阙下明天子辟阊阖负黼扆延国老于云台之下铺陈皇王之道德发明古今之教义上以扬君后之鸿化下以言理国之大要是知经天地戡祸乱敦五教端百揆大君以此柄授公知公不得而譲也夫汉之麒麟唐之凌烟爱其德即图其人覩其人则景行其事复铭景锺树甘棠此皆以遗芳余烈浃于人骨髄者也异日广陵之民怀公之惠爱嗅公之馨香企公之轨躅帷袂接武沉吟兹地严目而视捧手而指必知夫咨嗟慨咏之声发于肺肝矣载山林野贱之士猥辱眄睐尘厕下界恭覩盛德敢无词乎不书爵氏灞陵公之尊也赞曰
硕德昂昂智圆德方武库矛戟礼容珪璋神气端凝风仪高张晴天鹤立秋水龙骧拓旄淮南俗阜民康休声四塞入觐天王天王虚怀待公庙堂始终进退赫然有光后人来斯环遶长廊以此浄域便为甘棠
三贤赞【司空图】
隋大业间房公李公魏公同师文中子尝谓其徒曰玄龄也志而宻靖也果而断征也直而遂俾其遭时致力必济谟庸厥后果然宜有赞激云
三贤志同夙尚儒风以植公忠出遇太宗讽议从容谋厥羣雄君劳臣惕荒夷阻辟百千年社稷
吴道子画五星赞【宋苏洵】
世称善画曹兴张繇墙破纸烂兵火所烧至于有唐道子姓吴独称一时蔑张与曹歴岁数百其有几何或镵于碑以获不磨吾世贫窭非有富豪堂堂五行道子所摹岁星居前不武不挑求之古人其有帝尧盛服佩剑其容昭昭荧惑惟南左弓右刀赫烈奋怒木石焚焦震恒下土莫敢有骄崔崔土星瘦而长腰四方逺逰去如飞颷倐忽万里逺不可招太白惟将宜其壮夫今惟妇人长裙飘飘抱抚四弦如声嘈嘈辰星北方不丽不妖执笔与纸凝然不嚣妆非今人唇傅黒膏惟是五星笔势莫高昔始得之烂其生绡及今百年黒昏而消愈后愈逺知其若何吾茍不言是亦不遭
顾恺之画王初平牧羊图赞【苏轼】
先生养生如牧羊放之无何有之乡止者自止行者行先生超然坐其旁挟策读书牛不七化而为石起复僵流涎磨牙笑虎狼先生指呼羊服箱号称雨工行四方莫随上林芒屩郎齅门舐地专盐汤
孔北海赞【苏轼】
文举以英伟冠世之资师表海内意所予夺天下从之此人中龙也而曹操阴贼险狠特鬼蜮之雄者耳其势决不两立非公诛操则操害公此理之常而前史乃谓公负其高气志在靖难而才疎意广讫无成功此葢当时奴婢小人论公之语公之无成天也使天未欲亡汉公诛操如杀狐兎何足道哉世之称人豪者才气各有高卑然皆以临难不惧谈笑就死为雄操以病亡子孙满前而咿嘤泣涕留连妾妇分香卖履区处衣物平生奸伪死见其性以成败论人物故操得在英雄之列而公见谓才踈意广岂不悲哉操平生畏昭烈而昭烈以公知天下有已为喜天若祚汉公使昭烈诛操无难也予观公所作杨四公赞叹曰方操害公复有鲁国一男子慨然争之公庶几不死乃作孔北海赞曰
晋有石羯盗贼之靡欺孤如操又羯所耻我书春秋与齐豹齿文举在天虽亡不死我宗若人尚友干祀视公如龙视操如鬼
李西平画赞【苏轼】
以吾观西平王提孤军自北方赴行在走怀光斩朱泚如反掌及其后帅凤翔与陇右瞰河湟兵益振谋既臧终不能取寻常堕贼计困平凉卒罢兵仆三将谁之咎在庙堂斩马剑诛延赏为葅醢不足偿览遗像涕泗滂
郭忠恕画赞【苏轼】
右张梦得所藏郭忠恕画山水屋木一幅忠恕字恕先以字行洛阳人少善属文及史书小学通九经七岁举童子汉湘阴公辟从事与记室董裔争事谢去周祖召为周易愽士国初与监察御史符昭文争忿朝堂贬干州司户秩满遂不仕放旷岐雍陜洛间逢人无贵贱口称猫遇佳山水辄留旬日或絶粒不食盛夏暴日中无汗大寒凿冰而浴尤善画妙于山水屋木有求者必怒而去意欲尽即自为之郭从义镇岐下延止山亭设绢素粉墨于坐经数月忽乘醉就图之一角作逺山数峯而已郭氏亦寳之岐有富人子喜画日给醇酒待之甚厚久乃以情言且致匹素恕先为画小童持线车放风鸢引线数丈满之富家子大怒遂絶时与役夫小民入市肆饮食曰吾所与逰皆子类也太宗闻其名召赴阙馆于内侍省押班窦神兴舍恕先长髯而羙忽尽去之神兴惊问其故曰聊以效颦神兴大怒除国子监主簿出馆于太学益纵酒肆言时政颇有谤讟语闻决杖配流登州至齐州临清谓部送吏曰我逝矣因掊地为穴度可容面俯窥焉而卒藁葬道左后数月故人欲改葬但衣衾存焉盖尸解也赞曰
长松搀天苍壁挿水凭栏飞观缥缈谁子空蒙寂歴烟雨灭没恕先在焉呼之或出
王元之画像赞【苏轼】
传曰不有君子其能国乎予尝三复斯言未尝不流涕太息也如汉汲黯萧望之李固呉张昭唐魏郑公狄仁杰皆以身狥义招之不来麾之不去正色而立于朝则豺狼狐狸自相吞噬故能消祸于未形救危于将亡使昏如公孙丞相张禹吴广虽累千百缓急岂可望哉故翰林王公元之以雄文直道独立当世足以追配此六君子者方是时朝廷清明无大奸慝然公犹不容于中耿然如秋霜夏日不可狎玩至于三黜以死有如不幸而处于众邪之间安危之际则公之所为必将惊世絶俗使斗筲穿窬之流心破胆裂岂特如此而已乎始予过苏州虎丘寺见公之画像想其遗风余烈愿为执鞭而不可得其后为徐州而公之曽孙汾为兖州以公墓碑示余乃追为之赞以附其家传云
维昔圣贤患莫已知公遇太宗允也其时帝欲用公公不少贬三黜穷山之死靡憾咸平以来独为名臣一时之屈万世之信纷纷鄙夫亦拜公像何以占之有泚其颡公能泚之不能已之茫茫九原爱莫起之
文与可飞白赞【苏轼】
呜呼哀哉与可岂其多好好竒也欤抑其不试故艺也始予见其诗与文又得见其行草篆隶也以为止此矣既没一年而复见其飞白美哉多乎其尽万物之态也霏霏乎其若轻云之蔽月飜飜乎其若长风之巻斾也猗猗乎其若逰丝之萦桞絮褭褭乎其若流水之舞荇带也离离乎其逺而相属缩缩乎其近而不隘也其工至于如此而余乃今知之则余之知与可者固无几而其所不知者盖不可胜计也呜呼哀哉
文与可画墨竹屏风赞【苏轼】
与可之文其德之糟粕与可之诗其文之毫末诗不能尽溢而为书变而为画皆诗之余其诗与文好者益寡有好其德如好其画者乎悲夫
石室先生画竹赞【苏轼】
与可文翁之后也蜀人犹以石室名其家而与可自谓笑笑先生葢可谓与道皆逝不滞于物者也顾尝好画竹客有赞之者曰
先生闲居独笑不已问安所笑笑我非尔物之相物我尔一也先生又笑笑所笑者笑笑之余以竹发妙竹亦得风天然而笑
王定国真赞【蘓轼】
温然而泽者道人之腴也凛然而清者诗人之癯也雍容委蛇者贵介之公子而短小精悍者游侠之徒也人何足以知之此皆其肤也若人者泰不骄困不挠而老不枯也
秦少游真赞【苏轼】
以君为将仕也其服野其行方以君为将隠也其言文其神昌置而不求君不即即而求之君不藏以为将仕将隠者皆不知君者也葢将挈所有而乘所遇以游于世而卒反于其乡者乎
西汉三名儒赞【刘敞】
余读西汉爱董仲舒刘向扬雄之为人慕之然仲舒好言灾异几陷大刑向铸伪黄金亦减死论雄仕王莽作剧秦美新复投阁求死皆背于圣人之道惑于性命之理者也以彼三子犹未能尽善才难不其然与然其善可师其过可警也为三赞以自览焉
仲舒先觉承秦絶学进退规矩金玉其璞发明春秋大义以修旁及五经博哉优优世莫能庸黜相诸侯仁义所渐易刚以柔茫茫大道在昔圣考葢有不闻奚究奚讨主父犄之歩舒诡之嗟若先生有以启之惩违告休不预世忧著作孔多后世是遒嗟尔君子克遵厥猷
子政翼翼简易正直愽览百家以克其德黄金之伪智由信惑臲卼邪世身居困阨不为俗儒茍取拘拘畧其威仪忠质之符疾邪救危着论上书同姓之仁贤哉已夫虽不三事其文实章以迄于今日月之光嗟我后人庶几不忘
子云清虚自有大度非圣不观耻为章句拟仿六经其文孔明隠隠谹谹实为雷霆世三不迁知命理神胡为投阁剧秦美新君子之缺众儒有言葢天絶之亦何必然末世之人以道邀利或狥耳目得之弗愧嗟尔君子能勿此畏
管幼安画赞【苏辙】
余自龙川以归居颍已十有三年杜门幽居无以自适稍稍取旧书阅之将求古人而与之友葢于三国得一焉曰管幼安葢幼安少而遭乱渡海居辽东三十七年而归归于田庐不应朝命年八十有四而没功业不加于人而余独何取焉取其明于知时而审于处已云尔葢东汉之衰士大夫以风节相尚其立志行义贤于西汉然时方大乱其出而应世鲜有能自全者颍川笋文若以智策辅曹公方其擒吕布毙袁绍皆谈笑而办其才与张子房比然至九锡之议卒不能免其身彭城张子布忠亮刚简事孙氏兄弟成江东之业然终以直不见容力争公孙渊事君臣之义几絶平原华子鱼以德量重于曹氏父子致位三公然曹公之杀伏后子鱼将命至破壁出后而害之汝南许文休以人物臧否闻于世晩入蜀依刘璋先主将克成都文休逾城出降虽卒以为司徒而蜀人鄙之此四人者皆一时贤人也然直已者终害其身而枉已者终丧其德处乱而能全非幼安而谁与哉旧史言幼安虽老不病着白帽衣襦袴布裙宅后数十步有流水夏暑能策杖临水盥手足行园囿岁时祀其先人絮帽布单衣荐馈跪拜成礼余欲使画工以意髣髴画之昔李公麟喜画有顾陆遗思今公麟死久矣恨莫能成吾意者姑为之赞曰
幼安之贤无以过人余独何以谓贤贤其明于知时审于处已以能自全幼安之老归自海东一畆之宫闭不求通白帽布裙舞雩而风四时烝尝馈奠必躬八十有四蝉蜕而终少非汉人老非魏人何以命之天之逸民
王元之真赞【黄庭坚】
天锡王公佐我太宗学问文章致于匪躬四方来庭上稍宴衎公含瓦石责君尧舜采芝商洛以切直去惟是文章诗以独步白髪还朝泣思轩辕鸡犬舐鼎羣飞上天真宗好文且大用公太阿出匣公挺其锋龙怒鳞逆在廷岌岌万物并流砥柱中立古之遗直叔向以之呜呼王公其尚似之
宋乔年真赞【黄庭坚】
士之坎壈以其智多因坎壈以为师用其多以见已相遭于功名之会图像麒麟独行于寂寞之濵照影溪壑大者四时尔小者风云尔岂真我哉
题东坡像赞【黄庭坚】
元佑之初吾见东坡于银台之东其貌不尔绍圣之元吾见东坡于彭蠡之上其貌不尔绍圣之末有僧法舟见东坡于恵州之市其貌不尔而彭山石瑜作东坡之像焉廖宜叙东坡年家子也而谓之然余安敢独谓之不然
南华真人画赞【晁补之】
干观坤頥口海鼻岳其朕日月大空之灼其词风雷万有之作鱼乎周乎不在濠上周乎蝶乎何有梦想惟周能虫惟虫能天匪我则云然周则云然谓之圣人者非也
东坡先生真赞【晁补之】
非儒非仙非世出世间不可以纶缴亦不乘风云而上天何居乎犹心醉经目营海既逍遥乎涛瀬忽焉横枝按膝而舒啸鸾凤之音犹隠耳而人固已反乎无在也
孔北海赞【陈师道】
世以曹操为英雄虽孙仲谋甘出其下而文举以犬豕视之岂知不免而遂不屈盖其高明下视之耳方操微时幸许邵之目以为重匈奴使来自谓不称而代捉刀其自取如此至其自比刘先主谓袁绍不足数特居势使然耳先主之死谓孔明曰如嗣子不肖君自取之其勤劳一世葢不为汉计岂为子孙计哉操非其比也操恶祢衡而畏杀士之名故以衡予刘表不以文举与人卒自杀之其不畏之亦至矣刘毅家徒四壁一掷百万世亦以为英雄小遇鹅炙丐乞如奴婢孰谓英雄而以一脔动其心哉此其操之类乎子曰枨也欲焉得刚刚者所以制公非胜人也是故自用之谓英自胜之谓强
蔺相如赞【李廌】
战国之所谓君臣何足道哉交际不以道以势进退不以义以利聚而为上下散而为我尔顷刻间尔朝为上卿暮为逐客刑于此相于彼恬以为常吁可哀哉于是时始终一节忠贯金石有若大夫者不其伟与天下倾府库捐重寳献土地质子女以饵秦秦贪嗜无厌奴隶列国唯唯奉承甘为臣妾赵之于秦仅比支郡宜其吞声饮愤以媚西秦聊缓诛咎国有君子义不自衰以小抗大以弱拒强终为敌邻呜呼当太平盛治之世六合为家大夫之迹不可效也以大夫之心推以事君可师哉过渑池之旧墟想当年之高会虽非长卿之才亦有平生之慕因作赞曰
鐡可折白可湼大夫之节刚且洁玉可攻金可镕大夫之忠直而恭秦方虎赵方鼠秦方斧赵方爼愎而恐狠而陈威葢岐雍大夫之勇懦以刚变祸以福转功踰百战大夫之辨曹沫刼盟计穷妄出侵疆虽复齐伸鲁诎荆卿复雠嗟哉鄙夫昔耻未刷燕巳为墟斩优偹武夹谷相盟大夫慕此有兹令名舞阳横盾毛生奉盘聊効万一犹有可观窃食太仓孰非事君迩来寥寥独无斯人嗟余之生在千岁后虽慕景行有志未就行迈靡靡轫车渑池大夫闵余有以相之
放翁自赞【陆游】
遗物以贵吾身弃智以全吾真剑外江南飘然幅巾野鹤驾九天之风涧松傲万木之春或以为跌宕湖海之士或以为枯槁陇畆之民二之论虽不同而不我知则均也
濓溪先生赞【朱熹】
道丧干载圣逺言堙不有先觉孰开我人书不尽言图不尽意风月无邉庭草交翠
明道先生赞【朱熹】
扬休山立玉色金声元气之会浑然天成瑞日祥云和风甘雨龙德正中厥施斯普
伊川先生赞【朱熹】
规员矩方绳直凖平允矣君子展也大成布帛之文菽粟之味知德者希孰识其贵
康节先生赞【朱熹】
天挺人豪英迈葢世驾风鞭霆歴览无际手探月窟足蹑天根闲中古今醉里乾坤
横渠先生赞【朱熹】
早恱孙呉晩逃佛老勇撤皋比一变至道精思力践妙契疾书订顽之训示我广居
洓水先生赞【朱熹】
笃学力行清修苦节有德有言有功有烈深衣大带张拱徐趋遗像凛然可肃薄夫
画像自警【朱熹】
从容乎礼法之场沈潜乎仁义之府是予葢将有意焉而力莫能与也佩先师之格言奉前烈之余矩惟闇然而日修或庶几乎斯语
辛稼轩画像赞【陈亮】
眼光有棱足以照映一世之豪背脾有负足以荷载四国之重出其豪末翻然震动不知须鬓之既斑庶几胆力之无恐呼而来麾而去无所逃天地之间淆弗浊澄弗清岂自为将相之种故曰真鼠枉用真虎可以不用而用也者所以为天宠也
朱晦庵画像赞【陈亮】
体偹阳刚之纯气含喜怒之正睟面盎背吾不知其何乐端居深念吾不知其何病置之钓台擦不住写之云台捉不定天下之生久矣以聴上帝之命
罗浮二贤赞【唐寅】
葛稚川化去三十余年单道开始来罗浮今山中人知有稚川而不知有道开盖稚川既为邓岳所留居山烧炼著书者数年丹灶具存而道开平日惟食细石数百澹无所为以故后世莫得考陈郡袁宏虽作道开赞然宏尝为桓温作九锡文矣此手岂宜复弄世外事而赞文亦复不见于世遂作二赞书之山谷而不显其处以贻后代之好竒者云
赞稚川【唐寅】
江左日陋无复德辉翔而不集翩然南飞邓岳细儿处仲余党岂有识知亦复瞻仰吾缘外丹遂居罗浮岂以岳故而议去留所就者大寜恤其小吾与岳游如狎鸥鸟
赞道开【唐寅】
世人茹柔刚则吐之匙抄烂饭口如牛呞至人忘物刚柔一致其视食石如饀饼饵北平饮羽出于无心食石之理于此可寻我虽不能而识其理庻几嗽之以厉其齿
陈希夷先生画像赞【元虞集】
集尝奉诏祠华阴入云台观进至张超谷拜先生遗像高逺渊冲之风变化流通之妙犹可想见其仿佛也昔邵氏先天之学上遡其源实自先生出天作斯文焉可诬也而世人以神仙求之殆因其所见而然欤钱塘隠者薛无尘得先生画像草衣蓬跣盖其终隠而无复当世之意者令集作赞集何足以知先生哉姑以所闻其粗者而言之其辞曰
风霆流形宇宙在手隠显尽神而巳弗有匠有代斵乃反无为图书之传百世之师
自赞【虞集】
邈乎千载之下而谓古今一时也眇乎五尺之躯而谓天地一体也廓乎不自知其所知也欿乎未能至其所至也俛乎若忧非有伤乎其内也泊乎若休无所待乎其外也服今人之服食今人之食同乎今之人聊以顺吾际也读古人之书诵古人之诗思夫古之人不知老之至也
鲁斋先生画像赞【王盘】
气和而志刚外圜而内方随时屈伸与道翱翔或躬耕太行之麓或判事中书之堂布褐蓬茅不为荒凉珪组轩冕不为辉光虚舟江湖晴云巻舒上友千古谁与为徒管幼安王彦方元鲁山阳道州盖异世而同符者也
黙庵先生画像赞【欧阳玄】
寤寐乎明善诚身之书步趋乎格物致知之学关西三鳣未必荣于教授之四世荀陵八龙奚以过于伯仲之一壑岂非白茅重而忠信着玄酒醇而嗜欲薄者乎锺期伯牙有同世而不相遇者吾故于黙庵之神交而益以重容城之先觉也
画像自警【刘因】
所以承先世之统者如是其孤所以当众人之望者如是其虚呜呼危乎不有以持之其何以居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六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六十五
(明)贺复征 编
○赞三
溟幸生赞【明宋濓】
溟涬生者盱江瘳应淮也幼负竒气年三十游杭上疏言丁大全误国状大全怒中以法配汉阳军抵汉江遇蜀道士杜可大揖曰子非廖应淮耶生愕然曰道士何自知之可大曰宇宙太虚一尘尔人生其间为尘几何是茫茫者尚了然心目间矧吾子耶然自邵尧夫以先天学授王豫天恱天恱死无所授同塟玉枕中未百年而吴■〈日义〉盗叛发其冡得皇极经世体要一篇内外观象数十篇余贿盗得之今余五十年数当授子矣乃言于上官脱其籍尽教以冢中书学既成去隠宣歙间复去之杭客贺外史家昼市大衍数夜沽酒痛饮不醉弗休醉中尝大呌曰天非宋天地非宋地奈何奈何语闻贾似道遣客叩之生曰浙水西地髪白时是其祥也似道未解复召至屏人与语生曰明公宜自爱不久宋鼎移矣似道恶其言掩耳走生亦径出过曽渊子家索酒共饮酒酣作婴児啼曰大厦将焚燕呢喃未巳耶都人士闻之竞指以为怪独太学生熊希圣时造其庐生私执熊手谓曰吾端居层楼闻空中戎马百万来人作鬼哭泣声壬申襄樊陷甲戌宫车宴驾乙亥长江飞渡似道亦殛死临漳丙子三宫播迁诸王大臣皆南北乱走嘘吸事耳子不去何为亡何宋事日非沿江州郡望风奔溃生大恸曰杀气又入闽广中吾不知死所矣遂遁去后四年病死处州学中年五十二无子惟一义女从之生宗尧夫先天之学颇自谓知易及论后天则尊羲画为经彖爻系辞为传黜文言彖象二传为九师之言且谓说卦非圣笔不能作上下系乃门人所述序卦直汉儒记尔葢生聪明絶人未闻道而骤语数故其论经多失中然性使酒难近又好讦人阴私人面颈发赤不顾罕有从其学者惟国子簿吴浚进士彭复乐师之浚不卒业复屡受唾斥不怨生将遁时召复至口发例手布筹虽平昔所靳若终身不示人者一举授复复后又授鄱阳傅立云或曰生濒死语女曰吾死后一月中朝命山姓鸟名使者来征吾及傅立立当过余门汝可出藏书示之立当以此致大官后皆如其言所谓山姓乌名崔鹏飞也生所著书有玄玄集歴髓星野指南象喻统会声谱画前妙用数十万言今犹间传于世赞曰
龙图成章有文从衡以浚以明以泄其藏以奠乎玄黄昔我素王韦编三絶坠绪微茫谁其我缀我叅我腴九师襄之我苞我晶百氏攘之如河之浑如曀而昏如治丝以棼天未降割一髪攸存维洛有士居于百原超神冲漠凝于画先数徃知来小大斯甄莫峻匪厓我陟其颠莫深匪渊我瀹其泉简材以畀非隠弗传有冥者冢卒昭以宣或得其觕载神子言炎炎宋箓惟其讫矣长星蚀桞色之变矣眚祥见征士髪白矣明昏以世莫之戚矣鱼在在鬵尚其息矣维生之知中如沸羮彼惽弗知覆谓我狂我狂如何我忧孔多我山我河我用弗磨俾沦胥以讹我酒既嘉我瑟又和我寕不啸歌北风其凉旗旐央央戎车龎龎荡荡江流抗之如陆有腥其秽流血沃沃海氛方殷其何能目人有恒言风雨漂揺夏宇障之渉于大川烝徒楫之楫折宇挠孑孑焉依国武斯队不知攸戒日陨弗升虽昼作夜鹗舞于林鬼瞰于舍孰投是艰曽莫之艾乃惄乃惊乃瞻乃行乃遯死于冥睠生之为胡乃神以着征之古圣匪程伊度何以言之卒沦于数一曲之淹不通其故易道既泯数亦不类激赞于生发我长喟月出皎兮在天之心在天之心何古何今
宋景濓像赞【王祎】
外和而神融内充而面晬衣冠虽晋人之风气象实宋儒之懿夫其知言以穷天下之理飬气以任天下之事隠则如虎豹之在山出则类凤麟之瑞世后乎干载而有存立乎两间而无媿此葢古君子之所难然吾谓斯人之必至
宗忠简公画像赞【苏伯衡】
公之力足以旋干而转坤公之功足以攘夷而安夏始以一言能返北斾而南还后以二十四疏不能回南辕而北驾且留钥之任方切而巧言遽入于帝聪渡河之志未酬而大星已殒于中夜何人之于公则知媢嫉而天之于公则不知假借此有志之士百世之下所以想英风而激昂拜遗像而悲咤也
御史陈君仲述像赞【觧缙】
闽人郑昭甫名画有节操尝有驸马都尉偕郡马王恭逼致图其像投笔径去因大哭二公无如之何其为人如此余友陈君仲述为御史行部至闽昭甫为作桞溪独啸图如此桞溪陈君所家也在泰和县西昭甫为人尚如彼陈君可知矣余既铭其墓复为赞云
此簮缨数百年之良也此天下名进士也此天朝名御史也此懿文太子至称之曰陈古文也天下之言也不待余言也而余史官也不得不言也
徐士谦赞【解缙】
此濓溪书院旧学生也英年气岸春晓云明晩节坚贞冰厓雪清惟贤智之称许非庸俗能轻重余交最久不能甄收然余有千载之名亦庻几东坡之巢元修也
春秋诸君子赞【方孝孺】
余取友于当世而未得则于古人乎求之读春秋左氏传得数十人心慕焉圣贤所称较著者不敢论少戾乎圣贤之道者不敢取自石碏以下十有五人取其事赞其美以为法云
石蜡
国之所恃在老成人以国为家不私其亲知以发谋勇以戡乱雍容谈笑坐拯世难侃侃石子卫之父师先事而谏征若蓍龟始不吾从弑逆果作徐发一言元凶就缚春秋所书簒弑孔多谁能讨贼不烦干戈雄才劲节英识大噐仇牧晏婴视之有愧世恱茍难灭亲是称临危善断卓乎谁能嗟卫之微臣有石子呜呼九州岛敢谓无士
季梁
贤知所居国小犹强文谟武猷屹如金汤荆楚之随可坐而取久而不亡以有君子其在朝廷敌国震惊有旅若林莫之与京及乎弃贤奸雄相贺世无人望虽强易破长孺在汉子仪在唐叱咤指麾威行万方彼冥弗思忽不知贵我怀生民今也谁恃
臧僖伯
戡祸弭乱世贵乎兵兵之既加治其既形心术之微祸乱所自孰能治之谏臣之事在昔鲁隠矢鱼于棠其事虽微其志巳荒有臣僖伯忧其渐懈昌言正色以训以戒天稔其祸闻善不为锺巫之难实兆于斯圣之求諌匪曰观美羣情既宣万事毕理自以为智厌弃人言簒弑将行至死不闻諌之不用鲜不亡国我思若人中古遗直
公子友
鲁有季子社稷大臣处人所难不失其仁荘僖之间兄弟多故叔牙庆父交紊王度亲为骨肉义存君臣纵则废法断伤乎恩酌事之中酬酢万变龙骧虎跱蛇豕屏窜才优于为济以无私春秋嘉之志其来归周公东征克对文武烈烈季子不忝皇祖后世之士量小才轻大故临前惊怖失声圣贤至公狥道忘已后国先家季子所耻
叔肹
士处衰世若行泥涂孰能超然不受其污叔肹之贤高洁葢世非义之禄笑而不视兄也有国匪君斯君独深耻之安乎贱贫我捆我履可以衣食我身虽劳吾义已得彼为富贵千乘万锺其外虽导【疑作通】其心则穷人之所趋不我能止我之所志不以易彼卑卑小夫利达是图朝雠夕臣犬豕不如伯夷之清子臧之节周公之孙鲁邦之杰
刘康公
道在天下莫不与闻能知其真干载一人春秋之间何国无士名言至论卓卓可纪有伟刘子独得其宗矢辞岂少妙合大中孰养其原以定厥命必有事焉勤礼至敬后乎洙泗先乎唐虞圣贤有传不谋而符生民梦梦饮食作息道之不明谁达其极三代君相治之师之逮德下衰以法縻之上旷其职下悖其纪孰非天民呜呼刘子
范文子
霸国之士尚利与功纳君于邪不思其忠孰若夫子识微虑逺以胜为惧勇于从善鄢陵之战楚师大崩矢中其王蛮方沸腾众夸威强独有忧色外患尽寜非计之得彼昏不戒以幸为常上肆下陵祸兴萧墙先事有言众谓迂怪深谋弗从卒履其败六国灭秦晋乱平吴全盛之邦多忽永图烈烈夫子非霸者佐以道事君大臣之亚
子臧
恒人于利锱铢必竞亦独何心力譲千乘仁义可乐名节可尊肯取瓦砾弃遗玙璠簒弑纷纷孰非臣子先生丑之恐其污已高不忘世洁不乱伦大镇社稷为曹宗臣秦楚有王雄覇中国战不足称千载污辱去彼取此畴能与偕以利易生果何人哉
臧文仲
众人之生莫不有死死而可传举世无几有美大夫国之典刑仁义之言焕如日星其身有终其名不殁后人宗之指为口实晋楚之盛岂乏世卿贵富一时事无余名大夫立言后世是式念哉勿忘尚懋厥德
祁奚
贤才之生国用所资观其进退治乱从之一人在朝善类兴起欲知其心尚视所举彼也吾戚此也吾朋人以为比吾举其能孰为隙雠孰所怨恶吾取其才余不暇顾心无党死为国得人茍利于国遑恤我身古之君子自信不茍不以毁誉輙变所守嗟世之人匪矫则偏或逺之用或亲之捐有狥大公举雠与子取谤速咎终莫能以道不胜伪治功日污岂特夫子当世所无
魏绛
晋有跛夫好兵而愎以一笑故几亡人国天鉴凶德卒倾厥宗三郄受诛假手厉公允文魏子以兵为戒辑和戎夏晋以昌大悼公之世屡合诸侯缵业文襄政教具修意之所向靡有不服羣贤在位魏子之力士不知道以战为嬉孰能无为坐制四夷
孟献子
世无材智不过于削非有仁人何以为国鲁号多士粲乎有文穆穆献子其德可尊用侈国贫言利愈宻宣成之间苛政横出夫子是悼势莫止之昌言在人后世纪之乘马之肥鸡豚不畜富尽天下恒患不足古称盗臣或以为才我怀夫子莫知我哀
季札
士之制行不必于同取舍进退惟义之从茍同其迹不度乎义尚类古人非德之至嗟嗟季子贤且有文博达通微世鲜其伦使之有位变夷以夏桓文之绩不足与伍天将丧吴嚚童僣攘晦德洁身效节子臧道之废兴葢曰有命行非子光止岂子病众人何知为誉为尤孰明子心其惟春秋世教日衰战争求位季子有知当为流涕
子皮
大人无私物我同视善出于人与已无异人之胜已善者已能翼而扶之与之俱升授之国柄躬率以聴赏罚弛张必从其令此谓盛徳自古难之懿哉子皮为公卿师侨实国桢社稷是赖振经立则国势几大非子知人羣枉孰容郑之有政夫子之功纷纷鄙夫识闇量浅已则无能恶人为善世之不治岂曰无贤孰起子皮吾为执鞭
子家羁
鲁有盗臣擅国自恣昭公寡谋躁以失位逊齐居晋淹恤八年惟子家子奉以周旋自有可为谋猷甚逺拒而不从卒以丧返使用其言动合事机岂其终身弃国不归久而弥恭困而无怨义不近名忠不避难考德千载难乎其全夫子之节允也可传晋文五臣世嘉其绩彼也以才夫子以德
蜀守赞【方孝孺】
文公翁
汉治之初犹有秦风刀笔程才贱德右功矫矫先生知政之首闵俗之龎化民以道肇建学宫爼豆诗书英俊如云从于后车蜀人聚观争服章甫儒教显行齐于邹鲁两汉之间号蜀多才孰启其端先生所培惜其不遇恵止一州使秉国钧四海蒙休俗吏卑卑仅图旦夕孰能起之俾辅邦国
张公咏
为政匪难患才之卑才优于事乃克有为惟忠定公万夫之杰屡剖郡符有声烈烈威惠所被梁益其尤坐镇西南分天子忧时其寛严阳舒阴惨谈笑指麾奸强破胆岂惟善政可配古人卓行危言为世名臣将相无功名随身逝谁能使民庙祀百世乘风骑气公神在天嗟彼憸邪敢执公鞭
三贤赞【方孝孺】
圣贤之道以养气为本今之人不如古者气不充也气不充则言不章言不章则道不明余窃有意于道而患委靡不振思起古豪杰而与之游求于徃昔得三人焉曰司马子长曰韩退之曰欧阳永叔三人皆气豪辞雄有振衰立懦之功因各为赞辞时观之以自励将由此进于圣人之道非敢以是为足也作三贤赞
司马子长
三代之隆斯文赫然惟太史公震荡奋骞江河之深泰华之高大包宇宙小析丝毫唐虞盛德汤武峻功春秋之辞楚汉之雄韦编竹书金匮石室千载遗亡公手纪述扫刮晦蒙掲兹日月上翼典谟下昭大法彼败降者名将之孙公白其辜覆谓多言凡人受辱孰不就死所不死者建大名尔名立不磨赫赫峩峩比绩丘明功孰少多卓哉英贤允矣良史何人无知巷伯是儗公去千年斯文湮没纷纷鄙夫敢继公笔
韩退之
汉后七代道丧言棼不有先生孰兴斯文先生之生志豪气雄手抉百川注之使东刮垢去腐焕其一新诋排佛老扶起孟荀谁舆朽骨天子是迎请投水火以灭祸萌喁喁鳄鱼为潮之毒帝念南氓俾徃殱戮大海茫洋五岭苍苍发为文章震荡激昂山不足高海不足深斯文在兹无古无今惟邹孟子仁义干戈先生在唐与之为徒吁此何时愈下弥衰先生不生孰扶孰持是气长有磅礴上下有继徽猷不在来者
欧阳永叔
宋至仁宗文治告成实生伟人以鸣太平伟人为谁曰欧阳公宗孟继韩蔚为文宗五季之末支离■〈黑乚〉昩公曰嘻哉非予畴继删烦铲华去其艰深大濩咸池厥音沉沉如玉之温如波之澄不挠不惊既畅且明伊周以来以文致穷千载惟公跻身显融既掌帝制亦预国政正色危言以犯以诤惟蜀有苏出公门下谓公斯文可比韩愈公之谓苏托以斯文后世诵公哲于知人何哉巨儒以多为贵人也可欺天也可畏
尚友五赞【方孝孺】
有忧世之志而无经世之才有经世之才而无成物之徳欲以有为于天下皆古昔之所难也圣贤之迹不见于世也久矣慕事功者多蔽于卑近务高逺者多病于难行吾求士于二千载之间功业赫然可称而秉心操行不倍于圣贤之道者得五人焉皆天下之才士今世之所未闻而余之所愿学者也故赞其盛以识余之私因是五君子以望乎圣人之大全此余之志也以五君子为足法而不以大者自望非余之志亦非五君子之志也
诸葛武侯
汉治任法难乎大臣惟忠武公千载一人综核万变以义而动虎跃龙骧天下震恐极其智能乱不足平天实厄之大勲无成成败纷然处之甚暇论其所存伊吕流亚古学不传士气益卑公心不亡百世之师
陆宣公
士不知义以国为外媚恱取容自为身计嗟吾先生慨然哀之君非尧舜愧见色辞諌书如云指讦遗阙忠邪义利不少挠折事虽多违言则长存用诸天下可安黎元岂若俗儒以文嬉戏先生见之当为流涕
范文正公
古之至人忘已狥民一夫颠连如疾在身此义不明贵我贱物以民自奉恬不加恤孰若先生惟民之忧饮食梦寐四海九州岛先事而言庸狡所忌就其所成允足经世世之通患溺于故常圣法皇猷訾以为狂谁能致逺而舍车马敢谓先生不在天下
韩忠献公
生民难谌天下大噐必能容之而后可治大人之量乔岳巨川未尝有为万物资焉岂若浅夫露其才智初如可喜卒败大事堂堂魏公宋之宗臣元气流行为初为春欲名其功公本无作视其用舍为民忧乐世弥逺矣孰尚嗣之我观九州岛悠悠我怀
司马文正公
儒者之泽大行于民伊周以来惟公一人始未可为万锺不受逢时多艰为世父母凡民之心惟久乃安欲其即从圣人犹难亦独何修政化甚速诚于为善四海恱服用术相欺惟恐不深公神在天汝果何心
云敞赞【方孝孺】
捐其躯有益于天下君子之所乐为也而况身不至于死而有益于世教者乎宜乎趋义者之众也然而人寜舍其生以狥利而不肯勉其身以为义死于利者首交于世而为义死者歴数百年无一人岂其所重在彼而所轻在此哉知利之可以养生而不知其可以伤生知义之或至于杀身而不知杀身之可以不朽也古之仁人义士视刀锯如饮食恬然就之而不辞者其好恶寜独异于人哉见义明而虑道逺如是而死则安如是而生则辱如是而富贵则足耻如是而贫贱则可乐故其取舍之际断乎其不茍也师弟子之义与君臣父子等古人葢甚重之汉之时犹未变夏侯胜为孝昭皇后授经胜卒后素服五日以报师傅之恩夫以帝后而为师傅服羣臣不以为过则当时之俗犹可见也风化成于上虽以强臣乱贼之威指叱鼎镬以待天下之士而士生乎其时犹有赴难蹈义正色疾趋而不顾者此汉所以为盛也与王莽之杀吴章欲禁锢其子弟门人多更名他师而平陵云敞幼时为大司徒掾独自劾吴章弟子收抱章尸归棺敛之当时以是高之比为栾布而敞竟以是名后世敞学术不可考后尝仕莽为鲁郡大尹其行已未能无可议者然其事师不以死生变节诚志义之士也哉章弟子千余人贤于敞者必众矣畏祸惜位竟泯灭无闻而敞之名与朱云相上下慕义之士其可不勉乎夫不以贵贱生死为厚薄者非知道君子不能斯心也任社稷托幼孤将无所不可非若浅夫小人之不足仗也余是以赞之以为弟子事师遭变故者之法赞曰
人之趋势皆若可托观于生死乃见厚薄朝以为师暮则背之人实易诳心其可欺呜呼云生志刚气烈曷以知之伟然大节妻子在后鈇锧在前所见者义吾何恤焉吾身可恤师其可负视更名者犬鼠之伍道丧名散俗益坏偷面恭背违犬鼠所羞不趋其难矧殉其死我独何人呜呼云子
杨乔赞【方孝孺】
富贵不可轻也然人不能轻富贵则不能处富贵捕虎者未尝畏其为虎故帖耳妥尾而惟吾之擒知其为虎而畏之则必为所噬矣人惟内有所重故视外物也轻天下之物举不足动其心然后可以用天下之物一为物所动将为物役之不暇而何暇用物哉东汉固多节士及其衰也贪懦者处大位而君子皆困于下故小人得志以至于亡不然当时之士皆王佐才也得一人且可鞭笞海内之盗贼况若是其众乎杨乔不在郭林宗徐孺子之列然吾观其人不出孺子下葢其志可尚也人有慕富人之财而挑其女以逃者为利所役视富人若王侯将相视其家若钧天帝宫而不知其为可耻也由君子观之茍不以义则崇台邃寝犹蚁穴然珪组之贵与苴蒯无以异志何足愿乎万乘之主天下之至贵也妻帝之女人臣之至荣也乔惟恐为所污饿死而不辞此其心岂可以势利夺哉使乔不死命为大臣属以天下汉犹可兴也桓帝不为天下虑而为一女计可谓不知人矣乔之贤岂可以女子诱哉然桓帝虽不知乔而知爱其才则后世之不如桓帝者多矣独乔难遇耶吾常喜孺子为人饥不可得而食寒不可得而衣以为孺子与林宗犹夷与惠虽不可以优劣而孺子尤可慕葢汉季一人而巳及观乔事壮其志喟然叹曰孺子不孤矣吾求友于古人舍孺子与乔而谁取耶世皆知重孺子而不知乔可恨也作杨乔赞使人知重乔者自余始赞曰
人之噐量有小有大或盗一钱或譲天下天下虽大一钱之积观其用心大者可识吾谓杨乔可为三公屈以非义万锺不从曷由知之有大人节帝女不娶利岂能夺其中所重在义与道视卓操辈穿窬之盗伊谁可方孺子之伦永言尚友卓哉二人
田畴赞【方孝孺】
智勇人之所有也善用之为难忠义人之所慕也审处之为难天下非无豪杰之士而功不见着于世何耶岂其智勇之不及忠义之沮丧与用之失其时处之违其机者众也荀彧不用于曹操则可以比子房董卓吕布不为逆乱则可追韩彭亷丹王寻为汉而死则可以与周苛等而皆不免于君子之诛其迹同而其所为异也汉末之乱酷矣余求竒士于其时得一人焉曰田畴忠不避难勇不畏死奋然感刘虞之遇而思为之报雠公孙瓒既亡谓可以尽力者汉室而已故应曹操之辟既而知操非忠汉者也故辞封侯之爵介不同俗清不悖伦忠在树功义不茍合其才良其行果葢豪杰之士非当时奸雄所及也论者眩于成败使操以成功见取而畴之志义不大彰明于后世岂不谬哉孟子曰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若畴者庸非其人耶其不成功者命也豪杰之士制于命而不获施者众矣善观人者观其志不观其事观其噐不观其位由是而言士之不幸者独畴乎哉吾是以悲而赞之其词曰
古之观人不于用舍考其所存以第高下譬诸龙驹垂首冀车岂以其贱斥之为驽齐侯干驷如南面王仲尼之叹夷齐有光汉季分争得国者操吾独何为田畴是悼操虽据国犬鼠之雄杀后无君天下不容奚若田畴忠义葢世委质刘虞身死靡二使受之命为汉大臣杀操复汉必不顾身呜呼鄙夫惟利是就谁能为畴我与为友
孔璋赞【方孝孺】
所贵乎天下者非谓兵甲之多玉帛之富擅海内之地拥百万之师无术以守之而至于败亡者众矣天下安恃乎此葢人之羣居必有其望百人聚兵斗之不止一人叱之即愧怍谢罪而引退者此必人之所望也欲服天下之心者必先求天下之望而尊之所慕爱敬属欲俎豆之而不可得者立于朝廷则民焉有不归者乎故周之兴也以伯夷高光之兴也以得张子房卓茂而宾师之武帝有汲黯诸侯惴畏而不敢叛代宗相杨绾唐几中兴斯数君子者其容貌非动人才力非能与搴旗斩将者角然而闻其风烈奔走顺从惟恐不得覩其辉光者德弘于中声名着于当世有非才艺之士所及也故一才一艺治功可称者可以有可以无而名徳为四海望者国家兴替之所系也唐天寳之乱世皆咎其不用张九龄信矣然吾观是时有名之士如李邕泰和亦一世望也而玄宗不能容之所信任者皆小人之尤闻之可为凛凛而玄宗不悟是岂特足以失国而已哉殃不逮其身则幸也当泰和之被系张说軰皆挤构之欲致之死而布衣孔璋独上书请以身代璋信竒士乎而唐之君臣为可愧矣国不惜才而使布衣惜之斯世果何如也吾感璋之义读其疏而为之泣下曰玄宗之治不足观矣頼有孔璋耳作孔璋赞其词曰
世有英贾森民之望国能尊之天下可王如海如河鱼龙所依既据其依孰不毕来唐李泰和亦天下士胡不存之欲置之死天将亡唐欲禠其魄人望既陨唐几不国我谓玄宗不若孔璋义声洸洸暴于四方布衣爱士而国恶之我思孔璋孰知我悲
袁安卧雪图赞【方孝孺】
士民有守乃果于为茍贱卑污大节巳隳烈烈司徒处困不折志行皎然与雪俱洁登庸三朝作社稷臣万乘安危寄公一身羣窦朋奸海内震恐正色扬言惴不敢动孰能使然惟气直刚养诸衡门施于庙廊卧雪有图千载作则贪夫视之尚丧其魄
朱方中像赞【方孝孺】
吾乡士君子尚礼义而重名节凡仕于天下者虽学术有浅深才噐有巨细政术有踈宻至其所守未尝不有以过乎人葢习俗然也开封朱通判方中士之亷慎敦厚者也居官且二年独携一子与居敝庐萧然壁无完土而牖无完纸厨廐薪蒭既不属处之裕如不以动其心而惟以奉法守官为先务夜四鼓輙呼童奴起盥栉坐厅事或至晚始得一食不知饥渴之及也余过大梁见而嘉重其所守因书赞以识其行事以示闾里云
行本于儒不骄不污人或以为迂言本乎书不謟不诬人或以为愚政事舒徐规矩靡踰人或以为踈夫孰知其外如不足而内实有余不适于时而与古为徒嗟乎使斯人而为世之所喜吾必谓风俗已复乎古初
文昌帝君像赞【刘定之】
有以孝陵御容传写为文昌帝君像者臣定之稽首赞曰
日行于天光寓万形全得为月分得为星云得为霞雨得为虹影得水底火得镜中圆明晶彩晶彩日同于皇开天自天陟降其寓于兹文昌帝像主世之文纬地经天有赫厥用无私其权冲天乌纱朶云龙袍就之日近望之天高臣拜稽首古亦有是宋仁宗像即真武帝
司马温公赞【钱福】
连茹拔茅维公在朝青苗保马维公在野公之再入旋乾转坤重覩庆厯公之云亡阴凝氷坚驯致靖康呜呼悲哉诚竭于已命属于天天若祚宋曷为其然
诚意伯画像赞【刘仲璟】
虬髯电目探天根兮斡地轴扶龙兴云四方以肃以生民休戚为忧喜以大道晦明为荣辱武功既成而文治未尽其用者葢天也耶抑人也耶
子家子赞【陆粲】
子家子鲁公族之贤者也仕于昭公昭公庸愚无足与有为者而子家子从之何久也巳为同姓之臣君且亲之义不忍决去也故寜周旋焉迨君死而已矣始昭公与羣小谋季氏子家子諌之不聴及意如被攻屡请而欲以五乘亡也岂其诚心怒私党而骄君志缓公徒之攻以待变耳子家子知之故劝君许之许之则季氏之谋益懈意如虽不成亡而昭公亦可以无出一与之盟而国定矣此子家子之心也比其从亡在外谋事发言度理处义无一不中节呜呼贤哉公薨丧至自干侯从公者皆自坏隤出奔畏季氏雠已也若子家子则意如知其贤且许以从政矣乃不受而逃之从君七年卒而不以利疚其志可不谓仁乎卫献公失国十有二年而复子鲜子展二臣者有力焉然孙寗之得民未若季氏之专且寗喜有志于逆君矣又当时齐晋尚强国有贤者可动以义不如范鞅梁丘据之贪以无君也而二子乘之易矣不然以子家子之贤得中主辅之虽以强覇可也而复国于何有夫其力不能康君身而又不足以诛权臣故亦洁其去就尔矣孔子称志士仁人者于斯人见之然吾惜其终不着于传岂自坏隤之后遂长徃山林以没身耶又怪太史迁书所谓贤卿大夫列传甚众顾独遗子家子曽不得与曹沫专诸者比何哉故重论其事为之赞赞曰
鲁多君子抑有世臣谁欤遗之自其先君周公伯禽尊贤亲亲蔼蔼子家既忠且仁君亡我从君没我遯明王不兴孰反我雠我志弗遂而终无尤岂无贤材内恤其私从雠如忘弃君如遗我思古人爱莫起之呜呼子家百世之师
项羽赞【王世贞】
力拔山气盖世喑呜发万马废目重瞳剑如虹挺一奋僇守通八千人飞渡江芜中原隳秦宫裂九宇爵羣雄于戏新安之坑仅可半白起之役轵道之诛未足酬六王之一王既负约而弑义高又负约而攻王而俱絶命于大江之澨此固天巧之黙会而区区腐儒者犹曰楚憞羣策而自屈其力噫嘻
李于鳞先生赞【王世贞】
王子曰世能名于鳞莫能名于鳞所以其旁睨千古欲凌而上之乃至不得尽发其遗要之创获之语烺烺象表者不虗负也哉或语其声不畅实位不配望寿不竟志以为恨夫漆园玄亭杜门著书而生寥寥者岂一于鳞也哉藉令台鼎足重李生彼夫屈宋之司马几先得之矣无涯之智结为大年日月经天光彩常鲜呜呼何恨哉
自书小像赞【徐渭】
吾生而肥弱冠而羸不胜衣既立而复渐以肥乃至于若斯图之痴痴也葢年以歴于知非然则今日之痴痴安知其不复羸羸以庶几于山泽之癯耶而人乂安得执斯图以刻舟而守株噫龙耶猪耶鹤耶鳬耶蝶栩栩耶周蘧蘧耶畴知其初耶
郁君小像赞【徐渭】
瓜匏白肥但可淹菹松柏多鳞乃中梁柱相君之貎安得不去彼而取此
书马策之像赞【徐渭】
清啸玄谈惟髯是助辟彼林竹风生而窍怒风歇而竹凝翛然其止肃然其理良亦有斐然则靖且黙也未尝不宜于髯也县大夫彭
长公像赞【汪道昆】
公去歙歙置特祠祀之属良工貌公恍然如在诸父老奉之以观不佞不佞赞曰
境内洊饥凡五年所恩斯勤斯公则父母鹬冠伏莽聚而宵行芟夷不类公则神明坏植破羣轻用羣力畴昔无章公则画一封狐尾大怙势而骄云胡不掉公则皋陶自丙迄辛贤劳独苦征书自天公则绣斧春秋尸祝陟降堂皇岂无传舍公则甘棠
刘明府像赞【利瓦伊桢】
其须眉疎秀如其襟度爽豁也其眸子了然如其明哲旁烛也其颧凖隆起如其风格高岸也其质干清臞如其操修介约也其容色愉惋如其衷悃慈惠也其肤理宻微如其意思祥序也泂酌之雅曰岂弟君子民之父母蓼萧之雅曰乐只君子保艾而后宜其仕有舆诵没有象贤也
四先生赞【陈继儒】
知希则贵身隠焉文虽差树遁世之籓篱亦半立藏拙之门户既为男子忍与草木俱灰露尽英雄乃以神仙退歩我思古人得四先生焉各系以赞
越大夫范少伯蠡赞
劲吴死残越生装西子浮海行耕于齐为上卿贾于陶散千金出见竒徙成名鸱夷子何量心
周处士鲁仲连赞
喜高节嗜竒策挫秦帝解齐厄掉富贵若云烟鸿冥冥何慕焉我执鞭鲁仲连
韩义士张子房良赞
秦之鹿椎其足楚之猴烹其头汉之马得天下帝借公公借帝为韩来报韩去前黄石后赤松张子房真英雄
唐邺侯李长源泌赞
辟五糓相三帝寝对榻出聨辔九仙骨一品衣功太高迹太竒如龙见如龙潜吾师乎李长源
周公美像赞【董其昌】
斯人也吾见之彦辅之室矣此其避人而耐老者耶吾见之季长之堂矣此其雠经而顾曲者耶吾见之金马之门矣此其岁星而甘石者耶吾访之苕溪之濵矣此其钓徒而华屋者耶豪于酒癖于书隠而文侠而儒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踈画史能写其外之癯而不能冩其中之腴
自题小像【锺惺】
万厯丁已余年四十有四始画一小像野服杖松下松乂友人胡彭举所补题曰
颜胡以不少余不以此始也服胡以不官余欲以此止也胡子者置我于长松之下知我者胡子也
其二
以若人而野服杖松下其谁曰不宜舍而求所以簪绂之故余亦不自知亦既簪且绂矣如是而有溢思天与人终不益汝一丝又将汝瑕疵戒之哉视此野服杖松下者念兹在兹
孟子赞【文翔凤】
天以地持日以月代孔父素王孟叟玄宰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六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六十六
(明)贺复征 编
○赞四
佛赞【宋谢灵运】
惟佛大觉因心则灵垢尽智照数极慧明三达非我一援羣生理阻心行道絶形声
菩萨赞【谢灵运】
若人仰宗发性遗虑以定飬慧和理斯附爰初四等终然十住渉求至矣在外皆去
缘觉声闻合赞【谢灵运】
厌苦情多兼物志少如彼化城权可得寳诱以湼盘救尔生老肇元三车翻乘一道
维摩经十譬赞【谢灵运】
聚沬泡合
水性本无泡激流遂聚沬即异成状类消散归虚壑君子识根本安事劳与夺愚俗骇变化横复生欣怛
焰
性内相表状非炎安知火新新相推移荧荧非向我如何滞着人终岁迷因果芭蕉生分本多端
芭蕉
知不一含蕚不结核敷华何由实至人善取譬无宰谁能律莫昵縁合时当视分散日
聚幻
幻工作同异谁复谓非真一从逝物过既徃亦何陈谬者疑久近达者皆自宾勿起离合情会无百代人
梦
觉谓寝无知寐中非无见意状盈眼前好恶迭万变既晤眇已徃惜为浮物恋孰视婆娑尽寜当非赤县
影响合
影响顺形声资物故生理一旦挥霍去何因相像似羣有靡不然昧漠乎自已四色尚无本八微欲安恃
浮云
泛滥明月阴荟蔚南山雨能为变动用在我竟无取俄已就飞散岂复得攅聚诸法既无我何由有我所
电
倐铄惊电过可见不可逐恒物生灭后谁复核迟速慎勿空留念横使神理恧发已道易孚忘情长之福
弥勒赞【梁沈约】
乘教本一法门不二业基累明功由积地眇眇长津遥遥遐辔道有常尊神无恒噐脱屣王家来乘寳位慧日晨开香雨宵坠藉感必从凭缘斯至曰我圣储仪天作贰尚想龙柯瞻言思媚镌石图徽雕金冩秘望极齐工举光等邃超矣福臻融然理偹敬勒玄踪式传遐懿
志公画赞【唐李白】
水中之月了不可取虚空其心寥廓无主锦幪鸟爪独行絶侣刀齐尺梁扇迷陈语丹青圣容去住无所
鲁郡叶和尚赞【李白】
海英岳灵诞彼开士了身皆空观月在水如薪传火朗彻生死如云开天廓然万里寂灭为乐江海而闲逆旅形内虚舟世间邈彼昆阆谁云可攀
自海南归过清逺峡寳林寺敬赞禅月所画十八大阿罗汉【宋苏轼】
第一宾度罗跋啰堕阇尊者
白氎在膝贝多在巾目视超然忘经与人面颅百皱不受刀籋无心扫除留此残雪
第二迦诺迦伐蹉尊者
耆年何老粲然复少我知其心佛不妄笑瞋喜虽幻笑则非瞋施此无忧与无量人
第三迦诺迦跋梨堕阇尊者
扬眉注目拊膝横拂问此大士为言为黙黙如雷霆言如墙壁非言非黙百祖是式
第四苏频陀尊者
聃耳属肩绮眉覆颧佛在世时见此耆年开口诵经四十余齿时闻雷电出一弹指
第五诺矩罗尊者
善心为男其室法喜背痒孰爬有木童子高下适当轻重得宜使真童子能如兹乎
第六跋陀罗尊者
美狠恶婉自昔所闻不圆其辅有圆者存现六极相代众生报使诸佛子具佛相好
第七迦理迦尊者
佛子三毛髪眉与须既去其二一则有余因以示众物无两遂既得无生则无生死
第八伐阇罗弗多尊者
两眼方用两手自寂用者注经寂者寄膝二法相忘亦不相捐是四句偈在我指端
第九戒博迦尊者
一刼七日刹那三世何念之勤屈指黙计屈者已然信者未然孰能住此屈伸之间
第十半托迦尊者
垂头没肩俛首注视不知有经而况字义佛子云何饱食昼眠勤苦功用诸佛亦然
第十一罗怙罗尊者
向门月满童子电烂示和猛容作威喜观龙象之姿鱼鸟所惊以是幻身为护法城
第十二那迦犀那尊者
以恶辘物如火自爇以信入佛如水自湿垂眉捧手为谁虔恭大师无德水火无功
第十三因掲陁尊者
捧经持珠杖则倚肩植杖而起经珠乃闲不行不立不坐不卧问师此时经杖何在
第十四伐那婆斯尊者
六尘既空出入息灭松摧石陨路迷草合遂兽于原得箭忘弓偶然汲水忽然相逢
第十五阿氏多尊者
劳我者晳休我者黔如晏如岳鲜不僻滛是哀骀它澹台灭明各研于心得法眼正
第十六注茶半托迦尊者
以口说法法不可说以手示人手去法灭生灭之中自然真常是故我法不离色声
第十七庆友尊者
以口诵经以手叹法是二道场各自起灭孰知毛窍八万四千皆作佛事说法炽然
第十八宾头卢尊者
右手持杖左手拊右为手持杖为杖持手宴坐石上安以杖为无用之用世人莫知
罗汉赞十六首【苏轼】
第一尊者
正坐敛眉扼腕立拂问此大士为言为黙黙如雷霆言如墙壁非言非黙百祖是式
第二尊者
■〈施,冉代也〉■〈方亶〉非烟火亦无香是从何生俯仰在亡弹指赞叹善思念之是一炷香是天人师
第三尊者
我观西方度无量国诸佛陀耶在我掌握右顾晔然汝则皆西随我所印识道不迷
第四尊者
袖手不言跏趺终日两眉虽举六用皆寂寂不为身动不为人天作时雨山川出云
第五尊者
掌中浮图舍利所宅放大光明照十方刹椟而藏之了无见闻众所发心与佛皆存
第六尊者
手中竹根所指如意云何不动无意可指食已宴坐便腹果然是中空洞以受世间
第七尊者
梵书旁行俛首注视不知有经而况字义佛子云何饱食昼眠勤苦功用诸佛亦然
第八尊者
众生颠倒为物所转我转是珠以一贯万过现不住未则未来举珠示人孰为轮回
第九尊者
柏子庭际正觉妙慧悟最上乘了第一义为大摩尼传鸡足衣示现虚寂端坐俛眉
第十尊者
半肩磨衲为谁缓颊彼以诚叩此缘问答佛意玄微有觉无为肉服执着捧函捕龟
第十一尊者
幻体有累法身无着幻法两忘圆明寥廓以大愿力援诸有情见闻悉入真妄一真
第十二尊者
长江皎洁可鉴毛髪师心水心一般竒絶目寓波中意若扰龙真机掣电微妙元通
第十三尊者
黙坐无说是名妙说月盘芹献花开子结寳锡一枝中含真机悟此机者处土泉飞
第十四尊者
摄衣跏趺观此烟穂与我定香本无内外贝叶琅函三乘指南蕃童捧立云谁启缄
第十五尊者
何去何从叩应感通如响答声声寂还空欣者谁衅皆有佛性去尔嗔恚随处清浄
第十六尊者
一般心眼两般见觧将人我矿烹炼沙汰廓然圆明超悟上乘示现慈悲授诸有情
水陆法像赞【苏轼】
葢闻浄名之钵属餍万口寳积之葢徧覆十方若知法界本造于心则虽凡夫皆具此理昔在梁武皇帝始作水陆道场以十六名尽三千界用狭而施博事约而理详后生莫知随世増广若使一二而悉数虽至十万而靡周惟我蜀人颇存古法观其像设犹有典刑虔召请于三时分上下者八位但能起一念于慈悲之上自然抚四海于俛仰之间轼敬奉愿心具严绘事而大檀越张侯敦礼乐闻其事共结胜缘请法云寺法涌禅师善本差择其徒修营此会永为无碍之施同守不刋之仪轼拜手稽首各为之赞凡十六首
上八位
一切常住佛陀耶众
谓此为佛是事理鄣为此非佛是断灭相事理既融断灭亦空佛自现前如日之中
一切常住达摩耶众
以意为根是为法尘以佛为体是为法身风止浪静非有别水放为江河汇为沼沚
一切常住僧伽耶众
佛既强名法亦非真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惟佛法僧非三非一如云出雨如水现日
一切常住大菩萨众
神智无方解脱无碍以何因缘得大自在障尽愿满反于自然无始以来亡者复存
一切常住大辟支伽众
现无佛处修第二乘如日入时膏火为灯我说三乘如应病药敬礼辟支即大圆觉
一切常住大阿罗汉众
大不可知山随线移小入无间澡身薫持我虽不能能设此供知一切人具此妙用
一切五通神仙众
孰云飞仙高举违世湛然神凝物不疵疠为同为异本自无同契我无生长生之宗
一切护法龙神众
外道坏法如刀截风坏者既妄护者亦空伟兹龙神威而不怒示有四友佛之御侮
下八位
一切官寮吏从众
至难者君至忧者臣以众生故现宰官身以难为易以忧为乐乐兼万人祸倍众恶
一切天众
苦极则修乐极则流祸福无穷纠纒相求遂超欲色至非非想不如一念真发无上
一切阿修罗众
正念淳想则为飞行毫厘之差遂堕战争以此为道宂胸陨首是真作家当狮子吼
一切人众
地狱天官同一念顷湼盘生死同一法性抱寳号穷鑚穴素空今夕何夕当选大雄
一切地狱众
汝一念起业火炽然非人燔汝乃汝自燔观法界性起灭电速知惟心造是破地狱
一切饿鬼众
说食无味涎流妄咽真食无火中虚妄见美从妄生恶亦幻成知幻即离既饱且寜
一切畜生众
欲人不知心则有负此念未成角尾已其集我道场一洗濯之尽未来刼愧者勿为
一切六道外者众
陋劣之极荡于渺冥胎卵湿化莫从而生闻吾法音颷起雷动如夣觉人不复见夣
应夣观音赞【苏轼】
稽首观音宴坐寳石忽忽夣中应我空寂观音不来我亦不徃水在盆中月在天上
金山长老寳觉师真赞【苏轼】
望之俨然即之也温是惟寳觉大士之像因是识师是则非师因师识道道亦如是
辨才大师真赞【苏轼】
余顷年尝闻妙法于辨才老师今见其画像乃以所闻者赞之
即之浮云无穷去之明月皆同欲知明月所在在汝唾雾之中
参寥子真赞【苏轼】
东坡居士曰维参寥子身寒而道富辩于文而讷于口外尫柔而中健武与人无竞而好刺讥朋友之过枯形灰心而喜为感时玩物不能忘情之语此余所谓参寥子有不可晓者五也
长芦大和尚真赞【苏轼】
松枯竹瘦是其岁寒也山高水深不可犯干也取多国士荘严此土如陶家手也拂除方丈置榻而坐一不受也首岀万物渊黙雷吼寂寥者之参也若夫以法界印印毛印海则惊僧繇而走巫咸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六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六十七
(明)贺复征 编
○赞五【续选】
议郎胡公夫人哀赞【汉蔡邕】
议郎夫人赵氏字曰永姜允有令德秉心塞渊舒详闲雅仪节孔偹女师四典窈窕德象罔不习熟以供妇道议郎早世检诲幼孤义方以导其性中禁以闲其情孤颢俭节用免咎悔少辟侍中袭先公之爵以议郎出为济阴太守是时夫人寝疾未薨而国家方有荥阳冦贼震惊帝师简选州辟授任进卫不得辞王命亲医药夫人乃自矜精禀气力俛起若愈以劝遣颢到官月余所疾暴盛春秋五十八中平四年薨于京师颢有剖符之寄偪于国典疾笃不得顾亲増感气絶不能自宥慎终之事阙焉永废虽不毁以随殁亦因悴而伤怀知我如此不如弗生号咷告哀以乞骸骨踰年然后获聴追惟考君存时之命迎棺旧土同穴此城孤心摧割靡所底念仰瞻二亲或有神诰灵表之文敢曰亮闇叙我忧痛作哀赞书之于碑
愍予小子夙罹孔艰严考殒殁我在龆年母氏鞠育载矜载怜殷斯勤斯慈爱偹存匪惟骄之范我轨度敎诲严肃昭示好恶俾我克类畏威忌怒用免咎悔践继先祖即爵其土三将是临与帝剖符守于济阴夫人寝疾荣此宠休疾用欢痊翊日期瘳将征将迈从养陶丘景命徂逝不愍少留疾大渐以危亟兮精微微而浸衰逼王职于宪典兮子孙忽以替违目不临此气絶兮手不亲夫含饭陈衣衾而不省兮合绠棺而不见昔余考之即世兮安宅兆于旧邦依存意以奉亡兮迁灵柩而同来考妣痛以惨兮离乖神柩集而移兮増哀黄垆宻而无间兮出入閴其无门舁柩在兹兮不知魂影之所存悼孤衷之不遂兮思情憭以伤肝幽情沦于后坤兮情哀达乎昊干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六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六十八
(明)贺复征 编
○赞六
山海经图赞【晋郭璞】
鴸鸟
彗星横天鲸鱼死浪鴸鸟于邑贤士见放厥理至微言之无况
杜衡
狌狌奔入杜衡走马理固须因体亦有假足骏在感安事御者
礜石
禀气方殊舛错理微礜石杀鼠蚕食而肥物性虽反齐之一归
鳐鱼
见则邑穣厥名曰鳐经营二海矫翼闲霄唯味之竒见叹伊庖
神陆吾
肩吾得一以处昆仑开明是对司帝之门吐纳灵气熊熊魂魂
西王母
天帝之女蓬发虎颜穆王执贽赋诗交欢韵外之事难以具言
帝江
质则混沌神则旁通自然灵照聴不以聪强为之名曰惟帝江
当扈
鸟飞以翼当扈则须废多任少沛然有余轮运于毂至用在无
鯈鱼
涸和损平莫惨于忧诗咏萱草带山则鯈壑焉遗岱聊以盘逰
幽頞
幽頞似猴俾愚作知触物则笑见人佯睡好用小慧终是婴系
磁石
磁石吸鐡琥珀拾芥气有潜感数亦冥会物之相投出乎意外
■〈般上鸟下〉鹃
御暍之鸟厥名■〈般上鸟下〉鹃昏明是互昼隠夜觌物贵应用安事鸾鹄
狪狪
蚌则含珠兽胡不可狪狪如豚被褐怀祸患难无繇招之自我
峳峳
治在得贤亡繇失人峳峳之来乃致狡宾归之冥应谁见其津
■〈窑,艹代穴〉草
■〈窑,艹代穴〉草黄华实如莵丝君子所佩人服媚之帝女所化其理难思
■〈艹冈〉草
■〈艹冈〉草赤茎实如蘡薁食之益智忽不自觉殆齐生知功竒于学
荀草
荀草赤实厥状如菅妇人服之练色易颜夏姬是艳厥媚三迁
橘櫾
厥包橘櫾竒者惟甘朱实金鲜叶蒨翠蓝灵均是咏以为美谈
跂踵
青耕御疫跂踵降灾物之相反各以气来见则民咨实为病媒
帝女桑
爰有洪桑生濵沦潭厥围五丈枝相交参园客是采帝女所蚕
文心雕龙诸赞【梁刘勰】
征圣赞
妙极生知睿哲维宰精理为文秀气成采鉴悬日月辞富山海百龄影徂千载心在
辨骚赞
不有屈原岂见离骚惊才风逸壮志烟高山川无极情理实劳金相玉式絶益称豪
明诗赞
民生而志咏歌所含兴发皇世风流二南神理共契政序相参英华弥缛万代永躭
乐府赞
八音摛文树辞为体讴吟垧野金石云陛韶响难追郑音易启岂惟观乐于焉识礼
诔碑赞
写实追虚碑诔以立铭德慕行文采允集观风似面聴辞如泣石墨镌华颓影岂忒
史传赞
史肇轩黄体偹周孔世歴斯编善恶偕緫腾褒裁贬万古魂动辞宗丘明直归南董
诏策赞
皇王施令寅严宗诰我有丝言兆民尹好辉音峻举鸿风逺蹈腾义飞辞涣其大号
情采赞
言以文逺诚哉斯验心术既形英华乃赡吴锦好渝蕣英徒艳繁彩寡情味之必厌
养气赞
纷哉万象劳矣千想玄神宜寳素气资飬水停以鉴火静而朗无扰文虑鬰此精爽
緫术赞
文场笔苑有术有门务先大体鉴必穷源乘一总万举要治繁思无定契理有恒存
时序赞
蔚映十代辞采九变枢中所动环流无倦质文沿时崇替在选终古虽逺旷焉如面
物色赞
山沓水匝树杂云合目既徃还心亦吐纳春日迟迟秋风飒飒情徃似赠兴来如答
程噐赞
瞻彼前修有懿文德声昭楚南采动梁北雕而不噐贞干谁则岂无华身亦有光国
序志赞
生也有涯无涯惟智逐物实难凭性良易傲岸泉石咀嚼文义文果载心余心有寄
鹤赞【周廋信】
武成二年春三月双白鹤飞集上林苑大将郑伟布弋设罝并皆禽获六翮已摧双心俱怨相顾哀鸣孤雄先絶孀妻向影天子愍焉信奉事阶墀立使为赞
九皋遥集三山逈归华亭别唳洛浦仙飞不防离缴先遭合围笼摧月羽弋碎霜衣塞传余号闗承旧名南游湘水东入辽城云飞欲舞露落先鸣六翮摧折九门严闭相顾哀鸣肝中断絶松上长悲琴中永别
唐太宗六马图赞
其一曰拳毛■〈马瓜〉黄马黑喙平刘黑闼时所乘前中六箭背三箭赞曰月精按辔天驷横行弧矢载戢氛埃廓清其二曰什伐赤纯赤色平世充建德时乘前中四箭背中一箭赞曰瀍涧未静斧钺伸威朱汗骋足青旌凯归其三曰白蹄乌纯黒色四蹄俱白平薛仁杲时所乘赞曰倚天长剑追风骏足耸辔平陇回鞍定蜀其四曰特勒骠黄白色喙微黒色平宋金刚时所乘赞曰应策腾空承声平汉入险摧敌乘危济难其五曰飒路紫紫燕骝平东都时所乘前中一箭赞曰紫燕超跃骨腾神骏气詟三川威凌八阵其六曰青骓苍白杂色平窦建德时所乘前中五箭赞曰足轻雪影神发天机策兹飞练定我戎衣
双白鹰赞【唐苏颋】
开元乙夘岁东夷君长自肃慎扶余而贡白鹰一双其一重三斤有四两其一重三斤有二两皆皓如练色斑若彩章积雪全映飞花碎点所谓金气之英瑶光之精高髻伟臆长距秀颈奋发而锐坚刚则厉摩天絶海雷系颷逝观其行时令顺秋杀指挥应捷頋盻余雄当落鹏之赏蔑仇鹞之敌实稀代之尤也皇上祗膺圣图钦若王道方寳贤重榖尊儒养艾后宫撤绮罗前殿焚珠玉与王侯卿士朝夕论思异无一贵轻卫公之好鹤竒无所珍同汉皇之却马畋岂务于驰骋猎以存乎搜狩未尝合围掩羣载羽洒血乃强不攫而猛不噬矣然以万方入贡怀其来也三年重译嘉其至也故仁为之心有仁则勇威为之力有威则重况此鸟猛过于众重倍于凡礼于君则劝忠祭于祖则立敬壮其体则用武綷其翼则成文被宠而服之鹖也能果荣而戴之蝉也能洁矧乎职命司冦师维尚父闻箴刺奸择善为吏葢选士之是式匪从禽之足云此谓偹于图而儆在位也微臣奉制敢称赞曰
鹰之大者精明踈峻劲而横絶雄则逺振锦文素彩珠聨玉润徃乃奋威将军所狥鹰之次者勇锐光芒截海而至乘风载扬络以红点文其彩章下鞲必中惟吏之良
薛少府厅画鹤赞【李白】
高堂开轩兮虽聴讼而不扰图蓬山之竒禽想瀛海之缥缈紫顶烟赩丹眸星皎昂昂伫眙霍若惊矫形留座隅势出天表谓长鸣于风霄终寂立于露晓凝翫益古俯察愈妍舞疑倾市聴以开弦傥感至精以神变可弄影而浮烟
琴赞【李白】
峄阳孤桐石耸天骨根老氷泉叶若霜月斵为緑绮徽声粲发秋风入松万古竒絶
射虎图赞【李翰】
世称裴将军射虎而不及见驾部郎中兼侍御史荥阳郑公愽物好古旌能尚艺于裴氏子得其先人射虎图传以示予壮哉古今未有伦也夫弧矢之用所以服猛除暴而威戎狄故士生则以蓬矢射四方君立则以五侯选诸侯五侯之正皆饰以熊虎猛兽之皮象而射之昭除暴戒不若也周官曰张五侯则逺国属射而中之威不庭也昭昭乎除暴威逺之义盖射之大端若杀不加有罪威不及不庭虽有百中之功而无一发之矢彀弓鸟下拾矢猿号工则工矣是射之末节开元中山戎冦边玄宗命将军守北平州且充龙武军使以捍蓟之北门公尝率偏军横絶漠策匹马陷重围揺辘轳而百万洞开驱槖駞而沙场一扫声振北狄气慑东夷棱威大矣而北平连山广野地实多虎择肉于人如有飞翼荐食边鄙甚于戎夷羣老忧而请焉公于是屏车徒去矛铩曰贾予余勇挺身以饵之耽耽甝虓烈烈腾逝当其威怒也百兽以伏万夫莫亢而公驰单骑彀白羽挑之使来翼之而回从容返视咫尺旋翫心即其度手张其机左射右拂营之疉四中皆没羽倒必应弦毛纷血洒腋洞心穿或叱之而弭伏或棰之而却走将威有所胜气有所全精专于中志正于内故能以一人之力战羣虎之命使锯牙钩爪戢而莫措雷声电视销而不扬猛摧于柔众怯于独其为易也若猎狐兎聨鹙鸧虽有矫牙冠羣亦埀头榻尾应镝而毙如此者凡三十有一矣其余窜匿不敢复出大漠之南千里罢扃鸟兽咸若山川以寜边人服艺畏威不敢南牧愿充麾下者五百余人兹所谓刚猛除暴而戎夷格昔汉飞将军亦为北平守撃戎有困辱之事射虎有腾伤之患其与将军神勇非为侔矣郑公既写其图俾余赞之词曰
憬彼山戎噬我封畧有羣者虎载肆腾搏边甿懔懔若崩厥角将军出塞屏黜车骑进马当前挺身以饵威有所服精有所聚气全以雄力果而取震惊矍矍虎反如鼠威武桓桓人反如虎劲弓雷霹长矢电激中口穿胸贯心洞腋视如空皮划若破的应发连毙纷纭枕籍据鞍遥叱挥棰逆撃闭目沈冥丧精辟易三军骇呼万灵动魄海波为腾塞草皆赤卞庄俟斗方闻两获汉将如飞几为所扼将军神勇冠世超昔号猿未工饮羽非敌弧矢之设以威四方羣虎既夷狄人来降收闼罢扃山川以寜至今北荒犹畏其灵
龙马图赞【桞宗元】
始吾闻明皇帝在位灵昌郡得异马于河而莫知其形好事者涿人卢遵以其图来示余其状龙鳞虺尾拳眉环目肉鬛马之灵怪有是耶居帝闲为马几二十年从封禅郊籍鸣和銮者数十事遇祸辞帝西幸马至咸阳西入渭水马化龙泳去不知所终且其来也宜于时其去也存其神是全德也既覩其形不可以不赞
灵和粹异孕至神兮倮尾童鬛疏紫鳞兮巍然特出瑞圣人兮理平和乐百乐陈兮鸣銮在御大路遵兮世厖道悖还吾真兮哀鸣延首慕水濵兮沛焉潜泳旋渊沦兮渊居海逝灵无邻兮出处孔时类至仁兮嗟尔众类孰是伦兮进昏死乱阽厥身兮匪马之慕吾谁亲兮赞之斯图宜世珍兮
霹雳琴赞【柳宗元】
霹雳琴零陵湘水西震余枯桐之为也始枯桐生石上说者言有蛟龙伏其窽一夕暴震为火所焚至旦乃已其余硿然倒卧道上震旁之民稍柴薪之超道人闻取以为三琴琴莫良于桐桐之良莫良于生石上石上之枯又加良焉火之余又加良焉震之于火为异是琴也既良且异合而为美天下将不可载焉微道人天下之美几丧余作赞辞识其越之左与右以着其事又益以序以为他传辞曰
惟湘之涯惟石之危龙伏之灵震焚之竒既良而异爰合其美超实为之赞者桞子
酒功赞【白居易】
晋建威将军刘伯伦嗜酒有酒德颂传于世唐太子宾客白乐天亦嗜酒作酒功赞以继之其词云
麦曲之英米泉之精作合为酒孕和产灵孕和者何浊醪一樽霜天雪夜变寒为温产灵者何清醑一酌离人迁客转忧为乐纳诸喉舌之内淳淳泄泄醍醐沆瀣沃诸心胸之中熈熈融融膏泽和风百虑齐息时乃之德万縁皆空时乃之功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且饮
画鵰赞【白居易】
寿安令白昊余宗兄也得丹青之妙传写之要毛羣羽族尤是所长长庆元年以画鵰贶余余爱之因题赞云鸷禽之英黒鵰丁丁钩缀八爪剑挿六翎想入心匠写从笔精不卵不雏一日而成轩然将飞戞然欲鸣毛动骨落神来着形始知造物不必杳冥但获天机则与化争韩干之马籍籍是名薛稷之鹤翩翩有声研工核能较真斗灵岂无他人不如我兄
貘屏赞【白居易】
貘者象鼻犀目牛尾虎足生南方山谷中寝其皮辟瘟图其形辟邪余旧病头风毎寝息常以小屏卫其首适遇画工偶令写之按山海经此兽食鐡与铜不食他物因有所感遂为赞曰
邈哉竒兽生于南国其名曰貘非鐡不食昔在上古人心忠质征伐教令自天子出剑戟省用铜鐡羡溢貘当是时饱食终日三代以降王法不一铄鐡为兵范铜为佛佛像日益兵刄日滋何山不刬何谷不隳铢铜寸鐡罔有孑遗悲哉彼貘无乃馁而呜呼非貘之悲惟时之悲
天台怪松图赞【陆龟蒙】
有道人自天台来示余怪松图披之甚骇人目根盘于岩穴之内轮囷偪侧而上身大数围而高不四五尺礧砢然蹙缩然干不暇枝枝不暇叶有若龙挛虎跂壮士囚縳之状道人曰是何物怪之如是耶子能辨之乎余曰草木之生安足怪耶茍肥瘠得于中寒暑均于外不为物所凌折未有不挺而茂者也矧松栢乎今不幸出于岩穴之内脞脆者则礛然其牙伏死其下矣何自奋之能为是松也虽稚气初折而正性不辱及其壮也力与石斗乘阳之威悲已之轧拔而将升卒不胜其压拥勇鬰遏坌愤激讦然后大丑彰于形质天下指之为怪木吁岂异人乎哉天之赋才之盛者早不得用于世则伏而不舒薫蒸沉酣日进其道权挤势夺卒不胜其阨号呼呶拏发越赴欣然后大竒出于文彩天下指之为怪民鸣呼木病而后怪不怪不能圗其真文病而后竒不竒不能骇于俗非始不幸而终幸者耶道人曰然为我赞之
松生阴隘岩狱穴械病乎不怪卒以为怪拥肿支离神羞鬼疑道人嗟咨援笔传竒或怪其形或竒于辞吾为怪魁是以赞之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六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六十九
(明)贺复征 编
○赞七
偃松屏赞【宋苏轼】
余为中山守始食北岳松膏为天下冠其木理坚宻瘠而不瘁信植物之英烈也谪居罗浮山下地暖多松而不识霜雪如高才胜人生绮纨家与孤臣孽子有间矣士践忧患安知非福幼子过从南来画寒松偃盖为护首小屏为之赞曰
燕南赵北大茂之麓天僵雪峯地裂氷谷凛然孤清不能无生生此伟竒北方之精苍皮玉骨硗硗齾齾方春不知冱寒秀发孺子介刚从我炎荒霜中之英以洗我瘴
三马图赞【苏轼】
元佑初上方闭玉门闗谢遣诸将太师文彦博宰相吕大防范纯仁建遣诸生游师雄行边勅武偹师雄至熈河蕃官包顺请以所部熟户除边患师雄许之遂擒猾羌大首领鬼章青宜结以献百官皆贺遣使告永裕陵时西域贡马首高八尺龙颅而凤膺虎脊而豹章出东华门入天驷监振鬛长鸣万马皆瘖父老纵观以为未始见也上方恭黙思道八骏在庭未尝一顾其后圉人起居不以时马有毙者上亦不问明年羌温溪心有良马不敢进请于边吏愿以馈太师潞国公诏许之蒋之竒为熈河帅西蕃冇贡骏马汗血者有司以非入贡岁月留其使与马于边之竒为请乞不以时入事下礼部轼时为宗伯判状云朝廷方却走马以粪正复汗血亦何所用事遂寝于时兵革不用海内小康马则不遇矣而人少安轼尝私请于承议郎李公麟画当时三骏马之状而使鬼章青宜结效之藏于家绍圣四年三月十四日轼在惠州谪居无事阅旧书画追思一时之事而叹三马之神骏乃谓之赞曰
吁鬼章世悍骄奔贰师走嫖姚今在廷服虎貂效天骥立内朝八尺龙神超遥若将西燕昆瑶帝念民乃下招薾归云逝房妖
韩干画马赞【苏轼】
韩干之马四其一在陆骧首奋鬛若有所望顿足而长鸣其一欲渉凥高首下择所由济局蹐而未成其二在水前者反顾若以鼻语后者不应欲饮而留行以为廐马也则前无羁络后无棰策以为野马也则隅目耸耳丰臆细尾皆中度程肃然如贤大夫贵公子相与解带脱帽临水而濯缨遂欲高举逺引友麋鹿而终天年则不可得矣葢优哉游哉聊以卒岁而无营
狮子屏风赞【苏轼】
润州甘露寺有唐李卫公所留陆探微画师子板余自钱塘移守胶西过而观焉使工人摹之置公堂中而赞之曰
圆其目仰其鼻奋髯吐舌威见齿舞其足前其耳左顾右踯喜见尾虽猛而和葢其戏严严高堂护燕几啼呼颠沛走百鬼嗟乎妙哉古陆子
李伯时所画沐猴马赞【苏轼】
吾观沐猴以马为戏至使此马窃衔诡辔沐猴宜马真虚言尔
李潭汉马图赞【秦观】
前一马骊就树摩痒百骸佳快极意可想中间四马或顾或嬉饮啮自如不相瑕疵最后一骍尾鬛奋惊背而号鸣若闻其声寛闲之乡水逺草长无羁无絷乐渠未央
緑菜赞【黄庭坚】
蔡蒙之下彼江一曲有茹生之可以为蔌蛙蠙之衣采采盈掬吉蠲洗泽不溷沙砾芼以辛醎宜酒宜餗在吴则紫在蜀则緑其臭味同逺故不録谁其发之班我旨蓄维女博士史君炎玉
笻竹杖赞【黄庭坚】
厉亷隅而不刿故窃比于彭聃之寿屈曲而有直体能独立于雪霜之后伯夷食薇而清陈仲咽李而瘦涪翁昼寝苍龙挂壁涪翁履危心如鐡石穷山独行解两虎争终不使卞荘乘间而孺子成名
猪齿臼化佛赞【晁补之】
猪齿臼化佛者崇寜二年三月一日卫州获嘉县民职氏杀猪祭神而民刘氏猎犬得其弃首骨衔之唁唁四日不食民使其子析之其左牲齿臼中得肉如拇色酣■〈酉含〉由醉王谛视之如来像也髪有珠如粟绀目跏趺瞳子隠然荘严毕具观者万人补之从弟新乡令载之目覩其事记于石以示补之补之耸然曰佛菩萨誓救苦众生至不爱头目髓脑受人畜身出无量苦而具縳凡夫以利飬故杀害不已俱入剧苦大火坑中号呼恐怖过又不改佛菩萨动于威神为警此軰因惧生信令诸阐提隳弥戾车于沸镬汤莲花涌出是佛菩萨心欲此事流布十方诸恶众生有芥子许过去善根皆大恐怖戒悔杀害普作回向诸佛现前不觉身跃心喜复作是言从不可说刼民有齿牙知相食故无日不杀由大地尘万死万生而佛哀愍故动于希竒如优钵昙华时一现耳夫以不可说刼无日不杀万死万生之中而佛之威神纔时一现而乃独动于职氏之猪与刘氏之犬现已应传而若覩若不覩若信若不信至千万人夫于千万人中而我兄弟两人者又独得而记且赞之则凡职氏所杀与所祭若神所使若屠若杀若猪与刘氏所衔若犬所析若子与记者吾弟赞者补之于过去世是一段事本末轻重皆有因缘惟有佛眼悉知悉见次第显出终始圆成令四天下与未来世因此希竒与此文字辨意不杀决定自知如利寳刀断多罗木意已断故业不复萌无始怨仇俱为眷属由是増长深般若因一切诸佛之所护念岂不胜哉岂不大哉三年七月二十七日初夜援笔为赞顷刻而成若佛力助文不加点云
吾观鸟兽诸食肉形钩吻锯牙惨剧罗刹如是一类是强非强业力所驱啖彼飬已是遭食者死巳能生反诛其债如汝啖我版筑上下无有尽时此业甚深佛所不度牛马草食口方齿平业浅易超无对复苦人非牛马齐贝瓠犀食榖果蔬形善应尔云何不若牛马异生无凶吻牙而作锋刅鹰虎受报形凶则悲人形佛形而惨鹰虎故死受报甚于马牛我诵此言普劝横目血入牙故杀生不休至人无心同仁一视视人如我视猪如人人不自知视猪同等或其前世诸眷属因云何无明日杀眷属刺心取血血大壑流扬汤燖毛毛须弥聚死者不舍万猪常随汝莫鼓刀谓猪贱畜是热血里有丈六身南无佛陀南无僧法我不敢杀诸佛现前一切众生若飞若走若潜若穴大小妍媸其血肉中各具一佛云何见佛而欲鼔刀汝欲杀猪应作是念罽宾国王杀尊者时未及舍刀臂巳堕落白乳涌出六种震惊亦如此猪脑破佛出佛不在外佛不在中佛不在空佛不在色是佛不死彼佛俨然生分别心自说人贵谓羊豕业本以供人彼以业来我何故受受则羊豕业归我身徃有大猪生不啖谷食薄荷草度羣业猪菩萨威神示入异类汝自肉眼何由识猪藏汝之刀莫如猪首惊齿臼肉跏趺坐人稽首至尊在我齿臼我不敢慢无猪无人惟愿现前诸见闻者如菩萨誓念念勿疑以此胜因普荐三世父母师长若寃若亲化柔软心去毒害意舍热血汁获甘露浆苦海悉干同一安隠
画水石赞【陆游】
亡友王仲信为余作水石一壁仲信下世二十年乃为之赞恨仲信之不及见也其词曰
导江三峡神禹之迹王子写之汹汹撼壁后三十年尘暗苔蚀澹墨色之欲尽尚观者之惨慓或曰是学蜀两孙者非耶放翁曰吾但见其有欧阳信本栁诚悬之笔力也
橐駞图赞【元虞集】
皇武肇迹宛宛龙漠其居其康缉乘为廓有服惟駞礧肉载崿毳■〈施,冉代也〉帷房鞗轭簟鞹轧轧千里载泉于橐黄头羔裘骑引顾却人习见闻圣独有作深居穆清思诏勒靮手着厥初伊荣匪乐公刘纉稷于邠式廓褁糇启行致祚八百史官作雅稽古允若
潘云谷墨赞【欧阳玄】
徂徕松云贮玄谷道人居中抱其独琅琅空山万杵熟道人晔然开电目松云化石石化玉峥嵘寳气霄汉烛贡之奎章月在椟龙光淋漓九宇福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六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七十
(明)贺复征 编
○赞八
龙马赞【明宋濂】
西南夷自昔出良马而产于罗鬼国者尤良或云罗鬼疑即古之鬼方其地有养龙坑在两山之中泓渟嬴深开阖灵气而蛟龙实藏其下当春日始和物情酣畅夷人立栁坑泮择牝马之贞者系之已而云雾晦暝咫尺不能辨色类有物蜿蜒上与马接葢龙云逮天色开霁视马傍傍之沙有龙迹者则与龙遇谨其刍■〈艹卧〉而节宣之暨产必获龙驹焉粤若洪武四年六月壬寅夏国主明升以全蜀降献良马凡十而其一色正白乃得之于坑者身长十有一尺首高九尺足之高比首而杀其二尺有肉隠起项下约厚五分广三寸余贯膺络腹至尾闾而止精彩明晃振鬛一鸣万马为之辟易韀勒不可近近辍作人立而吼上谓天既生此英物必有神以司之亲撰祝策诏有司以牲牢祀于马祖然后勅典牧副使臣高敬嚢砂四百斤压之人跨嚢上使其逰行苑中久之性渐柔驯适八月癸巳上将行夕月之礼于清凉山坛上于是乘之而出如蹑云而驰一尘弗惊皇情恱豫赐其名为飞越峰复命御用监直长臣马晋臣缯绘其真形藏焉臣濓稽诸载籍汉之元鼎中有神驹出渥洼水中马之生于水者尚矣豢龙之说虽相传于夷人要当可征不诬也肆惟皇上以大德而立大寳日之所出日之所没无不梯山航海献贽奉琛迩者独角之犀来自九真食火之鸡贡于三佛齐之境其它佹形僪状藉藉纷纷且不一而足而况此水产之龙马乎周书有云不寳逺物则逺人格所寳惟贤则迩人安皇上宵衣旰食日怀保于小民嵓穴之士搜罗殆尽将图治安如黄虞时其遐荒殊裔珍毓竒产未尝有心求之所以荣光休气洋溢巾国仁声义闻充洽八表而龙媒之异自致于天闲十二之中揆之于书前圣后圣盖同一轨辙也其视贰师之遣黩武穷兵以索诸大宛者果为何如哉臣濓以文字为职业际兹盛美不敢黙而无言谨述赞辞一首以贻诸后世赞曰
天驷荧蛟龙升灵泓澄神马生祥颷瑞霭昼沓冥太一弇聚通精灵龙胡盈鳬臆轻竹披耳镜县睛花雪卷毛光照夜汗沟有血霞流頳振鬛鸣万马惊闪流电逐飞星九霄彷佛从龙行但闻潇潇风雨声三川平八极寜真龙媒献龙廷出入天门驾龙軿绮霞五彩满瑶京皇风清皇道贞皇威明茫茫堪舆内孰敢不来庭陋彼汉将军空围贰师城乃知天子在树德不必连年徒用兵
义鹳赞【高启】
吴报恩寺浮屠之巅有鹳二巢焉以逰以宿出返必俱一日其雄罣胫轮索中奋翼自掷空悬弗脱雌下首大鸣若吁于人众怜之莫能升遂宛转而絶雌依其傍弗去羣鸟欲磔之輙引喙怒逐不使近逮毛骨尽化乃已余居直寺东尝见其彷徨飞旋形貌惨悴风雨之夕哀唳噭噭若号慕然余念夫世固有伉俪相悦者矣一旦失所天哀未改而已他适涂膏自媒惟恐非艾晨咷夕噱曽无含忸世尝以禽喻恶人寜不辱是鹳哉乃赞曰嗟尔鹳乎惟鸟之特猗雄死自守御鸟之贼猗独栖于标夜失其匹猗哀嘶返顾不啄而食猗厥质始化岂贞之魄猗匪鲁黄鹄孰配尔德猗
灵峯寺植木赞【刘基】
灵峯寺有松杏与朴并植焉刘见而感之为作赞赞曰杏叶葱芊有子可以实笾松杖扶踈有苓可以引年朴状如樗众蠧所穿拥肿液瞒不可以镌胡并植于庭溷厥丑妍明堂求材般趋尔先松戕杏割朴独宛然鸣呼朴乎孰女之怜惟女之全抑弃于人乃获乎天耶
御书赞【方孝孺】
中书舍人臣蹇义以忠谨蒙宠遇皇上为更今名而御书以赐之会臣以校文来京师义以见示谨稽首作赞曰
惟天不言以象示人锡羡埀光景星庆云圣人宪天与天同德诞宣至文以立民极包羲之画神禹之畴昭掲天心临照九州岛后王稽古莫不有作孰能巍然前圣是若明明我皇圣与神通焕发天章衣被万邦嵎夷昩谷髫童鲐叟大训宏谟传诵人口惟是御书世则罕观如彼瑞物时见人间虹光寳气上烛霄汉见者稽首心骇目眩臣义何修乃克有之天锡佳名孰与之夷常人万言理有未足惟圣一辞终身可服君臣之体父子之伦逺之天下迩之修身由义而行罔有弗至对越幽明浩然无愧古人作圣敬立义行推其绪余可臻治平众兆寡知舍此弗践心学无传事功靡建义尚念哉祗奉圣猷天子命汝俾自慎修如山如河如鼎如璧以利万物以镇社稷前有千古后有万年为一不义以负于天天之所赐惟德可守鬼神相之终古是保
赤壁图赞【方孝孺】
羣儿戏兵污此赤壁江山无情犹有惭色帝命伟人眉山之苏酹酒大江以涤其污挥斥玄化与造物伍哀彼妄庸攘敓腐鼠明月在水独鹤在天勿谓公亡公在世间
马图赞【方孝孺】
昔人之论马多以升天闲被服御为贵故画者喜极其形容以余言之物贵乎全其天而莫累乎不得自适使马受羁靮偹法驾有韩哀伯乐之徒以为御犹不若羣逰自肆之为乐况御非其才任非其道乎同郡高君示余以唐人所画三马颓然天放得马之性非深于物理者不能也因为作赞云
麒麟驺虞贵不可羁强加衔辔于马为疵世人不察以此为美饰之金玉非马所喜嗟此三骏乃马之龙弃违天闲追云蹑风羣饮于江江水欲竭仰天大鸣气薄日月伯乐视之振鬛奔驰况肯俯首驾君鼔车龙性难驯暂与马伍霹雳上天雨水九土
纸赞【张邦竒】
皦皦乎弗疵括羣圣之心思而时出之文宣既没文不在兹乎
墨赞【张邦竒】
推移不出乎儿席而光被乎四国汝惟守黒天下孰与汝争白
笔赞【张邦竒】
精锐而藏其锋旁行而不离乎中阐幽渺而垂无穷动则生风
砚赞【徐祯卿】
相国王公得古砚二枚以示客圆中合制则天体也尾足异象效物用也蓄之水土类有俟也收之哲人时而出也沛而行之其泽溥矣某不佞輙为之赞云
大匠作噐体合玄穆曳则璋尾峙维鼎足吐腻纳清刳唇规腹螺漆载华丰狐受沐乃布纶丝式金式玉君子宜之受天百禄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七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七十一
(明)贺复征 编
○赞九
蒲津桥赞【唐张说】
易曰利涉大川济乎难也诗曰造舟为梁通乎险也域中有四渎黄河居其长河上有三桥蒲津是其一隔秦称塞临晋名闗闗西之要冲河东辐凑必由是也其旧制横垣百丈连舰千艘辫修笮以维之系围木以距之亦云固矣然毎冬氷未合春冱初解流澌峥嵘塞川而一如础如臼如堆如阜或■〈枞,扌代木〉或掍或磨或切绠断航破无岁不有虽残渭南之竹仆陇坻之松败輙更之罄不供费津吏成罪县徒告劳以为常矣开元十有二年皇帝闻之曰嘻我其虑哉乃思索其极敷佑于下通其变使人不倦相其宜授彼有司俾鐡代竹取坚易脆图其始而可久纾其终而就逸无疆惟休亦无疆惟恤于是大匠藏事百工献艺赋晋国之一鼔法周官之六齐飞亷煽炭祝融理炉是炼是烹亦错亦鍜结而为连鎻镕而为伏牛偶立于两岸襟束于中潬鎻以持航牛以絷缆亦将厌水物奠浮梁又疏其舟闲画其鹢首必使奔澌不突积凌不隘新法既成永代作则原夫天意有四旨焉济人仁也利物义也顺事礼也图逺智也仁以平心义以和气礼以成政智以积财心平则应谐百神矣气和则感生万物矣政成则乂文之经矣财节则丰武之德矣故天将储其贞地将阜其用人将盈其力圣皇之道干干翼翼观艺而无穷咏功而无极
河间献王赞【宋司马光】
周室衰道徳坏五帝三王之文飘沦散失弃置不省重以暴秦害圣典疾格言燔诗书屠术士称礼乐者谓之狂惑术仁义者谓之妖妄必薙灭先圣之道响絶迹尽然后慊其志虽有好古君子心诵腹藏壁扃岩鐍济秦之险以通于汉者万无一二汉初挟书之律尚存久虽除之亦未尊録谓之余事而巳则我先王之道焰焰其不息者无几矣河间献王生为帝子幼为人君是时列国诸侯茍不以宫室相高狗马相尚则裒奸聚猾僣逆妄图惟献王厉节治身爱古愽雅専以圣人法度遗落为忧聚残补缺校实取正得周官左氏春秋毛氏诗而立之周礼者周公之大典毛氏言诗最宻左氏与春秋为表里三者不出六艺不明噫微献王六艺其遂噎乎故其功烈至今頼之且夫观其人之所好足以知其心王侯贵人不好侈靡而喜书者固鲜矣不喜浮辩之书而乐正道知之明而信之笃守之纯而行之勤者百无一二焉武帝虽好儒好其名而不知其实慕其华而废其质是以好儒愈于文景而德业后之景帝之子十有四人栗太子废而献王最长向若尊大义属重噐用其德施其志必无神仙祠祀之颂宫室观逰之费穷兵黩武之劳赋役转输之敝宜其仁丰义洽风移俗变焕然帝王之治复还其必贤于文景逺矣嗟乎天实不欲礼乐复兴耶抑四海自不幸而已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七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七十二
(明)贺复征 编
○训
复征曰训之为言顺也教训之以使人顺从也自伊尹作书训王而有训之体故后世凡有所教者皆谓之训
女训【汉蔡邕】
心犹首面也是以甚致饰焉面一旦不修则尘垢秽之心一朝不修则邪恶入之咸知饰其面不修其心惑矣夫面之不修愚者谓之丑心之不修贤者谓之恶愚者谓之丑犹可贤者谓之恶将何容焉故览照拭面则思其心之洁也传脂则思其心之和也加粉则思其心之鲜也泽发则思其心之润也用栉则思其心之理也立髻则思其心之正也摄鬂则思其心之整也
两阶铜人训【晋潘岳】
言之有臧托乎多士言之不臧絶之由已无曰莫传宣于四海无曰莫闻响振万里枢机之发荣辱之征怨岂在大纎介是兴
颜氏家训【齐颜之推】
夫圣贤之书教人诚孝慎言检迹立身扬名亦已偹矣魏晋以来所著诸子理重事复逓相模斆犹屋下架屋床上施床耳吾今所以复为此者非敢轨物范世也业以整齐门内提撕子孙夫同言而信信其所亲同命而行行其所服禁童子之暴谑则师友之诫不如傅婢之指挥止凡人之鬬阋则尧舜之道不如寡妻之诲谕然则此书为汝曹之所信犹贤于傅婢寡妻耳【序致】父子之严不可以狎骨肉之爱不可以简简则慈孝不接狎则怠慢生焉由命士以上父子异宫此不狎之道也抑搔痒痛悬衾箧枕此不简之教也昔齐朝有一士大夫尝谓吾曰我有一儿年已十七颇晓书疏教其鲜卑语及弹琵琶稍欲通解以此伏事公卿无不宠爱亦要事也吾时俛而不答异哉此人之教子也若由此业自致卿相亦不愿汝曹为之【教子】兄弟之际异于他人望深则易怨地亲则易弭譬犹居室一穴则塞之一隙则涂之则无颓毁之虑如雀鼠之不恤风雨之不防壁陷楹沦无可救矣仆妾之为雀鼠妻子之为风雨甚哉夫人或交天下之士皆有欢爱而失敬于兄者何其能多而不能少也人或将数万之师得其死力而失恩于弟者何其能踈而不能亲也凡娣姒者多争之地也使骨肉居之亦不若各归四海感霜露而相思伫日月之相望也况以行路之人处多争之地能无间者鲜矣所以然者以其当公务而执私情处重责而懐薄义也若能恕已而行换子而抚则此患不生矣【兄弟】江东妇女畧无交逰其婚姻之家或十数年间未相识者唯以使命赠遗致殷勤焉邺下风俗专以妇持门户争讼曲直造请逢迎车乘填街衢绮罗盈府寺代子求官为夫诉屈此乃恒代之遗风乎【治家】侯景初入建业台门虽闭公私草扰各不自全太子左卫率羊侃坐东掖门部分经畧一宿而办遂得百余日抗拒凶逆于时城内四万许人王公朝士不下一百便是恃侃一人安之其相去如此古人云巢父许由让于天下市道小人争一钱之利亦已悬矣【慕贤】多见士大夫耻渉农商羞务工伎射既不能穿札笔则纔记姓名饱食醉酒忽忽无事以此销日以此终年或因家世余绪得一阶半级便谓为足安能自苦及有吉凶大事议论得失蒙然张口如坐云雾公私宴集谈古赋诗塞黙低头欠伸而已有识旁观代其入地何惜数年勤学长受一生愧辱哉梁朝全盛之时贵逰子弟多无学术至于谚云上车不落则著作体中何如则秘书无不熏衣剃面傅粉施朱驾长檐车跟髙齿屐坐碁子方缛慿班丝隠囊列器玩于左右从容出入望若神仙明经求第则顾人答策三九公燕则假手赋诗当尔之时亦快士也及离乱之后朝市迁革铨衡选举非复曩者之亲当路秉权不见昔时之党求诸身而无所得施之世而无所用披褐而丧珠失皮而露质兀若枯木泊若穷流孤独戎马之间转死沟壑之际当尔之时诚驽材也有学艺者触地而安自荒乱已来诸见俘虏虽百世小人知读论语孝经者尚为人师虽千载冠冕不晓书记者莫不耕田养马以此观之安可不自勉耶若能常保数百巻书千载终不为小人也夫明六经之指渉百家之书纵不能增益德行敦厉风俗犹为一艺得以自资父兄不可常依乡国不可常保一旦流离无人庇荫当自求诸身耳 夫老庄之书葢全真养性不肻以物累已也故藏名柱下终蹈流沙匿迹漆园卒辞楚相此任纵之徒耳何晏王弼祖述玄宗逓相夸尚景附草靡皆以农黄之化在乎已身周孔之业弃之度外而平叔以党曹爽见诛触死权之网也辅嗣以多笑人被疾陷好胜之穽也山巨源以蓄积取讥背多藏厚亡之文也夏侯玄以才望被戮无支离拥肿之鉴也荀奉倩丧妻神伤而卒非鼓缶之情也王夷甫悼子悲不自胜异东门之达也嵇叔夜排俗取祸岂和光同尘之流也郭子玄以倾动权势宁后身外已之风也阮嗣宗沈酒荒迷乖畏途相诫之譬也谢幼舆赃贿黜削违弃其余鱼之旨也彼诸人者并其领袖玄宗所归其余桎梏尘滓之中颠仆名利之下者岂可偹言乎直取其清谈雅论剖玄析微宾主徃复娱心悦耳非济世成俗之要也洎于梁世兹风复阐庄老周易摠谓三玄武皇简文躬自讲论周弘正奉赞大猷化行都邑学徒千余实为盛美元帝在江荆间后所爱习召置学生亲为教授废寝忘食以夜继朝至乃倦剧愁愤輙以讲自释吾时颇预末筵亲承音指性既顽鲁亦所不好云 义阳朱詹世居江陵后出扬都好学家贫无资累日不爨乃时吞纸以实腹寒无毡被抱犬而卧犬亦饥虚起行盗食呼之不至哀声动邻犹不废业卒成学士官至镇南録事叅军为孝元所礼此乃不可为之事亦是勤学之一人 夫文字者坟籍根本世之学徒多不晓字读五经者是徐邈而非许慎习赋诵者信禇诠而忽吕忱明史记者专皮邹而废篆籀学汉书者悦应苏而畧苍雅不知书音是其枝叶小学乃其宗系至见服虔张揖音义则贵之得通俗广雅而不屑一手之中向背如此况异代各人乎【勉学篇】自古文人多陷轻薄屈原露才扬已显暴君过宋玉体貎容冶见遇俳优东方曼倩滑稽不雅司马长卿窃赀无操王褒过章童约扬雄德败美新李陵降辱夷虏刘歆反复莽世傅毅党附权门班固盗窃父史赵元叔抗竦过度冯敬通浮华摈压马季长佞媚获诮蔡伯喈同恶受诛吴质诋诃乡里曹植悖慢犯法杜笃乞假无厌路粹隘狭已甚陈琳实号麄踈繁钦性无检格刘桢屈强输作王粲率躁见嫌孔融祢衡诞傲致殒杨修丁廙扇动取毙阮籍无礼败俗嵇康凌物凶终传玄忿斗免官孙楚矜夸凌上陆机犯顺履险潘岳干没耴危颜延年负气摧黜谢灵运空踈乱纪王元长凶贼自贻谢玄晖悔慢见及凡此诸人皆其翘秀者不能悉纪大较如此至于帝王亦未或免自昔天子而有才华者唯汉武魏太祖文帝明帝宋孝武帝皆负世议非懿德之君也自子游子夏荀况孟轲枚乗贾谊苏武张衡左思之俦有盛名而免过患者时复闻之但其损败居多耳每尝思之原其所积文章之体摽举兴会发引性灵使人矜伐故忽于持操果于进取今世文士此患弥切一字惬当一句清巧神厉九霄志凌千载自吟自赏不觉更有傍人加以砂砾所伤惨于矛戟讽刺之祸速乎风尘深冝防虑以保元吉 有一士族好为可笑诗赋誂撆邢魏诸公众其嘲弄虚相讃说便击牛酾酒招延声誉其妻明鉴妇人也泣而諌之此人叹曰才华不为妻子所容何况行路至死不觉自见之谓明此诚难也 刘逖云君軰辞藻譬若荣华须臾之翫非宏才也岂比吾徒十丈松树常有风霜不可凋悴矣刘应之曰既有寒木又发春华何如也辛笑曰可矣凡为文章犹人乘骐骥虽有逸气当以衔勒制之勿使流乱轨躅放意填坑岸也文章当以理致为心肾气调为筋骨事义为皮肤华丽为冠冕今世相承趋末弃本率多浮艶辞与理竞辞胜而理伏事与才争事繁而才损放逸者流宕而忘归穿凿者补缀而不足时俗如此安能独违但务去泰去甚耳必有盛才重誉改革体裁者实吾所希古人之文宏材逸气体度风格去今实逺但缉缀踈朴未为宻致耳今世音律谐靡章句偶对讳避精详贤于徃昔多矣宜以古之制裁为本今之词调为末并须两存不可偏弃也 吾家世文章甚为典正不从流俗梁孝元在藩邸时撰西府新文史记无一篇见録者亦以不偶于世无郑卫之音故也 沈隠侯曰文章当从三易易见事一也易识字二也易读诵三也邢子才常曰沈侯文章用事不使人觉若胸臆语也深以此服之祖孝征亦尝谓吾曰沈诗云崖倾获石髓此岂似用事耶邢子才魏收俱有重名时俗凖的以为师匠邢赏服沈约而轻任昉魏爱慕任昉而毁沈约每于谈燕辞色以之邺下纷纭各有朋党祖孝征尝谓吾曰任沈之是非乃邢魏之优劣也江南文制欲人弹射知有病累随即改之陈王得之于丁廙也山东风俗不通击难吾初入邺遂尝以此忤人至今为悔愿汝曹必无轻议也【文章】晋朝南渡优惜士族故江南冠带有才干者擢为令仆以下尚书郎中书舍人已上典掌机要其余文义之士多迂诞浮华不渉世务纎微过失又惜行捶楚所以处于清名益护其短也至于台阁令史主书监帅诸王籖省并晓习吏用济办时须纵有小人之态皆可鞭杖肃督故多见委使葢用其长也人每不自量举世怨梁武帝父子爱小人而疏士大夫此亦眼不能见其睫耳 梁世士大夫皆尚褒衣博带大冠髙履出则车舆入则扶侍郊郭之内无乘马者周弘正为宣城王所爱给一果下马常服御之举朝以为放达至乃尚书郎乗马则糺劾之及侯景之乱肤脆骨柔不堪行歩体羸气弱不耐寒暑坐死仓猝者徃徃而然 江南朝士因晋中兴南渡江卒为羁旅至今八九世未有力田悉资俸禄而食耳假令有者皆信童仆为之未尝目观起一墢土耘一株苖不知几月当下几月当收安识世间余务乎故治官则不了营家则不办皆优闲之过也【渉务】上书陈事起自战国逮于两汉风流弥广原其体度攻人主之长短諌诤之徒也讦羣臣之得失讼诉之类也陈国家之利害对策之伍也带私情之予夺逰说之俦也摠此四涂贾诚以求位鬻言以干禄或无丝毫之益而有不赀之困 齐之季世多以财货托附外家諠动女谒拜守宰者印组光华车骑辉赫荣兼九族取贵一时而为执政所患随而伺察既以得利必以利治微染风尘便乖肃正坑穽殊深疮痏未复纵得免死莫不破家然后噬脐亦复何及吾自南及北未尝一言与时人论身分也不能通达亦无尤焉 王子晋云佐饔得尝佐斗得伤此言为善则预为恶则去不欲党人非义之事也凡损于物皆无与焉然而穷鸟入怀仁人所悯况死士归我当弃之乎伍员之托渔舟季布之入广桞孔融之藏张俭孙髙之匿赵岐前代之所贵而吾之所行也以此得辠甘心瞑目至如郭解之代人报雠灌夫之横怒求地游侠之徒非君子之所为也如有逆乱之行得辠于君亲者又不足恤焉亲友之廹危难也家财已力当无所吝若横生图计无理请谒非吾教也墨翟之徒世谓热腹杨朱之侣世谓冷肠肠不可冷腹不可热当以仁义为节文尔【省事】吾近为黄门郎已可收退当时羁旅惧罹谤讟思为此计仅未暇尔自丧乱已来见因托风云徼幸冨贵旦执机权夜损坑谷朔欢卓郑晦泣颜原者非十人五人也慎之哉慎之哉夫生不可不惜不可茍惜渉险畏之途干祸难之事贪欲以伤生谗慝而致死此君子之所惜哉行诚孝而见贼履仁义而得罪丧身以全家泯躯而济国君子不咎也自乱离已来吾见名臣贤士临难求生终为不救徒取穷辱令人愤懑侯景之乱王公将相多被戮辱妃王姬妾畧无全者唯吴郡太守止足张嵊建义不捷为贼所害辞色不挠及鄱阳王世子谢夫人登屋诟怒见射而毙夫人谢遵女也何贤智操行若此之难婢妾引决若此之易悲夫【飬生】山中人不信有鱼大如木海上人不信有木大如鱼汉武不信弦胶魏文不信火布胡人见锦不信有虫食树吐丝所成昔在江南不信有千人毡帐及来河北不信有二万斛船皆实验也夫有子孙自是天地间一苍生耳何预身事而乃爱护遗其基址况于已之神爽顿欲弃之哉【归心】汉书王莾赞云紫色蛙声余分閠位葢谓非玄黄之色不中律吕之音也近有学士名问甚髙遂云王莾非直鸢髆虎视复紫色蛙声亦为误矣【书证】
家训【唐柳玭】
夫门第髙者一事坠先训则异他人虽生可以茍爵位死不可见祖先地下门髙则自骄族盛则人窥嫉实艺懿行人未必信纎瑕微累十手争指矣所以修已不得不至为学不得不坚士君子生于世已无能而望他人爱犹农夫卤莾种之而怨天泽不润虽欲弗馁可乎予闻先公仆射言立已以孝悌为基恭黙为本畏怯为务勤俭为法肥家以忍顺保交以简恭广记如不及求名如傥来莅官则洁已省事而后可以言守法守法而后可以言养人直不近祸廉不沽名忧与祸不偕洁与富不并董生有云吊者在门贺者在闾言忧则恐惧恐惧则福至又曰贺者在门吊者在闾言受福则骄奢骄奢则祸至故世族逺长与命位豊约不假问蓍龟星数在处心行事而已夫名门右族莫不由祖考忠孝勤俭以成立之亦莫不由子孙顽率奢傲以覆坠之成立之难如升天覆坠之易如燎毛余家本以学识礼法称于士林夫行道之人德行文学为根株正直刚毅为柯叶有根无叶或可俟时有叶无根膏雨所不能活也至于孝慈友弟忠信笃敬乃食之酰酱可一日无哉
训俭示康【宋司马光】
吾本寒家世以清白相承吾性不喜华靡自为婴儿长者加以金银华美之服輙羞弃去之二十忝科名闻喜宴独不戴花同年曰君赐不可违也乃簮一花平生衣取蔽寒食取充腹亦不敢服垢弊以矫俗干名但顺吾性而已众人皆以奢靡为荣吾心独以俭素为美人皆嗤吾固陋吾不以为病应之曰孔子称与其不孙也宁固又曰以约失之者鲜矣又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古人以俭为美德今人乃以俭相诟病嘻异哉近岁风俗尤为侈靡走卒类士服农夫蹑丝履吾记天圣中先公为羣牧判官客至未尝不置酒或三行五行多不过七行酒酤于市果止于棃栗枣柿之类肴止于脯醢菜羹器用甆漆当时士大夫家皆然人不相非也会数而礼勤物薄而情厚近日士大夫家酒非内法果肴非逺方珍异食非多品器皿非满案不敢会宾友常数月营聚然后敢发书茍或不然人争非之以为鄙吝故不随俗靡者葢鲜矣嗟乎风俗頺弊如是居位者虽不能禁忍助之乎又闻昔李文靖公为相治居第于封丘门内厅事前仅容旋马或言其太隘公笑曰居第当传子孙此为宰相厅事诚隘为太祝奉礼厅事已寛矣参政鲁公为諌官真宗遣使急召之得于酒家既入问其所来以实对上曰卿为清望官奈何饮于酒肆对曰臣家贫客至无器皿肴果故就酒家觞之上以无隠益重之张文节为相自奉养如为河阳掌书记时所亲或规之曰公今受俸不少而自奉若此公虽自信清约外人颇有公孙布被之讥公冝少从众公叹曰吾今日之俸虽举家锦衣玉食何患不能顾众人之常情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吾今日之俸岂能常存一旦异于今日家人习奢已乆不能顿俭必致失所岂若吾居位去位身存身亡常如一日乎鸣呼大贤之深谋逺虑岂庸人所及哉御孙曰俭德之共也侈恶之大也其同也言有德者皆由俭来也夫俭则寡欲君子寡欲则不役于物可以直道而行小人寡欲则能谨身节用逺罪丰家故曰俭德之共也侈则多欲君子多欲则贪慕冨贵枉道速祸小人多欲则多求妄用败家丧身是以居官必贿居乡必盗故曰侈恶之大也昔正考父饘粥以糊口孟僖子知其后必有达人季文子相三君妾不衣帛马不食粟君子以为忠管仲镂簋朱纮山粢藻棁孔子鄙其小器公叔文子享卫灵公史鳅知其及祸及成果以富得罪出亡何曽日食万钱至孙以骄溢倾家石崇以奢靡夸人卒以此死东市近世冦莱公豪侈冠一时然以功业大人莫之非子孙习其家风今多穷困其余以俭立名以侈自败者多矣不可徧数聊举数人以训汝汝非徒身当服行当以训汝子孙使知前軰之风俗云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七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七十三
(明)贺复征 编
○诫一【韵文】
吴讷曰按韵书诫者警勅之辞文章縁起曰汉杜笃作女诫辞已弗传文选亦无其体今取汉晋以后诸作録之于编庶读者得所警发焉传戒者防患之谓以之名文所以禁人之失也
帝尧戒
战战栗栗日谨一日人莫踬于山而踬于垤
诫子【汉东方朔】
明者处世莫尚于中优哉游哉于道相从首阳为拙柳下为工饱食安歩以仕代农依隠玩世诡时不逢是故才尽者身危好名者得华有羣者累生孤贵者失和遗余者不匮自尽者无多圣人之道一龙一蛇形见神藏与物变化随时之冝无有常家
女戒【晋张载】
妇道之常顺惟厥正是曰天明是其帝命嘉尔婉娩克安尔貎徃之尔家克施克勤尔顺惟何无违夫子无然皋皋无然訿訿彼是而违尔焉作非彼旧而革尔焉作仪惟非惟仪女生则戒王姬肃雍酒食是议贻尔五物以铭尔心钖尔佩巾墨予诲言铜尔提匜谨尔寳荐玉尔奁具素尔藻绚枕尔文竹席尔吴筦念尔书训思尔退安彼实有室尔勿从室逊尔提提尔生引逸
持衡戒【唐姚元崇】
持衡者天下平也君子执之以平其心夫衡在天所以齐七政在人所以均万物称物平施为政以则毫厘不差轻重必得是执衡持平之义也
圣人为衡四方取则志守公正体兼平直用于天官铨综斯德用于里闬纷竞以息故南北以对左右以持称物低昻不差毫厘使锱铢不惑轻重无疑智不能矫愚不能欺存信去诈以公灭私王道无偏君子无党法者天下公器官者庶人师长其身率正不令而行在下无怨唯上之平故曰上之所为下必从矣上之所教人亦效矣心茍至公人将大同心能执一政乃无失嗟尔多士钦哉勉■〈施,冉代也〉庶此观称同夫佩弦
弹琴戒【姚元崇】
琴者乐之和也君子抚之以和人心夫其调五音谐六律则移风易俗感舞禽兽而况扵人乎故身不下堂不言而理者葢鸣琴故也
乐导至化声感人情故易俗以雅乐和人以正声乐有琴瑟音有商征琴音能调天下以治异而相应以和为羙和而不同如彼君子故善为臣者若弹琴宫君商臣则治国之道大急小缓岂安人之心不调者改张踰于立法声悲者调下感于知音昔武城单父以弦歌乐职邹忌雍门以辩对匡国美此调抚而人是则昭告后来无怠于德
敌戒【柳宗元】
皆知敌之仇而不知为益之尤皆知敌之害而不知为利之大秦有六国兢兢以强六国既除訑訑乃亡晋败楚鄢范文为患厉之不图举国造怨孟孙恶臧孟死臧恤药石去矣吾亡无日智能知之犹卒以危矧今之人曽不是思敌存而惧敌去而舞废备自盈祗益为愈敌存灭祸敌去召过有能知此道大名播惩病克寿矜壮死暴纵欲不戒匪愚伊耄我作戒诗思者无咎
口兵戒【刘禹锡】
余读蒙庄书曰兵莫惨于志莫邪为下缺然知志士之伤夫生也他日读逺祖中垒校尉书曰口者兵也衋然知言之为兵又惨乎志因愽考前载极其两端夫志兵之薄人激烈抗愤不过无从容于世耳口兵之起其形渥焉繇是知吾祖之言为急作戒以书于盘盂
五两之伤药之可平一言成痾智不能明人或罹兵道涂奔救投方効技思恐其后人或罹譛比肩狐疑借有纷觧毁辄随之故曰舌端之孽惨乎楚铁夷灶诚谋执戈以驱掩人诚智折笄以詈贤者诲子信其有旨发言之难徃古犹尔辩为诈谋黙为德基玉椟不启焉能瑕疵犨麋深居孰谓可嗤我诫于口惟心之门无为我兵当为我藩以慎为键以忍为阍可以多食勿以多言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七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七十四
(明)贺复征 编
○诫二【散体】
女诫【汉班昭】
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之余宠赖母师之典训年十有四执箕帚于曹氏于今四十余载矣战战兢兢常惧诎辱以增父母之羞以益中外之累夙夜劬心勤不告劳而今而后乃知免耳吾性疏顽教导无素恒恐子榖负辱清朝圣恩横加猥赐金紫实非鄙人庶几所望也男能自谋矣吾不复以为忧也但伤诸女方当适人而不渐训诲不闻妇礼惧失容它门取耻宗族吾今疾在沈滞性命无常念汝曹如此每用惆怅间作女诫七篇愿诸女各冩一通庶有补益禆助汝身去矣其朂勉之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吿焉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砖明其习劳主执勤也斋告先君明当主继祭祀也三者盖女人之常道礼法之典教矣谦譲恭敬先人后已有善莫名有恶莫辞忍辱含垢常若畏惧是谓卑弱下人也晩寝早作勿惮夙夜执务私事不辞剧易所作必成手迹整理是谓执勤也正色端操以事夫主清静自守无好戏笑洁齐酒食以供祖宗是谓继祭祀也三者茍偹而患名称之不闻黜辱之在身未之见也三者茍失之何名称之可闻黜辱之可逺哉夫妇第二夫妇之道参配阴阳通逹神明信天地之弘义人伦之大节也是以礼贵男女之际诗着关雎之义由斯言之不可不重也夫不贤则无以御妇妇不贤则无以事夫夫不御妇则威仪废缺妇不事夫则义理堕阙方斯二者其用一也察今之君子徒知妻妇之不可不御威仪之不可不整故训其男检以书传殊不知夫主之不可不事义礼之不可不存也但教男而不教女不亦蔽于彼此之数乎礼八岁始教之书十五而至于学矣独不可依此以为则哉敬慎第三阴阳殊性男女异行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故鄙谚有云生男如狼犹恐其尫生女如鼠犹恐其虎然则修身莫若敬避强莫若顺故曰敬顺之道妇之大礼也夫敬非它持乆之谓也夫顺非他寛裕之谓也持乆者知止足也寛裕者尚恭下也夫妇之好终身不离房室周旋遂生媟黩媟黩既生语言过矣语言既过纵恣必作纵恣既作则侮夫之心生矣此繇于不知止足者也夫事有曲直言有是非直者不能不争曲者不能不讼讼争既施则有忿怒之事矣此繇于不尚恭下者也侮夫不节谴呵从之忿怒不止楚挞从之夫为夫妇者义以和亲恩以好合楚挞既行何义之存谴呵既宣何恩之有恩义俱废夫妇离矣妇行第四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絶异也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功不必工巧过人也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已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盥浣尘秽服饰鲜洁沐浴以时身不垢辱是谓妇容专心纺绩不好戏笑洁齐酒食以供宾客是谓妇功此四者女人之大德而不可乏之者也然为之甚易唯在存心耳古人有言仁逺乎哉我欲仁而仁斯至矣此之谓也专心第五礼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离也行违神祗天则罚之礼义有愆夫则薄之故女宪曰得意一人是谓永毕失意一人是谓永讫由斯言之夫不可不求其心然所求者亦非谓佞媚茍亲也固莫若专心正色礼义居洁耳无淫听目无邪视出无冶容入无废饰无聚会羣軰无看视门户此则谓专心正色矣若夫动静轻脱视听陜输入则乱法坏形出则窈窕作态说所不当道观所不当视此谓不能专心正色矣曲从第六夫得意一人是谓永毕失意一人是谓永讫欲人定志专心之言也舅姑之心岂当可失哉物有以恩自离者亦有以义自破者也夫虽云爱舅姑云非此所谓以义自破者也然则舅姑之心柰何固莫尚于曲从矣姑云不尔而是固宜从令姑云尔而非犹冝顺命勿得违戾是非争分曲直此则所谓曲从矣故女宪曰妇如影响焉不可赏和叔妹第七妇人之得意于夫主由舅姑之爱已也舅姑之爱已由叔妹之誉已也由此言之我臧否誉毁一繇叔妹叔妹之心复不可失也皆莫知叔妹之不可失而不能和之以求亲其蔽也哉自非圣人鲜能无过故颜子贵于能改仲尼嘉其不贰而况妇人者也虽以贤女之行聪哲之性其能备乎是故室人和则谤掩外内离则恶扬此必然之势也易曰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此之谓也夫嫂妹者体敌而尊恩疏而义亲若淑媛谦顺之人则能依义以笃好崇恩以结援使徽美显章而瑕过隠塞舅姑矜善而夫主嘉美声誉曜于邑邻休光延于父母若夫蠢愚之人于嫂则托名以自髙于妹则因宠以骄盈骄盈既施何和之有恩义既乖何誉之臻是以美隠而过宣姑忿而夫愠毁訾布于中外耻辱集于厥身进増父母之羞退益君子之累斯乃荣辱之本而显否之基也可不慎哉然则求叔妹之心固莫尚于谦顺矣谦则德之柄顺则妇之行凡斯二者足以和矣诗云在彼无恶在此无射其斯之谓也
戒子【晋嵇康】
人无志非人也但君子用心所欲凖行自当量其善者必拟议而后动若志之所之则口与心誓守死无二耻躬不逮期于必济若心疲体解或牵于外物或累于内欲不堪近患不忍小情则议于去就议于去就则二心交争二心交争则向所见役之情胜矣或有中道而废或有不成一篑而败之以之守则不固以之攻则怯弱与之誓则多违与之谋则善泄临乐则肆情处逸则极意故虽繁华熠耀无结秀之勲终年之勤无一旦之功斯君子所以叹息也若夫申胥之长吟夷齐之全洁展季之执信苏武之守节可谓固矣故以无心守之安而体之若自然也乃是守志之盛者可耳所居长吏但冝敬之而已矣不当极亲宻不冝数徃徃当有时其众人又不当宿留所以然者长吏喜问外事或时发举则怨或者谓人所说无以自免也若行寡言慎偹自守则怨责之路觧矣其立身当清逺若有烦辱欲人之尽命托人之请求当谦辞逊谢某素不预此軰事当相亮耳若有怨急心所不忍可外违拒宻为济之所以然者上逺冝适之几中絶常人流軰之求下全束修无玷之称此又秉志之一隅也凡行事先自审其可不差于宜宜行此事而人欲易之当说冝易之理若使彼语殊佳者勿羞折遂非也若其理不足而更以情求来守人虽复云云当坚执所守此又秉志之一隅也不须行小小束修之意气若见穷乏而有可以赈济者便见义而作若人从我欲有所求先自思省若有所损废多于今日所济之义少则当权其轻重而拒之虽复守辱不已犹当絶之然大率人之告求皆彼无我有故来求我此为与之多也自不如此而为轻竭不忍面言强副小情未为有志也夫言语君子之机机动物应则是非之形着矣故不可不慎若于意不善了而本意欲言则当惧有不了之失且权忍之后视向不言此事无他不可则向言或有不可然则能不言全得其可矣且俗人传吉迟传凶疾又好议人之过阙此常人之议也坐言所言自非髙议但是动静消息小小异同但当髙视不足和答也非义不足静详敬道岂非寡悔之谓人有相与变争未知得失所在慎勿预也且黙以观之其非行自可见或有小是不足是小非不足非至竟可不言以待之就有人问者犹当辞以不觧近议论亦然若会酒坐见人争语其形势似欲转盛便当亟舍去之此将鬬之兆也坐视必见曲直党不能不有言有言必是在一人其不是者方自谓为直则谓曲我者有私于彼便怨恶之情生矣我便获悖辱之言正坐视之大见是非而争不了则仁而无武于义无可当逺之也然大都争讼者小人耳正复有是非共济汗漫难胜可足称哉就不得逺取醉为佳若意中偶有所讳而彼必欲知者若守大不已或刼以鄙情不可惮此小軰而为所挽引以尽其言今正坚语不知不识方为有志耳自非知旧邻比庶几已下欲请呼者当辞以他故勿徃也外荣华则少欲自非至急终无求欲上美也不须作小小卑恭当大谦裕不须作小小廉耻当全大让若临朝让官临义让生若孔文举求代兄死此忠臣烈士之节凡人自有公私慎勿强知人知彼知我知之则有忌于我今知而不言则便是不知矣若见窃语私议便舍起勿使忌人也或时逼廹强与我共说若其言邪险则当正色以道义正之何者君子不容伪薄之言故也一旦事败便言某甲昔知我事以宜备之深也凡人私语无所不有冝预以为意见之而走者何哉或偶知其私事与同则可不同则彼恐事泄思害人以灭迹也非意所钦者而来戏调嗤笑人之阙者但莫应从小共转至于不共而勿太用矜趋以不言答之势不得久行自止也自非所监临相与无他宜适有壶榼之意束修之好此人道所通不湏逆也过此以徃自非通穆匹帛之馈车服之赠当深絶之何者常人皆薄义而重利今以自竭者必有为而作鬻货徼欢施而求报其俗人之所甘愿而君子之所大恶也酒以合欢若醉而又愦不须离搂强劝人酒不饮自已若人来劝已輙当为持之勿诮勿逆也见醉薫薫便止慎不当至困醉又不能自裁也
守戒【唐韩愈】
诗曰大邦维翰书曰以蕃王室诸侯之于天子不惟守土地奉职贡而已固将有以翰蕃之也今人有宅于山者知猛兽之为害则必高其柴援而外施陷阱以待之宅于都者知穿窬之为盗则必峻其垣墙而内固扄鐍以防之此野人鄙夫之所及非有过人之智而后能也今之通都大邑介于屈强之间而不知为之备噫亦惑矣野人鄙夫能之而王公大人反不能焉岂材力为有不足欤葢以谓不足为而不为耳天下之祸莫大于不足为材力不足者次之不足为者敌至而不知材力不足者先事而思则其于祸也有间矣彼之屈强者带甲荷戈不知其多少其绵地则千里而与我壤地相错无有丘陵江河洞庭孟门之关其间又自知其不得与天下齿朝夕举踵引颈冀天下之有事以乗吾之便此其暴于猛兽穿窬也甚矣呜呼胡知而不为之备乎哉贲育之不戒童子之不抗鲁鸡之不期蜀鸡之不支今夫鹿之于豹非不巍然大矣然而卒为之禽者爪牙之材不同猛怯之资殊也曰然则如之何而备之曰在得人
桞州三戒【柳宗元】
吾恒恶世之人不知推已之本而乗物以逞或依势以干非其类出技以怒强窃时以肆暴然卒迨于祸有客谈麋驴鼠三物似其事作三戒
临江之麋
临江之人畋得麋麑畜之入门羣犬垂涎扬尾皆来其人怒怛之自是日抱就犬习示之使勿动稍使与之戏积乆犬皆如人意麑稍大忘已之麋也以为犬良我友抵触偃仆益狎犬畏主人与之俯仰甚善然时啖其舌三年麋出门外见外犬在道甚众走欲与为戏外犬见而喜且怒共杀食之狼藉道上麋至死不悟
黔之驴
黔无驴有好事者船载以入至则无可用放之山下虎见之尨然大物也以为神蔽林间窥之稍出近之慭慭然莫相知他日驴一鸣虎大骇逺遁以为且噬已也甚恐然徃来视之觉无异能者益习其声又近出前后终不敢搏稍近益狎荡倚冲冒驴不胜怒蹄之虎因喜计之曰技止此耳因跳踉大断其喉尽其肉乃去噫形之尨也类有德声之宏也类有能向不出其技虎虽猛疑畏卒不敢取今若是焉悲夫
永某氏之鼠
永有某氏者畏日拘忌异甚以为已生岁直子鼠子神也因爱鼠不畜猫犬禁僮勿击鼠仓廪庖厨悉以恣鼠不问由是鼠相告皆来某氏饱食而无祸某氏室无完器椸无完衣饮食大率鼠之余也昼累累与人兼行夜则窃啮斗暴其声万状不可以寝终不厌数岁某氏徙居他州后人来居鼠为态如故其人曰是阴类恶物也盗暴尤甚且何以至是乎哉假五六猫阖门撤瓦灌穴购童罗捕之杀鼠如丘弃之隠处臰【即臭字】数月乃已呜呼彼以其饱食无祸为可恒也哉
犹子蔚适越戒【刘禹锡】
犹子蔚晨跪于席端曰臣幼承叔父训始句萌至于扶踈前日不自意有司以名污贤能书又不自意被丞相府召为从事重兢累媿愳贻叔父羞今当行乞辞以为戒予曰若知彛器乎始乎斵轮因入规矩刳中亷外枵然而有容者理腻质坚然后加宻石焉风戾日晞不副不聱然后青黄之鸟兽之饰乎瑶金贵在清庙其用也幕以养洁其藏也椟以养光茍措非其所一有毫髪之伤儡然与破甑为伍矣汝之始成人犹器之作朴是冝力学为砻斵亲贤为青黄睦僚友为瑶金忠所奉为清庙尽敬以为幕慎微以为椟去怠以护伤在勤而行之耳设有人思披重霄而挹颢气病无阶而升有力者掲层梯而倚太山然而一举足而一髙非独掲梯者所能也凡大位未尝旷故世多贵人唯天爵并者乃可伟耳夫伟人之一顾踰乎华章而一非亦惨乎黥刖行矣慎诸吾见垂天之云在尔肩腋间矣昔吾友桞仪曹尝谓吾文隽而膏味亡穷而炙愈出也迟汝到丞相府居一二日裒吾文入谒以取质焉丞相吾友也汝事所从如事诸父借有不如意推起敬之心以奉焉无忽
治戒【宋宋祁】
吾殁称家之有亡以治丧敛用濯浣之衣鹤氅裘纱帽线履三日棺三月葬谨无为流俗阴阳拘忌也棺用杂木漆其四会三涂即止使数十年足以腊吾骸朽衣巾而已吾之焄然蒿然皦皦有识者还于造物放之太虚其腐败者合于黄垆下付无穷吾尚何患掘塜深三丈小为冢室劣取容棺及明器左置明水二盎酒二缸右置米曲二奁朝服一称私服一称鞾履自副左刻吾志右刻吾铭即掩圹惟简俭无以金铜杂物置塜中吾学不名家文章仅及中人不足垂后为吏在良二千石下犹可容数人无功于国无惠于人不可以请谥于有司不可受赠典又不宜求巨公作志及碑冢上植五株柏坟髙三尺石翁仲它兽不得用葢自标置者非千载永安计尔母作道佛二家斋谯此吾生平所志若等不可违命作之违命作之是死吾也是以吾为遂无知也葬之日以绘布纒棺四翣引母作方相俑人陈列衣服器用累吾之俭吾平生语言无过人者谨无妄编缀作集使后世嗤诋吾也吾侍上讲劝凡十七年上颇记吾面目姓名然身后不得丐恩泽为无厌事若等兄弟十四人惟二孺儿未仕此以诿莒公莒公在若等为不孤矣若等兄弟虽有异母者古人谓四海之内皆为兄弟况兄弟之不懐求合它人人渠肯信哉纵阳合之彼应笑且憎也若等视吾事莒公云何莒公友吾云何可以为法矣人不可以无学至于奏议笺记随宜为之天分自有所禀不可强也要得数百巻书在胸中则不为人所轻诮矣
言戒【司马光】
迂夫曰言不可不重也子不见钟鼔乎夫钟鼓叩之然后鸣铿訇镗鞳人不以为异也若不叩自鸣人孰不谓之妖耶可以言而不言犹叩之而不鸣也亦为废钟鼔矣
乌戒【晁补之】
乌于禽甚黠伺人音色小异輙去不留非弹射所能得也关中民狃乌黠以为物无不以其黠见得则之野设饼食楮钱哭冢间若祭者然哭竟裂钱弃饼而去乌则争下啄啄且尽哭者已立他冢裂钱弃饼如初乌虽黠不疑其诱也益鸣搏争食至三四皆飞从之稍狎廹于网罗举而获焉今夫世之人自谓智足以周身而不知祸藏于所伏者几何其不见卖于哭者哉亦或不知周身之术而以愚触死则其为智曽不若是乌之能灵于弹射也韩非作说难卒以说难死于秦天下哀其以智死楚人不知沐猴而谓人沐猴天下哀其以愚死是两人者其为智愚则异而其于取死则同矣寗武子邦有道则智邦无道则愚智愚观时而动祸其可及哉
三不能戒【王十朋】
不善文者宜秘不善书者宜楷不善言者冝省予不善文而不能秘不善书而不能楷不善言而不能省此其所以获诮之多者与今焉知过而能通戒之矣然有时乎不能秘不能楷不能省者文能秘于窓几著述之私而不能秘于场屋进耴之公书能楷于优游学习之时而不能楷于囱囱应答之顷言能省于心平无事之日而不能省于气形肝鬲之际乌能使文无媿于不秘书无媿于不楷言无媿于不省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七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七十五
(明)贺复征 编
○规一
复征曰规者为圆之器以之名文所以成人之德也书曰官师相规义葢始此后世学校则每用之 徐师曽曰今人以箴规并称而文章顾分为二体者何也箴者箴上之阙而规者臣下之互相规諌者也其用以自箴者乃箴之滥觞耳然规之为名虽见于书而规之为文则汉以前絶无作者至唐元结始作五规岂其縁书之名而创为此体欤
出规【唐元结 本巻俱元结作】
元子门人叔将出逰三年及还元子问之曰尔去我久矣何以异乎诺曰叔将始自山中至长安见权贵之盛心愤然切悔比年于空山穷谷与夫子甘饥寒爱水木而已不数月至王公大夫卿相近臣之门无不至者及一年有向与欢宴过之可吊有始贺拜候已闻就诛岂不裂封疆土未识岂无印绶懐之未暖其客得禄位者随死得金玉者皆拏参逰宴者或刑或免叔将之身如犬逃者五六似鼠藏者八九当其时环望天地如置在杯斗之中元子闻之叹曰叔将汝何思而为乎汝若思为社稷之臣则非正直不进非忠谠不言虽手足斧钺口能出声犹极忠言与气偕絶汝若思为禄位之臣犹当避赫赫之路晦显显之机如下廐粟马齿食而已汝忽然望权势而徃自致身于刑祸之方得筋骨载肉而归幸也大矣二三子以叔将为戒乎
处规
州舒吾问元子曰吾闻子多矣意将何为对曰云山幸不求吾是林泉又不责吾非熈然能自全顺时而老可矣复安为哉舒吾曰元子其过误乎其太矫也吾厌世人饰言以由道藏智以全朴退身以显行设机以树名吾子由之使我何信元子俛而谢之滕许大夫友元子闻不应舒吾之说乃曰嗟嗟元子少辞者邪何不曰使吾得所处但如山林不见吾是非吾将娭而徃也以子为饰言藏智退身设机何不曰如此岂不多于盗权窃位蒙污万物富贵始及而刑祸廹促之者乎元子谢不及季川问曰先生终不复二论先生有意乎于戏季川吾有言则自是言达则人非吾安能使吾身之有是而令他人之有非至于闻闻也哉
戏规
元子友倚于云丘之颠戏牧儿曰尔为牧歌当不责尔暴牧儿歌去乃暴他田田主鞭之啼而寃元子啼不止召其父而止之元子友真卿闻之书过于元子曰嗟嗟次山茍戏小儿俾陷鞭焉而蒙寃之彼牧儿望次山犹台隶不敢干其主及茍戏乃或与次山犹仇雠斯岂慎德也欤吾闻君子不茍戏无似非如何惑一儿使不知所以蒙过此非茍戏似非之非者耶恶不必易此元子报真卿曰于戏吾独立于空山之上戏歌牧儿得过几不可免彼行于世上有爱憎相忌是非相反名利相夺祸福相从至于有蒙戮辱者焉得不因茍戏似非世儿惑之以及者乎真卿吾当以戏为规
心规
元子病逰世归于商余山中以酒自肆有醉歌里夫公闻之■〈酉多〉元子之酒请歌之歌曰元子乐矣俾和者曰何乐亦然何乐亦然我曰我云我山我林我泉又曰元子乐矣俾和者曰何乐然尔何乐然尔我曰我鼻我目我口我耳歌已矣夫公曰自乐山林可也自乐耳目何哉人谁无此元子引酒觞夫公曰劝君此杯酒缓饮之听我说子行于世间目不随人视耳不随人听口不随人语鼻不随人气其甚也则须封包裹塞不尔有灭身亡家之祸伤污毁辱之患生焉虽王公大人亦不能自主口鼻耳目夫公何思之不熟耶
时规
干元已亥漫叟待诏在长安时中行公掌制在中书中书有醇酒时得一醉醉中叟诞曰愿穷天下鸟兽虫鱼以充杀者之心愿穷天下醇酎美色以充欲者之心中行公闻之叹曰子何思不尽耶何不曰愿得如九州岛之地者亿万分封君臣父子兄弟之争国者使人民免贼虐残酷者乎何不曰愿得布帛钱货珍寳之物溢于王者府藏满将相权势之家使人民免饥寒劳苦者乎叟闻公言退而记之授于学者用为时规
恶圆
元子家有乳母为圆转之器以悦婴儿婴儿喜之母使为之聚孩孺助婴儿之乐友人公植者闻有戏儿之器请见之及见之趣焚之责元子曰吾闻古之恶圆之士歌曰宁方为皁不圆为卿宁方为污辱不圆为显荣其甚者则终身不仰视曰吾恶天圆或有喻之以天大无穷人不能极逺视四垂因谓之圆天不圆也对曰天纵不圆为人称之我亦恶焉次山柰何任造圆转之器恣令悦媚婴儿少喜之长必好之教儿学圆且陷不义躬自戏圆又失方正嗟嗟次山入门爱婴儿之乐圆出门当爱小人之趍圆吾安知次山异日不言圆行圆动圆静圆以终身乎吾岂次山之友也元子召季川谓曰吾自婴儿戏圆公植尚辱我言絶况乎吾与汝圆以应物圆以趍时非圆不预非圆不为公植其操矛戟刑我乎
恶曲
元子时与邻里会曲全当时之欢以顺长老之意归泉上叔盈问曰向夫子曲全其欢道然也茍为尔乎元子曰叔盈视吾曲其心以狥财利曲其行以希名位当过吾吾茍全一欢于邻里无恶然可也东邑有全直之士闻元子对叔盈恐曰吾闻元次山约其门人曰无恶我之小曲真惽鄙恶辞也吾軰全直三十年未尝曲气以转声曲辞以逹意曲歩以便徃曲视以回目犹患于古人古人有恶曲者不曲臂以取物不曲膝以便坐见天下有曲于君曲于民曲于鬼神者徃刼而死之今元次山茍曲言貎强全一欢以为不丧其直慁哉若能茍曲于邻里强全一欢岂不能茍曲于乡县以全言行茍能曲于乡县岂不能茍曲于邦国以彰名誉茍能曲于邦国岂不能茍曲于天下以扬德义若言行名誉德义皆显岂有钟鼎不入门权位不在已乎呜呼曲为之小为大之渐曲为之也有何不可奸邪凶恶其■〈囗外繇内〉乎元子闻之颂曰吾以颜貌曲全一欢全直君子之恶我如此犹有过于此者何以自免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七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四百七十六
(明)贺复征 编
○仪一
宗仪九首【明方孝孺】
君子之道本于身行诸家而推于天下则家者身之符天下之本也治之可无法乎德修于身施以成化虽无法或可也而古之正家者常不敢后法葢善有余而法不足法有余而守之人不足家与国通患之况俱无焉者乎余德不能化民而窃有志于正家之道作宗仪九篇以告宗人庶几贤者因言以趍善不贤者畏义而逺罪他日于大者有行焉或者其始于此
尊祖
人之异于物者以其知本也其所以知本者以其礼义之性根于天偹于心粹然出于万物故物莫得而类之今夫形禅而气续者人与物之所同也渇而饮馁而噉劳而瘁逸而嬉者人与物不相逺也卒之人贵而物贱者何哉人能知尊其身之所自出而物不能也故生而敬事之为之甘脆丰柔之味以养其口为之华软温羙之服以养其体为之采色以养其目为之馨香以养其鼻顺其所欲以养其心犹以为未至也于是饬身惇行以养其德令闻嘉誉以养其名著其德美于天下后世使之没而不忘乆而弥章君子之为人子孙非以养生为贵而以奉终为贵非以奉终为难而以思孝广爱为难藏于墓祀于庙自天子达于士隆卑广狭不同而其致一也故天子七诸侯五大夫三士二官师一庶人寝乎荐自外为之制者由乎人孝敬之情出于天由乎人者不可踰也本乎天者夫宁有强之者哉天之命也人虽至昏弱也甚无知也过先祖之墓未有不动心者时焉而祀其先语及其遗事未有不叹泣者形气之感有所受之也非偶然也故宗庙之制祭祀之礼君子以此崇本反始致诚敬于其先廛井之氓田则祭田祖不以岁之丰歉而变不忘其始也况于身之所自出者乎知有其身而不知身之所自出是谓禽犊之民知奉其身而不恤吾身之所同出是谓痿痹之民是二者虽色貌为人而其身物化也乆矣故人而不知本谓之悖不睦族谓之戾悖与戾恶名也世之立而谈者天之所授与尧舜孔子不异由颜焉而颜由孟焉而孟不此之务而为恶名之求尚为爱其身也乎吾惧夫吾族之人为痿痹禽犊之归而不自知也为尊祖之法曰立祠祀始迁祖月吉必谒拜岁以立春祀族人各以祖袝食而各以物来祭祭毕相率以齿会拜而宴齿之最尊而有德者向南坐而训族人曰凡为吾祖之孙者敬父兄慈子弟和邻里时祭祀力树艺无胥欺也无胥讼也无犯国法也无虐细民也无博奕也无斗争也无学歌舞以荡俗也无相攘窃奸侵以贼身也无鬻子也无大故勿黜妻也勿为奴隶以辱先也有一于此者生不齿乎族死不入于祠皆应曰诺然后族人之文者以谱至登下一岁之生卒而书举族人之臧否其有婚姻相赒患难相恤善则劝恶则戒临财能让养亲事长能孝而悌亲姻乡里能睦而顺此其行之足书举书之累有足书者死则为之立传于谱其有犯于前所训者亦书之能改则削之乆而愈甚则不削而书其名族人见必揖虽贵贱贫冨不敌皆以其属称喜必庆戚必吊死以其属服无服者为之是日不肉而羣哭之羣祭之羣塟之
重谱
尊祖之次莫过于重谱由百世之下而知百世之上居闾巷之间而尽同宇之内察统系之异同辨传承之乆近叙戚疏定尊卑收涣散敦亲睦非有谱焉以列之不可也故君子重之不修谱者谓之不孝然谱之为孝难言也有征而不书则为弃其祖无征而书之则为诬其祖有耻其先之贱旁援显人而尊之者有耻其先之恶而私附于闻人之族者彼皆以为智矣而诚愚也夫祖岂可择哉兢兢然尊其所知阙其所不知详其所可征不强述其所难考则庶乎近之矣而世之知乎此者常鲜趍乎伪者常多淳安之汪氏繇其身縁而上之至于鲁公之族七十余世皆有讳字卒塟若目见而耳受之者其心以为至博也而博不能胜其伪也越之杨氏亲隋帝之裔而耻名之污遂避而不言吴宁之杜氏越千余岁而宗汉之延年晋之富阳侯是皆知本者之所深恶而为之者以为工也顾不惑哉天下有贵人无贵族有贤人无贤族有士者之子孙不能修身笃行而屈为童隶而公卿将相常发于陇畆圣贤之世不能传其遗业则夷乎恒人而缙绅大儒多兴于贱宗天之生人也果孰贵而孰贱乎四海之广百氏之众其初不过出于数十姓也数十姓之初不过出于数人也数人之先一人也故今天下之受氏者多尧舜三王之后而皆始于黄帝譬之巨木焉有盛而蕃有萎而悴其理固有然者人见其常有显人也则谓之着族见其无有逹者也则从而贱之贵贱岂有恒哉在人焉耳茍能法古之人行古之道闻于天下传于后世则犹古人也虽其族世未着不患其不着也孔子子思以为祖而操庸嵬之行则其庸嵬自若也祖不能贵之也故吾方氏出帝榆罔而谱不敢列之显于昔者众矣而不敢附之疑者阙之以传疑不可详者略之以着实而惟以笃学修身望乎族之人呜呼冨贵利达外至者也求之不可必得得之不可必守守之不能必传也仁义忠信之道备乎心不求而足得之者可以行行之可以着施之盈天下而敛于身不见其隘传之被万世而非威武势力之所能移善尊祖者思是道也行是道也天下不惟尊其身将归德于祖而祖益尊祖益尊而谱益传斯其为孝大矣何必趯趯然为伪而欺且诬哉
睦族
井田废而天下无善俗宗法废而天下无世家圣人之立法所以收万民之心而使之萃于一者治道之极治功之盛不可忽也故一之所在智者无所措其谋辨者无所措其说勇者无所用其力如裘之领如网之纲如发之握如輹之毂如马之有辔如牛之有纼操之则敛纵之则放招之则集撝之则退屈信作止惟上之所令而民不能参以私先王之民非甚异于后世也其好义而易使从化而畏法宁死于饥寒而不忍为乱者岂碪斧鈇钺所能禁哉教之以其所固有故其向善也安令之以其所易知故其趋化也亟当是之时同闾接亩之人犹相亲睦信顺而小大宗法行乎宗族之间为百世之宗者百世宗之为五世之宗者五世宗之宗其身则守其训有所猷为皆受命于宗子而悍戾争斗之风无自而起茍非大奸魁诈不可教令则安有不善者乎故三代之俗非固羙也为治之具既羙而习使之然也后世愿治之主王佐之臣迭兴于世而卒不足几乎古岂民性之不可化邪其具之废已乆世主便因循而惮改作材士昧逺略而务近功区区补弊苴漏而未及乎政教之全也民心益离而俗愈散奚独民之罪君子预有责焉吾尝病之而未之能行则思以化吾之族人而族不可徒化也则为谱以明本之一为始迁祖之祠以维系族人之心今夫散处于庐为十为百而各顾其私者是人之情也纵其溺于情而不示之以知本则将至于纷争而不可制今使月一会于祠而告之以谱之意俾知十百之本出于一人之身人身之疾在乎一肢也而心为之烦貌为之悴口为之呻手为之抚思夫一身之化为十百也何忍自相戕刺而不顾乎何忍见其颠连危苦而不救乎何为不合乎一而相视如涂之人乎故为睦族之法祠祭之余复置田多者数百亩寡者百余亩储其入俾族之长与族之亷者掌之岁量视族人所乏而补助之其赢则以为棺椁衣衾以济不能塟者产子者娶嫁者丧者疾病者皆以私财相赠遗立典礼一人以有文者为之俾相族人吉凶之礼立典事一人以敦睦而才者为之以相族人之凡役世择子姓一人为医以治举族之疾其药物于补助之赢取之有余财者时增益之族之富而贤者立学以为教其师耴其行而文其教以孝弟忠信敦睦为要自族长以下主财而私典事而惰相礼而野不能睦族没则吿于祖而贬其主不祠富而不以教者不祠师之有道别祠之不能师者则否
广睦
人之亲踈有恒理而无恒情自同祖推而至于无服又至于同姓爱敬之道厚薄之施固出于天而不可易然有亲而若踈者有踈而若亲者常情变于所习也阅岁时而不相见则同姓如路人比庐含同劳逸酒食之会不絶则交游之人如昆弟使同姓如路人他人如昆弟斯岂人之至情哉物有以移之君子未必然而常情所不能免也圣人之治人以常人之情为中制俾厚者加厚而薄者不至于离恐其以不接而踈踈而不相恤也故为之祭酺之法合之以燕乐饮食以洽其欢忻慈爱之情恐其狗于利而不知道也肃之以乡射读法使之祗敬戒惧而不至于怠肆祭而酺所以为乐也读法所以为礼也约民于礼乐而亲者愈亲踈者相睦此先王所以为盛也哉举而行诸天下今未见其不可也然非士之职也故欲自族而行之乡而为之制其制曰宗族岁为燕乐之会四其时则二月也五月也八月也十有一月也其物则时祀之余也其品则豕与羊各一酒醴羞菓惟所有而不必侈也酒以七行九行为节也位以以尊卑长幼为序也苟尊矣虽稚子犹位乎上也茍长矣虽贫且贱以齿也其言为孝弟忠信而勿亵也勿哗也勿慢也饮虽醉而勿违礼也立子弟二人为执礼以佐酒酒至揖请饮既饮揖请酬既酬揖请殽羞二人歌诗其诗则蓼莪裳棣葛藟东门唐之杕杜谷风雅之黄鸟之类贵其能感人而敦伦理也其数则如酒也立二人讲说嘉言古之人及乎教者皆在所取也将歌也将说也执礼揖曰请肃以听皆拱而坐坐则肱相比行则武相衔举爵饮酬食羞皆后长者毕则旅揖辞而退少者送长者于家然后返岁为礼仪之会三冬至也岁之初吉也夏至也冬至阳之始生也君子之道自此始亨矣冝有庆也是日昧爽举族自胜冠以上咸盛服造祠下相揖趋及门祝启门以次入序立以时羞献奠酒皆再拜班趋出族之长坐别堂次长者率羣昆弟子姓捧觞称寿毕皆拜遂以次饮酒相拜如礼典礼以谱至北向坐读之长者命众坐众坐听善恶之在书者咸读无隠设席于南楹之东北向署其上曰旌善之位善之多者长者命之酒俾少者咸拜之典礼翼以就位署南楹之西曰思过之所恶之累书而不改者俾立其下于是长者以谱所列传绪盛衰絶续之故明言之而告以常训曰为善如嗜饮酒去恶如去毒螫慎思哉勿坠尔先祖之祀众拱而听皆俯首就班再拜出少者授长者杖以序行乃还于家夏至阴之始生也君子所宜慎也是日素服谒祠如冬至礼不饮酒不相拜读谱之仪亦如之岁之初吉庆拜如冬至礼不读谱乡党之制岁为燕乐之会一其时以秋其物以祭社之余其坐以齿以德以爵其礼主于让其仪如宗族之会歌诗说嘉言亦如之其诗以伐木鱼丽南有嘉鱼菁菁者莪宾之初筵择乡人子弟羣歌之其诵嘉言也耆老之贤者举以教在坐者皆起应曰祗奉长者之训凡族人乡人不与于会者八悖伦纪者鬬争者相讼者使酒而酗者博奕者过累书而不改者虐乡里者言伪而行违者皆君子之所弃也不善者弃而后知所戒然后善者尊而益劝劝戒立而俗宁有不羙者乎
奉终
爱敬以养生哀戚以送死墓焉而塟位焉而祭皆本于礼而不敢忽者先王教民之通法也丧而用浮屠之术塟而信塟师之说资冥报于不可致诘之间征休咎于无情难验之川阜上以为亲谋下以为身利者此古之所未闻也后世闇夫野人多趋信而甘心焉亲没于床不于礼而于浮屠不哭泣擗踊而于钟磬铙钹非是之务则人交笑以为简时可塟矣泥于山川之利否而不即塟或至于终身或身死而委槥于子孙甚者子孙恐塟之祸其身举而弃诸水火塟亲以礼者世反非之为愚呜呼是何其不察而至于此极乎彼浮屠之所谓轮回者果可信邪天之生人物者二气五行也其运也无穷其续也无端先者过而后者来未尝相资以为用者二气五行之常也自草木而观之发荣于春盛壮奋长蔚乎而不可遏及乎戒之以凛风中之以霜露昔之沃泽茂羙一旦飘而为浮埃化而为污泥荡灭殚尽无迹可窥矣其发生于明年者气之始至者为之也岂复资既殒之余荣乎惟人也亦然得气而生气既尽而死死则不复有知矣茍有焚炙刲割佚乐适意身且不有而何以受之形尽气尽而魂升魄降无所不尽安能入人胸腹重生于世而谓之轮回也哉天地至神之气以其流行不穷故乆而常新变而不同使必资已死之人为将生之本则造化之道息矣乌足为天地倘或有之人固不知之也浮屠亦人耳何自而独知之彼以其茫昧不可揣索故妄言以诬世夫岂可信而事其教乎孔子谓祭之以礼为孝则事异端之妄弃圣典而不信者其为非礼也大矣不孝孰加焉而闇者顾安之而不以为非胡可哉塟师之动人以祸福而其说尤怪人之昌隆盛炽者其先必有厚德之遗贱贫夭絶者必有余恶之着山川何与焉诞者则不然闻有贵冨之人于此则归福于其茔塜曰此某形也此某征也于塟之法冝尔也闻有贫贱之人于此则曰此塟之罪也此于法冝至于斯也信斯言也则人之多财而力足者皆相率而为不善及乎死也求善地以塟其身则可免子孙于祸夫孰肯为善乎由大者而论之系乎盛衰者莫大乎国都殽亟河渭无异也秦帝之亡汉帝之昌隋据之而促唐据之而长果在于善地乎帝王之尊家天下而役海内使地善而可兴竭智以营陵庙奚求而不致而亡国败主相属则果不在乎此也审矣古之卜宅兆云者以神道定民志耳非视冈阜之向背逆顺臆度目断如世之塟师之为也塟师祖晋郭璞书其书茍可信璞用之以塟其祖考冝有竒验不诬而璞卒死于簒贼其身不能福而谓能福乎人其可信否邪世之人多信之不知自陷于不孝而莫之赎也呜呼先王之礼一失而流于野再壊而溺于佛暨其大壊而不可为忽乎入于禽兽而不之觉也宁不哀哉天下之人其共惑于浮屠由是而往吾不能知其所至矣其心淫浸胶固非空言所能革也吾独以告吾族人亲丧必以三年三年之制必循礼勿以浮屠从事违者生罚之死不祀于先祠塟卜吉凶而勿泥塟师之说期必以三月三月不能至五月五月不能至七月过一岁者如违丧礼之罚必刻圹志墓铭力不足者刻其名俾后有考作方氏丧塟仪
务学
学者君子之先务也不知为人之道不可以为人不知为下之道不可以事上不知居上之道不可以为政欲达是三者舍学而何以哉故学将以学为人也将以学事人也将以学治人也将以矫偏邪而复于正也人之资不能无失犹鉴之或昏弓之或枉丝之或紊茍非循而理之檠而直之莹而拭之虽至羙不适于用乌可不学乎夫学非为华宠名誉爵禄也复其性尽人之道焉耳彼蠕而动翾而鸣者不知其生之故与其为生之道是以物而不神冥而不灵人之为学所以自异于物也匪特异于物欲异于众人也匪特异于众人上将合乎天地拔乎庶类之上而为后世之则也其说存于易诗书春秋三礼其理具乎心其事始乎穷理终乎知天其业始于修已终于治人其功用至于均节运化涵育万物大得之而圣深造之而贤勉修之而为君子圣贤君子非天坠而地出人为之也举夫人之身皆可为圣贤而乃不能异于物曷过哉不知务学之方也今世俗之儒申申而行由由而言腾口颊播简牍以夸乎人知非不博言非不华矣而于古之学未也何哉为其泛而无本也漫而无统也可喜而无用也君子之学积诸身行于家推之国而及于天下举而措之秩如也奚待词说乎以词说为学上以是取士下以是自期此士所以莫逮乎古也呜呼无善教而天下无善士无善士而天下无善俗世俗之陋其患岂微也哉余不欲学者之类之也方氏之学以行为本以穷理诚身为要以礼乐政教为用因人以为教而不强人所不能师古以为制而不违时所不可此其大较也其小学曰七岁而学训之孝弟以端其本训之歌謡讽谕之切乎理者以发其知羣居而训之和赐之以物而导之让慎施扑楚以养其耻敏者守之以重黙木者开之以英慧柔者作之强者抑之扶之植之摧之激之而童子之质成矣其大学曰立四教皆本于行行不修者不与一曰道术二曰政事三曰治经四曰文艺一道术视其人质之端方纯明知微近道者与言考其言行以稽其所进试其问难以审所造政事文艺其材之所能者无不学也二政事视其通明才智者使学焉治民之政八制产平赋兴教听讼御灾恤孤御吏禁暴悉民情知法意为政事本试以言授以事而观其所堪三治经精察烛理笃信不惑而长讲说者为之四文艺博文多识通乎制度名物立言陈辞可以为世教者其极也试之之日皆以终月皆欲其称其教之名也教之存乎师化之迟速存乎人得其人推而用之不难于天下夫岂一家之学也哉
谨行
士之为学莫先于慎行行之于人犹室之有栋柱也帛之有丝缕也木之有本也马之有足也鸟之有翼也圣得是而后为圣贤得是而后为贤君子修是而为善小人失是而陷于杨墨禽兽之归夫焉可忽哉积之如升髙之难而或败于谈笑为之于阃阈之内而或播于四海九州岛才极乎羙艺极乎精政事治功极乎可称而行一有不掩焉则人视之如污秽不洁避之如虎狼贱之如犬豕并其身之所有与其畴昔竭力专志之所为者而弃之矣可不慎乎夫口之便于甘肥体之便于华羙耳目之躭于所思心志之趋于所乐家欲冨而身欲尊者人之同情圣贤之所不能无也然而学道之士禁制克节惟恐是念之萌于中蒯衣藿食黜好寡欲终身而不敢怠者诚知轻重之分也人之身不越乎百年善爱其身者能使百年为千载不善爱其身者忽焉如蚊蚋之处乎盎缶之间夫蚊蚋之生亦自以为适矣而起灭生死不踰乎旬月当其快意于所欲以盎缶为天地而不知其所处之微昧陋之民亦若是矣迷溺于身色势利以身为之役而不以为劳其心以为至乐也而不知其可悲也甚适也而不知其为污辱也均之为身也圣贤之尊荣若彼而众人之污辱若此曷为而然哉慎行与否致之耳难成易毁者行也难立易倾者名也得之不能乆于身乐未既而忧继之者人之欲也以冨贵利达易污辱之名犹食乌喙而易死也况倐忽接于耳目者之不足恃乎故人有杀身而狥君亲者非不爱身也爱其身甚而欲纳之于礼义其为虑甚逺矣宁死而不肯以非义食知义之重于死也宁无后而不敢以非礼娶知失礼之重于无后也侥幸茍冐于一时而蒙垢被污于万世小则闾里识之以为訾大则册书着之天下笑之闻其名则唾哕不欲入于耳计其所得曾不若秋毫而贱辱其身使孝子羞以为父正士羞以为友遗裔逺胤羞以为祖不亦惑哉且人不患不冨贵而患不能慎行无行而冨贵无益其为小人守道而贫贱无损其为君子吾家自始迁祖至于余身十五世矣以言乎赀产则不踰乎中家以言乎爵禄则未有位乎朝者然而不愧于人见推于世者以先人世有积德蓄学操行异乎恒人焉耳逺者余不足知之若曽大父西州府君之纯厚悫大先君太守贞惠公之亷介方正视古之贤者岂有间哉吾族之人暨将来而未至者乌可不效也人莫不欲为名人之子孙而不知其尤难于众人葢德大则难继行髙则难称有善过于人人未之取也曰其祖之贤不但如斯而已有恶未着人已责之以为不肖曰若之祖何人也而为此哉故生于微宗庸族者过易隠而善易着以其特出掩于其先人皆异之故不求其备也生于世家者过易闻而善难昭以其先多显人而不可企也呜呼方氏之嗣人奈何而不慎乎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五者天伦也斁天伦者天之所诛天之所诛人之所弃生不齿死不服塟不送主不入祠谱不书其名行和于家称于乡德可为师者终则无服者为服缌麻有服者如礼祭虽已逺犹及虽无主祭者犹祭如是而不能为君子则非方氏之子孙也告于祠而更其姓不列于谱
修德
能为众人所不能行之事者其子孙必享众人所不能致之福人之为善非为子孙计也然天道之于善人以及其身为未足常推余泽以福其后人则亦曷尝不为子孙计哉第众人之计速而易致而君子之泽逺而难酬故趋乎善者常少溺于利者常多众人每笑为善之士为迂缓无术而不知天道之所佑固在此而不在彼也天下无千载全盛之国无百年全盛之家天岂不欲有国家者乆而不坠哉或一再传而失之或未终其身而不振得之于劳勚艰难之余而败之于谈笑燕安之顷非其智力所不能德不足而子孙无所藉以自立也人之生于德善之家犹木之生沃土蚤发而易长华茂而后凋硗田瘠陇虽有萌蘖之滋拳曲拥肿终不足观则所藉使之然耳今之人莫不欲子孙之蕃贤才之伙传绪乆而不衰而莫能为善此犹不艺而欲获也不猎而欲衣狐貉也孰从而致乎故冨贵而不备德是以爵禄货财祸其身也富贵其子孙而不力为善是置子孙于贱辱之穽争夺之区而不顾也使贵而可传则古之显人与齐魏秦楚之君至今不失祀矣使富而可传则赵孟三桓之裔有余积而无忧矣然而皆莫之存何哉德泽既竭而后人莫能继也先人有千乗之势万室之邑不足恃也金帛菽粟虽盈溢廪廥不足恃也惟有余德焉为可恃而恃之者身必危可恃以存者其惟德修于身而不懈者乎德有及乎数百年者有及乎百岁者有及乎当世者有及乎一乡行乎一家者子孙之食其报也恒视所及为广狭道术材略髙世而拔类或见于事功佐明主除暴乱立法制或着于书以陈仁义政教正人心于将亡遏邪说于欲盛此德于数百年者也不能如彼之盛而其所为可以扶衰拯溺为百年所依怙者百年之所德也又不能然而济当时之难者当时之所德也下此而尽力于一乡行法于一家乡与家赖之亦可以及其子孙俾不遽至于祸败况其所及愈大则所利愈逺乎闾巷之士欲泽天下后世固非其职然因其身之所居以为其分之所当为奚为而不可也故事亲而孝事长而弟族焉而睦姻焉而义慈恭惠和不死不忮以此守身而无愧者其德可以泽其子推而行于乡矜寒恤饥周人之所不及而为人之所难为其胤嗣有不兴者乎有位而立功学道而立言皆人所可致者孰谓吾族之人而不能为善人乎孰谓为善而果不可恃乎
体仁
天之生人岂不欲使之各得其所哉然而势有所不能故托诸人以任之俾有余补不足智愚之相悬贫冨之相殊此出于气运之相激而成者天非欲其如此不齐也而卒不能免焉是气行乎天地之间而万物资之以生犹江河之流浑涵奫沦其所冲激不同而所著之状亦异大或如蛟龙小或如珠玑或声闻数千里而或汨然而止水非有意为巨细于其间也而万变错出而不可御人何以异于斯乎智可以综核海内而闇者无以谋其躬财或可以及百世而馁者无一啜之粟天非不欲人人皆智且冨也而不能者势不可也势之所在天不能为而人可以为之故立君师以治使得于天厚者不自专其用薄者亦有所仰以容其身然后天地之用得圣人之用行而政教之说起故圣贤非为已设也所以为愚不肖之资货财非富匹夫也固将俾分其余以补人之匮乏三代之盛是法行于朝廷逹于州里成于风俗而入于人心是以天下无怨嗟之民乆矣其亡而莫之复也世之志义之士犹有推其所有余行其所可为者其亦先王之所取者乎然非知本者不知其意之羙也人之挟所长以虐同类由不知本故耳使知斯人之生皆本于天视人之颠隮陷溺与已无以异则民焉有失所之患哉余病乎未能而欲试诸乡闾以为政本数百家之乡其人必有才智赀产殊絶于众者虽废兴迭出而未尝无每乡推其尤者为之表使为二廪三学廪之法豊岁夏秋自百亩之家以上皆入稻麦于廪称其家业多寡寡不下十升多不过十斛使乡之表籍其数而众阅守之度其几歳可得千斛以备凶荒扎瘥及死丧之不能自存者其入也先富而出也先贫出也视口而入也视产产多者皆庚加息十一不能庚则否廪之左立祠以祠入粟多而及人博者祠之左右序掲二版左曰嘉善书其人之绩版以朱书以青右曰愧顽版不饰书以白书吝而私者为表而不均者渔其利而不恤民者岁再集众谒祠而读之以为戒学之法各立师一人以有德而服人者为之立司教二人司过二人司礼三人乡人月吉盛衣冠相率谒学暇则逰于学问乎师有违过者于师乎治悖教不良者师与其罚其教法如族学之仪
崔氏家塾仪【崔铣】
嘉靖已丑冬子汲承予志改台居之对旧房为家塾其屋不满三楹其宇髙不及丈前为燕所中为堂后为祠又后为楼缺费不能一成至壬辰春而茍完予述祠之谋训之法刻石垂后
祀谋【崔铣】
夫学之有祠何也致严也修敬也企武也子汲问先圣之主当何书夫王祀之尊乆矣施诸公宫有朝典焉大夫之私塾匹夫之子弟而祀王毋乃僣乎冝书先圣孔子尊其道焉尔若夫颜氏之四配濓溪而下之五儒其善范乎后其书颁诸科举可忍而不俾侑乎汲问他无可班者与夫司马公言顾行立功以德尹和靖学为已述程弗淆许鲁斋肇修纪尚行克立又皆豫产也其祀诸后之儒述作富焉言称赫焉匪特三子而已然夫子病周之文从先进曰野可矣是故不溺旧不衒博而竒不浚心不畧外曰学之夷不尚玄不媚听不奓论而粃曰词之典不树党不耀名不袭功而揽羙曰信之周
训畧【崔铣】
夫小子之学其行爱亲敬长事师其役洒扫应对其蓺习礼诵书学字歌诗今之教有作对因习知天地四方艹木鸟兽器用之名其余具于吕泾野小学释及通梓对类尔为师者晨兴端坐击鼓升堂诸小子拜已问其日行所教上项何善有疑碍难推者为觧析其漫无述者可知其怠诘而进之已授书不过一百五十字已讲书各就乃能已习字学颜鲁公帖既法其字画严劲因养其志意端直已习对核名究义已诵书至酉乃散教以归家见亲暨长省候之仪日中令羣立歌诗一人倡之众乃和之诗用孝顺三十章及邵子子养亲六章渐进之二南及鹿鸣之五三日一习礼礼用本塾释奠仪本家节祭先祠仪及吕氏乡仪渐进之冠士相见礼射御礼畧夫小子喜呼呶而少舒徐乐跳逹而少雍逊歌诗亦可以泄其呼呶而趍之祥定习礼亦可以竭其跳逹而反之周谨也
乡射仪直节【何景明】
古者饮毕而射射之司马燕之司正也此礼乆不行而其文具仪礼然仪礼古文难读虽昌黎韩子且苦之今即与诸生言或弗觧故复刻此使就此习之而后求之仪礼则其文辞绪理可寻也
序器
夫器一弗备则无以即事惟乐放失乆矣其器莫之有能备也今但以笙比人声而以鼓磬节之
序事
夫事以明贤故遴而后莅故宾主必孚司马以下必能其事虽役必当其才德焉
乐谱
夫射之节于乐也天子以驺虞诸侯以狸首大夫以采苹士以采蘩采苹采蘩示敬也敬则可以修诸其身而施于天下矣
射仪
古射仪予视学汉中至金州集汉阴平利紫阳四学师生将行射焉问其礼不知也乃使学官艹具其仪予稍稍为说其文辞义意略去恢复辑其节理实近可行者为之先属范推官绅肄于东城之圃而予与吕宪使克中往观焉宪使曰予在汉中葢修其器矣未究其礼也谓绅曰其悉布兹何景明曰语曰礼失而求之野古礼亡不可见者何可胜道哉然乡射之礼学校尚或习之予由鄠郿抵鳯汉考之于学既已无闻而有司并其器亡之往往督使旋修举行之斑白之老有相与环堵骇视者矣嗟夫古人揖坐旋辟之容与夫修于其乡而一旦不可缺者至使人以为旷世闻见之事风俗于古岂不邈哉
射义
夫爵齿德三者通乎天下者也乡饮尚齿也饮毕而射察其德也夫然后可以爵之于朝是故古者以射择士三射之节其于命辞见乎始射而命曰母射获母猎获知始射而获也再射而命曰不贯不释知再射而释也三射而命曰不鼓不释知三射而鼓也
始射获而不释试也惧弗审也再射而释则审矣三射而鼓而礼乐备矣
始射不及宾者不敢役宾也不饮者不释则不饮也耦射先宾不敢齿宾于耦也众宾不耦宾在宾位则不敢踰大宾也故非主则不敢与宾耦
胜者张弓不胜者弛弓胜者立不胜者饮夫何言哉贤不肖喻矣
夫物惟时事惟冝先后不踰详畧有渐其惟射乎是故髙而无用羙而无当欲速而求成圣人勿为也
弓矢敌器也圣人以揖让用之天下复有可争者乎夫射也者禁肆制躁履序蹈和一众心贯万事者也以此于天下也故治理而生遂
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是故君子之于射也弗争则其求诸已也弗力
夫君子仁人之用心也亦观诸射之道焉已矣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孟子曰仁者如射射者正已而后发发而不中不怨胜已者反求诸其身而已矣
陶庵仪【归子慕】
陶庵之仪惟简惟朴舒而不纵检而不迫近于人情逺乎流俗文不为新客而赢敬不因乆交而缩酒不厌清味不厌薄可继可乆或蔬或肉谈清而不谈俗歌诗而不歌曲投壶而不六博弹丝而不吹竹宾去不强留客来不用速燕笑而不废忠告羣居而不妨诵读朋友攸摄雍雍肃肃宾主皆忘熈熈穆穆此陶庵之所为自适也而彼与我之所共淑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七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七十七
(明)贺复征 编
○偈一
胜相院经藏记偈【宋苏轼】
元丰三年歳在庚申有大比丘惟简号曰宝月修行如幻三摩钵提在蜀成都大圣慈寺故中和院赐名胜相以无量宝黄金丹砂琉璃珍珠■〈施,冉代也〉檀众香庄严佛语及菩萨语作大宝藏涌起于海有大天龙背负而出及诸小龙紏结环绕诸化菩萨及护法神镇守其门天魔鬼神各执其物以御不祥是诸众宝及诸佛子光色声香自相磨激璀璨芳郁玲珑宛转生出诸相变化无穷不假言语自然显见苦空无我无量妙义凡见闻者随其根性各有所得如众饥人入于太仓虽未得食已有饱意又如病人逰于药市闻众药香病自衰减更能取米作无碍饭恣食取饱自然不饥又能取药以疗众病众病有尽而药无穷须臾之间无病可疗以是因縁度无量众时见闻者皆争舍施富者出财牡者出力巧者出技皆舍所爱及诸结习而作佛事求脱烦恼浊恶苦海有一居士其先蜀人与是此丘有大因縁去国流浪在江淮间闻是比丘作是佛事即欲随众舍所爱习周视其身及其室庐求可舍者了无一物如焦榖芽如石女儿乃至无有毫髪可舍私自念言我今惟有无始已来结习口业妄言绮语论说古今是非成败以是业故所出言语犹如钟磬黼黻文章悦可耳目如人善博日胜日负自云是巧不知是业今舍此业作宝藏偈愿我今世作是偈已尽未来世永断诸业客尘妄想及诸理障一切世间无取无舍无憎无爱无可无不可时此居士稽首西望而说偈言
我游众宝山见山不见宝岩谷及草木虎豹诸龙蛇虽知宝所在欲取不可得复有求宝者自言已得宝见宝不见山亦未得宝故譬如梦中人未尝知是梦既知是梦巳所梦即变灭见我不见梦因以我为觉不知真觉者觉梦两无有我观大寳藏如以蜜说甜众生未喻故复以甜说蜜甜蜜更相说千刦无穷尽自蜜及甘蔗查棃与橘柚说甜而得酸以及醎辛苦忽然反自味舌根有甜相我尔黙自知不烦更相说我今说此偈于道亦云逺如眼根自见是眼非我有当有无耳人听此非舌言于一弹指顷洗我千刦罪
广州东莞县资福禅寺罗汉阁记偈【苏轼】
众生以爱故入生死由于爱境有逆有顺而生喜怒造种种业展转六趣至千万刦本所从来唯有一爱更无余病佛大医王对病为药唯有一舍更无余药常以此药而治此病如水救火应手当灭云何众生不灭此病是导师过非众生咎何以故众生所爱无过身体父母有疾割肉刺血初无难色若复邻人从其求乞一爪一髪终不可得有二导师其一清净不入诸相能知众生生死之本能使众生了然见知不生不灭出轮回处是处安乐堪永依怙无异父母支体可舍而况财物其一导师以有为心行有为法纵不求利即自求名譬如邻人求乞爪髪终不可得而况肌肉以此观之爱吝不舍是导师过设如有人无过取米投坑穽中见者皆恨若以此米施诸鸟雀见者皆喜鸟雀无知受我此施无异坑穽而人自然有喜有愠如使导师有心有为则此施者与弃无异以此观之爱吝不舍非众生咎四方之民皆以勤苦而得衣食所得毫末其苦无量独此南越岭海之民贸迁重宝坐获富乐得之也易享之也愧是故其人以愧故舍海道幽险死生之间曾不容发而况飘堕罗刹鬼国呼号神天佛菩萨僧以脱须臾当此之时身非已有而况财物实同粪土是故其人以惧故舍愧惧二法助发善心是故越人轻施乐舍甲于四方东莞古邑资福禅寺有老比丘祖堂其名未尝戒也而律自严未尝求也而人自施人之施堂如物在衡损益铢黍了然觉知堂之受施如水涵影虽千万过无一留者堂以是故创作五百大阿罗汉严净宝阁涌地千柱浮空三成壮丽之极实冠南越东坡居士见闻随喜而说偈言
五百大士栖此城南珠大贝皆东倾众心回春柏再荣铁林东来阁乃成宝骨未到先通灵赤蛇白璧珠夜明三卜袭吉谁敢争层檐飞空俯日星海波不揺■〈风贝〉无声天风徐来韵流铃一洗瘴雾氷雪清人无南北寿且宁
送寿圣聪长老偈【苏轼】
佛说作止任灭是谓四病如我所说亦是诸佛四妙法门我今亦作亦止亦任亦灭灭则无作作则无止止则无任任则无灭是四法门更相扫除火出木尽灰飞烟灭如佛所说不作不止不任不灭是则灭病否即任病如我所说亦作亦止亦任亦灭是则作病否即止病我与佛说既同是法亦同是病昔维摩诘黙然无语以对文殊而舍利佛亦复黙然以对天女此二人者有何差别我以是知茍非其人道不虚行时长老聪师自筠来黄复归于筠东坡居士为说偈言
珍重寿圣师听我送行偈愿闵诸有情不断一切法人言眼睛上一物不可住我谓如虚空何物住不得我亦非然我而不然彼义然则两皆然否则无然者
朱寿昌梁武懴赞偈【苏轼】
我观世间诸得道者多因苦恼苦恼之极无所告诉则呼父母父母不闻仰而呼天天不能救则当归命于佛世尊佛以大悲方便开示令知诸苦以爱为本得爱则喜犯爱则怒失爱则悲伤爱则惧而此爱根何所从生展转观察爱尽苦灭得安乐处诸佛亦言爱别离苦父母离别其苦无量于别离中生离最苦有大长者曰朱寿昌生及七岁而母舍去长大懐思涕泣追求刺血写经礼佛懴悔四十余年乃见其母念报佛恩欲度众苦观诸教门切近周至莫如梁武所说懴悔文既繁重旨亦渊秘一切众生有不能了乃以韵语谐诸音律使一切人歌咏赞叹获福无量时有居士蜀人苏轼见闻随喜而说偈曰
长者失母常自念言母本生我我生母去有我无母不如无我誓以此身出生入死母若不见我亦随尽在众人中犹如狂人终日皇皇四十余年乃见其母我初不记母之长短大小肥瘠云何一见便知是母母子天性自然冥契如磁石针不谋而合我未见母不求何获既见母已即无所求诸佛子等歌咏懴文既懴罪已当求佛道如我所说作求母观
地狱变相偈【苏轼】
我闻吴道子初作鄷都变都人愳罪业两月罢屠宰此畵无实相笔墨假合成譬如说食饱何从生怖汗乃知法界性一切惟心造若人了此言地狱自破碎
观藏真畵布袋和尚像偈【苏轼】
拄杖指天布袋着地掉却数珠好一觉睡
木峰偈【苏轼】
元丰七年臈月朔日东坡居士过临淮谒普照王塔遇襄师房观所藏佛骨舍利舍木山一峰供养乃说偈言
枵然无根生意永断刼火洞然为君作炭
为僧明祥寿觉师偈【明徐祯卿】
我闻诸佛如是法旨一切佛一切众生以何因縁故得是大别为此众生不达本来妄见生灭堕诸贪痴恋恶浊世耽生恚死延愿百年乃至无尽不悟此身本无从徃亦无从来本自不生亦自不灭譬如寒水忽凝为冰当其成冰水性如是及于销灭亦复如是法无相待义大觉无真若见有真当征闪电于晦冥中横掣电光若真有电有即当形若云非电光从何生一切色相咸复如是世人不逹妄生贪慕即无量无邉罪所以女师超离世尘得般若智禅定山林本觉圆明无起灭念如火归木石求明则无言暗亦失是谓常住十方世界法身不壊是真实义何假文字虚巧颂讃如来藏中本无斯义吾今为女宣说此偈广女师功德众不可思议偈曰
妙湛法为尊由不堕于二本性自真无何者受生灭开士合内照生灭了无着是名无上觉实获本妙因长生七宝车亿世持法身
了庵记偈【祝允明】
有一苾蒭其名曰义住苏州城卧龙街上报恩贤首大阿兰若于大阿兰若中造一小舍号舍曰了于身称唤亦复如是来请卧龙街中菩萨弟子明为说其义我闻世人谓诸心事究竟完结谓之曰了如苾蒭旨谓之曰了我未知识譬之如舍于舍一间谓之曰了一间无逆如一间外为当曰了当曰不了谓当曰了则舍有二谓曰不了舍身乃连譬之如舍于舍一间于间一柱谓之曰了一柱无逆如一柱外还有一柱还有十柱百柱千柱还有一梁还有十梁百梁千梁乃至又还有椽有栱有墙有瓦有门有阶为当件件谓之曰了为当緫件谓之曰了于件谓了则未完舍于緫谓了非件件了如是苾蒭不谓一舍乃谓一身如谓一身血肉曰了四大见存如谓一身心性曰了心性未泯如日已没谓曰日了如谓已了明日还日如谓不了日在何处于一夜间为当曰了当曰不了于此境界于此时候为当何称为当有称当无有称我问苾蒭苾蒭无答所以我于称唤云未知识云何为说我闻菩萨究竟完结在一大无苾蒭如是当大明心当大见性当大发力如是乃知菩萨究竟完结在无所了亦无不了亦无无了与无不了转转皈无乃是了义苾蒭闻我所说欢喜觧悟乃为约宣此义而说偈曰
我观苾蒭身非无非非无身外复有舍舍外复有称如是以为了如称木云灰苾蒭如了此无称亦无舍无身无我语而究竟完结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七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七十八
(明)贺复征 编
○本纪一
复征曰按说文纪丝别也总之为纲周之为纪又广韵事也经纪也葢经纪其事着之编简也今帝纪如秦始皇之严核项羽之综括高帝之淹贯而作史之法尽矣
秦始皇本纪【汉司马迁】
秦始皇帝者秦庄襄王子也庄襄王为秦质子于赵见吕不韦姬恱而取之生始皇以秦昭王四十八年正月生于邯郸及生名为政姓赵氏年十三岁庄襄王死政代立为秦王当是之时秦地已并巴蜀汉中越宛有郢置南郡矣北收上郡以东有河东太原上党郡东至荥阳灭二周置三川郡吕不韦为相封十万户号曰文信侯招致宾客游士欲以并天下李斯为舍人蒙骜王齮麃公等为将军王年少初即位委国事大臣晋阳反
元年将军蒙骜击定之
二年麃公将卒攻巻斩首三万
三年蒙骜攻韩取十三城王齮死十月将军蒙骜攻魏氏畼有诡岁大饥
四年拔畼有诡三月军罢秦质子归自赵赵太子出归国十月庚寅蝗虫从东方来蔽天天下疫百姓内粟千石拜爵一级
五年将军骜攻魏定酸枣燕虚长平雍丘山阳城皆拔之取二十城初置东郡冬雷
六年韩魏赵卫楚共击秦取寿陵秦出兵五国兵罢拔卫廹东郡其君角率其支属徙居野王阻其山以保魏之河内
七年彗星先出东方见北方五月见西方将军骜死以攻龙孤庆都还兵攻汲彗星复见西方十六日夏太后死
八年王弟长安君成蟜将军击赵反死屯留军吏皆斩死迁其民于临洮将军壁死卒屯留蒲鶮反戮其尸河鱼大上轻车重马东就食嫪毐封为长信侯予之山阳地令毐居之宫室车马衣服苑囿驰猎恣毒事无大小皆决于毐又以河西太原郡更为毐国
九年彗星见或竟天攻魏垣蒲阳四月上宿雍已酉王冠带剑长信侯毐作乱而觉矫王御玺及太后玺以发县卒及卫卒官骑戎翟君公舍人将欲攻蕲年宫为乱王知之令相国昌平君昌文君发卒攻毒战咸阳斩首数百皆拜爵及宦者皆在战中亦拜爵一级毐等败走即令国中有生得毐赐钱百万杀之五十万尽得毒等卫尉竭内史肆佐弋竭中大夫令齐等二十人皆枭首车裂以徇灭其宗及其舍人轻者为鬼薪及夺爵迁蜀四千余家家房陵四月寒冻有死者杨端和攻衍氏彗星见西方又见北方从斗以南八十日
十年相国吕不韦坐嫪毐免桓齮为将军齐赵来置酒齐人茅焦说秦王曰秦方以天下为事而大王有迁母太后之名恐诸侯闻之由此倍秦也秦王乃迎太后于雍而入咸阳复居甘泉宫大索逐客李斯上书说乃止逐客令李斯因说秦王请先取韩以恐他国于是使斯下韩韩王患之与韩非谋弱秦大梁人尉缭来说秦王曰以秦之强诸侯譬如郡县之君臣但恐诸侯合从翕而出不意此乃智伯夫差愍王之所以亡也愿大王毋爱财物赂其豪臣以乱其谋不过亡三十万金则诸侯可尽秦王从其计见尉缭亢礼衣服食饮与缭同缭曰秦王为人蜂凖长目摰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我布衣然见我常身自下我诚使秦王得志于天下天下皆为虏矣不可与久游乃亡去秦王觉固止以为秦国尉卒用其计策而李斯用事
十一年王翦桓齮杨端和攻邺取九城王翦攻阏与橑杨皆并为一军翦将十八日军归斗食以下什推二人从军取邺安阳桓齮将
十二年文信侯不韦死窃葬其舍人临者晋人也逐出之秦人六百石以上夺爵迁五百石以下不临迁勿夺爵自今以来操国事不道如毐嫪不韦者籍其门视此秋复嫪毐舍人迁蜀者当是之时天下大旱六月至八月乃雨
十三年桓齮攻赵平阳杀赵将扈辄斩首十万王之河南正月彗星见东方十月桓齮攻赵
十四年攻赵军于平阳取宜安破之杀其将军桓齮定平阳武城韩非使秦秦用李斯谋留非非死云阳韩王请为臣
十五年大兴兵一军至邺一军至太原取狼孟地动
十六年九月发卒受地韩南阳假守腾初令男子书年魏献地于秦秦置丽邑
十七年内史腾攻韩得韩王安尽纳其地以其地为郡命曰颍川地动华阳太后卒民大饥
十八年大兴兵攻赵王翦将上地下井陉端和将河内羗瘣伐赵端和围邯郸城
十九年王翦羗瘣尽定取赵地东阳得赵王引兵欲攻燕屯中山秦王之邯郸诸尝与王生赵时母家有仇怨皆坑之秦王还从太原上郡归始皇帝母太后崩赵公子嘉率其宗数百人之代自立为代王东与燕合兵军上谷大饥
二十年燕太子丹患秦兵至国恐使荆轲刺秦王秦王觉之体解轲以狥而使王翦辛胜攻燕燕代发兵击秦军秦军破燕易水之西
二十一年王贲攻蓟乃益发卒诣王翦军遂破燕太子军取燕蓟城得太子丹之首燕王东收辽东而王之王翦谢病老归新郑反昌平君徙于郢大雨雪深二尺五寸
二十二年王贲攻魏引河沟灌大梁大梁城壊其王请降尽取其地
二十三年秦王复召王翦强起之使将击荆取陈以南至平舆虏荆王秦王游至郢陈荆将项燕立昌平君为荆王反秦于淮南
二十四年王翦蒙武攻荆破荆军昌平君死项燕遂自杀
二十五年大兴兵使王贲将攻燕辽东得燕王喜还攻代虏代王嘉王翦遂定荆江南地降越君置会稽郡五月天下大酺
二十六年齐王建与其相后胜发兵守其西界不通秦秦使将军王贲从燕南攻齐得齐王建秦初并天下令丞相御史曰异日韩王纳地效玺请为藩臣已而倍约与赵魏合从畔秦故兴兵诛之虏其王寡人以为善庶几息兵革赵王使其相李牧来约盟故归其质子已而倍盟反我太原故兴兵诛之得其王赵公子嘉乃自立为代王故举兵击灭之魏王始约服入秦已而与韩赵谋袭秦秦兵吏诛遂破之荆王献青阳以西已而畔约击我南郡故发兵诛得其王遂定其荆地燕王昏乱其太子丹乃阴令荆轲为贼兵吏诛灭其国齐王用后胜计絶秦使欲为乱兵吏诛虏其王平齐地寡人以眇眇之身兴兵诛暴乱頼宗庙之灵六王咸伏其辜天下大定今名号不更无以称成功传后世其议帝号丞相绾御史大夫刼廷尉斯等皆曰昔者五帝地方千里其外侯服夷服诸侯或朝或否天子不能制今陛下兴义兵诛残贼平定天下海内为郡县法令由一统自上古以来未尝有五帝所不及臣等谨与愽士议曰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贵臣等昩死上尊号王为泰皇命为制令为诏天子自称曰朕王曰去泰着皇采上古帝位号号曰皇帝他如议制曰可追尊庄襄王为太上皇制曰朕闻太古有号毋谥中古有号死而以行为谥如此则子议父臣议君也甚无谓朕勿取焉自今已来除谥法朕为始皇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始皇推终始五徳之传以为周得火徳秦代周徳从所不胜方今水徳之始改年始朝贺皆自十月朔衣服旄旌节旗皆上黒数以六为纪符法冠皆六寸而舆六尺六尺为歩乗六马更名河曰徳水以为水徳之始刚毅戾深事皆决于法刻削毋仁恩和义然后合五徳之数于是急法久者不赦丞相绾等言诸侯初破燕齐荆地逺不为置王毋以填之请立诸子唯上幸许始皇下其议于羣臣羣臣皆以为便廷尉李斯议曰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众然后属疏逺相攻击如仇雠诸侯更相诛伐周天子弗能禁止今海内頼陛下神灵一统皆为郡县诸子功臣以公赋税重赏赐之甚足易制天下无异意则安寜之术也置诸侯不便始皇曰天下共苦战斗不休以有侯王頼宗庙天下初定又复立国是树兵也而求其寜息岂不难哉廷尉议是分天下以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监更名民曰黔首大酺收天下兵聚之咸阳销以为钟鐻金人十二重各千石置宫廷中一法度衡石丈尺车同轨书同文字地东至海暨朝鲜西至临洮羗中南至北向户北据河为塞并阴山至辽东徙天下豪富于咸阳十二万户诸庙及章台上林皆在渭南秦每破诸侯写放其宫室作之咸阳北阪上南临渭自雍门以东至泾渭殿屋复道周阁相属所得诸侯羙人钟鼔以充入之
二十七年始皇廵陇西北地出鸡头山过回中焉作信宫渭南已更命信宫为极庙象天极自极庙道通郦山作甘泉前殿筑甬道自咸阳属之是岁赐爵一级治驰道
二十八年始皇东行郡县上邹峄山立石与鲁诸儒生议刻石颂秦徳议封禅望祭山川之事乃遂上泰山立石封祠祀下风雨暴至休于树下因封其树为五大夫禅梁父刻所立石其辞曰皇帝临位作制明法臣下修饬二十有六年初并天下罔不宾服亲廵逺方黎民登兹泰山周览东极从臣思迹本原事业祗诵功徳治道运行诸产得宜皆有法式大义休明垂于后世顺承勿革皇帝躬圣既平天下不懈于治夙兴夜寐建设长利専隆敎诲训经宣达逺近毕理咸承圣志贵贱分明男女礼顺慎遵职事昭隔内外靡不清净施于后嗣化及无穷遵奉遗诏永承重戒于是乃并渤海以东过黄腄穷成山登之罘立石颂秦徳焉而去南登琅邪大乐之留三月乃徙黔首三万户琅邪台下复十二岁作琅邪台立石刻颂秦徳明徳意曰维二十六年皇帝作始端平法度万物之纪以明人事合同父子圣智仁义显白道理东抚东土以省卒士事已大毕乃临于海皇帝之功勤劳本事上农除末黔首是富普天之下搏心揖志器械一量同书文字日月所照舟舆所载皆终其命莫不得意应时动事是维皇帝匡饬异俗陵水经地忧恤黔首朝夕不懈除疑定法咸知所辟方伯分职诸治经易举错必当莫不如画皇帝之明临察四方尊卑贵贱不踰次行奸邪不容皆务贞良细大尽力莫敢怠荒逺迩辟隠専务肃庄端直敦忠事业有常皇帝之徳存定四极诛乱除害兴利致福节事以时诸产繁殖黔首安寜不用兵革六亲相保终无冦贼驩欣奉敎尽知法式六合之内皇帝之土西渉流沙南尽北户东有东海北过大夏人迹所至无不臣者功葢五帝泽及牛马莫不受徳各安其宇维秦王兼有天下立名为皇帝乃抚东土至于琅邪列侯武城侯王离列侯通武侯王贲伦侯建成侯赵亥伦侯昌武侯成伦侯武信侯冯毋择丞相隗状丞相王绾卿李斯卿王戊五大夫赵婴五大夫杨樛从与议于海上曰古之帝者地不过千里诸侯各守其封域或朝或否相侵暴乱残伐不止犹刻金石以自为纪古之五帝三王知敎不同法度不明假威鬼神以欺逺方实不称名故不久长其身未殁诸侯倍叛法令不行今皇帝并一海内以为郡县天下和平昭明宗庙体道行徳尊号大成羣臣相与诵皇帝功徳刻于金石以为表经既已齐人徐市等上书言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莱方丈瀛洲仙人居之请得斋戒与童男女求之于是遣徐市发童男女数千人入海求仙人始皇还过彭城斋戒祷祠欲出周鼎泗水使千人没水求之弗得乃西南渡淮水之衡山南郡浮江至湘山祠逢大风几不得渡上问博士曰湘君何神博士对曰闻之尧女舜之妻而塟此于是始皇大怒使刑徒三千人皆伐湘山树赭其山上自南郡由武闗归
二十九年始皇东游至阳武愽狼沙中为盗所惊求弗得乃令天下大索十日登之罘刻石其辞曰维二十九年时在中春阳和方起皇帝东游廵登之罘临照于海从臣嘉观原念休烈追诵本始大圣作治建定法度显著纲纪外教诸侯光施文惠明以义理六国回辟贪戾无厌虐杀不已皇帝哀众遂发讨师奋扬武徳义诛信行威燀旁达莫不宾服烹灭强暴振救黔首周定四极普施明法经纬天下永为仪则大矣哉宇县之中承顺圣意羣臣诵功请刻于石表垂于例程其东观曰维二十九年皇帝春游览省逺方逮于海隅遂登之罘昭临朝阳观望广丽从臣咸念原道至明圣法初兴清理疆内外除暴强武威旁畅振动四极禽灭六王阐并天下菑害絶息永偃戎兵皇帝明徳经理宇内视听不怠作立大义昭设偹器咸有章旗职臣遵分各知所行事无嫌疑黔首改化逺迩同度临古絶尤常职既定后嗣循业长承圣治羣臣嘉徳祗诵圣烈请刻之罘旋遂之琅邪道上党入
三十年无事
三十一年十二月更名腊曰嘉平赐黔首里六石米二羊始皇为微行咸阳与武士四人俱夜出逢盗兰池见窘武士击杀盗闗中大索二十日米石千六百
三十二年始皇之碣石使燕人卢生求羡门高誓刻碣石门壊城郭决通堤防其辞曰遂兴师旅诛戮无道为逆灭息武殄暴逆文复无罪庶心咸服惠论功劳赏及牛马恩肥土域皇帝奋威徳并诸侯初一泰平堕壊城郭决通川防夷去险阻地势既定黎庶无繇天下咸抚男乐其畴女修其业事各有序惠被诸产久并来田莫不安所羣臣诵烈请刻此石垂着仪矩因使韩终侯公石生求仙人不死之药始皇廵北边从上郡入燕人卢生使入海还以鬼神事因奏録图书曰亡秦者胡也始皇乃使将军蒙恬发兵三十万人北击胡略取河南地三十三年发诸尝逋亡人赘壻贾人畧取陆梁地为桂林象郡南海以适遣戍西北斥逐匈奴自榆中并河以东属之阴山以为三十四县城河上为塞又使蒙恬渡河取高阙陶山北假中筑亭障以逐戎人徙谪实之初县禁不得祠明星出西方
三十四年适治狱吏不直者筑长城及南越地始皇置酒咸阳宫愽士七十人前为寿仆射周青臣进颂曰它时秦地不过千里頼陛下神灵明圣平定海内放逐蛮夷日月所照莫不宾服以诸侯为郡县人人自安乐无战争之患传之万世自上古不及陛下威徳始皇恱愽士齐人淳于越进曰臣闻殷周之王千余岁封子弟功臣自为枝辅今陛下有海内而子弟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臣无辅弼何以相救哉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今青臣又面谀以重陛下之过非忠臣始皇下其议丞相李斯曰五帝不相复三代不相袭各以治非其相反时变异也今陛下创大业建万世之功固非愚儒所知且越言乃三代之事何足法也异时诸侯并争厚招游学今天下已定法令出一百姓当家则力农工士则学习法令辟禁今诸生不师今而学古以非当世惑乱黔首丞相臣斯昩死言古者天下散乱莫之能一是以诸侯并作语皆道古以害今饰虚言以乱实人善其所私学以非上之所建立今皇帝并有天下别黒白而定一尊私学而相与非法敎人闻令下则各以其学议之入则心非出则巷议夸主以为名异取以为高率羣下以造谤如此弗禁则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禁之便臣请史官非秦纪皆烧之非愽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有敢偶语诗书弃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见知不举者与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烧黥为城旦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若欲有学法令以吏为师制曰可
三十五年除道道九原抵云阳堑山堙谷直通之于是始皇以为咸阳人多先王之宫庭小吾闻周文王都丰武王都镐丰镐之间帝王之都也乃营作朝宫渭南上林苑中先作前殿阿房东西五百歩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万人下可以建五丈旗周驰为阁道自殿下直抵南山表南山之颠以为阙为复道自阿房渡渭属之咸阳以象天极阁道絶汉抵营室也阿房宫未成成欲更择令名名之作宫阿房故天下谓之阿房宫隠宫徒刑者七十余万人乃分作阿房宫或作丽山发北山石椁乃写蜀荆地材皆至闗中计宫三百闗外四百余于是立石东海上胊界中以为秦东门因徙三万家丽邑五万家云阳皆复不事十岁卢生说始皇曰臣等求芝竒药仙者常弗遇类物有害之者方中人主时为微行以辟恶鬼恶鬼辟真人至人主所居而人臣知之则害于神真人者入水不濡入火不爇陵云气与天地久长今上治天下未能恬淡愿上所居宫毋令人知然后不死之药殆可得也于是始皇曰吾慕真人自谓真人不称朕乃令咸阳之旁二百里内宫观二百七十复道甬道相连帷帐钟鼔羙人充之各案署不移徙行所幸有言其处者罪死始皇帝幸梁山宫从山上见丞相车骑众弗善也中人或告丞相丞相后损车骑始皇怒曰此中人泄吾语案问莫服当是时诏捕诸时在旁者皆杀之自是后莫知行之所在听事羣臣受决事悉于咸阳宫侯生卢生相与谋曰始皇为人天性刚戾自用起诸侯并天下意得欲从以为自古莫及已専任狱吏狱吏得亲幸愽士虽七十人特偹员弗用丞相诸大臣皆受成事倚办于上上乐以刑杀为威天下畏罪持禄莫敢尽忠上不闻过而日骄下慑伏谩欺以取容秦法不得兼方不验辄死然候星气者至三百人皆良士畏忌讳谀不敢端言其过天下之事无小大皆决于上上至以衡石量书日夜有呈不中呈不得休息贪于权势至如此未可为求仙药于是乃亡去始皇闻亡乃大怒曰吾前收天下书不中用者尽去之悉召文学方术士甚众欲以兴太平方士欲练以求竒药今闻韩众去不报徐市等费以巨万计终不得药徒奸利相告日闻卢生等吾尊赐之甚厚今乃诽谤我以重吾不徳也诸生在咸阳者吾使人廉问或为訞言以乱黔首于是使御史悉案问诸生诸生传相告引乃自除犯禁者四百六十余人皆坑之咸阳使天下知之以惩后益发谪徙边始皇长子扶苏諌曰天下初定逺方黔首未集诸生皆诵法孔子今上皆重法绳之臣恐天下不安唯上察之始皇怒使扶苏北监蒙恬于上郡
三十六年荧惑守心有坠星下东郡至地为石黔首或刻其石曰始皇帝死而地分始皇闻之遣御史逐问莫服尽取石旁居人诛之因燔销其石始皇不乐使愽士为仙真人诗及行所游天下传令乐人謌弦之秋使者从闗东夜过华阴平舒道有人持璧遮使者曰为吾遗滈池君因言曰今年祖龙死使者问其故因忽不见置其璧去使者奉璧具以闻始皇黙然良久曰山鬼固不过知一岁事也退言曰祖龙者人之先也使御府视璧乃二十八年行渡江所沈璧也于是始皇卜之卦得逰徙吉迁北河榆中三万家拜爵一级
三十七年十月癸丑始皇出游左丞相斯从右丞相去疾守少子胡亥爱慕请从上许之十一月行至云梦望祀虞舜于九疑山浮江下观籍柯渡海渚过丹阳至钱唐临浙江水波恶乃西百二十里从狭中渡上会稽祭大禹望于南海而立石刻颂秦徳其文曰皇帝休烈平一宇内徳惠修长三十有七年亲廵天下周览逺方遂登会稽宣省习俗黔首斋庄羣臣诵功本原事迹追首高明秦圣临国始定刑名显陈旧章初平法式审别职任以立恒常六王専倍贪戾慠猛率众自强暴虐恣行负力而骄数动甲兵阴通间使以事合从行为辟方内饰诈谋外来侵边遂起祸殃义威诛之殄息暴悖乱贼灭亡圣徳广宻六合之中被泽无疆皇帝并宇兼听万事逺近毕清运理羣物考验事实各载其名贵贱并通善否陈前靡有隠情饰省宣义有子而嫁倍死不贞防隔内外禁止淫泆男女絜诚夫为寄豭杀之无罪男秉义程妻为逃嫁子不得母咸化廉清大治濯俗天下承风蒙被休经皆遵度轨和安敦勉莫不顺令黔首修洁人乐同则嘉保太平后敬奉法常治无极舆舟不倾从臣诵烈请刻此石光垂休铭还过吴从江乗渡并海上北至琅邪方士徐市等入海求神药数岁不得费多恐谴乃诈曰蓬莱药可得然常为大鲛鱼所苦故不得至愿请善射与俱见则以连弩射之始皇梦与海神战如人状问占梦愽士曰水神不可见以大鱼鲛龙为候今上祷祠偹谨而有此恶神当除去而善神可致乃令入海者赍捕巨鱼具而自以连弩候大鱼出射之自琅邪北至荣成山弗见至之罘见巨鱼射杀一鱼遂并海西至平原津而病【秦以名法绳臣下臣下所以御其上者由恐惧生蒙蔽由蒙蔽转入游戏名法之用以游戏终而国从之乃知先王徳礼之所以久也】始皇恶言死羣臣莫敢言死事上病益甚乃为玺书赐公子扶苏曰与丧会咸阳而塟书已封在中车府令赵高行符玺事所未授使者七月丙寅始皇崩于沙丘平台丞相斯为上崩在外恐诸公子及天下有变乃秘之不发丧棺载辒凉车中故幸宦者参乗所至上食百官奏事如故宦者輙从辒凉车中可其奏事独子胡亥赵高及所幸宦者五六人知上死赵高故尝敎胡亥书及狱律令法事胡亥私幸之高乃与公子胡亥丞相斯阴谋破去始皇所封书赐公子扶苏者而更诈为丞相斯受始皇遗诏沙丘立子胡亥为太子更为书赐公子扶苏蒙恬数以罪其赐死语具在李斯传中行遂从井陉抵九原会暑上辒车臭乃诏从官令车载一石鲍鱼以乱其臭行从直道至咸阳发丧太子胡亥袭位为二世皇帝九月塟始皇郦山始皇初即位穿治郦山及并天下天下徒送诣七十余万人穿三泉下铜而致棺宫观百官竒器珍怪徙藏满之令匠作机弩矢有所穿近者輙射之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二世曰先帝后宫非有子者出焉不宜皆令从死死者甚众葬既已下或言工匠为机藏皆知之藏重即泄大事毕已藏闭中羡下外羡门尽闭工匠藏者无复出者树草木以象山
二世皇帝元年年二十一赵高为郎中令任用事二世下诏増始皇寝庙牺牲及山川百祀之礼令羣臣议尊始皇庙羣臣皆顿首言曰古者天子七庙诸侯五大夫三虽万世世不轶毁今始皇为极庙四海之内皆献贡职増牺牲礼咸偹毋以加先王庙或在西雍或在咸阳天子仪当独奉酌祠始皇庙自襄公已下轶毁所置凡七庙羣臣以礼进祠以尊始皇庙为帝者祖庙皇帝复自称朕二世与赵高谋曰朕年少初即位黔首未集附先帝廵行郡县以示强威服海内今晏然不廵行即见弱毋以臣畜天下春二世东行郡县李斯从到碣石并海南至会稽而尽刻始皇所立刻石石旁着大臣从者名以章先帝成功盛徳焉皇帝曰金石刻尽始皇帝所为也今袭号而金石刻辞不称始皇帝其于乆逺也如后嗣为之者不称成功盛徳丞相臣斯臣去疾御史大夫臣徳昩死言臣请具刻诏书刻石因明白矣臣昩死请制曰可遂至辽东而还于是二世乃遵用赵高申法令乃阴与赵高谋曰大臣不服官吏尚强及诸公子必与我争为之奈何高曰臣固愿言而未敢也先帝之大臣皆天下累世名贵人也积功劳世以相传久矣今高素小贱陛下幸称举令在上位管中事大臣鞅鞅特以貎从臣其心实不服今上出不因此时案郡县守尉有罪者诛之上以振威天下下以除去上生平所不可者今时不师文而决于武力愿陛下遂从时毋疑即羣臣不及谋明主收举余民贱者贵之贫者富之逺者近之则上下集而国安矣二世曰善乃行诛大臣及诸公子以罪过连逮少近官三郎无得立者而六公子戮死于杜公子将闾昆弟三人囚于内宫议其罪独后二世使使令将闾曰公子不臣罪当死吏致法焉将闾曰阙廷之礼吾未尝敢不从宾赞也廊庙之位吾未尝敢失节也受命应对吾未尝敢失辞也何谓不臣愿闻罪而死使者曰臣不得与谋奉书从事将闾乃仰天大呼天者三曰天乎吾无罪昆弟三人皆流涕拔剑自杀宗室振恐羣臣諌者以为诽谤大吏持禄取容黔首振恐四月二世还至咸阳曰先帝为咸阳朝廷小故营阿房宫为室堂弗就会上崩罢其作者复土郦山郦山事大毕今释阿房宫弗就则是章先帝举事过也复作阿房宫外抚四夷如始皇计尽征其材士五万人为屯卫咸阳令敎射狗马禽兽当食者多度不足下调郡县转输菽粟刍藁皆令自赍粮食咸阳三百里内不得食其糓用法益刻深七月戍卒陈胜等反故荆地为张楚胜自立为楚王居陈遣诸将狥地山东郡县少年苦秦吏皆杀其守尉令丞反以应陈渉相立为侯王合从西乡名为伐秦不可胜数也谒者使东方来以反者闻二世二世怒下吏后使者至上问对曰羣盗郡守尉方逐捕今尽得不足忧上悦武臣自立为赵王魏咎为魏王田儋为齐王沛公起沛项梁举兵会稽郡
二年冬陈渉所遣周章等将西至戏兵数十万二世大惊与羣臣谋曰奈何少府章邯曰盗已至众强今发近县不及矣郦山徒多请赦之授兵以击之二世乃大赦天下使章邯将击破周章军而走遂杀章曹阳二世益遣长史司马欣董翳佐章邯击盗杀陈胜城父破项梁定陶灭魏咎临济楚地盗名将已死章邯乃北渡河击赵王歇等于巨鹿【以秦末土崩而犹能诛陈胜项梁魏咎固强兵之余效也然秦随以亡民动盗起胜之而无补于亡况不能胜之乎】赵高说二世曰先帝临制天下久故羣臣不敢为非进邪说今陛下富于春秋初即位奈何与公卿廷决事事即有误示羣臣短也天子称朕固不闻声于是二世常居禁中与高决诸事其后公卿希得朝见盗贼益多而闗中卒发东击盗者毋已右丞相去疾左丞相斯将军冯刼进諌曰闗东羣盗并起秦发兵诛击所杀亡甚众然犹不止盗多皆以戍漕转作事苦赋税大也请且止阿房宫作者减省四边戍转二世曰吾闻之韩子曰尧舜采椽不刮茅茨不翦饭土塯啜土形虽监门之养不觳于此禹凿龙门通大夏决河亭水放之海身自持筑臿胫毋毛臣虏之劳不烈于此矣凡所为贵有天下者得肆意极欲主重明法下不敢为非以制御海内矣夫虞夏之主贵为天子亲处穷苦之实以徇百姓尚何于法朕尊万乗毋其实吾欲造千乗之驾万乗之属充吾号名且先帝起诸侯兼天下天下已定外攘四夷以安边境作宫室以章得意而君观先帝功业有绪今朕即位二年之间羣盗并起君不能禁又欲罢先帝之所为是上毋以报先帝次不为朕尽忠力何以在位下去疾斯刼吏案责他罪去疾刼曰将相不辱自杀斯卒囚就五刑
三年章邯等将其卒围巨鹿楚上将军项羽将楚卒往救巨鹿冬赵高为丞相竟案李斯杀之夏章邯等战数却二世使人让邯邯恐使长史欣请事赵高弗见又弗信欣恐亡去高使人捕追不及欣见邯曰赵高用事于中将军有功亦诛无功亦诛项羽急击秦军虏王离邯等遂以兵降诸侯八月已亥赵高欲为乱恐羣臣不听乃先设验持鹿献于二世曰马也二世笑曰丞相误邪谓鹿为马问左右左右或黙或言马以阿顺赵高或言鹿者高因阴中诸言鹿者以法后羣臣皆畏高高前数言闗东盗毋能为也及项羽虏秦将王离等巨鹿下而前章邯等军数却上书请益助燕赵齐楚韩魏皆立为王自闗以东大氐尽畔秦吏应诸侯诸侯咸率其众西乡沛公将数万人已屠武闗使人私于高高恐二世怒诛及其身乃谢病不朝见二世梦白虎啮其左骖马杀之心不乐怪问占梦卜曰泾水为祟二世乃斋于望夷宫欲祠泾沈四白马使使责让高以盗贼事高惧乃阴与其壻咸阳令阎乐其弟赵成谋曰上不听諌今事急欲归祸于吾宗吾欲易置上更立公子婴子婴仁俭百姓皆载其言使郎中令为内应诈为有大贼令乐召吏发卒追刼乐母置高舍遣乐将吏卒千余人至望夷宫殿门縳卫令仆射曰贼入此何不止卫令曰周卢设卒甚谨安得贼敢入宫乐遂斩卫令直将吏入行射郎宦者大惊或走或格格者輙死死者数十人郎中令与乐俱入射上幄坐帏二世怒召左右左右皆惶扰不斗旁有宦者一人侍不敢去二世入内谓曰公何不蚤告我乃至于此宦者曰臣不敢言故得全使臣蚤言皆已诛安得至今阎乐前即二世数曰足下骄恣诛杀无道天下共畔足下足下其自为计二世曰丞相可得见否乐曰不可二世曰吾愿得一郡为王弗许又曰愿为万户侯弗许曰愿与妻子为黔首比诸公子阎乐曰臣受命于丞相为天下诛足下足下虽多言臣不敢报麾其兵进二世自杀阎乐归报赵高赵高乃悉召诸大臣公子告以诛二世之状曰秦故王国始皇君天下故称帝今六国复自立秦地益小乃以空名为帝不可宜为王如故便立二世之兄子公子婴为秦王以黔首塟二世杜南宜春苑中令子婴斋当庙见受玉玺斋五日子婴与其子二人谋曰丞相髙杀二世望夷宫恐羣臣诛之乃详以义立我我闻赵高乃与楚约灭秦宗室而王闗中今使我斋见庙此欲因庙中杀我我称病不行丞相必自来来则杀之高使人请子婴数辈子婴不行高果自往曰宗庙重事王奈何不行子婴遂刺杀高于斋宫三族高家以狥咸阳子婴为秦王四十六日楚将沛公破秦军入武闗遂至覇上使人约降子婴子婴即系颈以组白马素车奉天子玺符降轵道旁沛公遂入咸阳封宫室府库还军覇上居月余诸侯兵至项籍为从长杀子婴及诸公子宗族遂屠咸阳烧其宫室虏其子女收其珍寳货财诸侯共分之灭秦之后各分其地为三名曰雍王塞王翟王号曰三秦项羽为西楚覇王主命分天下王诸侯秦竟灭矣后五年天下定于汉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七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七十九
(明)贺复征 编
○本纪二
项羽本纪【汉司马迁】
项籍者下相人也字羽初起时年二十四其季父项梁梁父即楚将项燕为秦将王翦所戮者也项氏世世为楚将封于项故姓项氏项籍少时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项梁怒之籍曰书足以记名姓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于是项梁乃敎籍兵法籍大喜畧知其意又不肯竟学项梁尝有栎阳逮捕乃请蕲狱掾曺咎书抵栎阳狱掾司马欣以故事得已项梁杀人与籍避仇于吴中吴中贤士大夫皆出项梁下每吴中有大繇役及丧项梁常为主办阴以兵法部勒宾客及子弟以是知其能秦始皇帝逰会稽渡浙江梁与籍俱观籍曰彼可取而代也梁掩其口曰毋妄言族矣梁以此竒籍籍长八尺余力能扛鼎才气过人虽吴中子弟皆已惮籍矣秦二世元年七月陈渉等起大泽中其九月会稽守通谓梁曰江西皆反此亦天亡秦之时也吾闻先即制人后则为人所制吾欲发兵使公及桓楚将是时桓楚亡在泽中梁曰桓楚亡人莫知其处独籍知之耳梁乃出诫籍持剑居外待梁复入与守坐曰请召籍使受命召桓楚守曰诺梁召籍入须臾梁眴籍曰可行矣于是籍遂拔剑斩守头项梁持守头佩其印绶门下大惊扰乱籍所击杀数十百人一府中皆慑伏莫敢起梁乃召故所知豪吏谕以所为起大事遂举吴中兵使人收下县得精兵八千人梁部署吴中豪杰为校尉候司马有一人不得用自言于梁梁曰前时某丧使公主某事不能办以此不任用公众乃皆伏于是梁为会稽守籍为禆将狥下县广陵人召平于是为陈王狥广陵未能下闻陈王败走秦兵又且至乃渡江矫陈王命拜梁为楚王上柱国曰江东已定急引兵西击秦项梁乃以八千人渡江而西闻陈婴已下东阳使使与连和俱西陈婴者故东阳令史居县中素信谨称为长者东阳少年杀其令相聚数千人欲置长无适用乃请陈婴婴谢不能遂强立婴为长县中从者得二万人少年欲立婴便为王异军苍头特起陈婴母谓婴曰自我为汝家妇未闻汝先古之有贵者今暴得大名不祥不如有所属事成犹得封侯事败易以亡非世所指名也婴乃不敢为王谓其军吏曰项氏世世将家有名于楚今欲举大事将非其人不可我倚名族亡秦必矣于是众从其言以兵属项梁项梁渡淮黥布蒲将军亦以兵属焉凡六七万人军下邳当是时秦嘉已立景驹为楚王军彭城东欲距项梁项梁谓军吏曰陈王先首事战不利未闻所在今秦嘉倍陈王而立景驹逆无道乃进兵击秦嘉秦嘉军败走追之至胡陵嘉还战一日嘉死军降景驹走死梁地项梁已并秦嘉军军胡陵将引军而西章邯军至栗项梁使别将朱鸡石余樊君与战余樊君死朱鸡石军败亡走胡陵项梁乃引兵入薛诛鸡石项梁前使项羽别攻襄城襄城坚守不下已拔皆坑之还报项梁项梁闻陈王定死召诸别将会薛计事此时沛公亦起沛往焉居鄛人范増年七十素居家好竒计往说项梁曰陈胜败固当夫秦灭六国楚最无罪自懐王入秦不返楚人怜之至今故楚南公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也今陈胜首事不立楚后而自立其势不长今君起江东楚蠭起之将皆争附君者以君世世楚将为能复立楚之后也于是项梁然其言乃求楚懐王孙心民间为人牧羊立以为楚懐王从民所望也陈婴为楚上柱国封五县与懐王都盱台项梁自号为武信君居数月引兵攻亢父与齐田荣司马龙且军救东阿大破秦军于东阿田荣即引兵归逐其王假假亡走楚假相田角亡走赵角弟田间故齐将居赵不敢归田荣立田儋子市为齐王项梁已破东阿下军遂追秦军数使使趣齐兵欲与俱西田荣曰楚杀田假赵杀田角田间乃发兵项梁曰田假为与国之王穷来从我不忍杀之赵亦不杀田角田间以市于齐齐遂不肯发兵助楚项梁使沛公及项羽别攻城阳屠之西破秦军濮阳东秦兵收入濮阳沛公项羽乃攻定陶定陶未下去西畧地至雝丘大破秦军斩李由还攻外黄外黄未下项梁起东阿西北至定陶再破秦军项羽等又斩李由益轻秦有骄色宋义乃諌项梁曰战胜而将骄卒惰者败今卒少惰矣秦兵日益臣为君畏之项梁弗听乃使宋义使于齐道遇齐使者高陵君显曰公将见武信君乎曰然曰臣论武信君军必败公徐行即免死疾行则及祸秦果悉起兵益章邯击楚军大破之定陶项梁死沛公项羽去外黄攻陈留陈留坚守不能下沛公项羽相与谋曰今项梁军破士卒恐乃与吕臣军俱引兵而东吕臣军彭城东项羽军彭城西沛公军砀章邯已破项梁军则以为楚地兵不足忧乃渡河击赵大破之当此时赵歇为王陈余为将张耳为相皆走入巨鹿城章邯令王离渉间围巨鹿章邯军其南筑甬道而输之粟陈余为将将卒数万人而军巨鹿之北此所谓河北之军也楚兵已破于定陶懐王恐从盱台之彭城并项羽吕臣军自将之以吕臣为司徒以其父吕青为令尹以沛公为砀郡长封为武安侯将砀郡兵初宋义所遇齐使者高陵君显在楚军见楚王曰宋义论武信君之军必败居数日军果败兵未战而先见败征此可谓知兵矣王召宋义与计事而大说之因置以为上将军项羽为鲁公为次将范増为末将救赵诸别将皆属宋义号为卿子冠军行至安阳留四十六日不进项羽曰吾闻秦军围赵王巨鹿疾引兵渡河楚击其外赵应其内破秦军必矣宋义曰不然夫搏牛之蝱不可以破虮虱今秦攻赵战胜则兵罢我承其敝不胜则我引兵鼓行而西必举秦矣故不如先鬬秦赵夫被坚执鋭义不如公坐而运策公不如义因下令军中曰猛如虎狠如羊贪如狼强不可使者皆斩之乃遣其子宋襄相齐身送之至无盐饮酒高会天寒大雨士卒冻饥项羽曰将僇力而攻秦久留不行今岁饥民贫士卒食芋菽军无见粮乃饮酒高会不引兵渡河因赵食与赵并力攻秦乃曰承其敝夫以秦之强攻新造之赵其势必举赵赵举而秦强何敝之承且国兵新破王坐不安席埽境内而専属于将军国家安危在此一举今不恤士卒而狥其私非社稷之臣项羽晨朝上将军宋义即其帐中斩宋义头出令军中曰宋义与齐谋反楚楚王阴令羽诛之当是时诸将皆慑服莫敢枝梧皆曰首立楚者将军家也今将军诛乱乃相与共立羽为假上将军使人追宋义子及之齐杀之使桓楚报命于懐王懐王因使项羽为上将军当阳君蒲将军皆属项羽项羽已杀卿子冠军威震楚国名闻诸侯乃遣当阳君蒲将军将卒二万渡河救巨鹿战少利陈余复请兵项羽乃悉引兵渡河皆沉船破釡甑烧庐舍持三日粮以示士卒必死无一还心于是至则围王离与秦军遇九战絶其甬道大破之杀苏角虏王离渉间不降楚自烧杀当是时楚兵冠诸侯诸侯军救巨鹿下者十余壁莫敢纵兵及楚击秦诸将皆从壁上观楚战士无不一以当十楚兵呼声动天诸侯军无不人人惴恐于是已破秦军项羽召见诸侯将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项羽由是始为诸侯上将军诸侯皆属焉章邯军棘原项羽军漳南相持未战秦军数却二世使人让章邯章邯恐使长史欣请事至咸阳留司马门三日赵高不见有不信之心长史欣恐还走其军不敢出故道赵高果使人追之不及欣至军报曰赵高用事于中下无可为者今战能胜高必嫉妬吾功战不能胜不免于死愿将军熟计之陈余亦遗章邯书曰白起为秦将南征鄢郢北坑马服攻城畧地不可胜计而竟赐死蒙恬为秦将北逐戎人开榆中地数千里竟斩阳周何者功多秦不能尽封因以法诛之今将军为秦将三岁矣所亡失以十万数而诸侯并起滋益多彼赵高素谀日久今事急亦恐二世诛之故欲以法诛将军以塞责使人更代将军以脱其祸夫将军居外久多内郄有功亦诛无功亦诛且天之亡秦无愚智皆知之今将军内不能直諌外为亡国将孤特独立而欲常存岂不哀哉将军何不还兵与诸侯为从约共攻秦分王其地南面称孤此孰与身伏鈇质妻子为僇乎章邯狐疑阴使侯始成使项羽欲约约未成项羽使蒲将军日夜引兵渡三户军漳南与秦战再破之项羽悉引兵击秦军污水上大破之章邯使人见项羽欲约项羽召军吏谋曰粮少欲听其约军吏皆曰善项羽乃与期洹水南殷墟上已盟章邯见项羽而流涕为言赵高项羽乃立章邯为雍王置楚军中使长史欣为上将军将秦军为前行到新安诸侯吏卒异时故繇使屯戍过秦中秦中吏卒遇之多无状及秦军降诸侯诸侯吏卒乗胜多奴虏使之轻折辱秦吏卒秦吏卒多窃言曰章将军等诈吾属降诸侯今能入闗破秦大善即不能诸侯虏吾属而东秦必尽诛吾父母妻子诸将微闻其计以告项羽项羽乃召黥布蒲将军计曰秦吏卒尚众其心不服至闗中不听事必危不如击杀之而独与章邯长史欣都尉翳入秦于是楚军夜击坑秦卒二十余万人新安城南行畧定秦地函谷闗有兵守闗不得入又闻沛公已破咸阳项羽大怒使当阳君等击闗项羽遂入至于戏西沛公军覇上未得与项羽相见沛公左司马曹无伤使人言于项羽曰沛公欲王闗中使子婴为相珍寳尽有之项羽大怒曰旦日飨士卒为击破沛公军当是时项羽兵四十万在新丰鸿门沛公兵十万在覇上范増说项羽曰沛公居山东时贪于财货好羙姬今入闗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其志不在小吾令人望其气皆为龙虎成五采此天子气也急击勿失楚左尹项伯者项羽季父也素善留侯张良张良是时从沛公项伯乃夜驰之沛公军私见张良具告以事欲呼张良与俱去曰毋从俱死也张良曰臣为韩王送沛公沛公今事有急亡去不义不可不语良乃入具告沛公【臣为韩王送沛公良此时非沛公臣也尚不忍负之其于韩何如哉留侯此一念与诸将相本领不同然留侯自言项伯杀人臣活之项伯之与留侯犹如姬之于信陵项伯初意止要留侯同去留侯不去而入告沛公项伯欲救留侯自不得不并救沛公留侯葢以杀沛公一事委之项伯此项伯反为留侯用而不得去者也】沛公大惊曰为之奈何张良曰谁为大王为此计者曰鲰生说我曰距闗毋内诸侯秦地可尽王也故听之良曰料大王士卒足以当项王乎沛公黙然曰固不如也且为之奈何张良曰请往谓项伯言沛公不敢背项王也沛公曰君安与项伯有故张良曰秦时与臣游项伯杀人臣活之今事有急故幸来告良沛公曰孰与君少长良曰长于臣沛公曰君为我呼入吾得兄事之张良出要项伯项伯即入见沛公沛公奉巵酒为寿约为婚姻曰吾入闗秋毫不敢有所近籍吏民封府库而待将军所以遣将守闗者偹它盗之出入与非常也日夜望将军至岂敢反乎愿伯具言臣之不敢倍徳也项伯许诺谓沛公曰旦日不可不蚤自来谢项王沛公曰诺于是项伯复夜去至军中具以沛公言报项王因言曰沛公不先破闗中公岂敢入乎今人有大功而击之不义也不如因善遇之项王许诺沛公旦日从百余骑来见项王至鸿门谢曰臣与将军戮力而攻秦将军战河北臣战河南然不自意能先入闗破秦得复见将军于此【谢羽辞气只合如此却妙在入闗秋毫无所犯等语先向项伯讲明传意项王后又留与樊哙代为说透此处全然不露葢谢羽只在平其气耳不必与论事理】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将军与臣有却项王曰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项王即日因留沛公与饮项王项伯东向坐亚父南向坐亚父者范増也沛公北向坐张良西向侍范増数目项王举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项王黙然不应范増起出召项庄谓曰君王为人不忍若入前为寿寿毕请以剑舞因击沛公于坐杀之不者若属皆且为所虏庄则入为寿寿毕曰君王与沛公饮军中无以为乐请以剑舞项王曰诺项庄拔剑起舞项伯亦拔剑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庄不得击于是张良至军门见樊哙樊哙曰今日之事何如良曰甚急今者项庄拔剑舞其意常在沛公也哙曰此廹矣臣请入与之同命哙即带剑拥盾入军门交戟之卫士欲止不内樊哙侧其盾以撞卫士仆地哙遂入披帷西向立瞋目视项王头发上指目眦尽裂项王按剑而跽曰客何为者张良曰沛公之参乗樊哙者也项王曰壮士赐之巵酒则与斗巵酒哙拜谢起立而饮之项王曰赐之彘肩则与一生彘肩樊哙覆其盾于地加彘肩上拔剑切而啖之项王曰壮士能复饮乎樊哙曰臣死且不避巵酒安足辞夫秦王有虎狼之心杀人如不能举刑人如恐不胜天下皆叛之懐王与诸将约曰先破秦入咸阳者王之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阳毫毛不敢有所近封闭宫室还军覇上以待大王来故遣将守闗者偹它盗出入与非常也劳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侯之赏封侯之赏【四字是盟主事哙折项王虽理直气强然出此四字明以盟主推项王项王意满而心解矣立言之妙如此】而听细说欲诛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续耳窃为大王不取也项王未有以应曰坐樊哙从良坐坐须臾沛公起如厕因招樊哙出沛公已出项王使都尉陈平召沛公沛公曰今者出未辞也为之奈何樊哙曰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如今人方为刀爼我为鱼肉何辞为于是遂去乃令张良留谢良问曰大王来何操曰我持白璧一双欲献项王玉斗一双欲与亚父会其怒不敢献公为我献之张良曰谨诺当是时项王军在鸿门下沛公军在覇上相去四十里沛公则置车骑脱身独骑与樊哙夏侯婴靳强纪信等四人持剑盾歩走从郦山下道芷阳间行沛公谓张良曰从此道至吾军不过二十里耳度我至军中公乃入沛公已去间至军中张良入谢曰沛公不胜桮杓不能辞谨使臣良奉白璧一双再拜献大王足下玉斗一双再拜奉大将军足下项王曰沛公安在良曰闻大王有意督过之脱身独去已至军矣【谢羽鸿门是何等危事部署详妥乃能履危而安其间机縁所凑有少一人不得省一歩不得者节次所置有多一语不得错一着不得者此是古今应变解纷一大闗目太史公写一榜様示人当细看之益人智慧】项王则受璧置之坐上亚父受玉斗置之地拔剑撞而破之曰唉竖子不足与谋夺项王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属今为之虏矣沛公至军立诛杀曹无伤居数日项羽引兵西屠咸阳杀秦降王子婴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收其货寳妇女而东【帝王有帝王之分羣雄有羣雄之分项梁之分止于破秦濮阳项羽之分止于西入闗梁濮阳以后羽入闗以后着着皆错分止于此而不能过也使其过之梁可为羽而羽可为沛公矣】人或说项羽曰闗中阻山河四塞地肥饶可都以霸项王见秦宫室皆已烧残破又心懐思欲东归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谁知之者说者曰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项王闻之烹说者项王使人致命懐王懐王曰如约乃尊懐王为义帝项王欲自王先王诸将相谓曰天下初发难时假立诸侯后以伐秦然身披坚执鋭首事暴露于野三年灭秦定天下者皆将相诸君与籍之力也义帝虽无功故当分其地而王之诸将皆曰善乃分天下立诸将为侯王项王范増疑沛公之有天下业已讲解又恶负约恐诸侯叛之乃阴谋曰巴蜀道险秦之迁人皆居蜀乃曰巴蜀亦闗中地也故立沛公为汉王王巴蜀汉中都南郑而三分闗中王秦降将以距塞汉王项王乃立章邯为雍王王咸阳以西都废丘长史欣者故为栎阳狱掾尝有徳于项梁都尉董翳者本劝章邯降楚故立司马欣为塞王王咸阳以东至河都栎阳立董翳为翟王王上郡都高奴徙魏王豹为西魏王王河东都平阳瑕丘申阳者张耳嬖臣也先下河南郡迎楚河上故立申阳为河南王都雒阳韩王成因故都都阳翟赵将司马卬定河内数有功故立卬为殷王王河内都朝歌徙赵王歇为代王赵相张耳素贤又从入闗故立耳为常山王王赵地都襄国当阳君黥布为楚将常冠军故立布为九江王都六鄱君吴芮率百越佐诸侯又从入闗故立芮为衡山王都邾义帝柱国共敖将兵击南郡功多因立敖为临江王都江陵徙燕王韩广为辽东王燕将臧荼从楚救赵因从入闗故立荼为燕王都蓟徙齐王田市为胶东王齐将田都从共救赵因从入闗故立都为齐王都临菑故秦所灭齐王建孙田安项羽方渡河救赵田安下济北数城引其兵降项羽故立安为济北王都愽阳田荣者数负项梁又不肯将兵从楚击秦以故不封成安君陈余弃将印去不从入闗然素闻其贤有功于赵闻其在南皮故因环封三县番君将梅鋗功多故封十万户侯项王自立为西楚覇王王九郡都彭城汉之元年四月诸侯罢戏下各就国项王出之国使人徙义帝曰古之帝者地方千里必居上游乃使使徙义帝长沙郴县趣义帝行其羣臣稍稍背叛之乃阴令衡山临江王击杀之江中【三代以后取天下自不免有暗昩处如羽之阴遣人撃杀义帝暗昩得拙而浅】韩王成无军功项王不使之国与俱至彭城废以为侯已又杀之臧荼之国因逐韩广之辽东广弗听荼击杀广无终并王其地田荣闻项羽徙齐王市胶东而立齐将田都为齐王乃大怒不肯遣齐王之胶东因以齐反迎击田都田都走楚齐王市畏项王乃亡之胶东就国田荣怒追击杀之即墨荣因自立为齐王而西击杀济北王田安并王三齐荣与彭越将军印令反梁地陈余阴使张同夏说说齐王田荣曰项羽为天下宰不平今尽王故王于丑地而王其羣臣诸将善地逐其故主赵王乃北居代余以为不可闻大王起兵且不听不义愿大王资余兵请以击常山以复赵王请以国为扞蔽齐王许之因遣兵之赵陈余悉发三县兵与齐并力击常山大破之张耳走归汉陈余迎故赵王歇于代反之赵赵王因立陈余为代王是时汉还定三秦项羽闻汉王皆已并闗中且东齐赵叛之大怒乃以故吴令郑昌为韩王以距汉令萧公角等击彭越彭越败萧公角等汉使张良狥韩乃遗项王书曰汉王失职欲得闗中如约即止不敢东又以齐梁反书遗项王曰齐欲与赵并灭楚楚以此故无西意而北击齐征兵九江王布布称疾不往使将将数千人行项王由此怨布也汉之二年冬项羽遂北至城阳田荣亦将兵会战田荣不胜走至平原平原民杀之遂北烧夷齐城郭室屋皆坑田荣降卒系虏其老弱妇女狥齐至北海多所残灭齐人相聚而叛之于是田荣弟田横收齐亡卒得数万人反城阳项王因留连战未能下春汉王部五诸侯兵凡五十六万人东伐楚项王闻之即令诸将击齐而自以精兵三万人南从鲁出胡陵四月汉皆已入彭城收其货寳羙人日置酒高会项王乃西从萧晨击汉军而东至彭城日中大破汉军汉军皆走相随入糓泗水杀汉卒十余万人汉卒皆南走山楚又追击至灵壁东睢水上汉军却为楚所挤多杀汉卒十余万人皆入睢水睢水为之不流围汉王三匝于是大风从西北而起折木发屋扬沙石窈冥书晦逢迎楚军楚军大乱壊散而汉王乃得与数十骑遁去欲过沛收家室而西楚亦使人追之沛取汉王家家皆亡不与汉王相见汉王道逢得孝惠鲁元乃载行楚骑追汉王汉王急推堕孝惠鲁元车下滕公常下收载之如是者三曰虽急不可以驱奈何弃之于是遂得脱求太公吕后不相遇审食其从太公吕后间行求汉王反遇楚军楚军遂与归报项王项王常置军中是时吕后兄周吕侯为汉将兵居下邑汉王间往从之稍稍收其士卒至荥阳诸败军皆会萧何亦发闗中老弱未傅悉诣荥阳复大振楚起于彭城常乗胜逐北与汉战荥阳南京索间汉败楚楚以故不能过荥阳而西项王之救彭城追汉王至荥阳田横亦得收齐立田荣子广为齐王汉王之败彭城诸侯皆复与楚而背汉汉军荥阳筑甬道属之河以取敖仓粟汉之三年项王数侵夺汉甬道汉王食乏恐请和割荥阳以西为汉项王欲听之歴阳侯范増曰漠易与耳今释弗取后必悔之项王乃与范増急围荥阳汉王患之乃用陈平计间项王项王使者来为太牢具举欲进之见使者佯惊愕曰吾以为亚父使者乃反项王使者更持去以恶食食项王使者使者归报项王项王乃疑范増与汉有私稍夺之权范増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愿赐骸骨归卒伍项王许之行未至彭城疽发背而死汉将纪信说汉王曰事已急矣请为王诳楚为王王可以间出于是汉王夜出女子荥阳东门被甲二千人楚兵四面击之纪信乗黄屋车傅左纛曰城中食尽汉王降楚军皆呼万岁汉王亦与数十骑从城西门出走成皋项王见纪信问汉王安在信曰汉王已出矣项王烧杀纪信汉王使御史大夫周苛枞公魏豹守荥阳周苛枞公谋曰反国之王难与守城乃共杀魏豹楚下荥阳城生得周苛项王谓周苛曰为我将我以公为上将军封三万户周苛骂曰若不趣降汉汉今虏若若非汉敌也项王怒烹周苛并杀枞公汉王之出荥阳南走宛叶得九江王布行收兵复入保成皋汉之四年项王进兵围成皋汉王逃独与滕公出成皋北门渡河走修武从张耳韩信军诸将稍稍得出成皋从汉王楚遂拔成皋欲西汉使兵距之巩令其不得西是时彭越渡河击楚东阿杀楚将军薛公项王乃自东击彭越汉王得淮阴侯兵欲渡河南郑忠说汉王乃止壁河内使刘贾将兵佐彭越烧楚积聚项王东击破之走彭越汉王则引兵渡河复取成皋军广武就敖仓食项王已定东海来西与汉俱临广武而军相守数月当此时彭越数反梁地絶楚粮食项王患之为高爼置太公其上告汉王曰今不急下吾烹太公汉王曰吾与项羽俱北面受命懐王曰约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则幸分我一杯羮项王怒欲杀之项伯曰天下事未可知且为天下者不顾家虽杀之无益秪益祸耳项王从之楚汉久相持未决丁壮苦军旅老弱罢转漕项王谓汉王曰天下匈匈数岁者徒以吾两人耳愿与汉王挑战决雄雌毋徒苦天下之民父子为也汉王笑谢曰吾寜鬬智不能鬬力项王令壮士出挑战汉有善骑射者楼烦楚挑战三合楼烦輙射杀之项王大怒乃自披甲持戟挑战楼烦欲射之项王瞋目叱之楼烦目不敢视手不敢发遂走还入壁不敢复出汉王使人间问之乃项王也汉王大惊于是项王乃即汉王相与临广武间而语汉王数之项王怒欲一战汉王不听项王伏弩射中汉王汉王伤走入成皋项王闻淮阴侯已举河北破齐赵且欲击楚乃使龙且往击之淮阴侯与战骑将灌婴击之大破楚军杀龙且韩信因自立为齐王项王闻龙且军破则恐使盱台人武渉往说淮阴侯淮阴侯弗听是时彭越复反下梁地絶楚粮项王乃谓海春侯大司马曹咎等曰谨守成皋则汉欲挑战慎勿与战毋令得东而已我十五日必诛彭越定梁地复从将军乃东行击陈留外黄外黄不下数日已降项王怒悉令男子年十五已上诣城东欲坑之外黄令舍人儿年十三往说项王曰彭越强刼外黄外黄恐故且降待大王大王至又皆坑之百姓岂有归心从此以东梁地十余城皆恐莫肯下矣项王然其言乃赦外黄当坑者东至睢阳闻之皆争下项王汉果数挑楚军战楚军不出使人辱之五六日大司马怒渡兵汜水士卒半渡汉击之大破楚军尽得楚国货赂大司马咎长史翳塞王欣皆自刭汜水上大司马咎者故蕲狱掾长史欣亦故栎阳狱吏两人尝有徳于项梁是以项王信任之当是时项王在睢阳闻海春侯军败则引兵还汉军方围锺离昩于荥阳东项王至汉军畏楚尽走险阻是时汉兵盛食多项王兵罢食絶汉遣陆贾说项王请太公项王弗听汉王复使侯公往说项王项王乃与汉约中分天下割鸿沟以西者为汉鸿沟而东者为楚项王许之即归汉王父母妻子军皆呼万岁汉王乃封侯公为平国君匿弗肯复见曰此天下辩士所居倾国故号为平国君项王已约乃引兵解而东归汉欲西归张良陈平说曰汉有天下大半而诸侯皆附之楚兵罢食尽此天亡楚之时也不如因其机而遂取之今释弗击此所谓养虎自遗患也汉王听之汉五年汉王乃追项王至阳夏南止军与淮阴侯韩信建成侯彭越期会而击楚军至固陵而信越之兵不会楚击汉军大破之汉王复入壁深堑而自守谓张子房曰诸侯不从约为之奈何对曰楚兵且破信越未有分地其不至固宜君王能与共分天下今可立致也即不能事未可知也君王能自陈以东傅海尽与韩信睢阳以北至糓城以与彭越使各自为战则楚易败也汉王曰善于是乃发使者告韩信彭越曰并力击楚楚破自陈以东傅海与齐王睢阳以北至糓城与彭相国使者至韩信彭越皆报曰请今进兵韩信乃从齐往刘贾军从寿春并行屠城父至垓下大司马周殷叛楚以舒屠六举九江兵随刘贾彭越皆会垓下诣项王项王军壁垓下兵少食尽汉军及诸侯兵围之数重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项王乃大惊曰汉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项王则夜起饮帐中有羙人名虞常幸从骏马名骓常骑之于是项王乃悲歌慷慨自为诗曰力拔山兮气葢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数阕羙人和之项王泣数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视于是项王乃上马骑麾下壮士骑从者八百余人直夜溃围南出驰走平明汉军乃觉之令骑将灌婴以五千骑追之项王渡淮骑能属者百余人耳项王至阴陵迷失道问一田父田父绐曰左左乃陷大泽中以故汉追及之项王乃复引兵而东至东城乃有二十八骑汉骑追者数千人项王自度不得脱谓其骑曰吾起兵至今八岁矣身七十余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于此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今日固决死愿为诸君决战必三胜之为诸君溃围斩将刈旗令诸君知天亡我非战之罪也乃分其骑以为四队四向汉军围之数重项王谓其骑曰吾为公取彼一将令四面骑驰下期山东为三处于是项王大呼驰下汉军皆披靡遂斩汉一将是时赤泉侯为骑将追项王项王瞋目而叱之赤泉侯人马俱惊辟易数里与其骑会为三处汉军不知项王所在乃分军为三复围之项王乃驰复斩汉一都尉杀数十百人复聚其骑亡其两骑耳乃谓其骑曰何如骑皆伏曰如大王言于是项王乃欲东渡乌江乌江亭长檥船待谓项王曰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人亦足王也愿大王急渡今独臣有船汉军至无以渡项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乃谓亭长曰吾知公长者吾骑此马五岁所当无敌常一日行千里不忍杀之以赐公乃令骑皆下马歩行持短兵接战独籍所杀汉军数百人项王身亦被十余创顾见汉军司马吕马童曰若非吾故人乎马童面之指王翳曰此项王也项王乃曰吾闻汉购我头千金邑万户吾为若徳乃自刎而死王翳取其头余骑相蹂践争项王相杀者数十人最其后郎中骑杨喜骑司马吕马童郎中吕胜杨武各得其一体五人共会其体皆是分其地为五封吕马童为中水侯封王翳为杜衍侯封杨喜为赤泉侯封杨武为吴防侯封吕胜为湼阳侯项王已死楚地皆降汉独鲁不下汉乃引天下兵欲屠之为其守礼义为主死节乃持项王头视鲁鲁父兄乃降始楚懐王初封项籍为鲁公及其死鲁最后下故以鲁公礼塟项王糓城汉王为发哀泣之而去诸项氏枝属汉王皆不诛乃封项伯为射阳侯桃侯平皋侯玄武侯皆项氏赐姓刘氏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七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八十
(明)贺复征 编
○本纪三
汉高祖本纪【汉司马迁】
高祖沛丰邑中阳里人姓刘氏字季父曰太公母曰刘媪其先刘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太公往视则见蛟龙于其上已而有身遂产高祖高祖为人隆凖而龙颜羙须髯左股有七十二黒子仁而爱人喜施意豁如也常有大度不事家人生产作业及壮试为吏为泗水亭长廷中吏无所不狎侮好酒及色常从王媪武负贳酒醉卧武负王媪见其上常有龙怪之高祖每酤留饮酒雠数倍及见怪岁竟此两家常折劵弃责高祖常繇咸阳纵观观秦皇帝喟然太息曰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单父人吕公善沛令避仇从之客因家沛焉沛中豪杰吏闻令有重客皆往贺萧何为主吏主进令诸大夫曰进不满千钱坐之堂下高祖为亭长素易诸吏乃绐为谒曰贺钱万实不持一钱谒入吕公大惊起迎之门吕公者好相人见高祖状貌因重敬之引入坐萧何曰刘季固多大言少成事高祖因狎侮诸客遂坐上坐无所诎酒阑吕公因目固留高祖高祖竟酒后吕公曰臣少好相人相人多矣无如季相愿季自爱臣有息女愿为季箕帚妾酒罢吕媪怒吕公曰公始常欲竒此女与贵人沛令善公求之不与何自妄许与刘季吕公曰此非儿女子所知也卒与刘季吕公女乃吕后也生孝惠鲁元公主高祖为亭长时常告归之田吕后与两子居田中耨有一老父过请饮吕后因餔之老父相吕后曰夫人天下贵人令相两子见孝惠曰夫人所以贵者乃此男也相鲁元亦皆贵老父已去高祖适从旁舍来吕后具言客有过相我子母皆大贵高祖问曰未逺乃追及问老父老父曰郷者夫人婴儿皆似君君相贵不可言高祖乃谢曰诚如父言不敢忘徳及高祖贵遂不知老父处高祖为亭长乃以竹皮为冠令求盗之薛治之时时冠之及贵常冠所谓刘氏冠乃是也高祖以亭长为县送徒郦山徒多道亡自度比至皆亡之到丰西泽中止饮夜乃解纵所送徒曰公等皆去吾亦从此逝矣徒中壮士愿从者十余人高祖被酒夜径泽中令一人行前行前者还报曰前有大蛇当径愿还高祖醉曰壮士行何畏乃前拔剑击斩蛇蛇遂分为两径开行数里醉因卧后人来至蛇所有一老妪夜哭人问何哭妪曰人杀吾子故哭之人曰妪子何为见杀妪曰吾子白帝子也化为蛇当道今为赤帝子斩之故哭人乃以妪为不诚欲笞之妪因忽不见后人至高祖觉后人告高祖高祖乃心独喜自负诸从者日益畏之秦始皇帝常曰东南有天子气于是因东游以厌之高祖即自疑亡匿隠于芒砀山泽岩石之间吕后与人俱求常得之高祖怪问之吕后曰季所居上常有云气故从往常得季高祖心喜沛中子弟或闻之多欲附者矣秦二世元年秋陈胜等起蕲至陈而王号为张楚诸郡县皆多杀其长吏以应陈渉沛令恐欲以沛应渉掾主吏萧何曹参乃曰君为秦吏今欲背之率沛子弟恐不听愿君召诸亡在外者可得数百人因刼众众不敢不听乃令樊哙召刘季刘季之众已数十百人矣于是樊哙从刘季来沛令后悔恐其有变乃闭城城守欲诛萧曹萧曹恐踰城保刘季刘季乃书帛射城上谓沛父老曰天下苦秦乆矣今父老虽为沛令守诸侯并起今屠沛沛今共诛令择子弟可立者立之以应诸侯则家室完不然父子俱屠无为也父老乃率子弟共杀沛令开城门迎刘季欲以为沛令刘季曰天下方扰诸侯并起今置将不善一败涂地吾非敢自爱恐能薄不能完父兄子弟此大事愿更相推择可者萧曹等皆文吏自爱恐事不就后秦种族其家尽让刘季诸父老皆曰平生所闻刘季诸珍怪当贵且卜筮之莫如刘季最吉于是刘季数让众莫敢为乃立季为沛公祠黄帝祭蚩尤于沛庭而衅鼓旗帜皆赤由所杀蛇白帝子杀者赤帝子故上赤于是少年豪吏如萧曹樊哙等皆为收沛子弟二三千人攻胡陵方与还守丰秦二世二年陈渉之将周章军西至戏而还燕赵齐魏皆自立为王项氏起吴秦泗川监平将兵围丰二日出与战破之命雍齿守丰引兵之薛泗川守壮败于薛走至戚沛公左司马得泗川守壮杀之沛公还军亢父至方与周市来攻方与未战陈王使魏人周市畧地周市使人谓雍齿曰丰故梁徙也今魏地已定者数十城齿今下魏魏以齿为侯守丰不下且屠丰雍齿雅不欲属沛公及魏招之即反为魏守丰沛公引兵攻丰不能取沛公病还之沛沛公怨雍齿与丰子弟叛之闻东阳寗君秦嘉立景驹为假王在留乃往从之欲请兵以攻丰是时秦将章邯从陈别将司马尼将兵北定楚地屠相至砀东阳寗君沛公引兵西与战萧西不利还收兵聚留引兵收砀三日乃取砀因收砀兵得五六千人攻下邑拔之还军丰闻项梁在薛从骑百余往见之项梁益沛公卒五千人五大夫将十人沛公还引兵攻丰从项梁月余项羽已拔襄城还项梁尽召别将居薛闻陈王定死因立楚后懐王孙心为楚王治盱台项梁号武信君居数月北攻亢父救东阿破秦军齐军归楚独追北使沛公项羽别攻城阳屠之军濮阳之东与秦军战破之秦军复振守濮阳环水楚军去而攻定陶定陶未下沛公与项羽西畧地至雍丘之下与秦军战大破之斩李由还攻外黄外黄未下项梁再破秦军有骄色宋义諌不听秦益章邯兵夜衔枚击项梁大破之定陶项梁死沛公与项羽方攻陈留闻项梁死引兵与吕将军俱东吕臣军彭城东项羽军彭城西沛公军砀章邯已破项梁军则以为楚地兵不足忧乃渡河北击赵大破之当是之时赵歇为王秦将王离围之巨鹿城此所谓河北之军也秦二世三年楚懐王见项梁军破恐徙盱台都彭城并吕臣项羽军自将之以沛公为砀郡长封为武安侯将砀郡兵封项羽为长安侯号为鲁公吕臣为司徒其父吕青为令尹赵数请救懐王乃以宋义为上将军项羽为次将范増为末将北救赵令沛公西畧地入闗与诸将约先入定闗中者王之当是时秦兵强常乗胜逐北诸将莫利先入闗独项羽怨秦破项梁军奋愿与沛公西入闗懐王诸老将皆曰项羽为人僄悍猾贼项羽尝攻襄城襄城无遗类皆坑之诸所过无不残灭且楚数进取前陈王项梁皆败不如更遣长者扶义而西告谕秦父兄秦父兄苦其主久矣今诚得长者往毋侵暴宜可下今项羽僄悍今不可遣独沛公素寛大长者可遣卒不许项羽而遣沛公西畧地收陈王项梁散卒乃道砀至成阳与杠里秦军夹壁破魏二军楚军出兵击王离大破之沛公引兵西遇彭越昌邑因与俱攻秦军战不利还至栗遇刚武侯夺其军可四千余人并之与魏将皇欣魏申徒武蒲之军并攻昌邑昌邑未拔西过高阳郦食其谓监门曰诸将过此者多吾视沛公大人长者乃求见说沛公沛公方踞床使两女子洗足郦生不拜长揖曰足下必欲诛无道秦不宜踞见长者于是沛公起摄衣谢之延上坐【沛公踞洗为郦生者惟有长揖不拜而已郦生长揖不拜为沛公者惟有摄衣起谢延上坐而已此英雄机锋相撩处庸人不知】食其说沛公袭陈留得秦积粟乃以郦食其为广野君郦商为将将陈留兵与偕攻开封开封未拔西与秦将杨熊战白马又战曲遇东大破之杨熊走之荥阳二世使使者斩以狥南攻颕阳屠之因张良遂畧韩地轘辕当是时赵别将司马卬方欲渡河入闗沛公乃北攻平阴絶河津南战雒阳东军不利还至阳城收军中马骑与南阳守齮战犨东破之畧南阳郡南阳守齮走保城守宛沛公引兵过而西张良谏曰沛公虽欲急入闗秦兵尚众距险今不下宛宛从后击强秦在前此危道也于是沛公乃夜引兵从他道还更旗帜黎明围宛城三匝南阳守欲自刭其舍人陈恢曰死未晩也乃踰城见沛公曰臣闻足下约先入咸阳者王之今足下留守宛宛大郡之都也连城数十人民众积蓄多吏人自以为降必死故皆坚守乗城今足下尽日止攻士死伤者必多引兵去宛宛必随足下后足下前则失咸阳之约后又有强宛之患为足下计莫若约降封其守因使止守引其甲卒与之西诸城未下者闻声争开门而待足下通行无所累沛公曰善乃以宛守为殷侯封陈恢千户引兵西无不下者至丹水高武侯鳃襄侯王陵降西陵还攻胡阳遇番君别将梅鋗与皆降析郦遣魏人寗昌使秦使者未来是时章邯已以军降项羽于赵矣初项羽与宋义北救赵及项羽杀宋义代为上将军诸将黥布皆属破秦将王离军降章邯诸侯皆附及赵高已杀二世使人来欲约分王闗中沛公以为诈乃用张良计使郦生陆贾往说秦将啖以利因袭攻武闗破之又与秦军战于蓝田南益张疑兵旗帜诸所过毋得掠卤秦人憙秦军解因大破之又战其北大破之乗胜遂破之
汉元年十月沛公兵遂先诸侯至霸上秦王子婴素车白马系颈以组封皇帝玺符节降轵道旁诸将或言诛秦王沛公曰始懐王遣我固以能寛容且人已服降又杀之不祥乃以秦王属吏遂西入咸阳欲止宫休舍樊哙张良諌乃封秦重寳财物府库还军覇上召诸县父老豪杰曰父老苦秦苛法久矣诽谤者族偶语者弃市吾与诸侯约先入闗者王之吾当王闗中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余悉除去秦法诸吏人皆案堵如故凡吾所以来为父老除害非有所侵暴无恐且吾所以还军霸上待诸侯至而定约束耳乃使人与秦吏行县乡邑告谕之秦人大喜争持牛羊酒食献飨军士沛公又让不受曰仓粟多非乏不欲费人人又益喜唯恐沛公不为秦王或说沛公曰秦富十倍天下地形疆今闻章邯降项羽项羽乃号为雍王王闗中今则来沛公恐不得有此可急使兵守函谷闗无内诸侯军稍征闗中兵以自益距之沛公然其计从之十一月中项羽果率诸侯兵西欲入闗闗门闭闻沛公已定闗中大怒使黥布等攻破凾谷闗十二月中遂至戏沛公左司马曹无伤闻项王怒欲攻沛公使人言项羽曰沛公欲王闗中令子婴为相珍寳尽有之欲以求封亚父劝项羽击沛公方飨士旦日合战是时项羽兵四十万号百万沛公兵十万号二十万力不敌会项伯欲活张良夜往见良因以文谕项羽项羽乃止沛公从百余骑驱之鸿门见谢项羽项羽曰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沛公以樊哙张良故得解归归立诛曹无伤项羽遂西屠烧咸阳秦宫室所过无不残破秦人大失望然恐不敢不服耳项羽使人还报懐王懐王曰如约项羽怨懐王不肯令与沛公俱西入闗而北救赵后天下约乃曰懐王者吾家项梁所立耳非有功伐何以得主约本定天下诸将及籍也乃佯尊懐王为义帝实不用其命正月项羽自立为西楚覇王王梁楚地九郡都彭城负约更立沛公为汉王王巴蜀汉中都南郑三分闗中立秦三将章邯为雍王都废丘司马欣为塞王都栎阳董翳为翟王都高奴楚将瑕丘申阳为河南王都洛阳赵将司马卬为殷王都朝歌赵王歇徙王代赵相张耳为常山王都襄国当阳君黥布为九江王都六懐王柱国共敖为临江王都江陵番君吴芮为衡山王都邾燕将臧荼为燕王都蓟故燕王韩广徙王辽东广不听臧荼攻杀之无终封成安君陈余河间三县居南皮封梅鋗十万户四月兵罢戏下诸侯各就国汉王之国项王使卒三万人从楚与诸侯之慕从者数万人从杜南入蚀中去輙烧絶栈道以偹诸侯盗兵袭之亦示项羽无东意至南郑诸将及士卒多道亡归士卒皆歌思东归韩信说汉王曰项羽王诸将之有功者而王独居南郑是迁也军吏士卒皆山东之人也日夜跂而望归及其锋而用之可以有大功天下已定人皆自寜不可复用不如决策东乡争权天下项羽出闗使人徙义帝曰古之帝者地方千里必居上游乃使使徙义帝长沙郴县趣义帝行羣臣稍倍叛之乃阴令衡山王临江王击之杀义帝江南项羽怨田荣立齐将田都为齐王田荣怒因自立为齐王杀田都而反楚予彭越将军印令反梁地楚令萧公角击彭越彭越大破之陈余怨项羽之弗王已也令夏说说田荣请兵击张耳齐予陈余兵击破常山王张耳张耳亡归汉迎赵王歇于代复立为赵王赵王因立陈余为代王项羽大怒北击齐八月汉王用韩信之计从故道还袭雍王章邯邯迎击汉陈仓雍兵败还走止战好畤又复败走废丘汉王遂定雍地东至咸阳引兵围雍王废丘而遣诸将畧定陇西北地上郡令将军薛欧王吸出武闗因王陵兵南阳以迎太公吕后于沛楚闻之发兵距之阳夏不得前令故吴令郑昌为韩王距汉兵
二年汉王东畧地塞王欣翟王翳河南王申阳皆降韩王昌不听使韩信击破之于是置陇西北地上郡渭南河上中地郡闗外置河南郡更立韩太尉信为韩王诸将以万人若以一郡降者封万户缮治河上塞诸故秦苑囿园池皆令人得田之正月虏雍王弟章平大赦罪人汉王之出闗至陜抚闗外父老还张耳来见汉王厚遇之二月令除秦社稷更立汉社稷三月汉王从临晋渡魏王豹将兵从下河内虏殷王置河内郡南渡平阴津至雒阳新城三老董公遮说汉王以义帝死故汉王闻之袒而大哭遂为义帝发丧临三日发使者告诸侯曰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羽放杀义帝于江南大逆无道寡人亲为发丧诸侯皆缟素悉发闗内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汉以下愿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是时项王北击齐田荣与战城阳田荣败走平原平原民杀之齐皆降楚楚因焚烧其城郭系虏其子女齐人叛之田荣弟横立荣子广为齐王齐王反楚城阳项羽虽闻汉东既已连齐兵欲遂破之而击汉汉王以故得刼五诸侯兵遂入彭城项羽闻之乃引兵去齐从鲁出胡陵至萧与汉大战彭城灵壁东睢水上大破汉军多杀士卒睢水为之不流乃取汉王父母妻子于沛置之军中以为质当是时诸侯见楚强汉败还皆去汉复为楚塞王欣亡入楚吕后兄周吕侯为汉将兵居下邑汉王从之稍收士卒军砀汉王乃西过梁地至虞使谒者随何之九江王布所曰公能令布举兵叛楚项羽必留击之得留数月吾取天下必矣随何往说九江王布布果背楚楚使龙且往击之汉王之败彭城而西行使人求家室家室亦亡不相得败后乃独得孝惠六月立为太子大赦罪人令太子守栎阳诸侯子在闗中者皆集栎阳为卫引水灌废丘废丘降章邯自杀更名废丘为槐里于是令祠官祀天地四方上帝山川以时祀之兴闗内卒乗塞是时九江王布与龙且战不胜与随何间行归汉汉王稍收士卒与诸将及闗中卒益出是以兵大振荥阳破楚京索间
三年魏王豹谒归视亲疾至即絶河津反为楚汉王使郦生说豹豹不听汉王遣将军韩信撃大破之虏豹遂定魏地置三郡曰河东太原上党汉王乃令张耳与韩信遂东下井陉击赵斩陈余赵王歇其明年立张耳为赵王汉王军荥阳南筑甬道属之河以取敖仓与项羽相距岁余项羽数侵夺汉甬道汉军乏食遂围汉王汉王请和割荥阳以西者为汉项王不听汉王患之乃用陈平之计予陈平金四万斤以间疏楚君臣于是项羽乃疑亚父亚父是时劝项羽遂下荥阳及其见疑乃怒辞老愿赐骸骨归卒伍未至彭城而死汉军絶食乃夜出女子东门二千余人被甲楚因四面击之将军纪信乃乗王驾诈为汉王诳楚楚皆呼万岁之城东观以故汉王得与数十骑出西门遁令御史大夫周苛魏豹枞公守荥阳诸将卒不能从者尽在城中周苛枞公相谓曰反国之王难与守城因杀魏豹汉王之出荥阳入闗收兵欲复东袁生说汉王曰汉与楚相距荥阳数岁汉常困愿君王出武闗项羽必引兵南走王深壁令荥阳成皋间且得休使韩信等辑河北赵地连燕齐君王乃复走荥阳未晩也如此则楚所偹者多力分汉得休复与之战破楚必矣【袁生此策亦汉得天下要着楚虽胜汉力疲而神乱矣所偹者多一语尤居要可悟兵家分合劳逸之故】汉王从其计出军宛叶间与黥布行收兵项羽闻汉王在宛果引兵南汉王坚壁不与战是时彭越渡睢水与项声薛公战下邳彭越大破楚军项羽乃引兵东击彭越汉王亦引兵北军成皋项羽已破走彭越闻汉王复军成皋乃复引兵西拔荥阳诛周苛枞公而虏韩王信遂围成皋汉王跳独与滕公共车出成皋玉门北渡河驰宿修武自称使者晨驰入张耳韩信壁而夺之军乃使张耳北益收兵赵地使韩信东击齐汉王得韩信军则复振引兵临河南飨军小修武南欲复战郎中郑忠乃说止汉王使高垒深堑勿与战汉王听其计使卢绾刘贾将卒二万人骑数百渡白马津入楚地与彭越复击破楚军燕郭西遂复下梁地十余城淮阴已受命东未渡平原汉王使郦生往说齐王田广广叛楚与汉和共撃项羽韩信用蒯通计遂袭破齐齐王烹郦生东走高宻项羽闻韩信已举河北兵破齐赵且欲击楚则使龙且周阑往击之韩信与战骑将灌婴击大破楚军杀龙且齐王广奔彭越当此之时彭越将兵居梁地往来苦楚兵絶其粮食
四年项羽乃谓海春侯大司马曹咎曰谨守成皋若汉挑战慎勿与战无令得东而已我十五日必定梁地复从将军乃行击陈留外黄睢阳下之汉果数挑楚军楚军不出使人辱之五六日大司马怒渡兵汜水士卒半渡汉击之大破楚军尽得楚国金玉货赂大司马咎长史欣皆自刭汜水上项羽至睢阳闻海春侯破乃引兵还汉军方围锺离昩于荥阳东项羽至尽走险阻韩信已破齐使人言曰齐边楚权轻不为假王恐不能安齐汉王欲攻之留侯曰不如因而立之使自为守乃遣张良操印绶立韩信为齐王项羽闻龙且军破则恐使盱台人武渉往说韩信韩信不听楚汉久相持未决丁壮苦军旅老弱罢转饟汉王项羽相与临广武之间而语项羽欲与汉王独身挑战汉王数项羽曰始与项羽俱受命懐王曰先入定闗中者王之项羽负约王我于蜀汉罪一项羽矫杀卿子冠军而自尊罪二项羽已救赵当还报而擅刼诸侯兵入闗罪三懐王约入秦无暴掠项羽烧秦宫室掘始皇帝冢私收其财物罪四又强杀秦降王子婴罪五诈坑秦子弟新安二十万王其将罪六项羽皆王诸将善地而徙逐故主令臣下争叛逆罪七项羽出逐义帝彭城自都之夺韩王地并王梁楚多自予罪八项羽使人阴弑义帝江南罪九夫为人臣而弑其主杀已降为政不平主约不信天下所不容大逆无道罪十也吾以义兵从诸侯诛残贼使刑余罪人击杀项羽何苦乃与公挑战项羽大怒伏弩射中汉王汉王伤胷乃扪足曰虏中吾指汉王病创卧张良强请汉王起行劳军以安士卒毋令楚乗胜于汉汉王出行军病甚因驰入成皋病愈西入闗至栎阳存问父老置酒枭故塞王欣头栎阳市留四日复如军军广武闗中兵益出当此时彭越将兵居梁地往来苦楚兵絶其粮食田横往从之项羽数击彭越等齐王信又进击楚项羽恐乃与汉王约中分天下割鸿沟而西者为汉鸿沟而东者为楚项王归汉王父母妻子军中皆呼万岁乃归而别去项羽解而东归汉王欲引而西归用留侯陈平计乃进兵追项羽至阳夏南止军与齐王信建成侯彭越期会而击楚军至固陵不会楚击汉军大破之汉王复入壁深堑而守之用张良计于是韩信彭越皆往及刘贾入楚地围寿春汉王败固陵乃使使者召大司马周殷举九江兵而迎之武王行屠城父随何刘贾齐梁诸侯皆大会垓下立武王布为淮南王
五年高祖与诸侯兵共击楚军与项羽决胜垓下淮阴侯将三十万自当之孔将军居左费将军居右皇帝在后绛侯柴将军在皇帝后项羽之卒可十万淮阴先合不利却孔将军费将军纵楚兵不利淮阴侯复乗之大败垓下项羽卒闻汉军楚歌以为汉尽得楚地项羽乃败而走是以兵大败使骑将灌婴追杀项羽东城斩首八万遂畧定楚地鲁为楚坚守不下汉王引诸侯兵北示鲁父老项羽头鲁乃降遂以鲁公号塟项羽糓城还至定陶驰入齐王壁夺其军正月诸侯及将相相与共请尊汉王为皇帝汉王曰吾闻帝贤者有也空言虚语非所守也吾不敢当帝位【此何时而犹不敢当帝位然立汉社稷立太子则汉二年事也其意向局面久定矣葢所可自许者有天下之才故未为天子之前自视常若有余所不敢自信者有天下之心故既为天子之后自视反若不足】羣臣皆曰大王起微细诛暴逆平定四海有功者辄裂地而封为王侯大王不尊号皆疑不信臣等以死守之汉王三让不得已曰诸君必以为便便国家甲午乃即皇帝位汜水之阳皇帝曰义帝无后齐王韩信习楚风俗徙为楚王都下邳立建成侯彭越为梁王都定陶故韩王信为韩王都阳翟徙衡山王吴芮为长沙王都临湘番君之将梅鋗有功从入武闗故徳番君淮南王布燕王臧荼赵王敖皆如故天下大定高祖都雒阳诸侯皆臣属故临江王驩为项羽叛汉令卢绾刘贾围之不下数月而降杀之雒阳五月兵皆罢归家诸侯子在闗中者复之十二岁其归者复之六岁食之一岁高祖置酒雒阳南宫高祖曰列侯诸将无敢隠朕皆言其情吾所以有天下者何项氏之所以失天下者何高起王陵对曰陛下慢而侮人项羽仁而爱人然陛下使人攻城畧地所降下者因以予之与天下同利也项羽妬贤嫉能有功者害之贤者疑之战胜而不予人功得地而不予人利此所以失天下也高祖曰公知其一未知其二夫运筹策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饟不絶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项羽有一范増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高祖欲长都雒阳齐人刘敬说及留侯劝上入都闗中高祖是日驾入都闗中六月大赦天下十月燕王臧荼反攻下代地高祖自将击之得燕王臧荼即立太尉卢绾为燕王使丞相哙将兵攻代其秋利几反高祖自将兵击之利几走利几者项氏之将项氏败利几为陈公不随项羽亡降高祖高祖侯之颍川高祖至雒阳举通侯籍召之而利几恐故反【取天下者在得其大势不在战守之胜败得失也如奕者然妙处不过数着全局在我而小小利钝不计焉项羽杀义帝汉击之虽使楚破汉于睢水可也项王怨黥布汉得使随何说降之虽使楚击破布可也此楚让汉妙着也汉王不得王闗中封于蜀烧所过栈道以齐王田荣反书遗项王项王以此无西忧汉心虽使楚夺汉闗中可也彭越反梁地往来苦楚兵絶其粮食虽使楚击破越可也此汉自得妙着也楚方自贺战胜而不知汉有天下之局已定于此数着矣妙着有数端焉我与敌之所共敌失之而我得之者曰先着我发之于此而敌不得偹之于彼者曰警着敌偹之于此而我引之于彼使不得至此者曰松着我与敌俱不得与傍出而中起之敌所不利即为我所利者曰应着我不求胜而不可败而卒以此取胜者曰穏着取天下之势不越此数端而已】
六年高祖五日一朝太公如家人父子礼太公家令说太公曰天无二日土无二王今高祖虽子人主也太公虽父人臣也奈何令人主拜人臣如此则威重不行后高祖朝太公拥篲迎门却行高祖大惊下扶太公太公曰帝人主也奈何以我乱天下法于是高祖乃尊太公为太上皇心善家令言赐金五百斤十二月人有上变事告楚王信谋反上问左右左右争欲击之用陈平计乃伪逰云梦会诸侯于陈楚王信迎即因执之是日大赦天下田肯贺因说高祖曰甚善陛下得韩信又治秦中秦形胜之国带河山之险县隔千里持戟百万秦得百二焉地势便利其以下兵于诸侯譬犹居高屋之上建瓴水也夫齐东有琅邪即墨之饶南有泰山之固西有浊河之限北有勃海之利地方二千里持戟百万县隔千里之外齐得十二焉故此东西秦也非亲子弟莫可使王齐矣高祖曰善赐黄金五百斤后十余日封韩信为淮阴侯分其地为二国高祖曰将军刘贾数有功以为荆王王淮东弟交为楚王王淮西子肥为齐王王七十余城民能齐言者皆属齐乃论功与诸列侯剖符行封徙韩王信太原
七年匈奴攻韩王信马邑信因与同谋反太原白土曼丘臣王黄立故赵将赵利为王以反高祖自往击之会天寒士卒堕指者什二三遂至平城匃奴围我平城七日而后罢去令樊哙止定代地立兄刘仲为代王二月高祖自平城过赵雒阳至长安长乐宫成丞相已下徙治长安
八年高祖东击韩王信余反冦于东垣萧丞相营作未央宫立东阙北阙前殿武库太仓高祖还见宫阙壮甚怒谓萧何曰天下匈匈苦战数岁成败未可知是何治宫室过度也萧何曰天下方未定故可因遂就宫室且夫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令后世有以加也高祖乃说高祖之东垣过栢人赵相贯高等谋弑高祖高祖心动因不留代王刘仲弃国亡自归雒阳废以为合阳侯
九年赵相贯高等事发觉夷三族废赵王敖为宣平侯是岁徙贵族楚昭屈景懐齐田氏闗中未央宫成高祖大朝诸侯羣臣置酒未央前殿高祖奉玉巵起为太上皇寿曰始大人常以臣无頼不能治产业不如仲力今某之业所就孰与仲多殿上羣臣皆呼万岁大笑为乐
十年十月淮南王黥布梁王彭越燕王卢绾荆王刘贾楚王刘交齐王刘肥长沙王吴芮皆来朝长乐宫春夏无事七月太上皇崩栎阳宫楚王梁王皆来送塟赦栎阳囚更命郦邑曰新丰八月赵相国陈豨反代地上曰豨尝为吾使甚有信代地吾所急也故封豨为列侯以相国守代今乃与王黄等刼掠代地代地吏民非有罪也其赦代吏民上自东往击之至邯郸上喜曰豨不南据邯郸而阻漳水吾知其无能为也闻豨将皆故贾人也上曰吾知所以与之乃多以金啖豨将豨将多降者
十一年高祖在邯郸诛豨等未毕豨将侯敞将万余人游行王黄军曲逆张春渡河击聊城汉使将军郭蒙与齐将击大破之太尉周勃道太原入定代地至马邑马邑不下即攻残之豨将赵利守东垣高祖攻之不下月余卒骂高祖高祖怒城降令出骂者斩之不骂者原之于是乃分赵山北立子恒以为代王都晋阳春淮阴侯韩信谋反闗中夷三族夏梁王彭越谋反废迁蜀复欲反遂夷三族立子恢为梁王子友为淮阳王秋七月淮南王黥布反东并荆王刘贾地北渡淮楚王交走入薛高祖自往击之立子长为淮南王
十二年十月高祖已击布军会甀布走令别将追之高祖还归过沛留置酒沛宫悉召故人父老子弟纵酒发沛中儿得百二十人敎之歌酒酣高祖击筑自为歌诗曰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令儿皆和习之高祖乃起舞忼慨伤懐泣数行下谓沛父兄曰游子悲故乡吾虽都闗中万岁后吾魂魄犹乐思沛且朕自沛公以诛暴逆遂有天下其以沛为朕汤沐邑复其民世世无有所与沛父兄诸母故人日乐饮极驩道旧故为笑乐十余日高祖欲去沛父兄固请留高祖高祖曰吾人众多父兄不能给乃去沛中空县皆之邑西献高祖复留止张饮三日沛父兄皆顿首曰沛幸得复丰未复唯陛下哀怜之高祖曰丰吾所生长极不忘耳吾特为其以雍齿故反我为魏沛父兄固请乃并复丰比沛于是拜沛侯刘濞为吴王汉将别击布军洮水南北皆大破之追得斩布鄱阳樊哙别将兵定代斩陈豨当城十一月高祖自布军至长安十二月高祖曰秦始皇帝楚隠王陈渉魏安厘王齐愍王赵悼襄王皆絶无后予守冢各十家秦皇帝二十家魏公子无忌五家赦代地吏民为陈豨赵利所刼掠者皆赦之陈豨降将言豨反时燕王卢绾使人之豨所与阴谋上使薛阳侯迎绾绾称病辟阳侯归具言绾反有端矣二月使樊哙周勃将兵击燕王绾赦燕吏民与反者立皇子建为燕王高祖击布时为流矢所中行道病病甚吕后迎良医医入见高祖问医医曰病可治于是高祖嫚骂之曰吾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虽扁鹊何益遂不使治病赐金五十斤罢之已而吕后问曰陛下百岁后萧相国即死令谁代之上曰曹参可问其次上曰王陵可然陵少戅陈平可以助之陈平智有余然难以独任周勃厚重少文然安刘氏者必勃也可令为太尉吕后复问其次上曰此后亦非而所知也【首萧何次曹参次王陵陈平一一问过其意全不为汉正观其用人次第分数所以偹吕氏者何如也问至王陵人数已穷而犹问其次尤为狠毒上亦寒心而曰此后亦非而所知也一语狠甚但此时发付只宜如此然上亦知吕氏之老诸吕之庸而平勃诸人办之有余也】卢绾与数千骑居塞下候伺幸上病愈自入谢四月甲辰高祖崩长乐宫四日不发丧吕后与审食其谋曰诸将与帝为编尸民今北面为臣此常怏怏今乃事少主非尽族是天下不安人或闻之语郦将军郦将军往见审食其曰吾闻帝已崩四日不发丧欲诛诸将诚如此天下危矣陈平灌婴将十万守荥阳樊哙周勃将二十万定燕代此闻帝崩诸将皆诛必连兵还乡以攻闗中大臣内叛诸侯外反亡可翘足而待也审食其入言之乃以丁未发丧大赦天下卢绾闻高祖崩遂亡入匃奴丙寅塟已已立太子至太上皇庙羣臣皆曰高祖起微细拨乱世反之正平定天下为汉太祖功最高上尊号为高皇帝太子袭号为皇帝孝惠帝也令郡国诸侯各立高祖庙以岁时祠及孝惠五年思高祖之悲乐沛以沛宫为高祖原庙高祖所敎歌儿百二十人皆令为吹乐后有缺輙补之高帝八男长庶齐悼惠王肥次孝惠吕后子次戚夫人子赵隠王如意次代王恒已立为孝文帝薄太后子次梁王恢吕太后时徙为赵共王次淮阳王友吕太后时徙为赵幽王次淮南厉王长次燕王建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八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八十一
(明)贺复征 编
○本纪四
吕后本纪【汉司马迁】
吕太后者高祖微时妃也生孝惠帝女鲁元太后及高祖为汉王得定陶戚姬爱幸生赵隠王如意孝惠为人仁弱高祖以为不类我常欲废太子立戚姬子如意如意类我戚姬幸常从上之闗东日夜啼泣欲立其子代太子吕后年长常留守希见上益疏如意立为赵王后几代太子者数矣頼大臣争之及留侯策太子得毋废吕后为人刚毅佐高祖定天下所诛大臣多吕后力吕后兄二人皆为将长兄周吕侯死事封其子吕台为郦侯子产为交侯次兄吕释之为建成侯高祖十二年四月甲辰崩长乐宫太子袭号为帝是时高祖八子长男肥孝惠兄也异母肥为齐王余皆孝惠弟戚姬子如意为赵王薄夫人子恒为代王诸姬子子恢为梁王子友为淮阳王子长为淮南王子建为燕王高祖弟交为楚王兄子濞为吴王非刘氏功臣番君吴芮子臣为长沙王吕后最怨戚夫人及其子赵王乃令永巷囚戚夫人而召赵王使者三反赵相建平侯周昌谓使者曰高帝属臣赵王赵王年少窃闻太后怨戚夫人欲召赵王并诛之臣不敢遣王王且亦病不能奉诏吕后大怒乃使人召赵相赵相征至长安乃使人复召赵王王来未到孝惠帝慈仁知太后怒自迎赵王覇上与入宫自挟与赵王起居饮食太后欲杀之不得间孝惠元年十二月帝晨出射赵王少不能蚤起太后闻其独居使人持酖饮之犂明孝惠还赵王已死于是乃徙淮阳王友为赵王夏诏赐郦侯父追谥为令武侯太后遂断戚夫人手足去眼辉耳饮瘖药使居厕中命曰人彘居数日乃召孝惠帝观人彘孝惠见问乃知其戚夫人乃大哭因病岁余不能起使人请太后曰此非人所为臣为太后子终不能治天下孝惠以此日饮为淫乐不听政故有病也二年楚元王齐悼惠王皆来朝十月孝惠与齐王燕饮太后前孝惠以为齐王兄置上坐如家人之礼太后怒乃令酌两巵酖置前令齐王起为寿齐王起孝惠亦起取巵欲俱为寿太后乃恐自起泛孝惠巵齐王怪之因不敢饮佯醉去问知其酖齐王恐自以为不得脱长安忧齐内史士说王曰太后独有孝惠与鲁元公主今王有七十余城而公主乃食数城王诚以一郡上太后为公主汤沐邑太后必喜王必无忧于是齐王乃上城阳之郡尊公主为王太后吕后喜许之乃置酒齐邸乐饮罢归齐王三年方筑长安城四年就半五年六年城就诸侯来会十月朝贺七年秋八月戊寅孝惠帝崩发丧太后哭泣不下留侯子张辟疆为侍中年十五谓丞相曰太后独有孝惠今崩哭不悲君知其解乎丞相曰何解辟疆曰帝母壮子太后畏君等君今请拜吕台吕产吕禄为将将兵居南北军及诸吕皆入宫居中用事如此则太后心安君等幸得脱祸矣丞相乃如辟疆计太后说其哭乃哀吕氏权由此起乃大赦天下九月辛丑太子即位为帝谒高庙元年号令一出太后太后称制议欲立诸吕为王问右丞相王陵王陵曰高帝刑白马盟曰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今王吕氏非约也太后不说问左丞相陈平绛侯周勃勃等对曰高帝定天下王子弟今太后称制王昆弟诸吕无所不可太后喜罢朝王陵让陈平绛侯曰始与高帝啑血盟诸君不在邪今高帝崩太后女主欲王吕氏诸君纵欲阿意背约何面目见高帝地下陈平绛侯曰于今面折庭争臣不如君夫全社稷定刘氏之后君亦不如臣王陵无以应之十一月太后欲废王陵乃拜为帝太傅夺之相权王陵遂病免归乃以左丞相平为右丞相以辟阳侯审食其为左丞相左丞相不治事令监宫中如郎中令食其故得幸太后常用事公卿皆因而决事乃追尊郦侯父为悼武王欲以王诸吕为渐四月太后欲侯诸吕乃先封高祖之功臣郎中令无择为愽城侯鲁元公主薨赐谥为鲁元太后子偃为鲁王鲁王父宣平侯张敖也封齐悼惠王子章为朱虚侯以吕禄女妻之齐丞相寿为平定侯少府延为梧侯乃封吕种为沛侯吕平为扶柳侯张买为南宫侯太后欲王吕氏先立孝惠后宫子疆为淮阳王子不疑为常山王子山为襄城侯子朝为轵侯子武为壶闗侯太后风大臣大臣请立郦侯吕台为吕王太后许之建成康侯释之卒嗣子有罪废立其弟吕禄为胡陵侯续康侯后二年常山王薨以其弟襄城侯山为常山王更名义十一月吕王台薨谥为肃王太子嘉代立为王三年无事四年封吕嬃为临光侯吕他为俞侯吕更始为赘其侯吕忿为吕城侯及诸侯丞相五人宣平侯女为孝惠皇后时无子详为有身取羙人子名之杀其母立所名子为太子孝惠崩太子立为帝帝壮或闻其母死非真皇后子乃出言曰后安能杀吾母而名我我未壮壮即为变太后闻而患之恐其为乱乃幽之永巷中言帝病甚左右莫得见太后曰凡有天下治为万民命者葢之如天容之如地上有欢心以安百姓百姓欣然以事其上欢欣交通而天下治今皇帝病久不已乃失惑惽乱不能继嗣奉宗庙祭祀不可属天下其代之羣臣皆顿首言皇太后为天下齐民计所以安宗庙社稷甚深羣臣顿首奉诏帝废位太后幽杀之五月丙辰立常山王义为帝更名曰弘不称元年者以太后制天下事也以轵侯朝为常山王置太尉官绛侯勃为太尉五年八月淮阳王薨以弟壶闗侯武为淮阳王六年十月太后曰吕王嘉居处骄恣废之以肃王台弟吕产为吕王夏赦天下封齐悼惠王子兴居为东牟侯七年正月太后召赵王友友以诸吕女为后弗爱爱他姬诸吕女妬怒去谗之于太后诬以罪过曰吕氏安得王太后百岁后吾必击之太后怒以故召赵王赵王至置邸不见令卫围守之弗与食其羣臣或窃馈輙捕论之赵王饿乃歌曰诸吕用事兮刘氏危迫胁王侯兮强授我妃我妃既妬兮诬我以恶谗女乱国兮上曽不寤我无忠臣兮何故弃国自决中野兮苍天举直于嗟不可悔兮寜蚤自财为王而饿死兮谁者怜之吕氏絶理兮托天报仇丁丑赵王幽死以民礼塟之长安民冢次已丑日食昼晦太后恶之心不乐乃谓左右曰此为我也二月徙梁王恢为赵王吕王产徙为梁王梁王不之国为帝太傅立皇子平昌侯太为吕王更名梁曰吕吕曰济川太后女弟吕嬃有女为营陵侯刘泽妻泽为大将军太后王诸吕恐即崩后刘将军为害乃以刘泽为琅邪王以慰其心梁王恢之徙王赵心懐不乐太后以吕产女为赵王后王后从官皆诸吕擅权微伺赵王赵王不得自恣王有所爱姬王后使人酖杀之王乃为歌诗四章令乐人歌之王悲六月即自杀太后闻之以为王用妇人弃宗庙礼废其嗣宣平侯张敖卒以子偃为鲁王敖赐谥为鲁元王秋太后使使告代王欲徙王赵代王谢愿守代边太傅产丞相平等言武信侯吕禄上侯位次第一请立为赵王太后许之追尊禄父康侯为赵昭王九月燕灵王建薨有羙人子太后使人杀之无后国除八年十月立吕肃王子东平侯吕通为燕王封通弟吕庄为东平侯三月中吕后祓还过轵道见物如苍犬据高后掖忽弗复见卜之云赵王如意为祟高后遂病掖伤高后为外孙鲁元王偃年少蚤失父母孤弱乃封张敖前姬两子侈为新都侯寿为乐昌侯以辅鲁元王偃及封中大谒者张释为建陵侯吕荣为祝兹侯诸中宦者令丞皆为闗内侯食邑五百户七月中高后病甚乃令赵王吕禄为上将军军北军吕王产居南军吕太后戒产禄曰高帝已定天下与大臣约曰非刘氏王者天下共击之今吕氏王大臣弗平我即崩帝年少大臣恐为变必据兵卫宫慎毋送丧母为人所制辛已高后崩遗诏赐诸侯王各千金将相列侯郎吏皆以秩赐金大赦天下以吕王产为相国以吕禄女为帝后高后已塟以左丞相审食其为帝太傅朱虚侯刘章有气力东牟侯兴居其弟也皆齐哀王弟居长安当是时诸吕用事擅权欲为乱畏高帝故大臣绛灌等未敢发朱虚侯妇吕禄女阴知其谋恐见诛乃阴令人告其兄齐王欲令发兵西诛诸吕而立朱虚侯欲从中与大臣为应齐王欲发兵其相弗听八月丙午齐王欲使人诛相相召平乃反举兵欲围王王因杀其相遂发兵东诈夺琅琊王兵并将之而西语在齐王语中齐王乃遗诸侯王书曰高帝平定天下王诸子弟悼惠王王齐悼惠王薨孝惠帝使留侯良立臣为齐王孝惠崩高后用事春秋高听诸吕擅废帝更立又比杀三赵王灭梁赵燕以王诸吕分齐为四忠臣进谏上惑乱弗听今高后崩而帝春秋富未能治天下固恃大臣诸侯而诸吕又擅自尊官聚兵严威刼列侯忠臣矫制以令天下宗庙所以危寡人率兵入诛不当为王者汉闻之相国吕产等乃遣颍阴侯灌婴将兵击之灌婴至荥阳乃谋曰诸吕权兵闗中欲危刘氏而自立今我破齐还报此益吕氏之资也乃留屯荥阳使使谕齐王及诸侯与连和以待吕氏变共诛之齐王闻之乃还兵西界待约吕禄吕产欲发乱闗中内惮绛侯朱虚等外畏齐楚兵又恐灌婴畔之欲待灌婴兵与齐合而发犹与未决当是时济川王太淮阳王武常山王朝名为少帝弟及鲁元王吕后外孙皆年少未之国居长安赵王禄梁王产各将兵居南北军皆吕氏之人列侯羣臣莫自坚其命太尉绛侯勃不得入军中主兵曲周侯郦商老病其子寄与吕禄善绛侯乃与丞相陈平谋使人刼郦商令其子寄徃绐说吕禄曰高帝与吕后共定天下刘氏所立九王吕氏立三王皆大臣之议事已布告诸侯诸侯皆以为宜今太后崩帝少而足下佩赵王印不急之国守藩乃为上将将兵留此为大臣诸侯所疑足下何不归将印以兵属太尉请梁王归相国印与大臣盟而之国齐兵必罢大臣得安足下高枕而王千里此万世之利也吕禄信然其计欲归将印以兵属太尉使人报吕产及诸吕老人或以为便或曰不便计犹豫未有所决吕禄信郦寄时与出游猎过其姑吕嬃嬃大怒曰若为将而弃军吕氏今无处矣乃悉出珠玉寳器散堂下曰毋为他人守也左丞相食其免八月庚申旦平阳侯窋行御史大夫事见相国产计事郎中令贾寿使从齐来因子产曰王不蚤之国今虽欲行尚可得邪具以灌婴与齐楚合从欲诛诸吕告产乃趣产急入宫平阳侯颇闻其语乃驰告丞相太尉太尉欲入北军不得入襄平侯通尚符节乃令持节矫内太尉北军太尉复令郦寄与典客刘掲先说吕禄曰帝使太尉守北军欲足下之国急归将印辞去不然祸且起吕禄以为郦兄不欺已遂解印属典客而以兵授太尉太尉将之入军门行令军中曰为吕氏右襢为刘氏左襢军中皆左襢为刘氏太尉行至将军吕禄亦已解上将印去太尉遂将北军然尚有南军平阳侯闻之以吕产谋告丞相平丞相平乃召朱虚侯佐太尉太尉令朱虚侯监军门令平阳侯告卫尉毋入相国产殿门吕产不知吕禄已去北军乃入未央宫欲为乱殿门弗得入徘徊往来平阳侯恐弗胜驰语太尉太尉尚恐不胜诸吕未敢讼言诛之乃遣朱虚侯谓曰急入宫卫帝朱虚侯请卒太尉予卒千余人入未央宫门遂见产廷中日餔时遂击产产走天风大起以故其从官乱莫敢鬬逐产杀之郎中府吏厕中朱虚侯已杀产帝命谒者持节劳朱虚侯朱虚侯欲夺节信谒者不肯朱虚侯则从与载因节信驰走斩长乐卫尉吕更始还驰入北军报太尉太尉起拜贺朱虚侯曰所患独吕产今已诛天下定矣遂遣人分部悉捕诸吕男女无少长皆斩之辛酉捕斩吕禄而笞杀吕嬃使人诛燕王吕通而废鲁王偃壬戌以帝太傅食其复为左丞相戊辰徙济川王王梁立赵幽王子遂为赵王遣朱虚侯章以诛诸吕事告齐王令罢兵灌婴兵亦罢荥阳而归诸大臣相与阴谋曰少帝及梁淮阳常山王皆非真孝惠子也吕后以计诈名他人子杀其母养后宫令孝恵子之立以为后及诸王以强吕氏今皆已夷灭诸吕而置所立即长用事吾属无类矣不如视诸王最贤者立之或言齐悼惠王高帝长子今其适子为齐王推本言之高帝适长孙可立也大臣皆曰吕氏以外家恶而几危宗庙乱功臣今齐王母家驷钧驷钧恶人也即立齐王则复为吕氏欲立淮南王以为少母家又恶乃曰代王方今高帝见子最长仁孝寛厚太后家薄氏谨良且立长故顺以仁孝闻于天下便乃相与共阴使人召代王代王使人辞谢再反然后乗六乗传后九月晦日巳酉至长安舍代邸大臣皆往谒奉天子玺上代王共尊立为天子代王数让羣臣固请然后听东牟侯兴居曰诛吕氏吾无功请得除宫乃与太仆汝阴侯滕公入宫前谓少帝曰足下非刘氏不当立乃顾麾左右执戟者掊兵罢去有数人不肯去兵宦者令张泽谕告亦去兵滕公乃召乗舆车载少帝出少帝曰欲将我安之乎滕公曰出就舍舍少府乃奉天子法驾迎代王于邸报曰宫谨除代王即夕入未央宫有谒者十人持戟卫端门曰天子在也足下何为者而入代王乃谓太尉太尉往谕谒者十人皆掊兵而去代王遂入而听政夜有司分部诛灭梁淮阳常山王及少帝于邸代王立为天子二十三年崩谥为孝文皇帝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八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八十二
(明)贺复征 编
○本纪四
光武帝纪【宋范晔】
世祖光武皇帝讳秀字文叔南阳蔡阳人高祖九世之孙也出自景帝生长沙定王发发生舂陵节侯买买生鬰林太守外外生巨鹿都尉回回生南顿令钦钦生光武光武年九岁而孤养于叔父良身长七尺三寸羙须眉大口隆凖日角性勤于稼穑而兄伯升好侠养士常非笑光武事田业比之高祖兄仲王莾天凤中乃之长安受尚书畧通大义莾末天下连岁灾蝗冦盗蜂起地皇三年南阳荒饥诸家宾客多为小盗光武避吏新野因卖糓于宛宛人李通等以图谶说光武云刘氏复起李氏为辅光武初不敢当然独念兄伯升素结轻客必举大事且王莾败亡已兆天下方乱遂与定谋于是乃市兵弩十月与李通从弟轶等起于宛时年二十八十一月有星孛于张光武遂将宾客还舂陵时伯升已会众起兵初诸家子弟恐惧皆亡逃自匿曰伯升杀我及见光武绛衣大冠皆惊曰谨厚者亦复为之乃稍自安伯升于是招新市平林兵与其帅王凤陈收西击长聚光武初骑牛杀新野尉乃得马进屠唐子乡又杀湖阳尉军中分财物不均众恚恨欲反攻诸刘光武敛宗人所得物悉以与之众乃悦进拔棘阳与王莾前队大夫甄阜属正梁丘赐战于小长安汉军大败还保棘阳更始元年正月甲子朔汉军复与甄阜梁丘赐战于沘水西大破之斩阜赐伯升又破王莾纳言将军严尤秩宗将军陈茂于淯阳进围宛城二月辛已立刘圣公为天子以伯升为大司徒光武为太常偏将军三月光武别与诸将狥昆阳定陵郾皆下之多得牛马财物糓数十万斛转以馈宛下莾闻阜赐死汉帝立大惧遣大司徒王寻大司空王邑将兵百万其甲士四十二万人五月到颍川复与严尤陈茂合初光武为舂陵侯家讼逋租于尤尤见而竒之及是时城中出降尤者言光武不取财物但会兵计策尤笑曰是羙须眉者邪何为乃如是初王莾征天下能为兵法者六十三家数百人并以为军吏选练武卫招募猛士旌旗辎重千里不絶时有长人巨无覇长一丈大十围以为垒尉又驱诸猛兽虎豹犀象之属以助威武自秦汉出师之盛未尝有也光武将数千兵徼之于阳闗诸将见寻邑兵盛反走驰入昆阳皆惶怖忧念妻孥欲散归诸城光武议曰今兵糓既少而外冦强大并力御之功庶可立如欲分散势无俱全且宛城未拔不能相救昆阳即破一日之间诸部亦灭矣今不同心胆共举功名反欲守妻子财物邪诸将怒曰刘将军何敢如是光武笑而起会候骑还言大兵且至城北军陈数百里不见其后诸将遽相谓曰更请刘将军计之光武复为图画成败诸将忧廹皆曰诺时城中唯有八九千人光武乃使成国上公王鳯廷尉大将军王常留守夜自与骠骑大将军宗佻五威将军李轶等十三骑出城南门于外收兵时莾军到城下者且十万光武几不得出既至郾定陵悉发诸营兵而诸将贪惜财货欲分留守之光武曰今若破敌珍珤万倍大功可成如为所败首领无余何财物之有众乃从严尤说王邑曰昆阳城小而坚今假号者在宛亟进大兵彼必奔走宛败昆阳自服邑曰吾昔以虎牙将军围翟义坐不生得以见责让今将百万之众遇城而不能下何谓邪遂围之数十重列营百数云车十余丈瞰临城中旗帜蔽野埃尘连天钲鼓之声闻数百里或为地道冲輣橦城积弩乱发矢下如雨城中负户而汲王鳯等乞降不许寻邑自以为功在漏刻意气甚逸夜有流星堕营中昼有云如壊山当营而陨不及地尺而散吏士皆厌伏六月已卯光武遂与营部俱进自将歩骑千余前去大军四五里而陈寻邑亦遣兵数千合战光武奔之斩首数十级诸部喜曰刘将军平生见小敌怯今见大敌勇甚可怪也且复居前请助将军光武复进寻邑兵却诸部共乗之斩首数百千级连胜遂前时伯升拔宛已三日而光武尚未知乃伪使持书报城中云宛下兵到而阳堕其书寻邑得之不憙诸将既经累捷胆气益壮无不一当百光武乃与敢死者三千人从城西水上冲其中坚寻邑陈乱乗锐崩之遂杀王寻城中亦鼓噪而出中外合势震呼动天地莾兵大溃走者相腾践奔殪百余里间会大雷风屋瓦皆飞雨下如注滍川盛溢虎豹皆股战士卒争赴溺死者以万数水为不流王邑严尤陈茂轻骑乗死人度水逃去尽获其军实辎重车甲珍寳不可胜筭举之连月不尽或燔烧其余光武因复徇下颍阳会伯升为更始所害光武自父城驰诣宛谢司徒官属迎吊光武光武难交私语深引过而已未尝自伐昆阳之功又不敢为伯升服丧饮食言笑如平常更始以是惭拜光武为破虏大将军封武信侯九月庚戌三辅豪杰共诛王莾传首诣宛更始将北都洛阳以光武行司隶校尉使前整修宫府于是致僚属作文移从事司察一如旧章时三辅吏士东迎更始见诸将过皆冠帻而服妇人衣诸于绣镼莫不笑之或有畏而走者及见司隶僚属皆欢喜不自胜老吏或垂涕曰不图今日复见汉官威仪由是识者皆属心焉及更始至洛阳乃遣光武以破虏将军行大司马事十月持节北渡河镇慰州郡所到部县輙见二千石长吏三老官属下至佐史考察黜陟如州牧行部事輙平遣囚徒除王莾苛政复汉官名吏人喜悦争持牛酒迎劳进至邯郸故赵缪王子林说光武曰赤眉今在河东但决水灌之百万之众可使为鱼光武不答去之真定林于是乃诈以卜者王郎为成帝子子舆十二月立郎为天子都邯郸遂遣使者降下郡国二年正月光武以王郎新盛乃北徇蓟王郎移檄购光武十万户而故广阳王子刘接起兵蓟中以应郎城内扰乱转相惊恐言邯郸使者方到二千石以下皆出迎于是光武趣驾南辕晨夜不敢入城邑舍食道旁至饶阳官属皆乏食光武乃自称邯郸使者入传舍传吏方进食从者饥争夺之传吏疑其伪乃椎鼓数十通绐言邯郸将军至官属皆失色光武升车欲驰既而惧不免徐还坐曰请邯郸将军入久乃驾去传中人遥语门者闭之门长曰天下讵可知而闭长者乎遂得南出晨夜兼行蒙犯霜雪天时寒面皆破裂至呼沱河无船适遇冰合得过未毕数车而陷进至下愽城西遑惑不知所之有白衣老父在道旁指曰弩力信都郡为长安守去此八十里光武即驰赴之信都太守任光开门出迎世祖因发旁县得四千人先击堂阳贳县皆降之王莾和戎卒正邳彤亦举郡降又昌城人刘植宋子人耿纯各率宗亲子弟据其县邑以奉光武于是北降下曲阳众稍合乐附者至有数万人复北击中山拔卢奴所过发奔命兵移檄边部共击邯郸郡县还复响应南击新市真定元氏防子皆下之因入赵界时王郎大将李育屯栢人汉兵不知而进前部偏将朱浮邓禹为育所破亡失辎重光武在后闻之收浮禹散卒与育战于郭门大破之尽得其所获育还保城攻之不下于是引兵拔广阿会上谷太守耿况渔阳太守彭宠各遣其将吴汉寇恂等将突骑来助击王郎更始亦遣尚书仆射谢躬讨郎光武因大飨士卒遂东围巨鹿王郎守将王饶坚守月余不下郎遣将倪宏刘奉率数万人救巨鹿光武逆战于南斩首数千级四月进围邯郸连战破之五月甲辰会其城诛王郎收文书得吏人与郎交闗谤毁者数千章光武不省会诸将军烧之曰令反侧子自安更始遣侍御史持节立光武为萧王悉令罢兵诣行在所光武辞以河北未平不就征自是始贰于更始是时长安政乱四方背叛梁王刘永擅命睢阳公孙述称王巴蜀李宪自立为淮南王秦丰自号楚黎王张歩起琅琊董宪定东海延岑起汉中田戎起夷陵并置将帅侵畧郡县又别号诸贼铜马大肜高湖重连铁胫大抢尤来上江青犊五校檀乡五幡五楼富平获索等各领部曲众合数百万人所在冦掠光武将击之遣吴汉北发十郡兵幽州牧苖曽不从汉遂斩曽而发其众秋光武击铜马于鄡吴汉将突骑来会清阳贼数挑战光武坚营自守有出卤掠者輙击取之絶其粮道积月余日贼食尽夜遁去追至馆陶大破之受降未尽而高湖重连从东南来与铜马余众合光武复与大战于蒲阳悉破降之封其渠帅为列侯降者犹不自安光武知其意勅令各归营勒兵乃自乗轻骑案行部陈降者更相语曰萧王推赤心置人腹中安得不投死乎由是皆服悉将降人分配诸将众遂数十万故闗西号光武为铜马帝赤眉别帅与大肜青犊十余万众在射犬光武进击大破之众皆散走使吴汉岑彭袭杀谢躬于邺青犊赤眉贼入函谷闗攻更始光武乃遣邓禹率六禆将引兵而西以乗更始赤眉之乱时更始使大司马朱鲔舞阴王李轶等屯洛阳光武亦令冯异守孟津以拒之建武元年春正月平陵人方望立前孺子刘婴为天子更始遣丞相李松击斩之光武北击尤来大抢五幡于元氏追至右北平连破之又战于顺水北乗胜轻进反为所败贼追急短兵接光武自投高岸遇突骑王丰下马授光武光武抚其肩而上顾笑谓耿弇曰几为虏嗤弇频射却贼得免士卒死者数千人散兵归保范阳军中不见光武或云已没诸将不知所为吴汉曰卿曹努力王兄子在南阳何忧无主众恐惧数日乃定贼虽战胜而素慑大威客主不相知夜遂引去大军复进至安次与战破之斩首三千余级贼入渔阳乃遣吴汉率耿弇陈俊马武等十二将军追战于潞东及平谷大破灭之朱鲔遣讨难将军苏茂攻温冯异冦恂与战大破之斩其将贾强于是诸将议上尊号马武先进曰天下无主如有圣人承敝而起虽仲尼为相孙子为将犹恐无能有益反水不收后悔无及大王虽执谦退奈宗庙社稷何宜且还蓟即尊位乃议征伐今此谁贼而驰骛击之乎光武惊曰何将军出是言可斩也武曰诸将尽然光武使出晓之乃引军还至蓟夏四月公孙述自称天子光武从蓟还过范阳命收塟吏士至中山诸将复上奏曰汉遭王莾宗庙废絶豪杰愤怒兆人涂炭王与伯升首举义兵更始因其资以据帝位而不能奉承大统败乱纲纪盗贼日多羣生危蹙大王初征昆阳王莾自溃后拔邯郸北州弭定参分天下而有其二跨州据土带甲百万言武力则莫之敢抗论文徳则无所与辞臣闻帝王不可以久旷天命不可以谦拒惟大王以社稷为计万姓为心光武又不听行到南平棘诸将复固请之光武曰冦贼未平四面受敌何遽欲正号位乎诸将且出耿纯进曰天下士大夫捐亲戚弃土壤从大王于矢石之间者其计固望其攀龙鳞附凤翼以成其所志耳今功业即定天人亦应而大王留时逆众不正号位纯恐士大夫望絶计穷则有去归之思无为久自苦也大众一散难可复合时不可留众不可逆纯言甚诚切光武深感曰吾将思之行至鄗光武先在长安时同舍生强华自闗中奉赤伏符曰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羣臣因复奏曰受命之符人应为大万里合信不议同情周之白鱼曷足比焉今上无天子海内淆乱符瑞之应昭然着闻冝答天神以塞羣望光武于是命有司设坛场于鄗南千秋亭五成陌六月已未即皇帝位燔燎告天禋于六宗望于羣神其祝文曰皇天上帝后土神祗眷顾降命属秀黎元为人父母秀不敢当羣下百辟不谋同辞咸曰王莾簒位秀发愤兴兵破王寻王邑于昆阳诛王郎铜马于河北平定天下海内蒙恩上当天地之心下为元元所归谶记曰刘秀发兵捕不道卯金修徳为天子秀犹固辞至于再至于三羣下佥曰皇天大命不可稽留敢不敬承于是建元为建武大赦天下改鄗为高邑是月赤眉立刘盆子为天子甲子前将军邓禹击更始定国公王匡于安邑大破之斩其将刘均秋七月辛未拜前将军邓禹为大司徒丁丑以野王令王梁为大司空壬午以大将军吴汉为大司马偏将军景丹为骠骑大将军大将军耿弇为建威大将军偏将军葢延为虎牙大将军偏将军朱佑为建义大将军中坚将军杜茂为大将军时宗室刘茂自号厌新将军率众降封为中山王已亥幸懐遣耿弇率强弩将军陈俊军五社津偹荥阳以东使吴汉率朱佑及廷尉岑彭执金吾贾复扬化将军坚镡等十一将军围朱鲔于洛阳八月壬子祭社稷癸丑祠高祖太宗世宗于懐宫进幸河阳更始廪丘王田立降九月赤眉入长安更始奔高陵辛未诏曰更始破败弃城逃走妻子裸袒流冗道路朕甚愍之今封更始为淮阳王吏人敢有贼害者辠同大逆甲申以前高宻令卓茂为太傅辛卯朱鲔举城降冬十月癸丑车驾入洛阳幸南宫却非殿遂定都焉遣岑彭击荆州羣贼十一月甲午幸懐刘永自称天子十二月丙戌至自懐赤眉杀更始而隗嚣据陇右卢芳起安定破虏大将军叔寿击五校贼于曲梁战殁
马皇后纪【范晔】
明徳马皇后讳某伏波将军援之小女也少丧父母兄客卿敏惠早夭母蔺夫人悲伤发疾慌惚后时年十岁干理家事勅制僮御内外谘禀事同成人初诸家莫知者后闻之咸叹异焉后尝久疾太夫人令筮之筮者曰此女虽有患状而当大贵兆不可言也后又呼相者使占诸女见后大惊曰我必为此女称臣然贵而少子若养他子者得力乃当踰于所生初援征五溪蛮卒于师虎贲中郎将梁松黄门侍郎窦固等因谮之由是家益失势又数为权贵所侵侮后从兄严不胜忧愤白太夫人絶窦氏婚求进女掖庭乃上书曰臣叔父援孤恩不报而妻子特获恩全戴仰陛下为天为父人情既得不死便欲求福窃闻太子诸王妃匹未偹援有三女大者十五次者十四小者十三仪状发肤上中以上皆孝顺小心婉静有礼愿下相工简其可否如有万一援不朽于黄泉矣又援姑姊妹并为成帝媫妤塟于延陵臣严幸得蒙恩更生冀因缘先姑当充后宫由是选后入太子宫时年十三奉承阴后傍接同列礼则修偹上下安之遂见宠异常居后堂显宗即位以后为贵人时后前母姊女贾氏亦以选入生肃宗帝以后无子命令养之谓曰人未必当自生子但患爱养不至耳后于是尽心抚育劳悴过于所生肃宗亦孝性惇笃恩性天至母子慈爱始终无纎介之间后常以皇嗣未广每懐忧叹荐达左右若恐不及后宫有进见者每加慰纳若数所宠引輙增隆遇永平三年春有司奏立长秋宫帝未有所言皇太后曰马贵人徳冠后宫即其人也遂立为皇后先是数日梦有小飞虫无数赴着身又入皮肤中而后飞出既正位宫闱愈自谦肃身长七尺二寸方口羙发能诵易好读春秋楚辞尤善周官董仲舒书常衣大练裙不加缘朔望诸姬主朝请望见后袍衣疏麤反以为绮縠就视乃笑后辞曰此缯特宜染色故用之耳六宫莫不叹息帝常幸苑囿离宫后輙以风邪露雾为戒辞意欵偹多见详择帝幸濯龙中并召诸才人下邳王已下皆在侧请呼皇后帝笑曰是家志不好乐虽来无欢是以逰娱之事希尝从焉十五年帝按地图将封皇子悉半诸国后见而言曰诸子食数县于制不已俭乎帝曰我子岂宜与先帝子等乎岁给二十万足矣时楚狱连年不断囚相证引坐系者甚众后虑其多溢乗间言及恻然帝感悟之夜起彷徨为思所纳卒多有所降宥时诸将奏事及公卿较议难平者帝数以试后后輙分解趣理各得其情每于侍执之际輙言及政事多所毗补而未尝以家私干故宠敬日隆始终无衰及帝崩肃宗即位尊后曰皇太后诸贵人当徙居南宫太后感析别之懐各赐王赤绶加安车驷马白越三千端杂帛二十匹黄金十斤自撰显宗起居注削去兄防参医药事帝请曰黄门舅旦夕供养且一年既无褒异又不録勤劳无乃过乎太后曰吾不欲令后世闻先帝数亲后宫之家故不着也建初元年欲封爵诸舅太后不听明年夏大旱言事者以为不封外戚之故有司因此上奏宜依旧典太后诏曰凡言事者皆欲媚朕以要福耳昔王氏五侯同日俱封其时黄雾四塞不闻澍雨之应又田蚡窦婴宠贵横恣倾覆之祸为世所传故先帝防慎舅氏不令在枢机之位诸子之封裁令半楚淮阳诸国常谓我子不当与先帝子等今有司奈何欲以马氏比阴氏乎吾为天下母而身服大练食不求甘左右但着帛布无香熏之餙者欲身率下也以为外亲见之当伤心自勅但笑言太后素好俭前过濯龙门上见外家问起居者车如流水马如游龙仓头衣緑褠领袖正白顾视御者不及逺矣故不加谴怒但絶岁用而已冀以黙愧其心而犹懈怠无忧国忘家之虑知臣莫若君况亲属乎吾岂可上负先帝之旨下亏先人之徳重袭西京败亡之祸哉固不许帝省诏悲叹复重请曰汉兴舅氏之封侯犹皇子之为王也太后诚存谦虚奈何令臣独不加恩三舅乎且卫尉年尊两校尉有大病如令不讳使臣长抱刻骨之恨宜及吉时不可稽留太后报曰吾反复念之思令两善岂徒欲获谦谦之名而使帝受不外施之嫌哉昔窦太后欲封王皇后之兄丞相条侯言受高祖约无军功非刘氏不侯今马氏无功于国岂得与阴郭中兴之后等邪常观富贵之家禄位重迭犹再实之木其根必伤且人所以愿封侯者欲上奉祭祀下求温饱耳今祭祀则受四方之珍衣食则蒙御府余资斯岂不足而必当得一县乎吾计之熟矣勿有疑也夫至孝之行安亲为上今数遭变异糓价数倍忧惶昼夜不安坐卧而欲先营外封违慈母之拳拳乎吾素刚急有胷中气不可不顺也若阴阳调和边境清静然后行子之志吾但当含饴弄孙不能复闗政矣时新平主家御者失火延及北阁后殿太后以为已过起居不欢时当谒原陵自引守偹不慎惭见陵园遂不行初太夫人塟起坟微高太后以为言兄廖等实时灭削其外亲有谦素义行者輙假借温言赏以财位如有纎芥则先见严恪之色然后加谴其羙车服不轨法度者便絶属籍遣归田里广平巨鹿乐成王车骑朴素无金银之饰帝以白太后太后即赐钱各五百万于是内外从化被服如一诸家惶恐倍于永平时乃置织室蚕于濯龙中数往观视以为娱乐常与帝旦夕言道政事及敎授诸小王论语经书述叙平生雍和终日四年天下丰稔方垂无事帝遂封三舅廖防光为列侯并辞让愿就闗内侯太后闻之曰圣人设敎各有其方知人情性莫能齐也吾少壮时但慕竹帛志不顾命今虽已老而复戒之在得故日夜惕厉思自降损居不求安食不念饱冀乗此道不负先帝所以化导兄弟共同此志欲令瞑目之日无所复恨何意老志复不从哉万年之日长恨矣廖等不得已受封爵而退位归第焉太后其年寝疾不信巫祝小医数勅絶祷祀至六月崩在位二十三年年四十余合塟显节陵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八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八十三
(明)贺复征 编
○史传一
呉讷曰太史公创史纪列传盖以载一人之事而体亦多不同迨汉书以后唯逓相祖袭厥后世之学士大夫或值忠孝才徳之事迹虽微而卓然可为法戒者因为立传以垂于世此小传家传外传之例也西山云史迁作孟荀传不正言二子而旁及诸子此体之变可以为法步里客谈又云范史黄宪传盖无事迹直以语言模写其形容体段此为最妙繇是观之传之形迹固系其人至于辞之善否则又系之于作者也若退之毛颖传迂斋谓以文滑稽而又变体之变者乎 按传之品有七一曰史传二曰私传三曰家传四曰自传五曰托传六曰寓传七曰假传
刘勰曰按曲礼曰史载笔史者使也执笔左右使之记也古者左史记事右史记言夫子因鲁史以作春秋丘明同时实得微言乃原始要终创为传体传者转也转受经旨以授于后也故纪传为式编年缀事文非泛论按实而书岁逺则同异难密事积则起讫易疎斯固总会之难或有同归一事而数人分功两记则失于复重偏举则病于不周此又诠配之难至于寻繁领杂之术务信弃奇之要晓其大纲则众理可贯则史之为任乃弥纶一代负海内之贵而赢是非之尤秉笔荷担莫此之劳矣
复征曰按勾呉钱应奎汝父氏云左传易编年为纪事一每国分三类一叙本国之政二叙邦交之政三叙本国诸臣言行事词有未备者则借经文以足之甲乙不混初终画然不加损増只词罔逸今选而録之列史传之首为班马之先鞭云
鲁昭公【鲁左丘明】
昭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七年楚子成章华之台愿与诸侯落之薳启强来召公公将往梦襄公祖梓慎曰君不果行襄公之适楚也梦周公祖而行今襄公实祖君其不行子服惠伯曰行先君未甞适楚故周公祖以道之襄公适楚矣而祖以道君不行何之春三月公如楚秋九月公至自楚十一年夏五月齐归薨大搜于比蒲非礼也秋九月葬齐归公不戚晋士之送葬者归以语史赵史赵曰必为鲁郊侍者曰何故曰归姓也不思亲祖不归也叔向曰鲁公室其卑乎君有大丧国不废搜有三年之丧而无一日之戚国不恤丧不忌君也君无戚容不顾亲也国不忌君君不顾亲能无卑乎殆其失国季公若之姊为小邾夫人生宋元夫人生子以妻季平子二十五年春昭子如宋聘且逆之公若从谓曹氏勿与鲁将逐之曹氏告公公告乐祁乐祁曰与之如是鲁君必出政在季氏三世矣鲁君丧政四公矣无民而能逞其志者未之有也国君是以镇抚其民诗曰人之云亡心之忧矣鲁君失政矣焉得逞其志靖以待命犹可动必忧夏有鸜鹆来巢书所无也师已曰异哉吾闻文成之世童谣有之曰鸜之鹆之公出辱之鸜鹆之羽公在外野往馈之马鸜鹆跦跦公在干侯征褰与襦鸜鹆之巢逺哉遥遥稠父丧劳宋父以骄鸜鹆鸜鹆往歌来哭童謡有是今鸜鹆来巢其将及乎初李公鸟娶妻于齐鲍文子生申公鸟死季公亥与公思展与公鸟之臣申夜姑相其室及季姒与饔人檀通而惧乃使其妾抶已以示秦遄之妻曰公若欲使余余不可而抶余又诉于公甫曰展与夜姑将要余秦姬以告公之公之与公甫告平子平子拘展于卞而执夜姑将杀之公若泣而哀之曰杀是是杀余也将为之请平子使竖勿内日中不得请有司逆命公之使速杀之故公若怨平子季郈之鸡斗季氏介其鸡郈氏为之金距平子怒益宫于郈氏且让之故郈昭伯亦怨平子臧昭伯之从弟会为谗于臧氏而逃于季氏臧氏执旃平子怒拘臧氏老将禘于襄公万者二人其众万于季氏臧孙曰此之谓不能庸先君之庙大夫遂怨平子公若献弓于公为且与之出射于外而谋去季氏公为吿公果公贲公果公贲使侍人僚柤告公公寝将以戈击之乃走公曰执之亦无命也惧而不出数月不见公不怒又使言公执戈以惧之乃走又使言公曰非小人之所及也公果自言公以告臧孙臧孙以难告郈孙郈孙以可劝告子家懿伯懿伯曰谗人以君徼幸事若不克君受其名不可为也舎民数世以求克事不可必也且政在焉其难图也公退之辞曰臣与闻命矣言若泄臣不获死乃馆于公叔孙昭子如阚公居于长府九月戊戌伐季氏杀公之于门遂入之平子登台而请曰君不察臣之罪使有司讨臣以干戈臣请待于沂上以察罪弗许请囚于费弗许请以五乘亡弗许子家子曰君其许之政自之出乆矣隠民多取食焉为之徒者众矣日入慝作弗可知也众怒不可蓄也蓄而弗治将蕰蕰蓄民将生心生心同求将合君必悔之弗听郈孙曰必杀之公使郈孙逆孟懿子叔孙氏之司马鬷戾言于其众曰若之何莫对又曰我家臣也不敢知国凡有季氏与无于我孰利皆曰无季氏是无叔孙氏也鬷戾曰然则救诸帅徒以往陷西北隅以入公徒释甲执冰而踞遂逐之孟氏使登西北隅以望季氏见叔孙氏之旌以告孟氏执郈昭伯杀之于南门之西遂伐公徒子家子曰诸臣伪刼君者而负罪以出君止意如之事君也不敢不改公曰余不忍也与臧孙如墓谋遂行已亥公孙于齐次于阳州齐侯将唁公于平阴公先至于野井齐侯曰寡人之罪也使有司待于平阴为近故也书曰公孙于齐次于阳州齐侯唁公于野井礼也将求于人则先下之礼之善物也齐侯曰自莒疆以西请致千社以待君命寡人将帅敝赋以从执事唯命是听君之忧寡人之忧也公喜子家子曰天禄不再天若胙君不过周公以鲁足矣失鲁而以千社为臣谁与之立且齐君无信不如早之晋弗从臧昭伯率从者将盟载书曰戮力一心好恶同之信罪之有无缱绻从公无通外内以公命示子家子子家子曰如此吾不可以盟羁也不佞不能与二三子同心而以为皆有罪或欲通外内且欲去君二三子好亡而恶定焉可同也陷君于难罪孰大焉通外内而去君君将速入弗通何为而何守焉乃不与盟昭子自阚归见平子平子稽颡曰子若我何昭子曰人谁不死子以逐君成名子孙不忘不亦伤乎将若子何平子曰茍使意如得改事君所谓生死而肉骨也昭子从公于齐与公言子家子命适公馆者执之公与昭子言于幄内曰将安众而纳公公徒将杀昭子伏诸道左师展告公公使昭子自铸归平子有异志冬十月辛酉昭子齐于其寝使祝宗祈死戊辰卒左师展将以公乘马而归公徒执之十二月庚辰齐侯围郓二十六年春王正月庚申齐侯取郓三月公至自齐处于郓言鲁地也夏齐侯将纳公命无受鲁货申丰从女贾以币锦二两縳一如瑱适齐师谓子犹之人髙齮能货子犹为髙氏后粟五千庾髙齮以锦示子犹子犹欲之齮曰鲁人买之百两一布以道之不通先入币财子犹受之言于齐侯曰羣臣不尽力于鲁君者非不能事君也然据有异焉宋元公为鲁君如晋卒于曲棘叔孙昭子求纳其君无疾而死不知天之弃鲁邪抑鲁君有罪于鬼神故及此也君若待于曲棘使羣臣从鲁君以卜焉若可师有济也君而继之兹无敌矣若其无成君无辱焉齐侯从之使公子鉏帅师从公成大夫公孙朝谓平子曰有都以卫国也请我受师许之请纳质弗许曰信女足矣告于齐师曰孟氏鲁之敝室也用成已甚弗能忍也请息肩于齐齐师围成成人伐齐师之饮马于淄者曰将以厌众鲁成备而后告曰不胜众师及齐师战于炊鼻齐子渊捷从泄声子射之中楯瓦繇胊汰辀匕入者三寸声子射其马斩鞅殪改驾人以为鬷戻也而助之子车曰齐人也将击子车子车射之殪其御曰又之子车曰众可惧也而不可怒也子囊带从野泄叱之泄曰军无私怒报乃私也将亢子又叱之亦叱之冉竖射陈武子中手失弓而骂以告平子曰有君子白皙鬒须眉甚口平子曰必子强也无乃亢诸对曰谓之君子何敢亢之林雍羞为颜鸣右下苑何忌取其耳颜鸣去之苑子之御曰视下顾苑子刜林雍断其足錾而乘于他车以归颜鸣三入齐师呼曰林雍乘秋盟于剸陵谋纳公也二十七年春公如齐公至自齐处于郓言在外也秋会于扈令戍周且谋纳公也宋卫皆利纳公固请之范献子取货于季孙谓司城子梁与北宫贞子曰季孙未知其罪而君伐之请囚请亡于是乎不获君又弗克而自出也夫岂无备而能出君乎季氏之复天救之也休公徒之怒而启叔孙氏之心不然岂其伐人而说甲执冰以游叔孙氏惧祸之滥而自同于季氏天之道也鲁君守齐三年而无成季氏甚得其民淮夷与之有十年之备有齐楚之援有天之赞有民之助有坚守之心有列国之权而弗敢宣也事君如在国故鞅以为难二子皆图国者也而欲纳鲁君鞅之愿也请从二子以围鲁无成死之二子惧皆辞乃辞小国而以难复孟懿子阳虎伐郓郓人将战子家子曰天命不慆乆矣使君亡者必此众也天既祸之而自福也不亦难乎犹有鬼神此必败也呜呼为无望也夫其死于此乎公使子家子如晋公徒败于且知冬公如齐齐侯请飨之子家子曰朝夕立于其朝又何飨焉其饮酒也乃饮酒使宰献而请安子仲之子曰重为齐侯夫人曰请使重见子家子乃以君出十二月晋籍秦致诸侯之戍于周鲁人辞以难二十八年春公如晋将如干侯子家子曰有求于人而即其安人孰矜之其造于竟弗听使请逆于晋晋人曰天祸鲁国君淹恤在外君亦不使一个辱在寡人而即安于甥舅其亦使逆君使公复于竟而后逆之二十九年春公至自干侯处于郓齐侯使髙张来唁公称主君子家子曰齐卑君矣君秖辱焉公如干侯平子每岁贾马具从者之衣屦而归之于干侯公执归马者卖之乃不归马卫侯来献其乘马曰启服堑而死公将为之椟子家子曰从者病矣请以食之乃以帷裹之公赐公衍羔裘使献龙辅于齐侯遂入羔裘齐侯喜与之阳谷公衍公为之生也其母偕出公衍先生公为之母曰相与偕出请相与偕告三日公为生其母先以告公为为兄公私喜于阳谷而思于鲁曰务人为此祸也且后生而为兄其诬也乆矣乃黜之而以公衍为大子三十年春王正月公在干侯不先书郓与干侯非公且征过也三十一年春王正月公在干侯言不能外内也晋侯将以师纳公范献子曰若召季孙而不来则信不臣矣然后伐之若何晋人召季孙献子使私焉曰子必来我受其无咎季孙意如会晋荀跞于适歴荀跞曰寡君使跞谓吾子何故出君有君不事周有常刑子其图之季孙练冠麻衣跣行伏而对曰事君臣之所不得也敢逃刑命君若以臣为有罪请囚于费以待君之察也亦唯君若以先臣之故不絶季氏而赐之死若弗杀弗亡君之惠也死且不朽若得从君而归则固臣之愿也敢有异心夏四月季孙从知伯如干侯子家子曰君与之归一惭之不忍而终身惭乎公曰诺众曰在一言矣君必逐之荀跞以晋侯之命唁公且曰寡君使跞以君命讨于意如意如不敢逃死君其入也公曰君惠顾先君之好施及亡人将使归粪除宗祧以事君则不能见夫人已所能见夫人者有如河荀跞掩耳而走曰寡君其罪之恐敢与知鲁国之难臣请复于寡君退而谓季孙君怒未怠子姑归祭子家子曰君以一乘入于鲁师季孙必与君归公欲从之众从者胁公不得归三十三年春王正月公在干侯言不能外内又不能用其人也冬十二月公疾徧赐大夫大夫不受赐子家子双琥一环一璧轻服受之大夫皆受其赐已未公薨子家子反赐于府人曰吾不敢逆君命也大夫皆反其赐书曰公薨于干侯言失其所也赵简子问于史墨曰季氏出其君而民服焉诸侯与之君死于外而莫之或罪也对曰物生有两有三有五有陪贰故天有三辰地有五行体有左右各有配耦王有公诸侯有卿皆有贰也天生季氏以贰鲁侯为日乆矣民之服焉不亦宜乎鲁君世从其失季氏世修其勤民忘君矣虽死于外其谁矜之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位自古以然故诗曰髙岸为谷深谷为陵三后之姓于今为庶主所知也在易卦雷乗干曰大壮天之道也昔成季友桓之季也文姜之爱子也始震而卜卜人谒之曰生有嘉闻其名曰友为公室辅及生如卜人之言有文在其手曰友遂以名之既而有大功于鲁受费以为上卿至于文子武子世増其业不废旧绩鲁文公薨而东门遂杀嫡立庶鲁君于是乎失国政在季氏于此君也四公矣民不知君何以得国是以为君慎器与名不可以假人
文章辨体彚选卷四百八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四百八十四
(明)贺复征 编
○史传二
晋献公【鲁左丘明】
晋桓庄之族偪献公患之士蒍曰去富子则羣公子可谋也已公曰尔试其事士蒍与羣公子谋谮富子而去之士蒍又与羣公子谋使杀游氏之二子士蒍告晋侯曰可矣不过二年君必无患士蒍使羣公子尽杀游氏之族乃城聚而处之庄二十五年冬晋侯围聚尽杀羣公子二十六年春晋士蒍为大司空夏士蒍城绛以深其宫晋献公娶于贾无子烝于齐姜生秦穆夫人及太子申生又娶二女于戎大戎狐姫生重耳小戎子生夷吾晋伐骊戎骊戎男女以骊姬归生夷齐其娣生卓子骊姬嬖欲立其子赂外嬖梁五与东闗嬖五使言于公曰曲沃君之宗也蒲与二屈君之疆也不可以无主宗邑无主则民不威疆埸无主则启戎心戎之生心民慢其政国之患也若使太子主曲沃而重耳夷吾主蒲与屈则可以威民而惧戎且旌君伐使俱曰狄之广莫于晋为都晋之启土不亦宜乎晋侯说之夏使太子居曲沃重耳居蒲城夷吾居屈羣公子皆鄙唯二姬之子在绛二五卒与骊姬谮羣公子而立奚齐晋人谓之二五耦闵元年冬晋侯作二军公将上军太子申生将下军赵夙御戎毕万为右以灭耿灭霍灭魏还为太子城曲沃赐赵夙耿赐毕万魏以为大夫士蒍曰太子不得立矣分之都城而位以卿先为之极又焉得立不如逃之无使罪至为呉太伯不亦可乎犹有令名与其及也且谚曰心茍无瑕何恤乎无家天若祚太子其无晋乎二年冬晋侯使太子申生伐东山皋落氏里克谏曰太子奉冢祀社稷之粢盛以朝夕视君膳者也故曰冢子君行则守有守则从从曰抚军守曰监国古之制也夫帅师专行谋誓军旅君与国政之所图也非太子之事也师在制命而已禀命则不威专命则不孝故君之嗣适不可以帅师君失其官帅师不威将焉用之且臣闻皋落氏将战君其舎之公曰寡人有子未知其谁立焉不对而退见太子太子曰吾其废乎对曰告之以临民教之以军旅不共是惧何故废乎且子惧不孝无惧弗得立修已而不责人则免于难太子帅师公衣之偏衣佩之金玦狐突御戎先友为右梁余子养御罕夷先丹木为右羊舌大夫为尉先友曰衣身之偏握兵之要在此行也子其勉之偏躬无慝兵要逺灾亲以无灾又何患焉狐突叹曰时事之征也衣身之章也佩衷之旗也故敬其事则命以始服其身则衣之纯用其衷则佩之度今命以时卒閟其事也衣之尨服逺其躬也佩以金玦弃其衷也服以逺之时以閟之尨凉冬杀金寒玦离胡可恃也虽欲勉之狄可尽乎梁余子养曰帅师者受命于庙受脤于社有常服矣不获而尨命可知也死而不孝不如逃之罕夷曰厖竒无常金玦不复虽复何为君有心矣先丹木曰是服也狂夫阻之曰尽敌而反敌可尽乎虽尽敌犹有内谗不如违之狐突欲行羊舌大夫曰不可违命不孝弃事不忠虽知其寒恶不可取子其死之太子将战狐突谏曰不可昔辛伯谂周桓公云内宠并后外宠二政嬖子配适大都耦国乱之本也周公弗从故及于难今乱本成矣立可必乎孝而安民子其图之与其危身以速罪也初晋献公欲以骊姬为夫人卜之不吉筮之吉公曰从筮卜人曰筮短龟长不如从长且其繇曰专之渝攘公之羭一熏一莸十年尚犹有臭必不可弗听立之生奚齐其娣生卓子及将立奚齐既与中大夫成谋姬谓太子曰君梦齐姜必速祭之太子祭于曲沃归胙于公公田姬置诸宫六日公至毒而献之公祭之地地坟与犬犬毙与小臣小臣亦毙姬泣曰贼由太子太子奔新城公杀其傅杜原欵或谓太子子辞君必辩焉太子曰君非姬氏居不安食不饱我辞姬必有罪君老矣吾又不乐曰子其行乎太子曰君实不察其罪被此名也以出人谁纳我僖四年十二月戊申缢于新城姬遂谮二公子曰皆知之重耳奔蒲夷吾奔屈五年春晋侯使以杀太子申生之故来告初晋侯使士蒍为二公子筑蒲与屈不慎置薪焉夷吾诉之公使让之士蒍稽首而对曰臣闻之无丧而戚忧必雠焉无戎而城雠必保焉冦雠之保又何慎焉守官废命不敬固雠之保不忠失忠与敬何以事君诗云怀徳惟宁宗子惟城君其修徳而固宗子何城如之三年将寻师焉焉用慎退而赋曰狐裘尨茸一国三公吾谁适从及难公使寺人披伐蒲重耳曰君父之命不校乃徇曰校者吾雠也踰垣而走披斩其袪遂出奔翟六年春晋侯使贾华伐屈夷吾不能守盟而行将奔狄郄芮曰后出同走罪也不如之梁梁近秦而幸焉乃之梁九年秋九月晋献公卒里克丕郑欲纳文公故以三公子之徒作乱初献公使荀息傅奚齐公疾召之曰以是藐诸孤辱在大夫其若之何稽首而对曰臣竭其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贞其济君之灵也不济则以死继之公曰何谓忠贞对曰公家之利知无不为忠也送往事居耦俱无猜贞也及里克将杀奚齐先告荀息曰三怨将作秦晋辅之子将何如荀息曰将死之里克曰无益也荀叔曰吾与先君言矣不可以贰能欲复言而爱身乎虽无益也将焉辟之且人之欲善谁不如我我欲无贰而能谓人已乎冬十月里克杀奚齐于次书曰杀其君之子未葬也荀息将死之人曰不如立卓子而辅之荀息立公子卓以葬十一月里克杀公子卓于朝荀息死之君子曰诗所谓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荀息有焉
晋惠公【左丘明】
晋郄芮使夷吾重赂秦以求入曰人实有国我何爱焉入而能民土于何有从之齐隰朋帅师会秦师纳晋惠公秦伯谓郄芮曰公子谁恃对曰臣闻亡人无党有党必有雠夷吾弱不好弄能斗不过长亦不改不识其它公谓公孙枝曰夷吾其定乎对曰臣闻之唯则定国诗曰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文王之谓也又曰不僭不贼鲜不为则无好无恶不忌不克之谓也今其言多忌克难哉公曰忌则多怨又焉能克是吾利也十年夏四月周公忌父王子党会齐隰朋立晋侯晋侯杀里克以说将杀里克公使谓之曰微子则不及此虽然子弑二君与一大夫为子君者不亦难乎对曰不有废也君何以兴欲加之罪其无辞乎臣闻命矣伏剑而死于是丕郑聘于秦且请缓赂故不及晋侯改葬共太子秋狐突适下国遇太子太子使登仆而吿之曰夷吾无礼余得请于帝矣将以晋畀秦秦将祀余对曰臣闻之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君祀无乃殄乎且民何罪失刑乏祀君其图之君曰诺吾将复请七日新城西偏将有巫者而见我焉许之遂不见及期而往吿之曰帝许我罚有罪矣敝于韩丕郑之如秦也言于秦伯曰吕甥郄称冀芮实为不从若重问以召之臣出晋君君纳重耳蔑不济矣冬秦伯使泠至报问且召三子郄芮曰币重而言甘诱我也遂杀丕郑祁举及七舆大夫左行共华右行贾华叔坚骓歂累虎特宫山祁皆里丕之党也丕豹奔秦言于秦伯曰晋侯背大主而忌小怨民弗与也伐之必出公曰失众焉能杀违祸谁能出君十一年春晋侯使以丕郑之乱来告天王使召武公内史过赐晋侯命受玉惰过归告王曰晋侯其无后乎王赐之命而惰于受瑞先自弃也已其何继之有礼国之干也敬礼之舆也不敬则礼不行礼不行则上下昏何以长世十三年冬晋荐饥使乞籴于秦秦伯谓子桑与诸乎对曰重施而报君将何求重施而不报其民必携携而讨焉无众必败谓百里与诸乎对曰天灾流行国家代有救灾恤邻道也行道有福丕郑之子豹在秦请伐晋秦伯曰其君是恶其民何罪秦于是乎输粟于晋自雍及绛相继命之曰泛舟之役十四年秋八月辛夘沙鹿崩晋卜偃曰期年将有大咎几亡国冬秦饥使乞籴于晋晋人弗与庆郑曰背施无亲幸灾不仁贪爱不祥怒邻不义四徳皆失何以守国虢射曰皮之不存毛将安傅庆郑曰弃信背邻患孰恤之无信患作失援必毙是则然矣虢射曰无损于怨而厚于冦不如弗与庆郑曰背施幸灾民所弃也近犹雠之况怨敌乎弗听退曰君其悔是哉晋侯之入也秦穆姬属贾君焉且曰尽纳羣公子晋侯烝于贾君又不纳羣公子是以穆姬怨之晋侯许赂中大夫既而皆背之赂秦伯以河外列城五东尽虢略南及华山内及解梁城既而不与晋饥秦输之粟秦饥晋闭之籴故秦伯伐晋卜徒父筮之吉涉河侯车败诘之对曰乃大吉也三败必获晋君其卦遇蛊曰千乘三去三去之余获其雄狐夫狐蛊必其君也蛊之贞风也其悔山也岁云秋矣我落其实而取其材所以克也实落材亡不败何待三败及韩晋侯谓庆郑曰冦深矣若之何对曰君实深之可若何公曰不孙卜右庆郑吉弗使步扬御戎家仆徒为右乘小驷郑入也庆郑曰古者大事必乘其产生其水土而知其人心安其教训而服习其道唯所纳之无不如志今乘异产以从戎事及惧而变将与人易乱气狡愤阴血周作张胍偾兴外强中干进退不可周旋不能君必悔之弗听十五年秋九月晋侯逆秦师使韩简视师复曰师少于我斗士倍我公曰何故对曰出因其资入用其宠饥食其粟三施而无报是以来也今又击之我怠秦奋倍犹未也公曰一夫不可狃况国乎遂使请战曰寡人不佞能合其众而不能离也君若不还无所逃命秦伯使公孙枝对曰君之未入寡人惧之入而未定列犹吾忧也茍列定矣敢不承命韩简退曰吾幸而得囚壬戌战于韩原晋戎马还泞而止公号庆郑庆郑曰愎谏违卜固败是求又何逃焉遂去之梁由靡御韩简虢射为右辂秦伯将止之郑以救公误之遂失秦伯秦获晋侯以归晋大夫反首拔舎从之秦伯使辞焉曰二三子何其戚也寡人之从君而西也亦晋之妖梦是践岂敢以至晋大夫三拜稽首曰君履后土而戴皇天皇天后土实闻君之言羣臣敢在下风穆姬闻晋侯将至以太子罃弘与女简璧登台而履薪焉使以免服衰绖逆且吿曰上天降灾使我两君匪以玉帛相见而以兴戎若晋君朝以入则婢子夕以死夕以入则朝以死唯君裁之乃舎诸灵台大夫请以入公曰获晋侯以厚归也既而丧归焉用之大夫其何有焉且晋人戚忧以重我天地以要我不图晋忧重其怒也我食吾言背天地也重怒难任背天不祥必归晋君公子絷曰不如杀之无聚慝焉子桑曰归之而质其太子必得大成晋未可灭而杀其君祗以成恶且史佚有言曰无始祸无怙乱无重怒重怒难任陵人不祥乃许晋平晋侯使郄乞告瑕吕饴甥且召之子金教之言曰朝国人而以君命赏且告之曰孤虽归辱社稷矣其卜贰圉也众皆哭晋于是乎作爰田吕甥曰君亡之不恤而羣臣是忧惠之至也将若君何众曰何为而可对曰征缮以辅孺子诸侯闻之丧君有君羣臣辑睦甲兵益多好我者劝恶我者惧庶有益乎众说晋于是乎作州兵初晋献公筮嫁伯姬于秦遇归妹之暌史苏占之曰不吉其繇曰士刲羊亦无■〈亡上皿下〉也女承筐亦无贶也西邻责言不可偿也归妺之暌犹无相也震之离亦离之震为雷为火为嬴败姬车说其輹火焚其旗不利行师败于宗丘归妺暌孤冦张之弧侄其从姑六年其逋逃归其国而弃其家明年其死于髙梁之虚及惠公在秦曰先君若从史苏之占吾不及此夫韩简侍曰龟象也筮数也物生而后有象象而后有滋滋而后有数先君之败徳及可数乎史苏是占勿从何益诗曰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僔沓背憎职竞由人十月晋阴饴甥会秦伯盟于王城秦伯曰晋国和乎对曰不和小人耻失其君而悼丧其亲不惮征缮以立圉也曰必报雠宁事戎狄君子爱其君而知其罪不惮征缮以待秦命曰必报徳有死无二以此不和秦伯曰国谓君何对曰小人戚谓之不免君子恕以为必归小人曰我毒秦秦岂归君君子曰我知罪矣秦必归君贰而执之服而舎之徳莫厚焉刑莫威焉服者怀徳贰者畏刑此一役也秦可以霸纳而不定废而不立以徳为怨秦不其然秦伯曰是吾心也改馆晋侯馈七牢焉蛾析谓庆郑曰盍行乎对曰陷君于败败而不死又使失刑非人臣也臣而不臣行将焉入十一月晋侯归丁丑杀庆郑而后入是岁晋又饥秦伯又饩之粟曰吾怨其君而矜其民且吾闻唐叔之封也箕子曰其后必大晋其庸可冀乎姑树徳焉以待能者于是秦始征晋河东置官司焉十七年夏晋太子圉为质于秦秦归河东而妻之惠公之在梁也梁伯妻之梁嬴孕过期卜招父与其子卜之其子曰将生一男一女招曰然男为人臣女为人妾故名男曰圉女曰妾及子圉西质妾为宦女焉晋太子圉为质于秦将逃归谓嬴氏曰与子归乎对曰子晋太子而辱于秦子之欲归不亦宜乎寡君之使婢子侍执巾栉以固子也从子而归弃君命也不敢从亦不敢言遂逃归二十三年秋九月晋惠公卒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八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八十五
(明)贺复征 编
○史传三
晋文公【鲁左丘明】
晋公子重耳之及于难也晋人伐诸蒲城蒲城人欲战重耳不可曰保君父之命而享其生禄于是乎得人有人而校罪莫大焉吾其奔也遂奔狄从者狐偃赵衰颠颉魏武子司空季子狄人伐廧咎如获其二女叔隗季隗纳诸公子公子取季隗生伯儵叔刘以叔隗妻赵衰生盾将适齐谓季隗曰待我二十五年不来而后嫁对曰我二十五年矣又如是而嫁则就木焉请待子处狄十二年而行过卫卫文公不礼焉出于五鹿乞食于野人野人与之块公子怒欲鞭之子犯曰天赐也稽首受而载之及齐齐桓公妻之有马二十乘公子安之从者以为不可将行谋于桑下蚕妾在其上以告姜氏姜氏杀之而谓公子曰子有四方之志其闻之者吾杀之矣公子曰无之姜曰行也怀与安实败名公子不可姜与子犯谋醉而遣之醒以戈逐子犯及曹曹共公闻其骈胁欲观其裸浴薄而观之僖负羁之妻曰吾观晋公子之从者皆足以相国若以相夫子必反其国反其国必得志于诸侯得志于诸侯而诛无礼曹其首也子盍早自贰焉乃馈盘飱置璧焉公子受飱反璧及宋宋襄公赠之以马二十乘及郑郑文公亦不礼焉叔詹谏曰臣闻天之所启人弗及也晋公子有三焉天其或者将建诸君其礼焉男女同姓其生不蕃晋公子姬出也而至于今一也离外之患而天不靖晋国殆将启之二也有三士足以上人而从之三也晋郑同侪其过子弟固将礼焉况天之所启乎弗听及楚楚子飨之曰公子若反晋国则何以报不谷对曰子女玉帛则君有之羽毛齿革则君地生焉其波及晋国者君之余也其何以报君曰虽然何以报我对曰若以君之灵得反晋国晋楚治兵遇于中原其辟君三舎若不获命其左执鞭弭右属櫜鞬以与君周旋子玉请杀之楚子曰晋公子广而俭文而有礼其从者肃而寛忠而能力晋侯无亲外内恶之吾闻姬姓唐叔之后其后衰者也其将由晋公子乎天将兴之谁能废之违天必有大咎乃送诸秦秦伯纳女五人懐嬴与焉奉匜沃盥既而挥之怒曰秦晋匹也何以卑我公子惧降服而囚他日公享之子犯曰吾不如衰之文也请使衰从公子赋河水公赋六月赵衰曰重耳拜赐公子降拜稽首公降一级而辞焉衰曰君称所以佐天子者命重耳重耳敢不拜二十四年春王正月秦伯纳之不书不告入也及河子犯以璧授公子曰臣负羁绁从君巡于天下臣之罪甚多矣臣犹知之而况君乎请由此亡公子曰所不与舅氏同心者有如白水投其璧于河济河围令狐入桑泉取臼衰二月甲午晋师军于庐栁秦伯使公子絷如晋师师退军于郇辛丑狐偃及秦晋之大夫盟于郇壬寅公子入于晋师丙午入于曲沃丁未朝于武宫戊申使杀怀公于髙梁不书亦不告也吕郄畏偪将焚公宫而弑晋侯寺人披请见公使让之且辞焉曰蒲城之役君命一宿女即至其后余从狄君以田渭滨女为惠公来求杀余命女三宿女中宿至虽有君命何其速也夫袪犹在女其行乎对曰臣谓君之入也其知之矣若犹未也又将及难君命无二古之制也除君之恶唯力是视蒲人狄人余何有焉今君即位其无蒲狄乎齐桓公置射钩而使管仲相君若易之何辱命焉行者甚众岂惟刑臣公见之以难告三月晋侯潜会秦伯于王城已丑晦公宫火瑕甥郄芮不获公乃如河上秦伯诱而杀之晋侯逆夫人嬴氏以归秦伯送卫于晋三千人实纪纲之仆晋侯始入而教其民二年欲用之子犯曰民未知义未安其居于是乎出定襄王入务利民民怀生矣将用之子犯曰民未知信未宣其用于是乎伐原以示之信民易资者不求丰焉明征其辞公曰可矣乎子犯曰民未知礼未生其共于是大搜以示之礼作执秩以正其官民听不惑而后用之出谷戍释宋围一战而霸文之教也初晋侯之竖头湏守藏者也其出也窃藏以逃尽用以求纳之及入求见公辞焉以沐谓仆人曰沐则心覆心覆则图反宜吾不得见也居者为社稷之守行者为羁绁之仆其亦可也何必罪居者国君而雠匹夫惧者甚众矣仆人以告公遽见之狄人归季隗于晋而请其二子文公妻赵衰生原同屏括楼婴赵姬请逆盾与其母子余辞姬曰得宠而忘旧何以使人必逆之固请许之来以盾为才固请于公以为嫡子而使其三子下之以叔隗为内子而已下之晋侯赏从亡者介之推不言禄禄亦弗及推曰献公之子九人唯君在矣惠怀无亲外内弃之天未絶晋必将有主主晋祀者非君而谁天实置之而二三子以为已力不亦诬乎窃人之财犹谓之盗况贪天之功以为已力乎下义其罪上赏其奸上下相蒙难与处矣其母曰盍亦求之以死谁怼对曰尤而效之罪又甚焉且出怨言不食其食其母曰亦使知之若何对曰言身之文也身将隠焉用文之是求显也其母曰能如是乎与女偕隠遂隠而死晋侯求之不获以绵上为之田曰以志吾过且旌善人
晋文公二【左丘明】
宋以其善于晋侯也叛楚即晋二十六年冬楚令尹子玉司马子西帅师伐宋围缗公以楚师伐齐取谷楚申公叔侯戍之楚子将围宋使子文治兵于暌终朝而毕不戮一人子玉复治兵于蒍终日而毕鞭七人贯三人耳国老皆贺子文子文饮之酒蒍贾尚幼后至不贺子文问之对曰不知所贺子之传政于子玉曰以靖国也靖诸内而败诸外所获几何子玉之败子之举也举以败国将何贺焉子玉刚而无礼不可以治民过三百乘其不能以入矣茍入而贺何后之有二十七年冬楚子及诸侯围宋宋公孙固如晋告急先轸曰报施救患取威定霸于是乎在矣狐偃曰楚始得曹而新昏于卫若伐曹卫楚必救之则齐宋免矣于是乎搜于被庐作三军谋元帅赵衰曰郄縠可臣亟闻其言矣说礼乐而敦诗书诗书义之府也礼乐徳之则也徳义利之本也夏书曰敷纳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君其试之乃使郄縠将中军郄溱佐之使狐偃将上军让于狐毛而佐之命赵衰为卿让于栾枝先轸使栾枝将下军先轸佐之荀林父御戎魏犨为右二十八年春晋侯将伐曹假道于卫卫人弗许还自南河济侵曹伐卫正月戊申取五鹿二月晋郄縠卒原轸将中军胥臣佐下军上徳也晋侯齐侯盟于敛盂卫侯请盟晋人弗许卫侯欲与楚国人不欲故出其君以说于晋卫侯出居于襄牛公子买戍卫楚人救卫不克公惧于晋杀子丛以说焉谓楚人曰不卒戍也晋人围曹门焉多死曹人尸诸城上晋侯患之听舆人之谋曰称舎于墓师迁焉曹人凶惧为其所得者棺而出之因其凶也而攻之三月丙午入曹数之以其不用僖负羁而乘轩者三百人也且曰献状令无入僖负羁之宫而免其族报施也魏犨颠颉怒曰劳之不图报于何有爇僖负羁氏魏犨伤于胷公欲杀之而爱其材使问且视之病将杀之魏犨束胷见使者曰以君之灵不有宁也距跃三百曲踊三百乃舎之杀颠颉以徇于师立舟之侨以为戎右宋人使门尹般如晋师告急公曰宋人告急舎之则絶告楚不许我欲战矣齐秦未可若之何先轸曰使宋舎我而赂齐秦藉之告楚我执曹君而分曹卫之田以畀宋人楚爱曹卫必不许也喜赂怒顽能无战乎公说执曹伯分曹卫之田以畀宋人楚子入居于申使申叔去谷使子玉去宋曰无从晋师晋侯在外十九年矣而果得晋国险阻艰难备甞之矣民之情伪尽知之矣天假之年而除其害天之所置其可废乎军志曰允当则归又曰知难而退又曰有徳不可敌此三志者晋之谓矣子玉使伯棼请战曰非敢必有功也愿以间执谗慝之口王怒少与之师唯西广东宫与若敖之六卒实从之子玉使宛春告于晋师曰请复卫侯而封曹臣亦释宋之围子犯曰子玉无礼哉君取一臣取二不可失矣先轸曰子与之定人之谓礼楚一言而定三国我一言而亡之我则无礼何以战乎不许楚言是弃宋也救而弃之谓诸侯何楚有三施我有三怨怨雠已多将何以战不如私许复曹卫以携之执宛春以怒楚既战而后图之公说乃拘宛春于卫且私许复曹卫曹卫告絶于楚子玉怒从晋师晋师退军吏曰以君辟臣辱也且楚师老矣何故退子犯曰师直为壮曲为老岂在乆乎微楚之惠不及此退三舎辟之所以报也背惠食言以亢其雠我曲楚直其众素饱不可谓老我退而楚还我将何求若其不还君退臣犯曲在彼矣退三舎楚众欲止子玉不可夏四月戊辰晋侯宋公齐国归父崔夭秦小子慭次于城濮楚师背酅而舎晋侯患之听舆人之诵曰原田每每舎其旧而新是谋公疑焉子犯曰战也战而捷必得诸侯若其不捷表里山河必无害也公曰若楚惠何栾贞子曰汉阳诸姫楚实尽之思小惠而忘大耻不如战也晋侯梦与楚子搏楚子伏已而盬其脑是以惧子犯曰吉我得天楚服其罪吾且柔之矣子玉使鬬勃请战曰请与君之士戏君凭轼而观之得臣与寓目焉晋侯使栾枝对曰寡君闻命矣楚君之惠未之敢忘是以在此为大夫退其敢当君乎既不获命矣敢烦大夫谓二三子戒尔车乘敬尔君事诘朝将见晋车七百乘韅靷鞅靽晋侯登有莘之虚以观师曰少长有礼其可用也遂伐其木以益其兵已已晋师陈于莘北胥臣以下军之佐当陈蔡子玉以若敖之六卒将中军曰今日必无晋矣子西将左子上将右胥臣蒙马以虎皮先犯陈蔡陈蔡奔楚右师溃狐毛设二斾而退之栾枝使舆曳柴而伪遁楚师驰之原轸郄溱以中军公族横击之狐毛狐偃以上军夹攻子西楚左师溃楚师败绩子玉収其卒而止故不败晋师三日馆谷及癸酉而还甲午至于衡雍作王宫于践土丁未献楚俘于王驷介百乘徒兵千郑伯傅王用平礼也巳酉王享醴命晋侯宥王命尹氏及王子虎内史叔兴父策命晋侯为侯伯赐之大辂之服戎辂之服彤弓一彤矢百玈弓矢千秬鬯一卣虎贲三百人曰王谓叔父敬服王命以绥四国纠逖王慝晋侯三辞从命曰重耳敢再拜稽首奉扬天子之丕显休命受策以出出入三觐卫侯闻楚师败惧出奔楚遂适陈使元咺奉叔武以受盟癸亥王子虎盟诸侯于王庭要言曰皆奬王室无相害也有渝此盟明神殛之俾队其师无克祚国及而玄孙无有老幼君子谓是盟也信谓晋于是役也能以徳攻初楚子玉自为琼弁玉缨未之服也先战梦河神谓已曰畀余余赐女孟诸之麋弗致也大心与子西使荣黄谏弗听荣季曰死而利国犹或为之况琼玉乎是粪土也而可以济师将何爱焉弗听出告二子曰非神败令尹令尹其不勤民实自败也既败王使谓之曰大夫若入其若申息之老何子西孙伯曰得臣将死二臣止之曰君其将以为戮及连谷而死晋侯闻之而后喜可知也曰莫余毒也巳蒍吕臣实为令尹奉已而已不在民矣或诉元喧于卫侯曰立叔武矣其子角从公公使杀之咺不废命奉夷叔以入守六月晋人复卫侯宁武子与卫人盟于宛濮曰天祸卫国君臣不协以及此忧也今天诱其衷使皆降心以相从也不有居者谁守社稷不有行者谁扞牧圉不协之故用昭乞盟于尔大神以诱天衷自今日以往既盟之后行者无保其力居者无惧其罪有渝此盟以相及也明神先君是纠是殛国人闻此盟也而后不贰卫侯先期入宁子先长牂守门以为使也与之乘而入公子歂犬华仲前驱叔武将沐闻君至喜捉发走出前驱射而杀之公知其无罪也枕之股而哭之歂犬走出公使杀之元咺出奔晋城濮之战晋中军风于泽亡大斾之左旃祁瞒奸命司马杀之以徇于诸侯使茅茷代之师还壬午济河舟之侨先归士会摄右秋七月丙申振旅恺以入于晋献俘授馘饮至大赏征会讨贰杀舟之侨以徇于国民于是大服君子谓文公其能刑矣三罪而民服诗曰惠此中国以绥四方不失赏刑之谓也冬会于温讨不服也卫侯与元咺讼宁武子为辅针庄子为坐士荣为大士卫侯不胜杀士荣刖针庄子谓宁俞忠而免之执卫侯归之于京师置诸深室宁子职纳橐饘焉元咺归于卫立公子瑕是会也晋侯召王以诸侯见且使王狩仲尼曰以臣召君不可以训故书曰天王狩于河阳言非其地也且明徳也壬申公朝于王所丁丑诸侯围许晋侯有疾曹伯之竖侯獳货筮史使曰以曹为解齐桓公为会而封异姓今君为会而灭同姓曹叔振铎文之昭也先君唐叔武之穆也且合诸侯而灭兄弟非礼也与卫偕命而不与偕复非信也同罪异罚非刑也礼以行义信以守礼刑以正邪舎此三者君将若之何公说复曹伯遂会诸侯于许三十年夏晋侯使医衍酖卫侯宁俞货医使薄其酖不死公为之请纳玉于王与晋侯皆十瑴王许之秋乃释卫侯卫侯使赂周歂冶廑曰茍能纳我吾使尔为卿周冶杀元咺及子适子仪公入祀先君周冶既服将命周歂先入及门遇疾而死冶廑辞卿三十一年春取济西田分曹地也使臧文仲往宿于重馆重馆人告曰晋新得诸侯必亲其共不速行将无及也从之分曹地自洮以南东傅于济尽曹地也襄仲如晋拜曹田也三十二年春楚斗章请平于晋晋阳处父报之晋楚始通
文章辨体彚选卷四百八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四百八十六
(明)贺复征 编
○史传四
晋襄公【鲁左丘明】
僖三十二年冬晋文公卒庚辰将殡于曲沃出绛柩有声如牛卜偃使大夫拜曰君命大事将有西师过轶我击之必大捷焉杞子自郑使告于秦曰郑人使我掌其北门之管若潜师以来国可得也穆公访诸蹇叔蹇叔曰劳师以袭逺非所闻也师劳力竭逺主备之无乃不可乎师之所为郑必知之勤而无所必有悖心且行千里其谁不知公辞焉召孟明西乞白乙使出师于东门之外蹇叔哭之曰孟子吾见师之出而不见其入也公使谓之曰尔何知中寿尔墓之木拱矣蹇叔之子与师哭而送之曰晋人御师必于殽殽有二陵焉其南陵夏后皋之墓也其北陵文王之所避风雨也必死是间余收尔骨焉秦师遂东三十三年春秦师过周北门左右免胄而下超乘者三百乘王孙满尚幼观之言于王曰秦师轻而无礼必败轻则寡谋无礼则脱入险而脱又不能谋能无败乎及滑郑商人弦髙将市于周遇之以乘韦先牛十二犒师曰寡君闻吾子将步师出于敝邑敢犒从者不腆敝邑为从者之淹居则具一日之积行则备一夕之卫且使遽告于郑郑穆公使视客馆则束载厉兵秣马矣使皇武子辞焉曰吾子淹乆于敝邑唯是脯资饩牵竭矣为吾子之将行也郑之有原圃犹秦之有具圃也吾子取其麋鹿以间敝邑若何杞子奔齐逢孙杨孙奔宋孟明曰郑有备矣不可冀也攻之不克围之不继吾其还也灭滑而还晋原轸曰秦违蹇叔而以贪勤民天奉我也奉不可失敌不可纵纵敌患生违天不祥必伐秦师栾枝曰未报秦施而伐其师其为死君乎先轸曰秦不哀吾丧而伐吾同姓秦则无礼何施之为吾闻之一日纵敌数世之患也谋及子孙可谓死君乎遂发命遽兴姜戎子墨衰绖梁弘御戎莱驹为右夏四月辛已败秦师于殽获百里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以归遂墨以葬文公晋于是始墨文嬴请三帅曰彼实构我二君寡君若得而食之不厌君何辱讨焉使归就戮于秦以逞寡君之志若何公许之先轸朝问秦囚公曰夫人请之吾舎之矣先轸怒曰武夫力而拘诸原妇人暂而免诸国堕军实而长冦雠亡无日矣不顾而唾公使阳处父追之及诸河则在舟中矣释左骖以公命赠孟明孟明稽首曰君之惠不以累臣衅鼔使归就戮于秦寡君之以为戮死且不朽若从君惠而免之三年将拜君赐秦伯素服郊次乡师而哭曰孤违蹇叔以辱二三子孤之罪也不替孟明孤之过也大夫何罪且吾不以一眚掩大徳秋狄伐晋及箕先轸曰匹夫逞志于君而无讨敢不自讨乎免胄入狄师死焉狄人归其元面如生殽之役晋人既归秦帅秦大夫及左右皆言于秦伯曰是败也孟明之罪也必杀之秦伯曰是孤之罪也周芮良夫之诗曰大风有隧贪人败类听言则对诵言如醉匪用其良覆俾我悖是贪故也孤之谓矣孤实贪以祸夫子夫子何罪复使为政文二年春秦孟明视帅师伐晋以报殽之役二月晋侯御之先且居将中军赵衰佐之王官无地御戎狐鞫居为右甲子及秦师战于彭衙秦师败绩晋人谓秦拜赐之师战于殽也晋梁弘御戎莱驹为右战之明日晋襄公缚秦囚使莱驹以戈斩之囚呼莱驹失戈狼瞫取戈以斩囚禽之以从公乘遂以为右箕之役先轸黜之而立续简伯狼瞫怒其友曰盍死之瞫曰吾未获死所其友曰吾与女为难瞫曰周志有之勇则害上不登于明堂死而不义非勇也共享之谓勇吾以勇求右无勇而黜亦其所也谓上不我知黜而宜乃知我矣子姑待之及彭衙既陈以其属驰秦师死焉晋师从之大败秦师君子谓狼瞫于是乎君子诗曰君子如怒乱庶遄沮又曰王赫斯怒爰整其旅怒不作乱而以从师可谓君子矣秦伯犹用孟明孟明増修国政重施于民赵成子言于诸大夫曰秦师又至将必辟之惧而增徳不可当也诗曰毋念尔祖聿修厥徳孟明念之矣念徳不怠其可敌乎冬晋先且居宋公子成陈辕选郑公子归生伐秦取汪及彭衙而还以报彭衙之役卿不书为穆公故尊秦也谓之崇徳三年夏秦伯伐晋济河焚舟取王官及郊晋人不出遂自茅津济封殽尸而还遂霸西戎用孟明也君子是以知秦穆公之为君也举人之周也与人之壹也孟明之臣也其不解也能惧思也子桑之忠也其知人也能举善也诗曰于以采蘩于沼于沚于以用之公侯之事秦穆有焉夙夜匪懈以事一人孟明有焉诒厥孙谋以燕翼子子桑有焉
晋灵公【左丘明】
文六年八月乙亥晋襄公卒灵公少晋人以难故欲立长君赵孟曰立公子雍好善而长先君爱之且近于秦秦旧好也置善则固事长则顺立爱则孝结旧则安为难故故欲立长君有此四徳者难必抒矣贾季曰不如立公子乐辰嬴嬖于二君立其子民必安之赵孟曰辰嬴贱班在九人其子何震之有且为二嬖淫也为先君子不能求大而出在小国辟也母淫子辟无威陈小而逺无援将何安焉杜祁以君故让偪姞而上之以狄故让季隗而已次之故班在四先君是以爱其子而仕诸秦为亚卿焉秦大而近足以为援母义子爱足以威民立之不亦可乎使先蔑士会如秦逆公子雍贾季亦使召公子乐于陈赵孟使杀诸郫七年夏秦康公送公子雍入于晋曰文公之入也无卫故有吕郄之难乃多与之徒卫穆嬴日抱大子以啼于朝曰先君何罪其嗣亦何罪舎嫡嗣不立而外求君将焉置此出朝则抱以适赵氏顿首于宣子曰先君奉此子也而属诸子曰此子也才吾受子之赐不才吾唯子之怨今君虽终言犹在耳而弃之若何宣子与诸大夫皆患穆嬴且畏偪乃背先蔑而立灵公以御秦师箕郑居守赵盾将中军先克佐之荀林父佐上军先蔑将下军先都佐之步招御戎戎津为右及堇阴宣子曰我若受秦秦则宾也不受冦也既不受矣而复缓师秦将生心先人有夺人之心军之善谋也逐冦如追逃军之善政也训卒利兵秣马蓐食潜师夜起戊子败秦师于令狐至于刳首已丑先蔑奔秦士会从之先蔑之使也荀林父止之曰夫人太子犹在而外求君此必不行子以疾辞若何不然将及摄卿以往可也何必子同官为寮吾甞同寮敢不尽心乎弗听为赋板之三章又弗听及亡荀伯尽送其帑及其器用财贿于秦曰为同寮故也士会在秦三年不见士伯其人曰能亡人于国不能见于此焉用之士季曰吾与之同罪非义之也将何见焉及归遂不见秦为令狐之役故十二年冬秦伯伐晋取羁马晋人御之赵盾将中军荀林父佐之郄缺将上军臾骈佐之栾盾将下军胥甲佐之范无恤御戎以从秦师于河曲臾骈曰秦不能乆请深垒固军以待之从之秦人欲战秦伯谓士会曰若何而战对曰赵氏新出其属曰臾骈必实为此谋将以老我师也赵有侧室曰穿晋君之壻也有宠而弱不在军事好勇而狂且恶臾骈之佐上军也若使轻者肆焉其可秦伯以璧祈战于河十二月戊午秦军掩晋上军赵穿追之不及反怒曰裹粮坐甲固敌是求敌至不击将何俟焉军吏曰将有待也穿曰我不知谋将独出乃以其属出宣子曰秦获穿也获一卿矣秦以胜归我何以报乃皆出战交绥秦行人夜戒晋师曰两君之士皆未慭也明日请相见也臾骈曰使者目动而言肆惧我也将遁矣薄诸河必败之胥甲赵穿当军门呼曰死伤未收而弃之不惠也不待期而薄人于险无勇也乃止秦师夜遁复侵晋入瑕十三年春晋侯使詹嘉处瑕以守桃林之塞晋人患秦之用士会也夏六卿相见于诸浮赵宣子曰随会在秦贾季在狄难日至矣若之何中行桓子曰请复贾季能外事且由旧勲郄成子曰贾季乱且罪大不如随会能贱而有耻柔而不犯其知足使也且无罪乃使魏寿余伪以魏叛者以诱士会执其帑于晋使夜逸请自归于秦秦伯许之履士会之足于朝秦伯师于河西魏人在东寿余曰请东人之能与夫二三有司言者吾与之先使士会士会辞曰晋人虎狼也若背其言臣死妻子为戮无益于君不可悔也秦伯曰若背其言所不归尔帑者有如河乃行绕朝赠之以策曰子无谓秦无人吾谋适不用也既济魏人噪而还秦人归其帑其处者为刘氏宣元年夏晋人讨不用命者放胥甲父于卫而立胥克先辛奔齐晋灵公不君厚敛以雕墙从台上弹人而观其辟丸也宰夫胹熊蹯不熟杀之置诸畚使妇人载以过朝赵盾士季见其手问其故而患之将谏士季曰谏而不入则莫之继也会请先不入则子继之三进及溜而后视之曰吾知所过矣将改之稽首而对曰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夫如是则能补过者鲜矣君能有终则社稷之固也岂唯羣臣赖之又曰衮职有阙唯仲山甫补之能补过也君能补过衮不废矣犹不改宣子骤谏公患之使鉏麑贼之晨往寝门辟矣盛服将朝尚蚤坐而假寐麑退叹而言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贼民之主不忠弃君之命不信有一于此不如死也触槐而死二年狄九月晋侯饮赵盾酒伏甲将攻之其右提弥明知之趋登曰臣侍君宴过三爵非礼也遂扶以下公嗾夫獒焉明搏而杀之盾曰弃人用犬虽猛何为斗且出提弥明死之初宣子田于首山舎于翳桑见灵辄饿问其病曰不食三日矣食之舎其半问之曰宦三年矣未知母之存否今近焉请以遗之使尽之而为之箪食与肉置诸橐以与之既而与为公介倒戟以御公徒而免之问何故对曰翳桑之饿人也问其名居不告而退遂自亡也乙丑赵穿攻灵公于桃园宣子未出山而复太史书曰赵盾弑其君以示于朝宣子曰不然对曰子为正卿亡不越境反不讨贼非子而谁宣子曰呜呼我之怀矣自诒伊戚其我之谓矣孔子曰董狐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隠赵宣子古之良大夫也为法受恶惜也越境乃免宣子使赵穿逆公子黒臀于周而立之壬申朝于武宫
文章辨体彚选卷四百八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四百八十七
(明)贺复征 编
○史传五
晋景公【鲁左丘明】
楚子为厉之役故伐郑晋郄缺救郑郑伯败楚师于栁棼国人皆喜唯子良忧曰是国之灾也吾死无日矣十年夏郑及楚平诸侯之师伐郑取成而还冬楚子伐郑晋士蒍救郑逐楚师于颍北诸侯之师戍郑十一年春楚子伐郑及栎子良曰晋楚不务徳而兵争与其来者可也晋楚无信我焉得有信乃从楚夏楚盟于辰陵陈郑服也厉之役郑伯逃归自是楚未得志焉郑既受盟于辰陵又徼事于晋十二年春楚子围郑旬有七日郑人卜行成不吉卜临于大宫且巷出车吉国人大临守陴者皆哭楚子退师郑人修城进复围之三月克之入自皇门至于逵路郑伯肉袒牵羊以迎曰孤不天不能事君使君怀怒以及敝邑孤之罪也敢不唯命是听其俘诸江南以实海滨亦唯命其翦以赐诸侯使臣妾之亦唯命若惠顾前好徼福于厉宣桓武不泯其社稷使改事君夷于九县君之惠也孤之愿也非所敢望也敢布腹心君实图之左右曰不可许也得国无赦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庸可几乎退三十里而许之平潘尫入盟子良出质夏六月晋师救郑荀林父将中军先縠佐之士会将上军郄克佐之赵朔将下军栾书佐之赵括赵婴齐为中军大夫巩朔韩穿为上军大夫荀首赵同为下军大夫韩厥为司马及河闻郑既及楚平桓子欲还曰无及于郑而剿民焉用之楚归而动不后随武子曰善会闻用师观衅而动徳刑政事典礼不易不可敌也不为是征楚军讨郑怒其贰而哀其卑叛而伐之服而舎之徳刑成矣伐叛刑也柔服徳也二者立矣昔岁入陈今兹入郑民不罢劳君无怨讟政有经矣荆尸而举农商工贾不败其业而卒乘辑睦事不奸矣蒍敖为宰择楚国之令典军行右辕左追蓐前茅虑无中权后劲百官象物而动军政不戒而备能用典矣其君之举也内姓选于亲外姓选于旧举不失徳赏不失劳老有加惠旅有施舎君子小人物有服章贵有常尊贱有等威礼不逆矣徳立刑行政成事时典从礼顺若之何敌之见可而进知难而退军之善政也兼弱攻昩武之善经也子姑整军而经武乎犹有弱而昧者何必楚仲虺有言曰取乱侮亡兼弱也汋曰于铄王师遵养时晦耆昧也武曰无竞惟烈抚弱耆昧以务烈所可也彘子曰不可晋所以霸师武臣力也今失诸侯不可谓力有敌而不从不可谓武由我失霸不如死且成师以出闻敌强而退非夫也命为军帅而卒以非夫唯羣子能我弗为也以中军佐济知庄子曰此师殆哉周易有之在师之临曰师出以律否臧凶执事顺成为臧逆为否众散为弱川壅为泽有律以如已也故曰律否臧且律竭也盈而以竭夭且不整所以凶也不行之谓临有帅而不从临孰甚焉此之谓矣果遇必败彘子尸之虽免而归必有大咎韩献子谓桓子曰彘子以偏师陷子罪大矣子为元帅师不用命谁之罪也失属亡师为罪已重不如进也事之不捷恶有所分与其专罪六人同之不犹愈乎师遂济楚子北师次于郔沈尹将中军子重将左子反将右将饮马于河而归闻晋师既济王欲还嬖人伍参欲战令尹孙叔敖弗欲曰昔岁入陈今兹入郑不无事矣战而不捷参之肉其足食乎参曰若事之捷孙叔为无谋矣不捷参之肉将在晋军可得食乎令尹南辕反斾伍参言于王曰晋之从政者新未能行令其佐先縠刚愎不仁未肯用命其三帅者专行不获听而无上众谁适从此行也晋师必败且君而逃臣若社稷何王病之告令尹改乗辕而北之次于管以待之晋师在敖鄗之间郑皇戍使如晋师曰郑之从楚社稷之故也未有贰心楚师骤胜而骄其师老矣而不设备子击之郑师为承楚师必败彘子曰败楚服郑于此在矣必许之栾武子曰楚自克庸以来其君无日不讨国人而训之于民生之不易祸至之无日戒惧之不可以怠在军无日不讨军实而申儆之于胜之不可保纣之百克而卒无后训之以若敖蚡冒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箴之曰民生在勤勤则不匮不可谓骄先大夫子犯有言曰师直为壮曲为老我则不徳而徼怨于楚我曲楚直不可谓老其君之戎分为二广广有一卒卒偏之两右广初驾数及日中左则受之以至于昏内官序当其夜以待不虞不可谓无备子良郑之良也师叔楚之崇也师叔入盟子良在楚楚郑亲矣来劝我战我克则来不克遂往以我卜也郑不可从赵括赵同曰率师以来唯敌是求克敌得属又何俟必从彘子知季曰原屏咎之徒也赵庄子曰栾伯善哉实其言必长晋国楚少宰如晋师曰寡君少遭闵凶不能文闻二先君之出入此行也将郑是训定岂敢求罪于晋二三子无淹乆随季对曰昔平王命我先君文侯曰与郑夹辅周室毋废王命今郑不率寡君使羣臣问诸郑岂敢辱候人敢拜君命之辱彘子以为谄使赵括从而更之曰行人失辞寡君使羣臣迁大国之迹于郑曰无辟敌羣臣无所逃命楚子又使求成于晋晋人许之盟有日矣楚许伯御乐伯摄叔为右以致晋师许伯曰吾闻致师者御靡旌摩垒而还乐伯曰吾闻致师者左射以菆代御执辔御下两马掉鞅而还摄叔曰吾闻致师者右入垒折馘执俘而还皆行其所闻而复晋人逐之左右角之乐伯左射马而右射入角不能进矢一而已麋兴于前射麋丽龟晋鲍癸当其后使摄叔奉麋献焉曰以岁之非时献禽之未至敢膳诸从者鲍癸止之曰其左善射其右有辞君子也既免晋魏锜求公族未得而怒欲败晋师请致师弗许请使许之遂往请战而还楚潘党逐之及荥泽见六麋射一麋以顾献曰子有军事兽人无乃不给于鲜敢献于从者叔党命去之赵旃求卿未得且怒于失楚之致师者请挑战弗许请召盟许之与魏锜偕命而往郄献子曰二憾往矣弗备必败彘子曰郑人劝战弗敢从也楚人求成弗能好也师无成命多备何为士季曰备之善若二子怒楚楚人乗我丧师无日矣不如备之楚之无恶除备而盟何损于好若以恶来有备不败且虽诸侯相见军卫不彻警也彘子不可士季使巩朔韩穿帅七覆于敖前故上军不败赵婴齐使其徒先具舟于河故败而先济潘党既逐魏锜赵旃夜至于楚军席于军门之外使其徒入之楚子为乘广三十乘分为左右右广鸡鸣而驾日中而说左则受之日入而说许偃御右广养由基为右彭名御左广屈荡为右乙夘王乘左广以逐赵旃赵旃弃车而走林屈荡搏之得其甲裳晋人惧二子之怒楚师也使軘车逆之潘党望其尘使骋而告曰晋师至矣楚人亦惧王之入晋军也遂出陈孙叔曰进之宁我薄人无人薄我诗云元戎十乘以先启行先人也军志曰先人有夺人之心薄之也遂疾进师军驰卒奔乘晋军桓子不知所为鼔于军中曰先济者有赏中军下军争舟舟中之指可掬也晋师右移上军未动工尹齐将右拒卒以逐下军楚子使唐狡与蔡鸠居告唐惠侯曰不谷不徳而贪以遇大敌不谷之罪也然楚不克君之羞也敢藉君灵以济楚师使潘党率游阙四十乘从唐侯以为左拒以从上军驹伯曰待诸乎随季曰楚师方壮若萃于我吾师必尽不如收而去之分谤生民不亦可乎殿其卒而退不败王见右广将从之乘屈荡尸之曰君以此始亦必以终自是楚之乘广先左晋人或以广队不能进楚人惎之脱扃少进马还又惎之拔斾投衡乃出顾曰吾不如大国之数奔也赵旃以其良马二济其兄与叔父以他马反遇敌不能去弃车而走林逢大夫与其二子乘谓其二子无顾顾曰赵傁在后怒之使下指木曰尸女于是授赵旃绥以免明日以表尸之皆重获在木下楚熊负羁囚知罃知庄子以其族反之厨武子御下军之士多从之每射抽矢菆纳诸厨子之房厨子怒曰非子之求而蒲之爱董泽之蒲可胜既乎知季曰不以人子吾子其可得乎吾不可以茍射故也射连尹襄老获之遂载其尸射公子谷臣囚之以二者还及昏楚师军于邲晋之余师不能军宵济亦终夜有声丙辰楚重至于邲遂次于衡雍潘党曰君盍筑武军而收晋尸以为京观臣闻克敌必示子孙以无忘武功楚子曰非尔所知也夫文止戈为武武王克商作颂曰载戢干戈载櫜弓矢我求懿徳肆于时夏允王保之又作武其卒章曰耆定尔功其三曰铺时绎思我徂惟求定其六曰绥万邦屡丰年夫武禁虣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者也故使子孙无忘其章今我使二国暴骨虣矣观兵以威诸侯兵不戢矣虣而不戢安能保大犹有晋在焉得定功所违民欲犹多民何安焉无徳而强争诸侯何以和众利人之几而安人之乱以为已荣何以丰财武有七徳我无一焉何以示子孙其为先君宫告成事而已武非吾功也古者明王伐不敬取其鲸鲵而封之以为大戮于是乎有京观以惩淫慝今罪无所而民皆尽忠以死君命又何以为京观乎祀于河作先君宫告成事而还
晋景公二【左丘明】
成二年春齐侯伐我北鄙围龙顷公之嬖人卢蒲就魁门焉龙人囚之齐侯曰勿杀吾与而盟无入而封弗听杀而膊诸城上齐侯亲鼔士陵城三日取龙遂南侵及巢丘卫侯使孙良夫石稷宁相向禽将侵齐与齐师遇石子欲还孙子曰不可以师伐人遇其师而还将谓君何若知不能则如无出今既遇矣不如战也石成子曰师败矣子不少须众惧尽子丧师徒何以复命皆不对又曰子国卿也陨子辱矣子以众退我此乃止且告车来甚众齐师乃止次于鞫居新筑人仲叔于奚救孙桓子桓子是以免既卫人赏之以邑辞请曲县繁缨以朝许之仲尼闻之曰惜也不如多与之邑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藏礼礼以行义义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节也若以假人与人政也政亡则国家从之弗可止也已孙桓子还于新筑不入遂如晋乞师臧宣叔亦如晋乞师皆主郄献子晋侯许之七百乘郄子曰此城濮之赋也有先君之明与先大夫之肃故捷克于先大夫无能为役请八百乘许之郄克将中军士燮佐上军栾书将下军韩厥为司马以救鲁卫臧宣叔逆晋师且道之季文子帅师会之及卫地韩献子将斩人郄献子驰将救之至则既斩之矣郄子使速以徇告其仆曰吾以分谤也师从齐师于莘六月壬申师至于靡笄之下齐侯使请战曰子以君师辱于敝邑不腆敝赋诘朝请见对曰晋与鲁卫兄弟也来告曰大国朝夕释憾于敝邑之地寡君不忍使羣臣请于大国无令舆师淹于君地能进不能退君无所辱命齐侯曰大夫之许寡人之愿也若其不许亦将见也齐髙固入晋师桀石以投人禽之而乘其车系桑木焉以徇齐垒曰欲勇者贾余余勇癸酉师陈于鞌邴夏御齐侯逄丑父为右晋解张御郄克郑丘缓为右齐侯曰余姑翦灭此而朝食不介马而驰之郄克伤于矢流血及屦未絶鼓音曰余病矣张侯曰自始合而矢贯余手及肘余折以御左轮朱殷岂敢言病吾子忍之缓曰自始合茍有险余必下推车子岂识之然子病矣张侯曰师之耳目在吾旗鼓进退从之此车一人殿之可以集事若之何其以病败君之大事也擐甲执兵固即死也病未及死吾子勉之左并辔右援枹而鼔马逸不能止师从之齐师败绩逐之三周华不注韩厥梦子舆谓已曰且辟左右故中御而从齐侯邴夏曰射其御者君子也公曰谓之君子而射之非礼也射其左越于车下射其右毙于车中綦毋张丧车从韩厥曰请寓乘从左右皆肘之使立于后韩厥俛定其右逄丑父与公易位将及华泉骖絓于木而止丑父寝于轏中蛇出于其下以肱击之伤而匿之故不能推车而及韩厥执絷马前再拜稽首奉觞加璧以进曰寡君使羣臣为鲁卫请曰无令舆师陷入君地下臣不幸属当戎行无所逃隠且惧奔辟而忝两君臣辱戎士敢告不敏摄官承乏丑父使公下如华泉取饮郑周父御左车宛茷为右载齐侯以免韩厥献丑父郄献子将戮之呼曰自今无有代其君任患者有一于此将为戮乎郄子曰人不难以死免其君我戮之不祥赦之以劝事君者乃免之齐侯免求丑父三入三出每出齐师以帅退入于狄卒狄卒皆抽戈楯冒之以入于卫师卫师免之遂自徐闗入齐侯见保者曰勉之齐师败矣辟女子女子曰君免乎曰免矣曰鋭司徒免乎曰免矣曰茍君与吾父免矣可若何乃奔齐侯以为有礼既而问之辟司徒之妻也予之石窌晋师从齐师入自丘舆击马陉齐侯使宾媚人赂以纪甗玉磬与地不可则听客之所为宾媚人致赂晋人不可曰必以萧同叔子为质而使齐之封内尽东其畆对曰萧同叔子非他寡君之母也若以匹敌则亦晋君之母也吾子布大命于诸侯而曰必质其母以为信其若王命何且是以不孝令也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若以不孝令于诸侯其无乃非徳类也乎先王疆理天下物土之宜而布其利故诗曰我疆我理南东其畆今吾子疆理诸侯而曰尽东其畆而已唯吾子戎车是利无顾土宜其无乃非先王之命也乎反先王则不义何以为盟主其晋实有阙四王之王也树徳而济同欲焉五伯之霸也勤而抚之以役王命今吾子求合诸侯以逞无疆之欲诗曰布政优优百禄是遒子实不优而弃百禄诸侯何害焉不然寡君之命使臣则有辞矣曰子以君师辱于敝邑不腆敝赋以犒从者畏君之震师徒挠败吾子惠徼齐国之福不泯其社稷使继旧好唯是先君之敝器土地不敢爱子又不许请收合余烬背城借一敝邑之幸亦云从也况其不幸敢不唯命是听鲁卫谏曰齐疾我矣其死亡者皆亲■〈目匿〉也子若不许雠我必甚唯子则又何求子得其国宝我亦得地而纾于难其荣多矣齐晋亦唯天所授岂必晋晋人许之对曰羣臣帅赋舆以为鲁卫请若茍有以借口而复于寡君君之惠也敢不唯命是听禽郑以师逆公秋七月晋师及齐国佐盟于袁娄使齐人归我汶阳之田公会晋师于上鄍赐三帅先路三命之服司马司空舆帅侯正亚旅皆受一命之服九月卫穆公卒晋三子自役吊焉哭于大门之外卫人逆之妇人哭于门内送亦如之遂常以葬晋师归范文子后入武子曰无为吾望尔也乎对曰师有功国人喜以逆之先入必属耳目焉是代帅受名也故不敢武子曰吾知免矣郄伯见公曰子之力也夫对曰君之训也二三子之力也臣何力之有焉范叔见劳之如郄伯对曰庚所命也克之制也燮何力之有焉栾伯见公亦如之对曰燮之诏也士用命也书何力之有焉
文章辨体彚选卷四百八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四百八十八
(明)贺复征 编
○史传六
晋厉公【鲁左丘明】
成十六年春楚子自武城使公子成以汝阴之田求成于郑郑叛晋子驷从楚子盟于武城夏卫侯伐郑至于鸣雁为晋故也晋侯将伐郑范文子曰若逞吾愿诸侯皆叛晋可以逞若唯郑叛晋国之忧可立俟也栾武子曰不可以当吾世而失诸侯必伐郑乃兴师栾书将中军士燮佐之郄锜将上军荀偃佐之韩厥将下军郄至佐新军荀罃居守郄犨如卫遂如齐皆乞师焉栾黡来乞师孟献子曰有胜矣戊寅晋师起郑人闻有晋师使告于楚姚句耳与往楚子救郑司马将中军令尹将左右尹子辛将右过申子反入见申叔时曰师其何如对曰徳刑详义礼信战之器也徳以施惠刑以正邪详以事神义以建利礼以顺时信以守物民生厚而徳正用利而事节时顺而物成上下和睦周旋不逆求无不具各知其极故诗曰立我烝民莫匪尔极是以神降之福时无菑害民生敦龎和同以听莫不尽力以从上命致死以补其阙此战之所由克也今楚内弃其民而外絶其好渎齐盟而食话言奸时以动而疲民以逞民不知信进退罪也人恤所底其谁致死子其勉之吾不复见子矣姚句耳先归子驷问焉对曰其行速过险而不整速则失志不整丧列志失列丧将何以战楚惧不可用也五月晋师济河闻楚师将至范文子欲反曰我伪逃楚可以纾忧夫合诸侯非吾所能也以遗能者我若羣臣辑睦以事君多矣武子曰不可六月晋楚遇于鄢陵范文子不欲战郄至曰韩之战惠公不振旅箕之役先轸不反命邲之师荀伯不复从皆晋之耻也子亦见先君之事矣今我辟楚又益耻也文子曰吾先君之亟战也有故秦狄齐楚皆强不尽力子孙将弱今三强服矣敌楚而已唯圣人能外内无患自非圣人外宁必有内忧盍释楚以为外惧乎甲午晦楚晨压晋军而陈军吏患之范匄趋进曰塞井夷灶陈于军中而疏行首晋楚唯天所授何患焉文子执戈逐之曰国之存亡天也童子何知焉栾书曰楚师轻窕固垒而待之三日必退退而击之必获胜焉郄至曰楚有六间不可失也其二卿相恶王卒以旧郑陈而不整蛮军而不陈陈不违晦在陈而嚣合而加嚣各顾其后莫有斗心旧必不良以犯天忌我必克之楚子登巢车以望晋军子重使大宰伯州犂侍于王后王曰骋而左右何也曰召军吏也皆聚于中军矣曰合谋也张幕矣曰虔卜于先君也彻幕矣曰将发命也甚嚣且尘上矣曰将塞井夷灶而为行也皆乘矣左右执兵而下矣曰听誓也战乎曰未可知也乘而左右皆下矣曰战祷也伯州犂以公卒告王苗贲皇在晋侯之侧亦以王卒告皆曰国士在且厚不可当也苗贲皇言于晋侯曰楚之良在其中军王族而已请分良以击其左右而三军萃于王卒必大败之公筮之史曰吉其卦遇复曰南国■〈戚〉射其元王中厥目国■〈戚〉王伤不败何待公从之有淖于前乃皆左右相违于淖步毅御晋厉公栾针为右彭名御楚共王潘党为右石首御郑成公唐茍为右栾范以其族夹公行陷于淖栾书将载晋侯针曰书退国有大任焉得专之且侵官冒也失官慢也离局奸也有三罪焉不可犯也乃掀公以出于淖癸已潘尫之党与养由基蹲甲而射之彻七札焉以示王曰君有二臣如此何忧于战王怒曰大辱国诘朝尔射死艺吕锜梦射月中之退入于泥占之曰姬姓日也异姓月也必楚王也射而中之退入于泥亦必死矣及战射共王中目王召养由基与之两矢使射吕锜中项伏弢以一矢复命郄至三遇楚子之卒见楚子必下免胄而趋风楚子使工尹襄问之以弓曰方事之殷也有韎韦之跗注君子也识见不谷而趋无乃伤乎郄至见客免胄承命曰君之外臣至从寡君之戎事以君之灵间蒙甲胄不敢拜命敢告不宁君命之辱为事之故敢肃使者三肃使者而退晋韩厥从郑伯其御杜溷罗曰速从之其御屡顾不在马可及也韩厥曰不可以再辱国君乃止郄至从郑伯其右茀翰胡曰谍辂之余从之乘而俘以下郄至曰伤国君有刑亦止石首曰卫懿公唯不去其旗是以败于荧乃内旌于弢中唐茍谓石首曰子在君侧败者壹大我不如子子以君免我请止乃死楚师薄于险叔山冉谓养由基曰虽君有命为国故子必射乃射再发尽殪叔山冉搏人以投中车折轼晋师乃止囚楚公子茷栾针见子重之旌请曰楚人谓夫旌子重之麾也彼其子重也日臣之使于楚也子重问晋国之勇臣对曰好以众整曰又何如臣对曰好以暇今两国治戎行人不使不可谓整临事而食言不可谓暇请摄饮焉公许之使行人执榼承饮造于子重曰寡君乏使使针御持矛是以不得犒从者使某摄饮子重曰夫子甞与吾言于楚必是故也不亦识乎受而饮之免使者而复鼓旦而战见星未巳子反命军吏察夷伤补卒乘缮甲兵展车马鸡鸣而食唯命是听晋人患之苗贲皇徇曰搜乘补卒秣马利兵修陈固列蓐食申祷明日复战乃逸楚囚王闻之召子反谋谷阳竖献饮于子反子反醉而不能见王曰天败楚也夫余不可以待乃宵遁晋入楚军三日谷范文子立于戎马之前曰君幼诸臣不佞何以及此君其戒之周书曰惟命不于常有徳之谓楚师还及瑕王使谓子反曰先大夫之覆师徒者君不在子无以为过不谷之罪也子反再拜稽首曰君赐臣死臣且不朽臣之卒实奔臣之罪也子重使谓子反曰初陨师徒者而亦闻之矣盍图之对曰虽微先大夫有之大夫命侧侧敢不义侧亡君师敢忘其死王使止之弗及而卒冬晋侯使郄至献楚捷于周
晋悼公【左丘明】
成十八年春王正月庚申晋栾书中行偃使程滑弑厉公葬之于翼东门之外以车一乘使荀罃士鲂逆周子于京师而立之生十四年矣大夫逆于清原周子曰孤始愿不及此虽及此岂非天乎抑人之求君使出命也立而不从将安用君二三子用我今日否亦今日共而从君神之所福也对曰羣臣之愿也敢不唯命是听庚午盟而入馆于伯子同氏辛已朝于武宫逐不臣者七人周子有兄而无慧不能辨菽麦故不可立二月乙酉朔晋悼公即位于朝始命百官施舎已责逮鳏寡振废滞匡乏困救灾患禁淫慝薄赋敛宥罪戾节器用时用民欲无犯时使魏相士鲂魏颉赵武为卿荀家荀会栾黡韩无忌为公族大夫使训卿之子弟共俭孝弟使士渥浊为大傅使修范武子之法右行辛为司空使修士蒍之法弁纠御戎校正属焉使训诸御知义荀宾为右司士属焉使训勇力之士时使卿无共御立军尉以摄之祁奚为中军尉羊舌职佐之魏绛为司马张老为候奄铎遏冦为上军尉籍偃为之司马使训卒乘亲以听命程郑为乘马御六驺属焉使训羣驺知礼凡六官之长皆民誉也举不失职官不易方爵不踰徳师不陵正旅不偪师民无谤言所以复霸也
晋悼公二【左丘明】
襄十年夏四月戊午会于柤晋荀偃士匄请伐偪阳而封宋向戍焉荀罃曰城小而固胜之不武弗胜为笑固请丙寅围之弗克孟氏之臣秦堇父辇重如役偪阳人启门诸侯之士门焉县门发聊人纥抉之以出门者狄虒弥建大车之轮而蒙之以甲以为橹左执之右拔戟以成一队孟献子曰诗所谓有力如虎者也主人县布堇父登之及堞而絶之队则又县之苏而复上者三主人辞焉乃退带其断以徇于军三日诸侯之师乆于偪阳荀偃士匄请于荀罃曰水潦将降惧不能归请班师知伯怒投之以机出于其间曰女成二事而后告余余恐乱命以不女违女既勤君而兴诸侯牵帅老夫以至于此既无武守而又欲易余罪曰是实班师不然克矣余羸老也可重任乎七日不克必尔乎取之五月庚寅荀偃士匄帅卒攻偪阳亲受矢石甲午灭之书曰遂灭偪阳言自会也以与向戍向戍辞曰君若犹辱镇抚宋国而以偪阳光启寡君羣臣安矣其何贶如之若专赐臣是臣兴诸侯以自封也其何罪大焉敢以死请乃予宋公宋公享晋侯于楚丘请以桑林荀罃辞荀偃士匄曰诸侯宋鲁于是观礼鲁有禘乐宾祭用之宋以桑林享君不亦可乎舞师题以旌夏晋侯惧而退入于房去旌卒享而还及着雍疾卜桑林见荀偃士匄欲奔请祷焉荀罃不可曰我辞礼矣彼则以之犹有鬼神于彼加之晋侯有间以偪阳子归献于武宫谓之夷俘偪阳妘姓也使周内史选其族嗣纳诸霍人礼也师归孟献子以秦堇父为右生秦丕兹事仲尼
晋平公【左丘明】
襄十八年秋齐侯伐我北鄙中行献子将伐齐梦与厉公讼弗胜公以戈击之首坠于前跪而戴之奉之以走见梗阳之巫皋他日见诸道与之言同巫曰今兹主必死若有事于东方则可以逞献子许诺晋侯伐齐将济河献子以朱丝系玉二瑴而祷曰齐环怙恃其险负其众庶弃好背盟陵虐神主曽臣彪率诸侯以讨焉其官臣偃实先后之茍捷有功无作神羞官臣偃无敢复济唯尔有神裁之沈玉而济冬十月会于鲁济寻溴梁之言同伐齐齐侯御诸平阴堑防门而守之广里夙沙卫曰不能战莫如守险弗听诸侯之士门焉齐人多死范宣子告析文子曰吾知子敢匿情乎鲁人莒人皆请以车千乘自其乡入既许之矣若入君必失国子盍图之子家以告公公恐晏婴闻之曰君固无勇而又闻是弗能乆矣齐侯登巫山以望晋师晋人使司马斥山泽之险虽所不至必斾而疏陈之使乘车者左实右伪以斾先舆曳柴而从之齐侯见之畏其众也乃脱归丙寅晦齐师夜遁师旷告晋侯曰鸟乌之声乐齐师其遁邢伯告中行伯曰有班马之声齐师其遁叔向告晋侯曰城上有乌齐师其遁十一月丁夘朔入平阴遂从齐师夙沙卫连大车以塞隧而殿殖绰郭最曰子殿国师齐之辱也子姑先乎乃代之殿卫杀马于隘以塞道晋州绰及之射殖绰中肩两矢夹脰曰止将为三军获不止将取其衷顾曰为私誓州绰曰有如日乃弛弓而自后缚之其右具丙亦舎兵而缚郭最皆衿甲面缚坐于中军之鼔下晋人欲逐归者鲁卫请攻险已夘荀偃士匄以中军克京兹乙酉魏绛栾盈以下军克邿赵武韩起以上军围卢弗克十二月戊戌及秦周伐雍门之萩范鞅门于雍门其御追喜以戈杀犬于门中孟庄子斩其槆以为公琴已亥焚雍门及西郭南郭刘难士弱率诸侯之师焚申池之竹木壬寅焚东郭北郭范鞅门于扬门州绰门于东闾左骖迫还于门中以枚数阖齐侯驾将走邮棠大子与郭荣叩马曰师速而疾畧也将退矣君何惧焉且社稷之主不可以轻轻则失众君必待之将犯之大子抽剑断鞅乃止甲辰东侵及潍南及沂十九年春诸侯还自沂上盟于督扬曰大毋侵小执邾悼公以其伐我故遂次于泗上疆我田取邾田自漷水归之于我晋侯先归公享晋六卿于蒲圃赐之三命之服军尉司马司空舆尉候奄皆受一命之服贿荀偃束锦加璧乘马先呉寿梦之鼎
文章辨体彚选卷四百八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四百八十九
(明)贺复征 编
○史传七
郑庄公【鲁左丘明】
初郑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庄公及共叔段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之爱共叔段欲立之亟请于武公公弗许及庄公即位为之请制公曰制岩邑也虢叔死焉他邑唯命请京使居之谓之京城大叔祭仲曰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过叅国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将不堪公曰姜氏欲之焉避害对曰姜氏何厌之有不如早为之所无使滋蔓蔓难图也蔓草犹不可图况君之宠弟乎公曰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贰于已公子吕曰国不堪贰君将若之何欲与大叔臣请事之若弗与则请除之无生民心公曰无庸将自及大叔又收贰以为已邑至于廪延子封曰可矣厚将得众公曰不义不昵厚将崩大叔完聚缮甲兵具卒乘将袭郑夫人将启之公闻其期曰可矣隠元年夏命公子封帅车二百乘以伐京京叛大叔段段入于鄢公伐诸鄢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书曰郑伯克段于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也谓之郑志不言出奔难之也遂寘姜氏于城颍而誓之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既而悔之颍考叔为颍谷封人闻之有献于公公赐之食食舎肉公问之对曰小人有母皆甞小人之食矣未甞君之羮请以遗之公曰尔有母遗翳我独无颍考叔曰敢问何谓也公语之故且告之悔对曰君何患焉若阙地及泉隧而相见其谁曰不然公从之公入而赋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姜出而赋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遂为母子如初君子曰颍考叔纯孝也爱其母施及庄公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其是之谓乎
齐桓公【左丘明】
齐侯使连称管至父戍葵丘瓜时而往曰及瓜而代期戍公问不至请代弗许故谋作乱僖公之母弟曰夷仲年生公孙无知有宠于僖公衣服礼秩如适襄公绌之二人因之以作乱连称有从妹在公宫无宠使间公曰捷吾以女为夫人庄八年冬十二月齐侯游于姑棼遂田于贝丘见大豕从者曰公子彭生也公怒曰彭生敢见射之豕人立而啼公惧坠于车伤足丧屦反诛屦于徒人费弗得鞭之见血走出遇贼于门刼而束之费曰我奚御哉袒而示之背信之费请先入伏公而出斗死于门中石之纷如死于阶下遂入杀孟阳于床曰非君也不类见公之足于户下遂弑之而立无知初襄公立无常鲍叔牙曰君使民慢乱将作矣奉公子小白出奔莒乱作管夷吾召忽奉公子纠来奔初公孙无知虐于雍廪九年春雍廪杀无知公及齐大夫盟于蔇齐无君也夏公伐齐纳子纠桓公自莒先入秋师及齐师战于干时我师败绩公丧戎路传乘而归秦子梁子以公旗辟于下道是以皆止鲍叔帅师来言曰子纠亲也请君讨之管召雠也请受而甘心焉乃杀子纠于生窦召忽死之管仲请囚鲍叔受之及堂阜而税之归而以告曰管夷吾治于髙徯使相可也公从之十一年冬齐侯来逆共姬僖二年秋盟于贯齐寺人貂始漏师于多鱼齐侯夫人三王姬徐嬴蔡姬皆无子齐侯好内多内宠内嬖如夫人者六人长卫姬生武孟少卫姬生惠公郑姬生孝公葛嬴生昭公宻姬生懿公宋华子生公子雍公与管仲属孝公于宋襄公以为大子雍巫有宠于卫共姬因寺人貂以荐羞于公亦有宠公许之立武孟管仲卒五公子皆求立十七年冬十月乙亥齐桓公卒易牙入与寺人貂因内宠以杀羣吏而立公子无亏孝公奔宋十二月乙亥赴辛已夜殡十八年春宋襄公以诸侯伐齐三月齐人杀无亏齐人将立孝公不胜四公子之徒遂与宋人战夏五月宋败齐师于甗立孝公而还秋八月葬齐桓公
齐庄公【左丘明】
襄十九年夏五月士辰晦齐灵公卒庄公即位执公子牙于句渎之丘以夙沙卫易已卫奔髙唐以叛秋八月齐崔杼杀髙厚于洒蓝而兼其室书曰齐杀其大夫从君于昏也齐庆封围髙唐弗克冬十一月齐侯围之见卫在城上号之乃下问守备焉以无备告揖之乃登闻师将傅食髙唐人殖绰工偻会夜缒纳师醢卫于军齐侯使庆佐为大夫复讨公子牙之党执公子买于句渎之丘公子鉏来奔叔孙还奔燕二十二年秋栾盈自楚适齐晏平仲言于齐侯曰商任之会受命于晋今纳栾氏将安用之小所以事大信也失信不立君其图之弗听退告陈文子曰君人执信臣人执共忠信笃敬上下同之天之道也君自弃也弗能乆矣齐棠公之妻东郭偃之姊也东郭偃臣崔武子棠公死偃御武子以吊焉见棠姜而美之使偃取之偃曰男女辨姓今君出自丁臣出自桓不可武子筮之遇困之大过史皆曰吉示陈文子文子曰夫从风风陨妻不可娶也且其繇曰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困于石往不济也据于蒺藜所恃伤也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无所归也崔子曰嫠也何害先夫当之矣遂取之庄公通焉骤如崔氏以崔子之冠赐人侍者曰不可公曰不为崔子其无冠乎崔子因是又以其间伐晋也曰晋必将报欲弑公以说于晋而不获间公鞭侍人贾举而又近之乃为崔子间公二十五年夏五月莒子朝于齐甲戌飨诸比郭崔子称疾不视事乙亥公问崔子遂从姜氏姜入于室与崔子自侧户出公拊楹而歌侍人贾举止众从者而入闭门甲兴公登台而请弗许请盟弗许请自刃于庙弗许皆曰君之臣杼疾病不能听命近于公宫陪臣干掫有淫者不知二命公踰墙又射之中股反队遂弑之贾举州绰邴师公孙敖封具铎父襄伊偻堙皆死祝佗父祭于髙唐至复命不说弁而死于崔氏申蒯侍渔者退谓其宰曰尔以帑免我将死其宰曰免是反子之义也与之皆死崔氏杀鬷蔑于平阴晏子立于崔氏之门外其人曰死乎曰独吾君也乎哉吾死也曰行乎曰吾罪也乎哉吾亡也曰归乎曰君死安归君民者岂以陵民社稷是主臣君者岂为其口实社稷是养故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若为已死而为已亡非其私■〈目匿〉谁敢任之且人有君而弑之吾焉得死之而焉得亡之将庸何归门启而入枕尸股而哭兴三踊而出人谓崔子必杀之崔子曰民之望也舎之得民叔孙宣伯之在齐也叔孙还纳其女于灵公嬖生景公丁丑崔杼立而相之庆封为左相盟国人于大宫曰所不与崔庆者晏子仰天叹曰婴所不唯忠于君利社稷者是与有如上帝乃歃辛已公与大夫及莒子盟太史书曰崔杼弑其君崔子杀之其弟嗣书而死者二人其弟又书乃舎之南史氏闻太史尽死执简以往闻既书矣乃还闾丘婴以帷缚其妻而载之与申鲜虞乘而出鲜虞推而下之曰君昏不能匡危不能救死不能死而知匿其■〈目匿〉其谁纳之行及弇中将舎婴曰崔庆其追我鲜虞曰一与一谁能惧我遂舎枕辔而寝食马而食驾而行出弇中谓婴曰速驱之崔庆之众不可当也遂来奔崔氏侧庄公于北郭丁亥葬诸士孙之里四翣不跸下车七乘不以兵甲
宋共公【左丘明】
宣元年秋楚子侵宋二年春郑公子归生受命于楚伐宋宋华元乐吕御之二月壬子战于大棘宋师败绩囚华元获乐吕及甲车四百六十乘俘二百五十人馘百人狂狡辂郑人郑人入于井倒戟而出之获狂狡君子曰失礼违命宜其为禽也戎昭果毅以听之之谓礼杀敌为果致果为毅易之戮也将战华元杀羊食士其御羊斟不与及战曰畴昔之羊子为政今日之事我为政舆入郑师故败君子谓羊斟非人也以其私憾败国殄民于是刑孰大焉诗所谓人之无良者其羊斟之谓乎残民以逞宋人以兵车百乘文马百驷以赎华元于郑半入华元逃归立于门外吿而入见叔牂曰子之马然也对曰非马也其人也既合而来奔宋城华元为植巡功城者讴曰睅其目皤其腹弃甲而复于思于思弃甲复来使其骖乘谓之曰牛则有皮犀兕尚多弃甲则那役人曰从其有皮丹漆若何华元曰去之夫其口众我寡十一年春楚左尹子重侵宋王待诸郔十二年冬楚子伐萧宋华椒以蔡人救萧萧人因熊相宜僚及公子丙王曰勿杀吾退萧人杀之王怒遂围萧萧溃申公巫臣曰师人多寒王巡三军拊而勉之三军之士皆如挟纩遂传于萧还无社与司马夘言号申叔展叔展曰有麦曲乎曰无有山鞠穷乎曰无河鱼腹疾奈何曰目于眢井而拯之若为茅绖哭井则已明日萧溃申叔视其井则茅绖存焉号而出之十三年夏楚子伐宋以其救萧也十四年夏楚子使申舟聘于齐曰无假道于宋亦使公子冯聘于晋不假道于郑申舟以孟诸之役恶宋曰郑昭宋聋晋使不害我则必死王曰杀女我伐之见犀而行及宋宋人止之华元曰过我而不假道鄙我也鄙我亡也杀其使者必伐我伐我亦亡也亡一也乃杀之楚子闻之投袂而起屦及于窒皇剑及于寝门之外车及于蒲胥之市秋九月楚子围宋十五年春宋人使乐婴齐吿急于晋晋侯欲救之伯宗曰不可古人有言曰虽鞭之长不及马腹天方授楚未可与争虽晋之强能违天乎谚曰髙下在心川泽纳污山薮藏疾瑾瑜匿瑕国君含垢天之道也君其待之乃止使解扬如宋使无降楚曰晋师悉起将至矣郑人囚而献诸楚楚子厚赂之使反其言不许三而许之登诸楼车使呼宋人而告之遂致其君命楚子将杀之使与之言曰尔既许不谷而反之何故非我无信女则弃之速即尔刑对曰臣闻之君能制命为义臣能承命为信信载义而行之为利谋不失利以卫社稷民之主也义无二信信无二命君之赂臣不知命也受命以出有死无霣又可赂乎臣之许君以成命也死而成命臣之禄也寡君有信臣下臣获考死又何求楚子舎之以归夏五月楚师将去宋申犀稽首于王之马前曰毋畏知死而不敢废王命王弃言焉王不能答申叔时仆曰筑室反耕者宋必听命从之宋人惧使华元夜入楚师登子反之床起之曰寡君使元以病告曰敝邑易子而食析骸以爨虽然城下之盟有以国毙不能从也去我三十里唯命是听子反惧与之盟而告王退三十里宋及楚平华元为质盟曰我无尔诈尔无我虞
文章辨体彚选卷四百八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四百九十
(明)贺复征 编
○史传八
楚武王【鲁左丘明】
桓六年春楚武王侵随使薳章求成焉军于瑕以待之随人使少师董成斗伯比言于楚子曰吾不得志于汉东也我则使然我张吾三军而被吾甲兵以武临之彼则惧而协以谋我故难间也汉东之国随为大随张必弃小国小国离楚之利也少师侈请羸师以张之熊率且比曰季梁在何益斗伯比曰以为后图少师得其君王毁军而纳少师少师归请追楚师随侯将许之季梁止之曰天方授楚楚之羸其诱我也君何急焉臣闻小之能敌大也小道大淫所谓道忠于民而信于神也上思利民忠也祝史正辞信也今民馁而君逞欲祝史矫举以祭臣不知其可也公曰吾牲牷肥腯粢盛丰备何则不信对曰夫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故奉牲以告曰博硕肥腯谓民力之普存也谓其畜之硕大蕃滋也谓其不疾瘯蠡也谓其备腯咸有也奉盛以告曰絜粢丰盛谓其三时不害而民和年丰也奉酒醴以告曰嘉栗旨酒谓其上下皆有嘉徳而无违心也所谓馨香无谗慝也故务其三时修其五教亲其九族以致其禋祀于是乎民和而神降之福故动则有成今民各有心而鬼神乏主君虽独丰其何福之有君姑修政而亲兄弟之国庶免于难随侯惧而修政楚不敢伐随少师有宠楚斗伯比曰可矣雠有衅不可失也八年夏楚子合诸侯于沈鹿黄随不会使薳章让黄楚子伐随军于汉淮之间季梁请下之弗许而后战所以怒我而怠冦也少师谓随侯曰必速战不然将失楚师随侯御之望楚师季梁曰楚人上左君必左无与王遇且攻其右右无良焉必败偏败众乃携矣少师曰不当王非敌也弗从战于速杞随师败绩随侯逸斗丹获其戎车与其戎右少师秋随及楚平楚子将不许鬬伯比曰天去其疾矣随未可克也乃盟而还庄四年春王三月楚武王荆尸授师孑焉以伐随将齐入告夫人邓曼曰余心荡邓曼叹曰王禄尽矣盈而荡天之道也先君其知之矣故临武事将发大命而荡王心焉若师徒无亏王薨于行国之福也王遂行卒于樠木之下令尹鬬祈莫教屈重除道梁溠营军临随随人惧行成莫敖以王命入盟随侯且请为会于汉汭而还济汉而后发丧随以汉东诸侯叛楚僖二十年冬楚鬬谷于菟帅师伐随取成而还君子曰随之见伐不量力也量力而动其过鲜矣善败由已而由人乎哉诗曰岂不夙夜谓行多露
楚灵王【左丘明】
襄二十九年夏四月葬楚康王公及陈侯郑伯许男送葬至于西门之外诸侯之大夫皆至于墓楚郏敖即位王子围为令尹郑行人子羽曰是谓不宜必代之昌松栢之下其草不殖三十年春王正月楚子使薳罢来聘通嗣君也穆叔问王子之为政何如对曰吾侪小人食而听事犹惧不给命而不免于戾焉与知政固问焉不告穆叔告大夫曰楚令尹将有大事子荡将与焉助之匿其情矣秋楚公子围杀大司马蒍掩而取其室申无宇曰王子必不免善人国之主也王子相楚国将善是封殖而虐之是祸国也且司马令尹之偏而王之四体也絶民之主去身之偏艾王之体以祸其国无不祥大焉何以得免三十一年冬卫侯在楚北宫文子见令尹围之威仪言于卫侯曰令尹似君矣将有他志虽获其志不能终也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终之实难令尹其将不免公曰子何以知之对曰诗云敬慎威仪惟民之则令尹无威仪民无则焉民所不则以在民上不可以终公曰善哉何谓威仪对曰有威而可畏谓之威有仪而可象谓之仪君有君之威仪其臣畏而爱之则而象之故能有其国家令闻长世臣有臣之威仪其下畏而爱之故能守其官职保族宜家顺是以下皆如是是以上下能相固也卫诗曰威仪棣棣不可选也言君臣上下父子兄弟内外大小皆有威仪也周诗曰朋友攸摄摄以威仪言朋友之道必相教训以威仪也周书数文王之徳曰大国畏其力小国怀其徳言畏而爱之也诗云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言则而象之也纣囚文王七年诸侯皆从之囚纣于是乎惧而归之可谓爱之文王伐崇再驾而降为臣蛮夷率服可谓畏之文王之功天下诵而歌舞之可谓则之文王之行至今为法可谓象之有威仪也故君子在位可畏施舎可爱进退可度周旋可则容止可观作事可法徳行可象声气可乐动作有文言语有章以临其下谓之有威仪也昭元年会于号令尹享赵孟赋大明之首章赵孟赋小宛之二章事毕赵孟谓叔向曰令尹自以为王矣何如对曰王弱令尹强其可哉虽可不终赵孟曰何故对曰强以克弱而安之强不义也不义而强其毙必速诗曰赫赫宗周褒姒灭之强不义也令尹为王必求诸侯晋少懦矣诸侯将往若获诸侯其虐滋甚民弗堪也将何以终夫以强取不义而克必以为道道以淫虐弗可乆已矣秋楚公子围使公子黒肱伯州犂城犨栎郏郑人惧子产曰不害令尹将行大事而先除二子也祸不及郑何患焉冬楚公子围将聘于郑伍举为介未出境闻王有疾而还伍举遂聘十一月已酉公子围至入问王疾缢而弑之遂杀其二子幕及平夏右尹子干出奔晋宫廐尹子晳出奔郑杀太宰伯州犂于郏葬王于郏谓之郏敖使赴于郑伍举问应为后之辞焉对曰寡大夫围伍举更之曰共王之子围为长四年秋七月楚子以诸侯伐呉宋大子郑伯先归宋华费遂郑大夫从使屈申围朱方八月甲申克之执齐庆封而尽灭其族将戮庆封椒举曰臣闻无瑕者可以戮人庆封惟逆命是以在此其肯从于戮乎播于诸侯焉用之王弗听负之斧钺以徇于诸侯使言曰无或如齐庆封弑其君弱其孤以盟其大夫庆封曰无或如楚共王之庶子围弑其君兄之子■〈鹿外木内〉而代之以盟诸侯王使速杀之遂以诸侯灭赖迁赖于鄢楚子欲迁许于赖使鬬韦龟与公子弃疾城之而还申无宇曰楚祸之首将在此矣召诸侯而来伐国而克城竟莫校王心不违民其居乎民之不处其谁堪之不堪王命乃祸乱也五年春晋韩宣子如楚送女六年夏六月楚公子弃疾如晋报韩子也过郑郑罕虎公孙侨游吉从郑伯以劳诸柤辞不敢见固请见之见如见王以其乘马八匹私面见子皮如上卿以马六匹见子产以马四匹见子大叔以马二匹禁刍牧采樵不入田不樵树不采蓺不抽屋不强匄誓曰有犯命者君子废小人降舎不为虣主不慁宾往来如是郑三卿皆知其将为王也楚子之为令尹也为王旌以田芋尹无宇断之曰一国两君其谁堪之及即位为章华之宫纳亡人以实之无宇之阍入焉无宇执之有司弗与曰执人于王宫其罪大矣执而谒诸王王将饮酒无宇辞曰天子经略诸侯正封古之制也封略之内何非君土食土之毛谁非君臣故诗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有十日人有十等下所以事上上所以共神也故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皁皁臣舆舆臣隶隶臣僚僚臣仆仆臣台马有圉牛有牧以待百事今有司曰女胡执人于王宫将焉执之周文王之法曰有亡荒阅所以得天下也吾先君文王作仆区之法曰盗所隠器与盗同罪所以封汝也若从有司是无所执逃臣也逃而舎之是无陪台也王事无乃阙乎昔武王数纣之罪以告诸侯曰纣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故夫致死焉君王始求诸侯而则纣无乃不可乎若以二文之法取之盗有所在矣王曰取而臣以往盗有宠未可得也遂赦之楚子成章华之台愿与诸侯落之大宰薳启疆曰臣能得鲁侯薳启疆来召公辞曰昔先君成公命我先大夫婴齐曰吾不忘先君之好将使衡父照临楚国镇抚其社稷以辑宁尔民婴齐受命于蜀奉承以来弗敢失陨而致诸宗祧日我先君共王引领北望日月以冀传序相授于今四王矣嘉惠未至唯襄公之辱临我丧孤与其二三臣悼心失图社稷之不皇况能怀思君徳今君若步玉趾辱见寡君宠灵楚国以信蜀之役致君之嘉惠是寡君既受贶矣何蜀之敢望其先君鬼神实嘉赖之岂唯寡君君若不来使臣请问行期寡君将承质币而见于蜀以请先君之贶七年春三月公如楚夏四月楚子享公于新台使长鬛者相好以大屈既而悔之薳启强闻之见公公语之拜贺公曰何贺对曰齐与晋越欲此乆矣寡君无适与也而传诸君君其备御三邻慎守宝矣敢不贺乎公惧乃反之八年冬十一月壬午灭陈使穿封戍为陈公曰城麋之役不谄侍饮酒于王王曰城麇之役女知寡人之及此女其辟寡人乎对曰若知君之及此臣必致死礼以息楚十一年春三月丙申楚子伏甲而飨蔡侯于申醉而执之夏四月丁已杀之刑其士七十人公子弃疾帅师围蔡韩宣子问于叔向曰楚其克乎对曰克哉蔡侯获罪于其君而不能其民天将假手于楚以毙之何故不克然肸闻之不信以幸不可再也楚王奉孙呉以讨于陈曰将定而国陈人听命而遂县之今又诱蔡而杀其君以围其国虽幸而克必受其咎弗能乆矣桀克有缗以丧其国纣克东夷而陨其身楚小位下而亟虣于二王能无咎乎天之假助不善非祚之也厚其凶恶而降之罚也且譬之如天其有五材而将用之力尽而敝之是以无拯不可没振楚师在蔡秋会于厥慭谋救蔡也郑子皮将行子产曰行不逺不能救蔡也蔡小而不顺楚大而不徳天将弃蔡以壅楚盈而罚之蔡必亡矣且丧君而能守者鲜矣三年王其有咎乎美恶周必复王恶周矣晋人使狐父请蔡于楚弗许冬十一月楚子灭蔡用隠大子于冈山申无宇曰不祥五牲不相为用况用诸侯乎王必悔之楚子城陈蔡不羮使弃疾为蔡公王问于申无宇曰弃疾在蔡何如对曰择子莫如父择臣莫如君郑庄公城栎而寘子元焉使昭公不立齐桓公城谷而寘管仲焉至于今赖之臣闻五大不在边五细不在庭亲不在外羁不在内今弃疾在外郑丹在内君其少戒王曰国有大城何如对曰郑京栎实杀曼伯宋萧亳实杀子游齐渠丘实杀无知卫蒲戚实出献公若由是观之则害于国末大必折尾大不掉君所知也十二年冬楚子狩于州来次于颍尾使荡侯潘子司马督嚣尹午陵尹喜帅师围徐以惧呉楚子次于干溪以为之援雨雪王皮冠秦复陶翠被豹舄执鞭以出仆析父从右尹子革夕王见之去冠被舎鞭与之语曰昔我先王熊绎与吕汲王孙牟燮父禽父并事康王四国皆有分我独无有今吾使人于周求鼎以为分王其与我乎对曰与君王哉昔我先王熊绎辟在荆山筚路篮缕以处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子唯是桃弧棘矢以共御王事齐王舅也晋及鲁卫王母弟也楚是以无分而彼皆有今周与四国服事君王将唯命是从岂其爱鼎王曰昔我皇祖伯父昆吾旧许是宅今郑人贪赖其田而不我与我若求之其与我乎对曰与君王哉周不爱鼎郑敢爱田王曰昔诸侯逺我而畏晋今我大城陈蔡不羮赋皆千乘子与有劳焉诸侯其畏我乎对曰畏君王哉是四国者专足畏也又加之以楚敢不畏君王哉工尹路请曰君王命剥圭以为戚柲敢请命王入视之析父谓子革吾子楚国之望也今与王言如响国其若之何子革曰摩厉以须王出吾刃将斩矣王出复语左史倚相趋过王曰是良史也子善视之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对曰臣甞问焉昔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将皆必有车辙马迹焉祭公谋父作祈招之诗以止王心王是以获没于祇宫臣问其诗而不知也若问逺焉其焉能知之王曰子能乎对曰能其诗曰祈招之愔愔式昭徳音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形民之力而无醉饱之心王揖而入馈不食寝不寐数日不能自克以及于难仲尼曰古也有志克已复礼仁也信善哉楚灵王若能如是岂其辱于干溪楚子之为令尹也杀大司马薳掩而取其室及即位夺薳居田迁许而质许围蔡洧有宠于王王之灭蔡也其父死焉王使与于守而行申之会越大夫戮焉王夺斗韦龟中犨又夺成然邑而使为郊尹蔓成然故事蔡公故薳氏之族及薳居许围蔡洧蔓成然皆王所不礼也因羣丧职之族启越大夫常寿过作乱围固城克息舟城而居之观起之死也其子从在蔡事朝呉曰今不封蔡蔡不封矣我请试之以蔡公之命召子干子晳及郊而告之情强与之盟入袭蔡蔡公将食见之而逃观从使子干食坎用牲加书而速行已徇于蔡曰蔡公召二子将纳之与之盟而遣之矣将师而从之蔡人聚将执之辞曰失贼成军而杀余何益乃释之朝呉曰二三子若能死亡则如违之以待所济若求安定则如与之以济所欲且违上何适而可众曰与之乃奉蔡公召二子而盟于邓依陈蔡人以国十三年春楚公子比公子黑肱公子弃疾蔓成然蔡朝呉帅陈蔡不羮许叶之师因四族之徒以入楚及郊陈蔡欲为名故请为武军蔡公知之曰欲速且役病矣请藩而已乃藩为军蔡公使须务牟与史俾先入因正仆人杀太子禄及公子罢敌公子比为王公子黑肱为令尹次于鱼陂公子弃疾为司马先除王宫使观从从师于干溪而遂告之且曰先归复所后者劓师及訾梁而溃王闻羣公子之死也自投于车下曰人之爱其子也亦如余乎侍者曰甚焉小人老而无子知挤于沟壑矣王曰余杀人子多矣能无及此乎右尹子革曰请待于郊以听国人王曰众怒不可犯也曰若入于大都而乞师于诸侯王曰皆叛矣曰若亡于诸侯以听大国之图君也王曰大福不再祗取辱焉然丹乃归于楚王沿夏将欲入鄢芋尹无宇之子申亥曰吾父再奸王命王弗诛惠孰大焉君不可忍惠不可弃吾其从王乃求王遇诸棘闱以归夏五月癸亥王缢于芋尹申亥氏申亥以其二女殉而葬之
楚昭王【左丘明】
昭二十年春王执伍奢伍尚归奢闻员不来曰楚君大夫其旰食乎楚人皆杀之员如吴言伐楚之利于州于呉公子光曰是宗为戮而欲反其雠不可从也员曰彼将有他志余姑为之求士而鄙以待之乃见鱄设诸焉而耕于鄙二十六年秋九月楚平王卒呉子欲因楚丧而伐之二十七年春使公子掩余公子烛庸帅师围潜使延州来李子聘于上国遂聘于晋以观诸侯楚莠尹然工尹麇帅师救潜左司马沈尹戍帅都君子与王马之属以济师与呉师遇于穷令尹子常以舟师及沙汭而还左尹郄宛工尹寿帅师至于潜呉师不能退呉公子光曰此时也弗可失也告鱄设诸曰上国有言曰不索何获我王嗣也吾欲求之事若克季子虽至不吾废也鱄设诸曰王可弑也母老子弱是无若我何光曰我尔身也夏四月光伏甲于堀室而享王王使甲坐于道及其门门阶户席皆王亲也夹之以铍羞者献体改服于门外执羞者坐行而入执铍者夹承之及体以相授也光伪足疾入于堀室鱄设诸置剑于鱼腹中以进抽剑刺王铍交于胷遂弑王阖庐以其子为卿呉公子掩余奔徐公子烛庸奔锺吾楚师闻呉乱而还三十年秋呉子使徐人执掩余使锺吾人执烛庸二公子奔楚楚子大封而定其徙使监马尹大心逆呉公子使居养莠尹然左司马沈尹戍城之取于城父与胡田以与之将以害呉也子西谏曰呉光新得国而亲其民视民如子辛苦同之将用之也若好吾边疆使柔服焉犹惧其至吾又强其雠以重怒之无乃不可乎呉周之胄裔也而弃在海滨不与姬通今而始大比于诸华光又甚文将自同于先王不知天将以为虐乎使翦丧呉国而封大异姓乎其抑亦将卒以祚呉乎其终不逺矣我盍姑亿吾鬼神而宁吾族姓以待其归将焉用自播扬焉王弗听呉子怒冬十二月呉子执锺吾子遂伐徐防山以水之已夘灭徐徐子章禹断其发携其夫人以逆呉子呉子唁而送之使其迩臣从之遂奔楚楚沈尹戍帅师救徐弗及遂城夷使徐子处之呉子问于伍员曰初而言伐楚余知其可也而恐其使余往也又恶人之有余之功也今余将自有之矣伐楚何如对曰楚执政众而乖莫适任患若为三师以肄焉一师至彼必皆出彼出则归彼归则出楚必道敝亟肄以罢之多方以误之既罢而后以三军继之必大克之阖庐从之楚于是乎始病三十一年秋呉人侵楚伐夷侵潜六楚沈尹戍帅师救潜呉师还楚师迁潜于南冈而还呉师围弦左司马戍右司马稽帅师救弦及豫章呉师还始用子胥之谋也冬十二月辛亥朔日有食之是夜也赵简子梦童子臝而转以歌旦占诸史墨曰吾梦如是今而日食何也对曰六年及此月也呉其入郢乎终亦弗克入郢必以庚辰日月在辰尾庚午之日日始有谪火胜金故弗克定二年桐叛楚呉子使舒鸠氏诱楚人曰以师临我我伐桐为我使之无忌秋楚囊瓦伐呉师于豫章呉人见舟于豫章而潜师于巢冬十月呉军楚师于豫章败之遂围巢克之获楚公子繁四年冬蔡侯呉子唐侯伐楚舎舟于淮汭自豫章与楚夹汉左司马戍谓子常曰子沿汉而与之上下我悉方城外以毁其舟还塞大隧直辕冥阨子济汉而伐之我自后击之必大败之既谋而行武城黑谓子常曰呉用木也我用革也不可乆也不如速战史皇谓子常楚人恶子而好司马若司马毁呉舟于淮塞城口而入是独克呉也子必速战不然不免乃济汉而陈自小别至于大别三战子常知不可欲奔史皇曰安求其事难而逃之将何所入子必死之初罪必尽说十一月庚午二师陈于栢举阖庐之弟夫概王晨请于阖庐曰楚瓦不仁其臣莫有死志先伐之其卒必奔而后大师继之必克弗许夫概王曰所谓臣义而行不待命者其此之谓也今日我死楚可入也以其属五千先击子常之卒子常之卒奔楚师乱呉师大败之子常奔郑史皇以其乘广死呉从楚师及清发将击之夫概王曰困兽犹鬬况人乎若知不免而致死必败我若使先济者知免后者慕之蔑有斗心矣半济而后可击也从之又败之楚人为食呉人及之奔食而从之败诸雍澨五战及郢已夘楚子取其妹季芊畀我以出涉睢针尹固与王同舟王使执燧象以奔呉师庚辰呉入郢以班处宫子山处令尹之宫夫概王欲攻之惧而去之夫概王入之左司马戍及息而还败呉师于雍澨伤初司马臣阖庐故耻为禽焉谓其臣曰谁能免吾首呉句卑曰臣贱可乎司马曰我实失子可哉三战皆伤曰吾不可用也已句卑布裳刭而裹之藏其身而以其首免楚子涉睢济江入于云中王寝盗攻之以戈击王王孙由于以背受之中肩王奔郧锺建负季羊以从由于徐苏而从郧公辛之弟怀将弑王曰平王杀吾父我杀其子不亦可乎辛曰君讨臣谁敢雠之君命天也若死天命将谁雠诗曰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不侮矜寡不畏强御惟仁者能之违强陵弱非勇也乘人之约非仁也灭宗废祀非孝也动无令名非知也必犯是余将杀女鬬辛与其弟巢以王奔随呉人从之谓随人曰周之子孙在汉川者楚实尽之天诱其衷致罚于楚而君又窜之周室何罪君若顾报周室施及寡人以奬天衷君之惠也汉阳之田君实有之楚子在公宫之北呉人在其南子期似王逃王而已为王曰以我与之王必免随人卜与之不吉乃辞呉曰以随之辟小而密迩于楚楚实存之世有盟誓至于今未改若难而弃之何以事君执事之患不唯一人若鸠楚竟敢不听命呉人乃退炉金初宦于子期氏实与随人要言王使见辞曰不敢以约为利王割子期之心以与随人盟初伍员与申包胥友其亡也谓申包胥曰我必复楚国申包胥曰勉之子能复之我必能兴之及昭王在随申包胥如秦乞师曰吴为封豕长蛇以荐食上国虐始于楚寡君失守社稷越在草莽使下臣告急曰夷徳无厌若邻于君疆埸之患也逮呉之未定君其取分焉若楚之遂亡君之土也若以君灵抚之世以事君秦伯使辞焉曰寡人闻命矣子姑就馆将图而告对曰寡君越在草莽未获所伏下臣何敢即安立依于庭墙而哭日夜不絶声勺饮不入口七日秦哀公为之赋无衣九顿首而坐秦师乃出五年夏申包胥以秦师至秦子蒲子虎帅车五百乘以救楚子蒲曰吾未知呉道使楚人先与呉人战而自稷会之大败夫概王于沂呉人获薳射于栢举其子帅奔徒以从子西败呉师于军祥秋七月子期子蒲灭唐九月夫概王归自立也以与王战而败奔楚为堂溪氏呉师败楚师于雍澨秦师又败呉师呉师居麇子期将焚之子西曰父兄亲暴骨焉不能收又焚之不可子期曰国亡矣死者若有知也可以歆旧祀岂惮焚之焚之而又战呉师败又战于公壻之溪呉师大败呉子乃归囚闉舆罢闉舆罢请先遂逃归叶公诸梁之弟后臧从其母于呉不待而归叶公终不正视冬楚子入于郢初鬬辛闻呉人之争宫也曰吾闻之不让则不和不和不可以逺征呉争于楚必有乱有乱则必归焉能定楚王之奔随也将涉于成臼蓝尹亹涉其帑不与王舟及宁王欲杀之子西曰子常唯思旧怨以败君何效焉王曰善使复其所吾以志前恶王赏鬬辛王孙由于王孙圉锺建鬬巢申包胥王孙贾宋木斗怀子西曰请舎怀也王曰大徳灭小怨道也申包胥曰吾为君也非为身也君既定矣又何求且吾尤子旗其又为诸遂逃赏王将嫁季芊季芊辞曰所以为女子逺丈夫也锺建负我矣以妻锺建以为乐尹王之在随也子西为王舆服以保路国于脾泄闻王所在而后从王王使由于城■〈鹿外木内〉复命子西问髙厚焉弗知子西曰不能如辞城不知髙厚小大何知对曰固辞不能子使余也人各有能有不能王遇盗于云中余受其戈其所犹在袒而示之背曰此余所能也脾泄之事余亦弗能也六年夏四月已丑呉大子终累败楚舟师获潘子臣小惟子及大夫七人楚国大惕惧亡子期又以陵师败于繁扬令尹子西喜曰乃今可为矣于是乎迁郢于鄀而改纪其政以定楚国呉之入楚也胡子尽俘楚邑之近胡者楚既定胡子豹又不事楚曰存亡有命事楚何为多取费焉十五年春二月楚灭胡哀元年夏四月呉师在陈楚大夫皆惧曰阖庐惟能用其民以败我于栢举今闻其嗣又甚焉将若之何子西曰二三子恤不相睦无患呉矣昔阖庐食不二味居不重席室不崇坛器不彤镂宫室不观舟车不饰衣服财用择不取费在国天有菑疠亲巡其孤寡而共其乏困在军熟食者分而后敢食其所甞者卒乘与焉勤恤其民而与之劳逸是以民不罢劳死知不旷吾先大夫子常易之所以败我也今闻夫差次有台榭陂池焉宿有妃嫱嫔御焉一日之行所欲必成玩好必从珍异是聚观乐是务视民如雠而用之日新夫先自败也已安能败我六年春呉伐陈楚子曰吾先君与陈有盟不可以不救乃救陈师于城父秋七月楚子在城父将救陈卜战不吉卜退不吉王曰然则死也再败楚师不如死弃盟逃雠亦不如死死一也其死雠乎命公子申为王不可则命公子结亦不可则命公子启五辞而后许将战王有疾庚寅昭王攻大冥卒于城父子闾退曰君王舎其子而让羣臣敢忘君乎从君之命顺也立君之予亦顺也二顺不可失也与子西子期谋潜师闭涂逆越女之子章立之而后还是岁也有云如众赤鸟夹日以飞三日楚子使问诸周太史周太史曰其当王身乎若禜之可移于令尹司马王曰除腹心之疾而置诸股肱何益不谷不有大过天其夭诸有罪受罚又焉移之遂弗禜初昭王有疾卜曰河为祟王弗祭大夫请祭诸郊王曰三代命祀祭不越望江汉睢漳楚之望也祸福之至不是过也不谷虽不徳河非所获罪也遂弗祭孔子曰楚昭王知大道矣其不失国也宜哉夏书曰惟彼陶唐帅彼天常有此冀方今失其行乱其纪纲乃灭而亡又曰允出兹在兹由已率常可矣
文章辨体彚选卷四百九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九十一
(明)贺复征 编
○史传九
魏绛【鲁左丘明】
襄三年秋叔孙豹及诸侯之大夫及陈袁侨盟晋侯之弟扬干乱行于曲梁魏绛戮其仆晋侯怒谓羊舌赤曰合诸侯以为荣也扬干为戮何辱如之必杀魏绛无失也对曰绛无贰志事君不辟难有罪不逃刑其将来辞何辱命焉言终魏绛至授仆人书将伏剑士鲂张老止之公读其书曰日君乏使使臣斯司马臣闻师众以顺为武军事有死无犯为敬君合诸侯臣敢不敬君师不武执事不敬罪莫大焉臣惧其死以及扬干无所逃罪不能致训至于用钺臣之罪重敢有不从以怒君心请归死于司冦公跣而出曰寡人之言亲爱也吾子之讨军礼也寡人有弟弗能教训使干大命寡人之过也子无重寡人之过敢以为请晋侯以魏绛为能以刑佐民矣反役与之礼食使佐新军张老为中军司马士富为侯奄四年冬无终子嘉父使孟乐如晋因魏庄子纳虎豹之皮以请和诸戎晋侯曰戎狄无亲而贪不如伐之魏绛曰诸侯新服陈新来和将观于我我德则睦否则携贰劳师于戎而楚伐陈必弗能救是弃陈也诸华必叛戎禽兽也获戎失华无乃不可乎夏训有之曰有穷后羿公曰后羿何如对曰昔有夏之方衰也后羿自鉏迁于穷石因夏民以代夏政恃其射也不修民事而淫于原兽弃武罗伯因熊髠尨圉而用寒浞寒浞伯明氏之谗子弟也伯明后寒弃之夷羿收之信而使之以为已相浞行媚于内而施赂于外愚弄其民而虞羿于田树之诈慝以取其国家外内咸服羿犹不悛将归自田家众杀而亨之以食其子其子不忍食诸死于穷门靡奔有鬲氏浞因羿室生浇及豷恃其谗慝诈伪而不徳于民使浇用师灭斟灌及斟寻氏处浇于过处豷于戈靡自有鬲氏收二国之烬以灭浞而立少康少康灭浇于过后杼灭豷于戈有穷由是遂亡失人故也昔周辛甲之为太史也命百官官箴王阙于虞人之箴曰芒芒禹迹画为九州岛经启九道民有寝庙战有茂草各有攸处徳用不扰在帝夷羿冒于原兽忘其国恤而思其麀牡武不可重用不恢于夏家兽臣司原敢告仆夫虞箴如是可不惩乎于是晋侯好田故魏绛及之公曰然则莫如和戎乎对曰和戎有五利焉戎狄荐居贵货易土土可贾焉一也邉鄙不耸民狎其野穑人成功二也戎狄事晋四邻振动诸侯威懐三也以德绥戎师徒不勤甲兵不顿四也鉴于后羿而用徳度逺至迩安五也君其图之公说使魏绛盟诸戎修民事田以时十一年冬十二月郑人赂晋侯以师悝师触师蠲广车軘车淳十五乗甲兵备凡兵车百乗歌钟二肆及其鏄磬女乐二八晋侯以乐之半赐魏绛曰子教寡人和诸戎狄以正诸华八年之中九合诸侯如乐之和无所不谐请与子乐之辞曰夫和戎狄国之福也八年之中九合诸侯诸侯无慝君之灵也二三子之劳也臣何力之有焉抑臣愿君安其乐而思其终也诗曰乐只君子殿天子之邦乐只君子福禄攸同便蕃左右亦是帅从夫乐以安徳义以处之礼以行之信以守之仁以厉之而后可以殿邦国同福禄来逺人所谓乐也书曰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敢以此规公曰子之教敢不承命抑微子寡人无以待戎不能济河夫赏国之典也藏在盟府不可废也子其受之魏绛于是乎始有金石之乐礼也
栾盈【左丘明】
襄十四年夏诸侯之大夫从晋侯伐秦晋人谓之迁延之役栾针曰此役也报栎之败也役又无功晋之耻也吾有二位于戎路敢不耻乎与士鞅驰秦师死焉士鞅反栾黡谓士匄曰余弟不欲徃而子召之余弟死而子来是而子杀余之弟也弗逐余亦将杀之士鞅奔秦秦伯问于士鞅曰晋大夫其谁先亡对曰其栾氏乎秦伯曰以其汰乎对曰然栾黡汰虐已甚犹可以免其在盈乎秦伯曰何故对曰武子之德在民如周人之思召公焉爱其甘棠况其子乎栾黡死盈之善未能及人武子所施没矣而黡之怨实章将于是乎在秦伯以为知言为之请于晋而复之栾桓子娶于范宣子生懐子范鞅以其亡也怨栾氏故与栾盈为公族大夫而不相能桓子卒栾祁与其老州宾通几亡室矣懐子患之祁惧其讨也愬诸宣子曰盈将为乱以范氏为死桓主而专政矣曰吾父逐鞅也不怒而以宠报之又与吾同官而专之吾父死而益富死吾父而专于国有死而已吾蔑从之矣其谋如是惧害于主吾不敢不言范鞅为之征懐子好施士多归之宣子畏其多士也信之懐子为下卿宣子使城着而遂逐之二十一年秋栾盈出奔楚栾盈过于周周西鄙掠之辞于行人曰天子陪臣盈得罪于王之守臣将逃罪罪重于郊甸无所伏窜敢布其死昔陪臣书能输力于王室王施惠焉其子黡不能保任其父之劳大君若不弃书之力亡臣犹有所逃若弃书之力而思黡之罪臣戮余也将归死于尉氏不敢还矣敢布四体唯大君命焉王曰尤而效之其又甚焉使司徒禁掠栾氏者归所取焉使候出诸轘辕会于商任锢栾氏也知起中行喜州绰邢蒯出奔齐皆栾氏之党也乐王鲋谓范宣子曰盍反州绰邢蒯勇士也宣子曰彼栾氏之勇也余何获焉王鲋曰子为彼栾氏乃亦子之勇也二十二年秋栾盈自楚适齐冬会随复锢栾氏也栾盈犹在齐二十三年夏晋将嫁女于吴齐侯使析归父媵之以藩载栾盈及其士纳诸曲沃栾盈夜见胥午而告之对曰不可天之所废谁能兴之子必不免吾非爱死也知不集也盈曰虽然因子而死吾无悔矣我实不天子无咎焉许诺伏之而觞曲沃人乐作午言曰今也得栾孺子何如对曰得主而为之死犹不死也皆叹有泣者爵行又言皆曰得主何贰之有盈出徧拜之四月栾盈帅曲沃之甲因魏献子以昼入绛初栾盈佐魏庄子于下军献子私焉故因之赵氏以原屏之难怨栾氏韩赵方睦中行氏以伐秦之役怨栾氏而固与范氏和亲知悼子少而听于中行氏程郑嬖于公唯魏氏及七舆大夫与之乐王鲋侍坐于范宣子或告曰栾氏至矣宣子惧桓子曰奉君以走固宫必无害也且栾氏多怨子为政栾氏自外子在位其利多矣既有利权又执民柄将何惧焉栾氏所得其唯魏氏乎而可强取也夫克乱在权子无懈矣公有姻丧王鲋使宣子墨缞冒绖二妇人辇以如公奉公以如固宫范鞅逆魏舒则成列既乗将逆栾氏矣趋进曰栾氏帅贼以入鞅之父与二三子在君所矣使鞅逆吾子鞅请骖乗持带遂超乗右抚剑左援带命驱之出仆请鞅曰之公宣子逆诸阶执其手赂之以曲沃初斐豹隶也着于丹书栾氏之力臣曰督戎国人惧之斐豹谓宣子曰茍焚丹书我杀督戎宣子喜曰而杀之所不请于君焚丹书者有如日乃出豹而闭之督戎从之踰隐而待之督戎踰入豹自后击而杀之范氏之徒在台后栾氏乗公门宣子谓鞅曰失及君屋死之鞅用剑以帅卒栾氏退摄车从之遇栾乐曰乐免之死将讼女于天乐射之不中又注则乗槐本而覆或以戟钩之断肘而死栾鲂伤栾盈奔曲沃晋人围之冬晋人克栾盈于曲沃尽杀栾氏之族党栾鲂出奔宋书曰晋人杀栾盈不言大夫言自外也
白公胜【左丘明】
楚大子建之遇谗也自城父奔宋又辟华氏之乱于郑郑人甚善之又适晋与晋人谋袭郑乃求复焉郑人复之如初晋人使谍于子木请行而期焉子木暴虐于其私邑邑人诉之郑人省之得晋谍焉遂杀子木其子曰胜在呉子西欲召之叶公曰吾闻胜也诈而乱无乃害乎子西曰吾闻胜也信而勇不为不利舎诸邉竟使卫藩焉叶公曰周仁之谓信率义之谓勇吾闻胜也好复言而求死士殆有私乎复言非信也期死非勇也子必悔之弗从召之使处吴竟为白公请伐郑子西曰楚未节也不然吾不忘也他日又请许之未起师晋人伐郑楚救之与之盟胜怒曰郑人在此雠不逺矣胜自厉剑子期之子平见之曰王孙何自厉也曰胜以直闻不告女庸为直乎将以杀尔父平以告子西子西曰胜如卵余翼而长之楚国第我死令尹司马非胜而谁胜闻之曰令尹之狂也得死乃非我子西不悛胜谓石乞曰王与二卿士皆五百人当之则可矣乞曰不可得也曰市南有熊宜僚者若得之可以当五百人矣乃从白公而见之与之言说告之故辞承之以剑不动胜曰不为利谄不为威惕不泄人言以求媚者去之吴人伐慎白公败之请以战备献许之遂作乱哀十六年秋七月杀子西子期于朝而刼惠王子西以袂掩面而死子期曰昔者吾以力事君不可以弗终抉豫章以杀人而后死石乞曰焚库弑王不然不济白公曰不可弑王不祥焚库无聚将何以守矣乞曰有楚国而治其民以敬事神可以得祥且有聚矣何患勿从叶公在蔡方城之外皆曰可以入矣子高曰吾闻之以险侥幸者其求无餍偏重必离闻其杀齐管修也而后入白公欲以子闾为王子闾不可遂刼以兵子闾曰王孙若安靖楚国匡正王室而后庇焉启之愿也敢不听从若将专利以倾王室不顾楚国有死不能遂杀之而以王如髙府石乞尹门圉公阳穴宫负王以如昭夫人之宫叶公亦至及北门或遇之曰君胡不胄国人望君如望慈父母焉盗贼之矢若伤君是絶民望也若之何不胄乃胄而进又遇一人曰君胡胄国人望君如望岁焉日日以几若见君面是得艾也民知不死其亦夫有奋心犹将旌君以徇于国而又掩面以絶民望不亦甚乎乃免胄而进遇箴尹固帅其属将与白公子高曰微二子者楚不国矣弃德从贼其可保乎乃从叶公使与国人以攻白公白公奔山而缢其徒微之生拘石乞而问白公之死焉对曰余知其死所而长者使余勿言曰不言将亨乞曰此事克则为卿不克则亨固其所也何害乃亨石乞王孙燕奔頯黄氏沈诸梁兼二事国宁乃使宁为令尹使寛为司马而老于叶
申公巫臣【左丘明】
楚之讨陈夏氏也庄王欲纳夏姬申公巫臣曰不可君召诸侯以讨罪也今纳夏姬贪其色也贪色为淫淫为大罚周书曰明德慎罚文王所以造周也明德务崇之之谓也慎罚务去之之谓也若兴诸侯以取大罚非慎之也君其图之王乃止子反欲取之巫臣曰是不祥人也是夭子蛮杀御叔弑灵侯戮夏南出孔仪丧陈国何不祥如是人生实难其有不获死乎天下多美妇人何必是子反乃止王以予连尹襄老襄老死于邲不获其尸其子黒要烝焉巫臣使道焉曰归吾聘女又使自郑召之曰尸可得也必来逆之姬以告王王问诸屈巫对曰其信知罃之父成公之嬖也而中行伯之季弟也新佐中军而善郑皇戍甚爱此子其必因郑而归王子与襄老之尸以求之郑人惧于邲之役而欲求媚于晋其必许之王遣夏姬归将行谓送者曰不得尸吾不反矣巫臣聘诸郑郑伯许之及共王即位将为阳桥之役使屈巫聘于齐且告师期巫臣尽室以行申叔跪从其父将适郢遇之曰异哉夫子有三军之惧而又有桑中之喜宜将窃妻以逃者也及郑使介反币而以夏姬行将奔齐齐师新败曰吾不处不胜之国遂奔晋而因郄至以臣于晋晋人使为邢大夫子反请以重币锢之王曰止其自为谋也则过矣其为吾先君谋也则忠忠社稷之固也所盖多矣且彼若能利国家虽重币晋将可乎若无益于晋晋将弃之何劳锢焉楚围宋之役师还子重请取于申吕以为赏田王许之申公巫臣曰不可此申吕所以邑也是以为赋以御北方若取之是无申吕也晋郑必至于汉王乃止子重是以怨巫臣子反欲取夏姬巫臣止之遂取以行子反亦怨之及共王即位子重子反杀巫臣之族子阎子荡及清尹弗忌及襄老之子黒要而分其室子重取子阎之室使沈尹与王子罢分子荡之室子反取黒要与清尹之室巫臣自晋遗二子书曰尔以谗慝贪惏事君而多杀不辜余必使尔罢于奔命以死巫臣请使于吴晋侯许之吴子寿梦说之乃通吴于晋以两之一卒适吴舍偏两之一焉与其射御教吴乘车教之战陈教之叛楚寘其子狐庸焉使为行人于吴吴始伐楚伐巢伐徐子重奔命马陵之会吴入州来子重自郑奔命子重子反于是乎一岁七奔命蛮夷属于楚者吴尽取之是以始大通吴于上国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九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九十二
(明)贺复征 编
○史传十
列国盟会传【鲁左丘明】
宋向戍善于赵文子又善于令尹子木欲弭诸侯之兵以为名如晋告赵孟赵孟谋于诸大夫韩宣子曰兵民之残也财用之蠧小国之大菑也将欲弭之虽曰不可必将许之弗许楚将许之以召诸侯则我失为盟主矣晋人许之如楚楚亦许之如齐齐人难之陈文子曰晋楚许之我焉得已且人曰弭兵而我弗许则固携吾民矣将焉用之齐人许之告于秦秦亦许之皆告于小国为会于宋二十七年五月甲辰晋赵武至于宋丙午郑良霄至六月丁未朔宋人享赵文子叔向为介司马置折俎礼也仲尼使举是礼也以为多文词戊申叔孙豹齐庆封陈须无卫石恶至甲寅晋荀盈从赵武至丙辰邾悼公至壬戌楚公子黒肱先至成言于晋丁夘宋向戍如陈从子木成言于楚戊辰滕成公至子木谓向戍请晋楚之从交相见也庚午向戍复于赵孟赵孟曰晋楚齐秦匹也晋之不能于齐犹楚之不能于秦也楚君若能使秦君辱于敝邑寡君敢不固请于齐壬申左师复言于子木子木使驿谒诸王王曰释齐秦他国请相见也秋七月戊寅左师至是夜也赵孟及子晢盟以齐言庚辰子木至自陈陈孔奂蔡公孙归生至曹许之大夫皆至以藩为军晋楚各处其偏伯夙谓赵孟曰楚氛甚恶惧难赵孟曰吾左还入于宋若我何辛已将盟于宋西门之外楚人衷甲伯州犂曰合诸侯之师以为不信无乃不可乎夫诸侯望信于楚是以来服若不信是弃其所以服诸侯也固请释甲子木曰晋楚无信久矣事利而已茍得志焉焉用有信太宰退告人曰令尹将死矣不及三年求逞志而弃信志将逞乎志以发言言以出信信以立志参以定之信亡何以及三赵孟患楚衷甲以告叔向叔向曰何害也匹夫一为不信犹不可单毙其死若合诸侯之卿以为不信必不捷矣食言者不病非子之患也夫以信召人而以僭济之必莫之与也安能害我且吾因宋以守病则夫能致死与宋致死虽倍楚可也子何惧焉又不及是曰弭兵以召诸侯而称兵以害我吾庸多矣非所患也季武子使谓叔孙以公命曰视邾滕既而齐人请邾宋人请滕皆不与盟叔孙曰邾滕人之私也我列国也何故视之宋卫吾匹也乃盟故不书其族言违命也晋楚争先晋人曰晋固为诸侯盟主未有先晋者也楚人曰子言晋楚匹也若晋常先是楚弱也且晋楚狎主诸侯之盟也久矣岂专在晋叔向谓赵孟曰诸侯归晋之德只非归其尸盟也子务德无争先且诸侯盟小国固必有尸盟者楚为晋细不亦可乎乃先楚人书先晋晋有信也壬午宋公兼享晋楚之大夫赵孟为客子木与之言弗能对使叔向侍言焉子木亦不能对也乙酉宋公及诸侯之大夫盟于蒙门之外
列国灾异传【左丘明】
十八年夏五月壬午宋卫陈郑皆火郑之未灾也里析告子产曰将有大祥民震动国几亡吾身泯焉弗良及也国迁其可乎子产曰虽可吾不足以定迁矣及火里析死矣未塟子产使舆三十人迁其柩火作子产辞晋公子公孙于东门使司冦出新客禁旧客勿出于宫使子寛子上巡羣屏摄至于太宫使公孙登徙大龟使祝史徙主祏于周庙告于先君使府人库人各儆其事商成公儆司宫出旧宫人寘诸火所不及司马司冦列居火道行火所焮城下之人伍列登城明日使野司冦各保其征郊人助祝史除于国北禳火于玄冥回禄祈于四墉书焚室而寛其征与之材三日哭国不市使行人告于诸侯宋卫皆如是陈不救火许不吊灾君子是以知陈许之先亡也秋七月郑子产为火故大为社祓禳于四方振除火灾礼也乃简兵大搜将为搜除子太叔之庙在道南其寝在道北其庭小过期三日使除徒陈于道南庙北曰子产过女而命速除乃毁于而乡子产朝过而怒之除者南毁子产及冲使从者止之曰毁于北方火之作也子产授兵登陴子大叔曰晋无乃讨乎子产曰吾闻之小国忘守则危况有灾乎国之不可小有备故也既晋之邉吏让郑曰郑国有灾晋君大夫不敢宁居卜筮走望不爱牲玉郑之有灾寡君之忧也今执事■〈扌间〉然授兵登陴将以谁罪邉人恐惧不敢不告子产对曰若吾子之言敝邑之灾君之忧也敝邑失政天降之灾又惧谗慝之间谋之以启贪人荐为敝邑不利以重君之忧幸而不亡犹可说也不幸而亡君虽忧之亦无及也郑有他竟望走在晋既事晋矣其敢有贰心
列国灾异传二【左丘明】
宋华弱与乐辔少相狎长相优又相谤也子荡怒以弓梏华弱于朝平公见之曰司武而梏于朝难以胜矣遂逐之襄六年夏宋华弱来奔司城子罕曰同罪异罚非刑也专戮于朝罪孰大焉亦逐子荡子荡射子罕之门曰几日而不我从子罕善之如初九年春宋灾乐喜为司城以为政使伯氏司里火所未至彻小屋涂大屋陈畚挶具绠缶备水器量轻重蓄水潦积土涂巡丈城缮守备表火道使华臣具正徒令隧正纳郊保奔火所使华阅讨右官官庀其司向戍讨左亦如之使乐遄庀刑器亦如之使皇郧命校正出马工正出车备甲兵庀武守使西鉏吾庀府守令司宫巷伯儆宫二师令四乡正敬享祝宗用马于四墉祀盘庚于西门之外十五年冬宋人或得玉献诸子罕子罕弗受献玉者曰以示玉人玉人以为寳也故敢献之子罕曰我以不贪为寳尔以玉为寳若以与我皆丧寳也不若人有其寳稽首而告曰小人懐璧不可以越郷纳此以请死也子罕寘诸其里使玉人为之攻之富而后使复其所十七年冬十一月宋皇国父为大宰为平公筑台妨于农收子罕请俟农功之毕公弗许筑者讴曰泽门之晢实兴我役邑中之黔实慰我心子罕闻之亲执扑以行筑者而扶其不勉者曰吾侪小人皆有阖庐以辟燥湿寒暑今君为一台而不速成何以为役讴者乃止或问其故子罕曰宋国区区而有诅有祝祸之本也二十九年夏郑子展卒子皮即位于是郑饥而未及麦民病子皮以子展之命饩国人粟户一锺是以得郑国之民故罕氏常掌国政以为上卿宋司城子罕闻之曰邻于善民之望也宋亦饥请于平公出公粟以贷使大夫皆贷司城氏贷而不书为大夫之无者贷宋无饥人叔向闻之曰郑之罕宋之乐其后亡者也二者其皆得国乎民之归也施而不徳乐氏加焉其以宋升降乎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九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九十三
(明)贺复征 编
○史传十一
齐桓公【鲁左丘明】
桓公自莒反于齐使鲍叔为宰辞曰臣君之庸臣也君加惠于臣使不冻馁则是君之赐也若必治国家者则非臣之所能也若必治国家者则管夷吾乎臣之所不若夷吾者五寛惠柔民弗若也治国家不失其柄弗若也忠信可结于百姓弗若也制礼义可法于四方弗若也执枹鼓立于军门使百姓加勇焉弗若也桓公曰夫管夷吾射寡人中钩是以濵于死鲍叔对曰夫为其君动也君若宥而反之夫犹是也桓公曰若何鲍子对曰请诸鲁桓公曰施伯鲁君之谋臣也夫知吾将用之必不予我矣若之何鲍子对曰使人请诸鲁曰寡君有不令之臣在君之国欲以戮于羣臣故请之则予我矣桓公使请诸鲁如鲍叔之言严公以问施伯施伯对曰此非欲戮之也欲用其政也夫管子天下之才也所在之国则必得志于天下令彼在齐则必长为鲁国忧矣严公曰若何施伯对曰杀而以其尸授之严公将杀管仲齐使者请曰寡君欲亲以为戮若不生得以戮于羣臣犹未得请也请生之于是严公使束縳以予齐使齐使受而以退比至三衅三浴之桓公亲逆之于郊而与之坐问焉曰昔吾先君襄公筑台以为髙位田狩毕弋不听国政卑圣侮士而唯女是崇九妃六嫔陈妾数百食必粱肉衣必文绣戎士冻馁戎车待游车之裂戎士待陈妾之余优笑在前贤才在后是以国家不日引不月长恐宗庙之不扫除社稷之不血食敢问为此若何管子对曰昔吾先王昭王穆王世法文武逺绩以成名合羣叜比校民之有道者设象以为民纪式权以相应比缀以度竱本肇末劝之以赏赐纠之以刑罚班序颠毛以为民纪统桓公曰为之若何管子对曰昔者圣王之治天下也参其国而伍其鄙定民之居成民之事陵为之终而慎用其六柄焉桓公曰成民之事若何管子对曰四民者勿使杂处杂处则其言哤其事易公曰处士农工商若何管子对曰昔圣王之处士也使就闲燕处工就官府处商就市井处农就田野令夫士羣萃而州处闲燕则父与父言义子与子言孝其事君者言敬其幼者言悌少而习焉其心安焉不见异物而迁焉是故其父兄之教不肃而成其子弟之学不劳而能夫是故士之子恒为士令夫工羣萃而州处审其四时辨其功苦权节其用论比恊材以旦莫从事施于四方以饬其子弟相语以事相示以巧相陈以功少而习焉其心安焉不见异物而迁焉是故其父兄之教不肃而成其子弟之学不劳而能夫是故工之子恒为工令夫商羣萃而州处察其四时而监其郷之资以知其市之贾负任儋何服牛轺马以周四方以其所有易其所无市贱鬻贵旦暮从事于此以饬其子弟相语以利相示以赖相陈以知贾少而习焉其心安焉不见异物而迁焉是故其父兄之教不肃而成其子弟之学不劳而能夫是故商之子恒为啇令夫农羣萃而州处察其四时权节其用耒耜枷芟及寒击菒除田以待时耕及耕深耕而疾耰之以待时雨时雨既至挟其枪刈耨镈以旦暮从事于田野脱衣就功首戴茅蒲身衣袯襫沾体涂足暴其髪肤尽其四支之敏以从事于田野少而习焉其心安焉不见异物而迁马是故其父兄之教不肃而成其子弟之学不劳而能夫是故农之子恒为农野处而不昵其秀民之能为士者必足頼也有司见而不以告其罪五有司已于事而竣桓公曰定民之居若何管子对曰制国以为二十一乡桓公曰善管子于是制国以为二十一郷工商之乡六士乡十五公帅五郷焉国子帅五乡焉高子帅五乡焉参国起案以为三官臣立三宰工立三族市立三乡泽立三虞山立三衡桓公曰吾欲从事于诸侯其可乎管子对曰未可国未安桓公曰安国若何管子对曰修旧法择其善者而业用之遂滋民与无财而敬百姓则国安矣桓公曰诺遂修旧法择其善者而业用之遂滋民与无财而敬百姓国既安矣桓公曰国安矣其可乎管子对曰未可君若正卒伍修甲兵则大国亦将正卒伍修甲兵则难以速得志矣君有攻伐之器小国诸侯有守御之备则难以速得志矣君若欲速得志于天下诸侯则事可以隠令可以寄政桓公曰为之若何管子对曰作内政而寄军令焉桓公曰善管子于是制国五家为轨轨为之长十轨为里里有司四里为连连为之长十连为乡乡有良人焉以为军令五家为轨故五人为伍轨长帅之十轨为里故五十人为小戎里有司帅之四里为连故二百人为卒连长帅之十连为乡故二千人为旅乡良人帅之五乡一帅故万人为一军五乡之帅帅之三军故有中军之鼔有国子之鼓有高子之鼓春以獀振旅秋以狝治兵是故卒伍整于里军旅整于郊内教既成令勿使迁徙伍之人祭祀同福死丧同恤祸灾共之人与人相畴家与家相畴世同居少同游故夜战声相闻足以不乖昼战目相视足以相识其欢欣足以相死居同乐行同和死同哀是故守则同固战则同疆君有此士也三万人以方行于天下以诛无道以屏周室天下大国之君莫之能御也
齐桓公二【左丘明】
桓公曰吾欲从事于诸侯其可乎管子对曰未可邻国未吾亲也君若欲从事于诸侯则亲邻国桓公曰若何管子对曰审吾疆埸而反其侵地正其封疆无受其资而重为之皮币以骤聘俯于诸侯以安四邻则四邻之国亲我矣为游士八十人奉之以车马衣裘多其资币使周游于四方以号召天下之贤士皮币玩好使人鬻之四方以监其上下之所好择其淫乱者而先征之桓公问曰夫军令则寄诸内政矣齐国寡甲兵为之若何管子对曰轻过而移诸甲兵桓公曰为之若何管子对曰制重辠赎以犀甲一戟轻辠赎以鞼盾一戟小辠谪以金分宥闲辠索讼者三禁而不可上下坐成以束矢羙金以铸剑戟试诸狗马恶金以铸鉏夷斤欘试诸壤土甲兵大足桓公曰吾欲南伐何主管子对曰以鲁为主反其侵地堂濳使海于有蔽渠弭于有渚环山于有牢桓公曰吾欲西伐何主管子对曰以卫为主反其侵地台原姑与漆里使海于有蔽渠弭于有渚环山于有牢桓公曰吾欲北伐何主管子对曰以燕为主反其侵地柴夫吠狗使海于有蔽渠弭于有渚环山于有牢四邻大亲既反侵地正封疆地南至于■〈飠匋〉阴西至于济北至于河东至于纪酅有革车八百乘择天下之甚淫乱者而先征之即位数年东南多有淫乱者莱莒徐夷吴越一战帅服三十一国遂南征伐楚济汝踰方城望汶山使贡丝于周而反荆州诸侯莫不来服遂北伐山戎刜令支斩孤竹而南归海濵诸侯莫不来服与诸侯饰牲为载以约誓于上下庻神与诸侯戮力同心西征攘白翟之地至于西河方舟设泭乗桴济河至于石抗县车束马踰大行与辟耳之溪拘夏西服■〈氵不〉沙西吴南城周反胙于绛岳濵诸侯莫不来服而大朝诸侯于阳糓兵车之属六乘车之会三诸侯甲不解累兵不解翳弢无弓服无矢隠武事行文道帅诸侯而朝天子葵丘之会天子使宰孔致胙于桓公曰余一人之命有事于文武使孔致胙且有后命曰以尔自卑劳实谓尔伯舅无下拜桓公召管子而谋管子对曰为君不君为臣不臣乱之本也桓公惧出见客曰天威不违颜咫尺小白余敢承天子之命曰尔无下拜恐陨越于下以为天子羞遂下拜升受命赏服大路龙旗九旒渠门赤旗诸侯称顺焉桓公忧天下诸侯鲁有夫人庆父之乱二君杀死国絶无嗣桓公闻之使高子存之翟人攻邢桓公筑夷仪以封之男女不淫牛马选具翟人攻卫卫人出庐于曹桓公城楚丘以封之其畜散而无育桓公与之系马三百天下诸侯称仁焉于是天下诸侯知桓公之为已动也是故诸侯归之譬若市人桓公知诸侯之归已也故使轻其币而重其礼故天下诸侯罢马以为币缕纂以为奉鹿皮四个诸侯之使垂櫜而入稇载而归故拘之以利结之以信示之以武故天下小国诸侯既许桓公莫之敢背就其利而信其仁畏其武桓公知天下诸侯多与已也故又大施忠焉可为动者为之动可为谋者为之谋军谭遂而不有也诸侯称寛焉通齐国之鱼盐于东莱使闗市讥而不征以为诸侯利诸侯称广焉筑葵兹晏负夏领釡丘以御戎翟之地所以禁暴于诸侯也筑五鹿中牟盖与牡丘以卫诸夏之地所以示权于中国也教大成定三革隠五刅朝服以济河而无怵惕焉文事胜矣是故大国惭愧小国附协唯能用管夷吾寗戚隰朋宾胥无鲍叔牙之属而伯功立
晋悼公【左丘明】
既杀厉公栾武子使知武子彘恭子如周迎悼公庚午大夫逆于清原公言于诸大夫曰孤始愿不及此孤之及此天也抑人之有元君将禀命焉若禀而弃之是焚糓也其禀不材是糓不成也糓之不成孤之咎也成而焚之二三子之虐也孤欲长处其愿出令将不敢不成二三子为令之不从故求元君而访焉孤之不元废也其谁怨元而以虐奉之二三子之制也若欲奉元以济大义将在今日若欲暴虐以离百姓反易民常亦在今日圗之进退愿由今日大夫对曰君镇抚羣臣而大庇荫之无乃不堪君训而陷于大戮以烦刑吏辱君之允令敢不承业乃盟而入辛己朝于武宫定百事立百官育门子选贤良兴旧族出滞赏毕故刑赦囚系宥间罪荐积德逮鳏寡振废淹养老幼恤孤疾年过七十者公亲见之称曰王父王父不敢不承二月乙酉公即位使吕宣子佐下车曰邲之役吕锜佐知庄子于上军获楚公子糓臣与连尹襄老以免子羽鄢之役亲射楚王而败楚师以定晋国至于今是用文子勤身以定诸侯至于今是赖夫二子之德其可忘乎故以彘季屏其宗使令狐文子佐之曰昔克潞之役秦来图败晋功魏颗以其身却退秦师于辅氏亲止杜回其勲铭于景钟至于今不育其子不可不兴也君知士贞子之帅志博闻而宣惠于教也使为太傅知右行辛之能以数宣物定功也使为司空知栾纠之能御以和于政也使为戎御知荀宾之有力而不暴也使为戎右栾伯请公族大夫公曰荀家惇惠荀禬文敏黡也果敢无忌镇靖使兹四人者为之夫膏梁之性难正也故使惇惠者教之使文敏者道之使果敢者谂之使镇靖者修之惇惠者教之则徧而不倦文敏者道之则婉而入果敢者谂之则过不隠镇静者修之则壹使兹四人者为公族大夫公知祁奚之果而不淫也使为军尉知羊舌职之聪敏肃给也使佐之知魏绛之勇而不乱也使为军司马知张老之知而不诈也使为军侯知铎遏冦之恭敬而信强也使为舆尉知籍偃之惇率旧职而共给也使为舆司马知程郑端而不淫且好諌而不隠也使为赞仆始合诸侯于虚朾以救宋使张老延君誉于四方且观道逆者吕宣子卒公以赵文子为文也而能恤大事使佐新军三年公始合诸侯四年诸侯会于鸡丘于是乎布令结援修好申盟而还令狐文子卒公乃以魏绛为不犯使佐新军使张老为司马使范献子为侯奄公誉逹于戎五年诸戎来请服使魏庄子盟之于是乎始复伯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九十三
●钦定四库金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九十四
(明)贺复征 编
○史传十二
吴王夫差【鲁左丘明】
吴王夫差起师伐越越王句践起师逆之江大夫种乃献谋曰夫吴之与越唯天所授王其无庸战夫申胥华登简服吴国之士于甲兵而未尝有所挫也夫一人善射百夫决拾胜未可成夫谋必素见成事焉而后履之不可以授命王不如设戎约辞行成以喜其民以广侈吴王之心吾以卜之于天天若弃吴必许吾成而不吾足也将必寛然有伯诸侯之心焉既罢敝其民而天夺之食安受其烬乃无有命矣越王许诺乃命诸稽郢行成于吴曰寡君句践使下臣郢不敢显然布币行礼敢私告于下执事曰昔者越国见祸得辠于天王天王亲趋玉趾以心孤句践而又宥赦之君王之于越也繄起死人而肉白骨也孤不敢忘天灾其敢忘君王之大赐乎今句践申祸无良草鄙之人敢忘天王之大德而思边垂之小怨以重得罪于下执事句践用帅二三之老亲委重罪顿颡于边今君王不察盛怒属兵将残伐越国越国固贡献之邑也君王不以鞭棰使之而辱军士使冦令焉句践请盟一介嫡女执箕箒以■〈目亥〉姓于王宫一介嫡男奉盘匜以随诸御春秋贡献不解于王府天王岂辱裁之亦征诸侯之礼也夫谚曰狐埋之而狐搰之是以无成功今天王既封殖越国以明闻于天下而又刈亡之是天王之无成劳也虽四方之诸侯则何实以事吴敢使下臣尽辞唯天王秉利度义焉吴王夫差乃告诸大夫曰孤将有大志于齐吾将许越成而无拂吾虑若越既改吾又何求若其不改反行吾振旅焉申胥諌曰不可许也夫越非实忠心好吴也又非慑畏吾甲兵之强也大夫种勇而善谋将还玩吴国于股掌之上以得其志夫固知君王之盖威以好胜也故婉约其辞以从逸王志使淫乐于诸夏之国以自伤也使吾甲兵钝弊民人离落而日以憔悴然后安受吾烬夫越王好信以爱民四方归之年糓时孰日长炎炎及吾犹可以战也为虺弗摧为蛇将若何吴王曰大夫奚隆于越越曽足以为大虞乎若无越则吾何以春秋曜吾军士乃许之成将盟越王又使诸稽郢辞曰以盟为有益乎前盟口血未干足以结信矣以盟为无益乎君王舍甲兵之威以临使之而胡重于鬼神而自轻也吴王乃许之荒成不盟吴王夫差既许越成乃大戒师徒将以伐齐申胥进諌曰昔天以越赐吴而王弗受夫天命有反今越王句践恐惧而改其谋舍其愆令轻其征赋施民所善去民所恶身自约也裕其众庻其民殷众以多甲兵譬越之在吴也犹人之有腹心之疾也夫越王之不忘败吴于其心也戚然服士以伺吾闲今王非越是图而齐鲁以为忧夫齐鲁譬诸疾疥癣也岂能渉江淮而与我争此地哉将必越实有吴土王盍亦鉴于人无鉴于水昔楚灵王不君其臣箴諌以不入乃筑台于章华之上阙为石郭陂汉以象帝舜罢敝楚国以闲陈蔡不修方城之内踰诸夏而图东国三岁于沮汾以服吴越其民不忍饥劳之殃三军叛王于干溪王亲独行屏营傍偟于山林之中三日乃见其涓人畴王呼之曰余不食三日矣畴趋而进王枕其股以寝于地王寐畴枕王以墣而去之王觉而无见也乃匍匐将入棘围棘围不纳乃入芋尹申亥氏焉王缢申亥负王以归而土埋之其室此志也岂遽忘于诸侯之耳乎今王既变鲧禹之功而高高下下以罢民于姑苏天夺吾食都鄙荐饥今王将狠天而伐齐夫吴民离矣体有所倾譬如羣兽然一个负矢将百羣皆奔王其无方收也越人必来袭我王虽悔之其犹有及乎王弗听十二年遂伐齐齐人与战于艾陵齐师败绩吴人有功吴王夫差既胜齐人于艾陵乃使行人奚斯释言于齐曰寡人帅不腆吴国之役遵汶之上不敢左右唯好之故今大夫国子兴其众庶以犯猎吴国之师徒天若不知有辠则何以使下国胜吴王还自伐齐乃讯申胥曰昔吾先王体德圣明逹于上帝譬如农夫作耦以刈杀四方之蓬蒿以立名于荆此则大夫之力也今大夫老而又不自安恬逸而处以念恶出则辠吾众挠乱百度以妖孽吴国今天降衷于吴齐师受服孤岂敢自多先王之钟鼔寔式灵之敢告于大夫申胥释剑而对曰昔吾先王世有辅弼之臣以能遂疑计恶以不陷于大难今王播弃黎老而孩童焉比谋曰余令而不违夫不违乃违也夫不违亡之阶也夫天之所弃必骤近其小喜而逺其大忧王若不得志于齐而以觉寤王心吴国犹世吾先君之得之也必有以取之其亡之也亦有以弃之用能援持盈以没而骤救倾以时今王无以取之而天禄亟至是吴命之短也员不忍称疾辟易以见王之亲为越之禽也员请先死将死曰而县吾目于东门以见越之入吴国之亡也遂自杀王愠曰孤不使大夫得有见也乃使取申胥之尸盛以鸱夷而投之于江吴王夫差既杀申胥不稔于岁乃起师北征阙为深沟于商鲁之间北属之沂西属之济以会晋公午于黄池于是越王句践乃命范蠡舌庸率师沿海泝淮以絶吴路败王子友于姑熊夷越王句践乃率中军泝江以袭吴入其郛焚其姑苏徙其大舟吴晋争长未成边遽乃至以越乱告吴王惧乃合大夫而谋曰越为不道背其齐盟今吾道路悠逺无会而归与会而先晋孰利王孙雄曰夫危事不齿雄敢先对二者莫利无会而归越闻章矣民惧而走逺无正就齐宋徐夷曰吴既败矣将夹沟而■〈广外侈内〉我我无生命矣会而先晋晋既执诸侯之柄以临我将成其志以见天子吾须之不能去之不忍若越闻愈章吾民恐畔必会而先之王乃歩就王孙雄曰先之图之将若何王孙雄曰王其无疑吾道路悠逺必无有二命焉可以济事王孙雄进顾揖诸大夫曰危事不可以为安死事不可以为生则无为贵知矣民之恶死而欲贵富以长没也与我同虽然彼近其国有迁我絶虑无迁彼岂能与我行此危事也哉事君勇谋于此用之今夕必挑战以广民心请王厉士以奋其朋势劝之以高位重蓄备刑戮以辱其不厉者令各轻其死彼将不战而先我我既执诸侯之柄以岁之不获也无有诛焉而先罢之诸侯必说既而皆入其地王安挺志一日惕一日留以安歩王志必设以此民也封于江淮之间乃能至于吴吴王许诺吴王昏乃戒令秣马食士夜中乃令服兵擐甲系马舌出火灶陈士卒百人以为彻行百行行头皆官帅■〈扌雝〉铎拱稽建肥胡奉文犀之渠十行一嬖大夫建旌提鼓挟经秉枹十旌一将军载常建鼔挟经秉枹为万人以为方陈皆白常白旗素甲臼羽之矰望之如荼王亲秉钺载白旗以中陈而立左军亦如之皆赤常赤旟丹甲朱羽之矰望之如火右军亦如之皆玄常玄旗黒甲乌羽之矰望之如墨为带甲三万以势攻鸡鸣乃定既陈去晋军一里昧明王乃秉枹亲就鸣钟鼓丁宁錞于振铎勇怯尽应三军皆哗扣以振旅其声动天地晋师大骇不出周军饬垒乃令董褐请事曰两君偃兵接好日中为期今大国越録而造于敝邑之军垒敢请乱故吴王亲对之曰天子有命周室卑约贡献莫入上帝鬼神而不可以告无姬姓之振也徒遽来告孤日夜相继匍匐就君君今非王室不安平是忧亿负晋众庶不式诸戎翟楚秦将不长弟以力征一二兄弟之国孤欲守吾先君之班爵进则不敢退则不可今会日薄矣恐事之不集以为诸侯笑孤之事君在今日不得事君亦在今日为使者之无逺也孤用亲听命于藩篱之外董褐将还王称左畸曰摄少司马兹与王士五人坐于王前乃皆进自■〈亚刂〉于客前以酬客董褐既致命乃告诸赵鞅曰臣观吴王之色类有大忧小则嬖妾嫡子死不则国有大难大则越入吴将毒不可与战主其许之先无以待危然而不可徒许也赵鞅许诺晋乃令董褐复命曰寡君未敢观兵身见使褐复命曰曩君之言周室既卑诸侯失礼于天子请贞于阳卜收文武之诸侯孤以下宻迩于天子无所逃■〈白上辛下〉讯譲日至曰昔吴伯父不失春秋必率诸侯以顾在余一人今伯父有蛮荆之虞礼世不续用命孤礼佐周公以见我一二兄弟之国以休君忧今君掩王东海以淫名闻于天子君有短垣而自踰之况蛮荆则何有于周室夫命圭有命固曰吴伯不曰吴王诸侯是以敢辞夫诸侯无二君而周无二王君若无卑天子以干其不祥而曰吴公孤敢不顺从君命长弟许诺吴王许诺乃退就幕而会吴公先歃晋侯亚之吴王既会越闻愈章恐齐宋之为已害也乃命王孙雄先与勇获帅徒师以为过宾于宋以焚其北郛焉而过之吴王夫差既退于黄池乃使王孙茍告劳于周曰昔者楚人为不道不承共王事以逺我一二兄弟之国吾先君阖庐不贳不忍被甲带劔挺铍搢铎以与楚昭王毒逐于中原柏举天舍其衷楚师败绩王去其国遂至于郢王总其百执事以奉其社稷之祭其父子昆弟不相能夫槩王作乱是以复归于吴今齐侯任不鉴于楚又不承共王命以逺我一二兄弟之国夫差不贳不忍被甲带剑挺铍搢铎遵汶伐博簦笠相望于艾陵天舍其衷齐师还夫差岂敢自多文武实舍其衷归不稔于岁余沿江泝淮阙沟深水出于商鲁之闲以彻于兄弟之国夫差克有成事敢使茍吿于下执事周王答曰苟伯父命女来明绍享余一人若余嘉之昔周室逄天之降祸遭民之不祥余心岂忘忧恤不唯下士之不康靖今伯父曰戮力同德伯父若能然余一人兼受而介福伯父多厯年以没元身伯父秉德巳侈大哉吴王夫差还自黄池息民不戒越大夫种乃倡谋曰吾谓吴王将遂渉吾地今罢师而不戒以忘我我不可以怠也日臣尝卜于天今吴民既罢而大荒荐饥市无赤米而囷鹿空虚其民必移就蒲蠃于东海之濵天占既兆人事又见我蔑卜筮矣王若今起师以会夺之利无使失悛夫吴之边鄙逺者罢而未至吴王将耻不战必不须至之会也而以中国之师与我战若事幸而从我我遂践其地其至者亦将不能之会也已吾用御児临之吴王若愠而又战幸遂可出若不战而结成王安厚取名而去之越王曰善哉乃大戒师将伐吴楚申包胥使于越越王句践问焉曰吴国为不道求残我社稷宗庙以为平原勿使血食吾欲与之徼天之衷唯是车马兵甲卒伍既具无以行之请问战奚以而可包胥辞曰不知王固问焉乃对曰夫吴良国也能博取于诸侯敢问君王之所以与之战者王曰在孤之侧者觞酒豆肉箪食未尝敢不分也饮食不致味听乐不尽声求以报吴愿以此战包胥曰善则善矣未可以战也王曰越国之中疾者吾问之死者吾葬之老其老慈其幼长其孤问其病求以报吴愿以此战包胥曰善则善矣未可以战也王曰越国之中吾寛民以子之忠惠以善之吾修令寛刑施民所欲去民所恶称其善掩其恶求以报吴愿以此战包胥曰善则善矣未可以战也王曰越国之中富者吾安之贫者吾予之救其不足裁其有余使贫富皆利之求以报吴愿以此战包胥曰善则善矣未可以战也王曰越国南则楚西则晋北则齐春秋皮币玉帛子女以宾服焉未尝敢絶求以报吴愿以此战包胥曰善哉蔑以加矣然犹未可以战也夫战知为始仁次之勇次之不知则不知民之极无以铨度天下之众寡不仁则不能与三军共饥劳之殃不勇则不能断疑以发大计越王曰诺越王句践乃召五大夫曰吴国为不道求残我社稷宗庙以为平原不使血食吾欲与之徼天之衷唯是车马兵甲卒伍既具无以行之吾问于王孙包胥既命孤矣敢访诸大夫问战奚以而可句践愿诸大夫言之皆以情吿无阿孤孤将以举大事大夫舌庸乃进对曰审赏则可以战乎王曰圣大夫苦成进对曰审罚则可以战乎王曰猛大夫种进对曰审物则可以战乎王曰辨大夫蠡进对曰审备则可以战乎王曰巧大夫皋如进对曰审声则可以战乎王曰可矣王乃命有司大令于国曰苟任戎者皆造于国门之外王乃令于国曰国人欲告者来告告孤不审将为戮不利过及五日必审之过五日道将不行王乃入命夫人王背屏而立夫人向屏王曰自今日以后内政无出外政无入内有辱是子也外有辱是我也吾见子于此止矣王遂出夫人送王不出屏乃阖左阖填之以土去笄侧席而坐不埽王背檐而立大夫向檐王命大夫曰食土不均地之不修内有辱于国是子也军士不死外有辱是我也自今日以后内政无出外政无入吾见子于此止矣王遂出大夫送王不出檐乃阖左阖填之以土侧席而坐不埽王乃之坛列鼓而行之至于军斩有辠者以狥曰莫如此以环瑱通相问也明日徙舍斩有辠者以狥曰莫如此不从其伍之令明日徙舍斩有辠者以狥曰莫如此不用王命明日徙舍至于御児斩有辠者以狥曰莫如此淫逸不可禁也王乃命有司大狥于军曰有父母耆老而无昆弟者以告王亲命之曰我有大事子有父母耆老而子为我死子之父母将转于沟壑子为我礼已重矣子归没而父母之世后若有事吾与子图之明日狥于军曰有兄弟四五人皆在此者以告王亲命之曰我有大事子有昆弟四五人皆在此事若不捷则是尽也择子之所欲归者一人明日狥于军曰有眩瞀之疾者以告王亲命之曰我有大事子有眩瞀之疾其归若已后若有事吾与子圗之明日狥于军曰筋力不足以胜甲兵志行不足以听命者归莫告明日迁军接龢斩有辠者以狥曰莫如此志行不果于是人有致死之心王乃命有司大狥于军曰谓二三子归而不归处而不处进而不进退而不退左而不左右而不右身斩妻子鬻于是吴王起师军于江北越王军于江南越王乃中分其师以为左右军以其私卒君子六千人为中军明日将舟战于江及昏乃令左军衔枚泝江五里以须亦令右军衔枚踰江五里以须夜中乃令左军右军渉江鸣鼓中水以须吴师闻之大骇曰越人分为二师将以夹攻我师乃不待旦亦中分其师将以御越越王乃令其中军衔枚濳渉不鼓不噪以袭攻之吴师大北越之左军右军乃遂渉而从之乂大败之于没又郊败之三战三北乃至于吴越师遂入吴国围王宫吴王惧使人行成曰昔不榖先委制于越君君告孤请成男女服从孤无柰越之先君何畏天之不祥不敢絶祀许君成以至于今今孤不道得辠于君王君王以亲辱于孤之敝邑孤敢请成男女服为臣御越王曰昔天以越赐吴而吴不受今天以吴赐越孤敢不听天之命而听君之令乎乃不许成因使人告于吴王曰天以吴赐越孤不敢不受以民生之不长王其无死民生于地上寓也其与几何寡人其逹王于甬句东夫妇三百唯王所安以没王年夫差辞曰天既降祸于吴国不在前后当孤之身实失宗庙社稷凡吴土地人民越既有之矣孤何以视于天下夫差将死使人说于子胥曰使死者无知则已矣若其有知吾何面目以见员也遂自杀越灭吴上征上国宋郑鲁卫陈蔡执玉之君皆入朝夫唯能下其羣臣以集其谋故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九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九十五
(明)贺复征 编
○史传十三
越王句践上【鲁左丘明】
越王句践栖于会稽之上乃号令于三军曰凡我父兄昆弟及国子姓有能助寡人谋而退吴者吾与之共知越国之政大夫种进对曰臣闻之贾人夏则资皮冬则资絺旱则资舟水则资车以待乏也夫虽无四方之忧然谋臣与爪牙之士不可不养而择也譬如蓑笠时雨既至必求之今君王既栖于会稽之上然后乃求谋臣无乃后乎句践曰苟得闻子大夫之言何后之有执其手而与之谋遂使之行成于吴曰寡君句践乏无所使使其下臣种不敢彻声闻于天王私于下执事曰寡君之师徒不足以辱君矣愿以金玉子女赂君之辱请句践女女于王大夫女女于大夫士女女于士越国之寳噐毕从寡君帅越国之众以从君之师徒唯君左右之若以越国之罪为不可赦也将焚宗庙系妻孥沉金玉于江有带甲五千人将以致死乃必有偶是以带甲万人以事君也无乃即伤君王之所爱乎与其杀是人也宁其得此国也其孰利乎夫差将欲听与之成子胥諌曰不可夫吴之与越也仇雠敌战之国也三江环之民无所移有吴则无越有越则无吴将不可改于是矣员闻之陆人居陆水人居水夫上党之国我攻而胜之吾不能居其地不能乘其车夫越国吾攻而胜之吾能居其地吾能乘其舟此利也不可失也已君必灭之失此利也虽悔之亦无及已越人饰羙女八人纳之太宰嚭曰子茍赦越国之辠又有羙于此者将进之太宰嚭諌曰嚭闻古之伐国者服之而已今已服矣又何求焉夫差与之成而去之句践说于国人曰寡人不知其力之不足也而乂与大国执雠以暴露百姓之骨于中原此则寡人之辠也寡人请更于是葬死者问伤者养生者吊有忧贺有喜送往者迎来者去民之所恶补民之不足然后卑事夫差宦士三百人于吴其身亲为夫差前马句践之地南至于句无北至于御児东至于鄞西至于姑蔑广运百里乃致其父兄昆弟而誓之曰寡人闻古之贤君四方之民归之若水之归下也今寡人不能将帅二三子夫妇以蕃命壮者无取老妇令老者无取壮妻女子十七不嫁其父母有辠丈夫二十不取其父母有辠将免者以告公令医守之生丈夫二壶酒一犬生女子二壶酒壹豚生三人公与之母生二人公与之饩当室者死三年释其政支子死三月释其政必哭泣葬埋之如其子令孤子寡妇疾疹贫病者纳宦其子其逹士洁其居羙其服饱其食而摩厉之于义四方之士来者必庙礼之句践载稻与脂于舟以行国之孺子之游者无不餔也无不歠也必问其名非其身之所种则不食非其夫人之所织则不衣十年不收于国民居有三年之食国之父兄请曰昔者夫差耻吾君于诸侯之国今越国亦节矣请报之句践辞曰昔者之战也非二三子之辠也寡人之辠也如寡人者安与知耻请姑无庸战父兄乂请曰越四封之内亲吾君也犹父母也子而思报父母之仇臣而思报君之仇其有敢不尽力者乎请复战句践既许之乃致其众而誓之曰寡人闻古之贤君不患其众之不足也而患其志行之少耻也今夫差衣水犀之甲者亿有三千不患其志行之少耻也而患其众之不足也今寡人将助天灭之吾不欲匹夫之勇也欲其旅进旅退也进则思赏退则思刑如此则有常赏进不用命退则无耻如此则有常刑果行国人皆劝父勉其子兄勉其弟妇勉其夫曰孰是君也而可无死乎是故败吴于囿又败之于没又郊败之夫差行成曰寡人之师徒不足以辱君矣请以金玉子女赂君之辱句践对曰昔天以越赐吴而吴不受今天以吴予越越可以无听天之命而听君之令乎吾请逹王甬句东吾与君为二君乎夫差对曰寡人礼先壹饭矣君若不忘周室而为敝邑宸宇亦寡人之愿也君若曰吾将残女社稷灭女宗庙寡人请死余何面目以视于天下乎越君其次也遂灭吴
越王句践下【左丘明】
越王句践即位三年而欲伐吴范蠡进諌曰夫国家之事有持盈有定倾有节事王曰为三者柰何范蠡对曰持盈者与天定倾者与人节事者与地王不问蠡不敢言天道盈而不溢盛而不骄劳而不矜其功夫圣人随时以行是谓守时天时不作弗为人客人事不起弗为之始今君王未盈而溢未盛而骄不劳而矜其功天时不作而先为人客人事不起而创为之始此逆于天而不龢于人王若行之将妨于国家靡王躬身王弗听范蠡进諌曰夫勇者逆德也兵者凶噐也争者事之末也阴谋逆德好用凶噐始于人者人之所卒也淫泆之事上帝之禁也先行此者不利王曰无是贰言也吾已断之矣果兴师而伐吴战于五湖不胜栖于会稽王召范蠡而问焉曰吾不用子之言以至于此为之柰何范蠡对曰君王其忘之乎持盈者与天定倾者与人节事者与地王曰与人柰何范蠡对曰卑辞尊礼玩好女乐尊之以名如此不已又身与之市王曰诺乃令大夫种行成于吴曰请士女女于士大夫女女于大夫随之以国家之重噐吴人不许大夫种来而复往曰请委管钥属国家以身随之君王制之吴人许诺王曰蠡为我守于国范蠡对曰四封之内百姓之事蠡不如种也四封之外敌国之制立断之事种亦不如蠡也王曰诺令大夫种守于国与范蠡入宦于吴三年而吴人遣之归反至于国王问于范蠡曰节事柰何范蠡对曰节事者与地唯地能包万物以为一其事不失生万物容畜禽兽然后受其名而兼其利羙恶皆成以养生时不至不可强生事不究不可强成自若以处以度天下待其来者而正之因时之所宜而定之同男女之功除民之害以避天灾田野开辟府仓实民众殷无旷其众以为乱梯时将有反事将有闲必有以知天地之恒制乃可以有天下之成利事无闲时无反则抚民保教以须之王曰不榖之国家蠡之国家也蠡其图之范蠡对曰四封之内百姓之事时节三乐不乱民功不逆天时五谷稑孰民乃蕃滋君臣上下交得其志蠡不如种也四封之外敌国之制立断之事因阴阳之恒顺天地之常柔而不屈强而不刚德虐之行因以为常死生因天地之刑天因人圣人因天人自生之天地形之圣人因而成之是故战胜而不报取地而不反兵胜于外福生于内用力甚少而名声章明种亦不如蠡也王曰诺令大夫种为之四年王召范蠡而问焉曰先人就世不榖即位吾年既少未有恒常出则禽荒入则酒荒吾百姓之不图惟舟与车上天降祸于越委制于吴吴人之那不榖亦又甚焉吾欲与子谋之其可乎范蠡对曰未可也蠡闻之上帝不考时反是守强索者不祥得时不成反受其殃失德灭名■〈氵不〉走死亡有夺有矛有不予王无蚤图夫吴君王之吴也王若蚤图之其事又将未可知也王曰诺又一年王召范蠡而问曰吾与子谋吴子曰未可也今吴王淫于乐而忘其百姓乱民功逆天时信谗喜优憎辅逺弼圣人不出忠臣解骨皆曲相御莫适相非上下相偷其可乎范蠡对曰人事至矣天应未也王姑待之王曰诺乂一年王召范蠡而问焉曰吾与子谋吴子曰未可也今申胥骤諌其王王怒而杀之其可乎范蠡对曰逆节萌生天地未形而先为之征其事是以不成杂受其刑王姑待之王曰诺又一年王召范蠡而问焉曰吾与子谋吴子曰未可也今其稲蟹不遗种其可乎范蠡对曰天应至矣人事未尽也王姑待之王怒曰道固然乎妄其欺不谷耶吾与子言人事子应我以天时今天应至矣子应我以人事何也范蠡对曰王姑勿怪夫人事必将与天地相参然后乃可以成功今其祸新民恐其君臣上下皆知其资财之不足以支长久也彼将同其力致其死犹尚殆王其且驰骋弋猎无至禽荒宫中之乐无至酒荒肆与大夫觞饮无忘国常彼其上将薄其德民将尽其力又使之望而不得食乃可以致天地之殛王姑待之至于玄月王召范蠡而问焉曰谚有之曰觥饭不及壶飱今岁晩矣子将柰何范蠡对曰微君王之言臣固将谒之臣闻从时者犹救火追亡人也蹶而趋之唯恐弗及王曰诺遂兴师伐吴至于五湖吴人闻之出挑战一日五反王弗忍欲许之范蠡进諌曰谋之廊庙失之中原其可乎王姑勿许也臣闻之得时无怠时不再来天予不取反为之灾赢缩转化后将悔之天节固然唯谋不迁王曰诺弗许范蠡曰臣闻古之善用兵者赢缩以为常四时以为纪无过天极究数而止天道皇皇日月以为常明者以为法微者则是行阳至而阴阴至而阳日困而还月盈而匡古之善用兵者因天地之常与之俱行后则用阴先则用阳近则用柔逺则用刚后无阴蔽先无阳察用人无执往从其所刚强以御阳节不尽不死其野彼来从我固守勿与若将与之必因天地之灾又观其民之饥饱劳逸以参之尽其阳节盈吾阴节而夺之宜为人客刚强而力疾阳节不尽轻而不可取宜为人主安徐而重固阴节不尽柔而不可廹凡陈之道设右以为牝益左以为牡蚤晏无失必顺天道周旋无究今其来也刚强而力疾王姑待之王曰诺勿与战居军三年吴师自溃吴王帅其贤良与其重禄以上姑苏使王孙雄行成于越曰昔者上天降祸于吴得辠于会稽今君王其图不榖不谷请复会稽之和王弗忍欲许之范蠡进諌曰臣闻之圣人之功时为之庸得时弗成天有还形天节不逺五年复返小凶则近大凶则逺先人有言曰伐柯者其则不逺今君王不断其忘会稽之事乎王曰诺不许使者往而复来辞俞卑礼俞尊王又欲许之范蠡諌曰孰使我蚤朝而晏罢者非吴乎与我争三江五湖之利者非吴邪夫十年谋之一朝而弃之其可乎王姑勿许其事将易冀已王曰吾欲勿许而难对其使者子其对之范蠡乃左提鼓右援枹以应使者曰昔者上天降祸于越委制于吴而吴不受今将反此义以报此祸吾王敢无听天之命而听君王之命乎王孙雄曰子范子先人有言曰无助天为虐助天为虐者不祥今吾稲蟹不遗种子将助天为虐不忌其不祥乎范蠡曰王孙子昔吾先君固周室之不成子也故濵于东海之陂鼋鼍鱼鳖之与处而鼃黾之与同陼余虽腼然而人面哉吾犹禽兽也又安知是諓諓者乎王孙雄曰子范子将助天为虐助天为虐不祥雄请反辞于王范蠡曰君王巳委制于执事之人矣子往矣无使执事之人得辠于子使者辞反范蠡不报于王击鼓兴师以随使者至于姑苏之宫不伤越民遂灭吴反至五湖范蠡辞于王曰君王勉之臣不复入于越国矣王曰不糓疑子之所谓者何也范蠡对曰臣闻之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昔者君王辱于会稽臣所以不死者为此事也今事已济矣蠡请从会稽之罚王曰所不掩子之恶扬子之羙者使其身无终没于越国子听吾言与子分国不听吾言身死妻子为戮范蠡对曰臣闻命矣君行制臣行意遂乘轻舟以浮于五湖莫知其所终极王命工以良金写范蠡之状而朝礼之浃日而令大夫朝之环会稽三百里者以为范蠡地曰后世子孙有敢侵蠡之地者使无终没于越国皇天后土四乡地主正之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九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九十六
(明)贺复征 编
○史传十四
赵朔【鲁左丘明】
晋景公之三年朔为晋将下军救郑与楚庄王战河上朔娶晋成公之姊为夫人晋景公之三年大夫屠岸贾欲诛赵氏初赵盾在时夣见叔带持要而哭甚悲巳而笑拊手且歌盾卜之兆絶而后好赵史援占之曰此梦甚恶非君之身乃君之子然亦君之咎至孙赵将世益衰屠岸贾者始有宠于灵公及至于景公而贾为司冦将作难乃治灵公之贼以致赵盾徧告诸将曰盾虽不知犹为贼首以臣弑君子孙在朝何以惩辠请诛之韩厥曰灵公遇贼赵盾在外吾先君以为无罪故不诛今诸君将诛其后是非先君之意而今妄诛妄诛谓之乱臣有大事而君不闻是无君也屠岸贾不听韩厥告赵朔趣亡朔不肯曰子必不絶赵祀朔死不恨韩厥许诺称疾不出贾不请而擅与诸将攻赵氏于下宫杀赵朔赵同赵括赵婴齐皆灭其族赵朔妻成公姊有遗腹走公宫匿赵朔客曰公孙杵臼杵臼谓朔友人程婴曰胡不死程婴曰朔之妇有遗腹若幸而男吾奉之即女也吾徐死耳居无何而朔妇免身生男屠岸贾闻之索于宫中夫人置児绔中祝曰赵宗灭乎若号即不灭若无声及索児竟无声已脱程婴谓公孙杵臼曰今一索不得后必且复索之柰何公孙杵臼曰立孤与死孰难程婴曰死易立孤难耳公孙杵臼曰赵氏先君遇子厚子强为其难者吾为其易者请先死乃二人谋取他人婴児负之衣以文葆匿山中程婴出谬谓诸将军曰婴不肖不能立赵孤谁能与我千金吾告赵氏孤处诸将皆喜许之发师随程婴攻公孙杵臼杵臼谬曰小人哉程婴昔下宫之难不能死与我谋匿赵氏孤児今又卖我纵不能立而忍卖之乎抱児呼曰天乎天乎赵氏孤児何罪请活之独杀杵臼可也诸将不许遂杀杵臼与孤児诸将以为赵氏孤児良已死皆喜然赵氏真孤乃反在程婴卒与俱匿山中居十五年晋景公疾卜之大业之后不遂者为祟景公问韩厥厥知赵孤在乃曰大业之后在晋絶祀者其赵氏乎夫自中衍者皆嬴姓也中衍人面鸟噣降佐殷帝大戊及周天子皆有明德下及幽厉无道而叔带去周适晋事先君文侯至于成公世有立功未尝絶祀今吾君独灭赵宗国人哀之故见龟策唯君圗之景公问赵尚有后子孙乎韩厥具以实告于是景公乃与韩厥谋立赵孤児召而匿之宫中诸将入问疾景公因韩厥之众以胁诸将而见赵孤赵孤名曰武诸将不得已乃曰昔下宫之难屠岸贾为之矫以君命并命羣臣非然孰敢作难微君之疾羣臣固且请立赵后今君有命羣臣之愿也于是召赵武程婴徧拜诸将遂反与程婴赵武攻屠岸贾灭其族复与赵武田邑如故及赵武冠为成人程婴乃辞诸大夫谓赵武曰昔下宫之难皆能死我非不能死我思立赵氏之后今赵武既立为成人复故位我将下报赵宣孟与公孙杵臼赵武啼泣顿首固请曰武愿苦筋骨以报子至死而子忍去我死乎程婴曰不可彼以我为能成事故先我死今我不报是以我事为不成遂自杀赵武服齐衰三年为之祭邑春秋祠之世世勿絶
赵襄子【左丘明】
智伯帅赵韩魏而伐范中行氏灭之休数年使人请地于韩韩康子欲勿与叚规諌曰不可夫智伯之为人也好利而鸷愎来请地不与必加兵于韩矣君其与之彼狃又将请地于他国他国不听必乡之以兵然则韩可以免于患难而待事之变康子曰善使使者致万家之邑一于智伯智伯说又使人请地于魏魏桓子欲勿与赵葭諌曰彼请地于韩韩与之请地于魏魏弗与则是魏内自强而外怒智伯也然则其错兵于魏必矣不如与之桓子曰诺因使人致万家之邑一于智伯智伯说又使人之赵请蔡皋狼之地赵襄子勿与智伯阴结韩魏将以伐赵赵襄子召张孟谈而告之曰夫智伯之为人阳亲而阴踈三使韩魏而寡人弗与焉其移兵寡人必矣今吾安居而可张孟谈曰夫董阏安于简子之才臣也世治晋阳而尹铎循之其余政教犹存君其定居晋阳君曰诺乃使延陵君将车骑先之晋阳君因从之至行城郭案府库视仓廪召张孟谈曰吾城郭之完府库足用仓库实矣无矢柰何张孟谈曰臣闻董子之治晋阳也公宫之垣皆以荻蒿苫楚廧之其高至丈余君发而用之于是发而试之其坚则箘簬之劲不能过也君曰矢足矣吾铜少若何张孟谈曰臣闻董子之治晋阳也公宫之室皆以錬铜为柱质请发而用之则有余铜矣君曰善号令已定备守已具三国之兵乘晋阳城遂战三月不能拔因舒军而围之决晋水而灌之围晋阳三年城中巢居而处悬釡而炊财食将尽士卒病羸襄予谓张孟谈曰粮食匮财力尽士大夫病吾不能守矣欲以城下何如张孟谈曰臣闻之亡不能存危不能安则无为贵知士也君释此计勿复言也臣请见韩魏之君襄子曰诺张孟谈于是阴见韩魏之君曰臣闻唇亡则齿寒今智伯帅二国之君伐赵赵将亡矣亡则二君为之次矣二君曰我知其然夫智伯之为人麤中而少亲我谋未遂而知则其祸必至为之柰何张孟谈曰谋出二君之口入臣之耳人莫之知也二君即与张孟谈阴约三军与之期夜遣入晋阳张孟谈以报襄子襄子再拜之张孟谈因朝智伯而出遇智过辕门之外智过入见智伯曰二主殆将有变君曰何如对曰臣遇张孟谈于辕门之外其志矜其行高智伯曰不然吾与二主约谨矣破赵三分其地寡入所亲之必不欺也子释之勿出于口智过出见二主入说智伯曰二主色动而意变必背君不如令杀之智伯曰兵着晋阳三年矣旦暮当拔而飨其利乃有他心不可子慎勿复言智过曰不杀则遂亲之智伯曰亲之柰何智过曰魏桓子之谋臣曰赵葭韩康子之谋臣曰叚规是皆能移其君之计君其与二君约破赵则封二子者各万家之县一如是则二君之心可不变而君得其所欲矣智伯曰破赵而三分其地又封二子者各万家之县一则吾所得者少不可智过见君之不用也言之不听出更其姓为辅氏遂去不见张孟谈闻之入见襄子曰臣遇知过于辕门之外其视有疑臣之心入见智伯出更其姓今暮不击必后之矣襄子曰诺使张孟谈见韩魏之君日夜期杀守堤之吏而决水灌智伯军智伯军救水而乱韩魏翼而击之襄子将卒犯其前大败智伯军而禽智伯智伯身死国亡地分为天下笑此贪欲无厌也夫不听智过亦所以亡也智氏尽灭惟辅氏存焉
赵武灵王【左丘明】
武灵王元年阳文君赵豹相梁襄王与太子嗣韩宣王与太子仓来朝信宫武灵王少未能听政博闻师三人左右司过三人及听政先问先王贵臣肥义加其秩国三老年八十月致其礼三年城鄗四年与韩会于区鼠五年取韩女为夫人八年韩击秦不胜而去五国相王赵独否曰无其实敢处其名乎令国人谓已曰君九年与韩魏共击秦秦败我斩首八万级齐败我观泽十年秦取我西都及中阳齐破燕燕相子之为君君反为臣十一年王召公子职于韩立以为燕王使乐池送之十三年秦拔我蔺虏将军赵庄楚魏王来过邯郸十四年赵何攻魏十六年秦惠王卒王游大陵他日王梦见处女鼓琴而歌诗曰羙人荧荧兮颜若苕之荣命乎命乎曽无我嬴异日王饮酒乐数言所梦想见其人吴广闻之因夫人而内其女娃嬴孟姚也孟姚甚有宠于王是为惠后十七年王出九门为野台以望齐中山之境十八年秦武王与孟说举龙文赤鼎絶膑而死赵王使代相赵固迎公子稷于燕送归立为秦王是为昭王十九年春正月大朝信宫召肥义与议天下五日而毕王北畧中山之地至于房子遂之代北至无穷西至河登黄华之上召楼缓谋曰我先王因世之变以长南藩之地属阻漳滏之险立长城又取蔺郭狼败林人于荏而功未遂今中山在我腹心北有燕东有胡西有林胡楼烦秦韩之边而无强兵之救是亡社稷柰何夫有高世之名必有遗俗之累吾欲胡服楼缓曰善羣臣皆不欲于是肥义侍王曰简襄主之烈计胡翟之利为人臣者宠有孝悌长幼顺明之节通有补民益主之业此两者臣之分也今吾欲继襄主之迹开于胡翟之乡而卒世不见也为敌弱用力少而功多可以毋尽百姓之劳而序往古之勲夫有高世之功者负遗俗之累有独智之虑者任骜民之怨今吾将胡服骑射以教百姓而世必议寡人柰何肥义曰臣闻疑事无功疑行无名王既定负遗俗之虑殆无顾天下之议矣夫论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昔者舜格有苗禹祖裸国非以养欲而乐志也务以论德而约功也愚者闇成事智者覩未形则王何疑焉王曰吾不疑胡服也吾恐天下笑我也狂夫之乐智者哀焉愚者所笑贤者察焉世有顺我者胡服之功未可知也虽驱世以笑我胡地中山吾必有之于是遂胡服矣使王绁告公子成曰寡人胡服将以朝也亦欲叔服之家听于亲而国听于君古今之公行也子不反亲臣不逆君兄弟之通义也今寡人作教易服而叔不服吾恐天下议之也制国有常利民为本从政有经令行为上明德先论于贱而行政先信于贵今胡服之意非以养欲而乐志也事有所止而功有所出事成功立然后善也今寡人恐叔之逆从政之经以辅叔之议且寡人闻之事利国者行无邪因贵戚者名不累故愿慕公叔之义以成胡服之功使绁谒之叔请服焉公子成再拜稽首曰臣固闻王之胡服也臣不佞寝疾未能趋走以滋进也王命之臣敢对因竭其愚忠曰臣闻中国者盖聪明狥智之所居也万物财用之所聚也圣贤之所教也仁义之所施也诗书礼乐之所用也异敏技能之所试也逺方之所观赴也蛮夷之所义行也今王舍此而袭逺方之服变古之教易古之道逆人之心而怫学者离中国故臣愿王图之也使者以报王曰吾固闻叔之疾也我将自往请之王遂往之公子成家因自请之曰夫服者所以便用也礼者所以便事也圣人观乡而顺宜因事而制礼所以利其民而厚其国也夫剪髪文身错臂左袵瓯越之民也黒齿雕题却冠秫绌大吴之国也故礼服莫同其便一也乡异而用变事异而礼易是以圣人果可以利其国不一其用果可以便其事不同其礼儒者一师而俗异中国同礼而敎离况于山谷之便乎故去就之变智者不能一逺近之服圣贤不能同穷乡多异曲学多辩不知而不疑异于巳而不非者公焉而众求尽善也今叔之所言者俗也吾所言者所以制俗也吾国东有河薄洛之水与齐中山同之无舟楫之用自常山以至代上党东有燕东胡之境而西有楼烦秦韩之边今无骑射之备故寡人无舟楫之用夹水居之民将何以守河薄洛之水变服骑射以备燕三胡秦韩之边且昔者简主不塞晋阳以及上党而襄主并戎取代以攘诸胡此愚智所明也先时中山负齐之强兵侵暴吾地系累吾民引水围鄗微社稷之神灵则鄗几于不守也先王丑之而怨未能报也今骑射之备近可以便上党之形而逺可以报中山之怨而叔顺中国之俗以逆简襄之意恶变服之名以忘鄗事之丑非寡人之所望也公子成再拜稽首曰臣愚不逹于王之义敢道世俗之闻臣之辠也今王将继简襄之意以顺先王之志臣敢不听命乎再拜稽首乃赐胡服明日服而朝于是始出胡服令也赵文赵造周袑赵俊皆諌止王母胡服如故法便王曰先王不同俗何古之法帝王不相袭何礼之循伏羲神农敎而不诛黄帝尭舜诛而不怒及至三王随时制法因事制礼法度制令各顺其宜衣服噐械各便其用故礼也不必一道而便国不必古圣人之兴也不相袭而王夏殷之衰也不易礼而灭然则反古未可非而循礼未足多也且服竒者志淫则是邹鲁无竒行也俗辟者民易则是吴越无秀士也且圣人利身谓之服便事谓之礼夫进退之节衣服之制者所以齐常民也非所以论贤者也故齐民与俗流贤者与变俱故谚曰以书御者不尽马之情以古制今者不逹事之变循法之功不足以高世法古之学不足以制今子不及也遂胡服招骑射二十年王略中山地至宁葭西略胡地至榆中林胡王献马归使楼缓之秦仇液之韩王贲之楚富丁之魏赵爵之齐代相赵固主胡致其兵二十一年攻中山赵祒为右军许钧为左军公子章为中军王并将之牛剪将车骑赵希并将胡代赵与之陉合军曲阳攻取丹丘华阳鸱之塞王军取鄗石邑封龙东垣中山献四邑和王许之罢兵二十三年攻中山二十五年惠后卒使周袑胡服傅王子何二十六年复攻中山攘地北至燕代西至云中九原二十七年五月戊申大朝于东宫传国立王子何以为王王庙见礼毕出临朝大夫悉为臣肥义为相国并傅王是为惠文王惠文王惠后吴娃子也武灵王自号为主父主父欲令子主治国而身胡服将士大夫西北略胡地而欲从云中九原直南袭秦于是诈自为使者入秦秦昭王不知已而怪其状甚伟非人臣之度使人逐之而主父驰已脱闗矣审问之乃主父也秦人大惊主父所以入秦者欲自畧地形因观秦王之为人也惠文王二年主父行新地遂出代西遇楼烦王于西河而致其兵三年灭中山迁其王于肤施起灵寿北地方从代道大通还归行赏大赦置酒酺五日封长子章为代安阳君章素侈心不服其弟所立主父又使田不礼相章也李兑谓肥义曰公子章强壮而志骄党众而欲大殆有私乎田不礼之为人也忍杀而骄二人相得必有谋阴贼起一出身徼幸夫小人有欲轻虑浅谋徒见其利而不顾其害同类相推俱入祸门以吾观之必不久矣子任重而势大乱之所始祸之所集也子必先患仁者爱万物而智者备祸于未形不仁不智何以为国子奚不称疾毋出传政于公子成毋为怨府毋为祸梯肥义曰不可昔者主父以王属义也曰毋变而度毋异而虑坚守一心以殁而世义再拜受命而籍之今畏不礼之难而忘吾籍变孰大焉进受严命退而不全负孰甚焉变负之臣不容于刑谚曰死者复生生者不愧吾言巳在前矣吾欲全吾言安得全吾身且夫贞臣也难至而节见忠臣也累至而行明子则有赐而忠我矣虽然吾有语在前者也终不敢失李兑曰诺子勉之矣吾见子巳今年耳涕泣而出李兑数见公子成以备田不礼之事异日肥义谓信期曰公子与田不礼甚可忧也其于义也声善而实恶此为人也不子不臣吾闻之也奸臣在朝国之残也谗臣在中主之蠧也此人贪而欲大内得主而外为暴矫令为慢以擅一旦之命不难为也祖且建国今吾忧之夜而忘寐饥而忘食盗贼出入不可不备自今以来若有召王者必见吾面我将先以身当之无故而王乃入信期曰善哉吾得闻此也四年朝羣臣安阳君亦来朝主父令王听朝而自从旁观窥羣臣宗室之礼见其长子章傫然也反北面为臣诎于其弟心怜之于是乃欲分赵而王章于代计未决而辍主父及王游沙丘异宫公子章即以其徒与田不礼作乱诈以主父令召王肥义先入杀之高信即与王战公子成与李兑自国至乃起四邑之兵入距难杀公子章及田不礼灭其党贼而定王室公子成为相号安平君李兑为司冦公子章之败往走主父主父开之成兑因围主父宫公子章死公子成李兑谋曰以章故围主父即解兵吾属夷矣乃遂围主父令宫中人后出者夷宫中人悉出主父欲出不得又不得食探爵鷇而食之三月余而饿死沙丘宫主父定死乃发丧赴诸侯是时王少成兑专政畏诛故围主父主父初以长子章为太子后得吴娃爱之为不出者数岁生子何乃废太子章而立何为王吴娃死爱弛怜故太子欲两王之犹豫未决故乱起以至父子俱死为天下笑岂不痛乎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九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九十七
(明)贺复征 编
○史传十五
伯夷列传【汉司马迁】
夫学者载籍极慱犹考信于六艺诗书虽缺然虞夏之文可知也尧将逊位让于虞舜舜禹之间岳牧咸荐乃试之于位典职数十年功用既兴然后授政示天下重器王者大统传天下若斯之难也而说者曰尧让天下于许由许由不受耻之逃隐及夏之时有卞随务光者此何以称焉太史公曰余登箕山其上盖有许由冢云孔子序列古之仁圣贤人如呉太伯伯夷之伦详矣余以所闻由光义至高其文辞不少概见何哉孔子曰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求仁得仁又何怨乎余悲伯夷之意睹轶诗可异焉其传曰伯夷叔齐孤竹君之二子也父欲立叔齐及父卒叔齐譲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齐亦不肯立而逃之国人立其中子于是伯夷叔齐闻西伯昌善养老盍往归焉及至西伯卒武王载木主号为文王东伐纣伯夷叔齐叩马而谏曰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谓孝乎以臣弑君可谓仁乎左右欲兵之太公曰此义人也扶而去之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及饿且死作歌其辞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安适归兮于嗟徂兮命之衰矣遂饿死于首阳山由此观之怨耶非耶或曰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若伯夷叔齐可谓善人者非耶积仁洁行如此而饿死且七十子之徒仲尼独荐颜渊为好学然回也屡空糟糠不厌而卒蚤夭天之报施善人其何如哉盗跖日杀不辜肝人之肉暴戾恣睢聚党数千人横行天下竟以寿终是遵何德哉此其尤大彰明较著者也若至近世操行不轨专犯忌讳而终身逸乐富厚累世不絶或择地而蹈之时然后出言行不由径非公正不发愤而遇祸灾者不可胜数也余甚惑焉傥所谓天道是耶非耶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亦各从其志也故曰富贵如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举世混浊清士乃见岂以其重若彼其轻若此哉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贾子曰贪夫狥财烈士狥名夸者死权众庻冯生同明相照同类相求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伯夷叔齐虽贤得夫子而名益彰颜渊虽笃学附骥尾而行益显岩穴之士趋舎有时若此类名湮灭而不称悲夫闾巷之人欲砥行立名者非附青云之士恶能施于后世哉
管晏列传【司马迁】
管仲夷吾者颍上人也少时常与鲍叔牙逰鲍叔知其贤管仲贫困常欺鲍叔鲍叔终善遇之不以为言已而鲍叔事齐公子小白管仲事公子纠及小白立为桓公公子纠死管仲囚焉鲍叔遂进管仲管仲既用任政于齐齐桓公以霸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管仲之谋也管仲曰吾始困时尝与鲍叔贾分财利多自与鲍叔不以我为贪知我贫也吾尝为鲍叔谋事而更穷困鲍叔不以我为愚知时有利不利也吾尝三仕三见逐于君鲍叔不以我为不肖知我不遭时也吾尝三战三走鲍叔不以我为怯知我有老母也公子纠败召忽死之吾幽囚受辱鲍叔不以我为无耻知我不羞小节而耻功名不顕于天下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子也鲍叔既进管仲以身下之子孙世禄于齐有封邑者十余世常为名大夫天下不多管仲之贤而多鲍叔能知人也管仲既任政相齐以区区之齐在海滨通货积财富国强兵与俗同好恶故其称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上服度则六亲固四维不张国乃灭亡下令如流水之原令顺民心故论卑而易行俗之所欲因而予之俗之所否因而去之其为政也善因祸而为福转败而为功贵轻重慎权衡桓公实怒少姬南袭蔡管仲因而伐楚责包茅不入贡于周室桓公实北征山戎而管仲因而令燕修召公之政于柯之会桓公欲背曹沫之约管仲因而信之诸侯由是归齐故曰知与之为取政之宝也管仲富拟于公室有三归反坫齐人不以为侈管仲卒齐国遵其政常疆于诸侯后百余年而有晏子焉晏平仲婴者莱之夷维人也事齐灵公荘公景公以节俭力行重于齐既相齐食不重肉妾不衣帛其在朝君语及之即危言语不及之即危行国有道即顺命无道即衡命以此三世显名于诸侯越石父贤在缧绁中晏子出遭之涂解左骖赎之载归弗谢入闺久之越石父请絶晏子戄然摄衣冠谢曰婴虽不仁免子于厄何子求絶之速也石父曰不然吾闻君子诎于不知已而信于知已者方吾在缧绁中彼不知我也夫子既以感寤而赎我是知已知已而无礼固不如在缧绁之中晏子于是延入为上客晏子为齐相出其御之妻从门间而窥其夫其夫为相御拥大盖策驷马意气扬扬甚自得也既而归其妻请去夫问其故妻曰晏子长不满六尺身相齐国名顕诸侯今者妾观其出志念深矣常有以自下者今子长八尺乃为人仆御然子之意自以为足妾是以求去也其后夫自抑损晏子怪而问之御以实对晏子荐以为大夫
老荘列传【司马迁】
老子者楚苦县厉乡曲仁里人也姓李氏名耳字伯阳谥曰聃周守藏室之史也孔子适周将问礼于老子老子曰子所言者其人与骨皆已朽矣独其言在耳且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吾闻之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是皆无益于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孔子去谓弟子曰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罔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矰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乗风云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耶老子修道德其学以自隐无名为务居周乆之见周之衰乃遂去至关关令尹喜曰子将隐矣强为我著书于是老子乃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莫知其所终或曰老莱子亦楚人也著书十五篇言道家之用与孔子同时云盖老子百有六十余岁或言二百余岁以其修道而飬寿也自孔子死之后百二十九年而史记周太史儋见秦献公曰始秦与周合而离离五百岁而复合合七十岁而覇王者出焉或曰儋即老子或曰非也世莫知其然否老子隐君子也老子之子名宗宗为魏将封于段干宗子注注子宫宫玄孙假假仕于汉孝文帝而假之子解为胶西王卬太傅因家于齐焉世之学老子者则绌儒学儒学亦绌老子道不同不相为谋岂谓是邪李耳无为自化清浄自正
荘子者蒙人也名周周尝为蒙漆园吏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其学无所不窥然其要本归于老子之言故其著书十余万言大抵率寓言也作渔父盗跖胠箧以诋訾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术畏累虚亢桑子之属皆空语无事实然善属书离辞指事类情用剽剥儒墨虽当世宿学不能自解免也其言洗洋自恣以适已故自王公大人不能器之楚威王闻荘周贤使使厚币迎之许以为相荘周笑为楚使者曰千金重利卿相尊位也子独不见郊祭之牺牛乎养食之数岁衣以文绣以入太庙当是之时虽欲为孤豚岂可得乎子亟去无污我我宁游戏污渎之中自快无为有国者所覊终身不仕以快吾志焉
司马穰苴列传【司马迁】
司马穰苴者田完之苖裔也齐景公时晋伐阿甄而燕侵河上齐师败绩景公患之晏婴乃荐田穰苴曰穰苴虽田氏庻孽然其人文能附众武能威敌愿君试之景公召穰苴与语兵事大说之以为将军将兵捍燕晋之师穰苴曰臣素卑贱君擢之闾伍之中加之大夫之上士卒未附百姓不信人微权轻愿得君之宠臣国之所尊以监军乃可于是景公许之使荘贾往穰苴既辞与荘贾约曰旦日日中会于军门穰苴先驰至军立表下漏待贾贾素骄贵以为将已之军而已为监不甚急亲戚左右送之留饮日中而贾不至穰苴则仆表决漏入行军勒兵申明约束约束既定夕时荘贾乃至穰苴曰何后期为贾谢曰不佞大夫亲戚送之故留穰苴曰将受命之日则忘其家临军约束则忘其亲援枹鼓之急则忘其身今敌国深侵邦内骚动士卒暴露于境君寝不安席食不甘味百姓之命皆悬于君何谓相送乎召军正问曰军法期而后至者云何对曰当斩荘贾惧使人驰报景公请救既往未及反于是遂斩荘贾以狥三军三军之士皆振栗乆之景公遣使者持节赦贾驰入军中穰苴曰将在军君令有所不受问军正曰军中不驰今使者驰云何正曰当斩使者大惧穰苴曰君之使不可杀之乃斩其仆车之左驸马之左骖以狥三军遣使者还报然后行士卒次舎井灶饮食问疾医药身自拊循之悉取将军之资粮享士卒身与士卒平分粮食最比其羸弱者三日而后勒兵病者皆求行争奋出为之赴战晋师闻之为罢去燕师闻之度水而解于是追击之遂取所亡封内故境而引兵归未至国释兵旅解约束誓盟而后入邑景公与诸大夫郊迎劳师成礼然后反归寝既见穰苴尊为大司马田氏日以益尊于齐已而大夫鲍氏高国之属害之譛于景公景公退穰苴苴发疾而死田乞田豹之徒由此怨高国等其后及田常杀简公尽灭高子国子之族至常曽孙和因自立为齐威王用兵行威大放穰苴之法而诸侯朝齐齐威王使大夫追论古者司马兵法而附穰苴于其中因号曰司马穰苴兵法
田单列传【司马迁】
田单者齐诸田疏属也愍王时单为临淄市掾不见知及燕使乐毅伐破齐齐愍王出奔已而保莒城燕师长驱平齐而田单走安平令其宗人尽断其车轴末而傅鐡笼已而燕军攻安平城壊齐人走争涂以轊折车败为燕所虏唯田单宗人以鐡笼故得脱东保即墨燕既尽降齐城唯独莒即墨不下燕军闻齐王在莒并兵攻之淖齿既杀愍王于莒因坚守距燕军数年不下燕引兵东围即墨即墨大夫出与战败死城中相与推田单曰安平之战田单宗人以鐡笼得全习兵立以为将军以即墨距燕顷之燕昭王卒惠王立与乐毅有隙田单闻之乃纵反闲于燕宣言曰齐王已死城之不拔者二耳乐毅畏诛而不敢归以伐齐为名实欲连兵南面而王齐齐人未附故且缓攻即墨以待其事齐人所惧唯恐他将之来即墨残矣燕王以为然使骑刼代乐毅乐毅因归赵燕人士卒忿而田单乃令城中人食必先祭其先祖于庭飞鸟悉翔舞城中下食燕人怪之田单因宣言曰神来下教我乃令城中人曰当有神人为我师有一卒曰臣可以为师乎因反走田单乃起引还东乡坐师事之卒曰臣欺君诚无能也田单曰子勿言也因师之每出约束必称神师乃宣言曰吾唯惧燕军之劓所得齐卒置之前行与我战即墨败矣燕人闻之如其言城中人见齐诸降者尽劓皆怒坚守唯恐见得单又纵反间曰吾惧燕人掘吾城外冢墓僇先人可为寒心燕军尽掘垄墓烧死人即墨人从城上望见皆涕泣其欲出战怒自十倍田单知士卒之可用乃身操版挿与士卒分功妻妾编于行伍之间尽散饮食飨士令甲卒皆伏使老弱女子乘城遣使约降于燕燕军皆呼万岁田单又収民金得千镒令即墨富豪遗燕将曰即墨即降愿无虏掠吾族家妻妾令安堵燕将大喜许之燕军由此益懈田单乃収城中得千余牛为绛缯衣画以五彩龙文束兵刃于其角而灌脂束苇于尾烧其端凿城数十穴夜纵牛壮士五千人随其后牛尾热怒而奔燕军燕军夜大惊牛尾炬火光明炫耀燕军视之皆龙文所触尽死伤五千人因衔枚击之而城中鼓噪从之老弱皆击铜器为声声动天地燕军大骇败走齐人遂夷杀其将骑刼燕军扰乱奔走齐人追亡逐北所过城邑皆畔燕而归田单兵日益多乘胜燕日败亡卒至河上而齐七十余城皆复为齐乃迎襄王于莒入临菑而听政襄王封田单号曰安平君初淖齿之杀愍王也莒人求愍王子法章得之太史嬓之家为人灌园嬓女怜而善遇之后法章私以情告女女遂与通及莒人共立法章为齐王以莒距燕而太史氏女遂为后所谓君王后也燕之初入齐闻画邑人王蠋贤令军中曰环画邑三十里无入以王蠋之故已而使人谓蠋曰齐人多高子之义吾以子为将封子万家蠋固谢燕人曰子不听吾引三军而屠画邑王蠋曰忠臣不事二君贞女不更二夫齐王不听吾谏故退而耕于野国既破亡吾不能存今又刼之以兵为君将是助桀为虐也与其生而无义固不如烹遂经其颈于树枝自奋絶脰而死齐亡大夫闻之曰王蠋布衣也义不北面于燕况在位食禄者乎乃相聚如莒求诸子立为襄王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九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九十八
(明)贺复征 编
○史传十六
伍子胥列传【汉司马迁】
伍子胥者楚人也名员员父曰伍奢员兄曰伍尚其先曰伍举以直谏事楚荘王有顕故其后世有名于楚楚平王有太子名曰建使伍奢为太傅费无忌为少傅无忌不忠于太子建平王使无忌为太子取妇于秦秦女好无忌驰归报平王曰秦女絶美王可自取而更为太子取妇平王遂自取秦女而絶爱幸之生子轸更为太子取妇无忌既以秦女自媚于平王因去太子而事平王恐一旦平王卒而太子立杀已乃因谗太子建建母蔡女也无宠于平王平王稍益疏建使建守城父备边兵顷之无忌又日夜言太子短于王曰太子以秦女之故不能无怨望愿王少自备也自太子居城父将兵外交诸侯且欲入为乱矣平王乃召其太傅伍奢考问之伍奢知无忌谗太子于平王因曰王独奈何以谗贼小臣疏骨肉之亲乎无忌曰王今不制其事成矣王且见禽于是平王怒囚伍奢而使城父司马奋扬往杀太子行未至奋扬使人先告太子太子急去不然将诛太子建亡奔宋无忌言于平王曰伍奢有二子皆贤不诛且为楚忧可以其父质而召之不然且为楚患王使使谓伍奢曰能致汝二子则生不能则死伍奢曰尚为人仁呼必来员为人刚戾忍訽能成大事彼见来之并禽其势必不来王不听使人召二子曰来吾生汝父不来今杀奢也伍尚欲往员曰楚之召我兄弟非欲以生我父也恐有脱者后生患故以父为质诈召二子二子去则父子俱死何益父之死往而令雠不得报耳不如奔他国借力以雪父之耻俱灭无为也伍尚曰我知往终不能全父命然恨父召我以求生而不往后不能雪耻终为天下笑耳谓员可去矣汝能报杀父之雠我将归死尚既就执使者捕伍胥伍胥贯弓执矢向使者使者不敢进伍胥遂亡闻太子建之在宋往从之奢闻子胥之亡也曰楚国君臣且苦兵矣伍尚至楚楚并杀奢与尚也伍胥既至宋宋有华氏之乱乃与太子建俱奔于郑郑人甚善之太子建又适晋晋顷公曰太子既善郑郑信太子太子能为我内应而我攻其外灭郑必矣灭郑而封太子太子乃还郑事未会会自私欲杀其从者从者知其谋乃告之于郑郑定公与子产诛杀太子建建有子名胜伍胥惧乃与胜俱奔呉到昭关昭关欲执之伍胥遂与胜独身歩走几不得脱追者在后至江江上有一渔父乘船知伍胥之急乃渡伍胥伍胥既渡解其剑曰此剑直百金以与父父曰楚国之法得伍胥者赐粟五万石爵执珪岂徒百金剑耶不受伍胥未至呉而疾止中道乞食至于呉呉王僚方用事公子光为将伍胥乃因公子光以求见呉王乆之楚平王以其边邑锺离与呉边邑卑梁氏俱蚕两女子争桑相攻乃大怒至于両国举兵相伐呉使公子光伐楚拔其锺离居巢而归伍子胥说呉王僚曰楚可破也愿复遣公子光公子光谓呉王曰彼伍胥父兄为戮于楚而劝王伐楚者欲以自报其雠耳伐楚未可破也伍胥知公子光有内志欲杀王而自立未可说以外事乃进专诸于公子光退而与太子建之子胜耕于野五年而楚平王卒初平王所夺太子建秦女生子轸及平王卒轸竟立为后是为昭王呉王僚因楚丧使二公子将兵往袭楚楚发兵絶呉兵之后不得归呉国内空而公子光乃令专诸袭刺呉王僚而自立是为呉王阖庐阖庐既立得志乃召伍员以为行人而与谋国事楚诛其大臣郄宛伯州犂伯州犂之孙伯嚭亡奔呉呉亦以嚭为大夫前王僚所遣二公子将兵伐楚者道絶不得归后闻阖庐弑王僚自立遂以其兵降楚楚封之于舒阖庐立三年乃兴师与伍胥伯嚭伐楚拔舒遂禽故呉反二将军因欲至郢将军孙武曰民劳未可且待之乃归四年呉伐楚取六与潜五年伐越败之六年楚昭王使公子囊瓦将兵伐呉呉使伍员迎击大破楚军于豫章取楚之居巢九年呉王阖庐谓子胥孙武曰始子言郢未可入今果何如二子对曰楚将囊瓦贪而唐蔡皆怨之王必欲大伐之必先得唐蔡乃可阖庐听之悉兴师与唐蔡伐楚与楚夹汉水而陈呉王之弟夫概将兵请从王不听遂以其属五千人击楚将子常子常败走奔郑于是呉乘胜而前五战遂至郢已夘楚昭王出奔庚辰呉王入郢昭王出亡入云梦盗击王王走郧郧公弟懐曰平王杀我父我杀其子不亦可乎郧公恐其弟杀王与王奔随呉兵围随谓随人曰周之子孙在汉川者楚尽灭之随人欲杀王王子綦匿王已自为王以当之随人卜与王于呉不吉乃谢呉不与王始伍员与申包胥为交员之亡也谓包胥曰我必覆楚包胥曰我必存之及呉兵入郢伍子胥求昭王既不得乃掘楚平王墓出其尸鞭之三百然后已申包胥亡于山中使人谓子胥曰子之报雠其以甚乎吾闻之人众者胜天天定亦能胜人今子故平王之臣亲北面而事之今至于僇死人此岂其无天道之极乎伍子胥曰为我谢申包胥曰吾日暮涂远吾故倒行而逆施之于是申包胥走秦告急求救于秦秦不许包胥立于秦庭昼夜哭七日七夜不絶其声秦哀公怜之曰楚虽无道有臣若是可无存乎乃遣车五百乘救楚击呉六月败呉兵于稷会呉王乆留楚求昭王而阖庐弟夫概乃亡归自立为王阖庐闻之乃释楚而归击其弟夫概夫概败走遂奔楚楚昭王见呉有内乱乃复入郢封夫概于堂溪为堂溪氏楚复与呉战败呉呉王乃归后二岁阖庐使太子夫差将兵伐楚取番楚惧呉复大来乃去郢徙于鄀当是时呉以伍子胥孙武之谋西破强楚北威齐晋南服越人其后四年孔子相鲁后五年伐越越王句践迎击败呉于姑蘓伤阖庐指军郄阖庐病创将死谓太子夫差曰尔忘句践杀尔父乎夫差对曰不敢忘是夕阖庐死夫差既立为王以伯嚭为太宰习战射二年后伐越败越于夫湫越王句践乃以余兵五千人栖于会稽之上使大夫种厚币遗呉太宰嚭以请和求委国为臣妾呉王将许之伍子胥谏曰越王为人能辛苦今王不灭后必悔之呉王不听用太宰嚭计与越平其后五年而呉王闻齐景公死而大臣争宠新君弱乃兴师北伐齐伍子胥谏曰句践食不重味吊死问疾且欲有所用之也此人不死必为呉患今呉之有越犹人之有腹心疾也而王不先越而乃务齐不亦谬乎呉王不听伐齐大败齐师于艾陵遂灭邹鲁之君以归益疏子胥之谋其后四年呉王将北伐齐越王句践用子贡之谋乃率其众以助呉而重寳以献遗太宰嚭太宰嚭既数受越赂其爱信越殊甚日夜为言于呉王呉王信用嚭之计伍子胥谏曰夫越腹心之病今信其浮词诈伪而贪齐破齐譬犹石田无所用之且盘庚之诰曰有颠越不恭劓殄灭之俾无遗育无使易种于兹邑此商之所以兴愿王释齐而先越若不然后将悔之无及而呉王不听使子胥于齐子胥临行谓其子曰吾数谏王王不用吾今见呉之亡矣汝与呉俱亡无益也乃属其子于齐鲍牧而还报呉呉太宰嚭既与子胥有隙因谗曰子胥为人刚暴少恩猜贼其怨望恐为深祸也前日王欲伐齐子胥以为不可王卒伐之而有大功子胥耻其计谋不用乃反怨望而今王又复伐齐子胥专愎强谏沮毁用事徒幸呉之败以自胜其计谋耳今王自行悉国中武力以伐齐而子胥谏不用因辍谢佯病不行王不可不备此起祸不难且嚭使人微伺之其使于齐也乃属其子于齐之鲍氏夫为人臣内不得意外倚诸侯自以为先王之谋臣今不见用常鞅鞅怨望愿王早图之呉王曰微子之言吾亦疑之乃使使赐伍子胥属镂之剑曰子以此死伍子胥仰天叹曰嗟乎谗臣嚭为乱矣王乃反诛我我令若父霸自若未立时诸公子争立我以死争之于先王几不得立若既得立欲分呉国予我我顾不敢望也然今若听谀臣言以杀长者乃告其舎人曰必树吾墓上以梓令可以为器而抉吾眼县呉东门之上以观越冦之入灭呉也乃自刭死呉王闻之大怒乃取子胥尸盛以鸱夷革浮之江中呉人怜之为立祠于江上因命曰胥山呉王既诛伍子胥遂伐齐齐鲍氏杀其君悼公而立阳生呉王欲讨其贼不胜而去其后二年呉王召鲁卫之君会之槖皋其明年因北大会诸侯于黄池以令周室越王句践袭杀呉太子破呉兵呉王闻之乃归使使厚币与越平后九年越王句践遂灭呉杀王夫差而诛太宰嚭以不忠于其君而外受重赂与已比周也伍子胥初所与俱亡故楚太子建之子胜者在于呉呉王夫差之时楚惠王欲召胜归楚叶公谏曰胜好勇而阴求死士殆有私乎惠王不听遂召胜使居楚之边邑鄢号为白公白公归楚三年而呉诛子胥白公胜既归楚怨郑之杀其父乃阴养死士求报郑归楚五年请伐郑楚令尹子西许之兵未发而晋伐郑郑请救于楚楚使子西往救与盟而还白公胜怒曰非郑之仇乃子西也胜自砺剑人问曰何以为胜曰欲以杀子西子西闻之笑曰胜如卵耳何能为耶其后四岁白公胜与石乞袭杀楚令尹子西司马子綦于朝石乞曰不杀王不可乃刼之王如高府石乞从者屈固负楚惠王亡走昭夫人之宫叶公闻白公为乱率其国人攻白公白公之徒败亡走山中自杀而虏石乞而问白公尸处不言将烹石乞曰事成为卿不成而烹固其职也终不肯告其尸处遂烹石乞而求惠王复立之
孟子淳于髠列传【司马迁】
孟轲邹人也受业子思之门人道既通游事齐宣王宣王不能用适梁梁惠王不果所言则见以为迂远而阔于事情当是之时秦用商君富国强兵楚魏用呉起战胜弱敌齐威王宣王用孙子田忌之徒而诸侯东面朝齐天下方务于合从连衡以攻伐为贤而孟轲乃述唐虞三代之德是以所如者不合退而与万章之徒序诗书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其后有驺子之属齐有三驺子其前驺忌以鼓琴干威王因及国政封为成侯而受相印先孟子其次驺衍后孟子驺衍睹有国者益淫侈不能尚德若大雅整之于身施及黎庻矣乃深观阴阳消息而作怪迂之变终始大圣之篇十余万言其语闳大不经必先验小物推而大之至于无垠先序今以上至黄帝学者所共术大并世盛衰因载其禨祥制度推而远之至天地未生窈冥不可考而原也先列中国名山大川通谷禽兽水土所殖物类所珍因而推之及海外人之所不能睹称引天地剖判以来五德转移治各有宜而符应若兹以为儒者所谓中国者于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中国名曰赤县神州赤县神州内自有九州岛禹之序九州岛是也不得为州数中国外如赤县神州者九乃所谓九州岛也于是有禆海环之人民禽兽莫能相通者如一区中者乃为一州如此者九乃有大瀛海环其外天地之际焉其术皆此类也然要其归必止乎仁义节俭君臣上下六亲之施始也滥耳王公大人初见其术惧然顾化其后不能行之是以驺子重于齐适梁惠王郊迎执宾主之礼适赵平原君侧行襒席如燕昭王拥篲先驱请列弟子之座而受业筑碣石宫身亲往师之作主运其游诸侯见尊礼如此岂与仲尼菜色陈蔡孟轲困于齐梁同乎哉故武王以仁义伐纣而王伯夷饿不食周粟卫灵公问陈而孔子不答梁惠王谋欲攻赵孟轲称太王去邠此岂有意阿世俗茍合而已哉持方枘欲纳圜凿其能入乎或曰伊尹负鼎而勉汤以王百里奚饭牛车下而缪公用覇作先合然后引之大道驺衍其言虽不轨傥亦有牛鼎之意乎自驺衍与齐之稷下先生如淳于髠慎到环渊接子田骈驺奭之徒各著书言治乱之事以干世主岂可胜道哉
淳于髠齐人也愽闻强记学无所主其谏说慕晏婴之为人也然而承意观色为务客有见髠于梁惠王惠王屏左右独坐而再见之终无言也惠王怪之以让客曰子之称淳于先生管婴不及及见寡人寡人未有得也岂寡人不足为言邪何故哉客以谓髠髠曰固也吾前见王王志在驱逐后复见王王志在音声吾是以黙然客具以报王王大骇曰嗟乎淳于先生诚圣人也前淳于先生之来人有献善马者寡人未及视会先生至后先生之来人有见讴者未及试亦会先生来寡人虽屏人然私心在彼有之后淳于髠见壹语连三日三夜无倦惠王欲以卿相位待之髠因谢去于是送以安车驾驷束帛加璧黄金百镒终身不仕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九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九十九
(明)贺复征 编
○史传十七
孟尝君列传【汉司马迁】
孟尝君名文姓田氏文之父曰靖郭君田婴田婴者齐威王少子而齐宣王庻弟也田婴自威王时任职用事与成侯邹忌及田忌将而救韩伐魏成侯与田忌争宠成侯卖田忌田忌惧袭齐之边邑不胜亡走会威王卒宣王立知成侯卖田忌乃复召田忌以为将宣王二年田忌与孙膑田婴俱伐魏败之马陵虏魏太子申而杀魏将龎涓宣王七年田婴使于韩魏韩魏服于齐婴与韩昭侯魏惠王会齐宣王东阿南盟而去明年复与梁惠王会甄是岁梁惠王卒宣王九年田婴相齐齐宣王与魏襄王会徐州而相王也楚威王闻之怒田婴明年楚伐败齐师于徐州而使人逐田婴田婴使张丑说楚威王威王乃止田婴相齐十一年宣王卒愍王即位即位三年而封田婴于薛初田婴有子四十余人其贱妾有子名文文以五月五日生婴告其母曰勿举也其母窃举生之及长其母因兄弟而见其子文于田婴田婴怒其母曰吾令若去此子而敢生之何也文顿首因曰君所以不举五月子者何故婴曰五月子者长与户齐将不利其父母文曰人生受命于天乎将受命于户邪婴黙然文曰必受命于天君何忧焉必受命于户则高其户耳谁能制者婴曰子休矣乆之文承闲问其父婴曰子之子为何曰为孙孙之孙为何曰为玄孙玄孙之孙为何曰不能知也文曰君用事相齐至今三王矣齐不加广而君私家富累万金门下不见一贤者文闻将门必有将相门必有相今君后宫蹈绮縠而士不得裋褐仆妾余粱肉而士不厌糟糠今君又尚厚积余藏欲以遗所不知何人而忘公家之事日损文窃怪之于是婴乃礼文使主家待宾客宾客日进名声闻于诸侯诸侯皆使人请薛公田婴以文为太子婴许之婴卒谥为靖郭君而文果代立于薛是为孟尝君孟尝君在薛招致诸侯宾客及亡人有罪者皆归孟尝君孟尝君舎业厚遇之以故倾天下之士食客数千人无贵贱一与文等孟尝君待客坐语而屏风后常有侍史主记君所与客语问亲戚居处客去孟尝君已使使存问献遗其亲戚孟尝君曽待客夜食有一人蔽火光客怒以饭不等辍食辞去孟尝君起自持其饭比之客惭自刭士以此多归孟尝君孟尝君客无所择皆善遇之人人各自以为孟尝君亲已秦昭王闻其贤乃先使泾阳君为质于齐以求见孟尝君孟尝君将入秦宾客莫欲其行谏不听蘓代谓曰今旦代从外来见木偶人与土偶人相与语木偶人曰天雨子将败矣土偶人曰我生于土败则归土今天雨流子而行未知所止息也今秦虎狼之国也而君欲往如有不得还君得无为土偶人所笑乎孟尝君乃止齐愍王二十五年复卒使孟尝君入秦昭王即以孟尝君为秦相人或说秦昭王曰孟尝君贤而又齐族也今相秦必先齐而后秦秦其危矣于是秦昭王乃止囚孟尝君谋欲杀之孟尝君使人抵昭王幸姬求解幸姬曰妾愿得君狐白裘此时孟尝君有一狐白裘直千金天下无双入秦献之昭王更无他裘孟尝君患之徧问客莫能对最下坐有能为狗盗者曰臣能得狐白裘乃夜为狗以入秦宫藏中取所献狐白裘至以献秦王幸姬幸姬为言昭王昭王释孟尝君孟尝君得出即驰去更封传变名姓以出关夜半至函谷关秦昭王后悔出孟尝君求之已去即使人驰传逐之孟尝君至关关法鸡鸣而出客孟尝君恐追至客之居下坐者有能为鸡鸣而鸡尽鸣遂发传出出如食顷秦追果至关已后孟尝君出乃还始孟尝君列此二人于宾客宾客尽羞之及孟尝君有秦难卒此二人拔之自是之后客皆服孟尝君过赵赵平原君客之赵人闻孟尝君贤出观之皆笑曰始以薛公为魁然也今视之乃眇小丈夫耳孟尝君闻之怒客与俱者下斫击杀数百人遂灭一县以去齐愍王不自得以其遣孟尝君孟尝君至则以为齐相任政孟尝君怨秦将以齐为韩魏攻楚因与韩魏攻秦而借兵食于西周蘓代为西周谓曰君以齐为韩魏攻楚九年取宛叶以北以强韩魏今复攻秦以益之韩魏南无楚忧西无秦患则齐危矣韩魏必轻齐畏秦臣为君危之君不如令敝邑深合于秦而君无攻又无借兵食君临函谷而无攻令敝邑以君之情谓秦昭王曰薛公必不破秦以强韩魏其攻秦也欲王之令楚王割东国以与齐而秦出楚懐王以为和君令敝邑以此惠秦秦得无破而以东国自免也秦必欲之楚王得出必德齐齐得东国益强而薛世世无患矣秦不大弱而处三晋之西三晋必重齐薛公曰善因令韩魏贺秦使三国无攻而不借兵食于西周矣是时楚懐王入秦秦留之故欲必出之秦不果出楚懐王孟尝君相齐其舎人魏子为孟尝君収邑入三反而不致一入孟尝君问之对曰有贤者窃假与之以故不致入孟尝君怒而退魏子居数年人或毁孟尝君于齐愍王曰孟尝君将为乱及田甲刼愍王愍王意疑孟尝君孟尝君乃奔魏子所与粟贤者闻之乃上书言孟尝君不作乱请以身为盟遂自刭宫门以明孟尝君愍王乃惊而踪迹验问孟尝君果无反谋乃复召孟尝君孟尝君因谢病归老于薛愍王许之其后齐亡将吕礼相齐欲困蘓代代乃谓孟尝君曰周最于齐至厚也而齐王逐之而听亲弗相吕礼者欲取秦也齐秦合则亲弗与吕礼重矣有用齐秦必轻君君不如急北兵趋赵以和秦魏収周最以厚行且反齐王之信又禁天下之变齐无秦则天下集齐亲弗必走则齐王孰与为其国也于是孟尝君从其计而吕礼嫉害于孟尝君孟尝君惧乃遗秦相穰侯魏冉书曰吾闻秦欲以吕礼収齐齐天下之强国也子必轻矣齐秦相取以临三晋吕礼必并相矣是子通齐以重吕礼也若齐免于天下之兵其雠子必深矣子不如劝秦王伐齐齐破吾请以所得封子齐破秦畏晋之强秦必重子以取晋晋国弊于齐而畏秦晋必重子以取秦是子破齐以为功挟晋以为重是子破齐定封秦晋交重子若齐不破吕礼复用子必大穷于是穰侯言于秦昭王伐齐而吕礼亡后齐愍王灭宋益骄欲去孟尝君孟尝君恐乃如魏魏昭王以为相西合于秦赵与燕共伐破齐齐愍王亡在莒遂死焉齐襄王立而孟尝君中立于诸侯无所属齐襄王新立畏孟尝君与连和复亲薛公文卒谥为孟尝君诸子争立而齐魏共灭薛孟尝絶嗣无后也初冯驩闻孟尝君好客蹑屩而见之孟尝君曰先生远辱何以教文也冯驩曰闻君好士以贫身归于君孟尝君置传舎十日孟尝君问传舎长曰客何所为答曰冯先生甚贫犹有一剑耳又蒯缑弹其剑而歌曰长铗归来乎食无鱼孟尝君迁之幸舎食有鱼矣五日又问传舎长答曰客复弹剑而歌曰长铗归来乎出无舆孟尝君迁之代舎出入乘舆车矣五日孟尝君复问传舎长舎长答曰先生又尝弹剑而歌曰长铗归来乎无以为家孟尝君不悦居朞年冯驩无所言孟尝君时相齐封万户于薛其食客三千人邑入不足以奉客使人出钱于薛岁余不入贷钱者多不能与其息客奉将不给孟尝君忧之问左右何人可使収债于薛者传舎长曰代舎客冯公形容状貌甚辩长者无他技能宜可令収债孟尝君乃进冯驩而请之曰宾客不知文不肖幸临文者三千余人邑入不足以奉宾客故出息钱于薛薛岁不入民颇不与其息今客食恐不给愿先生责之冯驩曰诺辞行至薛召取孟尝君钱者皆会得息钱十万乃多酿酒买肥牛召诸取钱者能与息者皆来不能与息者亦来皆持取钱之劵书合之齐为会日杀牛置酒酒酣乃持劵如前合之能与息者与为期贫不能与息者取其劵而烧之曰孟尝君所以贷钱者为民之无者以为本业也所以求息者为无以奉客也令富给者以要期贫穷者燔劵书以捐之诸君强饮食有君如此岂可负哉坐者皆起再拜孟尝君闻冯驩烧劵书怒而使使召驩驩至孟尝君曰文食客三千人故贷钱于薛文奉邑少而民尚多不以时与其息客食恐不足故请先生収责之闻先生得钱即以多具牛酒而烧劵书何冯驩曰然不多具牛酒即不能毕会无以知其有余不足有余者为要期不足者虽守而责之十年息愈多急即以逃亡自捐之若急终无以偿上则为君好利不爱士民下则有离上抵负之名非所以厉士民彰君声也焚无用虚债之劵损不可得之虚计令薛民亲君而彰君之善声也君有何疑焉孟尝君乃拊手而谢之齐王惑于秦楚之毁以为孟尝君名高其主而擅齐国之权遂废孟尝君诸客见孟尝君废皆去冯驩曰借臣车一乘可以入秦者必令君重于国而奉邑益广可乎孟尝君乃约车币而遣之冯驩乃西说秦王曰天下之游士凭轼结靷西入秦者无不欲强秦而弱齐凭轼结靷东入齐者无不欲强齐而弱秦此雄雌之国也势不两立为雄雄者得天下矣秦王跽而问之曰何以使秦无为雌而可冯驩曰王亦知齐之废孟尝君乎秦王曰闻之冯驩曰使齐重于天下者孟尝君也今齐王以毁废之其心怨必背齐背齐入秦则齐国之情人事之诚尽委之秦齐地可得也岂直为雄也君急使使载币阴迎孟尝君不可失时也如有齐觉悟复用孟尝君则雌雄之所在未可知也秦王大悦乃遣车十乘黄金百镒以迎孟尝君冯驩辞以先行至齐说齐王曰天下之游士凭轼结靷东入齐者无不欲强齐而弱秦者凭轼结靷西入秦者无不欲强秦而弱齐者夫齐秦雄雌之国秦强则齐弱矣此势不两雄今臣窃闻秦遣使车十乘载黄金百镒以逆孟尝君孟尝君不西则已西入相秦则天下归之秦为雄而齐为雌雌则临淄即墨危矣王何不先秦使之未到复孟尝君而益与之邑以谢之孟尝君必喜而受之秦虽强国岂可以请人相而迎之哉折秦之谋而絶其覇强之畧齐王曰善乃使人至境候秦使秦使车适入齐境使还驰告之王召孟尝君而复其相位而与其故邑之地又益以千户秦之使者闻孟尝君复相齐还车而去矣自齐王毁废孟尝君诸客皆去后召而复之冯驩迎之未到孟尝君太息叹曰文常好客遇客无所敢失食客三千有余人先生所知也客见文一日废皆背文而去莫顾文者今頼先生得复其位客亦有何面目复见文乎如复见文者必唾其面而大辱之冯驩结辔下拜孟尝君下车接之曰先生为客谢乎冯驩曰非为客谢也为君之言失夫物有必至事有固然君知之乎孟尝君曰愚不知所谓也曰生者必有死物之必至也富贵多士贫贱寡友事之固然也君独不见夫朝趋市者乎明旦侧肩争门而入日暮之后过市朝者掉臂而不顾非好朝而恶暮所期物忘其中今君失位宾客皆去不足以怨士而徒絶宾客之路愿君遇客如故孟尝君再拜曰敬从命矣闻先生之言敢不奉教焉
平原君虞卿列传【司马迁】
平原君赵胜者赵之诸公子也诸子中胜最贤喜宾客宾客盖至者数千人平原君相赵惠文王及孝成王三去相三复位封于东武城平原君家楼临民家民家有躄者盘散行汲平原君美人居楼上临见大笑之明日躄者至平原君门请曰臣闻君之喜士士不远千里而至者以君能贵士而贱妾也臣不幸有罢癃之病而君之后宫临而笑臣臣愿得笑臣者头平原君笑应曰诺躄者去平原君笑曰观此竖子乃欲以一笑之故杀吾美人不亦甚乎终不杀居岁余宾客门下舎人稍稍引去者过半平原君怪之曰胜所以待诸君者未尝敢失礼而去者何多也门下一人前对曰以君之不杀笑躄者以君为爱色而贱士士即去耳于是平原君乃斩笑躄者美人头自造门进躄者因谢焉其后门下乃复稍稍来是时齐有孟尝魏有信陵楚有春申故争相倾以待士秦之围邯郸赵使平原君求救合从于楚约与食客门下有勇力文武偹具者二十人偕平原君曰使文能取胜则善矣文不能取胜则歃血于华屋之下必得定从而还士不外索取于食客门下足矣得十九人余无可取者无以满二十人门下有毛遂者前自赞于平原君曰遂闻君将合从于楚约与食客门下二十人偕不外索今少一人愿君即以遂偹员而行矣平原君曰先生处胜之门下几年于此矣毛遂曰三年于此矣平原君曰夫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今先生处胜之门下三年于此矣左右未有所称诵胜未有所闻是先生无所有也先生不能先生留毛遂曰臣乃今日请处囊中耳使遂蚤得处囊中乃颕脱而出非特其末见而已平原君竟与毛遂偕十九人相与目笑之而未发也毛遂比至楚与十九人论议十九人皆服平原君与楚合从言其利害日出而言之日中不决十九人谓毛遂曰先生上毛遂按剑歴阶而上谓平原君曰从之利害両言而决耳今日出而言从日中不决何也楚王谓平原君曰客何为者也平原君曰是胜之舎人也楚王叱曰胡不下吾乃与而君言汝何为者也毛遂按剑而前曰王之所以叱遂者以楚国之众也今十歩之内王不得恃楚国之众也王之命悬于遂手吾君在前叱者何也且遂闻汤以七十里之地王天下文王以百里之壤而臣诸侯岂其士卒众多哉诚能据其势而奋其威今楚地方五千里持戟百万此覇王之资也以楚之强天下弗能当白起小竖子耳率数万之众兴师以与楚战一战而举鄢郢再战而烧夷陵三战而辱王之先人此百世之怨而赵之所羞而王弗知恶焉合从者为楚非为赵也吾君在前叱者何也楚王曰唯唯诚若先生之言谨奉社稷而以从毛遂曰从定乎楚王曰定矣毛遂谓楚王之左右曰取鸡狗马之血来毛遂奉铜盘而跪进之楚王曰王当歃血而定从次者吾君次者遂遂定从于殿上毛遂左手持盘血而右手招十九人曰公相与歃此血于堂下公等録録所谓因人成事者也平原君已定从而归归至于赵曰胜不敢复相士胜相士多者千人寡者百数自以为不失天下之士今乃于毛先生而失之也毛先生一至楚而使赵重于九鼎大吕毛先生以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胜不敢复相士遂以为上客平原君既返赵楚使春申君将兵赴救赵魏信陵君亦矫夺晋鄙军往救赵皆未至秦急围邯郸邯郸急且降平原君甚患之邯郸传舎吏子李同说平原君曰君不忧赵亡邪平原君曰赵亡则胜为虏何为不忧乎李同曰邯郸之民炊骨易子而食可谓急矣而君之后宫以百数婢妾被绮縠余粱肉而民褐衣不完糟糠不厌民困兵尽或剡木为矛矢而君器物钟磬自若使秦破赵君安得有此使赵得全君何患无有今君诚能令夫人以下编于士卒之间分功而作家之所有尽散以飨士士方其危苦之时易德耳于是平原君从之得敢死之士三千人李同遂与三千人赴秦军秦军为之却三十里亦会楚魏救至秦兵遂罢邯郸复存李同战死封其父为李侯虞卿欲以信陵君之存邯郸为平原君请封公孙龙闻之夜驾见平原君曰龙闻虞卿欲以信陵君之存邯郸为君请封有之乎平原君曰然龙曰此甚不可且王举君而相赵者非以君之智能为赵国无有也割东武城而封君者非以君为有功也而以国人无勲乃以君为亲戚故也君受相印不辞无能割地不言无功者亦自以为亲戚故也今信陵君存邯郸而请封是亲戚受城而国人计功也此甚不可且虞卿操其两权事成操右劵以责事不成以虚名德君君必勿听也平原君遂不听虞卿平原君以赵孝成王十五年卒子孙代后竟与赵俱亡平原君厚待公孙龙公孙龙善为坚白之辨及邹衍过赵言至道乃绌公孙龙
虞卿者游说之士也蹑蹻担簦说赵孝成王一见赐黄金百镒白璧一双再见为赵上卿故号为虞卿秦赵战于长平赵不胜亡一都尉赵王召楼昌与虞卿曰军战不胜尉复死寡人使束甲而趋之何如楼昌曰无益也不如发重使为媾虞卿曰昌言媾者以为不媾军必破也而制媾者在秦且王之论秦也欲破赵之军乎不邪王曰秦不遗余力矣必且欲破赵军虞卿曰王听臣发使出重寳以附楚魏楚魏欲得王之重寳必内吾使赵使入楚魏秦必疑天下之合从且必恐如此则媾乃可为也赵王不听与平阳君为媾发郑朱入秦秦内之赵王召虞卿曰寡人使平阳君为媾于秦秦已内郑朱矣卿以为奚如虞卿对曰王不得媾军必破矣天下贺战胜者皆在秦矣郑朱贵人也入秦秦王与应侯必顕重以示天下楚魏以赵为媾必不救王秦知天下不救王则媾不可得成也应侯果顕郑朱以示天下贺战胜者终不肯媾长平大败遂围邯郸为天下笑秦既解邯郸围而赵王入朝使赵郝约事于秦割六县而媾虞卿谓赵王曰秦之攻王也倦而归乎王以其力尚能进爱王而弗攻乎王曰秦之攻我也不遗余力矣必以倦而归也虞卿曰秦以其力攻其所不能取倦而归王又以其力之所不能取以送之是助秦自攻也来年秦复攻王王无救矣王以虞卿之言告赵郝赵郝曰虞卿诚能尽秦力之所至乎诚知秦力之所不能进此弹丸之地弗予令秦来年复攻王王得无割其内而媾乎王曰请听子割矣子必能使来年秦之不复攻我乎赵郝对曰此非臣之所敢任也他日三晋之交于秦相善也今秦善韩魏而攻王王之所以事秦必不如韩魏也今臣为足下解负亲之攻开关通币齐交韩魏至来年而王独取攻于秦此王之所以事秦必在韩魏之后也此非臣之所敢任也王以告虞卿虞卿对曰郝言不媾来年秦复攻王王得无割其内而媾乎今媾郝又以不能必秦之不复攻也今虽割六城何益来年复攻又割其力之所不能取而媾此自尽之术也不如无媾秦虽善攻不能取六县赵虽不能守终不失六城秦倦而归兵必罢我以六城收天下以攻罢秦是我失之于天下而取偿于秦也吾国尚利孰与坐而割地自弱以强秦哉今郝曰秦善韩魏而攻赵者必以为韩魏不救赵也而王之军必孤又以王之事秦不如韩魏也是使王岁以六城事秦也即坐而城尽来年秦复求割地王将与之乎弗与是弃前功而挑秦祸也与之则无地而给之语曰疆者善攻弱者不能守今坐而听秦秦兵不弊而多得地是强秦而弱赵也以益强之秦而割愈弱之赵其计故不止矣且王之地有尽而秦之求无已以有尽之地而给无已之求其势必无赵矣赵王计未定楼缓从秦来赵王与楼缓计之曰予秦地何如毋予孰吉缓辞让曰此非臣之所能知也王曰虽然试言公之私楼缓对曰王亦闻夫公甫文伯母乎公甫文伯仕于鲁病死女子为自杀于房中者二人其母闻之弗哭也其相室曰焉有子死而弗哭者乎其母曰孔子贤人也逐于鲁而是人不随也今死而妇人为之自杀者二人若是者必其于长者薄而于妇人厚也故从母言之是为贤母从妻言之是必不免为妬妻故其言一也言者异则人心变矣今臣新从秦来而言勿予则非计也言予之恐王以臣为为秦也故不敢对使臣得为大王计不如予之王曰诺虞卿闻之入见王曰此饰说也王慎勿予楼缓闻之往见王王又以虞卿之言告楼缓楼缓对曰不然虞卿得其一不得其二夫秦赵构难而天下皆说何也曰吾且因强而乘弱矣今赵兵困于秦天下之贺战胜者则必尽在于秦矣故不如亟割地为和以疑天下而慰秦之心不然天下将因秦之强怒乘赵之弊瓜分之赵且亡何秦之图乎故曰虞卿得其一不得其二愿王以此决之勿复计也虞卿闻之往见王曰危哉楼子之所以为秦者是愈疑天下而何慰秦之心哉独不言其示天下弱乎且臣言勿予者非固勿予而已也秦索六城于王而王以六城赂齐齐秦之深雠也得王之六城并力西击秦齐之听王不待辞之毕也则是王失之于齐而取偿于秦也而齐赵之深雠可以报矣而示天下有能为也王以此发声兵未窥于境臣见秦之重赂至赵而反媾于王也从秦为媾韩魏闻之必尽重王重王必出重寳以先于王则是王一举而结三国之亲而与秦易道也赵王曰善则使虞卿东见齐王与之谋秦虞卿未返秦使者已在赵矣楼缓闻之亡去赵于是封虞卿以一城居顷之而魏请为从赵孝成王召虞卿谋过平原君平原君曰愿卿之论从也虞卿入见王王曰魏请为从对曰魏过王曰寡人固未之许对曰王过王曰魏请从卿曰魏过寡人未之许又曰寡人过然则从终不可乎对曰臣闻小国之与大国从事也有利则大国受其福有败则小国受其祸今魏以小国请其祸而王以大国辞其福臣故曰王过魏亦过窃以为从便王曰善乃合魏为从虞卿既以魏齐之故不重万户侯卿相之位与魏齐间行卒去赵困于梁魏齐已死不得意乃著书上采春秋下观近世曰节义称号揣摩政谋凡八篇以刺讥国家得失世传之曰虞氏春秋
信陵君列传【司马迁】
魏公子无忌者魏昭王少子而魏安厘王异母弟也昭王薨安厘王即位封公子为信陵君是时范雎亡魏相秦以怨魏齐故秦兵围大梁破魏华阳下军走芒卯魏王及公子患之公子为人仁而下士士无贤不肖皆谦而礼交之不敢以其富贵骄士士以此方数千里争徃归之致食客三千人当是时诸侯以公子贤多客不敢加兵谋魏十余年公子与魏王愽而北境传举烽言赵冦至且入界魏王释愽欲召大臣谋公子止王曰赵王田猎耳非为冦也复愽如故王恐心不在愽居顷复从北方来传言曰赵王猎耳非为冦也魏王大惊曰公子何以知之公子曰臣之客有能探得赵王阴事者赵王所为客輙以报臣臣以此知之是后魏王畏公子之贤能不敢任公子以国政魏有隐士曰侯嬴年七十家贫为大梁夷门监者公子闻之徃请欲厚遗之不肯受曰臣修身洁行数十年终不以监门困故而受公子财公子于是乃置酒大会宾客坐定公子从车骑虚左自迎夷门侯生侯生摄弊衣冠直上载公子上坐不让欲以观公子公子执辔愈恭侯生又谓公子曰臣有客在市屠中愿枉车骑过之公子引车入市侯生下见其客朱亥俾倪故乆立与其客语微察公子公子颜色愈和当是时魏将相宗室宾客满堂待公子举酒市人皆观公子执辔从骑皆窃骂侯生侯生视公子色终不变乃谢客就车至家公子引侯生坐上坐徧赞宾客宾客皆惊酒酣公子起为寿侯生前侯生因谓公子曰今日嬴之为公子亦足矣嬴乃夷门抱关者也而公子亲枉车骑自迎嬴于众人广坐之中不宜有所过今公子故过之然嬴欲就公子之名故乆立公子车骑市中过客以观公子公子愈恭市人皆以嬴为小人而以公子为长者能下士也于是罢酒侯生遂为上客侯生谓公子曰臣所过屠者朱亥此子贤者世莫能知故隐屠间耳公子徃数请之朱亥故不复谢公子怪之魏安厘王二十年秦昭王已破赵长平军又进兵围邯郸公子姊为赵惠文王弟平原君夫人数遗魏王及公子书请救于魏魏王使将军晋鄙将十万众救赵秦王使使者告魏王曰吾攻赵旦暮且下而诸侯敢救者已拔赵必移兵先击之魏王恐使人止晋鄙留军壁邺名为救赵实持两端以观望平原君使者冠葢相属于魏让魏公子曰胜所以自附为婚姻者以公子之高义为能急人之困今邯郸旦暮降秦而魏救不至安在公子能急人之困也且公子纵轻胜弃之降秦独不怜公子姊耶公子患之数请魏王及宾客辩士说王万端魏王畏秦终不听公子公子自度终不能得之于王计不独生而令赵亡乃请宾客约车骑百余乘欲以客徃赴秦军与赵俱死行过夷门见侯生具告所以欲死秦军状辞决而行侯生曰公子勉之矣老臣不能从公子行数里心不快曰吾所以待侯生者偹矣天下莫不闻今吾且死而侯生曾无一言半辞送我我岂有所失哉复引车还问侯生侯生笑曰臣固知公子之还也曰公子喜士名闻天下今有难无他端而欲赴秦军譬若以肉投馁虎何功之有哉尚安事客然公子遇臣厚公子徃而臣不送以是知公子恨之复返也公子再拜因问侯生乃屏人间语曰嬴闻晋鄙之兵符常在王卧内而如姬最幸出入王卧内力能窃之嬴闻如姬父为人所杀如姬资之三年自王以下欲求报其父仇莫能得如姬为公子泣公子使客斩其仇头敬进如姬如姬之欲为公子死无所辞顾未有路耳公子诚一开口请如姬如姬必许诺则得虎符夺晋鄙军北救赵而西却秦此五霸之伐也公子从其计请如姬如姬果盗晋鄙兵符与公子公子行侯生曰将在外主令有所不受以便国家公子即合符而晋鄙不授公子兵而复请之事必危矣臣客屠者朱亥可与俱此人力士晋鄙听大善不听可使击之于是公子泣侯生曰公子畏死邪何泣也公子曰晋鄙嚄唶宿将徃恐不听必当杀之是以泣耳岂畏死哉于是公子请朱亥朱亥笑曰臣乃市井鼓刀屠者而公子亲数存之所以不报谢者以为小礼无所用今公子有急此乃臣效命之秋也遂与公子俱公子过谢侯生侯生曰臣宜从老不能请数公子行日以至晋鄙军之日北乡自刭以送公子公子遂行至邺矫魏王令代晋鄙晋鄙合符疑之举手视公子曰今吾拥十万之众屯于境上国之重任今单车来代之何如哉欲无听朱亥袖四十斤鐡椎椎杀晋鄙公子遂将晋鄙军勒兵下令军中曰父子俱在军中父归兄弟俱在军中兄归独子无兄弟归养得选兵八万人进兵击秦军秦军解去遂救邯郸存赵赵王及平原君自迎公子于界平原君负■〈车兰〉矢为公子先引赵王再拜曰自古贤人未有及公子者也当此之时平原君不敢自比于人公子与侯生决至军侯生果北乡自刭魏王怒公子之盗其兵符矫杀晋鄙公子亦自知也已却秦存赵使将将其军归魏而公子独与客留赵赵孝成王德公子之矫夺晋鄙兵而存赵乃与平原君计以五城封公子公子闻之意骄矜而有自功之色客有说公子曰物有不可忘或有不可不忘夫人有德于公子公子不可忘也公子有德于人愿公子忘之也且矫魏王令夺晋鄙兵以救赵于赵则有功矣于魏则未为忠臣也公子乃自骄而功之窃为公子不取也于是公子立自责似若无所容者赵王埽除自迎执主人之礼引公子就西阶公子侧行辞让从东阶上自言辠过以负于魏无功于赵赵王侍酒至暮口不忍献五城以公子退让也公子竟留赵赵王以鄗为公子汤沭邑魏亦复以信陵奉公子公子留赵公子闻赵有处士毛公藏于慱徒薛公藏于卖浆家公子欲见两人两人自匿不肯见公子公子闻所在乃闲步往从此两人游甚欢平原君闻之谓其夫人曰始吾闻夫人弟公子天下无双今吾闻之乃妄从愽徒卖浆者游公子妄人耳夫人以告公子公子乃谢夫人去曰始吾闻平原君贤故负魏王而救赵以称平原君平原君之游徒豪举耳不求士也无忌自在大梁时常闻此两人贤至赵恐不得见以无忌从之游尚恐其不我欲也今平原君乃以为羞其不足从游乃装为去夫人具以语平原君平原君乃免冠谢固留公子平原君门下闻之半去平原君归公子天下士复往归公子公子倾平原君客公子留赵十年不归秦闻公子在赵日夜出兵东伐魏魏王患之使使往请公子公子恐其怒之乃诫门下有敢为魏王使通者死宾客皆背魏之赵莫敢劝公子归毛公薛公两人往见公子曰公子所以重于赵名闻诸侯者徒以有魏也今秦伐魏魏急而公子不恤使秦破大梁而夷先王之宗庙公子当何面目立天下乎语未及卒公子立变色告车趣驾归救魏魏王见公子相与泣而以上将军印授公子公子遂将魏安厘王三十年公子使使遍告诸侯诸侯闻公子将各遣将将兵救魏公子率五国之兵破秦军于河外走蒙骜遂乘胜逐秦军至函谷关抑秦兵秦兵不敢出当是时公子威振天下诸侯之客进兵法公子皆名之故世俗称魏公子兵法秦王患之乃行金万斤于魏求晋鄙客令毁公子于魏王曰公子亡在外十年矣今为魏将诸侯将皆属诸侯徒闻魏公子不闻魏王公子亦欲因此时定南面而王诸侯畏公子之威方欲共立之秦数使反间伪贺公子得立为魏王未也魏王日闻其毁不能不信后果使人代公子将公子自知再以毁废乃谢病不朝与宾客为长夜饮饮醇酒多近妇女日夜为乐饮者四岁竟病酒而卒其岁魏安厘王亦薨秦闻公子死使蒙骜攻魏拔二十城初置东郡其后秦稍蚕食魏十八岁而虏魏王屠大梁高祖始微少时数闻公子贤及即天子位每过大梁常祠公子高祖十二年从击黥布还为公子置守冢五家世世岁以四时奉祠公子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九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五百
(明)贺复征 编
○史传十八
范雎蔡泽列传【汉司马迁】
范雎者魏人也字叔游说诸侯欲事魏王家贫无以自资乃先事魏中大夫湏贾湏贾为魏昭王使于齐范雎从留数月未得报齐襄王闻雎辨口乃使人赐雎金十斤及牛酒雎辞谢不敢受湏贾知之大怒以为雎持魏国阴事告齐故得此馈令雎受其牛酒还其金既归心怒雎以告魏相魏相魏之诸公子曰魏齐魏齐大怒使舎人笞击雎折胁折齿雎佯死即卷以箦置厕中宾客饮者醉更溺雎故僇辱以惩后令无妄言者雎从箦中谓守者曰公能出我我必厚谢公守者乃请出弃篑中死人魏齐醉曰可矣范雎得出后魏齐悔复召求之魏人郑安平闻之乃遂操范雎亡伏匿更名姓曰张禄当此时秦昭王使谒者王稽于魏郑安平诈为卒侍王稽王稽问魏有贤人可与俱西游者乎郑安平曰臣里中有张禄先生欲见君言天下事其人有仇不敢昼见王稽曰夜与俱来郑安平夜与张禄见王稽语未究王稽知范雎贤谓曰先生待我于三亭之南与私约而去王稽辞魏去过载范雎入秦至湖关望见车骑从西来范雎曰彼来者为谁王稽曰秦相穰侯东行县邑范雎曰吾闻穰侯专秦权恶内诸侯客此恐辱我我寕且匿车中有顷穰侯果至劳王稽因立车而语曰关东有何变曰无有又谓王稽曰谒君得无与诸侯客子俱来乎无益徒乱人国耳王稽曰不敢即别去范雎曰吾闻穰侯智士也其见事迟乡者疑车中有人忘索之于是范雎下车走曰此必悔之行十余里果使骑还索车中无客乃已王稽遂与范雎入咸阳已报使因言曰魏有张禄先生天下辩士也曰秦王之国危于累卵得臣则安然不可以书传也臣故载来秦王弗信使舎食草具待命岁余当是时昭王已立三十六年南拔楚之鄢郢楚懐王幽死于秦秦东破齐愍王常称帝后去之数困三晋厌天下辩士无所信穰侯华阳君昭王母宣太后之弟也而泾阳君高陵君皆昭王同母弟也穰侯相三人者更将有封邑以太后故私家富重于王室及穰侯为秦将且欲越韩魏而伐齐纲寿欲以广其陶封范雎乃上书曰臣闻明主立政有功者不得不赏有能者不得不官劳大者其禄厚功多者其爵尊能治众者其官大故无能者不敢当职焉有能者亦不得蔽隐使以臣之言为可愿行而益利其道以臣之言为不可乆留臣无为也语曰庸主赏所爱而罚所恶明主则不然赏必加于有功而刑必断于有罪今臣之胷不足以当椹质而要不足以待斧钺岂敢以疑事尝试于王哉虽以臣为贱人而轻辱独不重任臣者之无反复于王邪且臣闻周有砥砨宋有结緑梁有悬藜楚有和璞此四宝者土之所生良工之所失也而为天下名噐然则圣主之所弃者独不足以厚国家乎臣闻善厚家者取之于国善厚国者取之于诸侯天下有明主则诸侯不得擅厚者何也为其割荣也良医知病人之死生而圣主明于成败之事利则行之害则舎之疑则少尝之虽舜禹复生弗能改已语之至者臣不敢载之于书其浅者又不足听也意者臣愚而不概于王心邪亡其言臣者贱而不可用乎自非然者臣愿得少赐游观之闲望见颜色一语无効请伏斧质于是秦昭王大说乃谢王稽使以传车召范雎于是范雎乃得见于离宫详为不知永巷而入其中王来而宦者怒逐之曰王至范雎缪为曰秦安得王秦独有太后穰侯耳欲以感怒昭王昭王至闻其与宦者争言遂延迎谢曰寡人宜以身受命久矣会义渠之事急寡人旦暮自请太后今义渠之事已寡人乃得受命窃闵然不敏敬执宾主之礼范雎辞让是日观范雎之见者羣臣莫不洒然变色易容者秦王屏左右宫中虚无人秦王跽而请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雎曰唯唯有间秦王复跽而请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雎曰唯唯若是者三秦王跽曰先生卒不幸教寡人邪范雎曰非敢然也臣闻昔者吕尚之遇文王也身为渔父而钓于渭滨耳若是者交疎也已说而立为太师载与俱归者其言深也故文王遂収功于吕尚而卒王天下乡使文王疎吕尚而不与深言是周无天子之德而文武无与成其王业也今臣羇旅之臣也交疎于王而所愿陈者皆匡君之事处人骨肉之间愿効愚忠而未知王之心也此所以王三问而不敢对者也臣非有畏而不敢言也臣知今日言之于前而明日伏诛于后然臣不敢避也大王信行臣之言死不足以为臣患亡不足以为臣忧漆身为厉被髪为狂不足以为臣耻且以五帝之圣焉而死三王之仁焉而死五霸之贤焉而死乌获任鄙之力焉而死成荆孟贲王庆忌夏育之勇焉而死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处必然之势可以少有补于秦此臣之所大愿也臣又何患哉伍子胥槖载而出昭关夜行昼伏至于陵水无以餬其口膝行蒲伏稽首肉袒鼓腹吹箎乞食于呉市卒兴呉国阖闾为覇使臣得尽谋如伍子胥加之以幽囚终身不复见是臣之说行也臣又何忧箕子接舆漆身为厉被髪为狂无益于主假使臣得同行于箕子可以有补所贤之主是臣之大荣也臣有何耻臣之所恐者独恐臣死之后天下见臣之尽忠而身死因以是杜口裹足莫肯乡秦耳足下上畏太后之严下惑于姧臣之态居深宫之中不离阿保之手终身迷惑无与昭奸大者宗庙灭覆小者身以孤危此臣之所恐耳若夫穷辱之事死亡之患臣不敢畏也臣死而秦治是臣死贤于生秦王跽曰先生是何言也夫秦国辟远寡人愚不肖先生乃幸辱至于此是天以寡人慁先生而存先王之宗庙也寡人得受命于先生是天所以幸先王而不弃其孤也先生奈何而言若是事无小大上及太后下至大臣愿先生悉以教寡人无疑寡人也范雎拜秦王亦拜范雎曰大王之国四塞以为固北有甘泉谷口南带泾渭右陇蜀左关阪奋击百万战车千乗利则出攻不利则入守此王者之地也民怯于私鬬而勇于公战此王者之民也王并此二者而有之夫以秦卒之勇车骑之众以治诸侯譬若驰韩卢而抟蹇兎也覇王之业可致也而羣臣莫敢当其位至今闭关十五年不敢窥兵于山东者是穰侯为秦谋不忠而大王之计有所失也秦王跽曰寡人愿闻失计然左右多窃听者范雎恐未敢言内先言外事以观秦王之俯仰因进曰夫穰侯越韩魏而攻齐纲寿非计也少出师则不足以伤齐多出师则害于秦臣意王之计欲少出师而悉韩魏之兵也则不义矣今见与国之不亲也越人之国而攻可乎其于计疎矣且昔齐愍王南攻楚破军杀将再辟地千里而齐尺寸之地无得焉者岂不欲得地哉形势不能有也诸侯见齐之罢弊君臣之不和也兴兵而伐齐大破之士辱兵顿皆咎其王曰谁为此计者乎王曰文子为之大臣作乱文子出奔故齐所以大破者以其伐楚而肥韩魏也此所谓借贼兵赍盗粮者也王不如远交而近攻得寸则王之寸也得尺亦王之尺也今释此而远攻不亦缪乎且昔者中山之国地方五百里赵独吞之功成名立而利附焉天下莫之能害也今夫韩魏中国之处而天下之枢也王其欲覇必亲中国以为天下枢以威楚赵楚强则附赵赵强则附楚楚赵皆附齐必惧矣齐惧必卑辞重币以事秦齐附而韩魏因可虏也昭王曰吾欲亲魏乆矣而魏多变之国也寡人不能亲请问亲魏奈何对曰王卑辞重币以事之不可则割地而赂之不可因举兵而伐之王曰寡人敬闻命矣乃拜范雎为客卿谋兵事卒听范雎谋使五大夫绾伐魏拔懐后二岁拔邢丘客卿范雎复说昭王曰秦韩之地形相错如绣秦之有韩也譬若木之有蠧也人之有腹心之病也天下无变则已天下有变其为秦患者孰大于韩乎王不如収韩昭王曰吾固欲収韩韩不听为之奈何对曰韩安得无听乎王下兵而攻荥阳则巩成皋之道不通北断太行之道则上党之师不下王一兴兵而攻荥阳则其国断而为三夫韩见必亡安得不听乎若韩听而覇事因可虑矣王曰善且欲发使于韩范雎日益亲复说用数年矣因请间说曰臣居山东时闻齐之有田文不闻其有王也闻秦之有太后穰侯华阳高陵泾阳不闻其有王也夫擅国之谓王能利害之谓王制杀生之威之谓王今太后擅行不顾穰侯出使不报华阳泾阳等击断无讳高陵进退不请四贵偹而国不危者未之有也为此四贵者下乃所谓无王也然则权安得不倾令安得从王出乎臣闻善治国者乃内固其威而外重其权穰侯使者操王之重决制于诸侯剖符于天下政适伐国莫敢不听战胜攻取则利归于陶国弊御于诸侯战败则结怨于百姓而祸归于社稷诗曰木实繁者披其枝披其枝者伤其心大其都者危其国尊其臣者卑其主崔杼淖齿管齐射王股擢王筋县之于庙梁宿昔而死李兑管赵囚主父于沙丘百日而饥死今臣闻秦太后穰侯用事高陵华阳泾阳佐之卒无秦王此亦淖齿李兑之类也且夫三代所以亡国者君专授政纵酒驰骋弋猎不听政事其所授者妬贤嫉能御下蔽上以成其私不为主计而主不觉悟故失其国今自有秩以上至诸大吏下及王左右无非相国之人者见王独立于朝臣窃为王恐万世之后有秦国者非王子孙也昭王闻之大惧曰善于是废太后逐穰侯高陵华阳泾阳君于关外秦王乃拜范雎为相収穰侯之印使归陶因使县官给车牛以徙千乗有余到关关阅其寳噐寳噐珍怪多于王室秦封范雎以应号为应侯当是时秦昭王四十一年也范雎既相秦秦号曰张禄而魏不知以为范雎已死久矣魏闻秦且东伐韩魏魏使须贾于秦范雎闻之为微行敝衣闲步之邸见须贾须贾见之而惊曰范叔固无恙乎范雎曰然须贾笑曰范叔有说于秦邪曰否也雎前日得过于魏相故亡逃至此安敢说乎须贾曰今叔何事范雎曰臣为人庸赁须贾意哀之留与坐饮食曰范叔一寒如此哉乃取其一绨袍以赐之须贾因问曰秦相张君公知之乎吾闻幸于王天下之事皆决于相君今吾事之去留在张君孺子岂有客习于相君者哉范雎曰主人翁习知之唯雎亦得谒雎请为君见于张君须贾曰吾马病车轴折非大车驷马吾不出范雎曰愿为君借大车驷马于主人翁范雎归取大车驷马为须贾御之入秦相府府中望见有识者皆避匿须贾怪之至相舎门谓须贾曰待我我为君先入通于相君须贾待门下持车良乆问门下曰范叔不出何也门下曰无范叔须贾曰乡者与吾载而入者门下曰乃吾相张君也须贾大惊自知见卖乃肉袒膝行因门下人谢罪于是范雎盛帷帐侍者甚众见之须贾顿首言死罪曰贾不意君能自致于青云之上贾不敢复读天下之书不敢复与天下之事贾有汤镬之罪请自屏于胡貉之地唯君死生之范雎曰汝罪有几曰擢贾之髪以续贾之罪尚未足范雎曰汝罪有三耳昔者楚昭王时而申包胥为楚郄呉军楚王封之以荆五千户包胥辞不受为丘墓之寄于荆也今雎之先人丘墓亦在魏公前以雎为有外心于齐而恶雎于魏齐公之罪一也当魏齐辱我于箦中公不止罪二也更醉而溺我公其何忍乎罪三矣然公之所以得无死者以绨袍恋恋有故人之意故释公乃谢罢入言之昭王罢归须贾须贾辞于范雎范雎大供具尽请诸侯使与坐堂上食饮甚设而坐须贾于堂下置莝豆其前令两黥徒夹而马食之数曰为我告魏王急持魏齐头来不然者我且屠大梁须贾归以告魏齐魏齐恐亡走赵匿平原君所范雎既相王稽谓范雎曰事有不可知者三有不可奈何者亦三宫车一日晏驾是事之不可知者一也君卒然捐馆舎是事之不可知者二也使臣卒然填沟壑是事之不可知者三也宫车一日晏驾君虽恨于臣无可奈何君卒然捐馆舎君虽恨于臣亦无可奈何使臣卒然填沟壑君虽恨于臣亦无可奈何范雎不怿乃入言于王曰非王稽之忠莫能内臣于函谷关非大王之贤圣莫能贵臣今臣官至于相爵在列侯王稽之官尚止于谒者非其内臣之意也昭王召王稽拜为河东守三岁不上计又任郑安平昭王以为将军范雎于是散家财物尽以报所尝困戹者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范雎相秦二年秦昭王之四十二年东伐韩少曲高平拔之秦昭王闻魏齐在平原君所欲为范雎必报其仇乃详为好书遗平原君曰寡人闻君之高义愿与君为布衣之友君幸过寡人寡人愿与君为十日之饮平原君畏秦且以为然而入秦见昭王昭王与平原君饮数日昭王谓平原君曰昔周文王得吕尚以为太公齐桓公得管夷吾以为仲父今范君亦寡人之叔父也范君之仇在君之家愿使人归取其头来不然吾不出君于关平原君曰贵而为友者为贱也富而为交者为贫也夫魏齐者胜之友也在固不出也今又不在臣所昭王乃遗赵王书曰王之弟在秦范君之仇魏齐在平原君之家王使人疾持其头来不然吾举兵而伐赵又不出王之弟于关赵孝成王乃发卒围平原君家急魏齐夜亡出见赵相虞卿虞卿度赵王终不可说乃解其相印与魏齐亡间行念诸侯莫可以急抵者乃复走大梁欲因信陵君以走楚信陵君闻之畏秦犹豫未肯见曰虞卿何如人也时侯嬴在旁曰人固未易知知人亦未易也夫虞卿蹑屩担簦一见赵王赐白璧一双黄金百镒再见拜为上卿三见卒受相印封万户侯当此之时天下争知之夫魏齐穷困过虞卿虞卿不敢重爵禄之尊解相印捐万户侯而间行急士之穷而归公子公子曰何如人人固不易知知人亦未易也信陵君大惭驾如野迎之魏齐闻信陵君之初难见之怒而自刭赵王闻之卒取其头予秦秦昭王乃出平原君归赵昭王四十三年秦攻韩汾陉拔之因城河上广武后五年昭王用应侯谋纵反闲卖赵赵以其故令马服子代亷颇将秦大破赵于长平遂围邯郸已而与武安君白起有隙言而杀之任郑安平使将击赵郑安平为赵所困急以兵二万人降赵应侯席藁请罪秦之法任人而所任不善者各以其罪罪之于是应侯罪当収三族秦昭王恐伤应侯之意乃下令国中有敢言郑安平事者以其罪罪之而加赐相国应侯食物日益厚以顺适其意后二岁王稽为河东守与诸侯通坐法诛而应侯日益以不怿昭王临朝叹息应侯进曰臣闻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今大王中朝而忧臣敢请其罪昭王曰吾闻楚之鐡剑利而倡优拙夫鐡剑利则士勇倡优拙则思虑远夫以远思虑而御勇士吾恐楚之图秦也夫物不素具不可以应卒今武安君既死而郑安平等畔内无良将而外多敌国吾是以忧欲以激励应侯应侯惧不知所出蔡泽闻之往入秦也
蔡泽者燕人也游学干诸侯小大甚众不遇而从唐举相曰吾闻先生相李兑曰百日之内持国秉政有之乎曰有之曰若臣者何如唐举孰视而笑曰先生曷鼻巨肩魋颜蹙齃膝挛吾闻圣人不相殆先生乎蔡泽知唐举戏之乃曰富贵吾所自有吾所不知者寿也愿闻之唐举曰先生之寿从今以徃者四十三岁蔡泽笑谢而去谓其御者曰吾持梁刺齿肥跃马疾驱懐黄金之印结紫绶于要揖让人主之前食肉富贵四十三年足矣去之赵见逐入韩魏遇夺釡鬲于涂闻应侯任郑安平王稽皆负重罪于秦应侯内惭蔡泽乃西入秦将见昭王使人宣言以感怒应侯曰燕客蔡泽天下雄俊弘辩智士也彼一见秦王秦王必困君而夺君之位应侯闻曰五帝三代之事百家之说吾既知之众口之辩吾皆摧之是恶能困我而夺我位乎使人召蔡泽蔡泽入则揖应侯应侯固不快及见之又倨应侯因让之曰子尝宣言欲代我相秦宁有之乎对曰然应侯曰请闻其说蔡泽曰吁君何见之晩也夫四时之序成功者退夫人生百体坚强手足便利耳目聪明而心圣智岂非士之愿与应侯曰然蔡泽曰质仁秉义行道施德得志于天下天下懐乐敬爱而尊慕之皆愿以为君王岂不辩智之期与应侯曰然蔡泽复曰富贵顕荣成理万物使各得其所性命寿长终其天年而不夭伤天下继其统守其业传之无穷名实纯粹泽流千里世世称之而无絶与天地终始岂道德之符而圣人所谓吉祥善事者欤应侯曰然蔡泽曰若夫秦之商君楚之呉起越之大夫种其卒然亦可愿与应侯知蔡泽之欲困已以说复谬曰何为不可夫公孙鞅之事孝公也极身无贰虑尽忠而不顾私设刀锯以禁奸邪信赏罚以致治披腹心示情素蒙怨咎欺旧友夺魏公子卬安秦社稷利百姓卒为秦禽将破敌攘地千里呉起之事悼王也使私不得害公谗不得蔽忠言不取茍合行不取茍容不为危易行行义不辟难然为覇主强国不辞祸凶大夫种之事越王也主虽困辱悉忠而不解主虽絶亡尽能而弗离成功而弗矜贵富而不骄怠若此三子者固义之至也忠之节也是故君子以义死难视死如归生而辱不如死而荣士固有杀身以成名唯义之所在虽死无所恨何为不可哉蔡泽曰主圣臣贤天下之盛福也君明臣直国之福也父慈子孝夫信妻贞家之福也故比干忠而不能存殷子胥智而不能完呉申生孝而晋国乱是皆有忠臣孝子而国家灭乱者何也无明君贤父以听之故天下以其君父为僇辱而怜其臣子今商君呉起大夫种之为人臣是也其君非也故世称三子致功而不见德岂慕不遇世死乎夫待死而后可以立忠成名是微子不足仁孔子不足圣管仲不足大也夫人之立功岂不期于成全邪身与名俱全者上也名可法而身死者其次也名在僇辱而身全者下也于是应侯称善蔡泽少得间因曰夫商君呉起大夫种其为人臣尽忠致功则可愿矣闳夭事文王周公辅成王也岂不亦忠圣乎以君臣论之商君呉起大夫种其可愿孰与闳夭周公哉应侯曰商君呉起大夫种弗若也蔡泽曰然则君之主慈仁任忠惇厚旧故其贤智与有道之士为胶漆义不倍功臣孰与秦孝公楚悼王越王乎应侯曰未知何如也蔡泽曰今主亲忠臣不过秦孝公楚悼王越王君之设智能为主安危修政治乱强兵批患折难广地殖榖富国足家强主尊社稷显宗庙天下莫敢欺犯其主主之威盖震海内功彰万里之外声名光辉传于千世君孰与商君呉起大夫种应侯曰不若蔡泽曰今主之亲忠臣不忘旧故不若孝公悼王句践而君之功绩爱信亲幸又不若商君呉起大夫种然而君之禄位贵盛私家之富过于三子而身不退者恐患之甚于三子窃为君危之语曰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物盛则衰天地之常数也进退盈缩与时变化圣人之常道也故国有道则仕国无道则隐圣人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今君之怨已雠而德已报意欲至矣而无变计窃为君不取也且夫翠鹄犀象其处势非不远死也而所以死者惑于饵也苏秦智伯之智非不足以辟辱远死也而所以死者惑于贪利不止也是以圣人制礼节欲取于民有度使之以时用之有止故志不溢行不骄常与道俱而不失故天下承而不絶昔者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至于葵丘之会有骄矜之志畔者九国呉王夫差兵无敌于天下勇强以轻诸侯陵齐晋故遂以杀身亡国夏育太史噭叱呼骇三军然而身死于庸夫此皆乗至盛而不返道理不居卑退处俭约之患也夫商君为秦孝公明法令禁奸本尊爵必赏有罪必罚平权衡正度量调轻重决裂阡陌以静生民之业而一其俗劝民耕农利土一室无二事力田稸积习战陈之事是以兵动而地广兵休而国富故秦无敌于天下立威诸侯成秦国之业功已成矣而遂以车裂楚地方数千里持戟百万白起率数万之师以与楚战一战举鄢郢以烧夷陵再战南并蜀汉又越韩魏而攻强赵北坑马服诛屠四十余万之众尽之于长平之下流血成川沸声若靁遂入围邯郸使秦有帝业楚赵天下之强国而秦之仇敌也自是之后楚赵皆慑服不敢攻秦者白起之势也身所服者七十余城功已成矣而遂赐剑死于杜邮呉起为楚悼王立法卑减大臣之威重罢无能废无用损不急之官塞私门之请一楚国之俗禁游客之民精耕战之士南収扬越北并陈蔡破横散从使驰说之士无所开其口禁朋党以励百姓定楚国之政兵震天下威服诸侯功已成矣而卒枝解大夫种为越王深谋远计免会稽之危以亡为存因辱为荣垦草入邑辟地殖榖率四方之士专上下之力辅句践之贤报夫差之雠卒擒劲呉令越成覇功已彰而信矣勾践终负而杀之此四子者功成不去祸至于此此所谓信而不能诎往而不能返者也范蠡知之超然避世长为陶朱公君独不观夫慱者乎或欲大投或欲分功此皆君之所明知也今君相秦计不下席谋不出廊庙坐制诸侯利施三川以实宜阳决羊肠之险塞太行之道又斩范中行之涂六国不得合从栈道千里通于蜀汉使天下皆畏秦秦之欲得矣君之功极矣此亦秦之分功之时也如是而不退则商君白公呉起大夫种是也吾闻之鍳于水者见面之容鉴于人者知吉与凶书曰成功之下不可乆处四子之祸君何居焉君何不以此时归相印让贤者而授之退而岩居川观必有伯夷之亷长为应侯世世称孤而有许由延陵季子之让乔松之寿孰与以祸终哉即君何居焉忍不能自离疑不能自决必有四子之祸矣易曰亢龙有悔此言上而不能下信而不能诎往而不能自返者也愿君孰计之应侯曰善吾闻欲而不知止失其所以欲有而不知足失其所以有先生幸教雎敬受命于是乃延入坐为上客后数日入朝言于秦昭王曰客新有从山东来者曰蔡泽其人辩士明于三王之事五伯之业世俗之变足以寄秦国之政臣之见人甚众莫及臣不如也臣敢以闻秦昭王召见与语大说之拜为客卿应侯因谢病请归相印昭王强起应侯应侯遂称病笃范雎免相昭王新说蔡泽计划遂拜为秦相东収周室蔡泽相秦数月人或恶之惧诛乃谢病归相印号为纲成君居秦十余年事昭王孝文王荘襄王卒事始皇帝为秦使于燕三年而燕使太子丹入质于秦
亷颇蔺相如列传【司马迁】
亷颇者赵之良将也赵惠文王十六年亷颇为赵将伐齐大破之取晋阳拜为上卿以勇气闻于诸侯蔺相如者赵人也为赵宦者令缪贤舎人赵惠文王时得楚和氏璧秦昭王闻之使人遗赵王书愿以十五城请易璧赵王与大将军亷颇诸大臣谋欲予秦秦城恐不可得徒见欺欲勿予即患秦兵之来计未定求人可使报秦者未得宦者令缪贤曰臣舎人蔺相如可使王问何以知之对曰臣尝有罪窃计欲亡走燕臣舎人相如止臣曰君何以知燕王臣语曰臣尝从大王与燕王会境上燕王私握臣手曰愿结友以此知之故欲徃相如谓臣曰夫赵强而燕弱而君幸于赵故燕王欲结于君今君乃亡赵走燕燕畏赵其势必不敢留君而束君归赵矣君不如肉袒伏斧质请罪则幸得脱矣臣从其计大王亦幸赦臣臣窃以为其人勇士有智谋宜可使于是王召见问蔺相如曰秦王以十五城请易寡人之璧可予不相如曰秦强而赵弱不可不许王曰取吾璧不予我城奈何相如曰秦以城求璧而赵不许曲在赵赵予璧而秦不予赵城曲在秦均之二策宁许以负秦曲王曰谁可使者相如曰王必无人臣愿奉璧徃使城入赵而留璧秦城不入臣请完璧归赵赵王于是遂遣相如奉璧西入秦秦王坐章台见相如相如奉璧奏秦王秦王大喜传以示美人及左右左右皆呼万岁相如视秦王无意偿赵城乃前曰璧有瑕请指示王王授璧相如因持璧却立倚柱怒髪上冲冠谓秦王曰大王欲得璧使人发书至赵王赵王悉召羣臣议皆曰秦贪负其强以空言求璧偿城恐不可得议不欲予秦璧臣以为布衣之交尚不相欺况大国乎且以一璧之故逆强秦之驩不可于是赵王乃斋戒五日使臣奉璧拜送书于庭何者严大国之威以修敬也今臣至大王见臣列观礼节甚倨得璧传之美人以戏弄臣臣观大王无意偿赵王城邑故臣复取璧大王必欲急臣臣头今与璧俱碎于柱矣相如持其璧睨柱欲以击柱秦王恐其破璧乃辞谢固请召有司案图指从此以往十五都予赵相如度秦王特以诈佯为予赵城实不可得乃谓秦王曰和氏璧天下所共传寳也赵王恐不敢不献赵王送璧时斋戒五日今大王亦宜斋戒五日设九宾于庭臣乃敢上璧秦王度之终不可强夺遂许斋五日舎相如广成传舎相如度秦王虽斋决负约不偿城乃使其从者衣褐懐其璧从径道亡归璧于赵秦王斋五日后乃设九宾礼于廷引赵使者蔺相如相如至谓秦王曰秦自缪公以来二十余君未尝有坚明约束者也臣诚恐见欺于王而负赵故令人持璧归间至赵矣且秦强而赵弱大王遣一介之使至赵赵立奉璧来今以秦之强而先割十五都予赵赵岂敢留璧而得罪于大王乎臣知欺大王之罪当诛臣请就汤镬唯大王与羣臣熟计议之秦王与羣臣相视而嘻左右或欲引相如去秦王因曰今杀相如终不能得璧也而絶秦赵之驩不如因而厚遇之使归赵赵王岂以一璧之故欺秦耶卒廷见相如毕礼而归之相如既归赵王以为贤大夫使不辱于诸侯拜相如为上大夫秦亦不以城予赵赵亦终不予秦璧其后秦伐赵拔石城明年复攻赵杀二万人秦王使使者告赵王欲与王为好会于西河外渑池赵王畏秦欲毋行亷颇蔺相如计曰王不行示赵弱且怯也赵王遂行相如从亷颇送至境与王诀曰王行度道里会遇之礼毕还不过三十日三十日不还则请立太子为王以絶秦望王许之遂与秦王会渑池秦王饮酒酣曰寡人窃闻赵王好音请奏瑟赵王鼓瑟秦御史前书曰某年月日与赵王会饮令赵王鼓瑟蔺相如前曰赵王窃闻秦王善为秦声请奉盆缻秦王以相娯乐秦王怒不许于是相如前进缻因跪请秦王秦王不肯击缻相如曰五步之内相如请得以颈血溅大王矣左右欲刃相如相如张目叱之左右皆靡于是秦王不怿为一击缻相如顾召赵御史书曰某年月日秦王为赵王击缻秦之羣臣曰请以赵十五城为秦王寿蔺相如亦曰请以秦之咸阳为赵王寿秦王竟酒终不能加胜于赵赵亦盛设兵以待秦秦不敢动既罢归国以相如功大拜为上卿位在亷颇之右亷颇曰我为赵将有攻城野战之大功而蔺相如徒以口舌为劳而位居我上且相如素贱人吾羞不忍为之下宣言曰我见相如必辱之相如闻不肯与会相如每朝时常称病不欲与亷颇争列已而相如出望见亷颇相如引车避匿于是舎人相与谏曰臣所以去亲戚而事君者徒慕君之高义也今君与亷颇同列亷君宣恶言而君畏匿之恐惧殊甚且庸人尚羞之况于将相乎臣等不肖请辞去蔺相如固止之曰公之视亷将军孰与秦王曰不若也相如曰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之辱其羣臣相如虽驽独畏亷将军哉顾吾念之强秦之所以不敢加兵于赵者徒以吾两人在也今两虎共斗其势不俱生吾所以为此者以先国家之急而后私雠也亷颇闻之肉袒负荆因宾客至蔺相如门谢罪曰鄙贱之人不知将军寛之至此也卒相与驩为刎颈之交是岁廉颇东攻齐破其一军居二年廉颇复伐齐几拔之后三年廉颇攻魏之防陵安阳拔之后四年蔺相如将而攻齐至平邑而罢其明年赵奢破秦军阏与下赵奢者赵之田部吏也収租税而平原君家不肯出赵奢以法治之杀平原君用事者九人平原君怒将杀奢奢因说曰君于赵为贵公子今纵君家而不奉公则法削法削则国弱国弱则诸侯加兵诸侯加兵是无赵也君安得有此富乎以君之贵奉公如法则上下平上下平则国强国强则赵固而君为贵戚岂轻于天下邪平原君以为贤言之于王王用之治国赋国赋大平民富而府库实秦伐韩军于阏与王召廉颇而问曰可救不对曰道远险狭难救又召乐乗而问焉乐乗对如廉颇言又召问赵奢奢对曰其道远险狭譬之犹两鼠鬬于穴中捋勇者胜王乃令赵奢将救之兵去邯郸三十里而令军中曰有以军事谏者死秦军军武安西秦军鼓噪勒兵武安瓦屋尽振军中候有一人言急救武安赵奢立斩之坚壁留二十八日不行复益増垒秦间来入赵奢善食而遣之间以报秦将秦将大喜曰夫去国三十里而军不行乃増垒阏与非赵地也赵奢既已遣秦间乃卷甲而趋之二日一夜至令善射者去阏与五十里而军军垒成秦人闻之悉甲而至军士许歴请以军事谏赵奢曰内之许歴曰秦人不意赵师至此其来气盛将军必厚集其阵以待之不然必败赵奢曰请受令许歴曰请就鈇质之诛赵奢曰胥后令邯郸许歴复请谏曰先据北山上者胜后至者败赵奢许诺即发万人趋之秦兵后至争山不得上赵奢纵兵击之大破秦军秦军解而走遂解阏与之围而归赵惠文王赐奢号为马服君以许歴为国尉赵奢于是与廉颇蔺相如同位后四年赵惠文王卒子孝成王立七年秦与赵兵相距长平时赵奢已死而蔺相如病笃赵使廉颇将攻秦秦数败赵军赵军固壁不战秦数挑战廉颇不肯赵王信秦之间秦之间言曰秦之所恶独畏马服君赵奢之子赵括为将耳赵王因以括为将代廉颇蔺相如曰王以名使括若胶柱而鼓瑟耳括徒能读其父书传不知合变也赵王不听遂将之赵括自少时学兵法言兵事以天下莫能当尝与其父奢言兵事奢不能难然不谓善括母问奢其故奢曰兵死地也而括易言之使赵不将括即已若必将之破赵军者必括也及括将行其母上书言于王曰括不可使将王曰何以对曰始妾事其父时为将身所奉饭饮而进食者以十数所友者以百数大王及宗室所赏赐者尽以予军吏士大夫受命之日不问家事今括一旦为将东向而朝军吏无敢仰视之者王所赐金帛归藏于家而日视便利田宅可买者买之王以为何如其父父子异心愿王勿遣王曰母置之吾已决矣括母因曰王终遣之即有如不称妾得无随坐乎王许诺赵括既代廉颇悉更约束易置军吏秦将白起闻之纵竒兵佯败走而絶其粮道分断其军为二士卒离心四十余日军饿赵括出鋭卒自搏战秦军射杀赵括括军败数十万之众遂降秦秦悉坑之赵前后所亡凡四十五万明年秦兵遂围邯郸岁余几不得脱頼楚魏诸侯来救乃得解邯郸之围赵王亦以括母先言竟不诛也自邯郸围解五年而燕用栗腹之谋曰赵壮者尽于长平其孤未壮举兵击赵赵使廉颇将击大破燕军于鄗杀栗腹遂围燕燕割五城请和乃听之赵以尉文封廉颇为信平君为假相国廉颇之免长平归也失势之时故客尽去及复用为将客又复至廉颇曰客退矣客曰吁君何见之晩也夫天下以市道交君有势我则从君君无势则去此固其理也有何怨乎居六年赵使廉颇伐魏之繁阳拔之赵孝成王卒子悼襄王立使乐乗代廉颇廉颇怒攻乐乗乐乗走廉颇遂奔魏之大梁其明年赵乃以李牧为将而攻燕拔武遂方城廉颇居梁乆之魏不能信用赵以数困于秦兵赵王思复得廉颇廉颇亦思复用于赵赵王使使者视廉颇尚可用否廉颇之雠郭开多与使者金令毁之赵使者既见廉颇廉颇为之一饭斗米肉十斤被甲上马以示尚可用赵使还报王曰廉将军虽老尚善饭然与臣坐顷之三遗矢矣赵王以为老遂不召楚闻廉颇在魏阴使人迎之廉颇一为楚将无功曰我思用赵人廉颇卒死于寿春李牧者赵之北边良将也常居代鴈门偹匃奴以便宜置吏市租皆输入莫府为士卒费日击数牛飨士习射骑谨烽火多间谍厚遇战士为约曰匈奴即入盗急入収保有敢捕虏者斩匃奴每入烽火谨輙入収保不敢战如是数岁亦不亡失然匃奴以李牧为怯虽赵边兵亦以为吾将怯赵王让李牧李牧如故赵王怒召之使他人代将岁余匈奴每来出战出战数不利失亡多边不得田畜复请李牧牧杜门不出固称疾赵王乃复强起使将兵牧曰王必用臣臣如前乃敢奉令王许之李牧至如故约匈奴数岁无所得终以为怯边士日得赏赐而不用皆愿一战于是乃具选车得千三百乗选骑得万三千匹百金之士五万人彀者十万人悉勒习战大纵畜牧人民满野匃奴小入佯北不胜以数千人委之单于闻之大率众来入李牧多为竒阵张左右翼击之大破杀匈奴十余万骑灭襜褴破东胡降林胡单于奔走其后十余岁匈奴不敢近赵边城赵悼襄王元年廉颇既亡入魏赵使李牧攻燕拔武遂方城居二年龎暖破燕军杀剧辛后七年秦破赵杀将扈輙于武遂城斩首十万赵乃以李牧为大将军击秦军于宜安大破秦军走秦将桓齮封李牧为武安君居三年秦攻番吾李牧击破秦军南距韩魏赵王迁七年秦使王翦攻赵赵使李牧司马尚御之秦多与赵王宠臣郭开金为反间言李牧司马尚欲反赵王乃使赵葱及齐将颜聚代李牧李牧不受命赵使人微捕得李牧斩之废司马尚后三月王翦因急击赵大破杀赵葱虏赵王迁及其将颜聚遂灭赵
文章辨体彚选卷五百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一
(明)贺复征 编
○史传十九
鲁仲连列传【汉司马迁】
鲁仲连者齐人也好竒伟俶傥之画策而不肯仕官任职好持高节游于赵赵孝成王时而秦王使白起破赵长平之军前后四十余万秦兵遂东围邯郸赵王恐诸侯之救兵莫敢击秦军魏安厘王使将军晋鄙救赵畏秦止于荡阴不进魏王使客将军新垣衍间入邯郸因平原君谓赵王曰秦所为急围赵者前与齐愍王争强为帝已而复归帝今齐愍王已益弱方今唯秦雄天下此非必贪邯郸其意欲复求为帝赵诚发使尊秦昭王为帝秦必喜罢兵去平原君犹豫未有所决此时鲁仲连适游赵会秦围赵闻魏将欲令赵尊秦为帝乃见平原君曰事将奈何平原君曰胜也何敢言事前亡四十万之众于外今又内围邯郸而不能去魏王使客将军新垣衍令赵帝秦今其人在是胜也何敢言事鲁仲连曰吾始以君为天下之贤公子也吾乃今然后知君非天下之贤公子也梁客新垣衍安在吾请为君责而归之平原君曰胜请为绍介而见之于先生平原君遂见新垣衍曰东国有鲁仲连先生者今其人在此胜请为绍介交之于将军新垣衍曰吾闻鲁仲连先生齐国之高士也衍人臣也使事有职吾不愿见鲁仲连先生平原君曰胜既已泄之矣新垣衍许诺鲁连见新垣衍而无言新垣衍曰吾视居此围城之中者皆有求于平原君者也今吾观先生之玉貌非有求于平原君者也曷为乆居此围城之中而不去鲁仲连曰世以鲍焦为无从容而死者皆非也众人不知则为一身彼秦者弃礼义而上首功之国也权使其士虏使其民彼即肆然而为帝过而为政于天下则连有蹈东海而死耳吾不忍为之民也所为见将军者欲以助赵也新垣衍曰先生助之将奈何鲁连曰吾将使梁及燕助之齐楚则固助之矣新垣衍曰燕则吾请以从矣若乃梁者则吾乃梁人也先生恶能使梁助之鲁连曰梁未睹秦称帝之害故耳使梁睹秦称帝之害则必助赵矣新垣衍曰秦称帝之害何如鲁连曰昔者齐威王尝为仁义矣率天下诸侯而朝周周贫且微诸侯莫朝而齐独朝之居岁余周烈王崩齐后往周怒赴于齐曰天崩地坼天子下席东藩之臣因齐后至则斮齐威王勃然怒曰叱嗟而母婢也卒为天下笑故生则朝周死则叱之诚不忍其求也彼天子固然其无足怪新垣衍曰先生独不见夫仆乎十人而从一人者寕力不胜而智不若邪畏之也鲁仲连曰呜呼梁之比于秦若仆邪新垣衍曰然鲁仲连曰吾将使秦王烹醢梁王新垣衍怏然不悦曰噫嘻亦太甚矣先生之言也先生又恶能使秦王烹醢梁王鲁仲连曰固也吾将言之昔者九侯鄂侯文王纣之三公也九侯有子而好献之于纣纣以为恶醢九侯鄂侯争之强辩之疾故脯鄂侯文王闻之喟然而叹故拘之羑里之库百日欲令之死曷为与人俱称王卒就脯醢之地齐愍王将之鲁夷维子为执策而从谓鲁人曰子将何以待吾君鲁人曰吾将以十太牢待子之君夷维子曰子安取礼而来吾君彼吾君者天子也天子廵狩诸侯辟舎纳筦钥摄衽抱机视膳于堂下天子已食乃退而听朝也鲁人投其钥不果纳不得入于鲁将之薛假途于邹当是时邹君死愍王欲入吊夷维子谓邹之孤曰天子吊主人必将倍殡棺设北面于南方然后天子南面吊也邹之羣臣曰必若此吾将伏剑而死固不敢入于邹邹鲁之臣生则不得事飬死则不得赙襚然且欲行天子之礼于邹鲁邹鲁之臣不果纳今秦万乗之国也梁亦万乗之国也俱据万乗之国各有称王之名睹其一战而胜欲从而帝之是使三晋之大臣不如邹鲁之仆妾也且秦无已而帝则且变易诸侯之大臣彼将夺其所不肖而与其所贤夺其所憎而与其所爱彼又将使其子女谗妾为诸侯妃姬处梁之宫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而将军又何以得固宠乎于是新垣衍起再拜谢曰始以先生为庸人吾乃今日知先生为天下之士也吾请出不敢复言帝秦秦将闻之为却军五十里适会魏公子无忌夺晋鄙军以救赵击秦军秦军遂引而去于是平原君欲封鲁连鲁连辞让使者三终不肯受平原君乃置酒酒酣起前以千金为鲁连寿鲁连笑曰所谓贵于天下之士者为人排患释难解纷乱而无取也即有取者是商贾之事也而连不忍为也遂辞平原君而去终身不复见其后二十余年燕将攻下聊城聊城人或谗之燕燕将惧诛因保守聊城不敢归齐田单攻聊城岁余士卒多死而聊城不下鲁连乃为书约之矢以射城中遗燕将书曰吾闻之智者不倍时而弃利勇士不怯死而灭名忠臣不先身而后君今公行一朝之忿不顾燕主之无臣非忠也杀身亡聊城而威不信于齐非勇也功败名灭后世无称焉非智也三者世主不臣说士不载故智者不再计勇士不怯死今死生荣辱贵贱尊卑此时不再至愿公详计而无与俗同且楚攻齐之南阳魏攻平陆而齐无南面之心以为亡南阳之害小不如得济北之利大故定计审处之今秦人下兵魏不敢东面衡秦之势成楚国之形危齐弃南阳断右壤定济北计犹且为之也且夫齐之必决于聊城公勿再计今楚魏交退于齐而燕救不至以全齐之兵无天下之规与聊城共据期年之敝则臣见公之不能退也且燕国大乱君臣失计上下迷惑栗腹以十万之众五折于外以万乗之国被围于赵壤削主困为天下僇笑国敝而祸多民无所归心今公又以敝聊之民距全齐之兵是墨翟之守也食人炊骨士无反外之心是孙膑之兵也能见于天下虽然为公计者不如全车甲以报于燕车甲全而归燕燕王必喜身全而归于国士民如见父母交游攘臂而议于世功业可明上辅孤主以制羣臣下养百姓以资说士矫国更俗功名可立也亡意亦捐燕弃世东游于齐乎裂地定封富比乎陶卫世世称孤与齐乆存又一计也此两计者顕名厚实也愿公详计而审处一焉且吾闻之规小节者不能成荣名恶小耻者不能立大功昔者管夷吾射桓公中其钩簒也遗公子纠不能死怯也束縳桎梏辱也若此三行者世主不臣而乡里不通乡使管子幽囚而不出身死而不反于齐则亦名不免为辱人贱行矣臧获且羞与之同名矣况世俗乎故管子不耻身在缧绁之中而耻天下之不治不耻不死公子纠而耻威之不信于诸侯故兼三行之过而为五覇首名高天下而光烛邻国曹子为鲁将三战三北而亡地五百里乡使曹子计不反顾议不还踵刎颈而死则亦名不免为败军禽将矣曹子弃三北之耻而退与鲁君计桓公朝天下会诸侯曹子以一剑之任枝桓公之心于坛坫之上颜色不变辞气不悖三战之所亡一朝而复之天下震动诸侯惊骇威加呉越若此二士者非不能成小廉而行小节也以为杀身亡躯絶世灭后功名不立非智也故去感忿之怨立终身之名弃忿悁之节定累世之功是以业与三王争流而名与天壤相弊也愿公择一而行之燕将见鲁连书泣三日犹豫不能自决欲归燕已有隙恐诛欲降齐所杀虏于齐甚众恐已降而后见辱喟然叹曰与人刃我宁自刃乃自杀聊城乱田单遂屠聊城归而言鲁连欲爵之鲁连逃隐于海上曰吾与富贵而诎于人宁贫贱而轻世肆志焉
屈原贾生列传【司马迁】
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为楚懐王左徒愽闻强志明于治乱娴于辞令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王甚任之上官大夫与之同列争宠而心害其能懐王使屈原造为宪令屈平属草藁未定上官大夫见而欲夺之屈平不与因谗之曰王使屈平为令众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其功曰以为非我莫能为也王怒而疏屈平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谗謟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离骚者犹离忧也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人穷则反本故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屈原正道直行竭忠尽智以事其君谗人间之可谓穷矣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屈平之作离骚盖自怨生也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上称帝喾下道齐桓中述汤武以刺世事明道德之广崇治乱之条贯靡不毕见其文约其辞微其志洁其行廉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举类迩而见义远其志洁故其称物芳其行廉故死而不容自疎濯淖污泥之中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推此志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屈平既绌其后秦欲伐齐齐与楚从亲惠王患之乃令张仪详去秦厚币委质事楚曰秦甚憎齐齐与楚从亲楚诚能絶齐秦愿献商于之地六百里楚懐王贪而信张仪遂絶齐使使如秦受地张仪诈之曰仪与王约六里不闻六百里楚使怒去归告懐王懐王怒大兴师伐秦秦发兵击之大破楚师于丹浙斩首八万虏楚将屈匄遂取楚之汉中地懐王乃悉发国中兵以深入击秦战于蓝田魏闻之袭楚至邓楚兵惧自秦归而齐竟怒不救楚楚大困明年秦割汉中地与楚以和楚王曰不愿得地愿得张仪而甘心焉张仪闻乃曰以一仪而当汉中地臣请往如楚如楚又因厚币用事者臣靳尚而设诡辨于懐王之宠姬郑袖懐王竟听郑袖复释去张仪是时屈平既疏不复在位使于齐顾反谏懐王曰何不杀张仪懐王悔追张仪不及其后诸侯共击楚大破之杀其将唐昧时秦昭王与楚婚欲与懐王会懐王欲行屈平曰秦虎狼之国不可信不如无行懐王稚子子兰劝王行奈何絶秦欢懐王卒行入武关秦伏兵絶其后因留懐王以求割地懐王怒不听亡走赵赵不内复之秦竟死于秦而归葬长子顷襄王立以其弟子兰为令尹楚人既咎子兰以劝懐王入秦而不返也屈平既嫉之虽放流睠顾楚国系心懐王不忘欲反冀幸君之一悟俗之一改也其存君兴国而欲反复之一篇之中三致志焉然终无可奈何故不可以反卒以此见懐王之终不悟也人君无愚智贤不肖莫不欲求忠以自为举贤以自佐然亡国破家相随属而圣君治国累世而不见者其所谓忠者不忠而所谓贤者不贤也懐王以不知忠臣之分故内惑于郑袖外欺于张仪疏屈平而信上官大夫令尹子兰兵挫地削亡其六郡身客死于秦为天下笑此不知人之祸也易曰井渫不食为我心恻可以汲王明并受其福王之不明岂足福哉令尹子兰闻之大怒卒使上官大夫短屈原于顷襄王顷襄王怒而迁之屈原至于江濵被发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渔父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大夫与何故而至此屈原曰举世混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是以见放渔父曰夫圣人者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举世混浊何不随其流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餔其糟而啜其醨何故懐瑾握瑜而自令见放为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人又谁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宁赴长流而葬乎江鱼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之温蠖乎乃作懐沙之赋于是懐石遂自投汨罗以死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辞而以赋见称然皆祖屈原之从容辞令终莫敢直谏其后楚日以削数十年竟为秦所灭自屈原沉汨罗后百有余年汉有贾生为长沙王太傅过湘水投书以吊屈原
贾生名谊雒阳人也年十八以能诵诗属书闻于郡中呉廷尉为河南守闻其秀才召置门下甚幸爱孝文皇帝初立闻河南守治平呉公为天下第一故与李斯同邑而尝学事焉乃征为廷尉廷尉乃言贾生年少颇通诸子百家之书文帝召以为博士是时贾生年二十余最为少每诏令议下诸老先生不能言贾生尽为之对人人各如其意所欲出诸生于是乃以为能不及也孝文帝说之超迁一岁中至大中大夫贾生以为汉兴至孝文二十余年天下和洽而固当改正朔易服色法制度定官名兴礼乐乃悉草具其事仪法色尚黄数用五为官名悉更秦之法孝文帝初即位谦让未遑也诸律令所更定及列侯悉就国其说皆自贾生发之于是天子议以为贾生任公卿之位绛灌东阳侯冯敬之属尽害之乃短贾生曰雒阳之人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于是天子后亦疏之不用其议乃以贾生为长沙王太傅贾生既辞往行闻长沙卑湿自以寿不得长又以适去意不自得及渡湘水为赋以吊屈原后岁余贾生征见孝文帝方受厘坐宣室上因感鬼神事而问鬼神之本贾生因具道所以然之状至夜半文帝前席既罢曰吾乆不见贾生自以为过之今不及也居顷之拜贾生为梁懐王太傅梁懐王文帝之少子爱而好书故令贾生傅之文帝复封淮南厉王子四人皆为列侯贾生谏以为患之兴自此起矣贾生数上疏言诸侯或连数郡非古之制可稍削之文帝不听居数年懐王骑堕马而死无后贾生自伤为傅无状哭泣岁余亦死贾生之死时年三十三矣及孝文崩孝武皇帝立举贾生之孙二人至郡守而贾嘉最好学世其家与余通书至孝昭时列为九卿
文章辨体彚选卷五百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五百二
(明)贺复征 编
○史传二十
刺客列传【汉司马迁】
曹沬者鲁人也以勇力事鲁荘公荘公好力曹沬为鲁将与齐战三败北鲁荘公惧乃献遂邑之地以和犹复以为将齐桓公许与鲁会于柯而盟桓公与荘公既盟于坛上曹沬执匕首刼齐桓公桓公左右莫敢动而问曰子将何欲曹沬曰齐强鲁弱而大国侵鲁亦巳甚矣今鲁城壊即压齐境君其图之桓公乃许尽归鲁之侵地既已言曹沬投其匕首下坛北面就羣臣之位颜色不变辞令如故桓公怒欲倍其约管仲曰不可夫贪小利以自快弃信于诸侯失天下之援不如与之于是桓公乃遂割鲁侵地曹沬三战所亡地尽复予鲁其后百六十有七年而呉有专诸之事
专诸者呉堂邑人也伍子胥之亡楚而如呉也知专诸之能伍子胥既见呉王僚说以伐楚之利呉公子光曰彼伍员父兄皆死于楚而员言伐楚欲自为报私雠也非能为呉呉王乃止伍子胥知公子光之欲杀呉王僚乃曰彼光将有内志未可说以外事乃进专诸于公子光光之父曰呉王诸樊诸樊弟三人次曰余祭次曰夷昧次曰季子札诸樊知季子札贤而不立太子以次传三弟欲卒致国于季子札诸樊既死传余祭余祭死传夷昧夷昧死当传季子札季子札逃不肯立呉人乃立夷昧之子僚为王公子光曰使以兄弟次邪季子当立必以子乎则光真适嗣当立故常阴养谋臣以求立光既得专诸善客待之九年而楚平王死春呉王僚欲因楚丧使其二弟公子盖余属庸将兵围楚之潜使延陵季子于晋以观诸侯之变楚发兵絶呉将盖余属庸路呉兵不得还于是公子光谓专诸曰此时不可失不求何获且光真王嗣当立季子虽来不吾废也专诸曰王僚可杀也母老子弱而两弟将兵伐楚楚絶其后方今呉外困于楚而内空无骨鲠之臣是无如我何公子光顿首曰光之身子之身也四月丙子光伏甲士于窟室中而具酒请王僚王僚使兵陈自宫至光之家门户阶陛左右皆王僚之亲戚也夹立侍皆持长铍酒既酣公子光详为足疾入窟室中使专诸置匕首鱼炙之腹中而进之既至王前专诸擘鱼因以匕首刺王僚王僚立死左右亦杀专诸王人扰乱公子光出其伏甲以攻王僚之徒尽灭之遂自立为王是为阖庐阖庐乃封专诸之子以为上卿其后七十余年而晋有豫让之事
豫让者晋人也故尝事范中行氏而无所知名去而事智伯智伯甚尊宠之及智伯伐赵襄子赵襄子与韩魏合谋灭智伯灭智伯之后而三分其地赵襄子最怨智伯漆其头以为饮噐豫让遁逃山中曰嗟乎士为知已者死女为说已者容今智伯知我我必为报雠而死以报智伯则吾魂魄不愧矣乃变名姓为刑人入宫涂厕中挟匕首欲以刺襄子襄子如厕心动执问涂厕之刑人则豫让内持刀兵曰欲为智伯报仇左右欲诛之襄子曰彼义人也吾谨避之耳且智伯亡无后而其臣欲为报仇此天下之贤人也卒释去之居顷之豫让又漆身为厉吞炭为哑使形状不可知行乞于市其妻不识也行见其友其友识之曰汝非豫让邪曰我是也其友为泣曰以子之才委质而臣事襄子襄子必近幸子近幸子乃为所欲顾不易邪何乃残身苦形欲以求报襄子不亦难乎豫让曰既已委质臣事人而求杀之是懐二心以事其君也且吾所为者极难耳然所以为此者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懐二心以事其君者也既去顷之襄子当出豫让伏于所当过之桥下襄子至桥马惊襄子曰此必是豫让也使人问之果豫让也于是襄子乃数豫让曰子不尝事范中行氏乎智伯尽灭之而子不为报仇而反委质臣于智伯智伯亦已死矣而子独何以为之报仇之深也豫让曰臣事范中行氏范中行氏皆众人遇我我故众人报之至于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襄子喟然叹息而泣曰嗟乎豫子子之为智伯名既成矣而寡人赦子亦已足矣子其自为计寡人不复释子使兵围之豫让曰臣闻明主不掩人之美而忠臣有死名之义前君已寛赦臣天下莫不称君之贤今日之事臣固伏诛然愿请君之衣而击之焉以致报仇之意则虽死不恨非所敢望也敢布腹心于是襄子大义之乃使使持衣与豫让豫让拔剑三跃而击之曰吾可以下报智伯矣遂伏剑自杀死之日赵国志士闻之皆为涕泣四十余年而轵有聂政之事
聂政者轵深井里人也杀人避仇与母姊如齐以屠为事久之濮阳严仲子事韩哀侯与韩相侠累有却严仲子恐诛亡去游求人可以报侠累者至齐齐人或言聂政勇敢士也避仇隐于屠者之闲严仲子至门请数反然后具酒自畅聂政母前酒酣严仲子奉黄金百镒前为聂政母寿聂政惊怪其厚固谢严仲子严仲子固进而聂政谢曰臣幸有老母家贫客游以为狗屠可以旦夕得甘毳以养亲亲供养偹不敢当仲子之赐严仲子辟人因为聂政言曰臣有仇而行游诸侯众矣然至齐窃闻足下义甚高故进百金者将用为夫人麤粝之费得以交足下之驩岂敢以有求望邪聂政曰臣所以降志辱身居市井屠者徒幸以养老母老母在政身未敢以许人也严仲子固让聂政竟不肯受也然严仲子卒偹宾主之礼而去乆之聂政母死既已葬除服聂政曰嗟乎政乃市井之人鼓刀以屠而严仲子乃诸侯之卿相也不远千里枉车骑而交臣臣之所以待之至浅鲜矣未有大功可以称者而严仲子奉百金为亲寿我虽不受然是者徒深知政也夫贤者以感忿睚眦之意而亲信穷僻之人而政独安得黙然而已乎且前日要政政徒以老母老母今以天年终政将为知已者用乃遂西至濮阳见严仲子曰前日所以不许仲子者徒以亲在今不幸而母以天年终仲子所欲报仇者为谁请得从事焉严仲子具告曰臣之仇韩相侠累侠累又韩君之季父也宗族盛多居处兵卫甚设臣欲使人刺之众终莫能就今足下幸而不弃请益其车骑壮士可为足下辅翼者聂政曰韩之与卫相去中间不甚远今杀人之相相又国君之亲此其势不可以多人多人不能无生得失生得失则语泄语泄是韩举国而与仲子为仇岂不殆哉遂谢车骑人徒聂政乃辞独行仗剑至韩韩相侠累方坐府上持兵戟而卫侍者甚众聂政直入上阶刺杀侠累左右大乱聂政大呼所击杀者数十人因自皮面决眼自屠出膓遂以死韩取聂政尸暴于市购问莫知谁子于是韩购县之有能言杀相侠累者予千金乆之莫知也政姊荣闻人有刺杀韩相者贼不得国不知其名姓暴其尸而县之千金乃于邑曰其是吾弟与嗟乎严仲子知吾弟立起如韩之市而死者果政也伏尸哭极哀曰是轵深井里所谓聂政者也市行者诸众人皆曰此人暴虐吾国相王县购其名姓千金夫人不闻与何敢来识之也荣应之曰闻之然政所以蒙污辱自弃于市贩之间者为老母幸无恙妾未嫁也亲既以天年下世妾已嫁夫严仲子乃察举吾弟困污之中而交之泽厚矣可奈何士固为知已者死今乃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絶从妾其奈何畏殁身之诛终灭贤弟之名大惊韩市人乃大呼天者三卒于邑悲哀而死政之旁晋楚齐卫闻之皆曰非独政能也乃其姊亦烈女也乡使政诚知其姊无濡忍之志不重暴骸之难必絶险千里以列其名姊弟俱僇于韩市者亦未必敢以身许严仲子也严仲子亦可谓知人能得士矣其后二百二十余年秦有荆轲之事
荆轲者卫人也其先乃齐人徙于卫卫人谓之庆卿而之燕燕人谓之荆卿荆卿好读书击剑以术说卫元君卫元君不用其后秦伐魏置东郡徙卫元君之支属于野王荆轲尝游过榆次与盖聂论剑盖聂怒而目之荆轲出人或言复召荆卿盖聂曰曩者吾与论剑有不称者吾目之试徃是宜去不敢留使使徃之主人荆卿则已驾而去榆次矣使者还报盖聂曰固去也吾曩者目摄之荆轲逰于邯郸鲁句践与荆轲博争道鲁句践怒而叱之荆轲嘿而逃去遂不复会荆轲既至燕爱燕之狗屠及善击筑者高渐离荆轲嗜酒日与狗屠及高渐离饮于燕市酒酣以徃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于市中相乐也已而相泣旁若无人者荆轲虽游于酒人乎然其为人沈深好书其所游诸侯尽与其贤豪长者相结其之燕燕之处士田光先生亦善待之知其非庸人也居顷之会燕太子丹质秦亡归燕燕太子丹者故尝质于赵而秦王政生于赵其少时与丹驩及政立为秦王而丹质于秦秦王之遇燕太子丹不善故丹怨而亡归归而求为报秦王者国小力不能其后秦日出兵山东以伐齐楚三晋稍蚕食诸侯且至于燕燕君臣皆恐祸之至太子丹患之问其傅鞠武武对曰秦地徧天下威胁韩魏赵氏北有甘泉谷口之固南有泾渭之沃擅巴汉之饶右陇蜀之山左关殽之险民众而士厉兵革有余意有所出则长城之南易水以北未有所定也奈何以见陵之怨欲批其逆鳞哉丹曰然则何由对曰请入图之居有闲秦将樊于期得罪于秦王亡之燕太子受而舎之鞠武谏曰不可夫以秦王之暴而积怒于燕足为寒心又况闻樊将军之所在乎是谓委肉当饿虎之蹊也祸必不振矣虽有管晏不能为之谋也愿太子疾遣樊将军入匃奴以灭口请西约三晋南连齐楚北购于单于其后乃可图也太子曰太传之计旷日弥乆心惽然恐不能须臾且非独于此也夫樊将军穷困于天下归身于丹丹终不以廹于强秦而弃所哀怜之交置之匃奴是固丹命卒之时也愿太传更虑之鞠武曰夫行危而求安造祸而求福计浅而怨深连结一人之后交不顾国家之大害此谓资怨而助祸矣夫以鸿毛燎于烬炭之上必无事矣且以鵰鸷之秦行怨暴之怒岂足道哉燕有田光先生其为人智深而勇沈可与谋太子曰愿因太傅而得交于田先生可乎鞠武曰敬诺出见田先生道太子愿图国事于先生也田光曰敬奉教乃造焉太子逢迎却行为导跪而襒席田光坐定左右无人太子避席而请曰燕秦不两立愿先生留意也田光曰臣闻骐骥盛壮之时一日而驰千里至其衰老驽马先之今太子闻光盛壮之时不知臣精已消亡矣虽然光不敢以图国事所善荆卿可使也太子曰愿因先生得结交于荆卿可乎田光曰敬诺即起趋出太子送至门戒曰丹所报先生所言者国之大事也愿先生勿泄也田光俛而笑曰诺偻行见荆卿曰光与子相善燕国莫不知今太子闻光壮盛之时不知吾形已不逮也幸而教之曰燕秦不相立愿先生留意也光窃不自外言足下于太子也愿足下过太子于宫荆轲曰谨奉教田光曰吾闻之长者为行不使人疑之今太子告光曰所言者国之大事也愿先生勿泄是太子疑光也夫为行而使人疑之非节侠也欲自杀以激荆卿曰愿足下急过太子言光已死明不言也因遂自刎而死荆轲遂见太子言田光已死致光之言太子再拜而跪膝行流涕有顷而后言曰丹所以诫田先生毋言者欲以成大事之谋也今田先生以死明不言岂丹之心哉荆轲坐定太子避席顿首曰田先生不知丹之不肖使得至前敢有所道此天之所以哀燕而不弃其孤也今秦有贪利之心而欲不可足也非尽天下之地臣海内之王者其意不厌今秦已虏韩王尽纳其地又举兵南伐楚北临赵王翦将数十万之众距漳邺而李信出太原云中赵不能支秦必入臣入臣则祸至燕燕小弱数困于兵今计举国不足以当秦诸侯服秦莫敢合从丹之私计愚以为诚得天下之勇士使于秦窥以重利秦王贪其势必得所愿矣诚得刼秦王使悉反诸侯侵地若曹沬之与齐桓公则大善矣则不可因而刺杀之彼秦大将擅兵于外而内有乱则君臣相疑以其闲诸侯得合从其破秦必矣此丹之大愿而不知所委命唯荆卿留意焉乆之荆轲曰此国之大事也臣驽下恐不足任使太子前顿首固请毋让然后许诺于是尊荆轲为上卿舎上舎太子日造门下供太牢具异物闲进车骑美女恣荆轲所欲以顺适其意乆之荆轲未有行意秦将王翦破赵虏赵王尽収入其地进兵北略地至燕南界太子丹恐惧乃请荆轲曰秦兵旦暮渡易水则虽欲常侍足下岂可得哉荆轲曰微太子言臣愿谒之今行而毋信则秦未可亲也夫樊将军秦王购之金千斤邑万家诚得樊将军首与燕督亢之地图奉献秦王秦王必说见臣臣乃得有以报太子曰樊将军穷困来归丹丹不忍以已之私而伤长者之意愿足下更虑之荆轲知太子不忍乃遂私见樊于期曰秦之遇将军可谓深矣父母宗族皆为戮没今闻购将军首金千斤邑万家将奈何于期仰天太息流涕曰于期每念之常痛于骨髓顾计不知所出耳荆轲曰今有一言可以解燕国之患报将军之仇者何如于期乃前曰为之奈何荆轲曰愿得将军之首以献秦王秦王必喜而见臣臣左手把其袖右手揕其胸然则将军之仇报而燕见陵之愧除矣将军岂有意乎樊于期偏袒搤捥而进曰此臣之日夜切齿腐心也乃今得闻教遂自刭太子闻之驰徃伏尸而哭极哀既已不可奈何乃遂盛樊于期首函封之于是太子豫求天下之利匕首得赵人徐夫人匕首取之百金使工以药焠之以试人血濡缕人无不立死者乃装为遣荆卿燕国有勇士秦舞阳年十三杀人人不敢忤视乃令秦舞阳为副荆轲有所待欲与俱其人居远未来而为治行顷之未发太子迟之疑其改悔乃复请曰日已尽矣荆卿岂有意哉丹请得先遣秦舞阳荆轲怒叱太子曰何太子之遣徃而不返者竖子也且提一匕首入不测之强秦仆所以留者待吾客与俱今太子迟之请辞决矣遂发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之上既祖取道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征之声士皆垂泪涕泣又前而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复为羽声忼慨士皆瞋目髪尽上指冠于是荆轲就车而去终已不顾遂至秦持千金之资币物厚遗秦王宠臣中庻子蒙嘉嘉为先言于秦王曰燕王诚振怖大王之威不敢举兵以逆军吏愿举国为内臣比诸侯之列给贡职如郡县而得奉守先王之宗庙恐惧不敢自陈谨斩樊于期之头及献燕督亢之地图函封燕王拜送于庭使使以闻大王唯大王命之秦王闻之大喜乃朝服设九宾见燕使者咸阳宫荆轲奉樊于期头函而秦舞阳奉地图匣以次进至陛秦舞阳色变振恐羣臣怪之荆轲顾笑舞阳前谢曰北蕃蛮夷之鄙人未尝见天子故振慑愿大王少假借之使得毕使于前秦王谓轲曰取舞阳所持地图轲既取图奏之秦王发图图穷而匕首见因左手把秦王之袖而右手持匕首揕之未至身秦王惊自引而起袖絶拔剑剑长操其室时惶急剑坚故不可立拔荆轲逐秦王秦王环柱而走羣臣皆愕卒起不意尽失其度而秦法羣臣侍殿上者不得持尺寸之兵诸郎中执兵皆陈殿下非有诏召不得上方急时不及召下兵以故荆轲乃逐秦王而卒惶急无以击轲而以手共搏之是时侍医夏无且以其所奉药囊提荆轲也秦王方环柱走卒惶急不知所为左右乃曰王负剑负剑遂拔以击荆轲断其左股荆轲废乃引其匕首以擿秦王不中中铜柱秦王复击轲轲被八创轲自知事不就倚柱而笑箕踞以骂曰事所以不成者以欲生刼之必得约契以报太子也于是左右既前杀轲秦王不怡者良乆已而论功赏羣臣及当坐者各有差而赐夏无且黄金二百镒曰无且爱我乃以药囊提荆轲也于是秦王大怒益发兵诣赵诏王翦军以伐燕十月而拔蓟城燕王喜太子丹等尽率其精兵东保于辽东秦将李信追击燕王急代王嘉乃遗燕王喜书曰秦所以尤追燕急者以太子丹故也今王诚杀丹献之秦王秦王必解而社稷幸得血食其后李信追丹丹匿衍水中燕王乃使使斩太子丹欲献之秦秦复进兵攻之后五年秦卒灭燕虏燕王喜其明年秦并天下立号为皇帝于是秦逐太子丹荆轲之客皆亡高渐离变名姓为人庸保匿作于宋子乆之作苦闻其家堂上客击筑傍徨不能去每出言曰彼有善有不善从者以告其主曰彼庸乃知音窃言是非家大人召使前击筑一座称善赐酒而高渐离念乆隐畏约无穷时乃退出其衣匣中筑与其善衣更容貌而前举坐客皆惊下与抗礼以为上客使击筑而歌客无不流涕而去者宋子传客之闻于秦始皇秦始皇召见人有识者乃曰高渐离也秦皇帝惜其善击筑重赦之乃臛其目使击筑未尝不称善稍益近之高渐离乃以铅置筑中复进得近举筑扑秦皇帝不中于是遂诛高渐离终身不复近诸侯之人鲁勾践已闻荆轲之刺秦王私曰嗟乎惜哉其不讲于刺剑之术也甚矣吾不知人也曩者吾叱之彼乃以我为非人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五百三
(明)贺复征 编
○史传二十一
外戚世家【汉司马迁】
薄太后父吴人姓薄氏秦时与故魏王宗家女魏媪通生薄姬而薄父死山阴因葬焉及诸侯畔秦魏豹立为魏王而魏媪内其女于魏宫媪之许负所相相薄姬云当生天子是时项羽方与汉王相距荥阳天下未有所定豹初与汉击楚及闻许负言心独喜因背汉而畔中立更与楚连和汉使曹参等击虏魏王豹以其国为郡而薄姬输织室豹已死汉王入织室见薄姬有色诏内后宫岁余不得幸始姬少时与管夫人赵子儿相爱约曰先贵无相忘己而管夫人赵子儿先幸汉王汉王坐河南宫成皋台此两美人相与笑薄姬初时约汉王闻之问其故两人具以实告汉王汉王心惨然怜薄姬是日召而幸之薄姬曰昨暮夜妾梦苍龙据吾腹髙帝曰此贵征也吾为女遂成之一幸生男是为代王其后薄姬希见髙祖髙祖崩诸御幸姬戚夫人之属吕太后怒皆幽之不得出宫而薄姬以希见故得出从子之代为代王太后太后弟薄昭从如代代王立十七年髙后崩大臣议立后疾外家吕氏强皆称薄氏仁善故迎代王立为孝文皇帝而太后改号曰皇太后弟薄昭封为轵侯
窦太后赵之清河观津人也吕太后时窦姬以良家子入宫侍太后太后出宫人以赐诸王各五人窦姬与在行中窦姬家在清河欲如赵近家请其主遣宦者吏必置我籍赵之伍中宦者忘之误置其籍代伍中籍奏诏可当行窦姬涕泣怨其宦者不欲徃相强乃肯行至代代王独幸窦姬生女嫖后生两男而代王王后生四男先代王未入立为帝而王后卒及代王立为帝而王后所生四男更病死孝文帝立数月公卿请立太子而窦姬长男最长立为太子立窦姬为皇后女嫖为长公主其明年立少子武为代王已而又徙梁是为梁孝王窦皇后亲蚤卒葬观津于是薄太后乃诏有司追尊窦后父为安成侯母曰安成夫人令清河置园邑二百家长丞奉守比灵文园法窦皇后兄窦长君弟曰窦广国字少君少君年四五岁时家贫为人所略卖其家不知其处传十余家至宜阳为其主入山作炭寒卧岸下百余人岸崩尽压杀卧者少君独得脱不死自卜数日当为侯从其家至长安闻窦皇后新立家在观津姓窦氏广国去时虽小识其县名及姓又尝与其姊采桑堕用为符信上书自陈窦皇后言之于文帝召见问之具言其故果是又复问他何以为验对曰姊去我西时与我决于传舍中丐沐沐我请食饭我乃去于是窦后持之而泣涕泣交横下侍御左右皆伏地泣助皇后悲哀乃厚赐田宅金钱封公昆弟家于长安绛侯灌将军等曰吾属不死命乃且县此两人两人所出微不可不为择师傅宾客又复效吕氏大事也于是乃选长者士之有节行者与居窦长君少君由此为退让君子不敢以尊贵骄人窦皇后病失明文帝幸邯郸慎夫人尹姬皆毋子孝文帝崩孝景帝立乃封广国为章武侯长君前死封其子彭祖为南皮侯吴楚反时窦太后从昆弟子窦婴任侠自喜将兵以军功为魏其侯窦氏凡三人为侯窦太后好黄帝老子言帝及太子诸窦不得不读黄帝老子尊其术窦太后后孝景帝六岁建元六年崩合葬霸陵遗诏尽以东宫金钱财物赐长公主嫖
萧相国世家【司马迁】
萧相国何者沛丰人也以文无害为沛主吏掾髙祖为布衣时何数以吏事护髙祖髙祖为亭长常左右之髙祖以吏繇咸阳吏皆送奉钱三何独以五秦御史监郡者与从事常辨之何乃给泗水卒史事第一秦御史欲入言征何何固请得毋行及髙祖起为沛公何常为丞督事沛公至咸阳诸将皆争走金帛财物之府分之何独先入收秦丞相御史律令图书藏之沛公为汉王以何为丞相项王与诸侯屠烧咸阳而去汉王所以具知天下阨塞户口多少强弱之处民所疾苦者以何具得秦图书也何进言韩信汉王以信为大将军语在淮阴侯事中汉王引兵东定三秦何以丞相留收巴蜀填抚谕告使给军食汉二年汉王与诸侯击楚何守关中侍太子治栎阳为法令约束立宗庙社稷宫室县邑辄奏上可许以从事即不及奏上辄以便宜施行上来以闻关中事计户口转漕给军汉王数失军遁去何常兴关中卒辄补缺上以此专属任何闗中事汉三年汉王与项羽相距京索之间上数使使劳苦丞相鲍生谓丞相曰王暴衣露盖数使使劳苦君者有疑君心也为君计莫若遣君子孙昆弟能胜兵者悉诣军所上必益信君于是何从其计汉王大恱汉五年既杀项羽定天下论功行封羣臣争功岁余功不决髙祖以萧何功最盛封为酇侯所食邑多功臣皆曰臣等身披坚执锐多者百余战少者数十合攻城略地大小各有差今萧何未尝有汗马之劳徒持文墨议论不战顾反居臣等上何也髙帝曰诸君知猎乎曰知之知猎狗乎曰知之髙帝曰夫猎追杀兽兔者狗也而发纵指示兽处者人也今诸君徒能得走兽耳功狗也至如萧何发纵指示功人也且诸君独以身随我多者两三人今萧何举宗数十人皆随我功不可忘也羣臣皆莫敢言列侯毕巳受封及奏位次皆曰平阳侯曹参身被七十创攻城略地功最多宜第一上已挠功臣多封萧何至位次未有以复难之然心欲何第一闗内侯鄂君进曰羣臣议皆误夫曹参虽有野战略地之功此特一时之事夫上与楚相距五岁常失军亡众逃身遁者数矣然萧何常从闗中遣军补其处非上所诏令召而数万众会上之乏絶者数矣夫汉与楚相守荥阳数年军无见粮萧何转漕闗中给食不乏陛下虽数亡山东萧何常全闗中以待陛下此万世之功也今虽亡曹参等百数何缺于汉汉得之不必待以全奈何欲以一旦之功而加以万世之功哉萧何第一曹参次之髙祖曰善于是乃令萧何赐带剑履上殿入朝不趋上曰吾闻进贤受上赏萧何功虽髙得鄂君乃益明于是因鄂君故所食闗内侯邑封为安平侯是日悉封何父子兄弟十余人皆有食邑乃益封何二千户以帝尝繇咸阳时何送我独赢奉钱二也汉十一年陈豨反髙祖自将至邯郸未罢淮阴侯谋反闗中吕后用萧何计诛淮阴侯语在淮阴事中上巳闻淮阴侯诛使使拜丞相何为相国益封五千户令卒五百人一都尉为相国卫诸君皆贺召平独吊召平者故秦东陵侯秦破为布衣贫种瓜于长安城东瓜美故世俗谓之东陵瓜从召平以为名也召平谓相国曰祸自此始矣上暴露于外而君守于中非被矢石之事而益君封置卫者以今者淮阴侯新反于中疑君心矣夫置卫卫君非以宠君也愿君让封勿受悉以家私财佐军则上心说相国从其计髙帝乃大喜汉十二年秋黥布反上自将击之数使使问相国何为相国为上在军乃拊循勉力百姓悉以所有佐军如陈豨时客有说相国曰君灭族不久矣夫君位为相国功第一可复加哉然君初入闗中得百姓心十余年矣皆附君常复孳孶得民和上所谓数问君者畏君倾动闗中今君胡不多买田地贱贳贷以自污上心乃安于是相国从其计上乃大说上罢布军归民道遮行上书言相国贱强买民田宅数千万上至相国谒上笑曰夫相国乃利民民所上书皆以与相国曰君自谢民相国因为民请曰长安地狭上林中多空地弃愿令民得入田毋收槀为禽兽食上大怒曰相国多受贾人财物乃为请吾苑乃下相国廷尉械系之数日王卫尉侍前问曰相国何大罪陛下系之暴也上曰吾闻李斯相秦皇帝有善归主有恶自与今相国多受贾竖金而为民请吾苑以自媚于民故系治之王卫尉曰夫职事苟有便于民而请之真宰相事陛下奈何乃疑相国受贾人钱乎且陛下距楚数岁陈豨黥布反陛下自将而往当是时相国守闗中摇足则闗以西非陛下有也相国不以此时为利今乃利贾人之金乎且秦以不闻其过亡天下李斯之分过又何足法哉陛下何疑宰相之浅也髙帝不怿是日使使持节赦出相国相国年老素恭谨入徒跣谢髙帝曰相国休矣相国为民请苑吾不许我不过为桀纣主而相国为贤相吾故系相国欲令百姓闻吾过也何素不与曹参相能及何病孝惠自临视相国病因问曰君即百歳后谁可代君者对曰知臣莫若主孝惠曰曹参何如何顿首曰帝得之矣臣死不恨矣何置田宅必居穷处为家不治垣屋曰后世贤师吾俭不贤毋为势家所夺孝惠二年相国何卒谥为文终侯后嗣以罪失侯者四世絶天子辄复求何后封续酇侯功臣莫得比焉
曹相国世家【司马迁】
平阳侯曹参者沛人也秦时为沛狱掾而萧何为主吏居县为豪吏矣髙祖为沛公而初起也参以中涓从将击胡陵方与攻秦监公军大破之东下薛击泗水守军薛郭西复攻胡陵取之徙守方与方与反为魏击之丰反为魏攻之赐爵七大夫击秦司马尼军砀东破之取砀狐父祁善置又攻下邑以西至虞击章邯车骑攻爰戚及亢父先登迁为五大夫北救东阿击章邯军陷陈追至濮阳攻定陶取临济南救雍丘击李由军破之杀李由虏秦侯一人秦将章邯破杀项梁也沛公与项羽引而东楚怀王以沛公为砀郡长将砀郡兵于是乃封参为执帛号曰建成君迁为戚公属砀郡其后从攻东郡尉军破之成武南击王离军成阳南复攻之杠里大破之追北西至开封击赵贲军破之围赵贲开封城中西击秦将杨熊军于曲遇破之虏秦司马及御史各一人迁为执珪从攻阳武下轘辕缑氏絶河津还击赵贲军尸北破之从南攻犨与南阳守齮战阳城郭东陷陈取宛虏齮尽定南阳郡从西攻武闗峣闗取之前攻秦军蓝田南又夜击其北秦军大破遂至咸阳灭秦项羽至以沛公为汉王汉王封参为建成侯从至汉中迁为将军从还定三秦初攻下辩故道雍斄击章平军于好畤南破之围好畤取壤乡击三秦军壤东及髙栎破之复围章平章平出好畤走因击赵贲内史保军破之东取咸阳更命曰新城参将兵守景陵二十日三秦使章平等攻参参出击大破之赐食邑于宁秦参以将军引兵围章邯于废丘以中尉从汉王出临晋闗至河内下修武渡围津东击龙且项他定陶破之东破砀萧彭城击项籍军汉兵大败走参以中尉围取雍丘王武反于黄程处反于燕往击尽破之柱天侯反于衍氏又进破取衍氏击项婴于昆阳追至叶还攻武疆因至荥阳参自汉中为将军中尉从击诸侯及项羽败还至荥阳凡二岁髙祖三年拜为假左丞相入屯兵闗中月余魏王豹反以假左丞相别与韩信东攻魏将军孙遫军东张大破之因攻安邑得魏将王襄击魏王于曲阳追至武垣生得魏王豹取平阳得魏王母妻子尽定魏地凡五十二城赐食邑平阳因从韩信击赵相国夏说军于邬东大破之斩夏说韩信与故常山王张耳引兵下井陉击成安君而令参还围赵别将戚将军于邬城中戚将军出走追斩之乃引兵诣敖仓汉王之所韩信巳破赵为相国东击齐参以右丞相属韩信攻破齐歴下军遂取临淄还定济北郡攻着漯阴平原鬲卢巳而从韩信击龙且军于上假密大破之斩龙且虏其将军周兰定齐凡得七十余县得故齐王田广相田光其守相许章及故齐胶东将军田既韩信为齐王引兵诣陈与汉王共破项羽而参留平齐未服者项籍巳死天下定汉王为皇帝韩信徙为楚王齐为郡参归汉相印髙帝以长子肥为齐王而以参为齐相国以髙祖六年赐爵列侯与诸侯剖符世世勿絶食邑平阳万六百三十户号曰平阳侯除前所食邑以齐相国击陈豨将张春军破之黥布反参以齐相国从悼惠王将兵车骑十二万人与髙祖会击黥布军大破之南至蕲还定竹邑相萧留参功凡下二国县一百二十二得王二人相三人将军六人大莫敖郡守司马侯御史各一人孝惠帝元年除诸侯相国法更以参为齐丞相参之相齐齐七十城天下初定悼惠王富于春秋参尽召长老诸生问所以安集百姓如齐故俗诸儒以百数言人人殊参未知所定闻胶西有葢公善治黄老言使人厚币请之既见葢公葢公为言治道贵清净而民自定推此类具言之参于是避正堂舍葢公焉其治要用黄老术故相齐九年齐国安集大称贤相惠帝二年萧何卒参闻之告舍人趋治行吾将入相居无何使者果召参参去属其后相曰以齐狱市为寄慎勿扰也后相曰治无大于此者乎参曰不然夫狱市者所以并容也今君扰之奸人安所容也吾是以先之参始微时与萧何善及为将相有郄至何且死所推贤唯参参代何为汉相国举事无所变更一遵萧何约束择郡国吏木诎于文辞重厚长者即召除为丞相史吏之言文刻深欲务声名者辄斥去之日夜饮醇酒卿大夫已下吏及宾客见参不事事来者皆欲有言至者参辄饮以醇酒间之欲有所言复饮之醉而后去终莫得开说以为常相舍后园近吏舍吏舍日饮歌呼从吏恶之无如之何乃请参游园中闻吏醉歌呼从吏幸相国召按之乃反取酒张坐饮亦歌呼与相应和参见人之有细过专掩匿覆盖之府中无事参子窋为中大夫惠帝怪相国不治事以为岂少朕与乃谓窋曰若归试从容私问而父曰髙帝新弃羣臣帝富于春秋君为相日饮无所请事何以忧天下乎然无言吾告若也窋既洗沐归间侍自从其所谏参参怒而笞窋二百曰趣入侍天下事非若所当言也至朝时惠帝让参曰与窋胡治乎乃者我使谏君也参免冠谢曰陛下自察圣武孰与髙帝上曰朕乃安敢望先帝乎曰陛下观臣能孰与萧何贤上曰君似不及也参曰陛下言之是也且髙帝与萧何定天下法令既明今陛下垂拱参等守职遵而勿失不亦可乎惠帝曰善君休矣参为汉相国出入三年卒谥懿侯子窋代侯百姓歌之曰萧何为法顜若画一曹参代之守而勿失载其清净民以宁一平阳侯窋髙后时为御史大夫孝文帝立免为侯立二十九年卒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五百四
(明)贺复征 编
○史传二十二
留侯世家【汉司马迁】
留侯张良者其先韩人也大父开地相韩昭侯宣惠王襄哀王父平相厘王悼惠王悼惠王二十三年平卒卒二十岁秦灭韩良年少未宦事韩韩破良家僮三百人弟死不葬悉以家财求客刺秦王为韩报仇以大父父五世相韩故良尝学礼淮阳东见仓海君得力士为铁椎重百二十觔秦皇帝东游良与客狙击秦皇帝博浪沙中误中副车秦皇帝大怒大索天下求贼甚急为张良故也良乃更名姓亡匿下邳良尝闲从容步游下邳圯上有一老父衣褐至良所直堕其履圯下顾谓良曰孺子下取履良愕然欲殴之为其老强忍下取履父曰履我良业为取履因长跪履之父以足受笑而去良殊大惊随目之父去里所复还曰孺子可教矣后五日平明与我会此良因怪之跪曰诺五日平明良往父已先在怒曰与老人期后何也去曰后五日早会五日鸡鸣良往父又先在复怒曰后何也去曰后五日复早来五日良夜未半往有顷父亦来喜曰当如是出一编书曰读此则为王者师矣后十年兴十三年孺子见我济北谷城山下黄石即我矣遂去无他言不复见旦日视其书乃太公兵法也良因异之常习诵读之居下邳为任侠项伯常杀人从良匿后十年陈涉等起兵良亦聚少年百余人景驹自立为楚假王在留良欲往从之道遇沛公沛公将数千人略地下邳西遂属焉沛公拜良为廐将良数以太公兵法说沛公沛公善之常用其策良为他人言皆不省良曰沛公殆天授故遂从之不去见景驹及沛公之薛见项梁项梁立楚怀王良乃说项梁曰君巳立楚后而韩诸公子横阳君成贤可立为王益树党项梁使良求韩成立以为韩王以良为韩申徒与韩王将千余人西略韩地得数城秦辄复取之往来为游兵颍川沛公之从雒阳南出轘辕良引兵从沛公下韩十余城击破杨熊军沛公乃令韩王成留守阳翟与良俱南攻下宛西入武闗沛公欲以兵二万人击秦峣下军良说曰秦兵尚强未可轻臣闻其将屠者子贾竖易动以利愿沛公且留壁使人先行为五万人具食益为张旗帜诸山上为疑兵令郦食其持重宝啖秦将秦将果畔欲连和俱西袭咸阳沛公欲听之良曰此独其将欲畔耳恐士卒不从不从必危不如因其觧击之沛公乃引兵击秦军大破之遂北至蓝田再战秦兵竟败遂至咸阳秦王子婴降沛公沛公入秦宫宫室帷帐狗马重宝妇女以千数意欲留居之樊哙谏沛公出舍沛公不听良曰夫秦为无道故沛公得至此夫为天下除残贼宜缟素为资今始入秦即安其乐此所谓助桀为虐且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愿沛公听樊哙言沛公乃还军霸上项羽至鸿门下欲击沛公项伯乃夜驰入沛公军私见张良欲与俱去良曰臣为韩王送沛公今事有急亡去不义乃具以语沛公沛公大惊曰为将奈何良曰沛公诚欲倍项羽耶沛公曰鲰生教我距闗无内诸侯秦地可尽王故听之良曰沛公自度能却项羽乎沛公黙然良久曰固不能也今为奈何良乃固要项伯项伯见沛公沛公与饮为寿结宾婚令项伯具言沛公不敢倍项羽所以距闗者备他盗也及见项羽后解语在项羽事中汉元年正月沛公为汉王王巴蜀汉王赐良金百镒珠二斗良具以献项伯汉王亦因令良厚遗项伯使请汉中地项王乃许之遂得汉中地汉王之国良送至褒中遣良归韩良因说汉王曰王何不烧絶所过栈道示天下无还心以固项王意乃使良还行烧絶栈道良至韩韩王成以良从汉王故项王不遣成之国从与俱东良说项王曰汉王烧絶栈道无还心矣乃以齐王田荣反书告项王项王以此无西忧汉心而发兵北击齐项王竟不肯遣韩王乃以为侯又杀之彭城良亡间行归汉王汉王亦已还定三秦矣复以良为成信侯从东击楚至彭城汉败而还至下邑汉王下马踞鞍而问曰吾欲捐闗以东等弃之谁可与共功者良进曰九江王黥布楚枭将与项王有郄彭越与齐王田荣反梁地此两人可急使而汉王之将独韩信可属大事当一面即欲捐之捐之此三人则楚可破也汉王乃遣随何说九江王布而使人连彭越及魏王豹反使韩信将兵击之因举燕代齐赵然卒破楚者此三人力也张良多病未尝特将也常为画策臣时时从汉王汉三年项羽急围汉王荥阳汉王恐忧与郦食其谋挠楚权食其曰昔汤伐桀封其后于杞武王伐纣封其后于宋今秦失徳弃义侵伐诸侯社稷灭六国之后使无立锥之地陛下诚能复立六国后世毕巳受印此其君臣百姓必皆戴陛下之德莫不乡风慕义愿为臣妾徳义巳行陛下南乡称霸楚必敛袵而朝汉王曰善趣刻印先生因行佩之矣食其未行张良从外来谒汉王方食曰子房前客有为我计挠楚权者具以郦生语告于子房曰何如良曰谁为陛下画此计者陛下事去矣汉王曰何哉张良对曰臣请藉前箸为大王筹之曰昔者汤伐桀而封其后于杞者度能制桀之死命也今陛下能制项籍之死命乎曰未能也其不可一也武王伐纣封其后于宋者度能得纣之头也今陛下能得项籍之头乎曰未能也其不可二也武王入殷表商容之闾释箕子之囚封比干之墓今陛下能封圣人之墓表贤者之闾式智者之门乎曰未能也其不可三也发巨桥之粟散鹿台之财以赐贫穷今陛下能散府库以赐贫穷乎曰未能也其不可四矣殷事巳毕偃革为轩倒置干戈覆以虎皮以示天下不复用兵今陛下能偃武行文不复用兵乎曰未能也其不可五矣休马华山之阳示以无所为今陛下能休马无所用乎曰未能也其不可六矣放牛桃林之阴以示不复输积今陛下能放牛不复输积乎曰未能也其不可七矣且天下游士离其亲戚弃坟墓去故旧从陛下游者徒欲日夜望咫尺之地今复六国立韩魏燕赵齐楚之后天下游士各归事其主从其亲戚反其故旧坟墓陛下与谁取天下乎其不可八矣且夫楚唯无强六国立者复挠而从之陛下焉得而臣之诚用客之谋陛下事去矣汉王辍食吐哺骂曰竖儒几败而公事令趣销印汉四年韩信破齐而欲自立为齐王汉王怒张良说汉王汉王使良授齐王信印语在淮阴事中其秋汉王追楚至阳夏南战不利而壁固陵诸侯期不至良说汉王汉王用其计诸侯皆至语在项籍事中汉六年正月封功臣良未尝有战斗功髙帝曰运筹策帷幄中决胜千里外子房功也自择齐三万戸良曰始臣起下邳与上会留此天以臣授陛下陛下用臣计幸而时中臣愿封留足矣不敢当三万户乃封张良为留侯与萧何等俱封六年上巳封大功臣二十余人其余日夜争功不决未得行封上在雒阳南宫从复道望见诸将往往相与坐沙中语上曰此何语留侯曰陛下不知乎此谋反耳上曰天下属安定何故反乎留侯曰陛下起布衣以此属取天下今陛下为天子而所封皆萧曹故人所亲爱而所诛者皆生平所仇怨今军吏计功以天下不足徧封此属畏陛下不能尽封恐又见疑生平过失及诛故即相聚谋反耳上乃忧曰为之奈何留侯曰上平生所憎羣臣所共知谁最甚者上曰雍齿与我故数尝窘辱我我欲杀之为其功多故不忍留侯曰今急先封雍齿以示羣臣羣臣见雍齿封则人人自坚矣于是上乃置酒封雍齿为什方侯而急趣丞相御史定功行封羣臣罢酒皆喜曰雍齿尚为侯我属无患矣刘敬说髙帝曰都闗中上疑之左右大臣皆山东人多劝上都雒阳雒阳东有成皋西有殽黾倍河向伊雒其固亦足恃留侯曰雒阳虽有此固其中小不过数百里田地薄四面受敌此非用武之国也夫关中左殽函右陇蜀沃野千里南有巴蜀之饶北有胡苑之利阻三面而守独以一面东制诸侯诸侯安定河渭漕挽天下西给京师诸侯有变顺流而下足以委输此所谓金城千里天府之国也刘敬说是也于是髙帝即日驾西都闗中留侯从入关留侯性多病即道引不食谷杜门不出岁余上欲废太子立戚夫人子赵王如意大臣多谏争未能得坚决者也吕后恐不知所为人或谓吕后曰留侯善画计筴上信用之吕后乃使建成侯吕泽刼留侯曰君常为上谋臣今上欲易太子若安得髙枕而卧乎留侯曰始上数在困急之中幸用臣策今天下安定以爱欲易太子骨肉之间虽臣等百余人何益吕泽强要曰为我画计留侯曰此难以口舌争也顾上有不能致者天下有四人四人者年老矣皆以为上慢侮人故逃匿山中义不为汉臣然上髙此四人今公诚能无爱金玉璧帛令太子为书卑辞安车因使辩士固请宜来来以为客时时从入朝令上见之则必异而问之问之上知此四人贤则一助也于是吕后令吕泽使人奉太子书卑辞厚礼迎此四人四人至客建成侯所汉十一年黥布反上病欲使太子将往击之四人相谓曰凡来者将以存太子太子将兵事危矣乃说建成侯曰太子将兵有功则位不益太子无功还则从此受祸矣且太子所与俱诸将皆尝与上定天下枭将也今使太子将之此无异使羊将狼也皆不肯为尽力其无功必矣臣闻母爱者子抱今戚夫人日夜侍御赵王如意常抱居前上曰终不使不肖子居爱子之上明乎其代太子位必矣君何不急请吕后乗间为上泣言黥布天下猛将也善用兵今诸将皆陛下故等夷乃令太子将此属无异使羊将狼莫肯为用且使布闻之则鼓行而西耳上虽病强载辎车卧而护之诸将不敢不尽力上虽苦为妻子自强于是吕泽立夜见吕后吕后乗间为上泣涕而言如四人意上曰吾惟竖子固不足遣而公自行耳于是上自将兵而东羣臣居守皆送至灞上留侯病自强起至曲邮见上曰臣宜从病甚楚人剽疾愿上无与楚人争锋因说上曰令太子为将军监关中兵上曰子房虽病强卧而傅太子是时叔孙通为太傅留侯行少傅事汉十二年上从击破布军归疾益甚愈欲易太子留侯谏不听因疾不视事叔孙太傅称说引古今以死争太子上详许之犹欲易之及燕置酒太子侍四人从太子年皆八十有余须眉皓白衣冠甚伟上怪之问曰彼何为者四人前对各言名姓曰东园公甪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上乃大惊曰吾求公数岁公辟逃我今公何自从吾儿游乎四人皆曰陛下轻士善骂臣等义不受辱故恐而亡匿窃闻太子为人仁孝恭敬爱士天下莫不延颈欲为太子死者故臣等来耳上曰烦公幸卒调护太子四人为寿巳毕趋去上目送之召戚夫人指示四人者曰我欲易之彼四人辅之羽翼巳成难动矣吕后真而主矣戚夫人泣上曰为我楚舞吾为若楚歌歌曰鸿鹄髙飞一举千里羽翮巳就横絶四海横絶四海当可奈何虽有矰缴尚安所施歌数阕戚夫人嘘唏流涕上起去罢酒竟不易太子者留侯本招此四人之力也留侯从上击代出竒计马邑下及立萧何相国所与上从容言天下事甚众非天下所以存亡故不着留侯乃称曰家世相韩及韩灭不爱万金之资为韩报仇强秦天下振动今以三寸舌为帝者师封万户位列侯此布衣之极于良足矣愿弃人间事欲从赤松子游耳乃学辟谷道引轻身会髙帝崩吕后徳留侯乃强食之曰人生一世间如白驹过隙何至自苦如此乎留侯不得巳强听而食后八年卒谥为文成侯子不疑代侯子房始所见下邳圮上老父与太公书者后十三年从髙帝过济北果见谷城山下黄石取而葆祠之留侯死并塟黄石冢每上冢伏腊祠黄石留侯不疑孝文帝五年坐不敬国除
陈丞相世家【司马迁】
陈丞相平者阳武户牖乡人也少时家贫好读书有田三十畆独与兄伯居伯常耕田纵平使游学平为人长美色人或谓陈平曰贫何食而肥若是其嫂嫉平之不视家生产曰亦食糠核耳有叔如此不如无有伯闻之逐其妇而弃之及平长可娶妻富人莫肯与者贫者平亦耻之久之户牖富人有张负张负女孙五嫁而夫辄死人莫敢娶平欲得之邑中有丧平贫侍丧以先往后罢为助张负既见之丧所独视伟平平亦以故后去负随平至其家家乃负郭穷巷以弊席为门然门外多有长者车辙张负归谓其子仲曰吾欲以女孙予陈平张仲曰平贫不事事一县中尽笑其所为独奈何予女乎负曰人固有好美如陈平而长贫贱者乎卒与女为平贫乃假贷币以聘予酒肉之资以内妇负诫其孙曰母以贫故事人不谨事兄伯如事父事嫂如母平既娶张氏女赍用益饶游道日广里中社平为宰分肉食甚均父老曰善陈孺子之为宰平曰嗟乎使平得宰天下亦如是肉矣陈渉起而王陈使周市略定魏地立魏咎为魏王与秦军相攻于临济陈平固巳前谢其兄伯从少年徃事魏王咎于临济魏王以为太仆说魏王不听人或谗之陈平亡去久之项羽略地至河上陈平徃归之从入破秦赐平爵卿项羽之东王彭城也汉王还定三秦而东殷王反楚项羽乃以平为信武君将魏王咎客在楚者以徃击降殷王而还项王使项悍拜平为都尉赐金二十镒居无何汉王攻下殷王项王怒将诛定殷者将吏陈平惧诛乃封其金与印使使归项王而平身间行仗剑亡渡河船人见其美丈夫独行疑其亡将要中当有金玉宝器目之欲杀平平恐乃解衣躶而佐刺船船人知其无有乃止平遂至修武降汉因魏无知求见汉王汉王召入是时万石君奋为汉王中涓受平谒入见平平等七人俱进赐食王曰罢就舍矣平曰臣为事来所言不可以过今日于是汉王与语而说之问曰子之居楚何官曰为都尉是日乃拜平为都尉使为参乗典护军诸将尽讙曰大王一日得楚之亡卒未知其髙下而即与同载反使监护军长者汉王闻之愈益幸平遂与东伐项王至彭城为楚所败引而还收散兵至荥阳以平为亚将属于韩王信军广武绛侯灌婴等咸谗陈平曰平虽美丈夫如冠玉耳其中未必有也臣闻平居家时盗其嫂事魏不容亡归楚归楚不中又亡归汉今日大王尊官之令护军臣闻平受诸将金金多者得善处金少者得恶处平反复乱臣也愿王察之汉王疑之召让魏无知无知曰臣所言者能也陛下所问者行也今有尾生孝已之行而无益于胜负之数陛下何暇用之乎楚汉相距臣进竒谋之士顾其计诚足以利国家不耳且盗嫂受金又何足疑乎汉王召让平曰先生事魏不中遂事楚而去今又从吾游信者固多心乎平曰臣事魏王魏王不能用臣说故去事项王项王不能信人其所任爱非诸项即妻之昆弟虽有竒士不能用平乃去楚闻汉王之能用人故归大王臣躶身来不受金无以为资诚臣计划有可采者顾大王用之使无可用者金具在请封输官得请骸骨汉王乃谢厚赐拜为护军中尉尽护诸将诸将乃不敢复言其后楚急攻絶汉甬道围汉王于荥阳城久之汉王患之请割荥阳以西以和项王不听汉王谓陈平曰天下纷纷何时定乎陈平曰项王为人恭敬爱人士之亷节好礼者多归之至于行功爵邑重之士亦以此不附今大王慢而少礼士亷节者不来然大王能饶人以爵邑士之顽钝嗜利无耻者亦多归汉诚各去其两短袭其两长天下指麾则定矣然大王恣侮人不能得亷节之士顾楚有可乱者彼项王骨鲠之臣亚父锺离昧龙且周殷之属不过数人耳大王诚能出捐数万斤金行反间间其君臣以疑其心项王为人意忌信谗必内相诛汉因举兵而攻之破楚必矣汉王以为然乃出黄金四万斤与陈平恣所为不问其出入陈平既多以金纵反间于楚军宣言诸将锺离昧等为项王将功多矣然而终不得裂地而王欲与汉为一以灭项氏而分王其地项羽果意不信锺离昧等项王既疑之使使至汉汉王为太牢具举进见楚使即详惊曰吾以为亚父使乃项王使复持去更以恶草具进楚使楚使归具以报项王项王果大疑亚父亚父欲急攻下荥阳城项王不信不肯听亚父闻项王疑之乃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愿请骸骨归归未至彭城疽发背而死陈平乃夜出女子二千人荥阳城东门楚因击之陈平乃与汉王从城西门夜出去遂入闗收散兵复东其明年淮阴侯破齐自立为齐王使使言之汉王汉王大怒而骂陈平蹑汉王汉王亦悟乃厚遇齐使使张子房卒立信为齐王封平以户牖乡用其竒计策卒灭楚常以护军中尉从定燕王臧荼汉六年人有上书告楚王韩信反髙帝问诸将诸将曰亟发兵坑竖子耳髙帝黙然问陈平平固辞谢曰诸将云何上具告之陈平曰人之上书言信反有知之者乎曰未有曰信知之乎曰不知陈平曰陛下精兵孰与楚上曰不能过平曰陛下将用兵有能过韩信者乎上曰不能过平曰今兵不如楚精而将不能及而举兵攻之是趣之战也窃为陛下危之上曰为之奈何平曰古者天子廵狩会诸侯南方有云梦陛下第出伪游云梦会诸侯于陈陈楚之西界信闻天子以好出游其势必无事而郊迎谒谒而陛下因禽之此特一力士之事耳髙帝以为然乃发使告诸侯会陈吾将南游云梦上因随以行行未至陈楚王信果郊迎道中髙帝豫具武士见信至即执缚之载后车信呼曰天下巳定我固当烹髙帝顾谓信曰若毋声而反明矣武士反接之遂会诸侯于陈尽定楚地还至雒阳赦信以为淮阴侯而与功臣剖符定封于是与平剖符世世勿絶为户牖侯平辞曰此非臣之功也上曰吾用先生谋计战胜克敌非功而何平曰非魏无知臣安得进上曰若子可谓不背本矣乃复赏魏无知其明年以护军中尉从攻反者韩王信于代卒至平城为匈奴所围七日不得食髙帝用陈平竒计使单于阏氏围以得开髙帝既出其计秘世莫得闻髙帝南过曲逆上其城望见其屋室甚大曰壮哉县吾行天下独见洛阳与是耳顾问御史曰曲逆户口几何对曰始秦时三万余户间者兵数起多亡匿今见五千户于是乃诏御史更以陈平为曲逆侯尽食之除前所食户牖其后常以护军中尉从攻陈豨及黥布凡六出竒计辄益邑凡六益封竒计或颇秘世莫能闻也髙帝从破布军还病创徐行至长安燕王卢绾反上使樊哙以相国将兵攻之既行人有短恶哙者髙帝怒曰哙见吾病乃冀我死也用陈平谋而召绛侯周勃受诏床下曰陈平亟驰传载勃代哙将平至军中即斩哙头二人既受诏驰传未至军行计之曰樊哙帝之故人也功多且又乃吕后弟吕嬃之夫有亲且贵帝以忿怒故欲斩之则恐后悔宁囚而致上上自诛之未至军为坛以节召樊哙哙受诏因反接载槛车传诣长安而令绛侯勃代将将兵定燕反县平行闻髙帝崩平恐吕太后及吕嬃谗怒乃驰传先去逢使者诏平与灌婴屯于荥阳平受诏立复驰至宫哭甚哀因奏事丧前吕太后哀之曰君劳出休矣平畏谗之就因固请得宿卫中太后乃以为郎中令曰傅教孝惠是后吕嬃谗乃不得行樊哙至则赦复爵邑孝惠帝六年相国曹参卒以安国侯王陵为右丞相陈平为左丞相王陵者故沛人始为县豪髙祖微时兄事陵陵少文任气好直言及髙祖起兵入至咸阳陵亦自聚党数千人居南阳不肯从沛公及汉王之还攻项籍陵乃以兵属汉项羽取陵母置军中陵使至则东乡坐陵母欲以招陵陵母既私送使者泣曰为老妾语陵谨事汉王汉王长者也无以老妾故持二心妾以死送使者遂伏剑而死项王怒烹陵母陵卒从汉王定天下以善雍齿雍齿髙帝之仇而陵本无意从髙帝以故晩封为安国侯安国侯既为右丞相二岁孝惠帝崩髙后欲立诸吕为王问王陵王陵曰不可问陈平陈平曰可吕太后怒乃详迁陵为帝太傅实不用陵陵怒谢疾免杜门竟不朝请七年而卒陵之免丞相吕太后乃徙平为右丞相以辟阳侯审食其为左丞相左丞相不治常给事于中食其亦沛人汉王之败彭城西楚取太上皇吕后为质食其以舍人侍吕后其后从破项籍为侯幸于吕太后及为相居中百官皆因决事吕嬃常以前陈平为髙帝谋执樊哙数谗曰陈平为相非治事日饮醇酒戱妇女陈平闻日益甚吕太后闻之私独喜面质吕嬃于陈平曰鄙语曰儿妇人口不可用顾君与我何如耳无畏吕嬃之谗也吕太后立诸吕为王陈平伪听之及吕太后崩平与太尉勃合谋卒诛诸吕立孝文皇帝陈平本谋也审食其免相孝文帝立以为太尉勃亲以兵诛吕氏功多陈平欲让勃尊位乃病谢孝文帝初立怪平病问之平曰髙祖时勃功不如臣平及诛诸吕臣功亦不如勃愿以右丞相让勃于是孝文帝乃以绛侯勃为右丞相位次第一平徙为左丞相位次第二赐平金千斤益封三千户居顷之孝文皇帝既益明习国家事朝而问右丞相勃曰天下一岁决狱几何勃谢曰不知问天下一岁钱谷出入几何勃又谢不知汗出沾背愧不能对于是上亦问左丞相平平曰有主者上曰主者谓谁平曰陛下即问决狱责廷尉问钱谷责治粟内史上曰茍各有主者而君所主者何事也平谢曰主臣陛下不知其驽下使待罪宰相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育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焉孝文帝乃称善右丞相大惭出而让陈平曰君独不素教我对陈平笑曰君居其位不知其任耶且陛下即问长安中盗贼数君欲强对耶于是绛侯自知其能不如平远矣居顷之绛侯谢病请免相陈平专为一丞相孝文帝二年丞相陈平卒谥为献侯子共侯买代侯二年卒子简侯恢代侯二十三年卒子何代侯三十三年何坐略人妻弃市国除始陈平曰我多阴谋是道家之所禁吾世即废亦巳矣终不能复起以吾多阴祸也然其后曾孙陈掌以卫氏亲贵戚愿得续封陈氏然终不得
绛侯周勃世家
绛侯周勃者沛人也其先巻人徙沛勃以织薄曲为生常为人吹箫给丧事材官引强髙祖之为沛公初起勃以中涓从攻胡陵下方与方与反与战却适攻丰击秦军砀东还军留及萧复攻砀破之下下邑先登赐爵五大夫攻蒙虞取之击章邯车骑殿定魏地攻爰戚东缗以徃至栗取之攻啮桑先登击秦军阿下破之追至濮阳下甄城攻都闗定陶袭取宛朐得单父令夜袭取临济攻张以前至巻破之袭李由军雍丘下攻开封先至城下为多后章邯破杀项梁沛公与项羽引兵东如砀自初起沛还至砀一岁二月楚懐王封沛公号安武侯为砀郡长沛公拜勃为虎贲令以令从沛公定魏地攻东郡尉于城武破之击王离军破之攻长社先登攻颖阳缑氏絶河津击赵贲军尸北南攻南阳守齮破武闗峣闗破秦军于蓝田至咸阳灭秦项羽至以沛公为汉王汉王赐勃爵为威武侯从入汉中拜为将军还定三秦至秦赐食邑懐德攻槐里好畤最击赵贲内史保于咸阳最北攻漆击章平姚卭军西定汧还下郿频阳围章邯废丘破西丞击盗巴军破之攻上邽东守峣闗转击项籍攻曲逆最还守敖仓追项籍籍已死因东定楚地泗川东海郡凡得二十二县还守雒阳栎阳赐与颍阳侯共食锺离以将军从髙帝击反者燕王臧荼破之易下所将卒当驰道为多赐爵列侯剖符世世勿絶食绛八千一百八十户号绛侯以将军从髙帝击反韩王信于代降下霍人以前至武泉击胡骑破之武泉北转攻韩信军铜鞮破之还降太原六城击韩信胡骑晋阳下破之下晋阳后击韩信军于硰石破之追北八十里还攻楼烦三城因击胡骑平城下所将卒当驰道为多勃迁为太尉击陈豨屠马邑所将卒斩豨将军乗马絺击韩信陈豨赵利军于楼烦破之得豨将宋最雁门守圂因转攻得云中守遬丞相箕肆将勲定雁门郡十七县云中郡十二县因复击豨灵丘破之斩豨得豨丞相程纵将军陈武都尉髙肆定代郡九县燕王卢绾反勃以相国代樊哙将击下蓟得绾大将抵丞相偃守陉太尉弱御史大夫施屠浑都破绾军上兰复击破绾军沮阳追至长城定上谷十一县右北平十六县辽西辽东二十九县渔阳二十二县最从髙帝得相国一人丞相二人将军二千石各三人别破军二下城三定郡五县七十九得丞相大将各一人勃为人木强敦厚髙帝以为可属大事勃不好文学每召诸生说士东乡坐而责之趣为我语其椎少文如此勃既定燕而归髙祖巳崩矣以列侯事孝惠帝孝惠帝六年置太尉官以勃为太尉十岁髙后崩吕禄以赵王为汉上将军吕产以吕王为汉相国秉汉权欲危刘氏勃为太尉不得入军门陈平为丞相不得任事于是勃与平谋卒诛诸吕而立孝文皇帝其说在吕后孝文事中文帝既立以勃为右丞相赐金五十斤食邑万户居月余人或说勃曰君既诛诸吕立代王威震天下而君受厚赏处尊位以宠久之即祸及身矣勃惧亦自危乃谢请归相印上许之岁余丞相平卒上复以勃为丞相十余月上曰前日吾诏列侯就国或未能行丞相吾所重其率先之乃免相归国岁余每河东守尉行县至绛绛侯勃自畏恐诛常被甲令家人持兵以见之其后人有上书告勃欲反下廷尉廷尉下其事长安逮捕勃治之勃恐不知置辞吏稍侵辱之勃以千金与狱吏狱吏乃书牍背示之曰以公主为证公主者孝文帝女也勃太子胜之尚之故狱吏教引为证勃之益封受赐尽以与薄昭及系急薄昭为言薄太后太后亦以为无反事文帝朝太后以冒絮提文帝曰绛侯绾皇帝玺将兵于北军不以此时反今居一小县顾欲反耶文帝既见绛侯狱辞乃谢曰吏事方验而出之于是使使持节赦绛侯复爵邑绛侯既出曰吾尝将百万军然安知狱吏之贵乎绛侯复就国孝文帝十一年卒谥为武侯子胜之代侯六岁尚公主不相中坐杀人国除絶一岁文帝乃择绛侯勃子贤者河内守亚夫封为条侯续绛侯后条侯亚夫自未侯为河内守时许负相之曰君后三岁而侯侯八岁为将相持国秉贵重矣于人臣无两其后九岁而君饿死亚夫笑曰臣之兄巳代父侯矣有如卒子当代亚夫何说侯乎然既巳贵如负言又何说饿死指示我许负指其口曰有从理入口此饿死法也居三岁其兄绛侯胜之有罪孝文帝择绛侯子贤者皆推亚夫乃封亚夫为条侯续绛侯后文帝之后六年匈奴大入邉乃以宗正刘礼为将军军霸上祝兹侯徐厉为将军军棘门以河内守亚夫为将军军细桞以偹胡上自劳军至霸上及棘门军直驰入将以下骑送迎巳而之细桞军军士吏被甲锐兵刃彀弓弩持满天子先驱至不得入先驱曰天子且至军门都尉曰将军令曰军中闻将军令不闻天子之诏居无何上至又不得入于是上乃使使持节诏将军吾欲入劳军亚夫乃传言开壁门壁门士吏谓从属车骑曰将军约军中不得驱驰于是天子乃按辔徐行至营将军亚夫持兵揖曰介胄之士不拜请以军礼见天子为动改容式车使人称谢皇帝敬劳将军成礼而去既出军门羣臣皆惊文帝曰嗟乎此真将军矣曩者霸上棘门军若儿戏耳其将固可袭而虏也至于亚夫可得而犯邪称善者久之月余三军皆罢乃拜亚夫为中尉孝文且崩时诫太子曰即有缓急周亚夫真可任将兵文帝崩拜亚夫为车骑将军孝景三年吴楚反亚夫以中尉为太尉东击吴楚因自请上曰楚兵剽轻难与争锋愿以梁委之絶其粮道乃可制上许之太尉既会兵荥阳吴方攻梁梁急请救太尉引兵东北走昌邑深壁而守梁日使使请太尉太尉守便宜不肯徃梁上书言景帝景帝使使诏救梁太尉不奉诏坚壁不出而使轻骑兵弓髙侯等絶吴楚兵后食道吴兵乏粮饥数欲挑战终不出夜军中惊内相攻击扰乱至于太尉帐下太尉终卧不起顷之复定后吴奔壁东南陬太尉使备西北巳而其精兵果奔西北不得入吴兵既饿乃引而去太尉出精兵追击大破之吴王濞弃其军而与壮士数千人亡走保于江南丹徒汉兵因乗胜遂尽虏之降其兵购吴王千金月余越人斩吴王头以告凡相攻守三月而吴楚破平于是诸将乃以太尉计谋为是由此梁孝王与太尉有却归复置太尉官五岁迁为丞相景帝甚重之景帝废栗太子丞相固争之不得景帝由此疏之而梁孝王每朝常与太后言条侯之短窦太后曰皇后兄王信可侯也景帝让曰始南皮章武侯先帝不侯及臣即位乃侯之信未得封也窦太后曰人主各以时行耳自窦长君在时竟不得侯死后乃封其子彭祖顾得侯吾甚恨之帝趣侯信也景帝曰请得与丞相议之丞相议之亚夫曰髙皇帝约非刘氏不得王非有功不得侯不如约天下共击之今信虽皇后兄无功侯之非约也景帝黙然而止其后匈奴王徐卢等五人降景帝欲侯之以劝后丞相亚夫曰彼背其主降陛下陛下侯之则何以责人臣不守节者乎景帝曰丞相议不可用乃悉封徐卢等为列侯亚夫因谢病景帝中三年以病免相顷之景帝居禁中召条侯赐食独置大胾无切肉又不置櫡条侯心不平顾谓尚席取櫡景帝视而笑曰此非不足君所乎条侯免冠谢上起条侯因趋出景帝以目送之曰此怏怏者非少主臣也居无何条侯子为父买工官尚方甲楯五百被可以葬者取庸苦之不予钱庸知其盗买县官器怒而上变告子事连污条侯书既闻上上下吏吏簿责条侯条侯不对景帝骂之曰吾不用也召诣廷尉廷尉责曰君侯欲反耶亚夫曰臣所买器乃葬器也何谓反耶吏曰君侯纵不反地上即欲反地下耳吏侵之益急初吏捕条侯条侯欲自杀夫人止之以故不得死遂入廷尉因不食五日呕血而死国除絶一岁景帝乃更封绛侯勃他子坚为平曲侯续绛侯后十九年卒谥为共侯子建徳代侯十三年为太子太傅坐酬金不善元鼎五年有罪国除条侯果饿死死后景帝乃封王信为盖侯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五
(明)贺复征 编
○史传二十三
张耳陈余列传【汉司马迁】
张耳者大梁人也其少时及魏公子无忌为客张耳尝亡命游外黄外黄富人女甚美嫁庸奴其夫亡去抵父客父客素知张耳乃谓女曰必欲求贤夫从张耳女听乃卒为请决嫁之张耳张耳是时脱身游女家厚奉给张耳张耳以故致千里客乃宦魏为外黄令名由此益贤陈余者亦大梁人也好儒术数游赵苦陉富人公乗氏以其女妻之亦知陈余非庸人也余年少父事张耳两人相与为刎颈交秦之灭大梁也张耳家外黄髙祖为布衣时尝数从张耳游客数月秦灭魏数岁已闻此两人魏之名士也购求有得张耳千金陈余五百金张耳陈余乃变名姓俱之陈为里监门以自食两人相对里吏尝有过笞陈余陈余欲起张耳蹑之使受笞吏去张耳乃引陈余之桑下而数之曰始吾与公言何如今见小辱而欲死一吏乎陈余然之秦诏书购求两人两人亦反用门者以令里中陈涉起蕲至入陈兵数万张耳陈余上谒陈涉涉及左右生平数闻张耳陈余贤未尝见见即大喜陈中豪杰父老乃说陈涉曰将军身披坚执锐率士卒以诛暴秦复立楚社稷存亡继絶功徳宜为王且夫监临天下诸将不为王不可愿将军立为楚王也陈涉问此两人两人对曰夫秦为无道破人国家灭人社稷絶人后世罢百姓之力尽百姓之财将军瞋目张胆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为天下除残也今始至陈而王之示天下私愿将军毋王急引兵而西遣人立六国后自为树党为秦益敌也敌多则力分与众则兵强如此野无交兵县无守城诛暴秦据咸阳以令诸侯诸侯亡而得立以德服之如此则帝业成矣今独王陈恐天下解也陈涉不听遂立为王陈余乃复说陈王曰大王举梁楚而西务在入闗未及收河北也臣尝游赵知其豪杰及地形愿请竒兵北畧赵地于是陈王以故所善陈人武臣为将军邵骚为护军以张耳陈余为左右校尉予卒三千人北略赵地武臣等从白马渡河至诸县说其豪杰曰秦为乱政虐刑以残贼天下数十年矣北有长城之役南有五岭之戍外内骚动百姓罢敝头会箕敛以供军费财匮力尽民不聊生重之以苛法峻刑使天下父子不相安陈王奋臂为天下倡始王楚之地方二千里莫不响应家自为怒人自为鬬各报其怨而攻其雠县杀其令丞郡杀其守尉今巳张大楚王陈使吴广周文将卒百万西击秦于此时而不成封侯之业者非人豪也诸君试相与计之夫天下同心而苦秦久矣因天下之力而攻无道之君报父兄之怨而成割地有土之业此士之一时也豪杰皆然其言乃行收兵得数万人号武臣为武信君下赵十城余皆城守莫肯下乃引兵东北击范阳范阳人蒯通说范阳令曰窃闻公之将死故吊虽然贺公得通而生范阳令曰何以吊之对曰秦法重足下为范阳令十年矣杀人之父孤人之子断人之足黥人之首不可胜数然而慈父孝子莫敢倳刃公之腹中者畏秦法耳今天下大乱秦法不施然则慈父孝子且倳刃公之腹中以成其名此臣之所以吊公也今诸侯畔秦矣武信君兵且至而君坚守范阳少年皆争杀君下武信君君急遣臣见武信君可转祸为福在今矣范阳令乃使蒯通见武信君曰足下必将战胜然后略地攻得然后下城臣窃以为过矣诚听臣之计可不攻而降城不战而略地传檄而千里定可乎武信君曰何谓也蒯通曰今范阳令宜整顿其士卒以守战者也怯而畏死贪而重富贵故欲先天下降畏君以为秦所置吏诛杀如前十城也然今范阳少年亦方杀其令自以城距君君何不赍臣侯印拜范阳令范阳令则以城下君少年亦不敢杀其令令范阳令乗朱轮华毂使驰驱燕赵郊燕赵郊见之皆曰此范阳令先下者也即喜矣燕赵城可毋战而降也此臣之所谓传檄而千里定者也武信君从其计因使蒯通赐范阳令侯印赵地闻之不战以城下者三十余城至邯郸张耳陈余闻周章军入闗至戏却又闻诸将为陈王徇地多以谗毁得罪诛怨陈王不用其策不以为将而以为校尉乃说武臣曰陈王起蕲至陈而王非必立六国后将军今以三千人下赵数十城独介居河北不王无以填之且陈王听谗还报恐不脱于祸又不如立其兄弟不即立赵后将军毋失时时间不容息武臣乃听之遂立为赵王以陈余为大将军张耳为右丞相邵骚为左丞相使人报陈王陈王大怒欲尽族武臣等家而发兵击赵陈王相国房君谏曰秦未亡而诛武臣等家此又生一秦也不如因而贺之使急引兵西击秦陈王然之从其计徙系武臣等家宫中封张耳子敖为成都君陈王使使者贺赵令趣发兵西入关张耳陈余说武臣曰王王赵非楚意特以计贺王楚已灭秦必加兵于赵愿王毋西兵北徇燕代南收河内以自广赵南据大河北有燕代楚虽胜秦必不敢制赵赵王以为然因不西兵而使韩广略燕李良略常山张黡略上党韩广至燕燕人因立广为燕王赵王乃与张耳陈余北略地燕界赵王间出为燕军所得燕将囚之欲与分赵地半乃归王使者徃燕辄杀之以求地张耳陈余患之有厮养卒谢其舍中曰吾为公说燕与赵王载归舍中皆笑曰使者徃十余軰辄死若何以能得王乃走燕壁燕将见之问燕将曰知臣何欲燕将曰若欲得赵王耳曰君知张耳陈余何如人也燕将曰贤人也曰知其志何欲曰欲得其王耳赵养卒乃笑曰君未知此两人所欲也夫武臣张耳陈余杖马棰下赵数十城此亦各欲南面而王岂欲为卿相终已邪夫臣与主岂可同日而道哉顾其势初定未敢参分而王且以少长先立武臣为王以持赵心今赵地巳服此两人亦欲分赵而王时未可耳今君乃囚赵王此两人名为求赵王实欲燕杀之此两人分赵自立夫以一赵尚易燕况以两贤王左提右挈而责杀王之罪灭燕易矣燕将以为然乃归赵王养卒为御而归李良巳定常山还报赵王复使良略太原至石邑秦兵塞井陉未能前秦将诈称二世使人遗李良书不封曰良尝事我得显幸良诚能反赵为秦赦良罪贵良良得书疑不信乃还之邯郸益请兵未至道逢赵王姊出饮从百余骑李良望见以为王伏谒道旁王姊醉不知其将使骑谢李良李良素贵起惭其从官从官有一人曰天下畔秦能者先立且赵王素出将军下今女儿乃不为将军下车请追杀之李良巳得秦书固欲反赵未决因此怒遣人追杀王姊道中乃遂将其兵袭邯郸邯郸不知竟杀武臣邵骚赵人多为张耳陈余耳目者以故得脱出收其兵得数万人客有说张耳曰两君羁旅而欲附赵难独立立赵后扶以义可就功乃求得赵歇立为赵王居信都李良进兵击陈余陈余败李良李良走归章邯章邯引兵至邯郸皆徙其民河内夷其城郭张耳与赵王歇走入巨鹿城王离围之陈余北收常山兵得数万人军巨鹿北章邯军巨鹿南棘原筑甬道属河饷王离王离兵食多急攻巨鹿巨鹿城中食尽兵少张耳数使人召前陈余陈余自度兵少不敌秦不敢前数月张耳大怒怨陈余使张黡陈泽徃让陈余曰始吾与公为刎颈交今王与耳旦暮且死而公拥兵数万不肯相救安在其相为死茍必信胡不赴秦军俱死且有十一二相全陈余曰吾度前终不能救赵徒尽亾军且余所以不俱死欲为赵王张君报秦今必俱死如以肉委饿虎何益张黡陈泽曰事巳急要以俱死立信安知后虑陈余曰吾死顾以为无益必如公言乃使五千人令张黡陈泽先尝秦军至皆没当是时燕齐楚闻赵急皆来救张敖亦北收代兵得万余人来皆壁余旁未敢击秦项羽兵数絶章邯甬道王离军乏食项羽悉引兵渡河遂破章邯章邯引兵解诸侯军乃敢击围巨鹿秦军遂虏王离涉间自杀卒存巨鹿者楚力也于是赵王歇张耳乃得出巨鹿谢诸侯张耳与陈余相见责让陈余以不肯救赵及问张黡陈泽所在陈余怒曰张黡陈泽以必死责臣臣使将五千人先尝秦军皆没不出张耳不信以为杀之数问陈余陈余怒曰不意君之望臣深也岂以臣为重去将哉乃脱解印绶推与张耳张耳亦愕不受陈余起如厕客有说张耳曰臣闻天与不取反受其咎今陈将军与君印君不受反天不祥急取之张耳乃佩其印收其麾下而陈余还亦望张耳不让遂趋出张耳遂收其兵陈余独与麾下所善数百人之河上泽中渔猎由此陈余张耳遂有却赵王歇复居信都张耳从项羽诸侯入闗汉元年二月项羽立诸侯王张耳雅游人多为之言项羽亦素数闻张耳贤乃分赵立张耳为常山王治信都信都更名襄国陈余客多说项羽曰陈余张耳一体有功于赵项羽以陈余不从入闗闻其在南皮即以南皮旁三县以封之而徙赵王歇王代张耳之国陈余愈益怒曰张耳与余功等也今张耳王余独侯此项羽不平及齐王田荣畔楚陈余乃使夏说说田荣曰项羽为天下宰不平尽王诸将善地徙故王王恶地今赵王乃居代愿王假臣兵请以南皮为扞蔽田荣欲树党于赵以反楚乃遣兵从陈余陈余因悉三县兵袭常山王张耳张耳败走念诸侯无可归者曰汉王与我有旧故而项羽又强立我我欲之楚甘公曰汉王之入闗五星聚东井东井者秦分也先至必霸楚虽强后必属汉故耳走汉汉王亦还定三秦方围章邯废丘张耳谒汉王汉王厚遇之陈余已败张耳皆复收赵地迎赵王于代复为赵王赵王德陈余立以为代王陈余为赵王弱国初定不之国留傅赵王而使夏说以相国守代汉二年东击楚使使告赵欲与俱陈余曰汉杀张耳乃从于是汉王求人类张耳者斩之持其头遗陈余陈余乃遣兵助汉汉之败于彭城西陈余亦复觉张耳不死即背汉汉三年韩信巳定魏地遣张耳与韩信击破赵井陉斩陈余泜水上追杀赵王歇襄国汉立张耳为赵王汉五年张耳薨谥为景王子敖嗣立为赵王髙祖长女鲁元公主为赵王敖后汉七年髙祖从平城过赵赵王朝夕袒鞴蔽自上食礼甚卑有子壻礼髙祖箕倨詈甚慢易之赵相贯髙赵午等年六十余故张耳客也生平为气乃怒曰吾王孱王也说王曰夫天下豪杰并起能者先立今王事髙祖甚恭而髙祖无礼请为王杀之张敖啮其指出血曰君何言之误且先人亡国頼髙祖得复国徳流子孙秋毫皆髙祖力也愿君无复出口贯髙赵午等十余人皆相谓曰乃吾等非也吾王长者不倍徳且吾等义不辱今怨髙祖辱吾王故欲杀之何乃洿王为乎今事成归王事败独身坐耳汉八年上从东垣还过赵贯髙等乃壁人柏人要之置上过欲宿心动问曰县名为何曰柏人柏人者廹于人也不宿而去汉九年贯髙怨家知其谋乃上变告之于是上皆并逮捕赵王贯髙等十余人皆争自刭贯髙独怒骂曰谁令公为之今王实无谋而并捕王公等皆死谁白王不反者乃轞车胶致与王诣长安治张敖之罪上乃诏赵羣臣宾客有敢从王皆族贯髙与客孟舒等十余人皆自髠钳为王家奴从来贯髙至对狱曰独吾属为之王实不知吏治榜笞数千刺剟身无可击者终不复言吕后数言张王以鲁元公主故不宜有此上怒曰使张敖据天下岂少而女乎不听廷尉以贯髙事辞闻上曰壮士谁知者以私问之中大夫泄公曰臣之邑子素知之此固赵国立名义不侵为然诺者也上使泄公持节问之箯舆前仰视曰泄公邪泄公劳苦如生平驩与语问张王果有计谋否髙曰人情宁不各爱其父母妻子乎今吾三族皆以论死岂以王易吾亲哉顾为王实不反独吾等为之具道本指所以为者王不知状于是泄公入具以报上乃赦赵王上贤贯髙为人能立然诺使泄公具告之曰张王巳出因赦贯髙贯髙喜曰吾王审出乎泄公曰然泄公曰上多足下故赦足下贯髙曰所以不死一身无余者白张王不反也今王巳出吾责巳塞死不恨矣且人臣有簒弑之名何面目复事上哉纵上不杀我我不愧于心乎乃仰絶肮遂死当此之时名闻天下张敖已出以尚鲁元故封为宣平侯于是上贤张王诸客以钳奴从张王入闗无不为诸侯相郡守者及孝惠髙后文帝孝景时张王客子孙皆得为二千石张敖髙后六年薨子偃为鲁元王以母吕后女故吕后封为鲁元王元王弱兄弟少乃封张敖他姬子二人寿为乐昌侯侈为信都侯髙后崩诸吕无道大臣诛之而废鲁元王及乐昌侯信都侯孝文帝即位复封故鲁元王偃为南宫侯续张氏
淮阴侯列传【司马迁】
淮阴侯韩信者淮阴人也始为布衣时贫无行不得推择为吏又不能治生商贾常从人寄食饮人多厌之者常数从其下乡南昌亭长寄食数月亭长妻患之乃晨炊蓐食食时信徃不为具食信亦知其意怒竟絶去信钓于城下诸母漂有一母见信饥饭信竟漂数十日信喜谓漂母曰吾必有以重报母母怒曰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孙而进食岂望报乎淮阴屠中少年有侮信者曰若虽长大好带刀剑中情怯耳众辱之曰信能死刺我不能死出我袴下于是信熟视之俛出袴下蒲伏一市人皆笑信以为怯及项梁渡淮信仗剑从之居戏下无所知名项梁败又属项羽羽以为郎中数以策干项羽羽不用汉王之入蜀信亡楚归汉未得知名为连敖坐法当斩其辈十三人皆巳斩次至信信乃仰视适见滕公曰上不欲就天下乎何为斩壮士滕公竒其言壮其貌释而不斩与语大说之言于上上拜以为治粟都尉上未之竒也信数与萧何语何竒之至南郑诸将行道亡者数十人信度何等已数言上上不我用即亡何闻信亡不及以闻自追之人有言上曰丞相何亡上大怒如失左右手居一二日何来谒上上且怒且喜骂何曰若亡何也何曰臣不敢亡也臣追亡者上曰若所追者谁何曰韩信也上复骂曰诸将亡者以十数公无所追追信诈也何曰诸将易得耳至如信者国士无双王必欲长王汉中无所事信必欲争天下非信无所与计事者顾王策安所决耳王曰吾亦欲东耳安能郁郁久居此乎何曰王计必欲东能用信信即留不能用信终亡耳王曰吾为公以为将何曰虽为将信必不留王曰以为大将何曰幸甚于是王欲召信拜之何曰王素慢无礼今拜大将如呼小儿耳此乃信所以去也王必欲拜之择良日斋戒设坛场具礼乃可耳王许之诸将皆喜人人各自以为得大将至拜大将乃信也一军皆惊信拜礼毕上坐王曰丞相数言将军将军何以教寡人计策信谢因问王曰今东乡争权天下岂非项王乎汉王曰然曰大王自料勇悍仁强孰与项王汉王黙然良久曰不如也信再拜贺曰惟信亦以为大王不如也然臣尝事之请言项王之为人也项王喑哑叱咤千人皆废然不能任属贤将此特匹夫之勇耳项王见人恭敬慈爱言语呕呕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饮至使人有功当封爵者印刓弊忍不能予此所谓妇人之仁也项王虽霸天下而臣诸侯不居闗中而都彭城有背义帝之约而以亲爱王诸侯不平诸侯之见项王迁逐义帝置江南亦皆归逐其主而自王善地项王所过无不残灭者天下多怨百姓不亲附特刼于威强耳名虽为霸实失天下心故曰其强易弱今大王诚能反其道任天下武勇何所不诛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所不服以义兵从思东归之士何所不散且三秦王为秦将将秦子弟数歳矣所杀亡不可胜计又欺其众降诸侯至新安项王诈坑秦降卒二十余万唯独邯欣翳得脱秦父兄怨此三人痛入骨髓今楚强以威王此三人秦民莫爱也大王之入武闗秋毫无所害除秦苛法与秦民约法三章耳秦民无不欲得大王王秦者于诸侯之约大王当王关中关中民咸知之大王失职入汉中秦民无不恨者今大王举而东三秦可传檄而定也于是汉王大喜自以为得信晩遂听信计部署诸将所击八月汉王举兵东出陈仓定三秦汉二年出闗收魏河南韩殷王皆降合齐赵共击楚四月至彭城汉兵败散而还信复收兵与汉王会荥阳复击破楚京索之间以故楚兵卒不能西汉之败郄彭城塞王欣翟王翳亡汉降楚齐赵亦反汉与楚和六月魏王豹谒归视亲疾至国即絶河关反汉与楚约和汉王使郦生说豹不下其八月以信为左丞相击魏魏王盛兵蒲坂塞临晋信乃益为疑兵陈船欲渡临晋而伏兵从夏阳以木罂瓶渡军袭安邑魏王豹惊引兵迎信信遂虏豹定魏为河东郡汉王遣张耳与信俱引兵东北击赵代后九月破代兵禽夏说阏与信之下魏破代汉輙使人收其精兵诣荥阳以距楚信与张耳以兵数万欲东下井陉击赵赵王成安君陈余闻汉且袭之也聚兵井陉口号称二十万广武君李左车说成安君曰闻汉将韩信涉西河虏魏王禽夏说新喋血阏与今乃辅以张耳议欲下赵此乗胜而去国逺鬬其锋不可当臣闻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苏后爨师不宿饱今井陉之道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成列行数百里其势粮食必在其后愿足下假臣竒兵三万人从间路絶其辎重足下深沟髙垒坚营勿与战彼前不得鬬退不得还吾竒兵絶其后使野无所掠不至十日而两将之头可致于戏下愿君留意臣之计否必为二子所禽矣成安君儒者也常称义兵不用诈谋竒计曰吾闻兵法十则围之倍则战之今韩信兵号数万其实不过数千能千里而袭我亦巳罢极今如此避而不击后有大者何以加之则诸侯谓吾怯而轻来伐我不听广武君策广武君策不用韩信使人间视知其不用还报则大喜乃敢引兵遂下未至井陉口三十里止舍夜半传发选轻骑二千人人持一赤帜从间道萆山而望赵军诫曰赵见我走必空壁逐我若疾入赵壁拔赵帜立汉赤帜令其裨将传飱曰今日破赵会食诸将皆莫信佯应曰诺谓军吏曰赵巳先据便地为壁且彼未见吾大将旗鼓未肯击前行恐吾至阻险而还信乃使万人先行出背水阵赵军望见而大笑平旦信建大将之旗鼓鼓行出井陉口赵开壁击之大战良久于是信张耳佯弃鼓旗走水上军水上军开入之复疾战赵果空壁争汉鼓旗逐韩信张耳韩信张耳巳入水上军军皆殊死战不可败信所出竒兵二千骑共候赵空壁逐利则驰入赵壁皆拔赵旗立汉赤帜二千赵军巳不胜不能得信等欲还归壁壁皆汉赤帜而大惊以为汉皆巳得赵王将矣兵遂乱遁走赵将虽斩之不能禁也于是汉兵夹击大破虏赵军斩成安君泜水上禽赵王歇信乃令军中毋杀广武君有能生得者购千金于是有缚广武君而致麾下者信乃解其缚东乡坐西乡对师事之诸将効首虏休毕贺因问信曰兵法右倍山陵前左水泽今者将军令臣等反背水阵曰破赵会食臣等不服然竟以胜此何术也信曰此在兵法顾诸君不察耳兵法不曰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且信非得素拊循士大夫也此所谓驱市人而战之其势非置之死地使人人自为战今予之生地皆走宁尚可得而用之乎诸将皆服曰善非臣所及也于是信问广武君曰仆欲北攻燕东伐齐何若而有功广武君辞谢曰臣闻败军之将不可以言勇亡国之大夫不可以图存今臣败亡之虏何足以权大事乎信曰仆闻之百里奚居虞而虞亡在秦而秦霸非愚于虞而智于秦也用与不用听与不听也诚令成安君听足下计若信者亦巳为禽矣以不用足下故信得侍耳因固问曰仆委心归计愿足下勿辞广武君曰臣闻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故曰狂夫之言圣人择焉顾恐臣计未必足用愿效愚忠夫成安君有百战百胜之计一旦而失之军败鄗下身死泜上今将军涉西河虏魏王禽夏说阏与一举而下井陉不终朝破赵二十万众诛成安君名闻海内威震天下农夫莫不辍耕释耒褕衣甘食倾耳以待命者若此将军之所长也然而众劳卒罢其实难用今将军欲举倦罢之兵顿之燕坚城之下欲战恐久力不能拔情见势屈旷日粮竭而弱燕不服齐必距境以自强也燕齐相持而不下则刘项之权未有所分也若此者将军所短也臣愚窃以为过矣故善用兵者不以短击长而以长击短韩信曰然则何由广武君对曰方今为将军计莫如案甲休兵镇赵抚其孤百里之内牛酒日至以飨士大夫醳兵北首燕路而后遣辩士奉咫尺之书暴其所长于燕燕必不敢不听从燕已从使諠言者东告齐齐必从风而服虽有智者亦不知为齐计矣如是则天下事皆可图也兵固有先声而后实者此之谓也韩信曰善从其策发使使燕燕从风而靡乃遣使报汉因请立张耳为赵王以镇抚其国汉王许之乃立张耳为赵王楚数使竒兵渡河击赵赵王耳韩信徃来救赵因行定赵城邑发兵诣汉楚方急围汉王于荥阳汉王南出之宛叶间得黥布走入成皋楚复急围之六月汉王出成皋东渡河独与滕公俱从张耳军修武至宿传舍晨自称汉使驰入赵壁张耳韩信未起即其卧内上夺其印符以麾召诸将易置之信耳起乃知汉王来大惊汉王夺两人军即令张耳备守赵地拜韩信为相国收赵兵未发者击齐信引兵东未渡平原闻汉王使郦食其巳说下齐韩信欲止范阳辩士蒯通说信曰将军受诏击齐而汉独发间使下齐宁有诏止将军乎何以得毋行也且郦生一士伏轼掉三寸之舌下齐七十余城将军将数万众岁余乃下赵五十余城为将数岁反不如一竖儒之功乎于是信然之从其计遂渡河齐巳听郦生即留纵酒罢备汉守御信因袭齐歴下军遂至临菑齐王田广以郦生卖已乃烹之而走髙密使使之楚请救韩信巳定临菑遂东追广至髙宻西楚亦使龙且将号称二十万救齐齐王广龙且并军与信战未合人或说龙且曰汉兵逺斗穷战其锋不可当齐楚自居其地战兵易败散不如深壁令齐王使其信臣招所亡城亡城闻其王在楚来救必反汉汉兵二千里客居齐城皆反之其势无所得食可无战而降也龙且曰吾平生知韩信为人易与耳且夫救齐不战而降之吾何功今战而胜之齐之半可得何为止遂战与信夹潍水陈韩信乃夜令人为万余囊满盛沙壅水上流引军半渡击龙且佯不胜还走龙且果喜曰固知信怯也遂追渡水信使人决壅囊水大至龙且军大半不得渡即急击杀龙且龙且水东军散走齐王广亡去信遂追北至城阳皆虏楚卒汉四年遂皆降平齐使人言汉王曰齐伪诈多变反复之国也南邉楚不为假王以镇之其势不定愿为假王便当是时楚方急围汉王于荥阳韩信使者至发书汉王大怒骂曰吾困于此旦暮望若来佐我乃欲自立为王张良陈平蹑汉王足因附耳语曰汉方不利宁能禁信之王乎不如因而立善遇之使自为守不然变生汉王亦悟因复骂曰大丈夫定诸侯即为真王耳何以假为乃遣张良徃立信为齐王征其兵击楚楚巳亡龙且项王恐使盱眙人武涉徃说齐王信曰天下共苦秦久矣相与戮力击秦秦已破计功割地分土而王之以休士卒今汉王复兴兵而东侵人之分夺人之地巳破三秦引兵出闗收诸侯之兵以东击楚其意非尽吞天下者不休其不知厌足如是甚也且汉王不可必身居项王掌握之中数矣项王怜而活之然得脱輙倍约复击项王其不可亲信如此今足下虽自以与汉王为厚交为之尽力用兵终为之所禽矣足下所以得须臾至今者以项王尚存也当今二王之事权在足下足下左投则汉王胜右投则项王胜项王今日亡则次取足下足下与项王有故何不反汉与楚连和参分天下王之今释此时而自必于汉以击楚且为智者固若此乎韩信谢曰臣事项王官不过郎中位不过执戟言不听画不用故倍楚而归汉汉王授我上将军印予我数万众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言听计用故我得以至于此夫人深亲信我我倍之不祥虽死不易幸为信谢项王武涉已去齐人蒯通知天下权在韩信欲为竒术而感动之以相人说韩信曰仆尝受相人之术韩信曰先生相人何如对曰贵贱在于骨法忧喜在于容色成败在于决断以此参之万不失一韩信曰善先生相寡人何如对曰愿少间信曰左右去矣通曰相君之面不过封侯又危不安相君之背贵乃不可言韩信曰何谓也蒯通曰天下初发难也俊雄豪杰建号一呼天下之士云合雾集鱼鳞杂沓熛至风起当此之时忧在亡秦而巳今楚汉分争使天下无罪之人肝胆涂地父子暴骸骨于中野不可胜数楚人起彭城转鬬逐北至于荥阳乗利席卷威震天下然兵困于京索之间廹西山而不能进者三年于此矣汉王将数十万之众距巩洛阻山河之险一日数战无尺寸之功折北不救败荥阳伤城皋遂走宛叶之间此所谓智勇俱困者也夫锐气挫于险塞而粮食竭于内府百姓罢极怨望容容无所倚以臣料之其势非天下之圣贤固不能息天下之祸当今两主之命县于足下足下为汉则汉胜与楚则楚胜臣愿披腹心输肝胆效愚计恐足下不能用也诚能听臣之计莫若两利而俱存之三分天下鼎足而居其势莫敢先动夫以足下之贤圣有甲兵之众据强齐从燕赵出空虚之地而制其后因民之欲西乡为百姓请命则天下风走而响应矣孰敢不听割大弱强以立诸侯诸侯巳立天下服听而归德于齐案齐之故有胶泗之地懐诸侯之德深拱揖让而天下之君王相率而朝于齐矣盖闻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愿足下孰虑之韩信曰汉王遇我甚厚载我以其车衣我以其衣食我以其食吾闻之乗人之车者载人之患衣人之衣者分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吾岂可以向利倍义乎蒯生曰足下自以为善汉王欲建万世之业臣窃以为误矣始常山王成安君为布衣时相与为刎颈之交后争张黡陈泽之事二人相怨常山王背项王奉项婴头而窜逃归于汉王汉王借兵而东下杀成安君泜水之南头足异处卒为天下笑此二人相与天下至驩也然而卒相禽者何也患生于多欲而人心难测也今足下欲行忠信以交于汉王必不能固于二君之相与也而事多大于张黡陈泽故臣以为足下必汉王之不危已亦误矣大夫种范蠡存亡越霸句践立功成名而身死亡野兽巳尽而猎狗烹夫以交友言之则不如张耳之与成安君者也以忠信言之则不过大夫种范蠡之于句践也此二人者足以观矣愿足下深虑之且臣闻勇略震主者身危而功盖天下者不赏臣请言大王功略足下涉西河虏魏王禽夏说引兵下井径诛成安君徇赵胁燕定齐南摧楚人之兵二十万东杀龙且西乡以报此所谓功无二于天下而略不世出者也今足下戴震主之威挟不赏之功归楚楚人不信归汉汉人震恐足下欲持是安归乎夫势在人臣之位而有震主之威名髙天下窃为足下危之韩信谢曰先生且休矣吾将念之后数日蒯通复说曰夫听者事之候也计者事之机也听过计失而能久安者鲜矣听不失一二者不可乱以言计不失本末者不可纷以辞夫随厮养之役者失万乗之权守儋石之禄者阙卿相之位故知者决之断也疑者事之害也审毫厘之小计遗天下之大数智诚知之决弗敢行者百事之祸也故曰猛虎之犹豫不若蜂虿之致螫骐骥之局躅不如驽马之安歩孟贲之狐疑不如庸夫之必至也虽有舜禹之智吟而不言不如瘖聋之指麾也此言贵能行之夫功者难成而易败时者难得而易失也时乎时不再来愿足下详察之韩信犹豫不忍倍汉又自以为功多汉终不夺我齐遂谢蒯通蒯通说不听巳佯狂为巫汉王之困固陵用张良计召齐王信遂将兵会垓下项羽巳破髙祖袭夺齐王军汉五年正月徙齐王信为楚王都下邳信至国召所从食漂母赐千金及下乡南昌亭长赐百钱曰公小人也为德不卒召辱已之少年令出袴下者以为楚中尉告诸将相曰此壮士也方辱我时我宁不能杀之邪杀之无名故忍而就于此项王亡将锺离昧家在伊庐素与信善项王死后亡归信汉王怨昧闻其在楚诏楚捕昧信初之国行县邑陈兵出入汉六年人有上书告楚王信反髙帝以陈平计天子廵狩会诸侯南方有云梦发使告诸侯会陈吾将游云梦实欲袭信信弗知髙祖且至楚信欲发兵反自度无罪欲谒上恐见禽人或说信曰斩昧谒上上必喜无患信见昧计事昧曰汉所以不击取楚以昧在公所若欲捕我以自媚于汉昧今日死公亦随手亡矣乃骂信曰公非长者卒自刭信持其首谒髙祖于陈上令武士缚信载后车信曰果若人言狡兔死良狗烹髙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天下巳定我固当烹上曰人告公反遂械系信至雒阳赦信罪以为淮阴侯信知汉王畏恶其能常称病不朝从信由此日怨望居常鞅鞅羞与绛灌等列信常过樊将军哙哙跪拜送迎言称臣曰大王乃肯临臣信出门笑曰生乃与哙等为伍上常从容与信言诸将能否各有差上问曰如我能将几何信曰陛下不过能将十万上曰于君何如曰臣多多而益善耳上笑曰多多益善何为为我禽信曰陛下不能将兵而善将将此乃信之所以为陛下禽也且陛下所谓天授非人力也陈豨拜为巨鹿守辞于淮阴侯淮阴侯挈其手辟左右与之歩于庭仰天叹曰子可与言乎欲与子有言也豨曰唯将军令之淮阴侯曰公所居天下精兵处也而公陛下之信幸臣也人言公之畔陛下必不信再至陛下乃疑矣三至必怒而自将吾为公从中起天下可图也陈豨素知其能也信之曰谨奉教汉十一年陈豨果反上自将而徃信病不从阴使人至豨所曰第举兵吾从此助公信乃谋与家臣夜诈诏赦诸官徒奴欲发以袭吕后太子部署巳定待豨报其舍人得罪于信信囚欲杀之舍人弟上变告信欲反状于吕后吕后欲召恐其党不就乃与萧相国谋诈令人从上所来言豨巳得死列侯羣臣皆贺相国绐信曰虽疾强入贺信入吕后使武士缚信斩之长乐钟室信方斩曰吾悔不用蒯通之计乃为儿女子所诈岂非天哉遂夷信三族髙祖巳从豨军来至见信死且喜且怜之问信死亦何言吕后曰信言恨不用蒯通计髙祖曰是齐辩士也乃诏齐捕蒯通蒯通至上曰若教淮阴侯反乎对曰然臣固教之竖子不用臣之策故令自夷于此如彼竖子用臣之计陛下安得而夷之乎上怒曰烹之通曰嗟乎寃哉烹也上曰若教韩信反何寃对曰秦之纲絶而维弛山东大扰异姓并起英俊乌集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于是髙材疾足者先得焉跖之狗吠尧尧非不仁狗固吠非其主当是时臣唯独知韩信非知陛下也且天下锐精持锋欲为陛下所为者甚众顾力不能耳又可尽烹之邪髙帝曰置之乃释通之罪
文章辨体彚选卷五百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五百六
(明)贺复征 编
○史传二十四
田儋列传【汉司马迁】
田儋者狄人也故齐王田氏族也儋从弟田荣荣弟田横皆豪宗强能得人陈涉之初起王楚也使周市略定魏地北至狄狄城守田儋佯为缚其奴从少年之庭欲谒杀奴见狄令因击杀令而召豪吏子弟曰诸侯皆反秦自立齐古之建国儋田氏当王遂自立为齐王发兵以击周市周市军还去田儋因率兵东略定齐地秦将章邯围魏王咎于临济急魏王请救于齐齐王田儋将兵救魏章邯夜衔枚击大破齐魏军杀田儋于临济下儋弟田荣收儋余兵走东阿齐人闻王田儋死乃立故齐王建之弟田假为齐王田角为相田间为将以距诸侯田荣之走东阿章邯追围之项梁闻田荣之急乃引兵击破章邯军东阿下章邯走而西项梁因追之而田荣怒齐之立假乃引兵归击逐齐王假假亡走楚齐相角亡走赵角弟田间前求救赵因留不敢归田荣乃立田儋子市为齐王荣相之田横为将平齐地项梁既追章邯章邯兵益盛项梁使使告赵齐发兵共击章邯田荣曰使楚杀田假赵杀田角田间乃肯出兵楚懐王曰田假与国之王穷而归我杀之不义赵亦不杀田角田间以市于齐齐曰蝮螫手则斩手螫足则斩足何者为害于身也今田假田角田间于楚赵非直手足戚也何故不杀且秦复得志于天下则齮龁用事者坟墓矣楚赵不听齐亦怒终不肯出兵章邯果败杀项梁破楚兵楚兵东走而章邯渡河围赵于巨鹿项羽徃救赵由此怨田荣项羽既存赵降章邯等西屠咸阳灭秦而立侯王也乃徙齐王田市更王胶东治即墨齐将田都从共救赵因入闗故立都为齐王治临菑故齐王建孙田安项羽方渡河救赵田安下济北数城引兵降项羽项羽立田安为济北王治博阳田荣以负项梁不肯出兵助楚赵攻秦故不得王赵将陈余亦失职不得王二人俱怨项王项王既归诸侯各就国田荣使人将兵助陈余令反赵地而荣亦发兵以距击田都田都亡走楚田荣留齐王市无令之胶东市之左右曰项王强暴而王当之胶东不就国必危市惧乃亡就国田荣怒追击杀齐王市于即墨还攻杀济北王安于是田荣乃自立为齐王尽并三齐之地项王闻之大怒乃北伐齐齐王田荣兵败走平原平原人杀荣项王遂烧夷齐城郭所过者尽屠之齐人相聚畔之荣弟横收齐散兵得数万人反击项羽于城阳而汉王率诸侯败楚入彭城项羽闻之乃释齐而归击汉于彭城因连与汉战相距荥阳以故田横复得收齐城邑立田荣子广为齐王而横相之专国政政无巨细皆断于相横定齐三年汉王使郦生徃说下齐王广及其相国横横以为然解其歴下军汉将韩信引兵且东击齐齐初使华无伤田解军于歴下以距汉汉使至乃罢守战备纵酒且遣使与汉平汉将韩信巳平赵燕用蒯通计度平原袭破齐歴下军因入临菑齐王广相横怒以郦生卖已而烹郦生齐王广东走髙宻相横走博阳守相田光走城阳将军田既军于胶东楚使龙且救齐齐王与合军髙宻汉将韩信与曹参破杀龙且虏齐王广汉将灌婴追得齐守相田光至博阳而横闻齐王死自立为齐王还击婴婴败横之军于嬴下田横亡走梁归彭越彭越是时居梁地中立且为汉且为楚韩信已杀龙且因令曹参进兵破杀田既于胶东使灌婴破杀齐将田吸于千乗韩信遂平齐乞自立为齐假王汉因而立之后岁余汉灭项籍汉王立为皇帝以彭越为梁王田横惧诛而与其徒属五百余人入居海岛中髙帝闻之以为田横兄弟本定齐齐人贤者多附焉今在海中不收后恐为乱乃使使赦田横罪而召之田横因谢曰臣烹陛下之使郦生今闻其弟郦商为汉将而贤臣恐惧不敢奉诏请为庶人守海岛中使还报髙皇帝乃诏卫尉郦商曰齐王田横即至人马从者敢动揺者致族夷乃复使使持节具告以诏商状曰田横来大者王小者乃侯耳不来且举兵加诛焉田横乃与其客二人乗传诣雒阳未至三十里至尸乡廐置横谢使者曰人臣见天子当洗沐止留谓其客曰横始与汉王俱南面称孤今汉王为天子而横乃为亡虏而北面事之其耻固巳甚矣且吾烹人之兄与其弟并肩而事其主纵彼畏天子之诏不敢动我我独不愧于心乎且陛下所以欲见我者不过欲一见吾面貌耳今陛下在雒阳今斩吾头驰三十里间形容尚未能败犹可观也遂自刭令客奉其头从使者驰奏之髙帝髙帝曰嗟乎有以也夫起自布衣兄弟三人更王岂不贤乎哉为之流涕而拜其二客为都尉发卒二千人以王者礼葬田横既葬二客穿其冢旁孔皆自刭下从之髙帝闻之乃大惊以田横之客皆贤吾闻其余尚五百人在海中使使召之至则闻田横死亦皆自杀于是乃知田横兄弟能得士也
樊哙列传【司马迁】
舞阳侯樊哙者沛人也以屠狗为事与髙祖俱隐初从髙祖起丰攻下沛髙祖为沛公以哙为舍人从攻胡陵方与还守丰击泗水监丰下破之复东定沛破泗水守薛西与司马尼战砀东郄敌斩首十五级赐爵国大夫常从沛公击章邯军濮阳攻城先登斩首三十三级赐爵列大夫复常从从攻城阳先登下户牖破李由军斩首十六级赐上间爵从攻围东郡守尉于成武却敌斩首十四级捕虏十一人赐爵五大夫从击秦军出亳南河间守军于杠里破之击破赵贲军开封北以却敌先登斩侯一人首六十八级捕虏二十七人赐爵卿从攻破杨熊军于曲遇攻宛陵先登斩首八级捕虏四十四人赐爵封号贤成君从攻长社轘辕絶河津东攻秦军于尸南攻秦军于犨破南阳守齮于阳城东攻宛城先登西至郦以却敌斩首二十四级捕虏四十人赐重封攻武关至霸上斩都尉一人首十级捕虏百四十六人降卒二千九百人项羽在戏下欲攻沛公沛公从百余骑因项伯面见项羽谢无有闭闗事项羽既飨军士中酒亚父谋欲杀沛公令项庄拔剑舞坐中欲击沛公项伯常肩蔽之时独沛公与张良得入坐樊哙在营外闻事急乃持铁盾入到营营卫止哙哙直冲入立帐下项羽目之问为谁张良曰沛公参乗樊哙项羽曰壮士赐之巵酒彘肩哙既饮酒拔剑切肉食尽之项羽曰能复饮乎哙曰臣死且不辞岂特巵酒乎且沛公先入定咸阳暴师霸上以待大王大王今日至听小人之言与沛公有隙臣恐天下解心疑大王也项羽黙然沛公如厕麾樊哙去既出沛公留车骑独骑一马与樊哙等四人歩从从间道山下归走霸上军而使张良谢项羽项羽亦因遂巳无诛沛公之心矣是日微樊哙犇入营诮让项羽沛公事几殆明日项羽入屠咸阳立沛公为汉王汉王赐哙爵为列侯号临武侯迁为郎中从入汉中还定三秦别击西丞白水北雍轻车骑于雍南破之从攻雍漦城先登击章平军好畤攻城先登陷阵斩县令丞各一人首十一级虏二十人迁郎中骑将从击秦军骑壤东却敌迁为将军攻赵贲下郿槐里桞中咸阳灌废丘最至栎阳赐食邑杜之樊乡从攻项籍屠煮枣击破王武程处军于外黄攻邹鲁瑕丘薛项羽败汉王于彭城尽复取鲁梁地哙还至荥阳益食平阴二千户以将军守广武一岁项羽引而东从髙祖击项籍下阳夏虏楚周将军卒四千人围项籍于陈大破之屠胡陵项籍既死汉王为帝以哙坚守战有功益食八百户从髙帝攻反燕王臧荼虏荼定燕地楚王韩信反哙从至陈取信定楚更赐爵列侯与诸侯剖符世世勿絶食舞阳号为舞阳侯除前所食以将军从髙祖攻反韩王信于代自霍人以徃至云中与绛侯等共定之益食千五百户因击陈豨与曼丘臣军战襄国破栢人先登降定清河常山凡二十七县残东垣迁为左丞相破得綦母卬尹潘军于无终广昌破豨别将胡人王黄军于代南因击韩信军于参合军所将卒斩韩信破豨胡骑横谷斩将军赵既虏代丞相冯梁守孙奋大将王黄将军太卜太仆解福等十人与诸将共定代乡邑七十三其后燕王卢绾反哙以相国击卢绾破其丞相抵蓟南定燕地凡县十八乡邑五十一益食邑千三百户定食舞阳五千四百户从斩首百七十六级虏二百八十八人别破军七下城五定郡六县五十二得丞相一人将军十二人二千石以下至三百石十一人哙以吕后女弟吕须为妇生子伉故其比诸将最亲先黥布反时髙祖尝病甚恶见人卧禁中诏户者毋得入羣臣羣臣绛灌等莫敢入十余日哙乃排闼直入大臣随之上独枕一宦者卧哙等见上流涕曰始陛下与臣等起丰沛定天下何其壮也今天下巳定又何惫也且陛下病甚大臣震恐不见臣等计事顾独与一宦者絶乎且陛下独不见赵髙之事乎髙帝笑而起其后卢绾反髙帝使哙以相国击燕是时髙帝病甚人有恶哙党于吕氏即上一日宫车宴驾则哙欲以兵尽诛灭戚氏赵王如意之属髙帝闻之大怒乃使陈平载绛侯代将而即军中斩哙陈平畏吕后执哙诣长安至则髙祖巳崩吕后释哙使复爵邑孝惠六年樊哙卒谥为武侯
张丞相列传【司马迁】
张丞相苍者阳武人也好书律歴秦时为御史主柱下方书有罪亡归及沛公略地过阳武苍以客从攻南阳苍坐法当斩解衣伏质身长大肥白如瓠时王陵见而怪其美士乃言沛公赦勿斩遂从西入武关至咸阳沛公立为汉王入汉中还定三秦陈余击走常山王张耳耳归汉汉乃以张苍为常山守从淮阴侯击赵苍得陈余赵地巳平汉王以苍为代相备邉冦巳而徙为赵相相赵王耳耳卒相赵王敖复徙相代王燕王臧荼反髙祖徃击之苍以代相从攻臧荼有功以六年中封为北平侯食邑千二百户迁为计相一月更以列侯为主计四岁是时萧何为相国而张苍乃自秦时为柱下史明习天下图书计籍苍又善用筭律厯故令苍以列侯居相府领主郡国上计者黥布反亡汉立皇子长为淮南王而张苍相之十四年迁为御史大夫
周昌者沛人也其从兄曰周苛秦时皆为泗水卒史及髙祖起沛击破泗水守监于是周昌周苛自卒史从沛公沛公以周昌为职志周苛为客从入闗破秦沛公立为汉王以周苛为御史大夫周昌为中尉汉王四年楚围汉王于荥阳急汉王遁出去而使周苛守荥阳城楚破荥阳城欲令周苛将苛骂曰若趣降汉王不然今为虏矣项羽怒烹周苛于是乃拜周昌为御史大夫常从击破项籍以六年中与萧曹等俱封封周昌为汾阴侯周苛子周城以父死事封为髙景侯昌为人强力敢直言自萧曹等皆卑下之昌尝燕时入奏事髙帝方拥戚姬昌还走髙帝逐得骑周昌项问曰我何如主也昌仰曰陛下即桀纣之主也于是上笑之然尤惮周昌及帝欲废太子而立戚姬子如意为太子大臣固争之莫能得上以留侯策即止而周昌廷争之强上问其说昌为人吃又盛怒曰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虽欲废太子臣期期不奉诏上欣然而笑既罢吕后侧耳于东厢听见周昌为跪谢曰微君太子几废是后戚姬子如意为赵王年十岁髙祖忧即万岁之后不全也赵尧年少为符玺御史赵人方与公谓御史大夫周昌曰君之史赵尧年虽少然竒才也君必异之是且代君之位周昌笑曰尧年少刀笔吏耳何能至是乎居顷之赵尧侍髙祖髙祖独心不乐悲歌羣臣不知上之所以然赵尧进请问曰陛下所为不乐非为赵王年少而戚夫人与吕后有却耶备万岁之后而赵王不能自全乎髙祖曰然吾私忧之不知所出尧曰陛下独宜为赵王置贵强相及吕后太子羣臣素所敬惮乃可髙祖曰然吾念之欲如是而羣臣谁可者尧曰御史大夫周昌其人有坚忍质直且自吕后太子及大臣皆素敬惮之独昌可髙祖曰善于是乃召周昌谓曰吾欲固烦公公强为我相赵王周昌泣曰臣初起从陛下陛下独奈何中道而弃之于诸侯乎髙祖曰吾极知其左迁然吾私忧赵王念非公无可者公不得巳强行于是徙御史大夫周昌为赵相既行久之髙祖持御史大夫印弄之曰谁可以为御史大夫者熟视赵尧曰无以易尧遂拜赵尧为御史大夫尧亦前有军功食邑及以御史大夫从击陈豨有功封为江邑侯髙祖崩吕太后使使召赵王其相周昌令王称疾不行使者三反周昌固为不遣赵王于是髙后患之乃使使召周昌周昌至谒髙后髙后怒而骂周昌曰尔不知我之怨戚氏乎而不遣赵王何昌既征髙后使使召赵王赵王果来至长安月余饮药而死周昌因谢病不朝见三岁而死后五岁髙后闻御史大夫江邑侯赵尧髙祖时定赵王如意之画乃抵尧罪以广阿侯任敖为御史大夫
任敖者故沛狱吏髙祖尝辟吏吏系吕后遇之不谨任敖素善髙祖怒击伤主吕后吏及髙祖初起敖以客从为御史守丰二岁髙祖立为汉王东击项籍敖迁为上党守陈豨反时敖坚守封为广阿侯食千八百户髙后时为御史大夫三岁免以平阳侯曹窋为御史大夫髙后崩不与大臣共诛吕禄等免以淮南相张苍为御史大夫苍与绛侯等尊立代王为孝文皇帝四年丞相灌婴卒张苍为丞相自汉兴至孝文二十余年会天下初定将相公卿皆军吏张苍为计相时绪正律厯以髙祖十月始至霸上因故秦时本以十月为岁首弗革推五德之运以为汉当水德之时尚黒如故吹律调乐人之音声及以比定律令若百工天下作程品至于为丞相卒就之故汉家言律厯者本之张苍苍本好书无所不观无所不通而尤善律厯张苍德王陵王陵者安国侯也及苍贵尝父事王陵陵死后苍为丞相洗沐常先朝陵夫人上食然后敢归家苍为丞相十余年鲁人公孙臣上书言汉土德时其符有黄龙当见诏下其议张苍张苍以为非是罢之其后黄龙见成纪于是文帝召公孙臣以为博士草土德之厯制度更元年张丞相由此自绌谢病称老苍任人为中候大为奸利上以让苍苍遂病免苍为丞相十五岁而免孝景前五年苍卒谥为文侯子康代侯八年卒子类代为侯八年坐临诸侯丧后就位不敬国除初张苍父长不满五尺及生苍苍长八尺余为侯丞相苍子复长及孙类长六尺余坐法失侯苍之免相后老口中无齿食乳女子为乳母妻妾以百数尝孕者不复幸苍年百有余岁而卒
申屠丞相嘉者梁人以材官蹶张从髙帝击项籍迁为队率从击黥布军为都尉孝惠时为淮南守孝文帝元年举故吏士二千石从髙皇帝者悉以为闗内侯食邑二十四人而申屠嘉食邑五百户张苍已为丞相嘉迁为御史大夫张苍免相孝文帝欲用皇后弟窦广国为丞相曰恐天下以吾私广国广国贤有行故欲相之念久之不可而髙帝时大臣又皆多死余见无可者乃以御史大夫嘉为丞相因故邑封为故安侯嘉为人亷直门不受私谒是时大中大夫邓通方隆爱幸赏赐累巨万文帝尝燕饮通家其宠如是是时丞相入朝而通居上傍有怠慢之礼丞相奏事毕因言曰陛下爱幸臣则富贵之至于朝廷之礼不可以不肃上曰君勿言吾私之罢朝坐府中嘉为檄召邓通诣丞相府不来且斩通通恐入言文帝文帝曰汝第徃吾今使人召若通至丞相府免冠徒跣顿首谢嘉坐自如故不为礼责曰夫朝廷者髙皇帝之朝廷也通小臣戏殿上大不敬当斩吏今行斩之通顿首首尽出血不解文帝度丞相已困通使使者持节召通而谢丞相曰此吾弄臣君释之邓通既至为文帝泣曰丞相几杀臣嘉为丞相五岁孝文帝崩孝景帝即位二年鼌错为内史贵幸用事诸法令多所请变更议以谪罚侵削诸侯而丞相嘉自绌所言不用疾错错为内史门东出不便更穿一门南出南出者太上皇庙堧垣嘉闻之欲因此以法错擅穿宗庙垣为门奏请诛错错客有语错错恐夜入宫上谒自归景帝至朝丞相奏请诛内史错景帝曰错所穿非真庙垣乃外堧垣故他官居其中且又我使为之错无罪罢朝嘉谓长史曰吾悔不先斩错乃先请之为错所卖至舍因欧血而死谥为节侯子共侯蔑代三年卒子侯去病代三十一年卒子侯臾代六岁坐为九江太守受故官送有罪国除自申屠嘉死之后景帝时开封侯陶青桃侯刘含为丞相及今上时柏至侯许昌平棘侯薛泽武疆侯庄青翟髙陵侯赵周等为丞相皆以列侯继嗣娖娖亷谨为丞相备员而巳无所能发明功名有着于当世者
郦生陆贾列传【司马迁】
郦生食其者陈留髙阳人也好读书家贫落魄无以为衣食业为里监门吏然县中贤豪不敢役县中皆谓之狂生及陈胜项梁等起诸将狥地过髙阳者数十人郦生问其将皆握齱好苛礼自用不能听大度之言郦生乃深自藏匿后闻沛公将兵略地陈留郊沛公麾下骑士适郦生里中子也沛公时时问邑中贤士豪俊骑士归郦生见谓之曰吾闻沛公慢而易人多大略此真吾所愿从游莫为我先若见沛公谓曰臣里中有郦生年六十余长八尺人皆谓之狂生生自谓我非狂生骑士曰沛公不好儒诸客冠儒冠来者沛公輙解其冠溲溺其中与人言常大骂未可以儒生说也郦生曰第言之骑士从容言如郦生所诫者沛公至南阳传舍使人召郦生郦生至入谒沛公方倨床使两女子洗足而见郦生郦生入则长揖不拜曰足下欲助秦取诸侯乎且欲率诸侯破秦也沛公骂曰竖儒夫天下同苦秦久矣故诸侯相率而攻秦何谓助秦攻诸侯乎郦生曰必聚徒合义兵诛无道秦不宜倨见长者于是沛公辍洗起摄衣延郦生上坐谢之郦生因言六国从横时沛公喜赐郦生食问曰计将安出郦生曰足下起紏合之众收散乱之兵不满万人欲以径入强秦此所谓探虎口者也夫陈留天下之冲四通五达之郊也今其城又多积粟臣善其令请得使之令下足下即不听足下举兵攻之臣为内应于是遣郦生行沛公引兵随之遂下陈留号郦食其为广野君郦生言其弟郦商使将数千人从沛公西南略地郦生常为说客驰使诸侯汉三年秋项羽击汉拔荥阳汉兵遁保巩洛楚人闻淮阴侯破赵彭越数反梁地则分兵救之淮阴方东击齐汉王数困荥阳成皋计欲捐成皋以东屯巩洛以拒楚郦生因曰臣闻知天之天者王事可成不知天之天者王事不可成王者以民人为天而民人以食为天夫敖仓天下转输久矣臣闻其下乃有藏粟盛多楚人拔荥阳不坚守敖仓乃引而东令适卒分守成皋此乃天所以资汉也方今楚易取而汉反却自夺其便臣窃以为过矣且两雄不俱立楚汉久相持不决百姓骚动海内揺荡农夫释耒工女下机天下之心未有所定也愿足下急复进兵收取荥阳据敖仓之粟塞成皋之险杜太行之道距蜚狐之口守白马之津以示诸侯効实形制之势则天下知所归矣方今燕赵巳定唯齐未下今田广据千里之齐田间将二十万之众军于厯下诸田宗强负海阻河济南近楚人多变诈足下虽遣数十万师未可以岁月破也臣请得奉明诏说齐王使为汉而称东藩上曰善乃从其画复守敖仓而使郦生说齐王曰王知天下之所归乎王曰不知也曰王知天下之所归则齐国可得而有也若不知天下之所归则齐国未可得保也齐王曰天下何所归曰归汉曰先生何以言之曰汉王与项王戮力西面击秦约先入咸阳者王之汉王先入咸阳项王负约不与而王之汉中项王迁杀义帝汉王闻之起蜀汉之兵击三秦出闗而责义帝之处收天下之兵立诸侯之后降城即以侯其将得赂即以分其士与天下同其利豪英贤才皆乐为之用诸侯之兵四面而至蜀汉之粟方船而下项王有倍约之名杀义帝之负于人之功无所记于人之罪无所忘战胜而不得其赏拔城而不得其封非项氏莫得用焉为人刻印刓而不能授攻城得赂积而不能赏天下畔之贤才怨之而莫为之用故天下之士归于汉王可坐而策也夫汉王发蜀汉定三秦涉西河之外援上党之兵下井陉诛成安君破北魏举三十二城此蚩尤之兵也非人之力也天之福也今巳据敖仓之粟塞成皋之险守白马之津杜太行之阪距蜚狐之口天下后服者先亡矣王疾先下汉王齐国社稷可得而保也不下汉王危亡可立而待也田广以为然乃听郦生罢厯下兵守战偹与郦生日纵酒淮阴侯闻郦生伏轼下齐七十余城乃夜度兵平原袭齐齐王田广闻汉兵至以为郦生卖已乃曰汝能止汉军我活汝不然我将亨汝郦生曰举大事不细谨盛徳不辞让而公不为若更言齐王遂亨郦生引兵东走汉十二年曲周侯郦商以丞相将兵击黥布有功髙祖举列侯功臣思郦食其郦食其子郦疥数将兵功未当侯上以其父故封疥为髙梁侯后更食武遂嗣三世元狩元年中武遂侯平坐诈诏衡山王取百斤金当弃市病死国除也
陆贾者楚人也以客从髙祖定天下名为有口辨士居左右常使诸侯及髙祖时中国初定尉他平南越因王之髙祖使陆贾赐尉他印为南越王陆生至尉他魋结箕倨见陆生陆生因进说他曰足下中国人亲戚昆弟坟墓在真定今足下反天性弃冠带欲以区区之越与天子抗衡为敌国祸且及身矣且夫秦失其政诸侯豪杰并起唯汉王先入闗据咸阳项羽倍约自立为西楚霸王诸侯皆属可谓至强然汉王起巴蜀鞭笞天下刼略诸侯遂诛项羽灭之五年之间海内平定此非人力天之所建也天子闻君王王南越不助天下诛暴逆将相欲移兵而诛王天子怜百姓新劳苦故且休之遣臣授君王印剖符通使君王宜郊迎北面称臣乃欲以新造未集之越屈强于此汉诚闻之掘烧王先人冢夷灭宗族使一偏将将十万众临越则越杀王降汉如反复手耳于是尉他乃蹶然起坐谢陆生曰居蛮夷中久殊失礼义因问陆生曰我孰与萧何曺参韩信贤陆生曰王似贤复曰我孰与皇帝贤陆生曰皇帝起丰沛讨暴秦诛强楚为天下兴利除害继五帝三王之业统理中国中国之人以亿计地方万里居天下之膏腴人众车轝万物殷富政繇一家自天地剖判未始有也今王众不过数十万皆蛮夷﨑岖山海间譬若汉一郡王何乃比于汉尉他大笑曰吾不起中国故王此使我居中国何渠不若汉乃大说陆生留与饮数月曰越中无足与语至生来令我日闻所不闻赐陆生橐中装直千金他送亦千金陆生卒拜尉他为越王令称臣奉汉约归报髙祖大悦拜贾为大中大夫陆生时时前说称诗书髙帝骂之曰乃公居马上而得之安事诗书陆生曰居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之乎且汤武逆取而以顺守之文武并用长久之术也昔者吴王夫差智伯极武而亡秦任刑法不变卒灭赵氏乡使秦巳并天下行仁义法先圣陛下安得而有之髙帝不怿而有惭色乃谓陆生曰试为我着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何及古成败之国陆生乃粗述存亡之征凡着十二篇每奏一篇髙帝未尝不称善左右呼万岁号其书曰新语孝惠帝时吕太后用事欲王诸吕畏大臣有口者陆生自度不能争之乃病免家居以好畤田地善可以家焉有五男乃出所使越得橐中装卖千金分其子子二百金令为生产陆生常安车驷马从歌舞鼓琴瑟侍者十人宝剑且百金谓其子曰与汝约过汝汝给吾人马酒食极欲十日而更所死家得宝剑车骑侍从者一岁中徃来过他客率不过再三过数见不鲜无久慁公为也吕太后时王诸吕诸吕擅权欲刼少主危刘氏右丞相陈平患之力不能争恐祸及已常燕居深念陆生徃请直入坐而陈丞相方深念不时见陆生陆生曰何念之深也陈平曰生揣我何念陆生曰足下位为上相食三万户侯可谓极富贵无欲矣然有忧念不过患诸吕少主耳陈平曰然为之奈何陆生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将相和调则士务附士务附天下虽有变即权不分为社稷计在两君掌握耳臣常欲谓太尉绛侯绛侯与我戏易吾言君何不交欢太尉深相结为陈平画吕氏数事陈平用其计乃以五百金为绛侯寿厚具乐饮太尉亦报如之此两人深相结则吕氏谋益衰陈平乃以奴婢百人车马五十乗钱五百万遗陆生为饮食费陆生以此游汉廷公卿间名声籍甚及诛诸吕立孝文帝陆生颇有力焉孝文帝即位欲使人之南越陈丞相等乃言陆生为大中大夫徃使尉他令尉他去黄屋称制令比诸侯皆如意旨语在南越语中陆生竟以寿终
文章辨体彚选卷五百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五百七
(明)贺复征 编
○史传二十五
叔孙通列传【汉司马迁】
叔孙通者薛人也秦时以文学征待诏博士数岁陈胜起山东使者以闻二世召博士诸儒生问曰楚戍卒攻蕲入陈于公如何博士诸生三十余人前曰人臣无将将即反罪死无赦愿陛下急发兵击之二世怒作色叔孙通前曰诸生言皆非也夫天下合为一家毁郡县城铄其兵示天下不复用且明主在其上法令具于下使人人奉职四方辐辏安敢有反者此特羣盗鼠窃狗盗耳何足置之齿牙间郡守尉今捕论何足忧二世喜曰善尽问诸生诸生或言反或言盗于是二世令御史案诸生言反者下吏非所宜言诸言盗者皆罢之乃赐叔孙通帛二十匹衣一袭拜为博士叔孙通巳出宫反舎诸生曰先生何言之谀也通曰公不知也我几不脱于虎口乃亡去之薛薛巳降楚矣及项梁之薛叔孙通从之败于定陶从懐王懐王为义帝徙长沙叔孙通留事项王汉二年汉王从五诸侯入彭城叔孙通降汉王汉王败而西因竟从汉叔孙通儒服汉王憎之乃变其服服短衣楚制汉王喜叔孙通之降汉从儒生弟子百余人然通无所言进专言诸故羣盗壮士进之弟子皆窃骂曰事先生数岁幸得从降汉今不能进臣等专言大猾何也叔孙通闻之乃谓曰汉王方蒙矢石争天下诸生宁能斗乎故先言斩将搴旗之士诸生且待我我不忘矣汉王拜叔孙通为博士号稷嗣君汉五年巳并天下诸侯共尊汉王为皇帝于定陶叔孙通就其仪号髙帝悉去秦苛仪法为简易羣臣饮酒争功醉或妄呼拔剑击柱髙帝患之叔孙通知上益厌之也说上曰夫儒者难与进取可与守成臣愿征鲁诸生与臣弟子共起朝仪髙帝曰得无难乎叔孙通曰五帝异乐三王不同礼礼者因时世人情为之节文者也故夏殷周之礼所因损益可知者谓不相复也臣愿颇采古礼与秦杂仪就之上曰可试为之令易知度吾所能行为之于是叔孙通使征鲁诸生三十余人鲁有两生不肯行曰公所事者且十主皆面谀以得亲贵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伤者未起又欲起礼乐礼乐所由起积德百年而后可兴也吾不忍为公所为公所为不合古吾不行公徃矣无污我叔孙通笑曰若真鄙儒也不知时变遂与所征三十人西及上左右为学者与其弟子百余人为绵蕞野外习之月余叔孙通曰上可试观上即观使行礼曰吾能为此乃令羣臣习隶会十月汉七年长乐宫成诸侯羣臣皆朝十月仪先平明谒者治礼引以次入殿门廷中陈车骑歩卒卫宫设兵张旗志传言趋殿下郎中侠陛陛数百人功臣列侯诸将军军吏以次陈西方东乡文官丞相以下陈东方西乡大行设九宾胪句传于是皇帝辇出房百官执职传警引诸侯王以下至吏六百石以次奉贺自诸侯王以下莫不振恐肃敬至礼毕复置法酒诸侍坐殿上皆伏抑首以尊卑次起上寿觞九行谒者言罢酒御史执法举不如仪者辄引去竟朝置酒无敢讙哗失礼者于是髙帝曰吾乃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也乃拜叔孙通为太常赐金五百斤叔孙通因进曰诸弟子儒生随臣久矣与臣共为仪愿陛下官之髙帝悉以为郎叔孙通出皆以五百斤金赐诸生诸生乃皆喜曰叔孙生诚圣人也知当世之要务汉九年髙帝徙叔孙通为太子太傅汉十二年髙祖欲以赵王如意易太子叔孙通谏上曰昔者晋献公以骊姬之故废太子立奚齐晋国乱者数十年为天下笑秦以不早定扶苏令赵髙得以诈立胡亥自使灭祀此陛下所亲见今太子仁孝天下皆闻之吕后与陛下攻苦食淡其可背哉陛下必欲废适而立少臣愿先伏诛以颈血污地髙帝曰公罢矣吾直戏耳叔孙通曰太子天下本本一摇天下振动奈何以天下为戏髙帝曰吾听公言及上置酒见留侯所招客从太子入见上乃遂无易太子志矣髙帝崩孝惠即位乃谓叔孙生曰先帝园陵寝庙羣臣莫能习徙为太常定宗庙仪法及稍定汉诸仪法皆叔孙生为太常所论著也孝惠帝为东朝长乐宫及间徃来数跸烦人乃作复道方筑武库南叔孙生奏事因请间曰陛下何自筑复道髙寝衣冠月出游髙庙髙庙汉太祖奈何令后世子孙乗宗庙道上行哉孝惠帝大惧曰急壊之叔孙生曰人主无过举今巳作百姓皆知之今坏此则示有过举愿陛下为原庙渭北衣冠月出游之益广多宗庙大孝之本也上乃诏有司立原庙原庙起以复道故孝惠帝曽春出游离宫叔孙生曰古者有春尝果方今樱桃熟可献愿陛下出因取樱桃献宗庙上乃许之诸果献由此兴
季布栾布列传【司马迁】
季布者楚人也为气任侠有名于楚项籍使将兵数窘汉王及项羽灭髙祖购求布千金敢有舍匿罪及三族季布匿濮阳周氏周氏曰汉购将军急迹且至臣家将军能听臣臣敢献计即不能愿先自刭季布许之乃髠钳季布衣褐衣置广桞车中并与其家僮数十人之鲁朱家所卖之朱家心知是季布乃买而置之田诫其子曰田事听此奴必与同食朱家乃乗轺车之洛阳见汝阴侯滕公滕公留朱家饮数日因谓滕公曰季布何大罪而上求之急也滕公曰布数为项羽窘上上怨之故必欲得之朱家曰君视季布何如人也曰贤者也朱家曰臣各为其主用季布为项籍用职耳项氏臣可尽诛耶今上始得天下独以已之私怨求一人何示天下之不广也且以季布之贤而汉求之急如此此不北走胡即南走越耳夫忌壮士以资敌国此伍子胥所以鞭荆平王之墓也君何不从容为上言耶汝阴侯滕公心知朱家大侠意季布匿其所乃许曰诺待间果言如朱家指上乃赦季布当是时诸公皆多季布能摧刚为柔朱家亦以此名闻当世季布召见谢上拜为郎中孝惠时为中郎将单于尝为书嫚吕后不逊吕后大怒召诸将议之上将军樊哙曰臣愿得十万众横行匃奴中诸将皆阿吕后意曰然季布曰樊哙可斩也夫髙帝将兵四十余万众困于平城今哙奈何以十万众横行匃奴中面欺且秦以事于胡陈胜等起于今创痍未瘳哙又面谀欲揺动天下是时殿上皆恐太后罢朝遂不复议击匃奴事季布为河东守孝文时人有言其贤者孝文召欲以为御史大夫复有言其勇使酒难近至留邸一月见罢季布因进曰臣无功窃宠待罪河东陛下无故召臣此人必有以臣欺陛下者今臣至无所受事罢去此人必有以毁臣者夫陛下以一人之誉而召臣一人之毁而去臣臣恐天下有识闻之有以窥陛下也上黙然惭良久曰河东吾股肱郡故特召君耳布辞之官楚人曹丘生辩士数招权顾金钱事贵人赵同等与窦长君善季布闻之寄书谏窦长君曰吾闻曹丘生非长者勿与通及曹丘生归欲得书诣季布窦长君曰季将军不说足下足下无徃固请书遂行使人先发书季布果大怒待曹丘曹丘至即揖季布曰楚人谚曰得黄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诺足下何以得此声于梁楚间哉且仆楚人足下亦楚人也仆游扬足下之名于天下顾不重耶何足下距仆之深也季布乃大说引入留数月为上客厚送之季布名所以益闻者曹丘扬之也季布弟季心气盖闗中遇人恭谨为任侠方数千里士皆争为之死尝杀人亡之吴从袁丝匿长事袁丝弟畜灌夫籍福之属尝为中司马中尉郅都不敢不加礼少年多时时窃籍其名以行当是时季心以勇布以诺着闻闗中季布母弟丁公为楚将丁公为项羽逐窘髙祖彭城西短兵接髙祖急顾丁公曰两贤岂相厄哉于是丁公引兵而还汉王遂解去及项王灭丁公谒见髙祖髙祖以丁公徇军中丁公为项王臣不忠使项王失天下者乃丁公也遂斩丁公曰使后世为人臣者无效丁公
栾布者梁人也始梁王彭越为家人时尝与布游穷困赁佣于齐为酒人保数岁彭越去之巨野中为盗而布为人所略卖为奴于燕为其家主报仇燕将臧荼举以为都尉臧荼后为燕王以布为将及臧荼反汉击燕虏布梁王彭越闻之乃言上请赎布以为梁大夫使于齐未还汉召彭越责以谋反夷三族巳而枭彭越头于雒阳下诏曰有敢收视者輙捕之布从齐还奏事彭越头下祠而哭之吏捕布以闻上召布骂曰若与彭越反耶吾禁人勿收若独祠而哭之与越反明矣趣亨之方提趣汤布顾曰愿一言而死上曰何言布曰方上之困于彭城败荥阳成皋间项王所以遂不能西徙以彭王居梁地与汉合从苦楚也当是之时彭王一顾与楚则汉破与汉而楚破且垓下之会微彭王项氏不亡天下已定彭王剖符受封亦欲传之万世今陛下一征兵于梁彭王病不行而陛下疑以为反反形未见以苛小案诛灭之臣恐功臣人人自危也今彭王巳死臣生不如死请就亨于是上乃释布罪拜为都尉孝文时为燕相至将军布乃称曰穷困不能辱身下志非人也富贵不能快意非贤也于是尝有德者厚报之有怨者必以法灭之吴军反时以军功封俞侯复为燕相燕齐之间皆为栾布立社号曰栾公社景帝中五年薨子贲嗣为太常牺牲不如令国除
张释之冯唐列传【司马迁】
张廷尉释之者堵阳人也字季有兄仲同居以訾为骑郎事孝文帝十岁不得调无所知名释之曰久宦减仲之产不遂欲自免归中郎将衰盎知其贤惜其去乃请徙释之补谒者释之既朝毕因前言便宜事文帝曰卑之毋甚髙论令今可施行也于是释之言秦汉之闲事秦所以失而汉所以兴者久之文帝称善乃拜释之为谒者仆射释之从行登虎圏上问上林尉诸禽兽簿十余问尉左右视尽不能对虎圏啬夫从旁代尉对上所问禽兽簿甚悉欲以观其能口对响应无穷者文帝曰吏不当若是耶尉无頼乃诏释之拜啬夫为上林令释之久之前曰陛下以绛侯周勃何如人也上曰长者也又复问东阳侯张相如何如人也上复曰长者释之曰夫绛侯东阳侯称为长者此两人言事曽不能出口岂斆此啬夫谍谍利口捷给哉且秦以任刀笔之吏吏争以亟疾苛察相髙然其敝徒文具耳无恻隐之实以故不闻其过陵迟而至于二世天下土崩今陛下以啬夫口辨而超迁之臣恐天下随风靡靡争为口辨而无其实且下之化上疾于景响举错不可不审也文帝曰善乃止不拜啬夫上就车召释之参乗徐行问释之秦之敝具以质言至宫上拜释之为公交车令顷之太子与梁王共车入朝不下司马门于是释之追止太子梁王无得入殿门遂劾不下公门不敬奏之薄太后闻之文帝免冠谢曰教儿子不谨薄太后乃使使承诏赦太子梁王然后得入文帝繇是竒释之拜为中大夫顷之至中郎将从行至霸陵居北临厕是时慎夫人从上指示慎夫人新丰道曰此走邯郸道也使慎夫人鼓瑟上自倚瑟而歌意惨凄悲怀顾谓羣臣曰嗟乎以北山石为椁用纻絮斮陈蕠漆其间岂可动哉左右皆曰善释之前进曰使其中有可欲者虽锢南山犹有郄使其中无可欲者虽无石椁又何戚焉文帝称善其后拜释之为廷尉顷之上行出中渭桥有一人从桥下走出乗舆马惊于是使骑捕属之廷尉释之治问曰县人来闻跸匿桥下久之以为行巳过即出见乗舆车骑即走耳廷尉奏当一人犯跸当罚金文帝怒曰此人亲惊吾马吾马頼柔和令他马固不败伤我乎而廷尉乃当之罚金释之曰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此而更重之是法不信于民也且方其时上使立诛之则巳今既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一倾而天下用法皆为轻重民安所措其手足唯陛下察之良久上曰廷尉当是也其后有人盗髙庙坐前玉环捕得文帝怒下廷尉廷尉治释之案律盗宗庙服御物者为奏奏当弃市上大怒曰人之无道乃盗先帝庙器吾属廷尉者欲致族之而君以法奏之非吾所以共承宗庙意也释之免冠顿首谢曰法如是足也且罪等然以逆顺为差今盗宗庙器而族之有如万分之一假令愚民取长陵一抔土陛下何以加其法乎久之文帝与太后言之乃许廷尉当是时中尉条侯周亚夫与梁相山都侯王恬开见释之持议平乃结为亲友张廷尉由此天下称之后文帝崩景帝立释之恐称病欲免去惧大诛至欲见谢则未知何如用王生计卒见谢景帝不过也王生者善为黄老言处士也尝召居廷中三公九卿尽会立王生老人曰吾袜解顾谓张廷尉为我结袜释之跪而结之既巳人或谓王生曰独奈何廷辱张廷尉使跪结袜王生曰吾老且贱自度终无益于张廷尉张廷尉方今天下名臣吾故聊辱廷尉使跪结袜欲以重之诸公闻之贤王生而重张廷尉张廷尉事景帝岁余为淮南王相犹尚以前过也久之释之卒其子曰张摰字长公官至大夫免以不能取容当世故终身不仕
冯唐者其大父赵人父徙代汉兴徙安陵唐以孝着为中郎署长事文帝文帝辇过问唐曰父老何自为郎家安在唐具以实对文帝曰吾居代时吾尚食监髙袪数为我言赵将李齐之贤战于巨鹿下今吾每饭意未尝不在巨鹿也父知之乎唐对曰尚不如亷颇李牧之为将也上曰何以唐曰臣大父在赵时为官卒将善李牧臣父故为代相善赵将李齐知其为人也上既闻亷颇李牧为人良说而搏髀曰嗟乎吾独不得亷颇李牧时为吾将吾岂忧匃奴哉唐曰主臣陛下虽得亷颇李牧弗能用也上怒起入禁中良久召唐让曰公奈何众辱我独无闲处乎唐谢曰鄙人不知忌讳当是之时匃奴新大入朝那杀北地都尉昻上以胡冦为意乃卒复问唐曰公何以知吾不能用亷颇李牧也唐对曰臣闻上古王者之遣将也跪而推毂曰阃以内者寡人制之阃以外者将军制之军功爵赏皆决于外归而奏之此非虚言也臣大父言李牧为赵将居边军市之租皆自用飨士赏赐决于外不从中扰也委任而责成功故李牧乃得尽其智能遣选车千三百乗彀骑万三千百金之士十万是以北逐单于破东胡灭澹林西抑强秦南支韩魏当是之时赵几霸其后会赵王迁立其母倡也王迁立乃用郭开谗卒诛李牧令颜聚代之是以兵破士北为秦所禽灭今臣窃闻魏尚为云中守其军市租尽以飨士卒私养钱五日一椎牛飨宾客军吏舍人是以匃奴逺避不近云中之塞虏曽一入尚率车骑击之所杀甚众夫士卒尽家人子起田中从军安知尺籍伍符终日力战斩首捕虏上功莫府一言不相应文吏以法绳之其赏不行而吏奉法必用臣愚以为陛下法太明赏太轻罚太重且云中守魏尚坐上功首虏差六级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罚作之繇此言之陛下虽得亷颇李牧弗能用也臣诚愚触忌讳死罪死罪文帝说是日令冯唐持节赦魏尚复以为云中守而拜唐为车骑都尉主中尉及郡国车士七年景帝立以唐为楚相免武帝立求贤良举冯唐唐时年九十余不能复为官乃以唐子冯遂为郎遂字王孙亦竒士与余善
万石君列传【司马迁】
万石君名奋其父赵人也姓石氏赵亡徙居温髙祖东击项籍过河内时奋年十五为小吏侍髙祖髙祖与语爱其恭敬问曰若何有对曰奋独有母不幸失明家贫有姊能鼓琴髙祖曰若能从我乎曰愿尽力于是髙祖召其姊为美人以奋为中涓受书谒徙其家长安中戚里以姊为美人故也其官至孝文时积功劳至大中大夫无文学恭谨无与比文帝时东阳侯张相如为太子太傅免选可为傅者皆推奋奋为太子太傅及孝景即位以为九卿廹近惮之徙奋为诸侯相奋长子建次子甲次子乙次子庆皆以驯行孝谨官皆至二千石于是景帝曰石君及四子皆二千石人臣尊宠乃集其门号奋为万石君孝景帝季年万石君以上大夫禄归老于家以岁时为朝臣过宫门阙万石君必下车趋见路马必式焉子孙为小吏来归谒万石君必朝服见之不名子孙有过失不谯让为便坐对案不食然后诸子相责因长老肉袒固谢罪改之乃许子孙胜冠者在侧虽燕居必冠申申如也僮仆欣欣如也唯谨上时赐食于家必稽首俯伏而食之如在上前其执丧哀戚甚悼子孙遵教亦如之万石君家以孝谨闻乎郡国虽齐鲁诸儒质行皆自以为不及也建元二年郎中令王臧以文学获罪皇太后以为儒者文多质少今万石君家不言而躬行乃以长子建为郎中令少子庆为内史建老白首万石君尚无恙建为郎中令每五日洗沐归谒亲入子舎窃问侍者取亲中裙厕牏身自浣涤复与侍者不敢令万石君知以为常建为郎中令事有可言屏人恣言极切至廷见如不能言者是以上乃亲尊礼之万石君徙居陵里内史庆醉归入外门不下车万石君闻之不食庆恐肉袒请罪不许举宗及兄建肉袒万石君让曰内史贵人入闾里里中长老皆走匿而内史坐车中自如固当乃谢罢庆庆及诸子弟入里门趋至家万石君以元朔五年中卒长子郎中令建哭泣哀思扶杖乃能行岁余建亦死诸子孙咸孝然建最甚甚于万石君建为郎中令书奏事事下建读之曰误书马字与尾当五今乃四不足一上谴死矣甚惶恐其为谨慎虽他皆如是万石君少子庆为太仆御出上问车中几马庆以策数马毕举手曰六马庆于诸子中最为简易矣然犹如此为齐相举齐国皆慕其家行不言而齐国大治为立石相祠元狩元年上立太子选羣臣可为傅者庆自沛守为太子太傅七岁迁为御史大夫元鼎五年秋丞相有罪罢制诏御史万石君先帝尊之子孙孝其以御史大夫庆为丞相封为牧丘侯是时汉方南诛两越东击朝鲜北逐匃奴西伐大宛中国多事天子廵狩海内修上古神祠封禅兴礼乐公家用少桑弘羊等致利王温舒之属峻法儿寛等推文学至九卿更进用事事不闗决于丞相丞相醇谨而巳在位九岁无能有所匡言尝欲请治上近臣所忠九卿减宣罪不能服反受其过赎罪元封四年中闗东流民二百万口无名数者四十万公卿议欲请徙流民于边以适之上以为丞相老谨不能与其议乃赐丞相告归而案御史大夫以下议为请者丞相惭不任职乃上书曰庆幸得待罪丞相罢驽无以辅治城郭仓库空虚民多流亡罪当伏斧质上不忍致法愿归丞相侯印乞骸骨归避贤者路天子曰仓廪既空民贫流亡而君欲请徙之揺荡不安动危之而辞位君欲安归难乎以书让庆庆甚惭遂复视事庆文深审谨然无他大略为百姓言后三岁余太初二年中丞相庆卒谥为恬侯庆仲子德庆爱用之上以德为嗣代侯后为太常坐法当死赎免为庶人庆方为丞相诸子孙为吏更至二千石者十三人及庆死后稍以罪去孝谨益衰矣
魏其武安侯列传【司马迁】
魏其侯窦婴者孝文后从兄子也父世观津人喜宾客孝文时婴为吴相病免孝景帝即位为詹事梁孝王者孝景弟也其母窦太后爱之梁孝王朝因昆弟燕饮是时上未立太子酒酣从容言曰千秋之后传梁王太后驩窦婴引巵酒进上曰天下者髙祖天下父子相传此汉之约也上何以得擅传梁王太后由此憎窦婴窦婴亦薄其官因病免太后除窦婴门籍不得入朝请孝景三年吴楚反上察宗室诸窦毋如窦婴贤乃召婴婴入见固辞谢病不足任太后亦惭于是上曰天下方有急王孙宁可以让耶乃拜婴为大将军赐金千斤婴乃言袁盎栾布诸名将贤士在家者进之所赐金陈之廊庑下军吏过輙令财取为用金无入家者窦婴守荥阳监齐赵兵七国兵巳尽破封婴为魏其侯诸游士宾客争归魏其侯孝景时毎朝议大事条侯魏其侯诸列侯莫敢与亢礼孝景四年立栗太子使魏其侯为太子傅孝景七年栗太子废魏其数争不能得魏其谢病屏居蓝田南山之下数月诸宾客辩士说之莫能来梁人髙遂乃说魏其曰能富贵将军者上也能亲将军者太后也今将军傅太子太子废而不能争争不能得又弗能死自引谢病拥赵女屏闲处而不朝相提而论是自明扬主上之过有如两宫螫将军则妻子无类矣魏其侯然之乃遂起朝请如故桃侯免相窦太后数言魏其侯孝景帝曰太后岂以为臣有爱不相魏其魏其者沾沾自喜耳多易难以为相持重遂不用用建陵侯卫绾为丞相武安侯田蚡者孝景后同母弟也生长陵魏其巳为大将军后方盛蚡为诸郎未贵徃来侍酒魏其跪起如子侄及孝景晩节蚡益贵幸为大中大夫蚡辩有口学盘盂诸书王太后贤之孝景崩即日太子立称制所镇抚多有田蚡宾客计策蚡弟田胜皆以太后弟孝景后三年封蚡为武安侯胜为周阳侯武安侯新欲用事为相卑下宾客进名士家居者贵之欲以倾魏其诸将相建元元年丞相绾病免上议置丞相太尉籍福说武安侯曰魏其贵久矣天下士素归之今将军初兴未如魏其即上以将军为丞相必让魏其魏其为丞相将军必为太尉太尉丞相尊等耳又有让贤名武安侯乃微言太后风上于是乃以魏其侯为丞相武安侯为太尉籍福贺魏其侯因吊曰君侯资性喜善疾恶方今善人誉君侯故至丞相然君侯且疾恶恶人众亦且毁君侯君侯能兼容则幸久不能今以毁去矣魏其不听魏其武安俱好儒术推毂赵绾为御史大夫王臧为郎中令迎鲁申公欲设明堂令列侯就国除闗以礼为服制以兴太平举适诸窦宗室毋节行者除其属籍时诸外家为列侯列侯多尚公主皆不欲就国以故毁日至窦太后太后好黄老之言而魏其武安赵绾王臧等务隆推儒术贬道家言是以窦太后滋不说魏其等及建元二年御史大夫赵绾请无奏事东宫窦太后大怒乃罢逐赵绾王臧等而免丞相太尉以柏至侯许昌为丞相武强侯庄青翟为御史大夫魏其武安繇此以侯家居武安侯虽不任职以王太后故亲幸数言事多效天下吏士趋势利者皆去魏其归武安武安日益横建元六年窦太后崩丞相昌御史大夫青翟坐丧事不办免以武安侯蚡为丞相以大司农韩安国为御史大夫天下士郡国诸侯愈益附武安武安者貌侵生贵甚又以为诸侯王多长上初即位富于春秋蚡以肺腑为京师相非痛折节以礼诎之天下不肃当是时丞相入奏事坐语移日所言皆听荐人或起家至二千石权移主上上乃曰君除吏已尽未吾亦欲除吏尝请考工地益宅上怒曰君何不遂取武库是后乃退尝召客饮坐其兄盖侯南乡自坐东乡以为汉相尊不可以兄故私桡武安繇此滋骄治宅甲诸第田园极膏腴而市买郡县器物相属于道前堂罗锺鼓立曲■〈施,冉代也〉后房妇女以百数诸侯奉金玉狗马玩好不可胜数魏其失窦太后益疏不用无势诸客稍稍自引而怠傲唯灌将军独不失故魏其日黙黙不得志而独厚遇
灌将军灌将军夫者颍阴人也夫父张孟尝为颍阴侯婴舎人得幸因进之至二千石故蒙灌氏姓为灌孟吴楚反时颍阴侯灌何为将军属太尉请灌孟为校尉夫以千人与父俱灌孟年老颍阴侯强请之郁郁不得意故战常陷坚遂死吴军中军法父子俱从军有死事得与丧归灌夫不肯随丧归奋曰愿取吴王若将军头以报父之仇于是灌夫披甲持戟募军中壮士所善愿从者数十人及出壁门莫敢前独二人及从奴十数骑驰入吴军至吴将麾下所杀伤数十人不得前复驰还走入汉壁皆亡其奴独与一骑归夫身中大创十余适有万金良药故得无死夫创少瘳又复请将军曰吾益知吴壁中曲折请复徃将军壮义之恐亡夫乃言太尉太尉乃固止之吴巳破灌夫以此名闻天下颍阴侯言之上上以夫为中郎将数月坐法去后家居长安长安中诸公莫弗称之孝景时至代相孝景崩今上初即位以为淮阳天下交劲兵处故徙夫为淮阳太守建元元年入为太仆二年夫与长乐卫尉窦甫饮轻重不得夫醉搏甫甫窦太后昆弟也上恐太后诛夫徙为燕相数岁坐法去官家居长安灌夫为人刚直使酒不好面谀贵戚诸有势在已之右不欲加礼必陵之诸士在已之左愈贫贱尤益敬与钧稠人广众荐宠下辈士亦以此多之夫不喜文学好任侠巳然诺诸所与交通无非豪杰大猾家累数千万食客日数十百人陂池田园宗族宾客为权利横于颍川颍川儿乃歌之曰颍水清灌氏宁颍水浊灌氏族灌夫家居虽富然失势卿相侍中宾客益衰及魏其侯失势亦欲倚灌夫引绳批根生平慕之后弃之者灌夫亦倚魏其而通列侯宗室为名髙两人相为引重其游如父子然相得驩甚无厌恨相知晩也灌夫有服过丞相丞相从容曰吾欲与仲孺过魏其侯会仲孺有服灌夫曰将军乃肯幸临况魏其侯夫安敢以服为解请语魏其侯帐具将军旦日蚤临武安许诺灌夫具语魏其侯如所谓武安侯魏其与其夫人益市牛酒夜洒扫早帐具至旦平明令门下候伺至日中丞相不来魏其谓灌夫曰丞相岂忘之哉灌夫不怿曰夫以服请宜徃乃驾自徃迎丞相丞相特前戏与灌夫殊无意徃及夫至门丞相尚卧于是夫入见曰将军昨日幸许过魏其魏其夫妻治具自旦至今未敢尝食武安鄂谢曰吾昨日醉忽忘与仲孺言乃驾徃又徐行灌夫愈益怒及饮酒酣夫起舞属丞相丞相不起夫从坐上语侵之魏其乃扶灌夫去谢丞相丞相卒饮至夜极驩而去丞相尝使籍福请魏其城南田魏其大望曰老仆虽弃将军虽贵宁可以势夺乎不许灌夫闻怒骂籍福籍福恶两人有郄乃谩自好谢丞相曰魏其老且死易忍且待之巳而武安闻魏其灌夫实怒不予田亦怒曰魏其子尝杀人蚡活之蚡事魏其无所不可何爱数顷田且灌夫何与也吾不敢复求田武安繇此大怨灌夫魏其元光四年春丞相言灌夫家在颍川横甚民苦之请案上曰此丞相事何请灌夫亦持丞相阴事为奸利受淮南王金与语言宾客居间遂止俱解夏丞相取燕王女为夫人有太后诏召列侯宗室皆徃贺魏其侯过灌夫欲与俱夫谢曰夫数以酒失得过丞相丞相今者又与夫有郄魏其曰事巳解强与俱饮酒酣武安起为寿坐皆避席伏巳魏其侯为寿独故人避席耳余半膝席灌夫不悦起行酒至武安武安膝席曰不能满觞夫怒因嘻笑曰将军贵人也属之时武安不肯行酒次至临汝侯临汝侯方与程不识耳语又不避席夫无所发怒乃骂临汝侯曰生平毁程不识不直一钱今日长者为寿乃效女儿呫嗫耳语武安谓灌夫曰程李俱东西宫卫尉今众辱程将军仲孺独不为李将军地乎灌夫曰今日斩头陷胸何知程李乎坐乃起更衣稍稍去魏其侯去麾灌夫出武安遂怒曰此吾骄灌夫罪乃令骑留灌夫灌夫欲出不得籍福起为谢案灌夫项令谢夫愈怒不肯谢武安乃麾骑缚夫置传舍召长史曰今日召宗室有诏劾灌夫骂坐不敬系居室遂按其前事遣吏分曹逐捕诸灌氏支属皆得弃市罪魏其侯大媿为资使宾客请莫能解武安吏皆为耳目诸灌氏皆亡匿夫系遂不得告言武安阴事魏其鋭身为救灌夫夫人谏魏其曰灌将军得罪丞相与太后家忤宁可救耶魏其侯曰侯自我得之自我捐之无所恨且终不令灌仲孺独死婴独生乃匿其家窃出上书立召入具言灌夫醉饱事不足诛上然之赐魏其食曰东朝廷辩之魏其之东朝盛推灌夫之善言其醉饱得过乃丞相以他事诬罪之武安又盛毁灌夫所为横恣罪逆不道魏其度不可奈何因言丞相短武安曰天下幸而安乐无事蚡得为肺腑所好音乐狗马田宅蚡所爱倡优巧匠之属不如魏其灌夫日夜招聚天下豪杰壮士与论议腹诽而心谤不仰视天而俯画地辟倪两宫间幸天下有变而欲有大功臣乃不如魏其等所为于是上问朝臣两人孰是御史大夫韩安国曰魏其言灌夫父死事身荷戟驰入不测之吴军身被数十创名冠三军此天下壮士非有大恶争杯酒不足引他过以诛也魏其言是也丞相亦言灌夫通奸猾侵细民家累巨万横恣颍川凌轹宗室侵犯骨肉此所谓枝大于本胫大于股不折必披丞相言亦是唯明主裁之主爵都尉汲黯是魏其内史郑当时是魏其后不敢坚对余皆莫敢对上怒内史曰公平生数言魏其武安长短今日廷论局趣效辕下驹吾并斩若属矣即罢起入上食太后太后亦巳使人候伺具以告太后太后怒不食曰今我在也而人皆藉吾弟令我百岁后皆鱼肉之矣且帝宁能为石人耶此特帝在即録録设百岁后此属宁有可信者乎上谢曰俱宗室外家故廷辨之不然此一狱吏所决耳是时郎中令石建为上分别言两人事武安巳罢朝出止车门召韩御史大夫载怒曰与长孺共一老秃翁何为首鼠两端韩御史良久谓丞相曰君何不自喜夫魏其毁君君当免冠解印绶归曰臣以肺腑幸得待罪固非其任魏其言皆是如此上必多君有让不废君魏其必内愧杜门齚舌自杀今人毁君君亦毁人譬如贾竖女子争言何其无大体也武安谢罪曰争时急不知出此于是上使御史簿责魏其所言灌夫颇不雠欺谩劾系都司空孝景时魏其尝受遗诏曰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上及系灌夫罪至族事日急诸公莫敢复明言于上魏其乃使昆弟子上书言之幸得复召见书奏上而案尚书大行无遗诏诏书独藏魏其家家丞封乃劾魏其矫先帝诏罪当弃市五年十月悉论灌夫及家属魏其良久乃闻闻即恚病痱不食欲死或闻上无意杀魏其魏其复食治病议定不死矣乃有蜚语为恶言闻上故以十二月晦论弃市渭城其春武安侯病专呼服谢罪使巫视鬼者视之见魏其灌夫共守欲杀之竟死子恬嗣元朔三年武安侯坐衣襜褕入宫不敬淮南王安谋反觉治王前朝武安侯为太尉时迎王至霸上谓王曰上未有太子大王最贤髙祖孙即宫车晏驾非大王立当谁哉淮南王大喜厚遗金财物上自魏其时不直武安特为太后故耳及闻淮南王金事上曰使武安侯在者族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八
(明)贺复征 编
○史传二十六
李将军列传【汉司马迁】
李将军广者陇西成纪人也其先曰李信秦时为将逐得燕太子丹者也故槐里徙成纪广家世世受射孝文帝十四年匈奴大入萧关而广以良家子从军击胡用善骑射杀首虏多为汉中郎广从弟李蔡亦为郎皆为武骑常侍秩八百石尝从行有所冲陷折关及格猛兽而文帝曰惜乎子不遇时如令子当高帝时万户侯岂足道哉及孝景初立广为陇西都尉徙为骑郎将吴楚军时广为骁骑都尉从太尉亚夫击吴楚军取旗显功名昌邑下以梁王授广将军印还赏不行徙为上谷太守匈奴日以合战典属国公孙昆邪为上泣曰李广才气天下无双自负其能数与虏敌战恐亡之于是乃徙为上郡太守后广转为边郡太守徙上郡尝为陇西北地雁门代郡云中太守皆以力战为名匈奴大入上郡天子使中贵人从广勒习兵击匈奴中贵人将骑数十纵见匈奴三人与战三人还射伤中贵人杀其骑且尽中贵人走广广曰是必射雕者也广乃遂从百骑往驰三人三人亡马歩行行数十里广令其骑张左右翼而广身自射彼三人者杀其二人生得一人果匈奴射雕者也巳缚之上马望匈奴有数千骑见广以为诱骑皆惊上山陈广之百骑皆大恐欲驰还走广曰吾去大军数十里今如此以百骑走匈奴追射我立尽今我留匈奴必以我为大军诱之必不敢击我广令诸骑曰前前未到匈奴陈二里所止令曰皆下马解鞍其骑曰虏多且近即有急奈何广曰彼虏以我为走今皆解鞍以示不走用坚其意于是胡骑遂不敢击有白马将出护其兵李广上马与十余骑犇射杀胡白马将而复还至其骑中解鞍令士皆纵马卧是时会暮胡兵终怪之不敢击夜半时胡兵亦以为汉有伏军于旁欲夜取之胡皆引兵而去平旦李广乃归其大军大军不知广所之故弗从居久之孝景崩武帝立左右以为广名将也于是广以上郡太守为未央卫尉而程不识亦为长乐卫尉程不识故与李广俱以边太守将军屯及出击胡而广行无部伍行阵就善水草屯舎止人人自便不击刁斗以自卫幕府省约文书籍事然亦远斥候未尝遇害程不识正部曲行伍营陈击刁斗士吏治军簿至明军不得休息然亦未尝遇害不识曰李广军极简易然虏卒犯之无以禁也而其士卒亦佚乐咸乐为之死我军虽烦扰然虏亦不得犯我是时汉边郡李广程不识皆为名将然匈奴畏李广之畧士卒亦多乐从李广而苦程不识程不识孝景时以数直谏为大中大夫为人亷谨于文法后汉以马邑城诱单于使大军伏马邑旁谷而广为骁骑将军领属护军将军是时单于觉之去汉军皆无功其后四岁广以卫尉为将军出雁门击匈奴匈奴兵多破败广军生得广单于素闻广贤令曰得李广必生致之胡骑得广广时伤病置广两马间络而盛卧广行十余里广佯死睨其旁有一胡儿骑善马广暂腾而上胡儿马因推堕儿取其弓鞭马南驰数十里复得其余军因引而入塞匈奴捕者骑数百追之广行取胡儿弓射杀追骑以故得脱于是至汉汉下广吏吏当广所失亡多为虏所生得当斩赎为庶人顷之家居数岁广家与故颍阴侯孙屏野居蓝田南山中射猎尝夜从一骑出从人田闲饮还至覇陵亭覇陵尉醉呵止广广骑曰故李将军尉曰今将军尚不得夜行何乃故也止广宿亭下居无何匈奴入杀辽西太守败韩将军韩将军后徙右北平于是天子乃召拜广为右北平太守广即请覇陵尉与俱至军而斩之广居右北平匈奴闻之号曰汉之飞将军避之数岁不敢入右北平广出猎见草中石以为虎而射之中石没镞视之石也因复更射之终不能复入石矣广所居郡闻有虎尝自射之及居右北平射虎虎腾伤广广亦竟射杀之广亷得赏赐辄分其麾下饮食与士共之终广之身为二十石四十余年家无余财终不言家产事广为人长猨臂其善射亦天性也虽其子孙他人学者莫能及广广讷口少言与人居则画地为军陈射阔狭以饮专以射为戏竟死广之将兵乏絶之处见水士卒不尽饮广不近水士卒不尽食广不尝食寛缓不苛士以此爱乐为用其射见敌急非在数十歩之内度不中不发发即应弦而倒用此其将兵数困辱其射猛兽亦为所伤云居顷之石建卒于是上召广代建为郎中令元朔六年广复为后将军从大将军军出定襄击匈奴诸将多中首虏率以功为侯者而广军无功后三岁广以郎中令将四千骑出右北平博望侯张骞将万骑与广俱异道行可数百里匈奴左贤王将四万骑围广广军士皆恐广乃使其子敢往驰之敢独与数十骑驰直贯胡骑出其左右而还告广曰匈奴易与耳军士乃安广为圜陈外向胡急击之矢下如雨汉兵死者过半汉矢且尽广乃令士持满毋发而广身自以大黄射其禆将杀数人匈奴益解会日暮吏士皆无人色而广意气自如益治军军中自是服其勇也明日复力战而博望侯军亦至匈奴军乃解去汉军罢弗能追是时广军几没罢归汉法博望侯留迟后期当死赎为庶人广军功自如无赏初广之从弟李蔡与广俱事孝文帝景帝时蔡积功劳至二千石孝武帝时至代相以元朔五年为轻车将军从大将军击右贤王有功中率封为乐安侯元狩二年中代公孙弘为丞相蔡为人在下中名声出广下甚远然广不得爵邑官不过九卿而蔡为列侯位至三公诸广之军吏及士卒或取封侯广尝与望气王朔燕语曰自汉击匈奴而广未尝不在其中而诸部校尉以下才能不及中人然以击胡军功取侯者数十人而广不为后人然无尺寸之功以得封邑者何也岂吾相不当侯耶且固命也朔曰将军自念岂尝有所恨乎广曰吾尝为陇西守羗尝反吾诱而降降者八百余人吾诈而同日杀之至今大恨独此耳朔曰祸莫大于杀巳降此乃将军所以不得侯者也后二岁大将军骠骑将军大出击匈奴广数自请行天子以为老弗许良久乃许之以为前将军是岁元狩四年也广既从大将军青击匈奴既出塞青捕虏知单于所居乃自以精兵走之而令广并于右将军军出东道东道少回远而大军行水草少其势不屯行广自请曰臣部为前将军今大将军乃徙令臣出东道且臣结髪而与匈奴战今乃一得当单于臣愿居前先死单于大将军青亦阴受上诫以为李广老数竒毋令当单于恐不得所欲而是时公孙敖新失侯为中将军从大将军大将军亦欲使敖与俱当单于故徙前将军广广时知之固自辞于大将军大将军不听令长史封书与广之幕府曰急诣部如书广不谢大将军而起行意甚愠怒而就部引兵与右将军食其合军出东道军亡导或失道后大将军大将军与单于接战单于遁走弗能得而还南絶幕遇前将军右将军广已见大将军还入军大将军使长史持糒醪遗广因问广食其失道状青欲上书报天子军曲折广未对大将军使驰骑急责广之幕府对簿广曰诸校尉无罪乃我自失道吾今自上簿至幕府广谓其麾下曰广结髪与匈奴大小七十余战今幸从大将军出接单于兵而大将军又徙广部行回远而又迷失道岂非天哉且广年六十余矣终不能复对刀笔之吏遂引刀自颈广军士大夫一军皆哭百姓闻之知与不知无老壮皆为垂涕而右将军独下吏当死赎为庶人广子三人曰当户椒敢为郎天子与韩嫣戏嫣少不逊当户击嫣嫣走于是天子以为勇当户早死拜椒为代郡太守皆先广死当户有遗腹子名陵广死军时敢从骠骑将军广死明年李蔡以丞相坐侵孝景园壖地当下吏治蔡亦自杀不对狱国除李敢以校尉从骠骑将军击胡左贤王力战夺左贤王鼔旗斩首多赐爵关内侯食邑二百户代广为郎中令顷之怨大将军青之恨其父乃击伤大将军大将军匿讳之居无何敢从上雍至甘泉宫猎骠骑将军去病与青有亲射杀敢去病时方贵幸上讳云鹿触杀之居岁余去病死而敢有女为太子中人爱幸敢男禹有宠于太子然好利李氏陵迟衰微矣
匈奴列传【司马迁】
单于有太子名冒顿后有所爱阏氏生少子而单于欲废冒顿而立少子乃使冒顿质于月氏冒顿既质于月氏而头曼急击月氏月氏欲杀冒顿冒顿盗其善马骑之亡归头曼以为壮令将万骑冒顿乃诈为鸣镝习勒其骑射令曰鸣镝所射而不悉射者斩之行猎鸟兽有不射鸣镝所射者輙斩之已而冒顿以鸣镝自射其善马左右或不敢射者冒顿立斩不射善马者居顷之复以鸣镝自射其爱妻左右或颇恐不敢射冒顿又复斩之居顷之冒顿出猎以鸣镝射单于善马左右皆射之于是冒顿知其左右皆可用从其父单于头曼猎以鸣镝射头曼其左右亦皆随鸣镝而射杀单于头曼遂尽诛其后母与弟及大臣不听从者冒顿自立为单于冒顿既立是时东胡强盛闻冒顿杀父自立乃使使谓冒顿欲得头曼时有千里马冒顿问羣臣羣臣皆曰千里马匈奴寳马也勿与冒顿曰奈何与人邻国而爱一马乎遂与之千里马居顷之东胡以为冒顿畏之乃使使谓冒顿欲得单于一阏氏冒顿复问左右左右皆怒曰东胡无道乃求阏氏请击之冒顿曰奈何与人邻国爱一女子乎遂取所爱阏氏予东胡东胡王愈益骄西侵与匈奴间中有弃地莫居千余里各居其边为瓯脱东胡使使谓冒顿曰匈奴所与我界瓯脱外弃地匈奴非能至也吾欲有之冒顿问羣臣羣臣或曰此弃地予之亦可勿与亦可于是冒顿大怒曰地者国之寳也奈何予之诸言予之者皆斩之冒顿上马令国中有后者斩遂东袭击东胡东胡初轻冒顿不为偹及冒顿以兵至击大破灭东胡王而虏其民人及畜产既归西击走月氏南并楼烦白羊河南王侵燕代悉复收秦所使蒙恬所夺匈奴地者与汉关故河南塞至朝那肤施遂侵燕代是时汉兵与项羽相拒中国罢于兵革以故冒顿得自强控弦之士三十余万自淳维以至头曼千有余岁时大时小别散分离尚矣其世传不可得而次云然至冒顿而匈奴最强大尽服从北夷而南与中国为敌国其世传国官号乃可得而记云置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匈奴谓贤曰屠耆故常以太子为左屠耆王自如左右贤以下至当户大者万骑小者数千凡二十四长立号曰万骑诸大臣皆世官呼衍氏兰氏其后有湏卜氏此三姓其贵种也诸左方王将居东方直上谷以往者东接秽貉朝鲜右方王将居西方直上郡以西接月氏氐羗而单于之庭直代云中各有分地逐水草移徙而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最为大国左右骨都侯辅政诸二十四长亦各自置千长百长什长禆小王相封都尉当户且渠之属岁正月诸长小会单于庭祠五月大会茏城祭其先天地鬼神秋马肥大会蹛林课校人畜计其法拔刃尺者死坐盗者没入其家有罪小者轧大者死狱久者不过十日一国之囚不过数人而单于朝出营拜日之始生夕拜月其坐长左而北乡日上戊己其送死有棺椁金银衣裘而无封树丧服近幸臣妾从死者多至数千百人举事而候星月月盛壮则攻战月亏则退兵其攻战斩首虏赐一巵酒而所得卤获因以予之得人以为奴婢故其战人人自为趋利善为诱兵以冒敌故其见敌则逐利如鸟之集其困败则瓦解云散矣战而扶舆死者尽得死者家财后北服浑庾屈射丁灵鬲昆薪犂之国于是匈奴贵人大臣皆服以冒顿单于为贤是时汉初定中国徙韩王信于代都马邑匈奴大攻围马邑韩王信降匈奴匈奴得信因引兵南踰句注攻太原至晋阳下高帝自将兵往击之会冬大寒雨雪卒之堕指者十二三于是冒顿详败走诱汉兵汉兵逐击冒顿冒顿匿其精兵见其羸弱于是汉悉兵多歩兵三十二万北逐之高帝先至平城歩兵未尽到冒顿纵精兵四十万骑围高帝于白登七日汉兵中外不得相救饷匈奴骑其西方尽白马东方尽青駹马北方尽乌骊马南方尽骍马高帝乃使使间厚遗阏氏阏氏乃谓冒顿曰两主不相困今得汉地而单于终非能居之也且汉王亦有神单于察之冒顿与韩王信之将王黄赵利期而黄利兵又不来疑其与汉有谋亦取阏氏之言乃解围之一角于是高帝令士皆持满傅矢外向从解角直出竟与大军合而冒顿遂引兵而去汉亦引兵而罢使刘敬结和亲之约是后韩王信为匈奴将及赵利王黄等数倍约侵盗代云中居无几何陈豨反又与韩信合谋击代汉使樊哙往击之复拔代雁门云中郡县不出塞是时匈奴以汉将众往降故冒顿常往来侵盗代地于是汉患之高帝乃使刘敬奉宗室女公主为单于阏氏岁奉匈奴絮缯酒米食物各有数约为昆弟以和亲冒顿乃少止后燕王卢绾反率其党数千人降匈奴往来苦上谷以东高祖崩孝惠吕太后时汉初定故匈奴以骄冒顿乃为书遗髙后妄言高后欲击之诸将曰以高帝贤武然尚困于平城于是高后乃止复与匈奴和亲至孝文帝初立复修和亲之事其三年五月匈奴右贤王入居河南地侵盗上郡葆塞蛮夷杀略人民于是孝文帝诏丞相灌婴率车骑八万五千诣髙奴击右贤王右贤王走出塞文帝幸太原是时济北王反文帝归罢丞相击胡之兵其明年单于遗汉书曰天所立匈奴大单于敬问皇帝无恙前时皇帝言和亲事称书意合欢汉边吏侵侮右贤王右贤王不请听后义卢侯难氏等计与汉吏相距絶二主之约离兄弟之亲皇帝让书再至发使以书报不来汉使不至汉以其故不和邻国不附今以小吏之败约故罚右贤王使之西求月氏击之以天之福吏卒良马强力以夷灭月氏尽斩杀降下之定楼兰乌孙呼揭及其旁二十六国皆以为匈奴诸引弓之民并为一家北州已定愿寝兵休士卒养马除前事复故约以安边民以应始古使少者得成其长老者安其处世世平乐未得皇帝之志也故使郎中系雩浅奉书请献橐驼一匹骑马二匹驾二驷皇帝即不欲匈奴近塞则且诏吏民远舍使者至即遣之以六月中来至薪望之地书至汉议击与和亲孰便公卿皆曰单于新破月氏乘胜不可击且得匈奴地泽卤非可居也和亲甚便汉许之孝文皇帝前六年汉遗匈奴书曰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使郎中系雩浅遗朕书曰右贤王不请听后义卢侯难氏等计絶二主之约离兄弟之亲汉以故不和邻国不附今以小吏败约故罚右贤王使西击月氏尽定之愿寝兵休士卒养马除前事复故约以安边民使少者得成其长老者安其处世世平乐朕甚嘉之此古圣主之意也汉与匈奴约为兄弟所以遗单于甚厚倍约离兄弟之亲者常在匈奴然右贤王事已在赦前单于勿深诛单于若称书意明告诸吏使无负约有信敬如单于书使者言单于自将伐国有功甚苦兵事服绣祫绮衣绣裕长襦锦袷袍各一比余一黄金饰具帯一黄金胥纰一绣十匹锦三十匹赤绨緑缯各四十匹使中大夫意谒者令肩遗单于后顷之冒顿死子稽粥立号曰老上单于老上稽粥单于初立孝文皇帝复遣宗室女公主为单于阏氏使宦者燕人中行说傅公主说不欲行汉强使之说曰必我行也为汉患者中行说既至因降单于单于甚亲幸之初匈奴好汉缯絮食物中行说曰匈奴人众不能当汉之一郡然所以强者以衣食异无仰于汉也今单于变俗好汉物汉物不过什二则匈奴尽归于汉矣其得汉缯絮以驰草棘中衣袴皆裂敝以示不如旃裘之完善也得汉食物皆去之以示不如湩酪之便美也于是说教单于左右疏记以计课其人众畜物汉遗单于书牍以尺一寸辞曰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所遗物及言语云云中行说令单于遗汉书以尺二寸牍及印封皆令广大长倨傲其辞曰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敬问汉皇帝无恙所以遗物言语亦云云汉使或言曰匈奴俗贱老中行说穷汉使曰而汉俗屯戍从军当发者其老亲岂有不自脱温厚肥美以赍送饮食行戍乎汉使曰然中行说曰匈奴明以战攻为事其老弱不能斗故以其肥美饮食壮健者盖以自为守卫如此父子各得久相保何以言匈奴轻老也汉使曰匈奴父子乃同穹庐而卧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尽取其妻妻之无冠帯之饰阙庭之礼中行说曰匈奴之俗人食畜肉饮其汁衣其皮畜食草饮水随时转移故其急则人习骑射寛则人乐无事其约束轻易行也君臣简易一国之政犹一身也父子兄弟死取其妻妻之恶种姓之失也故匈奴虽乱必立宗种今中国虽详不取其父兄之妻亲属益疎则相杀至乃易姓皆从此类且礼义之敝上下交怨望而室屋之极生力必屈夫力耕桑以求衣食筑城郭以自备故其民急则不习战功缓则罢于作业嗟土室之人顾无多辞令喋喋而占占冠固何当自是之后汉使欲辩论者中行说輙曰汉使无多言顾汉所输匈奴缯絮米蘖令其量中必善美而已矣何以为言乎且所给备善则巳不备苦恶则侯秋熟以骑驰蹂而稼穑耳日夜教单于候利害处汉孝文皇帝十四年匈奴单于十四万骑入朝那萧关杀北地都尉卬虏人民畜产甚多遂至彭阳使竒兵入烧回中宫候骑至雍甘泉于是文帝以中尉周舍郎中令张武为将军发车千乘骑十万军长安旁以备胡冦而拜昌侯卢卿为上郡将军寗侯魏遫为北地将军隆虑侯周灶为陇西将军东阳侯张相如为大将军成侯董赤为前将军大发车骑往击胡单于留塞内月余乃去汉逐出塞即还不能有所杀匈奴日巳骄岁入边杀略人民畜产甚多云中辽东最甚至代郡万余人汉患之乃使使遗匈奴书单于亦使当户报谢复言和亲事孝文帝后二年使使遗匈奴书曰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使当户且居雕渠难郎中韩辽遗朕马二匹巳至敬受先帝制长城以北引弓之国受命单于长城以内冠帯之室朕亦制之使万民耕织射猎衣食父子无离臣主相安俱无暴逆今闻渫恶民贪降其进取之利倍义絶约忘万民之命离两主之驩然其事已在前矣书曰二国巳和亲两主驩说寝兵休卒养马世世昌乐闟然更始朕甚嘉之圣人者日新改作更始使老者得息幼者得长各保其首领而终其天年朕与单于俱由此道顺天恤民世世相传施之无穷天下莫不咸便汉与匈奴邻敌之国匈奴处北地寒杀气早降故诏吏遗单于秫蘖金帛丝絮佗物岁有数今天下大安万民熈熈朕与单于为之父母朕追念前事薄物细故谋臣计失皆不足以离兄弟之驩朕闻天不颇覆地不偏载朕与单于皆捐徃细故俱蹈大道堕壊前恶以图长久使两国之民若一家子元元万民下及鱼鳖上及飞鸟跂行喙息蠕动之类莫不就安利而辟危殆故来者不止天之道也俱去前事朕释逃虏民单于无言章尼等朕闻古之帝王约分明而无食言单于留志天下大安和亲之后汉过不先单于其察之单于既约和亲于是制诏御史曰匈奴大单于遗朕书言和亲巳定亡人不足以益众广地匈奴无入塞汉无出塞犯令约者杀之可以久亲后无咎俱便朕已许之其布告天下使明知之后四岁老上稽粥单于死子军臣立为单于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九
(明)贺复征 编
○史传二十七
卫将军骠骑列传【汉司马迁】
大将军卫青者平阳人也其父郑季为吏给事平阳侯家与侯妾卫媪通生青青同母兄卫长子而姊卫子夫自平阳公主家得幸天子故冒姓为卫氏字仲卿长子更字长君长君母号为卫媪媪长女卫孺次女少儿次女即子夫后子夫男弟歩广皆冒卫氏青为侯家人少时归其父其父使牧羊先母之子皆奴畜之不以为兄弟数青尝从入至甘泉居室有一钳徒相青曰贵人也官至封侯青笑曰人奴之生得毋笞骂即足矣安得封侯事乎青壮为侯家骑从平阳主建元二年春青姊子夫得入宫幸上皇后堂邑大长公主女也无子妬大长公主闻卫子夫幸有身妬之乃使人捕青青时给事建章未知名大长公主执囚青欲杀之其友骑郎公孙敖与壮士簒取之以故得不死上闻乃召青为建章监侍中及同母昆弟贵赏赐数日间累千金孺为太仆公孙贺妻少儿故与陈掌通上召贵掌公孙敖由此益贵子夫为夫人青为太中大夫元光五年青为车骑将军击匈奴出上谷太仆公孙贺为轻车将军出云中太中大夫公孙敖为骑将军出代郡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出雁门军各万骑青至笼城斩首虏数百骑将军敖亡七千骑卫尉李广为虏所得得脱归皆当斩赎为庶人贺亦无功元朔元年春卫夫人有男立为皇后其秋青为车骑将军出雁门三万骑击匈奴斩首虏数千人明年匈奴入杀辽西太守虏略渔阳二千余人败韩将军军汉令将军李息击之出代令车骑将军青出云中以西至高阙遂略河南地至于陇西捕首虏数千畜数十万走白羊楼烦王遂以河南地为朔方郡以三千八百户封青为长平侯青校尉苏建有功以千一百户封建为平陵侯使建筑朔方城青校尉张次公有功封为岸头侯天子曰匈奴逆天理乱人伦暴长虐老以盗窃为务行诈诸蛮夷造谋籍兵数为边害故兴师遣将以征厥罪诗不云乎薄伐玁狁至于太原出车彭彭城彼朔方今车骑将军青度西河至髙阙获首虏二千三百级车辎畜产毕收为卤已封为列侯遂西定河南地按榆溪旧塞絶梓领梁北河讨蒲泥破符离斩轻锐之卒捕伏听者三千七十一级执讯获丑驱马牛羊百有余万全甲兵而还益封青三千户其明年匈奴入杀代郡太守友入略雁门千余人其明年匈奴大入代定襄上郡杀略汉数千人其明年元朔之五年春汉令车骑将军青将三万骑出高阙卫尉苏建为游击将军左内史李沮为强弩将军太仆公孙贺为骑将军代相李蔡为轻车将军皆领属车骑将军俱出朔方大行李息岸头侯张次公为将军出右北平咸击匈奴匈奴右贤王当卫青等兵以为汉兵不能至此饮醉汉兵夜至围右贤王右贤王惊夜逃独与其爱妾一人壮骑数百驰溃围北去汉轻骑校尉郭成等逐数百里不及得右贤禆王十余人众男女万五千余人畜数千百万于是引兵而还至塞天子使使者持大将军印即军中拜车骑将军青为大将军诸将皆以兵属大将军大将军立号而归天子曰大将军青躬率戎士师大捷获匈奴王十有余人益封青六千户而封青子伉为宜春侯青子不疑为阴安侯青子登为发干侯青固谢曰臣幸得待罪行间頼陛下神灵军大捷皆诸校尉力战之功也陛下幸巳益封臣青臣青子在襁褓中未有勤劳上幸列地封为三侯非臣待罪行间所以劝士力战之意也伉等三人何敢受封天子曰我非忘诸校尉功也今固且图之乃诏御史曰护军都尉公孙敖三从大将军击匈奴常护军傅校获王以千五百户封敖为合骑侯都尉韩说从大将军出窳浑至匈奴右贤王庭为麾下搏战获王以千三百户封说为龙頟侯骑将军公孙贺从大将军获王以千三百户封贺为南窌侯轻车将军李蔡再从大将军获王以千六百户封蔡为乐安侯校尉李朔校尉赵不虞校尉公孙戎奴各三从大将军获王以千三百户封朔为渉轵侯以千三百户封不虞为随成侯以千三百户封戎奴为从平侯将军李沮李息及校尉豆如意有功赐爵关内侯食邑各三百户其秋匈奴入代杀都尉朱英其明年春大将军青出定襄合骑侯敖为中将军太仆贺为左将军翕侯赵信为前将军卫尉苏建为右将军郎中令李广为后将军左内史李沮为强弩将军咸属大将军斩首数千级而还月余悉复出定襄击匈奴斩首虏万余人右将军建前将军信并军三千余骑独逢单于兵与战一日余汉兵且尽前将军故胡人降为翕侯见急匈奴诱之遂将其余骑可八百犇降单于右将军苏建尽亡其军独以身得亡去自归大将军大将军问其罪正闳长史安议郎周覇等建当云何覇曰自大将军出未尝斩禆将今建弃军可斩以明将军之威闳安曰不然兵法小敌之坚大敌之禽也今建以数千当单于数万力战一日余士尽不敢有二心自归自归而斩之是示后无反意也不当斩大将军曰青幸得以肺腑待罪行间不患无威而霸说我以明威甚失臣意且使臣职虽当斩将以臣之尊宠而不敢自擅专诛于境外而具归天子天子自裁之于是以见为人臣不敢专权不亦可乎军吏皆曰善遂囚建诣行在所入塞罢兵是岁也大将军姊子霍去病年十八幸为天子侍中善骑射再从大将军大将军受诏与壮士为剽姚校尉与轻勇骑八百直弃大军数百里赴利斩捕首虏过当于是天子曰剽姚校尉去病斩首虏二千二十八级及相国当户斩单于大父行籍若侯产生捕季父罗姑此再冠军以千六百户封去病为冠军侯上谷太守郝贤四从大将军捕斩首虏二千余人以千一百户封贤为众利侯是岁失两将军军亡翕侯军功不多故大将军不益封右将军建至天子不诛赦其罪赎为庶人大将军既还赐千金是时王夫人方幸于上寗乘说大将军曰将军所以功未甚多身食万户三子皆为侯者徒以皇后故也今王夫人幸而宗族未富贵愿将军奉所赐千金为王夫人亲寿大将军乃以五百金为寿天子闻之问大将军大将军以实言上乃拜寗乘为东海都尉张骞从大将军以甞使大夏留匈奴中久导军知善水草处军得以无饥渇因前使絶国功封骞博望侯冠军侯去病为骠骑将军将万骑出陇西有功天子曰骠骑将军率戎士踰乌盭讨遫濮渉狐奴歴五王国辎重人众慑慑者弗取冀获单于子转战六日过焉支山千有余里合短兵杀折兰王斩卢胡王诛全甲执浑邪王子及相国都尉首虏八千余级收休屠祭天金人益封去病二千户其夏骠骑将军与合骑侯敖俱出北地异道博望侯张骞郎中令李广俱出右北平异道皆击匈奴郎中令将四千骑先至博望侯将万骑在后至匈奴左贤王将数万骑围郎中令郎中令与战二日死者过半所杀亦过当博望侯至匈奴兵引去博望侯坐行留当斩赎为庶人而骠骑将军出北地巳遂深入与合骑侯失道不相得骠骑将军踰居延至祁连山捕首虏甚多天子曰骠骑将军踰居延遂过小月氐攻祁连山得酋涂王以众降者二千五百人斩首虏三万二百级获五王五王母单于阏氏王子五十九人相国将军当户都尉六十三人师大率减什三益封去病五千户赐校尉从至小月氏爵左庶长鹰击司马破奴再从骠骑将军斩遬濮王捕稽且王千骑将得王王母各一人王子以下四十一人捕虏三千三百三十人前行捕虏千四百人以千五百户封破奴为从骠侯校尉句王高不识从骠骑将军捕呼于屠王王子以下十一人捕虏千七百六十八人以千一百户封不识为宜冠侯校尉仆多有功封为辉渠侯合骑侯敖坐行留不与骠骑会当斩赎为庶人诸宿将所将士马兵亦不如骠骑骠骑所将常选然亦敢深入甞与壮骑先其大将军军亦有天幸未尝困絶也然而诸宿将常坐留落不遇由此骠骑日以亲贵比大将军其秋单于怒浑邪王居西方数为汉所破亡数万人以骠骑之兵也单于怒欲召诛浑邪王浑邪王与休屠王等谋欲降汉使人先遣使向边境要遮汉人令报天子要边是时大行李息将城河上得浑邪王使即驰传以闻天子闻之于是恐其诈降而袭边乃令骠骑将军将兵往迎之骠骑既渡河与浑邪王众相望浑邪王禆将见汉军而多欲不降者颇遁去骠骑乃驰入与浑邪王相见斩其欲亡者八千人遂独遣浑邪王乘传先诣行在所尽将其众渡河降者数万号称十万既至长安天子所以赏赐者数十巨万封浑邪王万户为漯阴侯封其禆王呼毒尼为下摩侯鹰庇为辉渠侯禽梨为河綦侯大当户铜离为常乐侯于是天子嘉骠骑之功曰骠骑将军去病率师攻匈奴西域王浑邪王及厥众萌咸相犇率以军粮接仓并将控弦万有余人诛獟駻获首虏八千余级降异国之王三十二人战士不离伤十万之众咸怀集服仍与之劳爰及河塞庶几无患幸既永绥矣以千七百户益封骠骑将军减陇西北地上郡戍卒之半以寛天下之繇居顷之乃分徙降者边五郡故塞外而皆在河南因其故俗为属国其明年匈奴入右北平定襄杀略汉千余人其明年天子与诸将议曰翕侯赵信为单于画计常以为汉兵不能度幕轻留今大发士卒其势必得所欲是岁元狩四年也元狩四年春上令大将军青骠骑将军去病将各五万骑歩兵转者踵军数十万而敢力战深入之士皆属骠骑骠骑始为出定襄当单于捕虏言单于东乃更令骠骑出代郡令大将军出定襄郎中令为前将军太仆为左将军主爵赵食其为右将军平阳侯襄为后将军皆属大将军兵即度幕人马凡五万骑与骠骑等咸击匈奴单于赵信为单于谋曰汉兵既度幕人马罢匈奴可坐收虏耳乃悉远北其辎重皆以精兵待幕北而适值大将军军出塞千余里见单于兵陈而待于是大将军令武刚车自环为营而纵五千骑往当匈奴匈奴亦纵可万骑会日且入大风起砂砾击面两军不相见汉益纵左右翼绕单于单于视汉兵多而士马尚强战而匈奴不利薄暮单于遂乘六臝壮骑可数百直冒汉围西北驰去时已昏汉匈奴相纷挐杀伤大当汉军左校捕虏言单于未昏而去汉军因发轻骑夜追之大将军军因随其后匃奴兵亦散走迟明行二百余里不得单于颇捕斩首虏万余级遂至窴颜山赵信城得匈奴积粟食军军留一日而还悉烧其城余粟以归大将军之与单于会也而前将军广右将军食其军别从东道或失道后击单于大将军引还过幕南乃得前将军右将军大将军欲使使归报令长史簿责前将军广广自杀右将军至下吏赎为庻人大将军军入塞凡斩捕首虏万九千级是时匈奴众失单于十余日右谷蠡王闻之自立为单于单于后得其众右王乃去单于之号骠骑将军亦将五万骑车重与大将军军等而无禆将悉以李敢等为大校当禆将出代右北平千余里直左方兵所斩捕功已多大将军军既还天子曰骠骑将军去病率师躬将所获荤粥之士约轻赍絶大幕渉获章渠以诛此车耆转击左大将斩获旗鼓歴渉离侯济弓闾获屯头王韩王等三人将军相国当户都尉八十三人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翰海执卤获丑七万有四百四十三级师率减什三取食于敌逴行殊远而粮不絶以五千八百户益封骠骑将军右北平太守路博徳属骠骑将军会与城不失期从至梼余山斩首捕虏二千七百级以千六百户封博徳为符离侯北地都尉邢山从骠骑将军获王以千二百户封山为义阳侯故归义因淳王复陆支楼专王伊即靬皆从骠骑将军有功以千三百户封复陆支为壮侯以千八百户封伊即轩为众利侯从骠侯破奴昌武侯安稽从骠骑有功益封各三百户校尉敢得旗鼓为关内侯仓邑二百户校尉自为爵大庻长军吏卒为官赏赐甚多而大将军不得益封军吏卒皆无封侯者两军之出塞塞阅官及私马凡十四万匹而复入塞者不满三万匹乃益置大司马位大将军骠骑将军皆为大司马定令令骠骑将军秩禄与大将军等自是之后大将军青日退而骠骑日益贵举大将军故人门下多去事骠骑輙得官爵唯任安不肯骠骑将军为人少言不泄有气敢任天子尝欲教之孙吴兵法对曰顾方略何如耳不至学古兵法天子为治第令骠骑视之对曰匈奴未灭无以家为也由此上益重爱之然少而侍中贵不省士其从军天子为遣太官赍数十乘既还重车余弃粱肉而士有饥者其在塞外卒乏粮或不能自振而骠骑尚穿域蹋鞠事多此类大将军为人仁善退譲以和柔自媚于上然天下未有称也骠骑将军自四年军后三年元狩六年而卒天子悼之发属国玄甲军陈自长安至茂陵为冢像祁连山谥之并武与广地曰景桓侯子嬗代侯嬗少字子侯上爱之幸其壮而将之居六岁元封元年嬗卒谥哀侯无子絶国除自骠骑将军死后大将军长子宜春侯伉坐法失侯后五岁伉弟二人阴安侯不疑及发干侯登皆坐酎金失侯失侯后二岁冠军侯国除其后四年大将军青卒谥为烈侯子伉代为长平侯自大将军围单于之后十四年而卒竟不复击匈奴者以汉马少而方南诛两越东伐朝鲜击羗西南夷以故久不伐胡大将军以其得尚平阳公主故长平侯伉代侯六岁坐法失侯
南越尉佗列传【司马迁】
南越王尉佗者真定人也姓赵氏秦时已并天下略定扬越置桂林南海象郡以谪徙民与越杂处十三岁佗秦时用为南海龙川令至二世时南海尉任嚣病且死召龙川令赵佗语曰闻陈胜等作乱秦为无道天下苦之项羽刘季陈胜吴广等州郡各共兴军聚众虎争天下中国扰乱未知所安豪杰畔秦相立南海僻远吾恐盗兵侵地至此吾欲兴兵絶新道自备待诸侯变会病甚且番禺负山险阻南海东西数千里颇有中国人相辅此亦一州之主也可以立国郡中长吏无足与言者故召公告之即被佗书行南海尉事嚣死佗即移檄告横浦阳山湟溪关曰盗兵且至急絶道聚兵自守因稍以法诛秦所置长吏以其党为假守秦已破灭佗即击并桂林象郡自立为南越武王高帝已定天下为中国劳苦故释佗弗诛汉十一年遣陆贾因立佗为南越王与剖符通使和集百越毋为南边患害与长沙接境高后时有司请禁南越关市铁噐佗曰高帝立我通使物今高后听谗臣别异蛮夷隔絶器物此必长沙王计也欲倚中国击灭南越而并王之自为功也于是佗乃自尊号为南越武帝发兵攻长沙边邑败数县而去焉高后遣将军隆虑侯灶往击之会暑湿士卒大疫兵不能踰岭岁余高后崩即罢兵佗因此以兵威边财物赂遗闽越西瓯骆役属焉东西万余里乃乘黄屋左纛称制与中国侔及孝文帝元年初镇抚天下使告诸侯四夷从代来即位意喻盛德焉乃为佗亲冢在真定置守邑岁时奉祀召其从昆弟尊官厚赐宠之诏丞相陈平等举可使南越者平言好畤陆贾先帝时习使南越乃召贾以为太中大夫徃使因让佗自立为帝曽无一介之使报者陆贾至南越王甚恐为书谢称曰蛮夷大长老夫臣佗前日高后隔异南越窃疑长沙王谗臣又遥闻髙后尽诛佗宗族掘烧先人冢以故自弃犯长沙边境且南方卑湿蛮夷中间其东闽越千人众号称王其西瓯骆裸国亦称王老臣妄窃帝号聊以自娱岂敢以闻天王哉乃顿首谢愿长为藩臣奉贡职于是乃下令国中曰吾闻两雄不俱立两贤不并世皇帝贤天子也自今以后去帝制黄屋左纛陆贾还报孝文帝大说遂至孝景时称臣使入朝请然南越其居国窃如故号名其使天子称王朝命如诸侯至建元四年卒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十
(明)贺复征 编
○史传二十八
司马相如列传【汉司马迁】
司马相如者蜀郡成都人也字长卿少时好读书学击剑故其亲名之曰犬子相如既学慕蔺相如之为人更名相如以赀为郎事孝景帝为武骑常侍非其好也会景帝不好辞赋是时梁孝王来朝从游说之士齐人邹阳淮阴枚乘吴庄忌夫子之徒相如见而说之因病免客游梁梁孝王令与诸生同舍相如得与诸生游士居数岁乃着子虚之赋会梁孝王卒相如归而家贫无以自业素与临卬令王吉相善吉曰长卿久宦游不遂而来过我于是相如往舍都亭临卬令缪为恭敬日徃朝相如相如初尚见之后称病使从者谢吉吉愈益谨肃临卬中多富人而卓王孙家僮八百人程郑亦数百人二人乃相谓曰令有贵客为具召之并召令令既至卓氏客以百数至日中谒司马长卿长卿谢病不能往临卬令不敢尝食自往迎相如相如不得已强往一坐尽倾酒酣临卬令前奏琴曰窃闻长卿好之愿以自娱相如辞谢为鼓一再行是时卓王孙有女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缪与令相重而以琴心挑之相如之临卬从车骑雍容闲雅甚都及饮卓氏弄琴文君窃从户窥之心悦而好之恐不得当也既罢相如乃使人重赐文君侍者通殷勤文君夜亡奔相如相如乃与驰归家居徒四壁立卓王孙大怒曰女至不材我不忍杀不分一钱也人或谓王孙王孙终不听文君久之不乐曰长卿苐俱如临卬从昆弟假贷犹足为生何至自苦如此相如与俱之临卬尽卖其车骑买一酒舍酤酒而令文君当炉相如身自着犊鼻裈与保庸杂作涤器于市中卓王孙闻而耻之为杜门不出昆弟诸公更谓王孙曰有一男两女所不足者非财也今文君已失身于司马长卿长卿故倦游虽贫其人材足依也且又令客独奈何相辱如此卓王孙不得已分予文君僮百人钱百万及其嫁时衣被财物文君乃与相如归成都买田宅为富人居久之蜀人杨得意为狗监侍上上读子虚赋而善之曰朕独不得与此人同时哉得意曰臣邑人司马相如自言为此赋上惊乃召问相如相如曰有是然此乃诸侯之事未足观也请为天子游猎赋赋成奏之上许令尚书给笔札相如以子虚虚言也为楚称乌有先生者乌有此事也为齐难无是公者无是人也明天子之义故空藉此三人为辞以推天子之苑囿其卒章归之于节俭因以风諌奏之天子天子大说以为郎无是公言天子上林广大山谷水泉万物及子虚言楚云梦所有甚众侈靡过其实且非义理所尚故删取其要归正道而论之相如为郎数岁会唐蒙使略通夜郎西僰中发巴蜀吏卒千人郡又多为发转漕万余人用兴法诛其渠帅巴蜀民大惊恐上闻之乃使相如责唐蒙因喻吿巴蜀民以非上意相如还报唐蒙已略通夜郎因通西南夷道发巴蜀广汉卒作者数万人治道二岁道不成士卒多物故费以巨万计蜀民及汉用事者多言其不便是时卭筰之君长闻南夷与汉通得赏赐多多欲愿为内臣妾请吏比南夷天子问相如相如曰卭筰冉駹者近蜀道亦易通秦时尝通为郡县至汉兴而罢今诚复通为置郡县愈于南夷天子以为然乃拜相如为中郎将建节往使副使王然于壶充国吕越人驰四乘之传因巴蜀吏币物以赂西夷至蜀蜀太守以下郊迎县令负弩矢先驱蜀人以为宠于是卓王孙临卬诸公皆因门下献牛酒以交驩卓王孙喟然而叹自以得使女尚司马长卿晩而厚分与其女财与男等同司马长卿便略定西夷卭筰冉駹斯榆之君皆请为内臣除边关关益斥西至沫若水南至牂牁为徼通零关道桥孙水以通卭都还报天子天子大说相如使时蜀长老多言通西南夷不为用唯大臣亦以为然相如欲諌业已建之不敢乃著书藉以蜀父老为辞而已诘难之以风天子且因宣其使指令百姓知天子之意其后人有上书言相如使时受金失官居岁余复召为郎相如口吃而善著书常有消渇疾与卓氏婚饶于财其进仕宦未尝肯与公卿国家之事称疾闲居不慕官爵常从上至长杨猎是时天子方好自击熊彘驰逐野兽相如上疏谏之上善之还过宜春宫相如奏赋以哀二世行失也相如拜为孝文园令天子既美子虚之事相如见上好僊道因曰上林之事未足美也尚有靡者臣尝为大人赋未就请具而奏之相如以为列仙之传居山泽间形容甚臞此非帝王之僊意也乃遂奏大人之颂天子大悦飘飘有凌云之气似游天地之间意相如既病免客居茂陵天子曰司马相如病甚可往从悉取其书若不然后失之矣使所忠往而相如已死家无书问其妻对曰长卿固未尝有书也时时著书人又取去即空居长卿未死时为一巻书曰有使者来求书奏之无他书其遗札书言封禅事奏所忠忠奏其书天子异之司马相如既卒五岁天子始祭后土八年而遂先礼中岳封于太山至梁父禅肃然相如他所著若遗平陵侯书与五公子相难草木书篇不采采其尤着公卿者云
汲黯郑当时列传【司马迁】
汲黯字长孺濮阳人也其先有宠于古之卫君至黯七世世为卿大夫黯以父任孝景时为太子洗马以庄见惮孝景帝崩太子即位黯为谒者东越相攻上使黯往视之不至至吴而还报曰越人相攻固其俗然不足以辱天子之使河内失火延烧千余家上使黯往视之还报曰家人失火屋比延烧不足忧也臣过河南河南贫人伤水旱万余家或父子相食臣谨以便宜持节发河南仓粟以振贫民臣请归节伏矫制之罪上贤而释之迁为荥阳令黯耻为令病归田里上闻乃召拜为中大夫以数切諌不得久留内迁为东海太守黯学黄老之言治官理民好清静择丞史而任之其治责大指而已不苛小黯多病卧闺合内不出岁余东海大治称之上闻召以为主爵都尉列于九卿治务在无为而已弘大体不拘文法黯为人性倨少礼面折不能容人之过合已者善待之不合已者不能忍见士亦以此不附焉然好学游侠任气节内行修絜好直諌数犯主之颜色常慕傅栢袁盎之为人也善灌夫郑当时及宗正刘弃亦以数直諌不得久居位当是时太后弟武安侯蚡为丞相中二千石来拜谒蚡不为礼然黯见蚡未尝拜常揖之天子方招文学儒者上曰吾欲云云黯对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柰何欲效唐虞之治乎上黙然怒变色而罢朝公卿皆为黯惧上退谓左右曰甚矣汲黯之戆也羣臣或数黯黯曰天子置公卿辅弼之臣宁令从谀承意陷主于不义乎且巳在其位纵爱身奈辱朝廷何黯多病病且满三月上尝赐告者数终不愈最后病庄助为请吿上曰汲黯何如人哉助曰使黯任职居官无以踰人然至其辅少主守城深坚招之不来麾之不去虽自谓贲育亦不能夺之矣上曰然古有社稷之臣至如黯近之矣大将军青侍中上踞厕而视之丞相弘燕见上或时不冠至如黯见上不冠不见也上尝坐武帐中黯前奏事上不冠望见黯避帐中使人可其奏其见敬礼如此张汤方以更定律令为廷尉黯数质责汤于上前曰公为正卿上不能褒先帝之功业下不能抑天下之邪心安国富民使囹圄空虚二者无一焉非苦就行放析就功何乃取高皇帝约束纷更之为公以此无种矣黯时与汤论议汤辩常在文深小苛黯伉厉守高不能屈忿发骂曰天下谓刀笔吏不可以为公卿果然必汤也令天下重足而立侧目而视矣是时汉方征匈奴招怀四夷黯务少事乘上闲尝言与胡和亲无起兵上方向儒术尊公孙弘及事益多吏民巧弄上分别文法汤等数奏决谳以幸而黯常毁儒面触弘等徒怀诈饰智以阿人主取容而刀笔吏专深文巧诋陷人于罪使不得反其真以胜为功上愈益贵弘汤弘汤深心疾黯唯天子亦不说也欲诛之以事弘为丞相乃言上曰右内史界部中多贵人宗室难治非素重臣不能任请黯为右内史为右内史数岁官事不废大将军青既益尊姊为皇后然黯与亢礼人或说黯曰自天子欲羣臣下大将军大将军尊重益贵君不可以不拜黯曰夫以大将军有揖客反不重邪大将军闻愈贤黯数请问国家朝廷所疑遇黯过于平生淮南王谋反惮黯曰好直諌守节死义难惑以非至如说丞相弘如发蒙振落耳天子既数征匈奴有功黯之言益不用始黯列为九卿而公孙弘张汤为小吏及弘汤稍益贵与黯同位黯又非毁弘汤等已而弘至丞相封为侯汤至御史大夫故黯时丞相史皆与黯同列或尊用过之黯褊心不能无少望见上前言曰陛下用羣臣如积薪耳后来者居上上黙然有间黯罢上曰人果不可以无学观黯之言也日益甚居无何匈奴浑邪王率众来降汉发车二万乗县官无钱从民贳马民或匿马马不具上怒欲斩长安令黯曰长安令无罪独斩黯民乃肯出马且匈奴畔其主而降汉汉徐以县次传之何至令天下骚动罢弊中国而以事夷狄之人乎上黙然及浑邪至贾人与市者坐当死者五百余人黯请间见高门曰夫匈奴攻当路塞絶和亲中国兴兵诛之死伤者不可胜计而费以巨万百数臣愚以为陛下得胡人皆以为奴婢以赐从军死事者家所卤获因予之以谢天下之苦塞百姓之心今纵不能浑邪率数万之众来降虚府库赏赐发良民侍养譬若奉骄子愚民安知市买长安中物而文吏绳以为阑出财物于边关乎陛下纵不能得匈奴之资以谢天下又以微文杀无知者五百余人是所谓庇其叶而伤其枝者也臣窃为陛下不取也上黙然不许曰吾久不闻汲黯之言今又复妄发矣后数月黯坐小法会赦免官于是黯隠于田园居数年会更五铢钱民多盗铸钱楚地尤甚上以为淮阳楚地之郊乃召拜黯为淮阳太守黯伏谢不受印诏数强予然后奉诏诏召见黯黯为上泣曰臣自以为填沟壑不复见陛下不意陛下复収用之臣常有狗马病力不能任郡事臣愿为中郎出入禁闼补过拾遗臣之愿也上曰君薄淮阳邪吾今召君矣顾淮阳吏民不相得吾徒得君之重卧而治之黯既辞行过大行李息曰黯弃居郡不得与朝廷议也然御史大夫张汤智足以拒諌诈足以饰非务巧佞之语辨数之辞非肯正为天下言专阿主意主意所不欲因而毁之主意所欲因而誉之好兴事舞文法内怀诈以御主心外挟贼吏以为威重公列九卿不早言之公与之俱受其僇矣息畏汤终不敢言黯居郡如故治淮阳政清后张汤果败上闻黯与息言抵息罪令黯以诸侯相秩居淮阳七岁而卒卒后上以黯故官其弟汲仁至九卿子汲偃至诸侯相黯姑姊子司马安亦少与黯为太子洗马安文深巧善宦官四至九卿以河南太守卒昆弟以安故同时至二千石者十人濮阳段宏始事盖侯信信任宏宏亦再至九卿然卫人仕者皆严惮汲黯出其下
郑当时者字庄陈人也其先郑君尝为项籍将籍死巳而属汉高祖令诸故项籍臣名籍郑君独不奉诏诏尽拜名籍者为大夫而逐郑君郑君死孝文时郑庄以任侠自喜脱张君于戹声闻梁楚之间孝景时为太子舍人每五日洗沐常置驿马长安诸郊存诸故人请谢宾客夜以继日至其明旦常恐不徧庄好黄老之言其慕长者如恐不见年少官薄然其游知交皆其大父行天下有名之士也武帝立庄稍迁为鲁中尉济南太守江都相至九卿为右内史以武安侯魏其时议贬秩为詹事迁为大农令庄为内史诫门下客至无贵贱无留门者执宾主之礼以其贵下人庄亷又不治其产业仰奉赐以给诸公然其馈遗人不过筭噐食每朝候上之间说未尝不言天下之长者其推毂士及官属丞史诚有味其言之也常引以为贤于巳未尝名吏与官属言若恐伤之闻人之善言进之上唯恐后山东士诸公以此翕然称郑庄郑庄使视决河自请治行五日上曰吾闻郑庄行千里不赍粮请治行者何也然郑庄在朝常趋和承意不敢甚引当否及晩节汉征匈奴招四夷天下费多财用益匮庄任人宾客为大农僦人多逋负司马安为淮阳太守发其事庄以此陷罪赎为庻人顷之守长史上以为老以庄为汝南太守数岁以官卒郑庄汲黯始列为九卿亷内行修絜此两人中废家贫宾客益落及居郡卒后家无余赀财庄兄弟子孙以庄故至二千石六七人焉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十一
(明)贺复征 编
○史传二十九
大宛列传【汉司马迁】
大宛之迹见自张骞张骞汉中人建元中为郎是时天子问匈奴降者皆言匈奴破月氏王以其头为饮噐月氏遁逃而常怨仇匈奴无与共击之汉方欲事灭胡闻此言因欲通使道必更匈奴中乃募能使者骞以郎应募使月氏与堂邑氏故胡奴甘父俱出陇西经匈奴匈奴得之传诣单于单于留之曰月氏在吾北汉何以得往使吾欲使越汉肯听我乎留骞十余岁与妻有子然骞持汉节不失居匈奴中益寛骞因与其属亡乡月氏西走数十日至大宛大宛闻汉之饶财欲通不得见骞喜问曰若欲何之骞曰为汉使月氏而为匈奴所闭道今亡唯王使人导送我诚得至反汉汉之赂遗王财物不可胜言大宛以为然遣骞为发导驿抵康居康居传致大月氏大月氏王已为胡所杀立其太子为王既臣大夏而居地肥饶少冦志安乐又自以远汉殊无报胡之心骞从月氏至大夏竟不能得月氏要领留岁余还并南山欲从羗中归复为匈奴所得留岁余单于死左谷蠡王攻其太子自立国内乱骞与胡妻及堂邑父俱亡归汉汉拜骞为大中大夫堂邑父为奉使君骞为人强力寛大信人蛮夷爱之堂邑父故胡人善射穷急射禽兽给食初骞行时百余人去十三岁唯二人得还骞身所至者大宛大月氏大夏康居而传闻其旁大国五六具为天子言之曰大宛在匈奴西南在汉正西去汉可万里其俗土著耕田田稻麦有蒲萄酒多善马马汗血其先天马子也有城郭屋室其属邑大小七十余城众可数十万其兵弓矛骑射其北则康居西则大月氏西南则大夏东北则乌孙东则扞罙于寘于寘之西则水皆西流注西海其东水东流注盐泽盐泽潜行地下其南则河源出焉多玉石河注中国而楼兰姑师邑有城郭临盐泽盐泽去长安可五千里匈奴右方居盐泽以东至陇西长城南接羗鬲汉道焉乌孙在大宛东北可二千里行国随畜与匈奴同俗控弦者数万敢战故服匈奴及盛取其覊属不肯往朝会焉康居在大宛西北可二千里行国与月氏大同俗控弦者八九万人与大宛邻国国小南覊事月氏东覊事匈奴奄蔡在康居西北可二千里行国与康居大同俗控弦者十余万临大泽无崖盖乃北海云大月氏在大宛西可二三千里居妫水北其南则大夏西则安息北则康居行国也随畜移徙与匈奴同俗控弦者可一二十万故恃强轻匈奴及冐顿立攻破月氏至匈奴老上单于杀月支王以其头为饮噐始月氏居敦煌祁连间及为匈奴所败乃远去过宛西击大夏而臣之遂都妫水北为王庭其余小众不能去者保南山羗号小月氏安息在大月氏西可数千里其俗土著耕田田稻麦蒲陶酒城邑如大宛其属大小数百城地方数千里最为大国临妫水有市民商贾用车及船行旁国或数千里以银为钱钱如其王面王死輙更钱效王面焉画革旁行以为书记其西则条枝北有奄蔡黎轩条枝在安息西数千里临西海暑湿耕田田稻有大鸟卵如瓮人众甚多往往有小君长而安息役属之以为外国国善眩安息长老传闻条枝有弱水西王母而未尝见大夏在大宛西南二千余里妫水南其俗土著有城屋与大宛同俗无大王长往往城邑置小长其兵弱畏战善贾市及大月氏西徙攻败之皆臣畜大夏大夏民多可百余万其都曰蓝市城有市贩贾诸物其东南有身毒国骞曰臣在大夏时见卭竹杖蜀布问曰安得此大夏国人曰吾贾人往市之身毒身毒在大夏东南可数千里其俗土著大与大夏同而卑湿暑热云其人民乘象以战其国临大水焉以骞度之大夏去汉万二千里居汉西南今身毒国又居大夏东南数千里有蜀物此其去蜀不远矣今使大夏从羗中险羗人恶之少北则为匈奴所得从蜀宜径又无冦天子既闻大宛及大夏安息之属皆大国多竒物土著可与中国同业而兵弱贵汉财物其北有大月氏康居之属兵强可以赂遗设利朝也且诚得而以义属之则广地万里重九译致殊俗威徳徧于四海天子欣然以骞言为然乃令骞因蜀犍为发间使四道并出出駹出冉出徙出卭僰皆各行一二千里其北方闭氐筰南方闭嶲昆明昆明之属无君长善冦盗輙杀略汉使终莫得通然闻其西可千余里有乘象国名曰滇越而蜀贾奸出物者或至焉于是汉以求大夏道始通滇国初汉欲通西南夷费多道不通罢之及张骞言可以通大夏乃复事西南夷骞以校尉从大将军击匈奴知水草处军得以不乏乃封骞为博望侯是岁元朔六年也其明年骞为卫尉与李将军俱出右北平击匈奴匈奴围李将军军失亡多而骞后期当斩赎为庶人是岁汉遣骠骑破匈奴西城数万人至祁连山其明年浑邪王率其民降汉而金城河西西并南山至盐泽空无匈奴匈奴时有候者到而希矣其后二年汉击走单于于幕北是后天子数问骞大夏之属骞既失侯因言曰臣居匈奴中闻乌孙王号昆莫昆莫之父匈奴西边小国也匈奴攻杀其父而昆莫生弃于野鸟嗛肉飞其上狼往乳之单于怪以为神而收长之及壮使将兵数有功单于复以其父之民予昆莫令长守于西城昆莫收养其民攻旁小邑控弦数万习攻战单于死昆莫乃率其众远徙中立不肯朝会匈奴匈奴遣竒兵击不胜以为神而远之因覊属之不大攻今单于新困于汉而故浑邪地空无人蛮夷俗贪汉财物今诚以此时而厚币赂乌孙招以益东居故浑邪之地与汉结昆弟其势宜听听则是断匈奴右臂也既连乌孙自其西大夏之属皆可招来而为外臣天子以为然拜骞为中郎将将三百人马各二匹牛羊以万数赍金币帛直数千巨万多持节副使道可使使遗之他旁国骞既至乌孙乌孙王昆莫见汉使如单于礼骞大惭知蛮夷贪乃曰天子致赐王不拜则还赐昆莫起拜赐其它如故骞谕使指曰乌孙能东居浑邪地则汉遣翁主为昆莫夫人乌孙国分王老而远汉未知其大小素服属匈奴日久矣且又近之其大臣皆畏胡不欲移徙王不能专制骞不得其要领昆莫有十余子其中子曰大禄强善将众将众别居万余骑太禄兄为太子太子有子曰岑娶而太子蚤死临死谓其父昆莫曰必以岑娶为太子无令他人代之昆莫哀而许之卒以岑娶为太子大禄怒其不得代太子也乃收其诸昆弟将其众畔谋攻岑娶及昆莫昆莫老常恐大禄杀岑娶予岑娶万余骑别居而昆莫有万余骑自备国众分为三而其大总取覊属昆莫昆莫亦以此不敢专约于骞骞因分遣副使使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安息身毒于阗扞罙及诸旁国乌孙发导译送骞还骞与乌孙遣使数十人马数十匹报谢因令窥汉知其广大骞还到拜为大行列于九卿岁余卒乌孙使既见汉人众富厚归报其国其国乃益重汉其后岁余骞所遣使通大夏之属者皆颇与其人俱来于是西北国始通于汉矣然张骞凿空其后使徃者皆称博望侯以为质于外国外国由此信之自博望侯骞死后匈奴闻汉通乌孙怒欲击之及汉使乌孙若出其南抵大宛大月氏相属乌孙乃恐使使献马愿得尚汉女翁主为昆弟天子问羣臣议计皆曰必先纳聘然后乃遣女初天子发书易云神马当从西北来得乌孙马好名曰天马及得大宛汗血马益壮更名乌孙马曰西极名大宛马曰天马云而汉始筑令居以西初置酒泉郡以通西北国因益发使抵安息奄蔡黎轩条枝身毒国而天子好宛马使者相望于道诸使外国一辈大者数百少者百余人人所赍持大放博望侯时其后益习而衰少焉汉率一岁中使多者十余少者五六辈远者八九岁近者数岁而反是时汉既灭越而蜀西南夷皆震请吏入朝于是置盖州越嶲■〈牜羊〉牱沈黎汶山郡欲地接以前通大夏乃遣使栢始昌吕越人等岁十余辈出此数郡抵大夏皆复闭昆明为所杀夺币财终莫能通至大夏焉于是汉发三辅罪人因巴蜀士数万人遣两将军郭昌卫广等往击昆明之遮汉使者斩首虏数万人而去其后遣使昆明复为冦竟莫能得通而北道酒泉抵大夏使者既多而外国益厌汉币不贵其物自博望侯开外国道以尊贵其后从吏卒皆争上书言外国竒怪利害求使天子为其絶逺非人所乐往听其言予节募吏民毋问所从来为具偹人众遣之以广其道来还不能毋侵盗币物及使失指天子为其习之輙覆案致重罪以激怒令赎复求使使端无穷而轻犯法其吏卒亦輙复盛推外国所有言大者予节言小者为副故妄言无行之徒皆争效之其使皆贫人子私县官赍物欲贱市以私其利外国外国亦厌汉使人人有言轻重度汉兵远不能至而禁其食物以苦汉使汉使乏絶积怨至相攻击而楼兰姑师小国耳当空道攻刼汉使王恢等尤甚而匈奴竒兵时时遮击使西国者使者争徧言外国灾害皆有城邑兵弱易击于是天子以故遣从骠侯破奴将属国骑及郡兵数万至匈河水欲以击胡胡皆去其明年击姑师破奴与轻骑七百余先至虏楼兰王遂破姑师因举兵威以困乌孙大宛之属还封破奴为浞野侯王恢数使为楼兰所苦言天子天子发兵令恢佐破奴击破之封恢为浩侯于是酒泉列亭障至玉门矣乌孙以千匹马聘汉女汉遣宗室女江都翁主往妻乌孙乌孙王昆莫以为右夫人匈奴亦遣女妻昆莫昆莫以为左夫人昆莫曰我老乃令其孙岑娶妻翁主乌孙多马其富人至有四五千匹马初汉使至安息安息王令将二万骑迎于东界东界去王都数千里行比至过数十城人民相属甚多汉使还而后发使随汉使来观汉广大以大乌卵及黎轩善眩人献于汉及宛西小国驩潜大益宛东姑师扞罙蘓薤之属皆随汉使献见天子天子大悦而汉使穷河源河源出于寘其山多玉石采来天子按古图书名河所出山曰昆仑云是时上方数廵狩海上乃悉从外国客大都多人则过之散财帛以赏赐厚具以饶给之以览示汉富厚焉于是大觳抵出竒戏诸怪物多聚观者行赏赐酒池肉林令外国客徧观各仓库府藏之积见汉之广大倾骇之及加其眩者之工而觳抵竒戏岁增变甚盛益兴自此始西北外国使更来更去宛以西皆自以远尚骄恣晏然未可诎以礼覊縻而使也自乌孙以西至安息以近匈奴匈奴困月氏也匈奴使持单于一信则国国传送食不敢留苦及至汉使非出币帛不得食不市畜不得骑用所以然者远汉而汉多财物故必市乃得所欲然以畏匈奴于汉使焉宛左右以蒲陶为酒富人藏酒至万余石久者数十岁不败俗嗜酒马嗜苜蓿汉使取其实来于是天子始种苜蓿蒲陶肥饶地及天马多外国使来众则离宫别观旁尽种蒲陶苜蓿极望自大宛以西至安息国虽颇异言然大同俗相知言其人皆深眼多须髯善市贾争分铢俗贵女子女子所言而丈夫乃决正其地皆无丝漆不知铸钱噐及汉使亡卒降教铸作他兵噐得汉黄白金輙以为噐不用为币而汉使者往既多其少从率多进熟于天子言曰宛有善马在贰师城匿不肯与汉使天子既好宛马闻之动心使壮士车令等持千金及金马以请宛王贰师城善马宛国饶汉物相与谋曰汉去我逺而盐水中数败出其北有胡冦出其南乏水草又且往往而絶邑乏食者多汉使数百人为辈来而常乏食死者过半是安能致大军乎无奈我何且贰师马宛寳马也遂不肯予汉使汉使怒妄言椎金马而去宛贵人怒曰汉使至轻我遣汉使去令其东边郁成遮攻杀汉使取其财物于是天子大怒诸尝使宛姚定汉等言宛兵弱诚以汉兵不过三千人强弩射之即尽虏破宛矣天子已尝使浞野侯攻楼兰以七百骑先至虏其王以定汉等言为然而欲侯宠姬李氏拜李广利为贰师将军发属国六千骑及郡国恶少年数万人以往伐宛期至贰师城取善马故号贰师将军赵始成为军正故浩侯王恢使导军而李哆为校尉制军事是岁太初元年也而关东蝗大起蜚西至敦煌贰师将军军既西过盐水当道小国恐各坚城守不肯给食攻之不能下下者得食不下者数日则去比至郁城士至者不过数千皆饥罢攻郁城郁成大破之所杀伤甚众贰师将军与哆始成等计至郁成尚不能举况至其王都乎引兵而还往来二岁还至敦煌士不过什一二使使上书言道远多乏食且士卒不患战患饥人少不足以拔宛愿且罢兵益发而复往天子闻之大怒而使使遮玉门曰军有敢入者輙斩之贰师恐因留敦煌其夏汉亡浞野之兵二万余于匈奴公卿及议者皆愿罢击宛军专力攻胡天子已业诛宛宛小国而不能下则大夏之属轻汉而宛善马絶不来乌孙仑头易苦汉使矣为外国笑乃案言伐宛尤不便者邓光等赦囚徒材官益发恶少年及边骑岁余而出炖煌者六万人负私从者不与牛十万马三万余匹驴骡槖驼以万数多赍粮兵弩甚设天下骚动传相奉伐宛凡五十余校尉宛王城中无井皆汲城外流水于是乃遣水工徙其城下水空以空其城益发戌甲卒十八万酒泉张掖北置居延休屠以卫酒泉而发天下七科适及载糒给贰师转车人徒相连属至炖煌而拜习马者二人为执驱校尉备破宛择取其善马云于是贰师后复行兵多而所至小国莫不迎出食给军至仑头仑头不下攻数日屠之自北而西平行至宛城汉兵到者三万人宛兵迎击汉兵汉兵射败之宛走入葆乘其城贰师兵欲行攻郁成恐留行而令宛益生诈乃先至宛决其水源移之则宛固已忧困围其城攻之四十余日其外城坏虏宛贵人勇将煎靡宛大恐走入中城宛贵人相与谋曰汉所为攻宛以王母寡匿善马而杀汉使今杀王母寡而出善马汉兵宜解即不解乃力战而死未晩也宛贵人皆以为然共杀王母寡持其头遣贵人使贰师约曰汉毋攻我我尽出善马恣所取而给汉军食即不听我尽杀善马而康居之救且至至我居内康居居外与汉军战汉军熟计之何从是时康居候视汉兵汉兵尚盛不敢进贰师与赵始成李哆等计闻宛城中新得秦人知穿井而其内食尚多所为来诛首恶者母寡母寡头巳至如此而不许解兵则坚守而康居候汉罢而来救宛破汉军必矣军吏皆以为然许宛之约宛乃出其善马令汉自择之而多出食食给汉军汉军取其善马数十匹中马以下牡牝三千余匹而立宛贵人之故待遇汉使善者名昧蔡以为宛王与盟而罢兵终不得入中城乃罢而引归初贰师起炖煌西以为人多道上国不能食乃分为数军从南北道校尉王申生故鸿胪壶充国等千余人别到郁成郁成城守不肯给食其军王申生去大军二百里侦而轻之责郁成郁成食不肯出窥知申生军日少晨用三千人攻戮杀申生等军破数人脱亡走贰师贰师令搜粟都尉上官桀往攻破郁成郁成王亡走康居桀追至康居康居闻汉已破宛乃出郁成王予桀桀令四骑士縳守诣大将军四人相谓曰郁成王汉国所毒今生将去卒失大事欲杀莫敢先击上邽骑士赵弟最少拔剑击之斩郁成王赍头弟桀等逐及大将军初贰师后行天子使使告乌孙大发兵并力击宛乌孙发二千骑往持两端不肯前贰师将军之东诸所过小国闻宛破皆使其子弟从军入献见天子因以为质焉贰师之伐宛也而军正赵始成力战功最多及上官桀敢深入李哆为谋计军入玉门者万余人军马千余匹贰师后行军非乏食战死不能多而将吏贪多不爱士卒侵牟之以此物故众天子为万里而伐宛不录过封广利为海西侯又封身斩郁成王者骑士赵弟为新畤侯军正赵始成为光禄大夫上官桀为少府李哆为上党太守军官吏为九卿者三人诸侯相郡守二千石者百余人千石以下千余人奋行者官过其望以适过行者皆绌其劳士卒赐直四万金伐宛再反凡四岁而得罢焉汉已代宛立昧蔡为宛王而去岁余宛贵人以为昧蔡善谀使我国遇屠乃相与杀昧蔡立母寡昆弟曰蝉封为宛王而遣其子入质于汉汉因使使赂赐以镇抚之而汉发使十余辈至宛西诸外国求竒物因风览以伐宛之威徳而炖煌置酒泉都尉西至盐水往往有亭而仑头有田卒数百人因置使者护田积粟以给使外国者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十二
(明)贺复征 编
○史传三十
酷吏列传【汉司马迁】
郅都者杨人也以郎事孝文帝孝景时都为中郎将敢直諌面折大臣于朝尝从入上林贾姬如厕野彘卒入厕上目都都不行上欲自持兵救贾姬都伏上前曰亡一姬复一姬进天下所少宁贾姬等乎陛下纵自轻奈宗庙太后何上还彘亦去太后闻之赐都金百斤由此重郅都济南瞷氏宗人三百余家豪猾二千石莫能制于是景帝乃拜都为济南太守至则族灭瞷氏首恶余皆股栗居岁余郡中不拾遗旁十余郡守畏都如大府都为人勇有气力公亷不发私书问遗无所受请寄无所听常自称曰已倍亲而仕身固当奉职死节官下终不顾妻子矣郅都迁为中尉丞相条侯至贵倨也而都揖丞相是时民朴畏罪自重而都独先严酷致行法不避贵戚列侯宗室见都侧目而视号曰苍鹰临江王征诣中尉府对簿临江王欲得刀笔为书谢上而都禁吏不予魏其侯使人以间与临江王临江王既为书谢上因自杀窦太后闻之怒以危法中都都免归家孝景帝乃使使持节拜都为雁门太守而便道之官得以便宜从事匈奴素闻郅都节居边为引兵去竟郅都死不近雁门匈奴至为偶人象郅都令骑驰射莫能中见惮如此匈奴患之窦太后乃竟中都以汉法景帝曰都忠臣欲释之窦太后曰临江王独非忠臣耶于是遂斩郅都宁成者穰人也以郎谒者事景帝好气为人小吏必陵其长吏为人上操下如束湿薪渭贼任威稍迁至济南都尉而郅都为守始前数都尉皆歩入府因吏谒守如县令其畏郅都如此及成往直陵都出其上都素闻其声于是善遇与结驩久之郅都死后长安左右宗室多暴犯法于是上召宁成为中尉其治效郅都其亷弗如然宗室豪桀皆人人惴恐武帝即位徙为内史外戚多毁成之短抵罪髠钳是时九卿罪死即死少被刑而成极刑自以为不复收于是解脱诈刻传出关归家称曰仕不至二千石贾不至千万安可比人乎乃贳贷买陂田千余顷假贫民役使数千家数年会赦致产数千金为任侠持吏长短出从数十骑其使民威重于郡守周阳由者其父赵兼以淮南王舅父侯周阳故因姓周阳氏由以宗家任为郎事孝文及景帝景帝时由为郡守武帝即位吏治尚循谨甚然由居二千石中最为暴酷骄恣所爱者挠法活之所憎者曲法诛灭之所居郡必夷其豪为守视都尉如令为都尉必陵太守夺之治与汲黯俱为忮司马安之文恶俱在二千石列同车未尝敢均茵伏由后为河东都尉时与其守胜屠公争权相告言罪胜屠公当抵罪义不受刑自杀而由弃市自宁成周阳由之后事益多民巧法大抵吏之治类多成由等矣
赵禹者斄人以佐史补中都官用亷为令史事太尉亚夫亚夫为丞相禹为丞相史府中皆称其亷平然亚夫弗任曰极知禹无害然文深不可以居大府今上时禹以刀笔吏积劳迁为御史上以为能至大中大夫与张汤论定诸律令作见知吏传得相监司用法益刻盖自此始
张汤者杜人也其父为长安丞出汤为儿守舍还而鼠盗肉其父怒笞汤汤掘窟得盗鼠及余肉劾鼠掠治传爰书讯鞫论报并取鼠与肉具狱磔堂下其父见之视其文辞如老狱吏大惊遂使书狱父死后汤为长安吏久之周阳侯始为诸卿时常系长安汤倾身为之及出为侯大与汤交徧见汤贵人汤给事内史为宁成掾以汤为无害言大府调为茂陵尉治方中武安侯为丞相征汤为史时荐言之天子补御史使案事治陈皇后蛊狱深竟党与于是上以为能稍迁至太中大夫与赵禹共定诸律令务在深文拘守职之吏已而赵禹迁为中尉徙为少府而张汤为廷尉两人交驩而兄事禹禹为人亷倨为吏以来舍母食客公卿相造请禹禹终不报谢务在絶知友宾客之请孤立行一意而已见文法輙取亦不覆案求官属阴罪汤为人多诈舞智以御人始为小吏干没与长安富贾田甲鱼翁叔之属交私及列九卿收接天下名士大夫已心内虽不合然阳浮慕之是时上方乡文学汤决大狱欲傅古义乃请博士弟子治尚书春秋补廷尉史亭疑法奏谳疑事必豫先为上分别其源上所是受而着谳决法廷尉絜令扬主之明奏事即谴汤应谢乡上意所便必引正监掾史贤者曰固为臣议如上责臣臣弗用愚抵于此罪常释闻即奏事上善之曰臣非知为此奏乃正监掾史某为之其欲荐吏扬人之善蔽人之过如此所治即上意所欲罪予监史深祸者即上意所欲释与监史轻平者所治即豪必舞文巧诋即下户羸弱时口言虽文致法上财察于是往往释汤所言汤至于大吏内行修也通宾客饮食于故人子弟为吏及贫昆弟调护之尤厚其造请诸公不避寒暑是以汤虽文深意忌不专平然得此声誉而刻深吏多为爪牙用者依于文学之士丞相弘数称其美及治淮南衡山江都反狱皆穷根本严助及伍被上欲释之汤争曰伍被本画反谋而助亲幸出入禁闼爪牙臣乃交私诸侯如此弗诛后不可治于是上可论之其治狱所排大臣自为功多此类于是汤益尊任迁为御史大夫会浑邪等降汉大兴兵伐匈奴山东水旱贫民流徙皆仰给县官县官空虚于是承上指请造白金及五铢钱笼天下盐鐡排富商大贾出告缗令鉏豪强并兼之家舞文巧诋以辅法汤每朝奏事语国家用日晏天子忘食丞相取充位天下事皆决于汤百姓不安其生骚动县官所兴未获其利奸吏并侵渔于是痛绳以罪则自公卿以下至于庶人咸指汤汤尝病天子至自视病其隆贵如此匈奴来请和亲羣臣议上前博士狄山曰和亲便上问其便山曰兵者凶噐未易数动高帝欲伐匈奴大困平城乃遂结和亲孝惠高后时天下安乐及孝文帝欲事匈奴北边萧然苦兵矣孝景时吴楚七国反景帝往来两宫间寒心者数月吴楚已破竟景帝不言兵天下富实今自陛下举兵击匈奴中国以空虚边民大困贫由此观之不如和亲上问汤汤曰此愚儒无知狄山曰臣固愚忠若御史大夫汤乃诈忠若汤之治淮南江都以深文痛诋诸侯别疏骨月使蕃臣不自安臣固知汤之为诈忠于是上作色曰吾使生居一郡能无使虏入盗乎曰不能曰居一县对曰不能复曰居一障间山自度辨穷且下吏曰能于是上遣山乘障至月余匈奴斩山头而去自是以后羣臣震慑汤之客田甲虽贾人有贤操始汤为小吏时与钱通及汤为大吏甲所以责汤行义过失亦有烈士风汤为御史大夫七岁败河东人李文尝与汤有却巳而为御史中丞恚数从中文书事有可以伤汤者不能为地汤有所爱史鲁谒居知汤不平使人上蜚变告文奸事下汤汤治论杀文而汤心知谒居为之上问曰言变事踪迹安起汤详惊曰此殆文故人怨之谒居病卧闾里主人汤自往视疾为谒居摩足赵国以冶铸为业王数讼鐡官事汤常排赵王赵王求汤阴事谒居常按赵王赵王怨之并上书告汤大臣也史谒居有病汤至为摩足疑与为大奸事下廷尉谒居病死事连其弟弟系导官汤亦治他囚导官见谒居弟欲阴为之而阳不省谒居弟弗知怨汤使人上书告汤与谒居谋共变告李文事下减宣宣尝与汤有却及得此事穷竟其事未奏也会人有盗发孝文园瘗钱丞相青翟朝与汤约俱谢至前汤念独丞相以四时行园当谢汤无与也不谢丞相谢上使御史案其事汤欲致其文丞相见知丞相患之三长史皆害汤欲陷之始长史朱买臣会稽人也读春秋庄助使人言买臣买臣以楚辞与助俱幸侍中为大中大夫用事而汤乃为小吏跪伏使买臣等前巳而汤为廷尉治淮南狱排挤庄助买臣固怨望及汤为御史大夫买臣以会稽守为主爵都尉列于九卿数年坐法废守长史见汤汤坐床上丞史遇买臣弗为礼买臣楚士深怨尝欲报之王朝齐人也以术至右内史边通学长短刚暴强人也官再至济南相故皆居汤右已而失官守长史诎体于汤汤数行丞相事知此三长史素贵常凌折之以故三长史合谋曰始汤约与君谢已而卖君今欲劾君以宗庙事此欲代君耳吾知汤阴事使吏捕案汤左右田信等曰汤且欲奏请信輙先知之居物致富与汤分之及他奸事事辞颇闻上问汤曰吾所为贾人輙先知之益居其物是类有以吾谋告之者汤不谢汤又详惊曰固宜有减宣亦奏谒居等事天子果以汤怀诈面欺使使八辈簿责汤汤具自道无此不服于是上使赵禹责汤禹至让汤曰君何不知分也君所治夷灭者几何人矣今人言君皆有状天子重致君狱欲令君自为计何多以对簿为汤乃为书谢曰汤无尺寸功起刀笔吏陛下幸致为三公无以塞责然谋陷汤罪者三长史也遂自杀汤死家产直不过五百金皆所得奉赐无他业昆弟诸子欲厚葬汤汤母曰汤为天子大臣被污恶言而死何厚葬乎载以牛车有棺无椁天子闻之曰非此母不能生此子乃尽案诛三长史丞相青翟自杀出田信上惜汤稍迁其子安世赵禹中废已而为廷尉始条侯以为禹贼深弗任及禹为少府比九卿禹酷急至晩节事益多吏务为严峻而禹治加缓而名为平王温舒等后起治酷于禹禹以老徙为燕相数载乱悖有罪免归后汤十余年以寿卒于家
义纵者河东人也为少年时尝与张次公俱攻剽为羣盗纵有姊姁以医幸王太后王太后问有子兄弟为官者乎姊曰有弟无行不可太后乃告上拜义姁弟纵为中郎补上党郡中令治敢行少藴藉县无逋事举为第一迁为长陵及长安令直法行治不避贵戚以捕案太后外孙修成君子仲上以为能迁为河内都尉至则族灭其豪穰氏之属河内道不拾遗而张次公亦为郎以勇悍从军敢深入有功为岸头侯宁成家居上欲以为郡守御史大夫弘曰臣居山东为小吏时宁成为济南都尉其治如狼牧羊成不可使治民上乃拜成为关都尉岁余关东吏隶郡国出入关者号曰宁见乳虎无值宁成之怒义纵自河内迁为南阳太守闻宁成家居南阳及纵至关宁成侧行送迎然纵气盛弗为礼至郡遂案宁氏尽破碎其家成坐有罪及孔暴之属皆奔亡南阳吏民重足屏迹而平氏朱强杜衍杜周为纵爪牙之吏任用迁为廷史军数出定襄定襄吏民乱败于是徙纵为定襄太守纵至掩定襄狱中重罪轻系二百余人及宾客昆弟私入相视亦二百余人纵一捕鞫曰为死罪解脱是日皆报杀四百余人其后郡中不寒而栗猾民佐吏为治是时赵禹张汤以深刻为九卿矣然其治尚寛辅法而行而纵以鹰击毛挚为治后会五铢钱白金起民为奸京师尤甚乃以纵为右内史王温舒为中尉温舒至恶其所为不先言纵纵必以气凌之败坏其功其治所诛杀甚多然取为小治奸益不胜直指始出矣吏之治以斩杀縳束为务阎奉以恶用矣纵亷其治放郅都上幸鼎湖病久已而卒起幸甘泉道多不治上怒曰纵以我为不复行此道乎嗛之至冬杨可方受告缗纵以为此乱民部吏捕其可为使者天子闻使杜式治以为废格沮事弃纵市后一岁张汤亦死
王温舒者阳陵人也少时椎埋为奸巳而试补县亭长数废为吏以治狱至廷史事张汤迁为御史督盗贼杀伤甚多稍迁至广平都尉择郡中豪敢任吏十余人以为爪牙皆把其阴重罪而纵使督盗贼快其意所欲得此人虽有百罪弗法即有避因其事夷之亦灭宗以其故齐赵之郊盗贼不敢近广平广平声为道不拾遗上闻迁为河内太守素居广平时皆知河内豪奸之家及往九月而至令郡具私马五十匹为驿自河内至长安部吏如居广平时方略捕郡中豪猾郡中豪猾相连坐千余家上书请大者至族小者乃死家尽没入偿臧奏行不过二三日得可事论报至流血十余里河内皆怪其奏以为神速尽十二月郡中毋声毋敢夜行野无犬吠之盗其颇不得失之旁郡国黎求会春温舒顿足叹曰嗟乎令冬月益展一月足吾事矣其好杀伐行威不爱人如此天子闻之以为能迁为中尉其治复放河内徙诸名祸猾吏与从事河内则杨皆麻戊关中杨赣成信等义纵为内史惮未敢恣治及纵死张汤败后徙为廷尉而尹齐为中尉
尹齐者东郡茌平人以刀笔稍迁至御史事张汤张汤数称以为廉武使督盗贼所斩伐不避贵戚迁为关内都尉声甚于寜成上以为能迁为中尉吏民益凋敝尹齐木强少文豪恶吏伏匿而善吏不能为治以故事多废抵罪上复徙温舒为中尉而杨仆以严酷为主爵都尉
杨仆者宜阳人也以千夫为吏河南守案举以为能迁为御史使督盗贼关东治放尹齐以为敢挚行稍迁至主爵都尉列九卿天子以为能南越反拜为楼船将军有功封将梁侯为荀彘所缚居乆之病死而温舒复为中尉为人少文居廷惛惛不辨至于中尉则心开督盗贼素习关中俗知豪恶吏豪恶吏尽复为用为方略吏苛察盗贼恶少年投銗购告言奸置伯格长以牧司奸盗贼温舒为人讇善事有势者即无势者视之如奴有势家虽有奸如山弗犯无势者贵戚必侵辱舞文巧诋下户之猾以焄大豪其治中尉如此奸猾穷治大抵尽靡烂狱中行论无出者其爪牙吏虎而冠于是中尉部中中猾以下皆伏有势者为游声誉称治治数岁其吏多以权富温舒击东越还议有不中意者坐小法抵罪免是时天子方欲作通天台而未有人温舒请覆中尉脱卒得数万人作上说拜为少府徙为右内史治如其故奸邪少禁坐法失官复为右辅行中尉事如故操歳余会宛军发诏征豪吏温舒匿其吏华成及人有变告温舒受员骑钱他奸利事罪至族自杀其时両弟及両婿家亦各自坐他罪而族光禄徐自为曰悲夫夫古有三族而王温舒罪至同时而五族乎温舒死家直累千金后数岁尹齐亦以淮阳都尉病死家直不满五十金所诛灭淮阳甚多及死仇家欲烧其尸尸亡去归塟自温舒等以恶为治而郡守都尉诸侯二千石欲为治者其治大抵尽放温舒而吏民益轻犯法盗贼滋起南阳有梅免白政楚有殷中杜少齐有徐勃燕赵之间有坚卢范生之属大羣至数千人擅自号攻城邑取库兵释死罪縳辱郡太守都尉杀二千石为檄告县趣具食小郡盗以百数卤掠郷里者不可胜数也于是天子始使御史中丞丞相长史督之犹弗能禁也乃使光禄大夫范昆诸辅都尉及故九卿张德等衣绣衣持节虎符发兵以兴击斩首大部或至万余级及以法诛通饮食坐连诸郡甚者数千人数岁乃颇得其渠率散卒失亡复聚党阻山川者往往而羣居无可奈何于是作沈命法曰羣盗起不发觉发觉而捕不满品者二千石以下至小吏主者皆死其小吏畏诛虽有盗不敢发恐不能得坐课累府府亦使其不言故盗贼寖多上下相为匿以文辞避法焉
减宣者杨人也以佐史无害给事河东守府卫将军青使买马河东见宣无害言上征为大廐丞官事办稍迁至御史及中丞使治主父偃及治淮南反狱所以微文深诋杀者甚众称为敢决疑数废数起为御史及中丞者几二十岁王温舒免中尉而宣为左内史其治米盐事大小皆关其手自部署县名曹实物官吏令丞不得擅揺痛以重法绳之居官数年一切郡中为小治办然独宣以小致大能因力行之难以为经中废为右扶风坐怨成信信亡藏上林中宣使郿令格杀信吏卒格信时射中上林苑门宣下吏抵罪以为大逆当族自杀而杜周任用
杜周者南阳杜衍人义纵为南阳守以为爪牙举为廷尉史事张汤汤数言其无害至御史使案邉失亡所论杀甚众奏事中上意任用与减宣相编更为中丞十余岁其治与减宣相放然重迟外寛内深次骨宣为左内史周为廷尉其治大放张汤而善候伺上所欲挤者因而陷之上所欲释者乆系待问而微见其寃状客有譲周曰君为天子决平不循三尺法专以人主意指为狱狱者固如是乎周曰三尺安出哉前主所是着为律后主所是疏为令当时为是何古之法乎至周为廷尉诏狱亦益多矣二千石系者新故相因不减百余人郡吏大府举之廷尉一岁至千余章章大者连逮证案数百小者数十人逺者数千近者数百里会狱吏因责如章告劾不服以笞掠定之于是闻有逮皆亡匿狱乆者至更数赦十有余岁而相告言大抵尽诋以不道以上廷尉及中都官诏狱逮至六七万人吏所増加十万余人周中废后为执金吾逐盗捕治桑弘羊卫皇后昆弟子刻深天子以为尽力无私迁为御史大夫家两子夹河为守其治暴酷皆甚于王温舒等矣杜周初征为廷史有一马且不全及身乆任事至三公列子孙尊官家訾累数巨万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十三
(明)贺复征 编
○史传三十一
游侠列传【汉司马迁】
鲁朱家者与髙祖同时鲁人皆以儒教而朱家用侠闻所藏活豪士以百数其余庸人不可胜言然终不伐其能歆其德诸所尝施唯恐见之振人不赡先从贫贱始家无余财衣不完采食不重味乗不过軥车专趋人之急甚己之私既阴脱季布将军之阨及布尊贵终身不见也自关以东莫不延颈愿交焉楚田仲以侠闻喜剑父事朱家自以为行弗及田仲巳死而雒阳有剧孟周人以商贾为资而剧孟以任侠显诸侯呉楚反时条侯为太尉乗傅车将至河南得剧孟喜曰吴楚举大事而不求孟吾知其无能为巳矣天下骚动宰相得之若得一敌国云剧孟行大类朱家而好博德少年之戏然剧孟母死自逺方送丧葢千乗及剧孟死家无余十金之财而符离人王孟亦以侠称江淮之间是时济南瞷氏陈周庸亦以豪闻景帝闻之使使尽诛此属其后代诸白梁韩无辟阳翟薛况陜韩孺纷纷复出焉
郭解轵人也字翁伯善相人者许负外孙也解父以任侠孝文时诛死解为人短小精悍不饮酒少时阴贼慨不快意身所杀甚众以躯借交报仇藏命作奸剽攻不休及铸钱掘冢固不可胜数适有天幸窘急常得脱若遇赦及解年长更折节为俭以德报怨厚施而薄望然其自喜为侠益甚既已振人之命不矜其功其阴贼着于心卒发于睚眦如故云而少年慕其行亦輙为报仇不使知也觧姊子负解之势与人饮使之嚼非其任强必灌之人怒拔刀刺杀解姊子亡去觧姊怒曰以翁伯之义而人杀吾子贼不得弃其尸于道弗葬欲以辱解解使人微伺贼处贼窘自归具以实告解解曰公杀之固当吾儿不直遂去其贼罪其姊子乃收而塟之诸公闻之皆多解之义益附焉觧出入人皆避之有一人独箕倨视之解遣人问其名姓客欲杀之解曰居邑屋至不见敬是吾德不修也彼何罪乃阴属尉史曰是人吾所急也至践更时脱之每至践更数过吏弗求怪之问其故乃解使脱之箕倨者乃肉袒谢罪少年闻之愈益慕解之行雒阳人有相仇者邑中贤豪居间者以十数终不听客乃见郭解解夜见仇家仇家曲听解解乃谓仇家曰吾闻雒阳诸公在此间多不听者今子幸而听解解柰何乃从他县夺人邑中贤大夫权乎乃夜去不使人知曰且无用待我待我去令雒阳豪居其间乃听之觧执恭敬不敢乗车入其县廷之旁郡国为人请求事事可出出之不可者各厌其意然后乃敢尝酒食诸公以故严重之争为用邑中少年及旁近县贤豪夜半过门常十余车请得觧客舍养之及徙豪富茂陵也解家贫不中訾吏恐不敢不徙卫将军为言郭觧家贫不中徙上曰布衣权至使将军为言此其家不贫解家遂徙诸公送者出千余万轵人杨季主子为县掾举徙解解兄子断杨掾头由此杨氏与郭氏为仇解入关关中贤豪知与不知闻其声争交驩觧觧为人短小不饮酒出未尝有骑已又杀杨季主杨季主家上书人又杀之阙下上闻乃下吏捕觧觧亡置其母家室夏阳身至临晋临晋籍少公素不知解解冐因求出关籍少公已出解解转入太原所过輙告主人家吏逐之迹至籍少公少公自杀口絶乆之乃得解穷治所犯为觧所杀皆在赦前轵有儒生侍使者坐客誉郭觧生曰郭觧专以奸犯公法何谓贤觧客闻杀此生断其舌吏以此责解解实不知杀者杀者亦竟絶莫知为谁吏奏觧无罪御史大夫公孙弘议曰觧布衣为任侠行权以睚眦杀人解虽弗知此罪甚于解杀之当大逆无道遂族郭觧翁伯自是之后为侠者极众敖而无足数者然关中长安樊仲子槐里赵王孙长陵高公子西河郭公仲大原卤公孺临淮儿长卿东阳田君孺虽为侠而逡逡有退让君子之风至若北道姚氏西道诸杜南道仇景东道赵他羽公子南阳赵调之徒此盗跖居民间者耳曷足道哉此乃郷者朱家之羞也
滑稽列传【司马迁】
淳于髠者齐之赘婿也长不满七尺滑稽多辨数使诸侯未尝屈辱齐威王之时喜隠好为滛乐长夜之饮沈湎不治委政卿大夫百官荒乱诸侯并侵国且危亡在于旦暮左右莫敢谏淳于髠说之以隠曰国中有大鸟止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鸣王知此鸟何也王曰此鸟不蜚则已一蜚冲天不鸣则巳一鸣惊人于是乃朝诸县令长七十二人赏一人诛一人奋兵而出诸侯振惊皆还齐侵地威行三十六年语在田完世家中威王八年楚大发兵加齐齐王使淳于髠之赵请救兵赍金百斤车马十驷淳于髠仰天大笑冠缨索絶王曰先生少之乎髠曰何敢王曰笑岂有说乎髠曰今者臣从东方来见道旁有穰田者操一豚蹄酒一盂而祝曰瓯窭满筹污邪满车五榖蕃熟穰穰满家臣见其所持者狭而所欲者奢故笑之于是齐威王乃益赍黄金千镒白璧十双车马百驷髠辞而行至赵赵王与之精兵十万革车千乗楚闻之夜引兵而去威王大说置酒后宫召髠赐之酒问曰先生能饮几何而醉对曰臣饮一斗亦醉一石亦醉威王曰先生饮一斗而醉恶能饮一石哉其说可得闻乎髠曰赐酒大王之前执法在旁御史在后髠恐惧俯伏而饮不过一斗径醉矣若亲有严客髠帣鞴鞠■〈月卺〉侍酒于前时赐余沥奉觞上寿数起饮不过二斗径醉矣若朋友交游乆不相见卒然相覩欢然道故私情相语饮可五六斗径醉矣若乃州闾之会男女杂坐行酒稽留六博投壶相引为曹握手无罚目眙不禁前有堕珥后有遗簪髠窃乐此饮可八斗而醉二参日暮酒阑合尊促坐男女同席履舄交错杯盘狼藉堂上烛灭主人留髠而送客罗襦襟解微闻芗泽当此之时髠心最欢能饮一石故曰酒极则乱乐极则悲万事尽然言不可极极之而衰以讽谏焉齐王曰善乃罢长夜之饮以髠为诸侯主客宗室置酒髠尝在侧其后百余年楚有优孟
优孟者故楚之乐人也长八尺多辨尝以谈笑讽谏楚庄王之时有所爱马衣以文绣置之华屋之下席以露床啖以枣脯马病肥死使羣臣丧之欲以棺椁大夫礼葬之左右争之以为不可王下令曰有敢以马谏者罪至死优孟闻之入殿门仰天大哭王惊而问其故优孟曰马者王之所爱也以楚国堂堂之大何求不得而以大夫礼塟之薄请以人君礼葬之王曰何如孟曰臣请以雕玉为棺文梓为椁楩枫豫章为题凑发甲卒为穿圹老弱负土齐赵陪位于前韩魏翼卫其后庙食太牢奉以万户之邑诸侯闻之皆知大王贱人而贵马也王曰寡人之过一至此乎为之奈何优孟曰请为大王六畜葬之以垄灶为椁铜厯为棺赍以姜枣荐以木兰祭以粮稻衣以火光塟之于人腹肠于是王乃使以马属大官无令天下久闻也楚相孙叔敖知其贤人也善待之病且死属其子曰我死汝必贫困若徃见优孟言我孙叔敖之予也居数年其子穷困负薪逢优孟与言曰我孙叔敖之子也父且死时属我穷困往见优孟优孟曰若无逺有所之即为孙叔敖衣冠抵掌谈语岁余像孙叔敖楚王左右不能别也庄王置酒优孟前为寿庄王大惊以为孙叔敖复生也欲以为相优孟曰请归与妇计之三日而为相庄王许之三日后优孟复来王曰妇言谓何孟曰妇言慎无为楚相不足为也如孙叔敖之为楚相尽忠为廉以治楚楚王得以覇今死其子无立锥之地贫困负薪以自饮食必如孙叔敖不如自杀因歌曰山居耕田苦难以得食起而为吏身贪鄙者余财不顾耻辱身死家室富又恐受赇枉法为奸触大罪身死而家灭贪吏安可为也念为亷吏奉法守职竟死不敢为非廉吏安可为也楚相孙叔敖持廉至死方今妻子穷困负薪而食不足为也于是庄王谢优孟而召孙叔敖子封之寝丘四百户以奉其祀后十世不絶此知可以言时矣其后二百余年秦有优■〈施,冉代也〉
优■〈施,冉代也〉者秦倡侏儒也善为笑言然合于大道秦始皇时置酒而天雨陛楯者皆沾寒优■〈施,冉代也〉见而哀之谓之曰汝欲休乎陛楯者皆曰幸甚优■〈施,冉代也〉曰我即呼汝汝疾应曰诺居有顷殿上上寿呼万岁优■〈施,冉代也〉临槛大呼曰陛楯郎郎曰诺优■〈施,冉代也〉曰汝虽长何益幸雨立我虽短也幸休居于是始皇使陛楯者得半相代始皇尝议欲大苑囿东至函谷关西至雍陈仓优■〈施,冉代也〉曰善多纵禽兽于其中冦从东方来令麋鹿触之足矣始皇以故辍止二世立又欲漆其城优■〈施,冉代也〉曰善主上虽无言臣固将请之漆城虽于百姓愁费然佳哉漆城荡荡冦来不能上即欲就之易为漆耳顾难为荫室于是二世笑之以其故止居无何二世杀死优■〈施,冉代也〉归汉数年而卒
货殖列传【司马迁】
老子曰至治之极邻国相望鸡狗之声相闻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乐其业至老死不相徃来必用此为务挽近世涂民耳目则几无行矣
太史公曰夫神农以前吾不知矣至若诗书所述虞夏以来耳目欲极声色之好口欲穷刍豢之味身安逸乐而心夸矜势能之荣使俗之渐民乆矣虽户说以眇论终不能化故善者因之其次利道之其次教诲之其次整齐之最下者与之争夫山西饶材竹榖纑旄玉石山东多鱼盐漆丝声色江南出柟梓姜桂金锡连丹砂犀瑇瑁珠玑齿革龙门碣石北多马牛羊■〈施,冉代也〉裘筋角铜铁则千里徃徃山出棋置此其大较也皆中国人民所喜好謡俗被服饮食奉生送死之具也故待农而食之虞而出之工而成之商而通之此寕有政教发征期会哉人各任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故物贱之征贵贵之征贱各劝其业乐其事若水之趋下日夜无休时不召而自来不求而民出之岂非道之所符而自然之验耶周书曰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絶虞不出则财匮少财匮少而山泽不辟矣此四者民所衣食之原也原大则饶原小则鲜上则富国下则富家贫富之道莫之夺予而巧者有余拙者不足故太公望封于营丘地泻卤人民寡于是太公劝其女功极技巧通鱼盐则人物归之襁至而辐凑故齐冠带衣履天下海岱之间敛袂而徃朝焉其后齐中衰管子修之设轻重九府则桓公以覇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而管氏亦有三归位在陪臣富于列国之君是以齐富强至于威宣也故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礼生于有而废于无故君子富好行其德小人富以适其力渊深而鱼生之山深而兽徃之人富而仁义附焉富者得势益彰失势则客无所之以而不乐夷狄益甚谚曰千金之子不死于市此非空言也故曰天下熈熈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徃夫千乗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编户之民乎
昔者越王勾践困于会稽之上乃用范蠡计然计然曰知鬬则修备时用则知物二者形则万货之情可得而观已故岁在金穰水毁木饥火旱旱则资舟水则资车物之理也六岁穰六岁旱十二岁一大饥夫粜二十病农九十病末末病则财不出农病则草不辟矣上不过八十下不减三十则农末俱利平粜齐物闗市不乏治国之道也积贮之理务完物无息币以物相贸易腐败而食之货勿留无敢居贵论其有余不足则知贵贱贵上极则反贱贱下极则反贵贵出如粪土贱取如珠玉财币欲其行如流水修之十年国富厚赂战士士赴矢石如渇得饮遂报强吴观兵中国称号五覇范蠡既雪会稽之耻乃喟然而叹曰计然之策七越用其五而得意既已施于国吾欲用之家乃乗扁舟浮于江湖变名易姓适齐为鸱夷子皮之陶为朱公朱公以为陶天下之中诸侯四通货物所交易也乃治产积居与时逐而不责于人故善治生者能择人而任时十九年之中三致千金再分散与贫交疏昆弟此所谓富好行其德者也后年衰老而听子孙子孙修业而息之遂至巨万故言富者皆称陶朱公子贡既学于仲尼退而仕于卫废着鬻财于曹鲁之间七十子之徒赐最为饶益原宪不厌糟糠匿于穷巷子贡结驷连骑束帛之币以聘享诸侯所至国君无不分庭与之抗礼夫使孔子名布扬于天下者子贡先后之也此所谓得势而益彰者乎
白圭周人也当魏文侯时李克务尽地力而白圭乐观时变故人弃我取人取我与夫岁熟取榖予之丝漆蠒凶取帛絮与之食太阴在卯穰眀岁衰恶至午旱明岁羙至酉穰明岁衰恶至子大旱明岁羙有水至卯积贮率岁倍欲长钱取下榖长石斗取上种能薄饮食忍嗜欲节衣服与用事僮仆同苦乐趋时若猛兽挚鸟之发故曰吾治生产犹伊尹吕尚之谋孙吴用兵商鞅行法是也是故其智不足与权变勇不足以决断仁不能以取予强不能有所守虽欲学吾术终不告之矣葢天下言治生祖白圭白圭其有所试矣能试有所长非茍而巳也猗顿用盬盐起而邯郸郭纵以铁冶成业与王者埓富乌氏倮畜牧及众斥卖求竒缯物间献遗戎王戎王什倍其偿与之畜畜至用谷量马牛秦始皇帝令倮比封君以时与列臣朝请而巴蜀寡妇清其先得丹穴而擅其利数世家亦不訾清寡妇也能守其业用财自卫不见侵犯秦皇帝以为贞妇而客之为筑女懐清台夫倮鄙人牧长清穷郷寡妇礼抗万乗名显天下岂非以富邪汉兴海内为一开关梁弛山泽之禁是以富商大贾周流天下交易之物莫不通得其所欲而徙豪杰诸侯强族于京师关中自汧雍以东至河华膏壤沃野千里自虞夏之贡以为上田而公刘适邠太王王季在岐文王作丰武王治镐故其民犹有先王之遗风好稼穑殖五榖地重重为邪及秦文孝缪居雍隙陇蜀之货物而多贾献孝公徙栎邑栎邑北却戎翟东通三晋亦多大贾武昭治咸阳因以汉都长安诸陵四方辐辏并至而会地小人众故其民益玩好而事未也南则巴蜀巴蜀亦沃野地饶巵姜丹砂石铜铁竹木之噐南御滇僰僰僮西近卭筰筰马旄牛然四塞栈道千里无所不通唯褒斜绾毂其口以所多易所鲜天水陇西北地上郡与关中同俗然西有羌中之利北有戎翟之畜畜牧为天下饶然地亦穷险唯京师要其道故关中之地于天下三分之一而人众不过十三然量其富什居其六昔唐人都河东殷人都河内周人都河南夫三河在天下之中若鼎足王者所更居也建国各数百千岁土地小狭民人众都国诸侯所聚会故其俗纎俭习事杨平阳陈西贾秦翟北贾种代种代石北也地边胡数被冦人民矜懻忮好气任侠为奸不事农商然廹近北夷师旅亟徃中国委输时有竒羡其民羯羠不均自全晋之时固已患其僄悍而武灵王益厉之其謡俗犹有赵之风也故杨平阳陈椽其间得所欲温轵西贾上党北贾赵中山中山地薄人众犹有沙丘纣滛地余民民俗懁急仰机利而食丈夫相聚游戏悲歌忼慨起则相随椎剽休则掘冢作巧奸冶多羙物为倡优女子则鼓鸣瑟跕屣游媚贵富入后宫徧诸侯然邯郸亦漳河之间一都会也北通燕涿南有郑卫郑卫俗与赵相类然近梁鲁微重而矜节濮上之邑徙野王野王好气任侠卫之风也夫燕亦勃碣之间一都会也南通齐赵东北邉胡上谷至辽东地踔逺人民希数被冦大与赵代俗相类而民雕捍少虑有鱼盐枣栗之饶北邻鸟桓夫余东绾秽貉朝鲜真番之利洛阳东贾齐鲁南贾梁楚故泰山之阳则鲁其阴则齐齐带山海膏壤千里宜桑麻人民多文彩布帛鱼盐临淄亦海岱之间一都会也其俗寛缓阔逹而足智好议论地重难动揺怯于众鬬勇于持刺故多劫人者大国之风也其中具五民而邹鲁濵洙泗犹有周公遗风俗好儒备于礼故其民龊龊颇有桑麻之业无林泽之饶地小人众俭啬畏罪逺邪及衰好贾趋利甚于周人夫自鸿沟以东芒砀以北属巨野此梁宋也陶睢阳亦一都会也昔尧作游成阳舜渔于雷泽汤止于亳其俗犹有先王遗风重厚多君子好稼穑虽无山川之饶能恶衣食致其蓄藏越楚则有三俗夫自淮北沛陈汝南南郡此西楚也其俗剽轻易发怒地薄寡于积聚江陵故郢都西通巫巴东有云梦之饶陈在楚夏之交通鱼盐之货其民多贾徐僮取虑则清刻矜巳诺彭城以东东海吴广陵此东楚也其俗类徐僮胊缯以北俗则齐浙江南则越夫吴自阖庐春申王濞三人招致天下之喜游子弟东有海盐之饶章山之铜三江五湖之利亦江东一都会也衡山九江江南豫章长沙是南楚也其俗大类西楚郢之后徙寿春亦一都会也而合肥受南北潮皮革鲍木输会也与闽中于越杂俗故南楚好辞巧说少信江南卑湿丈夫早夭多竹木豫章出黄金长沙出连锡然厪厪物之所有取之不足以更费九疑苍梧以南至儋耳者与江南大同俗而扬越多焉番禺亦其一都会也珠玑犀瑇瑁果布之凑颍川南阳夏人之居也夏人政尚忠朴犹有先王之遗风颍川敦愿秦末世迁不轨之民于南阳南阳西通武关郧关东南受汉江淮宛亦一都会也俗杂好事业多贾其任侠交通颍川故至今谓之夏人夫天下物所鲜所多人民謡俗山东食海盐山西食盐卤岭南沙北固徃徃出盐大体如此矣总之楚越之地地广人稀饭稻羹鱼或火耕而水耨果陏蠃蛤不待贾而足地势饶食无饥馑之患以故呰窳偷生无积聚而多贫是故江淮以南无冻饿之人亦无千金之家沂泗水以北宜五榖桑麻六畜地少人众数被水旱之害民好畜藏故秦夏梁鲁好农而重民三河宛陈亦然加以商贾齐赵设智巧仰机利燕代田畜而事蚕由此观之贤人深谋于廊庙论议朝廷守信死节隠居岩穴之士设为名髙者安归乎归于富厚也是以廉吏乆乆更富廉贾归富富者人之情性所不学而俱欲者也故壮士在军攻城先登陷陈却敌斩将搴旗前蒙矢石不避汤火之难者为重赏使也其在闾巷少年攻剽椎埋劫人作奸掘冢铸币任侠并兼借交报仇簒逐幽隠不避法禁走死地如骛其实皆为财用耳今夫赵女郑姬设形容揳鸣琴揄长袂蹑利屣目挑心招出不逺千里不择老少者奔富厚也逰闲公子饰冠剑连车骑亦为富贵容也弋射渔猎犯晨夜冐霜雪驰阮谷不避猛兽之害为得味也博戏驰逐斗鸡走狗作色相矜必争胜者重失负也医方诸食技术之人焦神极能为重糈也吏士舞文弄法刻章伪书不避刀锯之诛者没于赂遗也农工商贾畜长固求富益货也此有知尽能索耳终不余力而让财矣谚曰百里不贩樵千里不贩籴居之一岁种之以榖十岁树之以木百岁来之以德德者人物之谓也今有无禄秩之奉爵邑之入而乐与之比者命曰素封封者食租税岁率户二百千户之君则二十万朝觐聘享出其中庶民农工商贾率亦岁万息二千户百万之家则二十万而更徭租赋出其中衣食之欲恣所好美矣故曰陆地牧马二百蹄牛蹄角千千足羊泽中千足彘水居千石鱼陂山居千章之材安邑千树枣燕秦千树栗蜀汉江陵千树橘淮北常山巴南河济之间千树荻陈夏千畆漆齐鲁千畆桑麻渭川千畆竹及名国万家之城带郭千畆畆锺之田若千畆巵茜千畦姜韭此其人皆与千户侯等然是富给之资也不窥市井不行异邑坐而待收身有处士之义而取给焉若至家贫亲老妻子软弱岁时无以祭祀进醵饮食被服不足以自通如此不惭耻则无所比矣是以无财作力少有鬬智既饶争时此其大经也今治生不待危身取给则贤人勉焉是故本富为上未富次之奸富最下无岩处竒士之行而长贫贱好语仁义亦足羞也凡编户之民富相什则卑下之伯则畏惮之千则役万则仆物之理也夫用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绣文不如倚市门此言末业贫者之资也通邑大都酤一岁千酿酰酱千■〈詹瓦〉醤千甔屠牛羊彘千皮贩榖粜千锺薪藁千车船长千丈木千章竹竿万个其轺车百乗牛车千两木器髤者千枚铜噐千钧素木铁器若巵茜千石马蹄躈千牛千足羊彘千双僮手指千筋角丹砂千斤其帛絮细布千钧文采千疋榻布皮革千石漆千斗蘖曲盐豉千荅鲐鮆千斤鲰千石鲍千钧枣栗千石者三之狐鼦裘千皮羔羊裘千石■〈施,冉代也〉席千具佗果菜千锺子贷金钱千贯节驵会贪贾三之亷贾五之此亦比千乗之家其大率也佗杂业不中什二则非吾财也请略道当世千里之中贤人所以富者令后世得以观择焉蜀卓氏之先赵人也用铁冶富秦破赵迁卓氏卓氏见虏略独夫妻推辇行诣迁处诸迁虏少有余财争与吏求近处处葭萌唯卓氏曰此地狭薄吾闻汶山之下沃野下有蹲鸱至死不饥民工于市易贾乃求逺迁致之临卭大喜即鐡山鼓铸运筹策倾滇蜀之民富至僮千人田池射猎之乐拟于人君程郑山东迁虏也亦冶铸贾椎髻之民富埒卓氏俱居临卬宛孔氏之先梁人也用铁冶为业秦伐魏迁孔氏南阳大鼔铸规陂池连车骑游诸侯因通商贾之利有游闲公子之赐与名然其赢得过当愈于纎啬家致富数千金故南阳行贾尽法孔氏之雍容鲁人俗俭啬而曹邴氏尤甚以铁冶起富至巨万然家自父兄子孙约俛有拾仰有取贳贷行贾徧郡国邹鲁以其故多去文学而趋利者以曹邴氏也齐俗贱奴虏而刁间独爱贵之桀黠奴人之所患也唯刁间收取使之逐鱼盐商贾之利或连车骑交守相然愈益任之终得其力起富数千万故曰寜爵毋刁言其能使豪奴自饶而尽其力周人既纎而师史尤甚转毂以百数贾郡国无所不至洛阳街居在齐秦楚赵之中贫人学事富家相矜以乆贾数过邑不入门设任此等故师史能致七千万宣曲任氏之先为督道仓吏秦之败也豪杰皆争取金玉而任氏独窖仓粟楚汉相距荥阳也民不得耕种米石至万而豪杰金玉尽归任氏任氏以此起富富人争奢侈而任氏折节为俭力田畜田畜人争取贱贾任氏独取贵善富者数世然任公家约非田畜所出弗衣食公事不毕则身不得饮酒食肉以此为闾里率故富而主上重之塞之斥也唯桥姚已致马千匹牛倍之羊万头粟以万锺计吴楚七国兵起时长安中列侯封君行从军旅赍贷子钱子钱家以为侯邑国在关东关东成败未决莫肯与唯无盐氏出捐千金贷其息什之三月吴楚平一岁之中则无盐氏之息什倍用此富埒关中关中富商大贾大抵尽诸田田啬田兰韦家栗氏安陵杜杜氏亦巨万此其章章尤异者也皆非有爵邑俸禄弄法犯奸而富尽椎埋去就与时俯仰获其赢利以末致财用本守之以武一切用文持之变化有概故足术也若至力农畜工虞商贾为权利以成富大者倾郡中者倾县下者倾乡里者不可胜数夫纎啬筋力治生之正道也而富者必用竒胜田农拙业而秦阳以葢一州掘冢奸事也而曲叔以起博戏恶业也而桓发用之富行贾丈夫贱行也而雍乐成以饶贩脂辱处也而雍伯千金卖浆小业也而张氏千万洒削薄技也而郅氏鼎食胃脯简微耳浊氏连骑马医浅方张里击钟此皆诚一之所致由是观之富无经业则货无常主能者辐辏不肖者瓦觧千金之家比一都之君巨万者乃与王者同乐岂所谓素封者邪非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十四
(明)贺复征 编
○史传三十二
陈胜传【汉班固】
陈胜字涉阳城人吴广字叔阳夏人也胜少时尝与人佣耕辍耕之垄上怅然甚乆曰茍富贵无相忘佣者笑而应曰若为佣耕何富贵也胜太息曰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秦二世元年秋七月发闾左戍渔阳九百人胜广皆为屯长行至蕲大泽乡会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斩胜广乃谋曰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胜曰天下苦秦乆矣吾闻二世少子不当立当立者乃公子扶苏扶苏以数諌故不得立上使外将兵今或闻无罪二世杀之百姓多闻其贤未知其死项燕为楚将数有功爱士卒楚人怜之或以为在今诚以吾众为天下倡宜多应者广以为然乃行卜卜者知其指意曰足下事皆成有功然足下卜之鬼乎胜广喜念鬼曰此教我先威众耳乃丹书帛曰陈胜王置人所罾鱼腹中卒买鱼烹食得书已怪之矣又间令广之次所旁丛祠中夜构火狐鸣呼曰大楚兴陈胜王卒皆夜惊恐旦日卒中往往指目胜广胜广素爱人士卒多为用将尉醉广故数言欲亡忿尉令辱之以激怒其众尉果笞广尉剑挺广起夺而杀尉胜佐之并杀两尉召令徒属曰公等遇雨皆已失期当斩藉第令母斩而戍死者固什六七且壮士不死则已死则举大名耳侯王将相宁有种乎徒属皆曰敬受令乃诈称公子扶苏项燕从民望也袒右称大楚为坛而盟祭以尉首胜自立为将军广为都尉攻大泽乡拔之收兵而攻蕲蕲下乃令符离人葛婴将兵徇蕲以东攻铚鄼苦柘谯皆下之行收兵比至陈兵车六七百乘骑千余卒数万人攻陈陈守令皆不在独守丞与战谯门中不胜守丞死乃入据陈数日号召三老豪杰会计事皆曰将军身被坚执鋭伐无道诛暴秦复立楚之社稷功宜为王胜乃立为王号为张楚于是诸郡县苦秦吏暴皆杀其长吏将以应胜乃以广为假王监诸将以西击荥阳令陈人武臣张耳陈余徇赵汝阴人邓宗徇九江郡当此时楚兵数千人为聚者不可胜数葛婴至东城立襄强为楚王后闻胜已立因杀襄强还报至陈胜杀婴令魏人周市北徇魏地广围荥阳李由为三川守守荥阳广不能下胜征国之豪桀与计以上蔡人房君蔡赐为上柱国周文陈贤人也尝为项燕军视日事春申君自言习兵胜与之将军印西击秦行收兵至闗车千乘卒十万至戏军焉秦令少府章邯免骊山徒人奴产子悉发以击楚军大败之周文走出闗止屯曹阳二月余章邯追败之复走黾池十余日章邯击大破之周文自刭军遂不战武臣至邯郸自立为赵王陈余为大将军张耳召骚为左右丞相胜怒捕系武臣等家室欲诛之柱国曰秦未亡而诛赵王将相家属此生一秦不如因立之胜乃遣使者贺赵而徙系武臣等家属宫中而封张耳子敖为成都君趣赵兵亟入闗赵王将相相与谋曰王王赵非楚意也楚已诛秦必加兵于赵计莫如毋西兵使使北徇燕地以自广赵南据大河北有燕代楚虽胜秦不敢制赵若不胜秦必重赵赵承秦楚之敝可以得志于天下赵王以为然因不西兵而遣故上谷卒史韩广将兵北徇燕燕地贵人豪桀谓韩广曰楚赵皆已立王燕虽小亦万乘之国也愿将军立为王韩广曰广母在赵不可燕人曰赵方西忧秦南忧楚其力不能禁我且以楚之强不敢害赵王将相之家今赵独安敢害将军之家乎韩广以为然乃自立为燕王居数月赵奉燕王母家属归之是时诸将徇地者不可胜数周市北至狄狄人田儋杀狄令自立为齐王反击周市市军散还至魏地立魏后故宁陵君咎为魏王咎在胜所不得之魏魏地已定欲立周市为王市不肯使者五反胜乃立宁陵君为魏王遣之国周市为相将军田臧等相与谋曰周章军已破秦兵且至我守荥阳城不能下秦军至必大败不如少遗兵足以守荥阳悉精兵迎秦军今假王骄不知兵权不可与计非诛之事恐败因相与矫陈王令以诛吴广献其首于胜胜使赐田臧楚令尹印使为上将田臧乃使诸将李归等守荥阳城自以精兵西迎秦军于敖仓与战田臧死军破章邯进击李归等荥阳下破之李归死阳城人邓说将兵居郯章邯别将击破之邓说走陈铚人五逢将兵居许章邯击破之五逢亦走陈胜诛邓说胜初立时凌人秦嘉铚人董绁符离人朱鸡石取虑人郑布徐人丁疾等皆特起将兵围东海守于郯胜闻乃使武平君畔为将军监郯下军秦嘉自立为大司马恶属人告军吏曰武平君年少不知兵事勿听因矫以王命杀武平君畔章邯已破五逢击陈柱国房君死章邯又进击陈西张贺军胜出临战军破张贺死腊月胜之汝阴还至下城父其御庄贾杀胜以降秦葬砀谥曰隠王胜故涓人将军吕臣为苍头军起新阳攻陈下之杀庄贾复以陈为楚初胜令铚人宋留将兵定南阳入武闗留已徇南阳闻胜死南阳复为秦宋留不能入武闗乃东至新蔡遇秦军宋留以军降秦秦传留至咸阳车裂留以徇秦嘉等闻胜军败乃立景驹为楚王引兵之方与欲击秦军济阴下使公孙庆使齐王欲与并力俱进齐王曰陈王战败未知其死生楚安得不请而立王公孙庆曰齐不请楚而立王楚何故请齐而立王且楚首事当令于天下田儋杀公孙庆秦左右校复攻陈下之吕将军走徼兵复聚与畨盗英布相遇攻击秦左右校破之青波复以陈为楚会项梁立懐王孙心为楚王陈胜王凡六月初为王其故人尝与佣耕者闻之乃之陈叩宫门曰吾欲见涉宫门令欲缚之自辩数乃置不肯为通胜出遮道而呼涉乃召见载与归入宫见殿屋帷帐客曰伙涉之为王沉沉者楚人谓多为伙故天下传之伙涉为王由陈涉始客出入愈益发舒言胜故情或言客愚无知専妄言轻威胜斩之诸故人皆自引去由是无亲胜者以朱防为中正胡武为司过主司羣臣诸将徇地至令之不是者系而罪之以苛察为忠其所不善者不下吏辄自治胜信用之诸将以故不亲附此其所以败也胜虽已死其所置遣侯王将相竟亡秦髙祖时为胜置守冢于砀至今血食王莽败乃絶
儿寛传【班固】
儿寛千乘人也治尚书事欧阳生以郡国选诣博士受业孔安国贫无资用尝为弟子都养时行赁作带经而鉏休息辄读诵其精如此以射策为掌故功次补廷尉文学卒史寛为人温良有亷知自将善属文然懦于武口弗能发明也时张汤为廷尉廷尉府尽用文史法律之吏而寛以儒生在其间见谓不习事不署曹除为从史之北地视畜数年还至府上畜簿会廷尉时有疑奏已再见却矣掾史莫知所为寛为言其意掾史因使寛为奏奏成读之皆服以白廷尉汤汤大惊召寛与语乃竒其材以为掾上寛所作奏实时得可异日汤见上问曰前奏非俗吏所及谁为之者汤言儿寛上曰吾固闻之乆矣汤由是乡学以寛为奏谳掾以古法义决疑狱甚重之及汤为御史大夫以寛为掾举侍御史见上语经学上说之从问尚书一篇擢为中大夫迁左内史寛既治民劝农业缓刑罚理狱讼卑体下士务在于得人心择用仁厚士推情与下不求名声吏民大信爱之寛表奏开六辅渠定水令以广溉田收租税时裁阔狭与民相假贷以故租多不入后有军发左内史以负租课殿当免民闻当免皆恐失之大家牛车小家担负输租襁属不絶课更以最上由此愈竒寛及议欲放古巡狩封禅之事诸儒对者五十余人未能有所定先是司马相如病死有遗书颂功徳言符瑞足以封泰山上竒其书以问寛寛对曰陛下躬发圣徳统楫羣元宗祀天地荐礼百神精神所乡征兆必报天地并应符瑞昭明其封泰山禅梁父昭姓考瑞帝王之盛节也然享荐之义不着于经以为封禅告成合祛于天地神祗祗戒精专以接神明总百官之职各称事宜而为之节文惟圣主所由制定其当非羣臣之所能列今将举大事优游数年使羣臣得人自尽终莫能成惟天子建中和之极兼总条贯金声而玉振之以顺成天庆垂万世之基上然之乃自制仪采儒术以文焉既成将用事拜寛为御史大夫从东封泰山还登明堂寛上寿曰臣闻三代改制属象相因间者圣统废絶陛下发愤合指天地祖立明堂辟雍宗祀泰山六律五声幽赞圣意神乐四合各有方象以丞嘉祀为万世则天下幸甚将建大元本瑞登告岱宗发祉闿门以候景至癸亥宗祀日宣重光上元甲子肃邕永享光辉充塞天文粲然见象日昭报降符应臣寛奉觞再拜上千万歳寿制曰敬举君之觞后太史令司马迁等言厯纪壊废汉兴未改正朔宜可正上乃诏寛与迁等共定汉大初厯语在律厯志初梁相禇大通五经为博士时寛为弟子及御史大夫缺征禇大夫自以为得御史大夫至洛阳闻儿寛为之禇大笑及至与寛议封禅于上前大不能及退而服曰上诚知人寛为御史大夫以称意任职故乆无有所匡諌于上官属易之居位九岁以官卒
张安世传【班固】
安世字子孺少以父任为郎用善书给事尚书精力于职休沐未尝出上行幸河东尝亡书三箧诏问莫能知唯安世识之具作其事后购求得书以相校无所遗失上竒其才擢为尚书令迁光禄大夫昭帝即位大将军霍光秉政以安世笃行光亲重之会左将军上官桀父子及御史大夫桑弘羊皆与燕王葢主谋反诛光以朝无旧臣白用安世为右将军光禄勲以自副焉乆之天子下诏曰右将军光禄勲安世辅政宿卫肃敬不怠十有三年咸以康宁夫亲亲任贤唐虞之道也其封安世为富平侯明年昭帝崩未葬大将军光白太后徙安世为车骑将军与共征立昌邑王王行滛乱光复与安世谋废王尊立宣帝帝初即位褒赏大臣下诏曰夫褒有徳赏有功古今之通义也车骑将军光禄勲富平侯安世宿卫忠正宣徳明恩勤劳国家守职秉义以安宗庙其益封万六百户功次大将军光安世子千秋延寿彭祖皆中郎将侍中大将军光薨后数月御史大夫魏相上封事曰圣王褒有徳以懐万方显有功以劝百寮是以朝廷尊荣天下乡风国家承祖宗之业制诸侯之重新失大将军宜宣章盛徳以示天下显明功臣以填藩国毋空大位以塞尊权所以安社稷絶未萌也车骑将军安世事孝武皇帝三十余年忠信谨厚勤劳政事夙夜不怠与大将军定策天下受其福国家重臣也宜尊其位以为大将军毋令领光禄勲事使专精神忧念天下思惟得失安世子延寿重厚可以为光禄勲领宿卫臣上亦欲用之安世闻指惧不敢当请间求见免冠顿首曰老臣耳妄闻言之为先事不言情不达诚自量不足以居大位继大将军后唯天子财哀以全老臣之命上笑曰君言泰谦君而不可尚谁可者安世深辞弗能得后数日竟拜为大司马车骑将军领尚书事数月罢车骑将军屯兵更为卫将军两宫卫尉城门北军兵属焉时霍光子禹为右将军上亦以禹为大司马罢其右将军屯兵以虚尊加之而实夺其众后岁余禹谋反夷宗族安世素小心畏忌已内忧矣其女孙敬为霍氏外属妇当相坐安世瘦惧形于颜色上怪而怜之以问左右乃赦敬以慰其意安世寖恐职典枢机以谨慎周宻自着外内无间每定大政已决辄移病出闻有诏令乃惊使吏之丞相府问焉自朝廷大臣莫知其与议也尝有所荐其人来谢安世大恨以为举贤达能岂有私谢邪絶弗复为通有郎功髙不调自言安世应曰君之功髙明主所知人臣执事何长短而自言乎絶不许已而郎果迁莫府长史迁辞去之官安世问以过失长史曰将军为明主股肱而士无所进论者以为讥安世曰明主在上贤不肖较然臣下自修而已何知士而荐之其欲匿名迹逺权势如此为光禄勲郎有醉小便殿上主事白行法安世曰何以知其不反水浆耶如何以小过成罪郎滛官婢婢兄自言安世曰奴以恚怒诬污衣冠告署适奴其隠人过失皆此类也安世自见父子尊显懐不自安为子延寿求出补吏上以为北地太守岁余上闵安世年老复征延寿为左曹太仆初安世兄贺幸于卫太子太子败宾客皆诛安世为贺上书得下蚕室后为掖庭令而宣帝以皇曾孙收养掖庭贺内伤太子无辜而曾孙幼孤所以视养拊循恩甚宻焉及曾孙壮大贺教书令受诗为取许妃以家财聘之曾孙数有征怪语在宣纪贺闻知为安世道之称其材美安世辄絶止以为少主在上不宜称述曾孙及宣帝即位而贺已死上谓安世曰掖庭令平生称我将军止之是也上追思贺恩欲封其家为恩徳侯置守冢二百家贺有一子早死无子子安世小男彭祖彭祖又小与上同席研书指欲封之先赐爵闗内侯故安世深辞贺封又求损守冢户数稍减至三十户上曰吾自为掖庭令非为将军也安世乃止不敢复言遂下诏曰其为故掖庭令张贺置守冢三十家上自处置其里居冢西斗鸡翁舍南上少时所尝游处也明年复下诏曰朕微眇时故掖庭令张贺辅道朕躬修文学经术恩恵卓异厥功茂焉诗云无言不雠无徳不报其封贺弟子侍中闗内侯彭祖为阳都侯赐贺谥曰阳都哀侯时贺有孤孙霸年七岁拜为散骑中郎将赐爵闗内侯食邑三百户安世以父子封侯在位太盛乃辞禄诏都内别臧张氏无名钱以百万数安世尊为公侯食邑万户然身衣弋绨夫人自纺绩家童七百人皆有手技作事内治产业累积纎微是以能殖其货富于大将军光天子甚尊惮大将军然内亲安世心宻于光焉元康四年春安世病上疏归侯乞骸骨天子报曰将军年老被病朕甚闵之虽不能视事折冲万里君先帝大臣明于治乱朕所不及得数问焉何感而上书归卫将军富平侯印薄朕忘故非所望也愿将军强餐食近医药专精神以辅天年安世复强起视事至秋薨天子赠印绶送以轻车介士谥曰敬侯赐茔杜东将作穿复土起冢祠堂子延寿嗣
朱买臣传【班固】
朱买臣字翁子吴人也家贫好读书不治产业常艾薪樵卖以给食担束薪行且诵书其妻亦负戴相随数止买臣母歌呕道中买臣愈益疾歌妻羞之求去买臣笑曰我年五十当富贵今已四十余矣女苦日乆待我富贵报女功妻恚怒曰如公等终饿死沟中耳何能富贵买臣不能留即听去其后买臣独行歌道中负薪墓间故妻与夫家俱上冢见买臣饥寒呼饭饮之后数歳买臣随上计吏为卒将重车至长安诣阙上书书乆不报待诏公交车粮用乏上计吏卒更乞匄之会邑子严助贵幸荐买臣召见说春秋言楚词帝甚说之拜买臣为中大夫与严助俱侍中是时方筑朔方公孙弘諌以为罢敝中国上使买臣难诎弘语在弘传后买臣坐事免乆之召待诏是时东越数反复买臣因言故东越王居保泉山一人守险千人不得上今闻东越王更徙处南行去泉山五百里居大泽中今发兵浮海直指泉山陈舟列兵席巻南行可破灭也上拜买臣会稽太守上谓买臣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今子何如买臣顿首辞谢诏买臣到郡治楼船备粮食水战具须诏书到军与俱进初买臣免待诏常从会稽守邸者寄居饭食拜为太守买臣衣故衣懐其印绶步归郡邸直上计时会稽吏方相与羣饮不视买臣买臣入室中守邸与共食食且饱少见其绶守邸怪之前引其绶视其印会稽太守章也守邸惊出语上计掾吏皆醉大呼曰妄诞耳守邸曰试来视之其故人素轻买臣者入视之还走疾呼曰实然坐中惊骇白守丞相推排陈列中庭拜谒买臣徐出户有顷长安廐吏乘驷马车来迎买臣遂乘传去会稽闻太守且至发民除道县吏并送迎车百余乘入吴界见其故妻妻夫治道买臣驻车呼令后车载其夫妻到太守舍置园中给食之居一月妻自经死买臣乞其夫钱令葬悉召见故人与饮食诸尝有恩者皆报复焉居岁余买臣受诏将兵与横海将军韩说等俱击破东越有功征入为主爵都尉列于九卿数年坐法免官复为丞相长史张汤为御史大夫始买臣与严助俱侍中贵用事汤尚为小吏趋走买臣等前后汤以廷尉治淮南狱排陷严助买臣怨汤及买臣为长史汤数行丞相事知买臣素贵故陵折之买臣见汤坐床上弗为礼买臣深怨常欲死之后遂告汤阴事汤自杀上亦诛买臣
朱云传【班固】
朱云字游鲁人也徙平陵少时通轻侠借客报仇长八尺余容貌甚壮以勇力闻年四十乃变节从博士白子友受易又事前将军萧望之受论语皆能传其业好倜傥大节当世以是髙之元帝时琅琊贡禹为御史大夫而华阴守丞嘉上封事言治道在于得贤御史之官宰相之副九卿之右不可不选平陵朱云兼资文武忠正有智畧可使以六百秩试守御史大夫以尽其能上乃下其事问公卿太子少傅匡衡对以为大臣者国家之股肱万姓所瞻仰明主所慎择也传曰下轻其上爵贱人图柄臣则国家摇动而民不静矣今嘉从守丞而图大臣之位欲以匹夫徒步之人而超九卿之右非所以重国家而尊社稷也自尧之用舜文王于太公犹试然后爵之又况朱云者乎云素好勇数犯法亡命受易颇有师道其行义未有以异今御史大夫禹洁白亷正经术通明有伯夷史鱼之风海内莫不闻知而嘉猥称云欲令为御史大夫妄相称举疑有奸心渐不可长宜下有司案验以明好恶嘉竟坐之是时少府五鹿充宗贵幸为梁丘易自宣帝时善梁丘氏说元帝好之欲考其异同令充宗与诸易家论充宗乘贵辩口诸儒莫能与抗皆称疾不敢会有荐云者召入摄齐登堂抗首而请音动左右既论难连拄五鹿君故诸儒为之语曰五鹿岳岳朱云折其角繇是为博士迁杜陵令坐故纵亡命会赦举方正为槐里令时中书令石显用事与充宗为党百僚畏之惟御史中丞陈咸年少抗节不拊显等而与云相结云数上疏言丞相韦玄成容身保位亡能徃来而咸数毁石显乆之有司考云疑风吏杀人羣臣朝见上问丞相以云治行丞相玄成言云暴虐亡状时陈咸在前闻之以语云云上书自讼咸为定奏草求下御史中丞事下丞相丞相部吏考立其杀人罪云亡入长安复与咸计议丞相具发其事奏咸宿卫执法之臣幸得进见漏泄所闻以私语云为定奏草欲令自下治后知云亡命罪人而与交通云以故不得上于是下咸云狱减死为城旦咸云遂废锢终元帝世至成帝时丞相故安昌侯张禹以帝师位特进甚尊重云上书求见公卿在前云曰今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皆尸位素餐孔子所谓鄙夫不可与事君茍患失之亡所不至者也臣愿赐尚方斩马剑断佞臣一人以厉其余上问谁也对曰安昌侯张禹上大怒曰小臣居下讪上廷辱师傅罪死不赦御史将云下云攀殿槛槛折云呼曰臣得下从龙逢比干逰于地下足矣未知圣朝何如耳御史遂将云去于是左将军辛庆忌免冠解印绶叩头殿下曰此臣素着狂直于世使其言是不可诛其言非固当容之臣敢以死争庆忌叩头流血上意解然后得已及后当治槛上曰勿易因而辑之以旌直臣云自是之后不复仕常居鄠田时乘牛车从诸生所过皆敬事焉薛宣为丞相云往见之宣备宾主礼因留云宿从容谓云曰在田野亡事且留我东合可以观四方竒士云曰小生乃欲相吏邪宣不敢复言其教授择诸生然后为弟子九江严望及望兄子元字仲能传云学皆为博士望至泰山太守云年七十余终于家病不呼医饮药遗言以身服敛棺周于身土周于椁为丈五坟葬平陵东郭外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十五
(明0贺复征 编
○史传三十三
霍光传【汉班固】
霍光字子孟骠骑将军去病弟也父中孺河东平阳人也以县吏给事平阳侯家与侍者卫少儿私通而生去病中孺吏毕归家娶妇生光因絶不相闻乆之少儿女弟子夫得幸于武帝立为皇后去病以皇后姊子贵幸既壮大乃自知父为霍中孺未及求问会为骠骑将军击匈奴道出河东河东太守郊迎负弩矢先驱至平阳传舍遣吏迎霍中孺中孺趋入拜谒将军迎拜因跪曰去病不早自知为大人遗体也中孺扶服叩头曰老臣得托命将军此天力也去病大为中孺买田宅奴婢而去还复过焉乃使光西至长安时年十余岁任光为郎稍迁诸曹侍中去病死后光为奉车都尉光禄大夫出则奉车入侍左右出入禁闼二十余年小心敬慎未尝有过甚见亲信征和二年卫太子为江充所败而燕王旦广陵王胥皆多过失是时上年老宠姬钩弋赵偼伃有男上心欲以为嗣命大臣辅之察羣臣唯光任大重可属社稷上乃使黄门画者画周公负成王朝诸侯以赐光后元二年春上逰五柞宫病笃光涕泣问曰如有不讳谁当嗣者上曰君未谕前画意邪立少子君行周公之事光顿首让曰臣不如金日磾日磾亦曰臣外国人不如光上以光为大司马大将军日磾为车骑将军及太仆上官桀为左将军搜粟都尉桑弘羊为御史大夫皆拜卧内床下受遗诏辅少主明日武帝崩太子袭尊号是为孝昭皇帝帝年八岁政事一决于光先是后元年侍中仆射莽何罗与弟重合侯通谋为逆时光与金日磾上官桀等共诛之功未録武帝病封玺书曰帝崩发书以从事遗诏封金日磾为秺侯上官桀为安阳侯光为博陆侯皆以前捕反者功封时卫尉王莽子男忽侍中扬语曰帝崩忽常在左右安得遗诏封三子事羣儿自相贵耳光闻之切让王莽莽酖杀忽光为人沈静详审长财七尺三寸白晳疏眉目美须髯每出入下殿门止进有常处郎仆射窃识视之不失尺寸其资性端正如此初辅幼主政自已出天下想闻其风采殿中尝有怪一夜羣臣相惊光召尚符玺郎郎不肯授光光欲夺之郎按剑曰臣头可得玺不可得也光甚义之明日诏増此郎秩二等众庶莫不多光光与左将军桀结婚相亲光长女为桀子安妻有女年与帝相配桀因帝姊鄂邑盖主内安女后宫为偼伃数月立为皇后父安为骠骑将军封桑乐侯光时休沐出桀辄入代光决事桀父子既亲盛而徳长公主公主内行不修近幸河间丁外人桀安欲为外人求封幸依国家故事以列侯尚公主者光不许又为外人求光禄大夫欲令得召见又不许长主大以是怨光而桀安数为外人求官爵弗能得亦惭自先帝时桀已为九卿位在光右及父子并为将军有椒房中宫之重皇后亲安女光乃其外祖而顾专制朝事由是与光争权燕王旦自以昭帝兄常懐怨望及御史大夫桑弘羊建造酒榷盐铁为国兴利伐其功欲为子弟得官亦怨恨光于是葢主上官桀安及弘羊皆与燕王旦通谋诈令人为燕王上书言光出都肄郎羽林道上称跸太官先置又引苏武前使匈奴拘留二十年不降还乃为典属国而大将军长史敞亡功为搜粟都尉又擅调益莫府校尉光专权自恣疑有非常臣旦愿归符玺入宿卫察奸臣变候司光出沐日奏之桀欲从中下其事桑弘羊当与诸大臣共执退光书奏帝不肯下明旦光闻之止画室中不入上问大将军安在左将军桀对曰以燕王告其罪故不敢入有诏召大将军光入免冠顿首谢上曰将军冠朕知是书诈也将军亡罪光曰陛下何以知之上曰将军之广明都郎属耳调校尉以来未能十日燕王何以得知之且将军为非不须校尉是时帝年十四尚书左右皆惊而上书者果亡捕之甚急桀等惧白上小事不足遂上不聴后桀党与有谮光者上辄怒曰大将军忠臣先帝所属以辅朕身敢有毁者坐之自是桀等不敢复言乃谋令长公主置酒请光伏兵格杀之因废帝迎立燕王为天子事发觉光尽诛桀安弘羊外人宗族燕王葢主皆自杀光威震海内昭帝既冠遂委任光讫十三年百姓充实四夷宾服元平元年昭帝崩亡嗣武帝六男独有广陵王胥在羣臣议所立咸持广陵王王本以行失道先帝所不用光内不自安郎有上书言周太王废泰伯立王季文王舍伯邑考立武王惟在所宜虽废长立少可也广陵王不可以承宗庙言合光意光以其书视丞相敞等擢郎为九江太守即日承皇太后诏遣行大鸿胪寺少府乐成宗正徳光禄大夫吉中郎将利汉迎昌邑王贺贺者武帝孙昌邑哀王子也既至即位行滛乱光忧懑独以问所亲故吏大司农田延年延年曰将军为国柱石审此人不可何不建白太后更选贤而立之光曰今欲如是于古常有此不延年曰伊尹相殷废太甲以安宗庙后世称其忠将军若能行此亦汉之伊尹也光乃引延年给事中阴与车骑将军张安世图计遂召丞相御史将军列侯中二千石大夫博士会议未央宫光曰昌邑王行昏乱恐危社稷如何羣臣皆惊鄂失色莫敢发言但唯唯而已田延年前离席按剑曰先帝属将军以幼孤寄将军以天下以将军忠贤能安刘氏也今羣下鼎沸社稷将倾且汉之传谥常为孝者以长有天下令宗庙血食也如令汉家絶祀将军虽死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乎今日之议不得旋踵羣臣后应者臣请剑斩之光谢曰九卿责光是也天下匈匈不安光当受难于是议者皆叩头曰万姓之命在于将军唯大将军令光即与羣臣俱见白太后具陈昌邑王不可以承宗庙状皇太后乃车驾幸未央承明殿诏诸禁门母纳昌邑羣臣王入朝太后还乘辇欲归温室中黄门宦者各持门扇王入门闭昌邑羣臣不得入王曰何为大将军跪曰有皇太后诏母内昌邑羣臣王曰徐之何乃惊人如是光使尽驱出昌邑羣臣置金马门外车骑将军安世将羽林骑収缚二百余人皆送廷尉诏狱令故昭帝侍中中臣侍守王光勅左右谨宿卫卒有物故自裁令我负天下有杀主名王尚未自知当废谓左右我故羣臣从官安得罪而大将尽系之乎顷之有太后诏召王王闻召意恐乃曰我安得罪而召我哉太后被珠襦盛服坐武帐中侍御数百人皆持兵期门武士陛戟陈列殿下羣臣以次上殿召昌邑王伏前听诏光与羣臣连名奏王荒淫迷惑失帝王礼谊乱汉制度臣敞等数进谏不变更日以益甚恐危社稷天下不安臣敞等谨与博士臣霸臣隽舍臣德臣虞舍臣射臣仓议皆曰髙皇帝建功业为汉太祖孝文皇帝慈仁节俭为太宗今陛下嗣孝昭皇帝后行淫辟不轨诗云藉曰未知亦既抱子五辟之属莫大不孝周襄王不能事母春秋曰天王出居于郑繇不孝出之絶之于天下也宗庙重于君陛下未见命髙庙不可以承天序奉祖宗庙子万姓当废臣请有司御史大夫臣谊宗正臣徳太常臣昌与太祝以一太牢具告祠髙庙臣敞等昧死以闻皇太后诏曰可光令王起拜受诏王曰闻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天下光曰皇太后诏废安得天子乃即持其手解脱其玺组奉上太后扶王下殿出金马门羣臣随送王西面拜曰愚赣不任汉事起就乘舆副车大将军光送至昌邑邸光谢曰王行自絶于天臣等驽怯不能杀身报徳臣宁负王不敢负社稷愿王自爱臣长不复见左右光涕泣而去羣臣奏言古者废放之人屏于逺方不及以政请徙王贺汉中房陵县太后诏归贺昌邑赐汤沐邑二千户昌邑羣臣坐亡辅导之谊陷王于恶光悉诛杀二百余人出死号呼市中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光坐庭中会丞相以下议定所立广陵王已前不用及燕剌王反诛其子不在议中近亲惟有卫太子孙号皇曾孙在民间咸称述焉光遂复与丞相敞等上奏曰礼曰人道亲亲故尊祖尊祖故敬宗太宗无嗣择支子孙贤者为嗣孝武皇帝曾孙病已武帝时有诏掖庭养视至今年十八师受诗论语孝经躬行节俭慈仁爱人可以嗣孝昭皇帝后奉承祖宗庙子万姓臣昧死以闻皇太后诏曰可光遣宗正刘徳至曾孙家尚冠里洗沐赐御衣太仆以軨猎车迎曾孙就斋宗正府入未央宫见皇太后封为阳武侯已而光奉上皇帝玺绶谒于髙庙是为孝宣皇帝明年下诏曰夫褒有徳赏元功古今通谊也大司马大将军光宿卫忠正宣徳明恩守节秉谊以安宗庙其以河北东武阳益封光万七千户与故所食凡二万户赏赐前后黄金七千斤钱六千万杂缯三万疋奴婢百七十人马二千疋甲第一区自昭帝时光子禹及兄孙云皆中郎将云弟山奉车都尉侍中领胡越兵光两女壻为东西宫卫尉昆弟诸壻外孙皆奉朝请为诸曹大夫骑都尉给事中党亲连体根据于朝廷光自后元秉持万机及上即位乃归政上谦让不受诸事皆先闗白光然后奏御天子光每朝见上虚已敛容礼下之已甚光秉政前后二十年地节二年春病笃车驾自临问光病上为之涕泣光上书谢恩曰愿分国邑三千户以封兄弟奉车都尉山为列侯奉兄骠骑将军去病祀事下丞相御史即日拜光子禹为右将军光薨上及皇太后亲临光丧太中大夫任宣与侍御史五人持节护丧事中二千石治莫府冢上赐金钱缯絮绣被百领衣五十箧璧珠玑玉衣梓宫便房黄肠题凑各一具枞木外臧椁十五具东园温明皆如乘舆制度载光尸柩以辒辌车黄屋左纛发材官轻车北军五校士军陈至茂陵以送其葬谥曰宣成侯发三河卒穿复土起冢祠堂置园邑三百家长丞奉守如旧法既葬封山为乐平侯以奉车都尉领尚书事天子思光功徳下诏曰故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宿卫孝武皇帝三十有余年辅孝昭皇帝十有余年遭大难躬秉谊率三公九卿大夫定万世册以安社稷天下蒸庶咸以康宁功徳茂盛朕甚嘉之复其后世畴其爵邑世世无有所与功如萧相国明年夏封太子外祖父许广汉为平恩侯复下诏曰宣成侯光宿卫忠正勤劳国家善及后世其封光兄孙中郎将云为冠阳侯禹既嗣为博陆侯太夫人显改光时所自造茔制而侈大之起三出阙筑神道北临昭灵南出承恩盛饰祠室辇阁通属永巷而幽良人婢妾守之广治第室作乘舆辇加画绣絪冯黄金涂韦絮荐轮侍婢以五采丝挽显游戏第中初光爱幸监奴冯子都常与计事及显寡居与子都乱而禹山亦并缮治第宅走马驰逐平乐馆云当朝请数称病私出多从宾客张围猎黄山苑中使苍头奴上朝谒莫敢谴者而显及诸女昼夜出入长信宫殿中无期度宣帝自在民间闻知霍氏尊盛日乆内不能善光薨上始躬亲朝政御史大夫魏相给事中显谓禹云山女曹不务奉大将军余业今大夫给事中他人一间女能复自救耶后两家奴争道霍氏奴入御史府欲蹋大夫门御史为叩头谢乃去人以谓霍氏显等始知忧会魏大夫为丞相数燕见言事平恩侯与侍中金安上等径出入省中时霍山自若领尚书上令吏民得奏封事不闗尚书羣臣进见独往来于是霍氏甚恶之宣帝始立微时许妃为皇后显爱小女成君欲贵之私使乳医淳于衍行毒药杀许后因劝光内成君代立为后语在外戚传始许后暴崩吏捕诸医劾衍侍疾亡状不道下狱吏簿问急显恐事败即具以实语光光大惊欲自发举不忍犹与会奏上因署衍勿论光薨后语稍泄于是上始闻之而未察禹为大司马称病禹故长史任宣候问禹曰我何病县官非我家将军不得至是今将军坟墓未干尽外我家反任许史夺我印绶令人不省死宣见禹恨望深乃谓曰大将军时何可复行持国权柄杀生在手中廷尉李种王平左冯翊贾胜胡及车丞相女壻少府徐仁皆坐逆将军意下狱死使乐成小家子得幸将军至九卿封侯百官以下但事冯子都王子方等视丞相亡如也各自有时今许史自天子骨肉贵正宜耳大司马欲用是怨恨愚以为不可禹黙然数日起视事显及禹山云自见日侵削数相对啼泣自怨山曰今丞相用事县官信之尽变易大将军时法令以公田赋与贫民发扬大将军过失又诸儒生多窭人子逺客饥寒喜妄说狂言不避忌讳大将军常雠之今陛下好与诸儒生语人人自使书封事多言我家者常有上书言大将军时主弱臣强专制擅权今其子孙用事昆弟益骄恣恐危宗庙灾异数见尽为是也其言絶痛山屏不奏其书后上书者益黠尽奏封事辄使中书令出取之不闗尚书益不信人显曰丞相数言我家独无罪乎山曰丞相廉正安得罪我家昆弟诸壻多不谨又闻民间讙言霍氏毒杀许皇后宁有是耶显恐急即具以实告山云禹山云禹惊曰如是何不早告禹等县官离散斥逐诸壻用是故也此大事诛罚不小奈何于是始有邪谋矣初赵平客石夏善为天官语平曰荧惑守御星御星太仆奉车都尉也不黜则死平内忧山等云舅李竟所善张赦见云家卒卒谓竟曰今丞相与平恩侯用事可令太夫人言太后先诛此两人移徙陛下在太后耳长安男子张章告之事下廷尉执金吾捕张赦石夏等后有诏止勿捕山等愈恐相谓曰此县官重太后故不竟也然恶端已见又有弑许后事陛下虽寛仁恐左右不听乆之犹发发即族矣不如先也遂令诸女各归报其夫皆曰安所相避会李竟坐与诸侯王交通辞语及霍氏有诏云山不宜宿卫免就第光诸女遇太后无礼冯子都数犯法上并以为让山禹等甚恐显梦第中井水溢流庭下灶居树上又梦大将军谓显曰知捕儿不亟下捕之第中鼠暴多与人相触以尾画地鸮数鸣殿前树上第门自壊云尚冠里宅中门亦壊巷端人共见有人居云屋上彻瓦投地就视亡有大怪之禹梦车骑声正讙来捕禹举家忧愁山曰丞相擅减宗庙羔莵鼃可以此罪也谋令太后为博平君置酒召丞相平恩侯以下使范明友邓广汉承太后制引斩之因废天子而立禹约定未发云拜为玄莵太守太中大夫任宣为代郡太守山又坐写秘书显为上书献城西第入马千匹以赎山罪书报闻会事发觉云山明友自杀显禹广汉等捕得禹要斩显及诸女昆弟皆弃市惟独霍后废处昭台宫与霍氏相连坐诛灭者数千家上乃下诏曰乃者东织室令史张赦使魏郡豪李竟报冠阳侯云谋为大逆朕以大将军故抑而不扬冀其自新今大司马博陆侯禹与母宣成侯夫人显及从昆弟子冠阳侯云乐平侯山诸姊妺壻谋为大逆欲诖误百姓赖宗庙神灵先发得咸伏其辜朕甚悼之诸为霍氏所诖误事在丙申前未发觉在吏者皆赦除之男子张章先发觉以语期门董忠忠告左曹杨恽恽告侍中金安上恽召见对状后章上书以闻侍中史髙与金安上建发其事言无入霍氏禁闼卒不得遂其谋皆雠有功封章为博成侯忠髙昌侯恽平通侯安上都成侯髙乐陵侯初霍氏奢侈茂陵徐生曰霍氏必亡夫奢则不逊不逊必侮上侮上者逆道也在人之右众必害之霍氏乘权日乆害之者多矣天下害之而又行以逆道不亡何待乃上疏言霍氏泰盛陛下即爱厚之宜以时抑制无使至亡书三上辄报闻其后霍氏诛灭而告霍氏者皆封人为徐生上书曰臣闻客有过主人者见其灶直突傍有积薪客谓主人更为曲突逺徙其薪不者且有火患主人嘿然不应俄而家果失火邻里共救之幸而得息于是杀牛置酒谢其邻人灼烂者在其上行余各以功次坐而不録言曲突者人谓主人曰乡使听客之言不费牛酒终亡大患今论功而请宾曲突徙薪亡恩泽燋头烂额为上客耶主人乃寤而请之今茂陵徐福数上书言霍氏且有变宜防絶之乡使福说得行则国亡裂土出爵之费臣亡逆乱诛灭之败往事既已而福独不蒙其功惟陛下察之贵徙薪曲突之策使居焦髪灼烂之右上乃赐福帛十疋后以为郎宣帝始立谒见髙庙大将军光从骖乘上内严惮之若有芒刺在背后车骑将军张安世代光骖乘天子从容肆体甚安近焉及光身死而宗族竟诛故俗传之曰威震主者不畜霍氏之祸萌于骖乘
金日磾传【班固】
金日磾字翁叔本匈奴休屠王太子也武帝元狩中骠骑将军霍去病将兵击匈奴右地多斩首虏获休屠王祭天金人其夏骠骑复西过居延攻祁连山大克获于是单于怨昆邪休屠居西方多为汉所破召其王欲诛之昆邪休屠恐谋降汉休屠王后悔昆邪王杀之并将其众降汉封昆邪王为列侯日磾以父不降见杀与母阏氏弟伦俱没入官输黄门养马时年十四矣乆之武帝逰宴见马后宫满侧日磾等数十人牵马过殿下莫不窃视至日磾独不敢日磾长八尺二寸容貌甚严马又肥好上异而问之具以本状对上竒焉即日赐汤沐衣冠拜为马监迁侍中驸马都尉光禄大夫日磾既亲近未尝有过失上甚信爱之赏赐累千金出则骖乘入侍左右贵戚多窃怨曰陛下妄得一胡儿反贵重之上闻愈厚焉日磾母教诲两子甚有法度上闻而嘉之病死诏图画于甘泉宫署曰休屠王阏氏日磾每见画常拜乡之涕泣然后乃去日磾子二人皆爱为帝弄儿常在旁侧弄儿或自后拥上项日磾在前见而目之弄儿走且啼曰翁怒上谓日磾何怒吾儿为其后弄儿壮大不谨自殿下与宫人戏日磾适见之恶其滛乱遂杀弄儿弄儿即日磾长子也上闻之大怒日磾顿首谢具言所以杀弄儿状上甚哀为之泣已而心敬日磾初莽何罗与江充相善及充败卫太子何罗弟通用诛太子时力战得封后上知太子寃乃夷灭充宗族党与何罗兄弟惧及遂谋为逆日磾视其志意有非常心疑之阴独察其动静与俱上下何罗亦觉日磾意以故乆不得发是时上行幸林光宫日磾小疾卧庐何罗与通及小弟安成矫制夜出共杀使者发兵明旦上未起何罗亡何从外入日磾奏厕心动立入坐内户下须臾何罗褏白刃从东箱上见日磾色变走趋卧内欲入行触宝瑟僵日磾得抱何罗因传曰莽何罗反上惊起左右拔刃欲格之上恐并中日磾止勿格日磾捽胡投何罗殿下得禽縳之穷治皆伏辜由是着忠孝节日磾自在左右目不忤视者数十年赐出宫女不敢近上欲内其女后宫不肯其笃慎如此上尤竒异之及上病属霍光以辅少主光让日磾日磾曰臣外国人且使匈奴轻汉于是遂为光副光以女妻日磾嗣子赏初武帝遗诏以讨莽何罗功封日磾为秺侯日磾以帝少不受封辅政岁余病困大将军光白封日磾卧授印绶一日薨赐葬具冢地送以轻车介士军陈至茂陵谥曰敬侯日磾两子赏建俱侍中与昭帝略同年共卧起赏为奉车建驸马都尉及赏嗣侯佩两绶上谓霍将军曰金氏兄弟两人不可使俱两绶邪霍光对曰赏自嗣父为侯耳上笑曰侯不在我与将军乎光曰先帝之约有功乃得封侯时年俱八九岁宣帝即位赏为太仆霍氏有事萌芽上书去妻上亦自哀之独得不坐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十六
(明)贺复征 编
○史传三十四
陈汤传【汉班固】
陈汤字子公山阳瑕丘人也少好书博达善属文家贫匄貣无节不为州里所称西至长安求官得太官献食丞数岁富平侯张勃与汤交髙其能初元二年元帝诏列侯举茂材勃举汤汤待迁父死不奔丧司隶奏汤无循行勃选举故不以实坐削户二百会薨因赐谥曰缪侯汤下狱论后复以荐为郎数求使外国乆之迁西域副校尉与甘延寿俱出先是宣帝时匈奴乖乱五单于争立呼韩邪单于与郅支单于俱遣子入侍汉两受之后呼韩邪单于身入称臣朝见郅支以为呼韩邪破弱降汉不能自还即西收右地会汉发兵送呼韩邪单于郅支由是遂西破呼偈坚昆丁令兼三国而都之怨汉拥护呼韩邪而不助已困辱汉使者江乃始等初元四年遣使奉献因求侍子愿为内附汉议遣卫司马谷吉送之御史大夫贡禹博士匡衡以为春秋之义许夷狄者不一而足今郅支单于乡化未醇所在絶逺宜令使者送其子至塞而还吉上书言中国与夷狄有羁縻不絶之义今既养全其子十年徳泽甚厚空絶而不送近从塞还示弃捐不畜使无乡从之心弃前恩立后怨不便议者见前江乃始无应敌之数知勇俱困以致耻辱即豫为臣忧臣幸得建强汉之节承明圣之诏宣谕厚恩不宜敢桀若懐禽兽加无道于臣则单于长婴大罪必遁逃逺舍不敢近邉没一使以安百姓国之计臣之愿也愿送至庭上以示朝者禹复争以为吉往必为国取悔生事不可许右将军冯奉世以为可遣上许焉既至郅支单于怒竟杀吉等自知负汉又闻呼韩邪益强遂西奔康居康居王以女妻郅支郅支亦以女予康居王康居甚尊敬郅支欲倚其威以胁诸国郅支数借兵击乌孙深入至赤谷城杀略民人殴畜产乌孙不敢追西邉空虚不居者且千里郅支单于自以大国威名尊重又乘胜骄不为康居王礼怒杀康居王女及贵人人民数百或支解投都赖水中发民作城日作五百人二歳乃已又遣使责阖苏大宛诸国岁遗不敢不予汉遣使三辈至康居求谷吉等死郅支困辱使者不肯奉诏而因都护上书言居困厄愿归计强汉遣子入侍其骄嫚如此建昭三年汤与延寿出西域汤为人沈勇有大虑多策谋喜竒功每过城邑山川常登望既领外国与延寿谋曰夷狄畏服大种其天性也西域本属匈奴今郅支单于威名逺闻侵陵乌孙大宛常为康居画计欲降服之如得此二国北击伊列西取安息南排月氏山离乌弋数年之间城郭诸国危矣且其人剽悍好战伐数取胜乆畜之必为西域患郅支单于虽所在絶逺蛮夷无金城强弩之守如发屯田吏士殴从乌孙众兵直指其城下彼亡则无所之守则不足自保千载之功可一朝而成也延寿亦以为然欲奏请之汤曰国家与公卿议大策非凡所见事必不从延寿犹与不听会其乆病汤独矫制发城郭诸国兵车师戊己校尉屯田吏士延寿闻之惊起欲止焉汤怒按剑叱延寿曰大众已集会竖子欲沮众邪延寿遂从之部勒行陈益置扬威白虎合骑之校汉兵胡兵合四万余人延寿汤上疏自劾奏矫制陈言兵状即日引军分行别为六校其三校从南道踰葱领径大宛其三校都护自将发温宿国从北道入赤谷过乌孙涉康居界至阗池西而康居副王抱阗将数千骑冦赤谷城东杀略大昆弥千余人驱畜产甚多从后与汉军相及颇冦盗后重汤纵胡兵击之杀四百六十人得其所略民四百七十人还付大昆弥其马牛羊以给军食又捕得抱阗贵人伊奴毒入康居东界令军不得为冦间呼其贵人屠墨见之谕以威信与饮盟遣去径引行未至单于城可六十里止营复捕得康居贵人贝色子男开牟以为导贝色子即屠墨母之弟皆怨单于由是具知郅支情明日引行未至城三十里止营单于遣使问汉兵何以来应曰单于上书言居困阨愿归计强汉身入朝见天子哀闵单于弃大国屈意康居故使都护将军来迎单于妻子恐左右惊动故未敢至城下使数往来相答报延寿汤因让之我为单于逺来而至今无名王大人见将军受事者何单于忽大计失客主之礼也兵来道逺人畜罢极食度且尽恐无以自还愿单于与大臣审计策明日前至郅支城都赖水上离城三里止营傅陈望见单于城上立五采幡织数百人被甲乘城又出百余骑徃来驰城下步兵百余人夹门鱼鳞陈讲习用兵城上人更招汉军曰斗来百余骑驰赴营营皆张弩持满指之骑引却颇遣吏士射城门骑步兵骑步兵皆入延寿汤令军闻鼓音皆薄城下四面围城各有所守穿堑塞门户卤楯为前戟弩为后仰射城中楼上人楼上人下走土城外有重木城从木城中射颇杀伤外人外人发薪烧木城夜数百骑欲出外迎射杀之初单于闻汉兵至欲去疑康居怨已为汉内应又闻乌孙诸国兵皆癸自以无所之郅支已出复还曰不如坚守汉兵逺来不能乆攻单于乃被甲在楼上诸阏氏夫人数十皆以弓射外人外人射中单于鼻诸夫人颇死单于下骑传战大内夜过半木城穿中人却入土城乘城呼时康居兵万余骑分为十余处四面环城亦与相应和夜数奔营不利辄却平明四面火起吏士喜大呼乘之钲鼓声动地康居兵引却汉兵四面推卤楯并入土城中单于男女百余人走入大内汉兵纵火吏士争入单于被创死军候假丞杜勲斩单于首得汉使节二及谷吉等所赍帛书诸卤获以畀得者凡斩阏氏太子名王以下千五百一十八级生虏百四十五人降虏千余人赋予城郭诸国所发十五王于是延寿汤上疏曰臣闻天下之大义当混为一昔有唐虞今有强汉匈奴呼韩邪单于已称北藩惟郅支单于叛逆未伏其辜大夏之西以为强汉不能臣也郅支单于惨毒行于民大恶通于天臣延寿臣汤将义兵行天诛赖陛下神灵阴阳并应天气精明陷阵克敌斩郅支首及名王以下宜县头槀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逺必诛事下有司丞相匡衡御史大夫繁延寿以为郅支及名王首更歴诸国蛮夷莫不闻知月令春掩骼埋胔之时宜勿县车骑将军许嘉右将军王商以为春秋夹谷之会优施笑君孔子诛之方盛夏首足异门而出宜县十日乃埋之有诏将军议是初中书令石显尝欲以姊妻延寿延寿不取及丞相御史亦恶其矫制皆不与汤汤素贪所卤获财物入塞多不法司隶校尉移书道上系吏士按验之汤上疏言臣与吏士共诛郅支单于幸得禽灭万里振旅宜有使者迎劳道路今司隶反逆收系按验是为郅支报雠也上立出吏士令县道具酒食以过军既至论功石显匡衡以为延寿汤擅兴师矫制幸得不诛如复加爵土则后奉使者争欲乘危徼幸生事于蛮夷为国招难渐不可开元帝内嘉延寿汤功而重违衡显之议议乆不决故宗正刘向上疏曰郅支单于囚杀使者吏士以百数事暴扬外国伤威毁重羣臣皆闵焉陛下赫然欲诛之意未尝有忘西域都护延寿副校尉汤承圣指倚神灵总百蛮之君■〈扌监〉城郭之兵出百死入絶域遂蹈康居屠五重城搴歙侯之旗斩郅支之首县旌万里之外扬威昆山之西扫谷吉之耻立昭明之功万夷慑服莫不惧震呼韩邪单于见郅支已诛且喜且惧乡风驰义稽首来宾愿守北藩累世称臣立千载之功建万世之安羣臣之勲莫大焉昔周大夫方叔吉甫为宣王诛猃狁而百蛮从其诗曰啴啴焞焞如霆如雷显允方叔征伐猃狁蛮荆来威易曰有嘉折首获匪其丑言美诛首恶之人而诸不顺者皆来从也今延寿汤所诛震虽易之折首诗之雷霆不能及也论大功者不録小过举大美者不疵细瑕司马法曰军赏不踰月欲民速得为善之利也盖急武功重用人也吉甫之归周厚赐之其诗曰吉甫宴喜既多受祉来归自镐我行永乆千里之镐犹以为逺况万里之外其勤至矣延寿汤既未获受祉之报反屈捐命之功乆挫于刀笔之前非所以劝有功厉戎士也昔齐桓公前有尊周之功后有灭项之罪君子以功覆过而为之讳行事贰师将军李广利捐五万之师靡亿万之费经四年之劳而厪获骏马三十匹虽斩宛王母鼓之首犹不足以复费其私罪恶甚多孝武以为万里征伐不録其过遂封拜两侯三卿二千石百有余人今康居国强于大宛郅支之号重于宛王杀使者罪甚于留马而延寿汤不烦汉士不费斗粮比于贰师功徳百之且常惠随欲击之乌孙郑吉迎自来之日逐犹皆裂土受爵故言威武勤劳则大于方叔吉甫列功覆过则优于齐桓贰师近事之功则髙于安逺长罗而大功未着小恶数布臣窃痛之宜以时解县通籍除过勿治尊宠爵位以劝有功于是天子下诏曰匈奴郅支单于背畔礼义留杀汉使者吏士甚逆道理朕岂忘之哉所以优游而不征者重动师众劳将率故隠忍而未有云也今延寿汤睹便宜乘时利结城郭诸国擅兴师矫制而征之赖天地宗庙之灵诛讨郅支单于斩获其首及阏氏贵人名王以下千数虽踰义干法内不烦一夫之役不开府库之臧因敌之粮以赡军用立功万里之外威震百蛮名显四海为国除残兵革之原息邉竟得以安然犹不免死亡之患罪当在于奉宪朕甚闵之其赦延寿汤罪勿治诏公卿议封焉议者皆以为宜如军法捕斩单于令匡衡石显以为郅支本亡逃失国窃号絶域非真单于元帝取安逺侯郑吉故事封千户衡显复争乃封延寿为义成侯赐汤爵闗内侯食邑各三百户加赐黄金百斤告上帝宗庙大赦天下拜延寿为长水校尉汤为射声校尉延寿迁城门校尉护军都尉薨于官成帝初即位丞相衡复奏汤以吏二千石奉使颛命蛮夷中不正身以先下而盗所收康居财物戒官属曰絶域事不覆校虽在赦前不宜处位汤坐免后汤上书言康居王侍子非王子也按验实王子也汤下狱当死太中大夫谷永上疏讼汤曰臣闻楚有子玉得臣文公为之仄席而坐赵有廉颇马服强秦不敢窥兵井陉近汉有郅都魏尚匈奴不敢南乡沙幕由是言之战克之将国之爪牙不可不重也盖君子闻鼓鼙之声则思将率之臣窃见闗内侯陈汤前使副西域都护忿郅支之无道闵王诛之不加策虑愊亿义勇奋发卒兴师奔逝横厉乌孙踰集都赖屠三重城斩郅支首报十年之逋诛雪邉吏之宿耻威震百蛮武畅西海汉元以来征伐方外之将未尝有也今汤坐言事非是幽囚乆系歴时不决执宪之吏欲致之大辟昔白起为秦将南拔郢都北坑赵括以纎介之过赐死杜邮秦民怜之莫不陨涕今汤亲秉钺席巻喋血万里之外荐功祖庙告类上帝介胄之士靡不慕义以言事为罪无赫赫之恶周书曰记人之功忘人之过宜为君者也夫犬马有劳于人尚加帷葢之报况国之功臣者哉窃恐陛下忽于鼓鼙之声不察周书之意而忘帷葢之施庸臣遇汤卒从吏议使百姓介然有秦民之恨非所以励死难之臣也书奏天子出汤夺爵为士伍后数歳西域都护段会宗为乌孙兵所围驿骑上书愿发城郭炖煌兵以自救丞相王商大将军王鳯及百僚议数日不决凤言汤多筹策习外国事可问上召汤见宣室汤击郅支时中寒病两臂不诎申汤入见有诏母拜示以会宗奏汤辞谢曰将相九卿皆贤材通明小臣罢癃不足以策大事上曰国家有急君其母让对曰臣以为此必无可忧也上曰何以言之汤曰夫胡兵五而当汉兵一何者兵刃朴钝弓弩不利今闻颇得汉巧然犹三而当一又兵法曰客倍而主人半然后敌今围会宗者人众不足以胜会宗惟陛下勿忧且兵轻行五十里重行三十里今会宗欲发城郭炖煌歴时乃至所谓报雠之兵非救急之用也上曰奈何其解可必乎度何时解汤知乌孙瓦合不能乆攻故事不过数日因对曰已解矣诎指计其日曰不出五日当有吉语闻居四日军书到言已解大将军凤奏以为从事中郎莫府事一决于汤汤明法令善因事为埶纳说多从常受人金钱作章奏卒以此败初汤与将作大匠解万年相善自元帝时渭陵不复徙民起邑成帝起初陵数年后乐霸陵曲亭南更营之万年与汤议以为武帝时工杨光以所作数可意自致将作大匠及大司农中丞耿寿昌造杜陵赐爵闗内侯将作大匠乘马延年以劳苦秩中二千石今作初陵而营起邑居成大功万年亦当蒙重赏子公妻家在长安儿子生长长安不乐东方宜求徙可得赐田宅俱善汤心利之即上封事言初陵京师之地最为肥美可立一县天下民不徙诸陵三十余岁矣闗东富人益众多规良田役使贫民可徙初陵以强京师衰弱诸侯又使中家以下得均贫富汤愿与妻子家属徙初陵为天下先于是天子从其计果起昌陵邑后徙内郡国民万年自诡三年可成后卒不就羣臣多言其不便者下有司议皆曰昌陵因卑为髙积土为山度便房犹在平地上客土之中不保幽冥之灵浅外不固卒徒工庸以巨万数至戁脂火夜作取土东山且与谷同贾作治数年天下徧被其劳国家罢敝府藏空虚下至众庶熬熬苦之故陵因天性据真土处埶髙敞旁近祖考前又已有十年功绪宜还复故陵勿徙民上乃下诏罢昌陵语在成纪丞相御史请废昌陵邑中室奏未下人以问汤第宅不彻得母复发徙汤曰县官且顺听羣臣言犹且复发徙之也时成都侯商新为大司马卫将军辅政素不善汤商闻此语白汤惑众下狱治按验诸所犯汤前为骑都尉王莽上书言父早死独不封母明君共养皇太后尤劳苦宜封竟为新都侯后皇太后同母弟茍参为水衡都尉死子伋为侍中参妻欲为伋求封汤受其金五十斤许为求比上奏弘农太守张匡坐臧百万以上狡猾不道有诏即讯恐下狱使人报汤汤为讼罪得踰冬月许谢钱二百万皆此类也事在赦前后东莱郡黒龙冬出人以问汤汤曰是所谓玄门开微行数出出入不时故龙以非时出也又言当复发徙传相语者十余人丞相御史奏汤惑众不道妄称诈归异于上非所宜言大不敬廷尉增寿议以为不道无正法以所犯剧易为罪臣下承用失其中故移狱廷尉无比者先以闻所以正刑罚重人命也明主哀悯百姓下制书罢昌陵勿徙吏民己申布汤妄以意相谓且复发徙虽颇惊动所流行者少百姓不为变不可谓惑众汤称诈虚设不然之事非所宜言大不敬也制曰廷尉增寿当是汤前有讨郅支单于功其免汤为庶人徙邉又曰故将作大匠万年佞邪不忠妄为巧诈多赋敛烦繇役兴卒暴之作卒徒蒙辜死者连属毒流众庶海内怨望虽蒙赦令不宜居京师于是汤与万年俱徙炖煌乆之炖煌太守奏汤前亲诛郅支单于威行外国不宜近邉塞诏徙安定议郎耿育上书言便宜因寃讼汤曰延寿汤为圣汉扬钩深致逺之威雪国家累年之耻讨絶域不羁之君系万里难制之虏岂有比哉先帝嘉之仍下明诏宣着其功改年垂歴传之无穷应是南郡献白虎邉垂无警备会先帝寝疾然犹垂意不忘数使尚书责问丞相趣立其功独丞相匡衡排而不予封延寿汤数百户此功臣战士所以失望也孝成皇帝承建业之基乘征伐之威兵革不动国家无事而大臣倾邪谗佞在朝曾不深惟本末之难以防未然之戒欲专主威排妒有功使汤块然被寃拘囚不能自明卒以无罪老弃炖煌正当西域通道令威名折冲之臣旋踵及身复为郅支遗虏所笑诚可悲也至今奉使外蛮者未尝不陈郅支之诛以扬汉国之盛夫援人之功以惧敌弃人之身以快谗岂不痛哉且安不忘危盛必虑衰今国家素无文帝累年节俭富饶之畜又无武帝荐延枭俊擒敌之臣独有一陈汤耳假使异世不及陛下尚望国家追録其功封表其墓以劝后进也汤幸得身当圣世功曾未久反聴邪臣鞭逐斥逺使亡逃分窜死无处所逺览之士莫不计度以为汤功累世不可及而汤过人情所有汤尚如此虽复破絶筋骨暴露形骸犹复制于唇舌为嫉妬之臣所系虏耳此臣所以为国家尤戚戚也书奏天子还汤卒于长安
隽不疑传
隽不疑字曼倩勃海人也治春秋为郡文学进退必以礼名闻州郡武帝末郡国盗贼羣起暴胜之为直指使者衣绣衣持斧逐捕盗贼督课郡国东至海以军兴诛不从命者威振州郡胜之素闻不疑贤至勃海遣吏请与相见不疑冠进贤冠带櫑具剑佩环玦襃衣博带盛服至门上谒门下欲使解剑不疑曰剑者君子武备所以卫身不可解请退吏白胜之胜之开合延请望见不疑容貌尊严衣冠甚伟胜之躧履起迎登堂坐定不疑据地曰窃伏海濒闻暴公子威名旧矣今乃承颜接辞凡为吏太刚则折太柔则废威行施之以恩然后树功扬名永终天禄胜之知不疑非庸人敬纳其戒深接以礼意问当世所施行门下诸从事皆州郡选吏侧听不疑莫不惊骇至昏夜罢去胜之遂表荐不疑征诣公交车拜为青州刺史乆之武帝崩昭帝即位而齐孝王孙刘泽交结郡国豪桀谋反欲先杀青州刺史不疑发觉收捕皆伏其辜擢为京兆尹赐钱百万京师吏民敬其威信每行县録囚徒还其母辄问不疑有所平反活几何人即不疑多有所平反母喜笑为饮食语言异于他时或亡所出母怒为之不食故不疑为吏严而不残始元五年有一男子乘黄犊车建黄旐衣黄襜褕着黄帽诣北阙自谓卫太子公交车以闻诏使公卿将军中二千石杂识视长安中吏民聚观者数万人右将军勒兵阙下以备非常丞相御史中二千石至者立莫敢发言京兆尹不疑后到叱从吏收缚或曰是非未可知且安之不疑曰诸君何患于卫太子昔蒯瞶违命出奔辄拒而不纳春秋是之卫太子得罪先帝亡不即死今来自诣此罪人也遂送诏狱天子与大将军霍光闻而嘉之曰公卿大臣当用经术明于大谊由是名声重于朝廷在位者皆自以不及也大将军光欲以女妻之不疑固辞不肯当乆之以病免终于家京师纪之后赵广汉为京兆尹言我禁奸止邪行于吏民至于朝廷事不及不疑逺甚廷尉验治何人竟得奸诈本夏阳人姓成名方遂居湖以卜筮为事有故太子舍人尝从方遂卜谓曰子状貌甚似卫太子方遂心利其言几得以富贵即诈自称诣阙廷尉逮召乡里识知者张宗禄等方遂坐诬罔不道要斩东市一姓张名延年
疏广传
疏广字仲翁东海兰陵人也少好学明春秋家居教授学者自逺方至征为博士太中大夫地节三年立皇太子选丙吉为太傅广为少傅数月吉迁御史大夫广徙为太傅广兄子受字公子亦以贤良举为太子家令受好礼恭谨敏而有辞宣帝幸太子宫受迎谒应对及置酒宴奉觞上寿辞礼闲雅上甚欢恱顷之拜受为少傅太子外祖父特进平恩侯许伯以为太子少傅使其弟中郎将舜监护太子家上以问广广对曰太子国储副君师友必于天下英俊不宜独亲外家许氏且太子自有太傅少傅官属已备今复使舜护太子家视陋非所以广太子徳于天下也上善其言以语丞相魏相相免冠谢曰此非臣等所能及广由是见器重数受赏赐太子每朝因进见太傅在前少傅在后父子并为师傅朝廷以为荣在位五岁皇太子年十二通论语孝经广谓受曰吾闻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功遂身退天之道也今仕宦至二千石宦成名立如此不去惧有后悔岂如父子相随出闗归老故乡以寿命终不亦善乎受叩头曰从大人议即日父子俱移病满三月赐告广遂称笃上疏乞骸骨上以其年笃老皆许之加赐黄金二十斤皇太子赠以五十斤公卿大夫故人邑子设祖道供张东都门外送者车数百两辞决而去及道路观者皆曰贤哉二大夫或叹息为之下泣广既归乡里日令家共具设酒食请族人故旧宾客与相娱乐数问其家金余尚有几所趣卖以共具居歳余广子孙窃谓其昆弟老人广所爱信者曰子孙几及君时颇立产业基址今日饮食费且尽宜从丈人所劝说君买田宅老人即以闲暇时为广言此计广曰吾岂老誖不念子孙哉顾自有旧田庐令子孙勤力其中足以共衣食与凡人齐今复増益之以为赢余但教子孙怠惰耳贤而多财则损其志愚而多财则益其过且夫富者众之怨也吾既亡以教化子孙不欲益其过而生怨又此金者圣主所以恵养老臣也故乐与乡党宗族共飨其赐以尽吾余日不亦可乎于是族人说服皆以寿终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十七
(明)贺复征 编
○史传三十五
京房传【汉班固】
京房字君明东郡顿丘人也治易事梁人焦延寿延寿字赣赣贫贱以好学得幸梁王王共其资用令极意学既成为郡吏察举补小黄令以候司先知奸邪盗贼不得发爱养吏民化行县中举最当迁三老官属上书愿留赣有诏许増秩留卒于小黄赣常曰得我道以亡身者必京生也其说长于灾变分六十四卦更直日用事以风雨寒温为候各有占验房用之尤精好锺律知音声初元四年以孝亷为郎永光建昭间西羌反日蚀又乆青亡光阴雾不精房数上疏先言其将然近数月逺一歳所言屡中天子说之数召见问房对曰古帝王以功举贤则万化成瑞应着末世以毁誉取人故功举废而致灾异宜令百官各试其功灾异可息诏使房作其事房奏考功课吏法上令公卿朝臣与房会议温室皆以房言烦碎令上下相司不可许上意乡之时部刺史奏事京师上召见诸刺史令房晓以课事刺史复以为不可行惟御史大夫郑弘光禄大夫周堪初言不可后善之是时中书令石显颛权显友人五鹿充宗为尚书令与房同经论议相非二人用事房尝宴见问上曰幽厉之君何以危所任者何人也上曰君不明而所任者巧佞房曰知其巧佞而用之耶将以为贤也上曰贤之房曰然则今何以知其不贤也上曰以其时乱而君危知之房曰若是任贤必治任不肖必乱必然之道也幽厉何不觉寤而更求贤曷为卒任不肖以至于是上曰临乱之君各贤其臣令皆觉寤天下安得危亡之君房曰齐桓公秦二世亦尝闻此君而非笑之然则任竖刁赵髙政治日乱盗贼满山何不以幽厉卜之而觉悟乎上曰惟有道者能以往知来耳房因免冠顿首曰春秋纪二百四十二年灾异以视万世之君今陛下即位以来日月失明星辰逆行山崩泉涌地震石陨夏霜冬雷春凋秋荣陨霜不杀水旱螟虫民人饥疫盗贼不禁刑人满市春秋所记灾异尽备陛下视今为治耶乱耶上曰亦极乱耳尚何道房曰今所任用者谁与上曰然幸其愈于彼又以为不在此人也房曰夫前世之君亦皆然耳臣恐后之视今犹今之视前也上良乆乃曰今为乱者谁哉房曰明主宜自知之上曰不知也如知之何故用之房曰上最所信任与图事帷幄之中进退天下之士者是矣房指谓石显上亦知之谓房曰已谕房罢出后上令房上弟子晓知考功课吏事者欲试用之房上中郎任良姚平愿以为刺史试考功法臣得通籍殿中为奏事以防壅塞石显五鹿充宗皆疾房欲逺之建言宜试以房为郡守元帝于是以房为魏郡太守秩八百石居得以考功法治郡房自请愿无属刺史得除用他郡人自第吏千石以下歳竟乘传奏事天子许焉房自知数以论议为大臣所非内与石显五鹿充宗有隙不欲逺离左右及为太守忧惧房以建昭三年二月朔拜上封事曰辛酉以来蒙气衰去太阳精明臣独欣然以为陛下有所定也然少阴陪力而乘消息臣疑陛下虽行此道犹不得如意臣窃悼惧守阳平侯凤欲见未得至已夘臣拜为太守此言上虽明下犹胜之効也臣出之后恐必为用事所蔽身死而功不成故愿岁尽乘传奏事蒙哀见许乃辛已蒙气复乘卦太阳侵色此上大夫覆阳而上意疑也己夘庚辰之间必有欲隔絶臣令不得乘传奏事者房未发上令阳平侯凤承制诏房止无乘传奏事房意愈恐去至新丰因邮上封事曰臣前以六月中言遯卦不效法曰道人始去寒涌水为灾至其七月涌水出臣弟子姚平谓臣曰房可谓知道未可谓信道也房言灾异未尝不中今涌水已出道人当逐死尚复何言臣曰陛下至仁于臣尤厚虽言而死臣犹言也平又曰房可谓小忠未可谓大忠也昔秦时赵髙用事有正先者非刺髙而死髙威自此成故秦之乱正先趣之今臣得出守郡自诡効功恐未効而死惟陛下母使臣塞涌水之异当正先之死为姚平所笑房至陜复上封事曰乃丙戌小雨丁亥蒙气去然少阴并力而乘消息戊子益甚到五十分蒙气复起此陛下欲正消息杂卦之党并力而争消息之气不胜强弱安危之机不可不察已丑夜有还风尽辛夘太阳复侵色至癸已日月相薄此邪阴同力而太阳为之疑也臣前白九年不改必有星亡之异臣愿出任良试考功臣得居内星亡之异可去议者知如此于身不利臣不可蔽故云使弟子不若试师臣为刺史又当奏事故复云为刺史恐太守不与同心不若以为太守此其所以隔絶臣也陛下不违其言而遂听之此乃蒙气所以不解太阳亡色者也臣去朝稍逺太阳侵色益甚惟陛下毋难还臣而易逆天意邪说虽安于人天气必变故人可欺天不可欺也愿陛下察焉房去月余竟征下狱初淮阳宪王舅张博从房受学以女妻房房与相亲每朝见辄为博道其语以为上意欲问房议而羣臣恶其害已故为众所排博曰淮阳王上亲弟敏达好政欲为国忠今欲令王上书求入朝得佐助房房曰得无不可博曰前楚王朝荐士何为不可房曰中书令石显尚书令五鹿君相与合同巧佞之人也事县官十余年及丞相韦侯皆乆亡补于民可谓亡功矣此尤不欲行考功者也淮阳王既朝见劝上行考功事善不然但言丞相中书令任事乆而不治可休丞相以御史大夫郑弘代之迁中书令置他官以钩盾令徐立代之如此房考功事得施行矣博具从房记诸所说灾异事因令房为淮阳王作求朝奏草皆持柬与淮阳王石显微司具知之以房亲近未敢言及房出守郡显告房与张博通谋非谤政治归恶天子诖误诸侯王语在宪王传初房见道幽厉事出为御史大夫郑弘言之房博皆弃市弘坐免为庶人房本姓李推律自定为京氏死时年四十一
赵广汉传【班固】
赵广汉字子都涿郡蠡吾人也故属河间少为郡吏州从事以亷洁通敏下士为名举茂才平凖令察亷为阳翟令以治行尤异迁京辅都尉守京兆尹会昭帝崩而新丰杜建为京兆掾护作平陵方上建素豪侠宾客为奸利广汉闻之先风告建不改扵是收案致法中贵人豪长者为请无不至终无所听宗族宾客谋欲簒取广汉尽知其计议主名起居使吏告曰若计如此且并灭家令数吏将建弃市莫敢近者京师称之是时昌邑王征即位行滛乱大将军霍光与羣臣共废王尊立宣帝广汉以与议定策赐爵闗内侯迁颍川太守郡大姓原禇宗族横恣宾客犯为盗贼前二千石莫能禽制广汉既至数月诛原褚首恶郡中震栗先是颍川豪杰大姓相与为婚姻吏俗朋党广汉患之厉使其中可用者受记出有案问既得罪名行法罚之广汉故漏泄其语令相怨咎又教吏为缿筩及得投书削其主名而托以为豪桀大姓子弟所言其后强宗大族家家结为仇雠奸党散落风俗大改吏民相告讦广汉得以为耳目盗贼以故不发发又辄得一切治理威名流闻及匈奴降者言匈奴中皆闻广汉本始二年汉发五将军击匈奴征广汉以太守将兵属蒲类将军赵充国从军还复用守京兆尹满歳为真广汉为二千石以和颜接士其尉荐待遇吏殷勤甚备事推功善归之于下曰某掾卿所为非二千石所及行之发于至诚吏见者皆输写心腹无所隠匿咸愿为用僵仆无所避广汉聪明皆知其能之所宜尽力与否其或负者辄先闻知风谕不改乃收捕之无所逃案之辠立具实时伏辜广汉为人强力天性精于吏职见吏民或夜不寝至旦尤善为钩距以得事情钩距者设欲知马贾则先问狗已问羊又问牛然后及马叅伍其贾以类相凖则知马之贵贱不失实矣惟广汉至精能行之它人效者莫能及也郡中盗贼闾里轻侠其根株窟穴所在及吏受取请求铢两之奸皆知之长安少年数人会穷里空舍谋共刼人坐语未讫广汉使吏捕治具服富人苏回为郎二人刼之有顷广汉将吏到家自立庭下使长安丞龚奢叩堂户晓贼曰京兆尹赵君谢两卿无得杀质此宿卫臣也释质束手得善相遇幸逢赦令或时解脱二人惊愕又素闻广汉名即开户出下堂叩头广汉跪谢曰幸全活郎甚厚送狱勅吏谨遇给酒肉至冬当出死豫为调棺给敛葬具告语之皆曰死无所恨广汉尝记召湖都亭长湖都亭长西至界上界上亭长戏曰至府为我多谢问赵君亭长既至广汉与语问事毕谓曰界上亭长寄声谢我何以不为致问亭长叩头服实有之广汉因曰还为吾谢界上亭长勉思职事有以自效京兆不忘卿厚意其发奸摘伏如神皆此类也广汉奏请令长安游徼狱吏秩百石其后百石吏皆差自重不敢枉法妄系留人京兆政清吏民称之不容口长老传以为自汉兴以来治京兆者莫能及左冯翊右扶风皆治长安中犯法者从迹喜过京兆界广汉叹曰乱吾治者常二辅也诚令广汉得兼治之直差易耳初大将军霍光秉政广汉事光及光薨后广汉心知微指发长安吏自将与俱至光子博陆侯禹第直突入其门廋索私屠酤推破卢罂斧斩其门关而去时光女为皇后闻之对帝涕泣帝心善之以召问广汉广汉由是侵犯贵戚大臣所居好用世吏子孙新进年少者专厉强壮蠭气见事风生无所回避率多果敢之计莫为持难广汉终以此败初广汉客私酤酒长安市丞相史逐去客客疑男子苏贤言之以语广汉广汉使长安丞案贤尉史禹故劾贤为骑士屯霸上不诣屯所乏军兴贤父上书讼罪告广汉事下有司覆治禹坐要斩请逮捕广汉有诏即讯辞服会赦贬秩一等广汉疑其邑子荣畜教令后以他法论杀畜人上书言之事下丞相御史案验甚急广汉使所亲信长安人为丞相府门卒令微司丞相门内不法事地节三年七月中丞相傅婢有过自绞死广汉闻之疑丞相夫人妬杀之府舍而丞相奉斋酎入庙祠广汉得此使中郎赵奉寿风晓丞相欲以胁之毋令穷正已事丞相不听案验愈急广汉欲告之先问太史知星气者言今年当有戮死大臣广汉即上书告丞相罪制曰下京兆尹治广汉知事迫切遂自将吏卒突入丞相府召其夫人跪庭下受辞收奴婢十余人去责以杀婢事丞相魏相上书自陈妻实不杀婢广汉数犯罪法不伏辜以诈巧迫胁臣相幸臣相寛不奏愿下明使者治广汉所验臣相家事事下廷尉治罪实丞相自以过谴笞傅婢出至外第乃死不如广汉言司直萧望之劾奏广汉摧辱大臣欲以劫持奉公逆节伤化不道宣帝恶之下广汉廷尉狱又坐贼杀不辜鞠狱故不以实擅斥除骑士乏军兴数罪天子可其奏吏民守阙号泣者数万人或言臣生无益县官愿代赵京兆死使得牧养小民广汉竟坐要斩广汉虽坐法诛为京兆尹亷明威制豪强小民得职百姓追思歌之至今
尹翁归传【班固】
尹翁归字子兄河东平阳人也徙杜陵翁归少孤与季父居为狱小吏晓习文法喜击剑人莫能当是时大将军霍光秉政诸霍在平阳奴客持刀兵入市斗变吏不能禁及翁归为市吏莫敢犯者公亷不受馈百贾畏之后去吏居家会田延年为河东太守行县至平阳悉召故吏五六十人延年亲临见令有文者东有武者西阅数十人次到翁归独伏不肯起对曰翁归文武兼备惟所施设功曹以为此吏倨傲不逊延年曰何伤遂召上辞问甚竒其对除补卒史便从归府案事发奸穷究事情延年大重之自以能不及翁归徙署督邮河东二十八县分为两部闳孺部汾北翁归部汾南所举应法得其罪辜属县长吏虽中伤莫有怨者举亷为缑氏尉厯守郡中所居治理迁补都内令举亷为弘农都尉征拜东海太守过辞廷尉于定国定国家在东海欲属托邑子两人令坐后堂待见定国与翁归语终日不敢见其邑子既去定国乃谓邑子曰此贤将汝不任事也又不可干以私翁归治东海明察郡中吏民贤不肖及奸邪罪名尽知之县县各有记籍自听其政有急名则少缓之吏民小解辄披籍县县收取黠吏豪民案致其罪髙至于死收取人必于秋冬课吏大会中及出行县不以无事时其有所取也以一警百吏民皆服恐惧改行自新东海大豪郯许仲孙为奸猾乱吏治郡中苦之二千石欲捕者辄以力埶变诈自解终莫能制翁归至论弃仲孙市一郡怖栗莫敢犯禁东海大治以髙第入守右扶风满岁为真选用亷平疾奸吏以为右职接待以礼好恶与同之其负翁归罚亦必行治如在东海故迹奸邪罪名亦县县有名籍盗贼发其比伍中翁归辄召其县长吏晓告以奸黠主名教使用类推迹盗贼所过抵类常如翁归言无有遗脱缓于小弱急于豪强豪强有论罪输掌畜官使斫莝责以员程不得取代不中程辄笞督极者至以鈇自刭而死京师畏其威严扶风大治盗贼课常为三辅最翁归为政虽任刑其在公卿之间清洁自守语不及私然温良嗛退不以行能骄人甚得名誉于朝廷视事数歳元康四年病卒家无余财天子贤之制诏御史朕夙兴夜寐以求贤为右不异亲踈近逺务在安民而已扶风翁归亷平乡正治民异等早夭不遂不得终其功业朕甚怜之其赐翁归子黄金百斤以奉其祭祠翁归三子皆为郡守少子岑厯位九卿至后将军而闳孺亦至广陵相有治名由是世称田延年为知人
韩延寿传【班固】
韩延寿字长公燕人也徙杜陵少为郡文学父义为燕郎中刺王之谋逆也义諌而死燕人闵之是时昭帝富于春秋大将军霍光持政征郡国贤良文学问以得失时魏相以文学对策以为赏罚所以劝善禁恶政之本也日者燕王为无道韩义出身强諌为王所杀义无比干之亲而蹈比干之节宜显赏其子以示天下明为人臣之义光纳其言因擢延寿为諌大夫迁淮阳太守治甚有名徙颍川颍川多豪强难治国家常为选良二千石先是赵广汉为太守患其俗多朋党故构会吏民令相告讦一切以为聪明颍川由是以为俗民多怨雠延寿欲改更之教以礼让恐百姓不从乃厯召郡中长老为乡里所信向者数十人设酒具食亲与相对接以礼意人人问以谣俗民所疾苦为陈和睦亲爱销除怨咎之路长老皆以为便可施行因与议定嫁娶丧祭仪品略依古礼不得过法延寿于是令文学校官诸生皮弁执俎豆为吏民行丧嫁娶礼百姓遵用其教卖偶车马下里伪物者弃之市道数年徙为东郡太守黄霸代延寿居颍川霸因其迹而大治延寿为吏上礼义好古教化所至必聘其贤士以礼待用广谋议纳諌争举行丧让财表孝弟有行修治学宫春秋乡射陈钟鼓管弦盛升降揖让及都试讲武设斧钺旌旗及射御之事治城郭收赋租先明布告其日以期会为大事吏民敬畏趋向之又置正五长相率以孝弟不得舍奸人闾里阡陌有非常吏辄闻知奸人莫敢入界其始若烦后吏无追捕之苦民无棰楚之忧皆便安之接待下吏恩施甚厚而约誓明或欺负之者延寿痛自刻责岂其负之何以至此吏闻者自伤悔其县尉至自刺死及门下掾自刭人救不殊因瘖不能言延寿闻之对掾史涕泣遣吏医治视厚复其家延寿尝出临上车骑吏一人后至勅功曹议罚白还至府门门卒当车愿有所言延寿止车问之卒曰孝经曰资于事父以事君而敬同故母取其爱而君取其敬兼之者父也今旦明府早驾乆驻未出骑吏父来至府门不敢入骑吏闻之趋走出谒适会明府登车以敬父而见罚得母亏大化乎延寿举手舆中曰微子太守不自知过归舍召见门卒卒本诸生闻延寿贤无因自达故代卒延寿遂待用之其纳善听諌皆此类也在东郡三歳令行禁止断狱大减为天下最入守右冯翊满岁称职为真岁余不肯出行县丞掾数曰宜循行郡中览观民俗考长吏治迹延寿曰县皆有贤令长督邮分明善恶于外行县恐无所益重为烦扰丞掾皆以为方春月可壹出劝耕桑延寿不得已行县至髙陵民有昆弟相与讼田自言延寿大伤之曰幸得备位为郡表率不能宣明教化至令民有骨肉争讼既伤风化重使贤长吏啬夫三老孝弟受其耻咎在冯翊当先退是日移病不听事因入卧传舍闭合思过一县莫知所为令丞啬夫三老亦皆自系待罪于是讼者宗族传相责让此两昆弟深自悔皆自髠肉袒谢愿以田相移终死不敢复争延寿大喜开合延见内酒肉与相对饮食厉勉以意告乡部有以表劝悔过从善之民延寿乃起听事劳谢令丞以下引见尉荐郡中歙然莫不传相敕厉不敢犯延寿恩信周徧二十四县莫复以辞讼自言者推其至诚吏民不忍欺绐延寿代萧望之为左冯翊而望之迁御史大夫侍谒者福为望之道延寿在东郡时放散官钱千余万望之与丞相丙吉议以为更大赦不须考会御史当问事东郡望之因令并问之延寿闻知即部吏案校望之在冯翊时廪牺官钱放散百余万廪牺吏掠治急自引与望之为奸延寿劾奏移殿门禁止望之望之自奏职在总领天下闻事不敢不问而为延寿所拘持上由是不直延寿各令穷竟所考望之卒无事实而望之遣御史案东郡具得其事延寿在东郡时试骑士治饰兵车画龙虎朱爵延寿衣黄纨方领驾四马傅总建幢棨植羽葆鼓车歌车功曹引车皆驾四马载棨戟五骑为伍分左右部军假司马千人持幢旁毂歌者先居射室望见延寿车噭咷楚歌延寿坐射室骑吏持戟夹陛列立骑士从者带弓鞬罗后令骑士兵车四面营陈被甲鞮鞪居马上抱弩负籣又使骑士戏车弄马盗骖延寿又取官铜物候月蚀铸作刀剑钩镡放效尚方事及取官钱帛私假繇使吏及治饰车甲三百万以上于是望之劾奏延寿上僭不道又自陈前为延寿所奏今复举延寿罪众庶皆以臣懐不正之心侵寃延寿愿下丞相中二千石博士议其罪事下公卿皆以延寿前既无状后复诬愬典法大臣欲以解罪狡猾不道天子恶之延寿竟坐弃市吏民数千人送至渭城老小扶持车毂争奏酒炙延寿不忍距逆人人为饮计饮酒石余使掾史分谢送者逺苦吏民延寿死无所恨百姓莫不流涕延寿三子皆为郎吏且死属其子勿为吏以已为戒子皆以父言去官不仕至孙威乃复为吏至将军威亦多恩信能拊众得士死力威又坐奢僭诛延寿之风类也
盖寛饶传【班固】
盖寛饶字次公魏郡人也明经为郡文学以孝亷为郎举方正对策髙第迁諌大夫行郎中户将事劾奏卫将军张安世子侍中阳都侯彭祖不下殿门并连及安世居位无补彭祖时实下门寛饶坐举奏大臣非是左迁为卫司马先是时卫司马在部见卫尉拜谒常为卫官繇使市买寛饶视事案旧令遂揖官属以下行卫者卫尉私使寛饶出寛饶以令诣官府门上谒辞尚书责问卫尉由是卫官不复私使候司马候司马不拜出先置卫辄上奏辞自此正焉寛饶初拜为司马未出殿门断其禅衣令短离地冠大冠带长剑躬案行士卒庐室视其饮食居处有疾病者身自抚循临问加致医药遇之甚有恩及岁尽交代上临飨罢卫卒卫卒数千人皆叩头自请愿复留共更一年以报寛饶厚徳宣帝嘉之以寛饶为太中大夫使行风俗多所称举贬黜奉使称意擢为司隶校尉刺举无所回避小大辄举所劾奏众多廷尉处其法半用半不用公卿贵戚及郡国吏繇使至长安皆恐惧莫敢犯禁京师为清平恩侯许伯入第丞相御史将军中二千石皆贺寛饶不行许伯请之乃往从西阶上东乡特坐许伯自酌曰盖君后至寛饶曰无多酌我我乃酒狂丞相魏侯笑曰次公醒而狂何必酒也坐者皆属目卑下之酒酣乐作长信少府檀长卿起舞为沐猴与狗斗坐皆大笑寛饶不说仰视屋而叹曰美哉然富贵无常忽则易人此如传舍所阅多矣惟谨慎为得乆君侯可不戒哉因起趋出劾奏长信少府以列卿而沐猴舞失礼不敬上欲罪少府许伯为谢良乆上乃解寛饶为人刚直髙节志在奉公家贫奉钱月数千半以给吏民为耳目言事者身为司隶子常步行自戍北邉公亷如此然深刻喜陷害人在位及贵戚人与为怨又好言事刺讥奸犯上意上以其儒者优容之然亦不得迁同列后进或至九卿寛饶自以行清能髙有益于国而为凡庸所越愈失意不快数上疏諌争太子庶子王生髙寛饶节而非其如此予书曰明主知君洁白公正不畏强御而命君以司察之位擅君以奉使之权尊官厚禄已施于君矣君宜夙夜惟思当世之务奉法宣化忧劳天下虽日有益月有功犹未足以称职而报恩也自古之治三王之术各有制度今君不务循职而已乃欲以太古乆逺之事匡拂天子数进不用难听之语以摩切左右非所以扬令名全寿命者也方今用事之人皆明习法令言足以饰君之辞文足以成君之过君不惟蘧氏之髙踪而慕子胥之末行用不訾之躯临不测之险窃为君痛之夫君子直而不挺曲而不诎大雅云既明且哲以保其身狂夫之言圣人择焉惟裁省览寛饶不纳其言是时上方用刑法信任中尚书宦官寛饶奏封事曰方今圣道寖废儒术不行以刑余为周召以法律为诗书又引韩氏易传言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家以传子官以传贤若四时之运功成者去不得其人则不居其位书奏上以寛饶怨谤终不改下其书中二千石时执金吾议以为寛饶指意欲求襢大逆不道諌大夫郑昌愍伤寛饶忠直忧国以言事不当意而为文吏所抵挫上书颂寛饶曰臣闻山有猛兽藜藿为之不采国有忠臣奸邪为之不起司隶校尉寛饶居不求安食不求饱进有忧国之心退有死节之义上无许史之属下无金张之托职在司察直道而行多仇少与上书陈国事有司劾以大辟臣幸得从大夫之后官以諌为名不敢不言上不听遂下寛饶吏寛饶引佩刀自刭北阙下众莫不怜之
何并传【班固】
何并字子廉祖父以吏二千石自平舆徙平陵并为郡吏至大司空掾事何武髙其志节举能治剧为长陵令道不拾遗初卭成太后外家王氏贵而侍中王林卿通轻侠倾京师后坐法免宾客愈盛归长陵上冢因留饮连日并恐其犯法自造门上谒谓林卿曰冢间单外君宜以时归林卿曰诺先是林卿杀婢壻埋冢舍并具知之以非已时又见其新免故不发举欲无令留界中而已即且遣吏奉谒传送林卿素骄惭于宾客并度其为变储兵马以待之林卿既去北渡泾桥令骑奴还至寺门拔刀剥其建鼓并自从吏兵追林卿行数十里林卿迫窘乃令奴冠其冠被其襜褕自代乘车从童骑身变服从间径驰去会日暮追及收縳冠奴奴曰我非侍中奴耳并心自知已失林卿乃曰王君困自称奴得脱死耶叱吏断头持还县所剥鼓置都亭下署曰故侍中王林卿坐杀人埋冢舍使奴剥寺门鼓吏民惊骇林卿因亡命众庶讙哗以为实死成帝太后以卬成太后爱林卿故闻之涕泣为言哀帝哀帝问状而善之迁并陇西太守徙颍川太守代陵阳严诩诩本以孝行为官谓掾史为师友有过辄闭合自责终不大言郡中乱王莽遣使征诩官属数百人为设祖道诩据地哭掾史曰明府吉征不宜若此诩曰吾哀颍川士身岂有忧哉我以柔弱征必选刚猛代代到将有僵仆者故相吊耳诩至拜为美俗使者是时颍川锺元为尚书令领廷尉用事有权弟威为郡掾臧千金并为太守过辞锺廷尉廷尉免冠为弟请一等之罪愿蚤就髠钳并曰罪在弟身与君律不在于太守元惧驰遣人呼弟阳翟轻侠赵季李欵多畜宾客以气力渔食闾里至奸人妇女持吏长短从横郡中闻并且至皆亡去并下车求勇猛晓文法吏且十人使文吏治三人狱武吏往捕之各有所部敕曰三人非负太守乃负王法不得不治锺威所犯多在赦前驱使入函谷闗勿令污民间不入关乃收之赵李桀恶虽逺去当得其头以谢百姓锺威负其兄止雒阳吏格杀之亦得赵李它郡持头还并皆县头及其具狱于市郡中清静表善好士见纪颍川名次黄霸性清亷妻子不至官舍数年卒疾病召丞掾作先令书曰告子恢吾生素餐日乆死虽当得法赙勿受葬为小椁亶容下棺恢如父言王莽擢恢为闗都尉建武中以并孙为郎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十八
(明)贺复征 编
○史传三十六
朱博传【汉班固】
朱博字子元杜陵人也家贫少时给事县为亭长好客少年捕搏敢行稍迁为功曹伉侠好交随从士大夫不避风雨是时前将军望之子萧育御史大夫万年子陈咸以公卿子着材知名博皆友之矣时诸陵县属太常博以太常掾察廉补安陵丞后去官入京兆歴曹史列掾出为督邮书掾所部职办郡中称之而陈咸为御史中丞坐漏泄省中语下狱博去吏间步至廷尉中候伺咸事咸掠治困笃博诈得为医入狱得见咸具知其所坐罪博出狱又变姓名为咸验治数百卒免咸死罪咸得论出而博以此显名为郡功曹乆之成帝即位大将军王凤秉政奏请陈咸为长史咸荐萧育朱博除莫府属凤甚竒之举博栎阳令徙云阳平陵三县以髙第入为长安令京师治理迁冀州刺史博本武吏不更文法及为刺史行部吏民数百人遮道自言官寺尽满从事白请且留此县録见诸自言者事毕乃发欲以观试博博心知之告外趣驾既白驾辨博出就车见自言者使从事明敕告吏民欲言县丞尉者刺史不察黄绶各自诣郡欲言二千石墨绶长吏者使者行部还诣治所其民为吏所寃及言盗贼辞讼事各使属其部从事博驻车决遣四五百人皆罢去如神吏民大惊不意博应事变乃至于此后博徐问果老从事教民聚会博杀此吏州郡畏博威严徙为并州刺史护漕都尉琅琊太守齐部舒缓养名博新视事右曹掾史皆移病卧博问其故对言惶恐故事二千石新到辄遣吏存问致意乃敢起就职博奋髯抵几曰观齐儿欲以此为俗邪乃召见诸曹史书佐及县大吏选视其可用者出教置之皆斥罢诸病吏白巾走出府门郡中大惊顷之门下掾赣遂耆老大儒教授数百人拜起舒迟博出教主簿赣老生不习吏礼主簿且教拜起闲习乃止又敕功曹官属多襃衣大袑不中节度自今掾史衣皆令去地三寸博尤不爱诸生所至郡辄罢去议曹曰岂可复置谋曹邪文学儒吏时有奏记称说云云博见谓曰如太守汉吏奉三尺律令以从事耳亡奈生所言圣人道何也且持此道归尧舜君出为陈说之其折逆人如此视事数年大改其俗掾史礼节如楚赵吏博治郡常令属县各用其豪杰以为大吏文武从宜县有剧贼及它非常博辄移书以诡责之其尽力有效必加厚赏懐诈不称诛罚辄行以是豪强热服姑幕县有羣辈八人报仇廷中皆不得长吏自系书言府贼曹掾史自白请至姑幕事留不出功曹诸掾即皆自白复不出于是府丞诣阁博乃见丞掾曰以为县自有长吏府未尝与也丞掾谓府当与之邪合下书佐入博口占檄文曰府告姑幕令丞言贼发不得有书檄到令丞就职游徼王卿力有余如律令王卿得敕惶怖亲属失色昼夜驰骛十余日间捕得五人博复移书曰王卿忧公甚效檄到赍伐阅诣府部椽以下亦可用渐尽其余矣其操持下皆此类也以髙第入守左冯翊满歳为真其治左冯翊文理聪明殊不及薛宣而多武谲网络张设少爱利敢诛杀然亦纵舍时有大贷下吏以此为尽力长陵大姓尚方禁少时尝盗人妻见斫创着其颊府功曺受赂白除禁调守尉博闻知以它事召见视其面果有瘢博辟左右问禁是何等创也禁自知情得叩头服状博笑曰大丈夫固时有是冯翊欲洒卿耻抆拭用禁能自效不禁且喜且惧对曰必死博因勅禁毋得泄语有便宜辄记言因亲信之以为耳目禁晨夜发起部中盗贼及它伏奸有功効博擢禁连守县令乆之召见功曹闭合数责以禁等事与笔札使自记积受取一钱以上无得有所匿欺谩半言断头矣功曹惶怖具自疏奸臧大小不敢隠博知其对以实乃令就席受敕自改而已投刀使削所记遣出就职功曹后常战栗不敢蹉跌博遂成就之迁为大司农岁余坐小法左迁犍为太守先是南蛮若儿数为冦盗博厚给其昆弟使为反间袭杀之郡中清徙为山阳太守病免官复征为光禄大夫迁廷尉职典决疑当谳平天下狱博恐为官属所诬视事召见正监典法掾史谓曰廷尉本起于武吏不通法律幸有众贤亦何忧然廷尉治郡断狱以来且二十年亦独耳剽日乆三尺律令人事出其中掾史试与正监共撰前世决事吏议难知者数十事持以问廷尉得为诸君覆意之正监以为博茍强意未必能然即共条白焉博皆召掾史并坐而问为平处其轻重十中八九官属咸服博之疏略材过人也每迁徙易官所到辄出竒谲如此以明示下为不可欺者
严延年传【班固】
严延年字次卿东海下邳人也其父为丞相掾延年少学律法丞相府归为郡吏以选除补御史掾举侍御史是时大将军霍光废昌邑王尊立宣帝宣帝初即位延年劾奏光擅废立亡人臣礼不道奏虽寝然朝廷肃焉敬惮延年后复劾大司农田延年持兵干属车大司农自讼不干属车事下御史中丞谴责延年何以不移书宫殿门禁止大司农而令得出入宫于是复劾延年阑内罪人法至死延年亡命会赦出丞相御史府征书同日到延年以御史书先至诣御史府复为掾宣帝识之拜为平陵令坐杀不辜去官后为丞相掾复擢好畤令神爵中西羌反强弩将军许延寿请延年为长史从军败西羌还为涿郡太守时郡比得不能太守涿人毕野白等由是废乱大姓西髙氏东髙氏自郡吏以下皆畏避之莫敢与牾咸曰宁负二千石无负豪大家宾客放为盗贼发辄入髙氏吏不敢追浸浸日多道路张弓拔刃然后敢行其乱如此延年至遣掾蠡吾赵绣按髙氏得其死罪绣见延年新将心内惧即为两劾欲先白其轻者观延年意怒乃出其重劾延年已知其如此矣赵掾至果白其轻者延年索懐中得重劾即收送狱夜入晨将至市论杀之先所按者死吏皆股弁更遣吏分考两髙穷竟其奸诛杀各数十人郡中震恐道不拾遗三岁迁河南太守赐黄金二十斤豪强胁息野无行盗威震旁郡其治务在摧折豪强扶助贫弱贫弱虽陷法曲文以出之其豪杰侵小民者以文内之众人所谓当死者一朝出之所谓当生者诡杀之吏民莫能测其意深浅战栗不敢犯禁按其狱皆文致不可得反延年为人短小精悍敏捷于事虽子贡冉有通艺于政事不能絶也吏忠尽节者厚遇之如骨肉皆亲向之出身不顾以是治下无隠情然疾恶太甚中伤者多尤巧为狱文善史书所欲诛杀奏成于手中主簿亲近史不得闻知奏可论死奄忽如神冬月传属县囚会论府上流血数里河南号曰屠伯令行禁止郡中正清是时张敞为京兆尹素与延年善敞治虽严然尚颇有纵舍闻延年用刑刻急乃以书谕之曰昔韩卢之取莵也上观下获不甚多杀愿次卿少缓诛罚思行此术延年报曰河南天下喉咽二周余毙莠盛苗秽何可不鉏也自矜伐其能终不衰止时黄霸在颍川以寛恕为治郡中亦平娄蒙丰年凤凰下上贤焉下诏称扬其行加金爵之赏延年素轻霸为人及比郡为守褒赏反在已前心内不服河南界中又有蝗虫府丞义出行蝗还见延年延年曰此蝗岂凤凰食邪义又道司农中丞耿寿昌为常平仓利百姓延年曰丞相御史不知为也当避位去寿昌安得权此后左冯翊缺上欲征延年符已发为其名酷复止延年疑少府梁丘贺毁之心恨会琅琊太守以视事乆病满三月免延年自知见废谓丞曰此人尚能去官我反不能去邪又延年察狱史亷有臧不入身延年坐选举不实贬秩笑曰后敢复有举人者矣丞义年老颇悖素畏延年恐见中伤延年本尝与义俱为丞相史实亲厚之无意毁伤也馈遗之甚厚义愈益恐自筮得死卦忽忽不乐取告至长安上书言延年罪名十事已拜奏因饮药自杀以明不欺事下御史按丞验有此数事以结延年坐怨望非谤政治不道弃市初延年母从东海来欲从延年腊到雒阳适见报囚母大惊便止都亭不肯入府延年出至都亭谒母母闭合不见延年免冠顿首合下良乆母乃见之因子责延年幸得备郡守专治千里不闻仁爱教化有以全安愚民顾乘刑罚多刑杀人欲以立威岂为民父母意哉延年服罪重顿首谢因自为母御归府舍母毕正腊谓延年天道神明人不可独杀我不意当老见壮子被刑戮也行矣去女东归扫除墓地耳遂去归郡见昆弟宗人复为言之后歳余果败东海莫不贤知其母延年兄弟五人皆有吏材至大官东海号曰万石严妪
楼护传【班固】
楼护字君卿齐人父世医也护少随父为医长安出入贵戚家护诵医经本草方术数十万言长者咸爱重之共谓曰以君卿之才何不宦学乎由是辞其父学经传为京兆吏数年甚得名誉是时王氏方盛宾客满门五侯兄弟争名其客各有所厚不得左右惟护尽入其门咸得其驩心结士大夫无所不倾其交长者尤见亲而敬众以是服为人短小精辩论议常依名节听之者皆竦与谷永俱为五侯上客长安号曰谷子云笔札楼君卿唇舌言其见信用也母死送葬者致车二三千两闾里歌之曰五侯治丧楼君卿乆之平阿侯举护方正为諌大夫使郡国护假贷多持币帛过齐上书求上先人冢因会宗族故人各以亲踈与束帛一日散百金之费使还奏事称意擢为天水太守数歳免家长安中时成都侯商为大司马卫将军罢朝欲候护其主簿諌将军至尊不宜入闾巷商不听遂往至护家家狭小官属立车下乆住移时天欲雨主簿谓西曺诸掾曰不肯强谏反雨立闾巷商还或白主簿语商恨以它职事去主簿终身废锢后护复以荐为广汉太守元始中王莽为安汉公专政莽长子宇与妻兄吕寛谋以血涂莽第门欲惧莽令归政发觉莽大怒杀宇而吕寛亡寛父素与护相知寛至广汉过护不以事实语也到数日名捕寛诏书至护执寛莽大喜征护入为前辉光封息乡侯列于九卿莽居摄槐里大贼赵朋霍鸿等羣起延入前辉光界护坐免为庶人其居位爵禄赂遗所得亦縁手尽既退居里巷时五侯皆已死年老失势宾客益衰至王莽簒位以旧恩召见护封为楼旧里附城而成都侯商子邑为大司空贵重商故人皆敬事邑惟护自安如旧节邑亦父事之不敢有阙时请召宾客邑居樽下称贱子上寿坐者百数皆离席伏护独东乡正坐宇谓邑曰公子贵如何初护有故人吕公无子归护护身与吕公妻与吕妪同食及护家居妻子颇厌吕公护闻之流涕责其妻子曰吕公以故旧穷老托身于我义所当奉遂养吕公终身护卒子嗣其爵
陈遵传【班固】
陈遵字孟公杜陵人也祖父遂字长子宣帝微时与有故相随博奕数负进及宣帝即位用遂稍迁至太原太守乃赐遂玺书曰制诏太原太守官尊禄厚可以偿博进矣妻君宁时在旁知状遂于是辞谢因曰事在元平元年赦令前其见厚如此元帝时征遂为京兆尹至廷尉遵少孤与张竦伯松俱为京兆史竦博学通达以廉俭自守而遵放纵不拘操行虽异然相亲友哀帝之末俱着名字为后进冠并入公府公府掾史率皆羸车小马不上鲜明而遵独极舆马衣服之好门外车骑交错又日出醉归曹事数废西曹以故事适之侍曹辄诣寺舍白遵曰陈卿今日以某事适遵曰满百乃相闻故事有百适者斥满百西曹白请斥大司徒马宫大儒优士又重遵谓西曹此人大度士奈何以小文责之乃举遵能治三辅剧县补郁夷令乆之与扶风相失自免去槐里大贼赵朋霍鸿等起遵为校尉击朋鸿有功封嘉威侯居长安中列侯近臣贵戚皆贵重之牧守当之官及郡国豪杰至京师者莫不相因到遵门遵耆酒每大饮宾客满堂辄闗门取客车辖投井中虽有急终不得去尝有部刺史奏事过遵值其方饮刺史大穷候遵沾醉时突入见遵母叩头自白当对尚书有期会状母乃令从后合出去遵大率常醉然事亦不废长八尺余长头大鼻容貌甚伟略涉传记赡于文辞性善书与人尺牍主皆臧去以为荣请求不敢逆所到衣冠懐之惟恐在后时列侯有与遵同姓字者每至人门曰陈孟公坐中莫不震动既至而非因号其人曰陈惊坐云王莽素竒遵材在位多称誉者由是起为河南太守既至官当遣从史西召善书吏十人于前治私书谢京师故人遵凭几口占书吏且省官事书数百封亲踈各有意河南大惊数月免初遵为河南太守而弟级为荆州牧当之官俱过长安富人故淮阳王外家左氏饮食作乐后司直陈崇闻之劾奏遵兄弟幸得蒙恩超等歴位遵爵列侯备郡守级州牧奉使皆以举直察枉宣扬圣化为职不正身自慎始遵初除乘藩车入闾巷过寡妇左阿君置酒謌讴遵起舞跳梁顿仆坐上暮因留宿为侍婢扶卧遵知饮酒饫宴有节礼不入寡妇之门而湛酒溷肴乱男女之别轻辱爵位羞污印韨恶不可忍闻臣请皆免遵既免归长安宾客愈盛饮食自若乆之复为九江及河内都尉凡三为二千石而张竦亦至丹阳太守封淑徳侯后俱免官以列侯归长安竦居贫无宾客时时好事者从之质疑问事论道经书而已而遵昼夜呼号车骑满门酒肉相属先是黄门郎扬雄作酒箴以讽諌成帝其文为酒客难法度士譬之于物曰子犹瓶矣观瓶之居居井之眉处髙临深动常近危酒醪不入口臧水满懐不得左右牵于纆徽一旦叀碍为瓽所轠身提黄泉骨肉为泥自用如此不如鸱夷鸱夷滑稽腹如大壶尽日盛酒人复借酤常为国器托于属车出入两宫经营公家由是言之酒何过乎遵大喜之常谓张竦吾与尔犹是矣足下风诵经书苦身自约不敢差跌而我放意自恣浮湛俗闲官爵功名不减于子而差独乐顾不优邪竦曰人各有性长短自裁子欲为我亦不能吾而效子亦败矣虽然学我者易持效子者难将吾常道也及王莽败二人俱客于池阳竦为贼兵所杀更始至长安大臣荐遵为大司马护军与归徳侯刘飒俱使匈奴单于欲胁诎遵遵陈利害为言曲直单于大竒之遣还会更始败遵留朔方为贼所败时醉见杀
扬雄传【班固】
扬雄字子云蜀郡成都人也其先出自有周伯侨者以支庶初食采于晋之扬因氏焉不知伯侨周何别也扬在河汾之间周衰而扬氏或称侯号曰扬侯会晋六卿争权韩魏赵兴而范中行知伯弊当是时偪扬侯扬侯逃于楚巫山因家焉楚汉之兴也扬氏遡江上处巴江州而扬季官至庐江太守汉元鼎间避仇复遡江上处岷山之阳曰郫有田一壥有宅一区世世以农桑为业自季至雄五世而传一子故雄亡它扬于蜀雄少而好学不为章句训诂通而已博览无所不见为人简易佚荡口吃不能剧谈黙而好深湛之思清静亡为少耆欲不汲汲于富贵不戚戚于贫贱不修廉隅以徼名当世家产不过十金乏无儋石之储晏如也自有大度非圣哲之书不好也非其意虽富贵不事也顾尝好辞赋先是蜀有司马相如作赋甚弘丽温雅雄心壮之每作赋常拟之以为式又怪屈原文过相如至不容作离骚自投江而死悲其文读之未尝不流涕也以为君子得时则大行不得时则龙蛇遇不遇命也何必湛身哉乃作书往往摭离骚文而反之自岷山投诸江流以吊屈原名曰反离骚又旁离骚作重一篇名曰广骚又旁惜诵以下至懐沙一巻名曰畔牢愁孝成帝时客有荐雄文似相如者上方郊祠甘泉泰畤汾阴后土以求继嗣召雄待诏承明之庭正月从上甘泉还奏甘泉赋以风其三月将祭后土上乃帅羣臣横大河凑汾阴既祭行逰介山回安邑顾龙门览咸池登歴观陟西岳以望八荒迹殷周之虚眇然以思唐虞之风雄以为临川羡鱼不如归而结罔还上河东赋以劝其十二月羽猎雄从以为昔在二帝三王宫馆台榭沼池苑囿林麓薮泽财足以奉郊庙御宾客充庖厨而已不夺百姓膏腴谷土桑柘之地女有余布男有余粟国家殷富上下交足故甘露零其庭醴泉流其唐凤凰巢其树黄龙游其沼麒麟臻其囿神雀栖其林昔者禹任益虞而上下和草木茂成汤好田而天下用足文王囿百里民以为尚小齐宣王囿四十里民以为大裕民之与夺民也武帝广开上林南至宜春鼎湖御宿昆吾旁南山而西至长杨五柞北绕黄山濒渭而东周袤数百里穿昆明池象滇河营建章凤阙神明馺娑渐台泰液象海水周流方丈瀛洲蓬莱逰观侈靡穷妙极丽虽颇割其三垂以赡齐民然至羽猎田车戎马器械储偫禁御所营尚泰奢丽夸诩非尧舜成汤文王三驱之意也又恐后世复修前好不折中以泉台故聊因校猎赋以风明年上将大夸胡人以多禽兽秋命右扶风发民入南山西自襃斜东至弘农南驱汉中张罗网罝罘捕熊罴豪猪虎豹狖玃狐兔麋鹿载以槛车输长扬射熊馆以网为周阹纵禽兽其中令胡人手搏之自取其获上亲临观焉是时农民不得收敛雄从至射熊馆还上长杨赋聊因笔墨成文章故藉翰林以为主人子墨为客卿以风哀帝时丁傅董贤用事诸附离之者或起家至二千石时雄方草太玄有以自守泊如也或謿雄以玄尚白而雄解之号曰解謿雄以为赋者将以风也必推类而言极丽靡之辞闳侈巨衍竞于使人不能加也既乃归之于正然览者已过矣往时武帝好神仙相如上大人赋欲以风帝反缥缥有凌云之志由是言之赋劝而不止明矣又颇似俳优淳于髠优孟之徒非法度所存贤人君子诗赋之正也于是辍不复为而大潭思浑天参摹而四分之极于八十一旁则三摹九据极之七百二十九赞亦自然之道也故观易者见其卦而名之观玄者数其画而定之玄首四重者非卦也数也其用自天元推一昼一夜阴阳数度律厯之纪九九大运与天终始故玄三方九州岛二十七部八十一家二百四十三表七百二十九赞分为三巻曰一二三与泰初厯相应亦有颛顼之厯焉■〈扌筮〉之以三策开之以休咎絣之以象类播之以人事文之以五行拟之以道徳仁义礼智无主无名要合五经茍非其事文不虚生为其泰曼漶而不可知故有首冲错测摛莹数文掜图告十一篇皆以解剥玄体离散其文章句尚不存焉玄文多故不着观之者难知学之者难成客有难玄太深众人之不好也雄解之号曰解难雄见诸子各以其知舛驰大氐诋訾圣人即为怪迂析辩诡辞以挠世事虽小辩终破大道而或众使溺于所闻而不自知其非也及太史公记六国歴楚汉讫麟止不与圣人同是非颇谬于经故人时有问雄者常用法应之譔以为十三巻象论语号曰法言赞曰雄之自序云尔初雄年四十余自蜀来至逰京师大司马车骑将军王音竒其文雅召以为门下史荐雄待诏岁余奏羽猎赋除为郎给事黄门与王莽刘歆并哀帝之初又与董贤同官当成哀平间莽贤皆为三公权倾人主所属莫不拔擢而雄三世不徙官及莽簒位谈说之士用符命称功徳获封爵者甚众雄复不侯以耆老乆次转为大夫恬于势利乃如是实好古而乐道其意欲求文章成名于后世以为经莫大于易故作太玄传莫大于论语作法言史篇莫善于仓颉作训纂箴莫善于虞箴作州箴赋莫深于离骚反而广之辞莫丽于相如作四赋皆斟酌其本相与放依而驰骋云用心于内不求于外于时人皆曶之惟刘歆及范逡敬焉而桓谭以为絶伦王莽时刘歆甄丰皆为上公莽既以符命自立即位之后欲絶其原以神前事而丰子寻歆子棻复献之莽诛丰父子投棻四裔辞所连及便收不请时雄校书天禄阁上治狱事使者来欲收雄雄恐不能自免乃从阁上自投下几死莽问之曰雄素不与事何故在此间请问其故乃刘棻尝从雄学作竒字雄不知情有诏不问然京师为之语曰惟寂寞自投合爰清静作符命雄以病免复召为大夫家素贫耆酒人希至其门时有好事者载酒肴从游学而巨鹿侯芭常从雄居受其太玄法言焉刘歆亦尝观之谓雄曰空自苦今学者有禄利然尚不能明易又如玄何吾恐后人用覆酱瓿也雄笑而不应年七十一天凤五年卒侯芭为起坟丧之三年时大司空王邑纳言严尤闻雄死谓桓谭曰子尝称扬雄书岂能传于后世乎谭曰必传顾君与谭不及见也凡人贱近而贵逺亲见扬子云禄位容貌不能动人故轻其书昔老耼着虚无之言两篇薄仁义非礼学然后世好之者尚以为过于五经自汉文景之君及司马迁皆有是言今扬子之书文义至深而论不诡于圣人若使遭遇时君更阅贤知为所称善则必度越诸子矣诸儒或讥以为雄非圣人而作经犹春秋吴楚之君僭号称王葢诛絶之罪也自雄之没至今四十余年其法言大行而玄终不显然篇籍具存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十九
(明)贺复征 编
○史传三十七
西南夷两粤传【汉班固】
南夷君长以十数夜郎最大其西靡莫之属以十数滇最大自滇以北君长以十数卭都最大此皆椎结耕田有邑聚其外西自桐师以东北至叶榆名为嶲昆明编髪随畜移徙亡常处亡君长地方可数千里自嶲以东北君长以十数徙莋都最大自莋以东北君长以十数冉駹最大其俗或土著或移徙在蜀之西自駹以东北君长以十数白马最大皆氐类也此皆巴蜀西南外蛮夷也
建元六年大行王恢击东粤东粤杀王郢以报恢因兵威使畨阳令唐蒙风晓南粤南粤食蒙蜀枸酱蒙问所从来曰道西北牂柯江江广数里出番禺城下蒙归至长安问蜀贾人独蜀出枸酱多持窃出市夜郎夜郎者临牂柯江江广百余步足以行船南粤以财物役属夜郎西至桐师然亦不能臣使也蒙乃上书说上曰南粤王黄屋左纛地东西万余里名为外臣实一州主今以长沙豫章往水道多絶难行窃闻夜郎所有精兵可得十万浮船牂柯出不意此制粤一竒也诚以汉之强巴蜀之饶通夜郎道为置吏甚易上许之乃拜蒙以郎中将将千人食重万余人从巴莋闗入遂见夜郎侯多同厚赐谕以威徳约为置吏使其子为令夜郎旁小邑皆贪汉缯帛以为汉道险终不能有也乃且听蒙约还报乃以为犍为郡发巴蜀卒治道自僰道指牂柯江蜀人司马相如亦言西夷卭莋可置郡使相如以郎中将往谕皆如南夷为置一都尉十余县属蜀当是时巴蜀四郡通西南夷道载转相饟数歳道不通士罢饿餧离暑湿死者甚众西南夷又数反发兵兴击耗费亡功上患之使公孙弘往视问焉还报言其不便及弘为御史大夫时方筑朔方据河逐胡公孙等因言西南夷为害可且罢专力事匈奴上许之罢西夷独置南夷两县一都尉稍令犍为自保就及元狩元年博望侯张骞言使大夏时见蜀布卭竹杖问所从来曰从东南身毒国可数千里得蜀贾人市或问卭西可二千里有身毒国骞因盛言大夏在汉西南慕中国患匈奴隔其道诚通蜀身毒国道便近又亡害于是天子乃令王然于栢始昌吕越人等十余辈闲出西南夷指求身毒国至滇滇王当羌乃留为求道四歳余皆闭昆明莫能通滇王与汉使言汉孰与我大及夜郎侯亦然各自以一州王不知汉广大使者还因盛言滇大国足事亲附天子注意焉及至南粤反上使驰义侯因犍为发南夷兵且兰君恐逺行旁国虏其老弱乃与其众反杀使者及犍为太守汉乃发巴蜀罪人尝击南粤者八校尉击之会越已破汉八校尉不下中郎将郭昌卫广引兵还行诛隔滇道者且兰斩首数万遂平南夷为牂柯郡夜郎侯始倚南粤南粤已灭还诛反者夜郎遂入朝上以为夜郎王南粤破后及汉诛且兰卭君并杀莋侯冉駹皆震恐请臣置吏以卭都为粤嶲郡莋都为沈黎郡冉駹为文山郡广汉西白马为武都郡使王然于以粤破及诛南夷兵威风谕滇王入朝滇王者其众数万人其旁东北劳深靡莫皆同姓相仗未肯听劳莫数侵犯使者吏卒元封二年天子发巴蜀兵击灭劳深靡莫以兵临滇滇王始首善以故弗诛滇王离西夷举国降请置吏入朝于是以为益州郡赐滇王王印复长其民西南夷君长以百数独夜郎滇受王印滇小邑也最宠焉
建元四年赵佗孙胡为南粤王立三年闽粤王郢兴兵南击邉邑粤使人上书曰两粤俱为藩臣母擅兴兵相攻击今东粤擅兴兵侵臣臣不敢兴兵惟天子诏之于是天子多南粤义守职约为兴师遣两将军往讨闽粤兵未隃岭闽粤王弟余善杀郢以降于是罢兵天子使严助往谕意南粤王胡顿首曰天子乃兴兵诛闽粤死亡以报徳遣太子婴齐入宿卫谓助曰国新被冦使者行矣胡方日夜装入见天子助去后其大臣諌胡曰汉兴兵诛郢亦行以惊动南粤且先王言事天子期母失礼要之不可以怵好语入见入见则不得复归亡国之势也于是胡称病竟不入见后十余歳胡实病甚太子婴齐请归胡薨谥曰文王婴齐嗣立即臧其先武帝文帝玺婴齐在长安时取邯郸摎氏女生子兴及即位上书请立摎氏女为后兴为嗣汉数使使者风谕婴齐犹尚乐擅杀生自恣惧入见要以用汉法比内诸侯固称病遂不入见遣子次公入宿卫婴齐薨谥为明王太子兴嗣立其母为太后太后自未为婴齐妻时曾与霸陵人安国少季通及婴齐薨后元鼎四年汉使安国少季谕王王太后入朝令辩士諌大夫终军等宣其辞勇士卫臣等辅其决卫尉路博徳将兵屯桂阳待使者王年少太后中国人安国少季往复与私通国人颇知之多不附太后太后恐乱起亦欲倚汉威劝王及幸臣求内属即因使者上书请比内诸侯三岁一朝除邉闗于是天子许之赐其丞相吕嘉银印及内史中尉太传印余得自置除其故黥劓刑用汉法诸使者皆留填抚之王王太后饬治行装重资为入朝具相吕嘉年长矣相三王宗族官贵为长吏七十余人男尽尚王女女尽嫁王子弟宗室及苍梧秦王有连其居国中甚重粤人信之多为耳目者得众心愈于王王之上书数諌止王王不听有畔心数称病不见汉使者使者注意嘉势未能诛王王太后亦恐嘉等先事发欲介使者权谋诛嘉等置酒请使者大臣皆侍坐饮嘉弟为将将卒居宫外酒行太后谓嘉南粤内属国之利而相君苦不便者何也以激怒使者使者狐疑相杖遂不敢发嘉见耳目非是即趋出太后怒欲鏦嘉以矛王止太后嘉遂出介弟兵就舍称病不肯见王及使者乃阴谋作乱王素无意诛嘉嘉知之以故数月不发太后独欲诛嘉等力又不能天子闻之罪使者怯亡决又以为王王太后已附汉独吕嘉为乱不足以兴兵欲使庄参以二千人往参曰以好往数人足以武往二千人无足以为也辞不可天子罢参兵郏庄士故济北相韩千秋奋曰以区区粤又有王应独吕嘉为害愿得勇士三百人必斩嘉以报于是天子遣千秋与王太后弟摎乐将二千人往入粤境吕嘉乃遂反下令国中曰王年少太后中国人又与使者乱专欲内属尽持先王宝入献天子以自媚多从人行至长安虏卖以为僮奴自脱一时利亡顾赵氏社稷为万世虑之意乃与其弟将卒攻杀太后王尽杀汉使者遣人告苍梧秦王及其诸郡县立明王长男粤妻子术阳侯建徳为王而韩千秋兵之入也破数小邑其后粤直开道给食未至畨禺四十里粤以兵击千秋等灭之使人函封汉使节置塞上好为谩辞谢罪发兵守要害处于是天子曰韩千秋虽无成功亦军锋之冠封其子延年为成安侯摎乐其姊为王太后首愿属汉封其子广徳为龒侯乃赦天下曰天子微弱诸侯力政讥臣不讨贼吕嘉建徳等反自立晏如令粤人及江淮以南楼船十万师往讨之元鼎五年秋卫尉路愽徳为伏波将军出桂阳下湟水主爵都尉杨仆为楼船将军出豫章下横浦故归义粤侯二人为戈船下濑将军出零陵或下离水或抵苍梧使驰义侯因巴蜀罪人发夜郎兵下牂柯江咸会畨禺六年冬楼船将军将精卒先陷寻陿破石门得粤船粟因推而前挫粤锋以粤数万人待伏波将军伏波将军将罪人道逺后期与楼船会乃有千余人遂俱进楼船居前至番禺建徳嘉皆城守楼船自择便处居东南面伏波居西北面会暮楼船攻败粤人纵火烧城粤素闻伏波莫不知其兵多少伏波乃为营遣使招降者赐印绶复纵令相招楼船力攻烧敌反驱而入伏波营中迟旦城中皆降伏波吕嘉建徳以夜与其属数百人亡入海伏波又问降者知嘉所之遣人追故其校司马苏弘得建徳为海常侯粤郎都稽得嘉为临蔡侯苍梧王赵光与粤王同姓闻汉兵至降为随桃侯及粤揭扬令史定降汉为安道侯粤将毕取以军降为膫侯粤桂林监居翁谕告瓯骆四十余万口降为湘城侯戈船下濑将军兵及驰义侯所发夜郎兵未下南粤已平遂以其地为儋耳珠崖南海苍梧郁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九郡
西域传【班固】
西域以孝武时始通本三十六国其后稍分至五十余皆在匈奴之西乌孙之南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东西六千余里南北千余里东则接汉阨以玉门阳闗西则限以葱岭其南山东出金城与汉南山属焉其河有两原一出葱岭山一出于阗于阗在南山下其河北流与葱岭河合东注蒲昌海蒲昌海一名盐泽者也去玉门阳闗三百余里广袤三百里其水亭居冬夏不增减皆以为潜行地下南出于积石为中国河云自玉门阳闗出西域有两道从鄯善傍南山北波河西行至莎车为南道南道西踰葱岭则出大月氏安息自车师前王庭随北山波河西行至疏勒为北道北道西踰葱岭则出大宛康居奄蔡焉耆西域诸国大率土著有城郭田畜与匈奴乌孙异俗故皆役属匈奴匈奴西邉日逐王置僮仆都尉使领西域常居焉耆危须尉黎间赋税诸国取富给焉自周衰戎狄错居泾渭之北及秦始皇攘却戎狄筑长城界中国然西不过临洮汉兴至于孝武事征四夷广威徳而张骞始开西域之迹其后骠骑将军击破匈奴右地降浑邪休屠王遂空其地始筑令居以西初置酒泉郡后稍发徙民充实之分置武威张掖敦煌列四郡据两闗焉自贰师将军伐大宛之后西域震惧多遣使来贡献汉使西域者益得职于是自敦煌西至盐泽往往起亭而轮台渠犂皆有田卒数百人置使者校尉领护以给使外国者至宣帝时遣卫司马使护鄯善以西数国及破姑师未尽殄分以为车师前后王及山北六国时汉独护南道未能尽并北道也然匈奴不自安矣其后日逐王畔单于将众来降护鄯善以西使者郑吉迎之既至汉封日逐王为归徳侯吉为安逺侯是岁神爵三年也乃因使吉并护北道故号曰都护都护之起自吉置矣僮仆都尉由此罢匈奴益弱不得近西域于是徙屯田田于北胥鞬披莎车之地屯田校尉始属都护都护督察乌孙康居诸外国动静有变以闻可安辑安辑之可击击之都护治乌垒城去阳闗二千七百三十八里与渠犂田官相近土地肥饶于西域为中故都护治焉至元帝时复置戊己校尉屯田车师前王庭是时匈奴东蒲类王兹力支将人众千七百余人降都护都护分车师后王之西为乌贪訾离地以处之自宣元后单于称藩臣西域服从其土地山川王侯户数道里逺近翔实矣
外戚传【班固】
孝武李夫人本以倡进初夫人兄延年性知音善歌舞武帝爱之每为新声变曲闻者莫不感动延年侍上起舞歌曰北方有佳人絶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上叹息曰善世岂有此人乎平阳主因言延年有女弟上乃召见之实妙丽善舞由是得幸生一男是为昌邑哀王李夫人少而蚤卒上怜闵焉图画其形于甘泉宫及卫思后废后四年武帝崩大将军霍光縁上雅意以李夫人配食追上尊号曰孝武皇后初李夫人病笃上自临候之夫人蒙被谢曰妾乆寝病形貌毁壊不可以见帝愿以王及兄弟为托上曰夫人病甚殆将不起一见我属托王及兄弟岂不快哉夫人曰妇人貌不修饰不见君父妾不敢以燕媠见帝上曰夫人第一见我将加赐千金而予兄弟尊官夫人曰尊官在帝不在一见上复言欲必见之夫人遂转向歔欷而不复言于是上不说而起夫人姊妹让之曰贵人独不可一见上属托兄弟邪何为恨上如此夫人曰所以不欲见帝者乃欲以深托兄弟也我以容貌之好得从微贱爱幸于上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絶上所以恋恋顾念我者乃以平生容貌也今见我毁壊颜色非故必畏恶吐弃我意尚肯复追思闵録其兄弟哉及夫人卒上以后礼葬焉其后上以夫人兄李广利为贰师将军封海西侯延年为恊律都尉上思念李夫人不已方士齐人少翁言能致其神乃夜张灯烛设帷帐陈酒肉而令上居他帐遥望见好女如李夫人之貌还幄坐而步又不得就视上愈益相思悲感为作诗曰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令乐府诸音家弦歌之
史皇孙王夫人宣帝母也名翁须太始中得幸于史皇孙皇孙妻妾无号位皆称家人子征和二年生宣帝帝生数月卫太子皇孙败家人子皆坐诛莫有收葬者唯宣帝得全即尊位后追尊母王夫人谥曰悼后祖母史良娣曰戾后皆改葬起园邑长丞奉守语在戾太子传地节三年求得外祖母王媪媪男无故无故弟武皆随使者诣阙时乘黄牛车故百姓谓之黄牛妪初上即位数遣使者求外家乆逺多似类而非是既得王妪令太中大夫任宣与丞相御史属杂考问乡里识知者皆曰王妪妪言名妄人家本涿郡蠡吾平乡年十四嫁为同乡王更得妻更得死嫁为广望王乃始妇产子男无故武女翁须翁须年八九歳时寄居广望节侯子刘仲卿宅仲卿谓乃始曰予我翁须自养长之媪为翁须作缣单衣送仲卿家仲卿教翁须歌舞往来归取冬夏衣居四五岁翁须来言邯郸贾长儿求歌舞者仲卿欲以我与之媪即与翁须逃走之平乡仲卿载乃始共求媪媪遑急将翁须归曰儿居君家非受一钱也奈何欲予他人仲卿诈曰不也后数日翁须乘长儿车马过门呼曰我果见行当之栁宿媪与乃始之栁宿见翁须相对涕泣谓曰我欲为汝自言翁须曰母置之何家不可以居自言无益也媪与乃始还求钱用随逐至中山卢奴见翁须与歌舞等比五人同处媪与翁须共宿明日乃始留视翁须媪还求钱欲随至邯郸媪归粜买未具乃始来归曰翁须已去我无钱用随也因絶至今不闻其问贾长儿妻贞及从者师遂辞往二十岁太子舍人侯明从长安来求歌舞者请翁须等五人长儿使遂送至长安皆入太子家及广望三老更始刘仲卿妻其等四十五人辞皆验宣奏王媪悼后母明白上皆召见赐无故武爵闗内侯旬月间赏赐以巨万计顷之制诏御史赐外祖母号为博平君以博平蠡吾两县户万一千为汤沐邑封舅无故为平昌侯武为乐昌侯食邑各六千户
孝宣许皇后元帝母也父广汉昌邑人少时为昌邑王郎从武帝上甘泉误取它郎鞍以被其马发觉吏劾从行而盗当死有诏募下蚕室后为宦者丞上官桀谋反时广汉部索其殿中庐有索长数尺可以缚人者数千枚满一箧缄封广汉索不得它吏往得之广汉坐论为鬼薪输掖庭后为暴室啬夫时宣帝养于掖庭号皇曾孙与广汉同寺居时掖庭令张贺本卫太子家吏及太子败贺坐下刑以旧恩养视皇曾孙甚厚及曽孙壮大贺欲以女孙妻之是时昭帝始冠长八尺二寸贺弟安世为右将军与霍将军同心辅政闻贺称誉皇曾孙欲妻以女安世怒曰曾孙乃卫太子后也幸得以庶人衣食县官足矣勿复言子女事于是贺止时许广汉有女平君年十四五当为内者令欧侯氏子妇临当入欧侯氏子死其母将行卜相当大贵母独喜贺闻许啬夫有女乃置酒请之酒酣为言曾孙体近下人乃闗内侯可妻也广汉许诺明日妪闻之怒广汉重令为介遂与曾孙一歳生元帝数月曾孙立为帝平君为倢伃是时霍将军有小女与皇太后有亲公卿议更立皇后皆心仪霍将军女亦未有言上乃诏求微时故劔大臣知指白立许倢伃为皇后既立霍光以后父广汉刑人不宜君国歳余乃封为昌成君霍光夫人显欲贵其小女道无从明年许皇后当娠病女医淳于衍者霍氏所爱尝入宫侍皇后疾衍夫赏为掖庭户卫谓衍可过辞霍夫人行为我求安池监衍如言报显显因生心辟左右字谓衍少夫幸报我以事我亦欲报少夫可乎衍曰夫人所言何等不可者显曰将军素爱小女成君欲竒贵之愿以累少夫衍曰何谓邪显曰妇人免乳大故十死一生今皇后当免身可因投毒药去也成君即得为皇后矣如蒙力事成富贵与少夫共之衍曰药杂治当先尝安可显曰在少夫为之耳将军领天下谁敢言者缓急相护但恐少夫无意耳衍良乆曰愿尽力即捣附子赍入长定宫皇后免身后衍取附子并合大医大丸以饮皇后有顷曰我头岑岑也药中得无有毒对曰无有遂加烦懑崩衍出过见显相劳问亦未敢重谢衍后人有上书告诸医侍疾无状者皆收系诏狱劾不道显恐事急即以状具语光因曰既失计为之无令吏急衍光惊愕黙然不应其后奏上署衍勿论许后立三年而崩谥曰恭哀皇后葬杜南是为杜陵南园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二十
(明)贺复征 编
○史传三十八
贾复传【宋范蔚宗】
贾复字君文南阳冠军人也少好学习尚书事舞阴李生李生竒之谓门人曰贾君之容貌志气如此而勤于学将相之器也王莽末为县掾迎盐河东会遇盗贼等比十余人皆放散其盐复独完以还县县中称其信时下江新市兵起复亦聚众数百人于羽山自号将军更始立乃将其众归汉中王刘嘉以为校尉复见更始政乱诸将放纵乃说嘉曰臣闻图尧舜之事而不能至者汤武是也图汤武之事而不能至者桓文是也图桓文之事而不能至者六国是也定六国之规欲安守之而不能至者亡六国是也今汉室中兴大王以亲戚为藩辅天下未定而安守所保所保得无不可保乎嘉曰卿言大非吾任也大司马刘公在河北必能相施苐持我书往复遂辞嘉受书北度河及光武于栢人因邓禹得召见光武竒之禹亦称有将帅节于是署复破虏将军督盗贼复马羸光武解左骖以赐之官属以复后来而好陵折等辈调补鄗尉光武曰贾督有折冲千里之威方任以职勿得擅除光武至信都以复为偏将军及拔邯郸迁都护将军从击青犊于射犬大战至日中贼陈坚不却光武传召复曰吏士皆饥可且朝饭复曰先破之然后食耳于是被羽先登所向皆靡贼乃败走诸将咸服其勇又北与五校战于真定大破之复伤创甚光武大惊曰我所以不令贾复别将者为其轻敌也果然失我名将闻其妇有孕生女邪我子娶之生男耶我女嫁之不令其忧妻子也复病寻愈追及光武于蓟相见甚欢大享士卒令复居前击邺贼破之复从征伐未尝丧败数与诸将溃围解急身被十二创帝以复敢深入希令逺征而壮其勇节常自从之故复少方面之勲诸将每论功自伐复未尝有言帝辄曰贾君之功我自知之十三年定封胶东侯食郁秩壮武下宻即墨挺胡观阳凡六县复知帝欲偃干戈修文徳不欲功臣拥众京师乃与髙宻侯邓禹并剽甲兵敦儒学帝深然之遂罢左右将军复以列侯就第加位特进复为人刚毅方直多大节既还私第阖门养威重朱佑等荐复宜为宰相帝方以吏事责三公故功臣并不用是时列侯唯髙宻固始胶东三侯与公卿参议国家大事恩遇甚厚三十一年卒谥曰刚侯
邓训传【范蔚宗】
训字平叔禹第六子也少有大志不好文学禹常非之显宗即位初以为郎中训乐施下士士大夫多归之永平中理虖沱石臼河从都虑至羊肠仓欲令通漕太原吏人苦役连年无成转运所经三百八十九隘前后没溺死者不可胜算建初三年拜训谒者使监领其事训考虑隠括知大功难立具以上言肃宗从之遂罢其役更用驴辇岁省费亿万计全活徒士数千人会上谷太守任兴欲诛赤沙乌桓怨恨谋反诏训将黎阳营兵屯狐奴以防其变训抚接邉民为幽部所归六年迁护乌桓校尉黎明故人多携将老幼乐随训徙邉鲜卑闻其维恩皆不敢南近塞下八年舞阴公主子梁扈有罪训坐私与扈通书征免归闾里元和三年卢水胡反畔以训为谒者乘传到武威拜张掖太守章和二年护羗校尉张纡诱诛烧当种羗迷吾等由是诸羗大怒谋欲报怨朝廷忧之公卿举训代纡为校尉诸羗激忿遂相与解仇结婚交质盟诅众四万余人期氷合渡河攻训先是小月氏胡分居塞内胜兵者二三千骑皆勇健富强每与羗战常以少制多虽首施两端汉亦时收其用时迷吾子迷唐别与武威种羗合兵万骑来至塞下未敢攻训先欲胁月氏胡训拥卫稽故令不得战议者咸以羗胡相攻县官之利以夷伐夷不宜禁护训曰不然今张纡失信众羗大动经常屯兵不下二万转运之费空竭府帑凉州吏人命县丝髪原诸胡所以难得意者皆恩信不厚耳今因其迫急以徳懐之庶能有用遂令开城及所居园门悉驱羣胡妻子内之严兵守卫羌掠无所得又不敢逼诸胡因即解去由是湟中诸胡皆言汉家常欲鬬我曹今邓使君待我以恩信开门内我妻子乃得父母咸欢喜叩头曰惟使君所命训遂抚养其中少年勇者数百人以为义从羗胡俗耻病死每病临困辄以刀自刺训闻有困疾者辄拘持缚束不与兵刃使医药疗之愈者非一小大莫不感悦于是赏赂诸羌种使相招诱迷唐伯父号迷吾乃将其母及种人八百户自塞外来降训因发湟中秦胡羌兵四千人出塞掩击迷唐于写谷斩首虏六百余人得马牛羊万余头迷唐乃去大小揄居颇岩谷众悉破散其春复欲归故地就田业训乃发湟中六千人令长史任尚将之缝革为船置于箄上以渡河掩击迷唐庐落大豪多所斩获复追逐奔北会尚等夜为羌所攻于是义从羌胡并力破之斩首前后一千八百余级获生口二千人马牛羊三万余头一种殆尽迷唐遂收其余部逺徙庐落西行千余里诸附落小种皆背畔之烧当豪帅东号稽颡归死余皆欵塞纳-马恩省质于是绥接归附威信大行遂罢屯兵各令归郡惟置弛刑徒二千余人分以屯田为贫人耕种修理城郭坞壁而已永元二年大将军窦宪将兵镇武威宪以训晓羗胡方略上求俱行训初厚于马氏不为诸窦所亲及宪诛故不离其祸训虽寛中容众而于闺门甚严兄弟莫不敬惮诸子进见未尝赐席接以温色四年冬病卒官时年五十三吏人羌胡爱惜旦夕临者日数千人戎俗父母死耻悲泣皆骑马歌呼至闻训卒莫不吼号或以刀自割又刺杀其犬马牛羊曰邓使君已死我曹亦俱死耳前乌桓吏士皆犇走道路至空城郭吏执不听以状白校尉徐傿傿叹息曰此义也乃释之遂家家为训立祠每有疾病辄此请祷求福
王丹传【范蔚宗】
王丹字仲回京兆下邽人也哀平时仕州郡王莽时连征不至家累千金隠居养志好施周急每岁农时辄载酒肴于田间候勤者而劳之其惰孏者耻不致丹皆兼功自励邑聚相率以致殷富其轻黠游荡废业为患者辄晓其父兄使黜责之没者则赙给亲自将护其有遭丧忧者辄待丹为办乡邻以为常行之十余年其化大洽风俗以笃丹资性方洁疾恶强豪时河南太守同郡陈遵闗西之大侠也其友人丧亲遵为护丧事赙助甚丰丹乃懐缣一匹陈之于主人前曰如丹此缣出自机杼遵闻而有惭色自以知名欲结交于丹丹拒而不许会前将军邓禹西征闗中军粮乏丹率宗族上麦二千斛禹表丹领左冯翊称疾不视事免归后征为太子少傅时大司徒侯霸欲与交友及丹被征遣子昱候于道昱迎拜军下丹下答之昱曰家公欲与君结交何为见拜丹曰君房有是言丹未之许也丹子有同门生丧亲家在中山白丹欲往奔慰结侣将行丹怒而挞之令寄缣以祠焉或问其故丹曰交道之难未易言也世称管鲍次则王贡张陈凶其终萧朱隙其末故知全之者鲜矣时人服其言客初有荐士于丹者因选举之而后所举者陷罪丹坐以免客惭惧自絶而丹终无所言寻复征为太子太傅乃呼客谓曰子之自絶何量丹之薄也不为设食以罚之相待如旧其后逊位卒于家
鲍永传【范蔚宗】
鲍永字君长上党屯留人也父宣哀帝时任司隶校尉为王莽所杀永少有志操习欧阳尚书事后母至孝妻尝于母前叱狗而永即去之初为郡功曹莽以宣不附已欲灭其子孙都尉路平承望风旨规欲害永太守茍諌拥护召以为吏常置府中永因子为諌陈兴复汉室剪灭簒逆之策諌每戒永曰君长几事不宻祸倚人门永感其言及諌卒自送丧归扶风路平遂收永弟升太守赵兴到闻乃叹曰我受汉茅土不能立节而鲍宣死之岂可害其子也敕县出升复署永功曹时有矫称侍中止传舍者兴欲谒之永疑其诈諌不听而出兴遂驾往永乃拔佩刀截马当匈乃止后数日莽诏书果下捕矫称者永由是知名举秀才不应更始二年征再迁尚书仆射行大将军事持节将兵安集河东并州朔部得自置偏禆辄行军法永至河东击青犊大破之更始封为中阳侯永虽为将率而车服敝素为道路所识时赤眉害更始三辅道絶光武即位遣諌议大夫储大伯持节征永诣行在所永疑不从乃收系大伯遣使驰至长安既知更始已亡乃发丧出大伯等封上将军列侯印绶悉罢兵但幅巾与诸将及同心客百余人诣河内帝见永问曰卿众所在永离席叩头曰臣事更始不能令全诚惭以其众幸富贵故悉罢之帝曰卿言大而意不悦时攻懐未拔帝谓永曰我攻懐二日而兵不下闗东畏服卿可且将故人自往城下譬之即拜永諌议大夫至懐乃说更始河内太守于是开城而降帝大喜赐永洛阳商里宅固辞不受时董宪禆将屯兵于鲁侵害百姓乃拜永为鲁郡太守永到击讨大破之降者数千人惟别帅彭丰虞休皮常等各千余人称将军不肯下顷之孔子阙里无故荆棘自除从讲堂至于里门永异之谓府丞及鲁令曰方今危急而阙里自开斯岂夫子欲令太守行礼助吾诛无道邪乃会人众修乡射之礼请丰等共会观视欲因此禽之丰等亦欲图永乃持牛酒劳飨而潜挟兵器永觉之手格杀丰等禽破党与帝嘉其畧封为闗内侯迁扬州牧时南土尚多冦暴永以吏人痍伤之后乃缓其衔辔示诛强横而镇抚其余百姓安之会遭母忧去官悉以财产与孤弟子建武十一年征为司隶校尉帝叔父赵王良尊戚贵重永以事劾良大不敬由是朝廷肃然莫不戒慎乃辟扶风鲍恢为都官从事恢亦抗直不避强御帝常曰贵戚且宜敛手以避二鲍其见惮如此永行县到霸陵路经更始墓引车入陌从事諌止之永曰亲北面事人宁有过墓不拜虽以获罪司隶所不避也遂下拜哭尽哀而去西至扶风椎牛上茍諌冢帝闻之意不平问公卿曰奉使如此何如太中大夫张湛对曰仁者行之宗忠者义之主也仁不遗旧忠不忘君行之髙者也帝意乃释后大司徒韩歆坐事永固请之不得以此忤帝意出为东海相坐度田事不实被征诸郡守多下狱永至城皋诏书迎拜为兖州牧便道之官视事三年病卒
郅恽传【范蔚宗】
郅恽字君章汝南西平人也年十二失母居丧过礼及长理韩诗严氏春秋明天文厯数王莽时冦贼羣发恽乃仰占玄象叹谓友人曰方今镇岁荧惑并在汉分翼轸之域去而复来汉必再受命福归有徳如有顺天发策者必成大功时左队大夫逯并素好士恽说之曰当今上天垂象智者以昌愚者以亡昔伊尹自鬻辅商立功全人恽窃不逊敢希伊尹之踪应天人之变明府傥不疑逆俾成天徳并竒之使署为吏恽不谒曰昔文王拔吕尚于渭滨髙宗礼傅说于岩筑桓公取管仲于射钩故能立弘烈就元勲未闻师相仲父而可为吏位也非窥天者不可与图逺君不授骥以重任骥亦俛首裹足而去耳遂不受署西至长安乃上书王莽曰臣闻天地重其人惜其物故运机衡垂日月含元包一甄陶品类显表纪世图録豫设汉厯乆长孔为赤制不使愚惑残人乱时智者顺以成徳愚者逆以取害神器有命不可虚获上天垂戒欲悟陛下令就臣位转祸为福刘氏享天永命陛下顺节盛衰取之以天还之以天可谓知命矣若不早图是不免于窃位也且尧舜不以天显自与故禅天下陛下何贪非天显以自累也天为陛下严父臣为陛下孝子父教不敢废子諌不可拒惟陛下留神莽大怒即收系诏狱劾以大逆犹以恽据经谶难即害之使黄门近臣胁恽令自告狂病恍惚不觉所言恽乃瞋目詈曰所陈皆天文圣意非狂人所能造遂系须冬会赦得出乃与同郡郑敬南遁苍梧建武三年又至庐江因遇积弩将军傅俊东徇杨州俊素闻恽名乃礼请之上为将兵长史授以军政恽乃誓众曰无掩人不偹穷人于戹不得断人支体裸人形骸放滛妇女俊军士犹发冢陈尸掠夺百姓恽諌俊曰昔文王不忍露白骨武王不以天下易一人之命故能获天地之应克商如林之旅将军如何不师法文王而犯逆天地之禁多伤人害物虐及枯尸取罪神明今不谢天改政无以全命愿将军率士卒收伤葬死哭所残暴以明非将军本意也从之百姓悦服所向皆下七年俊还京师而上论之恽耻以军功取位遂辞归乡里县令卑身崇礼请以为门下掾恽友人董子张者父先为乡人所害及子张病将终恽往候之子张垂殁视恽欷歔不能言恽曰吾知子不悲天命而痛雠不复也子在吾忧而不手子亡吾手而不忧也子张但目击而已恽即起将客遮仇人取其头以示子张子张见而气絶恽因而诣县以状自首令应之迟恽曰为友报雠吏之私也奉法不阿君之义也亏君以生非臣节也趋出就狱令跣而追恽不及遂自至狱令拔刀自向以要恽曰子不从我出敢以死明心恽得此乃出因病去乆之太守欧阳歙请为功曹汝南旧俗十月享会百里内县皆赍牛酒到府燕饮时临享礼讫歙教曰西都督邮繇延天资忠贞禀性公方摧破奸凶不严而理今与众儒共论延功显之于朝太守敬嘉厥休牛酒养徳主簿读书教户曹引延受赐恽于下坐愀然前曰司正举觥以君之罪告谢于天按延资性贪邪外方内圆朋党构奸罔上害人所在荒乱怨慝并作明府以恶为善股肱以直从曲此既无君又复无臣恽敢再拜奉觥歙色惭动不知所言门下掾郑敬进曰君明臣直功曹言切明府徳也可无受觥哉歙意少解曰实歙罪也敬奉觥恽乃免冠谢曰昔虞舜辅尧四罪咸服谗言弗庸孔任不行故能作股肱帝用有歌恽不忠孔任是昭豺虎从政既陷诽谤又露所言罪莫重焉请收恽延以明好恶歙曰是重吾过也遂不燕而罢恽归府称病延亦自退郑敬素与恽厚见其言忤歙乃相招去曰子廷争繇延君犹不纳延今虽去其势必还直心无讳诚三代之道然道不同者不相为谋吾不能忍见子有不容君之危盍去之乎恽曰孟轲以强其君之所不能为忠量其君之所不能为贼恽业已强之矣障君于朝既有其直而不死职罪也延退而恽又去不可敬乃独隠于弋阳山中居数月歙果复召延恽于是乃去从敬止渔钓自娱留数十日恽志在从政既乃喟然而叹谓敬曰天生俊士以为人也鸟兽不可与同羣子从我为伊吕乎将为巢许乎而父老尧舜也敬曰吾足矣初从生步重华于南野谓来归为松子今幸得全躯树类还奉坟墓尽问学道虽不从政施之有政是亦为政也吾年耄矣安得从子子勉正性命勿劳神以害生恽于是告别而去敬字次都清志髙世光武连征不到恽遂客居江夏教授郡举孝亷为上东城门候帝常出猎车驾夜还恽拒闗不开帝令从者见面于门间恽曰火明辽逺遂不受诏帝乃回从东中门入明日恽上书諌曰昔文王不敢盘于逰田以万人为忧而陛下逺猎山林夜以继昼其如社稷宗庙何暴虎冯河未至之戒诚小臣所窃忧也书奏赐布百匹贬东中门候为叅封尉后令恽授皇太子韩诗侍讲殿中及郭皇后废恽乃言于帝曰臣闻夫妇之好父不能得之于子况臣能得之于君乎是臣所不敢言虽然愿陛下念其可否之计无令天下有议社稷而已帝曰恽善恕已量主知我必不有所左右而轻天下也后既废而太子意不自安恽乃说太子曰乆处疑位上违孝道下近危殆昔高宗明君吉甫贤臣及有纎介放逐孝子春秋之义母以子贵太子宜因左右及诸皇子引愆退身奉养母氏以明圣教不背所生太子从之帝竟听许恽再迁长沙太守先是长沙有孝子古初遭父丧未葬邻人失火初匍匐柩上以身扞火火为之灭恽甄异之以为首举后坐事左转芒长又免归避地教授著书八篇以病卒子寿
郭伋传【范蔚宗】
郭伋字细侯扶风茂陵人也髙祖父解武帝时以任侠闻父梵为蜀郡太守伋少有志行哀平间辟大司空府三迁为渔阳都尉王莽时为上谷太尹迁并州牧更始新立三辅连被兵冦百姓震骇强宗右姓各拥众保营莫肯先附更始素闻伋名征拜左冯翊使镇抚百姓世祖即位拜雍州牧再转为尚书令数纳忠諌争建武四年出为中山太守明年彭宠灭转为渔阳太守渔阳既离王莽之乱重以彭宠之败民多滑恶冦贼充斥伋到示以信赏纠戮渠帅盗贼销散时匈奴数抄郡界邉境苦之伋整勒士马设攻守之畧匈奴畏惮逺迹不敢复入塞民得安业在职五歳户口増倍后颍川盗贼羣起九年征拜颍川太守召见辞谒帝劳之曰贤能太守去帝城不逺河润九里冀京师并蒙福也君虽精于追捕而山道险阨自斗当一士尔深宜慎之伋到郡招懐山贼阳夏赵宏襄城召吴等数百人皆束手诣伋降悉遣归附农因自劾专命帝美其策不以咎之后宏吴等党与闻伋威信逺自江南或从幽冀不期俱降骆驿不絶十一年省朔方刺史属并州帝以卢芳据北土乃调伋为并州牧过京师谢恩帝即引见并召皇太子诸王宴语终日赏赐车马衣服什物伋因言选补众职当简天下贤俊不宜专用南阳人帝纳之伋前在并州素结恩徳及后入界所到县邑老幼相携逢迎道路所过问民疾苦聘求耆徳雄俊设几杖之礼朝夕与参政事始至行部到西河美稷有童儿数百各骑竹马道次迎拜伋问儿曹何自逺来对曰闻使君到喜故来奉迎伋辞谢之及事讫诸儿复送至郭外问使君何日当还伋谓别驾从事计日当告之行部既还先期一日伋为违信于诸儿遂止于野亭须期乃入是时朝廷多举伋可为大司空帝以并部尚有卢芳之儆且匈奴未安欲使乆于其事故不召伋知卢芳夙贼难卒以力制常严烽候明购赏以结冦心芳将隋昱遂谋胁芳降伋芳乃亡入匈奴伋以老病上书乞骸骨二十二年征为太中大夫赐宅一区及帷帐钱谷以充其家伋辄散与宗亲九族无所遗余明年卒时年八十六帝亲临吊赐冢茔地
廉范传【范蔚宗】
亷范字叔度京兆杜陵人赵将亷颇之后也汉兴以亷氏豪宗自苦陉徙焉世为邉郡守或葬陇西襄武故因仕焉曽祖父裦成哀间为右将军祖父丹王莽时为大司马庸部牧皆有名前世范父遭丧乱客死于蜀汉范遂流寓西州西州平归乡里年十五辞母西迎父丧蜀郡太守张穆丹之故吏乃重资送范范无所受与客步负丧归葭萌载船触石破没范抱持棺柩遂俱沈溺众伤其义钩求得之疗救厪免于死穆闻复驰遣使持前资物追范范又固辞归葬服竟诣京师受业事博士薛汉京西陇兆二郡更请召皆不应永平初陇西太守邓融偹礼谒范为功曹会融为州所举案范知事谴难解欲以权相济乃托病求去融不达其意大恨之范于是东至洛阳变名姓求代廷尉狱卒居无几融果征下狱范遂得卫侍左右尽心勤劳融怪其貌类范而殊不意乃谓曰卿何似我故功曹邪范诃之曰君困厄瞀乱邪语遂絶融系出困病范随而养视及死竟不言身自将车送丧至南阳葬毕乃去后辟公府会薛汉坐楚王事诛故人门生莫敢视范独往收敛之吏以闻显宗大怒召范入诘责曰薛汉与楚王同谋交乱天下范公府掾不与朝廷同心而反收敛罪人何也范叩头曰臣无状愚赣以为汉等皆已伏诛不胜师资之情罪当万坐帝怒稍解问范曰卿亷颇后邪与右将军裦大司马丹有亲属乎范对曰裦臣之曽祖丹臣之祖也帝曰怪卿志胆敢尔因贳之由是显名举茂才数月再迁为云中太守会匈奴大入塞烽火日通故事虏人过五千人移书傍郡吏欲传檄求救范不听自率士卒拒之虏众盛而范兵不敌会日暮令军士各交缚两炬三头爇火营中星列虏遥望火多谓汉兵救至大惊待旦将退范乃令军中蓐食晨往赴之斩首数百级虏自相辚藉死者千余人由此不敢复向云中后频歴武威武都二郡太守随俗化导各得治宜建初中迁蜀郡太守其俗尚文辩好相持短长范每厉以淳厚不受偷薄之说成都民物丰盛邑宇逼侧旧制禁民夜作以防火灾而更相隠蔽烧者日属范乃毁削先令但严使储水而已百姓为便乃歌之曰亷叔度来何暮不禁火民安作平生无襦今五绔在蜀数年坐法免归乡里范世在邉广田地积财粟悉以赈宗族朋友肃宗崩范奔赴敬陵时庐江郡掾严麟奉章吊国俱会于路麟乘小车涂深马死不能自进范见而愍然命从骑下马与之不告而去麟事毕不知马所归乃縁纵访之或谓麟曰故蜀郡太守亷叔度好周人穷急今奔国丧独当是耳麟亦素闻范名以为然即牵马造门谢而归之世伏其好义然依倚大将军窦宪以此为讥卒于家初范与洛阳庆鸿为刎颈交时人称曰前有管鲍后有庆亷鸿慷慨有义节位至琅琊会稽二郡太守所在有异迹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二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二十一
(明)贺复征 编
○史传三十九
桓荣传【宋范蔚宗】
桓荣字春卿沛郡龙亢人也少学长安习欧阳尚书事博士九江朱普贫窭无资尝客佣以自给精力不倦十五年不窥家园至王莽簒位乃归会朱普卒荣奔丧九江负土成坟因留教授徒众数百人莽败天下乱荣抱其经书与弟子逃匿山谷虽常饥困而讲论不辍后复客授江淮间建武十九年年六十余始辟大司徒府时显宗始立为皇太子选求明经乃擢荣弟子豫章何汤为虎贲中郎将以尚书授太子世祖从容问汤本师为谁汤对曰事沛国桓荣帝即召荣令说尚书甚善之拜为议郎赐钱十万入使授太子每朝会辄令荣于公卿前敷奏经书帝称善曰得生几晩会欧阳博士缺帝欲用荣荣叩头让曰臣经术浅薄不如同门生郎中彭闳扬州从事皋弘帝曰俞往女谐因拜荣为博士引闳弘为议郎车驾幸太学会诸博士论难于前荣被服儒衣温恭有藴藉辨明经义每以礼让相厌不以辞长胜人儒者莫之及特加赏赐又诏诸生雅吹击磬尽日乃罢后荣入会庭中诏赐竒果受者皆懐之荣独举手捧之以拜帝笑指之曰此真儒生也以是愈见敬厚常令止宿太子宫积五年荣荐门下生九江胡宪侍讲乃听得出旦一入而已荣尝寝病太子朝夕遣中傅问病赐以珍羞帷帐奴婢谓曰如有不讳无忧家室也后病愈复入侍讲二十八年大会百官诏问谁可傅太子者羣臣承望上意皆言太子舅执金吾原鹿侯阴识可博士张佚正色曰今陛下立太子为阴氏乎为天下乎即为阴氏则阴侯可为天下则固宜用天下之贤才帝称善曰欲置傅者以辅太子也今博士不难正朕况太子乎即拜佚为太子太傅而以荣为少傅赐以辎车乘马荣大会诸生陈其车马印绶曰今日所会稽古之力也可不勉哉荣以太子经学成毕上疏谢曰臣幸得侍帷幄执经连年而智学浅短无以补益万分今皇太子以聪叡之姿通明经义观览古今储君副主莫能专精博学若此者也斯诚国家福佑天下幸甚臣师道已尽皆在太子谨使掾臣汜再拜归道太子报书曰庄以童蒙学道九载而典训不明无所晓识夫五经广大圣言幽逺非天下之至精岂能与于此况以不才敢承诲命昔之先师谢弟子者有矣上则通达经旨分明章句下则去家慕乡求谢师门今蒙下列不敢有辞愿君慎疾加餐重爱玉体三十年拜为太常荣初遭仓卒与族人桓元卿同饥厄而荣讲诵不息元卿嗤荣曰但自苦气力何时复施用乎荣笑不应及为太常元卿叹曰我农家子岂意学之为利乃若是哉显宗即位尊以师礼甚见亲重拜二子为郎荣年踰八十自以衰老数上书乞身辄加赏赐乘舆常幸太常府令荣坐东面设几杖会百官骠骑将军东平王苍以下及荣门生数百人天子亲自执业每言辄曰太师在是既罢悉以大官供具赐大常家其恩礼若此永平二年三雍初成拜荣为五更每大射养老礼毕帝辄引荣及弟子升堂执经自为下说乃封荣为闗内侯食邑五千户荣每疾病帝辄遣使者存问大官大医相望于道及笃上疏谢恩让还爵土帝幸其家问起居入街下车拥经而前抚荣垂涕赐以床茵帷幄刀剑衣被良乆乃去自是诸侯将军大夫问疾者不敢复乘车到门皆拜床下荣卒帝亲自变服临丧送葬赐冢茔于首山之阳除兄子二人补四百石都讲生八人补二百石其余门徒多至公卿子都嗣
班超传【范蔚宗】
班超字仲升扶风平陵人徐令彪之少子也为人有志不修细节然内孝谨居家常执勤苦不耻劳辱有口辨而涉猎书传永平五年兄固被召诣校书郎超与母随至洛阳家贫常为官佣书以供养乆劳苦常辍业投笔叹曰大丈夫无他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乆事笔砚间乎左右皆笑之超曰小子安知壮士志哉其后行诣相者曰祭酒布衣诸生耳而当封侯万里之外超问其状相者指曰生燕颔虎颈飞而食肉此万里侯相也乆之显宗问固卿弟安在固对为官写书受直以养老母帝乃除超为兰台令史后坐事免官十六年奉车都尉窦固出击匈奴以超为假司马将兵别击伊吾战于蒲类海多斩首虏而还固以为能遣与从事郭恂俱使西域超到鄯善鄯善王广奉超礼敬甚备后忽更疎懈超谓其官属曰宁觉广礼意薄乎此必有北虏使来狐疑未知所从故也明者睹未萌况已着邪乃召侍胡诈之曰匈奴使来数日今安在乎侍胡惶恐具服其状超乃闭侍胡悉会其吏士三十六人与共饮酒酣因激怒之曰卿曹与我俱在絶域欲立大功以求富贵今虏使到裁数日而王广礼敬即废如令鄯善收吾属送匈奴骸骨长为豺狼食矣为之奈何官属皆曰今在危亡之地死生从司马超曰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当今之计独有因夜以火攻虏使彼不知我多少必大震怖可殄尽也灭此虏则鄯善破胆功成事立矣众曰当与从事议之超怒曰吉凶决于今日从事文俗吏闻此必恐而谋泄死无所名非壮士也众曰善初夜遂将吏士往奔虏营会天大风超令十人持鼓藏虏舍后约曰见火然皆当鸣鼓大呼余人悉持弓弩夹门而伏超乃顺风纵火前后鼓噪虏众惊乱超手格杀三人吏兵斩其使及从士三十余级余众百许人悉烧死明日乃还告郭恂恂大惊既而色动超知其意举手曰掾虽不行班超何心独擅之乎恂乃悦起于是召鄯善王广以虏使首示之一国震怖超晓告抚慰遂纳子为质还奏于窦固固大喜具上超功效并求更选使使西域帝壮超节诏固曰吏如班超何故不遣而更选乎今以超为军司马令遂前功超复受使固欲益其兵超曰愿将本所从三十余人足矣如有不虞多益为累是时于寘王广徳新攻破莎车遂雄张南道而匈奴遣使监护其国超既西先至于寘广徳礼意甚疎且其俗信巫巫言神怒何故欲向汉汉使有騧马急求取以祠我广徳乃遣使就超请马超宻知其状报许之而令巫自来取马有顷巫至超即斩其首以送广徳因辞让之广徳素闻超在鄯善诛灭虏使大惶恐即攻杀匈奴使者而降超超重赐其王以下因镇抚焉时龟兹王建为匈奴所立倚恃虏威据有北道攻破疏勒杀其王而立龟兹人兠题为疏勒王明年春超从间道至疏勒去兠题所居盘槖城九十里逆遣吏田虑先往降之勅虑曰兠题本非疏勒种国人必不用命若不即降便可执之虑既到兠题见虑轻弱殊无降意虑因其无备遂前劫缚兠题左右出其不意皆惊惧奔走虑驰报超超即赴之悉召疏勒将吏说以龟兹无道之状因立其故王兄子忠为王国人大悦忠及官属皆请杀兠题超不听欲示以威信释而遣之疏勒由是与龟兹结怨十八年帝崩焉耆以中国大丧遂攻没都护陈睦超孤立无援而龟兹姑墨数发兵攻疏勒超守盘槖城与忠为首尾士吏单少拒守岁余肃宗初即位以陈睦新没恐超单危不能自立下诏征超超发还疏勒举国忧恐其都尉黎弇曰汉使弃我我必复为龟兹所灭耳诚不忍见汉使去因以刀自刭超还至于寘王侯以下皆号泣曰依汉使如父母诚不可去互抱超马脚不得行超恐于寘终不听其东又欲遂本志乃更还疏勒疏勒两城自超去后复降龟兹而与尉头连兵超捕斩反者击破尉头杀六百余人疏勒复安建初三年超率疏勒康居于寘拘弥兵一万人攻姑墨石城破之斩首七百级超欲因此叵平诸国乃上疏请兵书奏帝知其功可成议欲给兵平陵人徐干素与超同志上疏愿奋身佐超五年遂以干为假司马将弛刑及义从千人就超先是莎车以为汉兵不出遂降于龟兹而疏勒都尉畨辰亦复反叛会徐干适至超遂与干击畨辰大破之斩首千余级多获生口超既破畨辰欲进攻龟兹以乌孙兵强宜因其力乃上言乌孙大国控弦十万故武帝妻以公主至孝宣皇帝卒得其用今可遣使招慰与共合力帝纳之八年拜超为将兵长史假鼓吹幢麾以徐干为军司马别遣卫侯李邑护送乌孙使者赐大小昆弥以下锦帛李邑始到于寘而值龟兹攻疏勒恐惧不敢前因上书陈西域之功不可成又盛毁超拥爱妻抱爱子安乐外国无内顾心超闻之叹曰身非曽参而有三至之谗恐见疑于当时矣遂去其妻帝知超忠乃切责邑曰纵超拥爱妻抱爱子思归之志千余人何能尽与超同心乎令邑诣超受节度诏超若邑任在外者便留与从事超即遣邑将乌孙侍子还京师徐干谓超曰邑前亲毁君欲败西域今何不縁诏书留之更遣他吏送侍子乎超曰是何言之陋也以邑毁超故今遣之内省不疚何恤人言快意留之非忠臣也明年复遣假司马和恭等四人将兵八百诣超超因发疏勒于寘兵击莎车莎车阴通使疏勒王忠啖以重利忠遂反从之西保乌即城超乃更立其府丞成大为疏勒王悉发其不反者以攻忠积半岁而康居遣精兵救之超不能下是时月氏新与康居婚相亲超乃使使多赍锦帛遗月氏王令晓示康居王康居王乃罢兵执忠以归其国乌即城遂降于超后三年忠说康居王借兵还据损中宻与龟兹谋遣使诈降于超超内知其奸而外伪许之忠大喜即从轻骑诣超超宻勒兵待之为供张设乐酒行乃叱吏缚忠斩之因击破其众杀七百余人南道于是遂通明年超发于寘诸国兵二万五千人复击莎车而龟兹王遣左将军发温宿姑墨尉头合五万人救之超召将校及于寘王议曰今兵少不敌其计莫若各散去于寘从是而东长史亦于此西归可须夜鼓声而发阴缓所得生口龟兹王闻之大喜自以万骑于西界遮超温宿王将八千骑于东界徼于寘超知二虏已出宻召诸部勒兵鸡鸣驰赴莎车营胡大惊乱奔走追斩五千余级大获其马畜财物莎车遂降龟兹等因各退散自是威震西域初月氏尝助汉击车师有功是歳贡奉珍宝符拔师子因求汉公主超拒还其使由是怨恨永元二年月氏遣其副王谢将兵七万攻超超众少皆大恐超譬军士曰月氏兵虽多然数千里踰葱领来非有运输何足忧邪但当收糓坚守彼饥穷自降不过数十日决矣谢遂前攻超不下又钞掠无所得超度其粮将尽必从龟兹求救乃遣兵数百于东界要之谢果遣骑赍金银珠玉以赂龟兹超伏兵遮击尽杀之持其死首以示谢谢大惊即遣使请罪愿得生归超纵遣之月氏由是大震岁奉贡献明年龟兹姑墨温宿皆降乃以超为都护徐干为长史拜白霸为龟兹王遣司马姚光送之超与光共胁龟兹废其王尤利多而立白霸使光将尤利多还诣京师超居龟兹他干城徐干屯疏勒西域惟焉耆危须尉犂以前没都护懐二心其余悉定六年秋超遂发龟兹鄯善等八国兵合七万人及吏士贾客千四百人讨焉耆兵到尉犂界而遣晓说焉耆尉犂危须曰都护来者欲镇抚三国即欲改过向善宜遣大人来迎当赏赐王侯已下事毕即还今赐王彩五百匹焉耆王广遣其左将北鞬支奉牛酒迎超超诘鞬支曰汝虽匈奴侍子而今秉国之权都护自来王不以时迎皆汝罪也或谓超可便杀之超曰非汝所及此人权重于王今未入其国而杀之遂令自疑设备守险岂得到其城下哉于是赐而遣之广乃与大人迎超于尉犂奉献珍物焉耆国有苇桥之险广乃絶桥不欲令汉军入国超更从他道厉度七月晦到焉耆去城二十里正营大泽中广出不意大恐乃欲悉驱其人共入山保焉耆左侯元孟先尝质京师宻遣使以事告超超即斩之示不信用乃期大会诸国王因扬声当重加赏赐于是焉耆王广尉犂王泛及北鞬支等三十人相率诣超其国相腹乆等十七人惧诛皆亡入海而危须王亦不至坐定超怒诘广曰危须王何故不到腹乆等所縁逃亡遂叱吏士收广泛等于陈睦故城斩之传首京师因纵兵钞掠斩首五千余级获生口万五千人马畜牛羊三十余万头更立元孟为焉耆王超留焉耆半岁抚慰之于是西域五十余国悉皆纳质内属焉明年下诏曰往者匈奴独擅西域冦盗河西永平之末城门昼闭先帝深愍邉氓婴罹冦害乃命将帅击右地破白山临蒲类取车师城郭诸国震慑响应遂开西域置都护而焉耆王舜舜子忠独谋悖逆恃其险隘覆没都护并及吏士先帝重元元之命惮兵役之兴故使军司马班超安集于寘以西超遂踰葱领迄县度出入二十二年莫不宾从改立其王而绥其人不动中国不烦戎士得逺夷之和同异俗之心而致天诛蠲宿耻以报将士之雠司马法曰赏不踰月欲人速覩为善之利也其封超为定逺侯邑千户超自以乆在絶域年老思土十二年上疏曰臣闻太公封齐五世葬周狐死首丘代马依风夫周齐同在中土千里之间况于逺处絶域小臣能无依风首丘之思哉蛮夷之俗畏壮侮老臣超犬马齿殱常恐年衰奄忽僵仆孤魂弃捐昔苏武留匈奴中尚十九年今臣幸得奉节带金银护西域如自以寿终屯部诚无所恨然恐后世或名臣为没西域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闗臣老病衰困冒死瞽言谨遣子勇随献物入塞及臣生在令勇目见中土书奏帝感其言乃征超还超在西域三十一年十四年八月至洛阳拜为射声校尉超素有胸胁疾既至病遂加帝遣中黄门问疾赐医药其九月卒年七十一朝廷愍惜焉使者吊祭赠赙甚厚子雄嗣初超被征以戊己校尉任尚为都护与超交代尚谓超曰君侯在外国三十余年而小人猥承君后任重虑浅宜有以诲之超曰年老失智任君数当大位岂班超所能及哉必不得已愿进愚言塞外吏士本非孝子顺孙皆以罪过徙补邉屯而蛮夷懐鸟兽之心难养易败今君性严急水清无大鱼察政不得下和宜荡佚简易寛小过总大纲而已超去后尚私谓所亲曰我以班君当有竒策今所言平平耳尚至数年而西域反乱以罪被征如超所戒
周燮传【范蔚宗】
周燮字彦祖汝南安城人法曹掾燕之后也燮生而钦頥折頞丑状骇人其母欲弃之其父不听曰吾闻贤圣多有异貌兴我宗者乃此儿也于是养之始在髫鬌而知亷让十岁就学能通诗论及长专精礼易不读非圣之书不修贺问之好有先人草庐结于冈畔下有陂田常肆勤以自给非身所耕渔则不食也乡党宗族希得见者举孝廉贤良方正特征皆以疾辞延光二年安帝以玄纁羔币聘燮及南阳冯良二郡各遣丞掾致礼宗族更劝之曰夫修徳立行所以为国自先世以来勲宠相承君独何为守东冈之陂乎燮曰吾既不能隠处巢穴追绮季之迹而犹显然不逺父母之国斯固以滑泥扬波同其流矣夫修道者度其时而动动而不时焉得亨乎因自载到颍川阳城遣生送敬遂辞疾而归良亦载病到近县送礼而还诏书告二郡岁以羊酒养病良字君卿出于孤微少作县吏年三十为尉从佐奉檄迎督邮即路慨然耻在厮役因壊车杀马毁裂衣冠乃遁至犍为从杜抚学妻子求索踪迹断絶后乃见草中有败车死马衣裳腐朽谓为虎狼盗贼所害发丧制服积十许年乃还乡里志行髙整非礼不动遇妻子如君臣乡党以为仪表燮良年皆七十余终
黄宪传【范蔚宗】
黄宪字叔度汝南慎阳人也世贫贱父为牛医颍川荀淑至慎阳遇宪于逆旅时年十四淑竦然异之揖与语移日不能去谓宪曰子吾之师表也既而前至袁闳所未及劳问逆曰子国有颜子宁识之乎闳曰见吾叔度邪是时同郡戴良才髙倨慠而见宪未尝不正容及归罔然若有失也其母问曰汝复从牛医儿来邪对曰良不见叔度不自以为不及既睹其人则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固难得而测矣同郡陈蕃周举常相谓曰时月之间不见黄生则鄙吝之萌复存乎心及蕃为三公临朝叹曰叔度若在吾不敢先佩印绶矣太守王龚在郡礼进贤达多所降致卒不能屈宪郭林宗少逰汝南先过袁闳不宿而退进徃从宪累日方还或以问林宗林宗曰奉髙之器譬诸泛滥虽清而易挹叔度汪汪若千顷陂澄之不清淆之不浊不可量也宪初举孝亷又辟公府友人劝其仕宪亦不拒之暂到京师而还竟无所就年四十八终天下号曰征君论曰黄宪言论风旨无所传闻然士君子见之者靡不服深逺去玼吝将以道周性全无徳而称乎余曾祖穆侯以为宪隤然其处顺渊乎其似道浅深莫臻其分清浊未议其方若及门于孔氏其殆庶乎故尝着论云
徐穉传【范蔚宗】
徐穉字孺子豫章南昌人也家贫常自耕稼非其力不食恭俭义让所居服其徳屡辟公府不起时陈蕃为太守以礼请署功曹穉不免之既谒而退蕃在郡不接宾客惟穉来特设一榻去则县之后举有道家拜太原太守皆不就延熹二年尚书令陈蕃仆射胡广等上疏荐穉等曰臣闻善人天地之纪政之所由也诗云思皇多士生此王国天挺俊乂为陛下出当辅弼明时左右大业者也伏见处士豫章徐穉彭城姜肱汝南袁闳京兆韦着颍川李昙徳行纯备着于人听若使擢登三事协亮天工必能翼宣盛美增光日月矣桓帝乃以安车玄纁备礼征之并不至帝因问蕃曰徐穉袁闳韦着孰为先后蕃对曰闳生出公族闻道渐训着长于三辅礼义之俗所谓不扶自直不镂自雕至于穉者爰自江南卑薄之域而角立杰出宜尝为先穉尝为太尉黄琼所辟不就及琼卒归葬穉乃负粮徒步到江夏赴之设鸡酒薄祭哭毕而去不告姓名时会者四方名士郭林宗等数十人闻之疑其穉也乃选能言语生茅容轻骑追之及于涂容为设饮共言稼穑之事临诀去谓容曰为我谢郭林宗大树将颠非一绳所维何为栖栖不遑宁处及林宗有母忧穉往吊之置生刍一束于庐前而去众怪不知其故林宗曰此必南州髙士徐孺子也诗不云乎生刍一束其人如玉吾无徳以堪之灵帝初欲蒲轮聘穉会卒时年七十二子胤字季登笃行孝悌亦隠居不仕太守华歆礼请相见固病不诣汉末冦贼纵横皆敬胤礼行转相约勅不犯其闾建安中卒李昙字云少孤继母严酷昙事之愈谨为乡里所称法养亲行道终身不仕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二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二十二
(明)贺复征 编
○史传四十
虞诩传【宋范蔚宗】
虞诩字升卿陈国武平人也祖父经为郡狱吏案法平允务存寛恕每冬月上其状恒流涕随之尝称曰东海于公髙为里门而其子定国卒至丞相吾决狱六十年矣虽不及于公其庶几乎子孙何必不为九卿邪故字诩曰升卿诩年十二能通尚书早孤孝养祖母县举顺孙国相竒之欲以为吏诩辞曰祖母九十非诩不养相乃止后祖母终服阕辟太尉李修府拜郎中永初四年羌胡反乱残破并凉大将军邓隲以军役方费事不相赡欲弃凉州并力北邉乃会公卿集议隲曰譬若衣败壊一以相补犹有所完若不如此将两无所保议者咸同诩闻之乃说李修曰窃闻公卿定策当弃凉州求之愚心未见其便先帝开拓土宇劬劳后定而今惮小费举而弃之凉州既弃即以三辅为塞三辅为塞则园陵单外此不可之甚者也谚曰闗西出将闗东出相观其习兵壮勇实过余州今羌胡所以不敢入据三辅为心腹之害者以凉州在后故也其土人所以推锋执鋭无反顾之心者为臣属于汉故也若弃其境域徙其人庶安土重迁必生异志如使豪雄相聚席巻而东虽贲育为卒太公为将犹恐不足当御议者喻以补衣犹有所完诩恐其疽食浸滛而无限极弃之非计修曰吾意不及此微子之言几败国事然则计当安出诩曰今凉土扰动人情不安窃忧卒然有非常之变诚宜令四府九卿各辟彼州数人其牧守令长子弟皆除为冗官外以劝励答其功勤内以拘致防其邪计修善其言更集四府皆从诩议于是辟西州豪杰为掾属拜牧守长吏子弟为郎以安慰之邓隲兄弟以诩异其议因此不平欲以吏法中伤诩后朝歌贼宁季等数千人攻杀长吏屯聚连年州郡不能禁乃以诩为朝歌长故旧皆吊诩曰得朝歌何衰诩笑曰志不求易事不避难臣之职也不遇盘根错节何以别利器乎始到谒河内太守马棱棱勉之曰君儒者当谋谟庙堂反在朝歌邪诩曰初除之日士大夫皆见吊勉以诩诪之知其无能为也朝歌者韩魏之交背大行临黄河去敖仓百里而青冀之人流亡万数贼不知开仓招众劫库兵守成皋断天下右臂此不足忧也今其众新盛难与争锋兵不厌权愿寛假辔策不令有所拘阂而已及到官设令三科以募求壮士自掾史以下各举所知其攻劫者为上伤人偷盗者次之带丧服而不事家业为下收得百余人诩为飨会悉贳其罪使入贼中诱令劫掠乃伏兵以待之遂杀贼数百人又潜遣贫人能缝者佣作贼衣以采綖缝其裾为帜有出市里者吏辄禽之贼由是骇散咸称神明迁懐令后羌冦武都邓太后以诩有将帅之畧迁武都太守引见嘉徳殿厚加赏赐羌乃率众数千遮诩于陈仓崤谷诩即停车不进而宣言上书请兵须到当发羌闻之乃分钞傍县诩因其兵散日夜进道兼行百余里令吏士各作两灶日増倍之羌不敢逼或问曰孙膑减灶而君増之兵法日行不过三十里以戒不虞而今日且二百里何也诩曰虏众多吾兵少徐行则易为所及速进则彼所不测虏见吾灶日増必谓郡兵来迎众多行速必惮追我孙膑见弱吾今示强势有不同故也既到郡兵不满三千而羌众万余攻围赤亭数十日诩乃令军中使强弩勿发而潜发小弩羌以为矢力弱不能至并兵急攻诩于是使二十强弩共射一人发无不中羌大震退诩因出城奋击多所杀伤明日悉陈其兵众令从东郭门出北郭门入贸易衣服回转数周羗不知其数更相恐动诩计贼当退乃潜遣五百余人于浅水设伏候其走路虏果大奔因掩击大破之斩获甚众贼由是败散南入益州诩乃占相地势筑营壁二百八十所招还流亡假赈贫人郡遂以安先是运道艰险舟车不通驴马负载僦五致一诩乃自将吏士案行川谷由沮至下辩数十里皆烧石翦木开漕船道以人僦直雇借佣者于是水运通利歳省四千余万诩始到郡户裁盈万及绥聚荒余招还流散二三年间遂増至四万余户盐米丰贱十倍于前坐法免永建元年代陈禅为司隶校尉数月间奏太传冯石太尉刘熹中常侍程璜陈秉孟生李闰等百官侧目号为苛刻三公劾奏诩盛夏多拘系无辜为吏人患诩上书自讼曰法禁者俗之堤防刑罚者人之衔辔今州曰任郡郡曰任县更相委逺百姓怨穷以茍容为贤尽节为愚臣所发举臧罪非一二府恐为臣所奏遂加诬罪臣将从史鱼死即以尸諌耳顺帝省其章乃为免司空陶敦时中常侍张防特用权势每请托受取诩辄案之而屡寝不报诩不胜其愤乃自系廷尉奏言曰昔孝安皇帝任用樊丰遂交乱嫡统几亡社稷今日张防复弄威柄国家之祸将重至矣臣不忍与防同朝谨自系以闻无令臣袭杨震之迹书奏防流涕诉帝诩坐论输左校防必欲害之二日之中传考四狱狱吏劝诩自引诩曰宁伏欧刀以示逺近宦者孙程张贤等知诩以忠获罪乃相率奏乞见程曰陛下始与臣等造事之时常疾奸臣知其倾国今者即位而复自为何以非先帝乎司隶校尉虞诩为陛下尽忠而更被拘系常侍张防臧罪明正反构忠良今客星守羽林其占宫中有奸臣宜急收防送狱以塞天变下诏出诩还假印绶时防立在帝后程乃叱防曰奸臣张防何不下殿防不得已趋就东箱程曰陛下急收防无令从阿母求请帝问诸尚书尚书贾朗素与防善证诩之罪帝疑焉谓程曰且出吾方思之于是诩子顗与门生百余人举幡候中常侍髙梵车叩头流血诉言枉状梵乃入言之防坐徙邉贾朗等六人或死或黜即日赦出诩程复上书陈诩大有功语甚切激帝感悟复征拜议郎数日迁尚书仆射是时长吏二千石听百姓谪罚者输赎号为义钱托为贫人储而守令因以聚敛诩上疏曰元年以来贫百姓章言长吏受取百万以上者匈匈不絶谪罚吏人至数千万而三公刺史少所举奏寻永平章和中州郡以走卒钱给贷贫人司空劾按州及郡县皆坐免黜今宜遵前典蠲除权制于是诏书下诩章切责州郡谪罚输赎自此而止先是宁阳主簿诣阙诉其县令之枉积六七岁不省主簿乃上书曰臣为陛下子陛下为臣父章百上终不见省臣岂可北诣单于以告怨乎帝大怒持章示尚书尚书示劾以大逆诩驳之曰主簿所讼乃君父之怨百上不达是有司之过愚蠢之人不足多诛帝纳诩言笞之而已诩因谓诸尚书曰小人有怨不逺千里断髪刻肌诣阙告诉而不为理岂臣下之义君与浊长吏何亲而与怨人何仇乎闻者皆惭诩又上言台郎显职仕之通阶今或一郡七八或一州无人宜令均平以厌天下之望及诸奏议多见从用诩好刺举无所回容数以此忤权戚遂九见谴考三遭刑罚而刚正之性终老不屈永和初迁尚书令以公事去官朝廷思其忠复征之会卒临终谓其子恭曰吾事君直道行已无愧所悔者为朝歌长时杀贼数百人其中何能不有寃者自此二十余年家门不増一口斯获罪于天也恭有俊才宫至上党太守
范滂传【范蔚宗】
范滂字孟博汝南征羌人也少励清节为州里所服举孝亷光禄四行时冀州饥荒盗贼羣起乃以滂为清诏使按察之滂登车揽辔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及至州境守令自知臧污望风解印绶去其所举奏莫不厌塞众议迁光禄勲主事时陈蕃为光禄勲滂执公仪诣蕃蕃不止之滂懐恨投版弃官而去郭林宗闻而让蕃曰若范孟博者岂宜以公礼格之今成其去就之名得无自取不优之讥邪蕃乃谢焉复为太尉黄琼所辟后诏三府掾属举謡言滂奏刺史二千石权豪之党二十余人尚书责滂所劾猥多疑有私故滂对曰臣之所举自非叨秽奸暴深为民害岂以污简札哉间以会日迫促故先举所急其未审者方更参实臣闻农夫去草嘉谷必茂忠臣除奸王道以清若臣言有贰甘受显戮吏不能诘滂覩时方艰知意不行因投劾去太守宗资先闻其名请署功曹委任政事滂在职严整疾恶其有行违孝悌不轨仁义者皆扫迹斥逐不与共朝显荐异节抽拔幽陋滂外孙西平李颂公族子孙而为乡曲所弃中常侍唐衡以颂请资资用为吏滂以非其人寝而不召资迁怒捶书佐朱零零仰曰范滂清裁犹以利刄齿腐朽今日宁受笞死而滂不可违资乃止郡中中人以下莫不归怨乃指滂之所用以为范党后牢修诬言钩党滂坐系黄门北寺狱狱吏谓曰凡坐系皆祭皋陶滂曰皋陶贤者古之直臣知滂无罪将理之于帝如其有罪祭之何益众人由死亦止狱吏将加掠考滂以同囚多婴病乃请先就格遂与同郡袁忠争受楚毒桓帝使中常侍王甫以次辨诘滂等皆三木囊头暴于阶下余人在前或对或否滂忠于后越次而进王甫诘曰君为人臣不推忠国而共造部党自相褒举评论朝廷虚构无端诸所谋结并欲何为皆以情对不得隠饰滂对曰臣闻仲尼之言见善如不及见恶如探汤欲使善善同其清恶恶同其污谓王政之所愿闻不悟更以为党甫曰卿更相拔举迭为唇齿有不合者见则排斥其意如何滂乃慷慨仰天曰古之循善自求多福今之循善身陷大戮身死之日愿埋滂于首阳山侧上不负皇天下不愧夷齐甫愍然为之改容乃得并解桎梏滂后事释南归始发京师汝南南阳士大夫迎之者数千两同囚乡人殷陶黄穆亦免俱归并卫侍于傍应对宾客滂顾谓陶等曰今子相随是重吾祸也遂遁还乡里初滂等系狱尚书霍谞理之及得免到京师往候谞而不为谢或有让滂者对曰昔叔向婴罪祁奚救之未闻羊舌有谢恩之辞祁老有自伐之色竟无所言建宁二年遂大诛党人诏下急捕滂等督邮吴导至县抱诏书闭传舍伏床而泣滂闻之曰必为滂也即自诣狱县令郭揖大惊出解印绶引与俱亡曰天下大矣子何为在此滂曰滂死则祸塞何敢以罪累君又令老母流离乎其母就与之诀滂白母曰仲博孝敬足以供养滂从龙舒君归黄泉存亡各得其所惟大人割不可忍之恩勿増感戚母曰汝今得与李杜齐名死亦何恨既有令名复求寿考可兼得乎滂跪受教再拜而辞顾谓其子曰吾欲使汝为恶则恶不可为使汝为善则我不为恶行路闻之莫不流涕时年三十三
郭太传【范蔚宗】
郭太字林宗太原界休人也家世贫贱早孤母欲使给事县廷林宗曰大丈夫焉能处斗筲之役乎遂辞就成皋屈伯彦学三年业毕博通坟籍善谈论美音制乃游于洛阳始见河南尹李膺膺大竒之遂相友善于是名震京师后归乡里衣冠诸儒送至河上车数千两林宗惟与李膺同舟而济众宾望之以为神仙焉司徒黄琼辟太常赵典举有道或劝林宗仕进者对曰吾夜观干象昼察人事天之所废不可支也遂并不应性明知人好奬训士类身长八尺容貌魁伟襃衣博带周游郡国尝于陈梁间行遇雨巾一角垫时人乃故折巾一角以为林宗巾其见慕皆如此或问汝南范滂曰郭林宗何如人滂曰隠不违亲贞不絶俗天子不得臣诸侯不得友吾不知其它后遭母忧有至孝称林宗虽善人伦而不为危言核论故宦官擅政而不能伤也及党事起知名之士多被其害惟林宗及汝南袁闳得免焉遂闭门教授子弟以千数建宁元年太传陈蕃大将军窦武为阉人所害林宗哭之于野恸既而叹曰人之云亡邦国殄瘁瞻乌爰止不知于谁之屋耳明年春卒于家时年四十二四方之士千余人皆来会葬同志者乃共刻石立碑蔡邕为文既而谓涿郡卢植曰吾为碑铭多矣皆有惭徳惟郭有道无愧色耳其奬拔士人皆如所鉴初太始至南州过袁奉髙不宿而去从叔度累日不去或以问太太曰奉髙之器譬之泛滥虽清而易挹叔度之器汪汪若千顷之陂澄之不清挠之不浊不可量也
李业传【范蔚宗】
李业字巨游广汉梓潼人也少有志操介特习鲁诗师博士许晃元始中举明经除为郎会王莽居摄业以病去官杜门不应州郡之命太守刘咸强召之业乃载病诣门咸怒出教曰贤者不避害譬犹彀弩射市薄命者先死闻业名称故欲与之为治而反托疾乎令诣狱养病欲杀之客有说咸曰赵杀鸣犊孔子临河而逝未闻求贤而胁以牢狱者也咸乃出之因举方正王莽以业为酒士病不之官遂隠蔵山谷絶匿名迹终莽之世及公孙述僣号素闻业贤征之欲以为博士业固疾不起数年述羞不致之乃使大鸿胪尹融持毒酒奉诏命以劫业若起则受公侯之位不起赐之以药融譬旨曰方今天下分崩孰知是非而以区区之身试于不测之渊乎朝廷贪慕名徳旷官缺位于今七年四时珍御不以忘君宜上奉知已下为子孙身名俱全不亦优乎今数年不起猜疑冦心凶祸立加非计之得者也业乃叹曰危国不入乱国不居亲于其身为不善者义所不从君子见危授命何乃诱以髙位重饵哉融见业辞志不屈复曰宜呼室家计之业曰丈夫断之于心乆矣何妻子之为遂饮毒而死述闻业死大惊又耻有杀贤之名乃遣使吊祠赙赠百匹业子翚逃辞不受蜀平光武下诏表其闾益部纪载其髙节图画形像初平帝时蜀郡王皓为美阳令王嘉为郎王莽簒位并弃官西归及公孙述称帝遣使征皓嘉恐不至遂先系其妻子使者谓嘉曰速装妻子可全对曰犬马犹识主况于人乎王皓先自刎以首付使者述怒遂诛皓家属王嘉闻而叹曰后之哉乃对使者伏剑而死是时犍为任永及业同郡冯信并好学博古公孙述连征命待以髙位皆托青盲以避世难永妻滛于前匿情无言见子入井忍而不救信侍婢亦对信奸通及闻述诛皆盥洗更视曰世适平目即清滛者自杀光武闻而征之并会病卒
范式传【范蔚宗】
范式字巨卿山阳金乡人也一名汜少游太学为诸生与汝南张邵为友邵字符伯二人并告归乡里式谓元伯曰后二年当还将过拜尊亲见孺子焉乃共克期日后期方至元伯具以白母请设馔以侯之母曰二年之别千里结言尔何相信之审邪对曰巨卿信士必不乖违母曰若然当为尔酝酒至其日巨卿果到升堂拜饮尽欢而别式仕为郡功曹后元伯寝疾笃同郡郅君章殷子征晨夜省视之元伯临尽叹曰恨不见吾死友子征曰吾与君章尽心于子是非死友复欲谁求元伯曰若二子者吾生友耳山阳范巨卿所谓死友也寻而卒式忽梦见元伯玄冕垂缨屣履而呼曰巨卿吾以某日死当以尔时葬永归黄泉子未我忘岂能相及式怳然觉悟悲叹泣下具告太守请往奔丧太守虽心不信而重违其情许之式便服朋友之服投其葬日驰往赴之式未及到而丧已发引既至圹将窆而柩不肯进其母抚之曰元伯岂有望耶遂停柩移时乃见有素车白马号哭而来其母望之曰是必范巨卿也巨卿既至叩丧言曰行矣元伯生死路异永从此辞会葬者千人咸为挥涕式因执绋而引柩于是乃前式遂留止冢次为修坟树然后乃去后到京师受业太学时诸生长沙陈平子亦同在学与式未相见而平子被病将亡谓其妻曰吾闻山阳范巨卿烈士也可以托死吾殁后但以尸埋巨卿户前乃裂素为书以遗巨卿既终妻从其言时式出行适还省书见瘗怆然感之向坟揖哭以为死友乃营护平子妻儿身自送丧于临湘未至四五里乃委素书于柩上哭别而去其兄弟闻之寻求不复见长沙上计掾史到京师上书表式行状三府并辟不应举州茂才四迁荆州刺史友人南阳孔嵩家贫亲老乃变名姓佣为新野县阿里街卒式行部到新野而县选嵩为导骑迎式式见而识之呼嵩把臂谓曰子非孔仲山邪对之叹息语及平生曰昔与子俱曵长裾逰息帝学吾蒙国恩致位牧伯而子懐道隠身处于卒伍不亦惜乎嵩曰侯嬴长守于贱业晨门肆志于抱闗子欲居九夷不患其陋贫者士之宜岂为鄙哉式勅县代嵩嵩以为先佣未竟不肯去嵩在阿里正身励行街中子弟皆服其训化遂辟公府之京师道宿下亭盗共窃其马寻问知其嵩也乃相责让曰孔仲山善士岂宜侵盗乎于是送马谢之嵩官至南海太守式后迁庐江太守有威名卒于官
严光传【范蔚宗】
严光字子陵一名遵会稽余姚人也少有髙名与光武同逰学及光武即位乃变名姓隠身不见帝思其贤乃令以物色访之后齐国上言有一男子披羊裘钓泽中帝疑其光乃偹安车玄纁遣使聘之三反而后至舍于北军给床褥太官朝夕进膳司徒侯霸与光素旧遣使奉书使人因谓光曰公闻先生至区区欲即诣造迫于典司是以不获愿因日暮自屈语言光不答乃投札与之口授曰君房足下位至鼎足甚善懐仁辅义天下悦阿谀顺旨要领絶霸得书封奏之帝笑曰狂奴故态也车驾即日幸其馆光卧不起帝即其卧所抚光腹曰咄咄子陵不可相助为理邪光又眠不应良乆乃张目熟视曰昔唐尧着徳巢父洗耳士故有志何至相迫乎帝曰子陵我竟不能下女邪于是升舆叹息而去复引光入论道旧故相对累日帝从容问光曰朕何如昔时对曰陛下差増于往因其偃卧光以足加帝腹上明日太史奏客星犯御坐甚急帝笑曰朕故人严子陵共卧耳除为諌议大夫不屈乃耕于富春山后人名其钓处为严陵濑焉建武十七年复特征不至年八十终于家帝伤惜之诏下郡县赐钱百万榖千斛
井丹字大春扶风郿人也少受业太学通五经善谈论故京师为之语曰五经纷纶井大春性清髙未尝修刺侯人建武末沛王辅等五王居北宫皆好宾客更遣请丹不能致信阳侯阴就光烈皇后弟也以外戚贵盛乃诡说五王求钱千万约能致丹而别使人要劫之丹不得巳既至就故为设麦饭葱叶之食丹推去之曰以君侯能供甘旨故来相过何其薄乎更置盛馔乃食及就左右进辇丹笑曰吾闻桀驾人车岂此邪坐中皆失色就不得巳而令去辇自是隠闭不闗人事以寿终
梁鸿传【范蔚宗】
梁鸿字伯鸾扶风平陵人也父让王莽时为城门校尉封修逺伯使奉少昊后寓于北地而卒鸿时尚幼以遭乱世因巻席而葬后受业太学家贫而尚节介博览无不通而不为章句学毕乃牧豕于上林苑中曾误遗火延及它舍鸿乃寻访烧者问所去失悉以豕偿之其主犹以为少鸿曰无它财愿以身居作主人许之因为执勤不懈朝夕邻家耆老见鸿非恒人乃共责让主人而称鸿长者于是始敬异焉悉还其豕鸿不受而去归乡里势家慕其髙节多欲女之鸿并絶不娶同县孟氏有女状肥丑而黒力举石臼择对不嫁至年三十父母问其故女曰欲得贤如梁伯鸾者鸿闻而聘之女求作布衣麻屦织作筐缉绩之具及嫁始以装饰入门七日而鸿不答妻乃跪床下请曰窃闻夫子髙义简斥数妇妾亦偃蹇数夫矣今而见择敢不请罪鸿曰吾欲裘褐之人可与俱隠深山者尔今乃衣绮缟傅粉墨岂鸿所愿哉妻曰以观夫子之志耳妾自有隠居之服乃更为椎髻着布衣操作而前鸿大喜曰此真梁鸿妻也能奉我矣字之曰徳曜名孟光居有顷妻曰尝闻夫子欲隐居避患今何为黙黙无乃欲低头就之乎鸿曰诺乃共入霸陵山中以耕织为业咏诗书弹琴以自娱仰慕前世髙士而为四皓以来二十四人作颂因东出闗过京师作五噫之歌曰陟彼北芒兮噫顾览帝京兮噫宫室崔嵬兮噫人之劬劳兮噫辽辽未央兮噫肃宗闻而非之求鸿不得乃易姓运期名耀字侯光与妻子居齐鲁之间有顷又去适吴将行作诗曰逝旧邦兮遐征将遥集兮东南心惙怛兮伤悴志菲菲兮升降欲乘策兮纵迈疾吾俗兮作谗竞举枉兮措直咸先佞兮唌唌固靡惭兮独建冀异州兮尚贤聊逍遥兮遨嬉纉仲尼兮周流傥云覩兮我悦遂舍车兮即浮过季札兮延陵求鲁连兮海隅虽不察兮光貌幸神灵兮与休惟季春兮华阜麦含含兮方秀哀茂时兮逾迈愍芳香兮日臭悼吾心兮不获长委结兮焉究口嚣嚣兮余讪嗟恇恇兮谁留遂至吴依大家皋伯通居庑下为人赁舂每归妻为具食不敢于鸿前仰视举案齐眉伯通察而异之曰彼佣能使其妻敬之如此非凡人也乃方舍之于家鸿潜闭著书十余篇疾且困告主人曰昔延陵季子葬子于嬴博之间不归乡里慎勿令我子持丧归去及卒伯通等为求葬地于吴要离冢傍咸曰要离烈士而伯鸾清髙可令相近葬毕妻子归扶风初鸿友人京兆髙恢少好老子隐于华阴山中及鸿东逰思恢作诗曰鸟嘤嘤兮友之期念髙子兮仆懐思想念恢兮爰集兹二人遂不复相见恢亦髙抗终身不仕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二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二十三
(明)贺复征 编
○史传四十一
臧洪传【晋陈寿】
臧洪字子源广陵射阳人也父旻歴匈奴中郎将中山太原太守所在有名洪体貌魁梧有异于人举孝廉为郎时选三署郎以补县长琅琊赵昱为莒长东莱刘繇下邑长东海王朗菑丘长洪即丘长灵帝末弃官还家太守张超请洪为功曹董卓杀帝图危社稷洪说超曰明府歴世受恩兄弟并据大郡今王室将危贼臣未枭此诚天下义烈报恩効命之秋也今郡境尚全吏民殷富若动枹鼓可得二万人以此诛除国贼为天下倡先义之大者也超然其言与洪西至陈留见兄邈计事邈亦素有心会于酸枣邈谓超曰闻弟为郡守政教维恩不由已出动任臧洪洪者何人超曰洪才略智数优超超甚爱之海内竒士也邈即引见洪与语大异之致之于刘兖州公山孔豫州公绪皆与洪亲善乃设坛场方共盟誓诸州郡更相让莫敢当咸共推洪洪乃升坛操盘歃血而盟曰汉室不幸皇纲失统贼臣董卓乘衅纵害祸加至尊虐流百姓大惧沦丧社稷剪覆四海兖州刺史岱豫州刺史伷陈留太守邈东郡太守瑁广陵太守超等纠合义兵并赴国难凡我同盟齐心戮力以致臣节殒首丧元必无二志有渝此盟俾坠其命无克遗育皇天后土祖宗明灵实皆鉴之洪辞气慷慨涕泣横下闻其言者虽卒伍厮养莫不激扬人思致节顷之诸军莫适先进而食尽众散超遣洪诣大司马刘虞谋值公孙瓉之难至河间遇幽冀二州交兵使命不达而袁绍见洪又竒重之与结分合好会青州刺史焦和卒绍使洪领青州以抚其众洪在州二年羣盗奔走绍叹其能徙为东郡太守治东武阳太祖围张超于雍丘超言惟恃臧洪当来救吾众人以为袁曹方睦而洪为绍所表用必不败好招祸逺来赴此超曰子源天下义士终不背本者但恐见禁制不相及逮耳洪闻之果徒跣号泣并勒所领兵又从绍请兵马求欲救超而绍终不听许超遂族灭洪由是怨绍絶不与通绍兴兵围之歴年不下绍令洪邑人陈琳书与洪喻以祸福责以恩义洪答曰隔阔相思发于寤寐幸相去步武之间耳而以趣舍异规不得相见其为怆恨可为心哉前日不遗比辱雅贶述叙祸福公私切至所以不即奉答者既学薄才钝不足塞诘亦以吾子携负侧室息肩主人家在东州仆为仇敌以是事人虽披中情堕肝胆犹身疏有罪言甘见怪方首尾不救何能恤人且以子之才穷该典籍岂将闇于大道不达余趣哉然犹复云云者仆以是知足下之言信不由衷将以救祸也必欲算计长短辩谘是非是非之论言满天下陈之更不明不言无所损又言伤告絶之义非吾所忍行也是以捐弃纸笔一无所答亦冀遥忖其心知其计定不复渝变也重获来命援引古今纷纭六纸虽欲不言焉得已哉仆小人也本因行役冦窃大州恩深分厚宁乐今日自还接刃每登城勒兵望主人之旗鼓感故友之周旋抚弦搦矢不觉流涕之覆面也何者自以辅佐主人无以为悔主人相接过絶等伦当受任之初自谓究竟大事共尊王室岂悟天子不恱本州岛见侵郡将遘牖里之厄陈留克创兵之谋谋计栖迟丧忠孝之名杖策携背亏交友之分揆此二者与其不得已丧忠孝之名与亏交友之道轻重殊涂亲疎异画故便收泪告絶若使主人少垂故人住者侧席去者克已不汲汲于离友信刑戮以自辅则仆抗季札之志不为今日之战矣何以效之昔张景明亲登坛喢血奉辞奔走卒使韩牧让印主人得地然后但以拜章朝主赐爵获传之故旋时之间不蒙观过之贷而受夷灭之祸吕奉先讨卓来奔请兵不获告去何罪复见斫刺滨于死亡刘子璜奉使踰时辞不获命畏威懐亲以诈求归可谓有志忠孝无损霸道者也然辄僵毙麾下不蒙亏除仆虽不敏又素不能原始要终覩微知着窥度主人之心岂谓三子宜死罚当刑中哉实且欲一统山东増兵讨雠惧战士狐疑无以沮劝故抑废王命以崇承制慕义者蒙荣待放者被戮此乃主人之利非游士之愿也故仆鉴戒前人困穷死战仆虽下愚亦尝闻君子之言矣此实非吾心也乃主人招焉凡吾所以背弃国民用命此城者正以君子之违不适敌国故也是以获罪主人见攻踰时而足下更引此义以为吾规无乃辞同趋异非吾子所为休戚者哉吾闻之也义不背亲忠不违君故东宗本州岛以为亲援中扶郡将以安社稷一举二得以徼忠孝何以为非而足下欲使吾轻本破家均君主人主人之于我也年为吾兄分为笃友道乖告去以安君亲可谓顺矣若子之言则包胥宜致命于伍员不当号哭于秦庭矣茍区区于攘患不知言乖乎道理矣足下或者见城围不解救兵未至感婚姻之义惟平生之好以屈节而茍生胜守义而倾覆也昔晏婴不降志于白刃南史不曲笔以求生故身着图象名垂后世况仆据金城之固驱士民之力散三年之畜以为一年之资匡困补乏以恱天下何图筑室反耕哉但惧秋风扬尘伯珪马首南向张扬飞燕膂力作难北鄙将告倒悬之急股肱奏乞归之诚耳主人当鉴我曹辈反旌退师治兵邺垣何宜乆辱盛怒暴威于吾城下哉足下讥吾恃黒山以为救独不念黄巾之合从邪加飞燕之属悉以受王命矣昔髙祖取彭越于巨野光武创基兆于緑林卒能龙飞中兴以成帝业茍可辅主兴化夫何嫌哉况仆亲奉玺书与之从事行矣孔璋足下徼利于境外臧洪受命于君亲吾子托身于盟主臧洪策名于长安子谓余身死而名灭仆亦笑子生死而无闻焉悲哉本同而末离努力努力夫复何言绍见洪书知无降意增兵急攻城中粮谷已尽外无强救洪自度必不免呼吏士谓曰袁氏无道所图不轨且不救洪郡将洪于大义不得不死念诸君无事空与此祸可先城未败将妻子出将吏士民皆垂涕曰明府与袁氏本无怨隙今为本朝郡将之故自致残困吏民何忍当舍明府去也初尚掘鼠煮筋角后无可复食者主簿启内厨米三斗请中分稍以为糜粥洪叹曰独食此何为使作薄粥众分歠之杀其爱妾以食将士将士咸流涕无能仰视者男女七八千人相枕而死莫有离叛城陷绍生执洪绍素亲洪盛施帏幔大会诸将见洪谓曰臧洪何相负若此今日服未洪据地瞋目曰诸袁事汉四世五公可谓受恩今王室衰弱无扶翼之意欲因际会希冀非望多杀忠良以立奸威洪亲见呼张陈留为兄则洪府君亦宜为弟同共戮力为国除害何为拥众观人屠灭惜洪力劣不能推刃为天下报仇何谓服乎绍本爱洪意欲令屈服原之见洪辞切知终不为己用乃杀之洪邑人陈容少为书生亲慕洪随洪为东郡丞城未败洪遣出绍令在坐见洪当死起谓绍曰将军举大事欲为天下除暴而专先诛忠义岂合天意臧洪发举为郡将奈何杀之绍惭左右使人牵出谓曰汝非臧洪俦空复尔为容顾曰夫仁义岂有常蹈之则君子背之则小人今日宁与臧洪同日而死不与将军同日而生复杀之在绍坐者无不叹息窃相谓曰如何一日杀二烈士先是洪遣司马二人出求救于吕布比还城已陷皆赴敌死
田畴传【陈寿】
田畴字子泰右北平无终人也好读书善击剑初平元年义兵起董卓迁帝于长安幽州牧刘虞叹曰贼臣作乱朝廷播荡四海俄然莫有固志身备宗室遗老不得自同于众今欲奉使展效臣节安得不辱命之士乎众议咸曰田畴虽年少多称其竒畴时年二十二矣虞乃备礼请与相见大悦之遂署为从事具其车骑将行畴曰今道路阻絶冦虏纵横称官奉使为众所指名愿以私行期于得达而已虞从之畴乃归自选其家客与年少之勇壮慕从者二十骑俱往虞自出祖而遣之既取道畴乃更上西闗出塞傍北山直趣朔方循闲径去遂至长安致命诏拜骑都尉畴以为天子方蒙尘未安不可以荷佩荣宠固辞不受朝廷髙其义三府并辟皆不就得报驰还未至虞已为公孙瓉所害畴至谒祭虞墓陈发章表哭泣而去瓉闻之大怒购求获畴谓曰汝何自哭刘虞墓而不送章报于我也畴答曰汉室衰颓人懐异心惟刘公不失忠节章报所言于将军未美恐非所乐闻故不进也且将军方举大事以求所欲既灭无罪之君又雠守义之臣诚行此事则燕赵之士将皆蹈东海而死耳岂忍有从将军者乎瓉壮其对释不诛也拘之军下禁其故人莫得与通或说瓉曰田畴义士君弗能礼而又囚之恐失众心瓉乃纵遣畴畴得北归率举宗族他附从数百人扫地而盟曰君仇不报吾不可以立于世遂入徐无山中营深险平敞地而居躬耕以养父母百姓归之数年间至五千余家畴谓其父老曰诸君不以畴不肖逺来相就众成都邑而莫相统一恐非乆安之道愿推择其贤长者以为之主皆曰善同佥推畴畴曰今来在此非茍安而已将图大事复怨雪耻窃恐未得其志而轻薄之徒自相侵侮偷快一时无深计逺虑畴有愚计愿与诸君共施之可乎皆曰可畴乃为约束相杀伤犯盗诤讼之法法重者至死其次抵罪二十余条又制为婚姻嫁娶之礼兴举学校讲授之业班行其众众皆便之至道不拾遗兆邉翕然服其威信乌丸鲜卑并各遣译使致贡遗畴悉抚纳令不为冦袁绍数遣使招命又即授将军印因安辑所统畴皆拒不留绍死其子尚又辟焉畴终不行畴常忿乌丸昔多贼杀其郡冠葢有欲讨之意而力未能建安十二年太祖北征乌丸未至先遣使辟畴又命田预喻指畴戒其门下趣治严门人谓曰昔袁公慕君礼命五至君义不屈今曹公使一来而君若恐弗及者何也畴笑而应之曰此非君所识也遂随使者到军署司空户曹掾引见咨议明日出令曰田子泰非吾所宜吏者即举茂才拜为蓨令不之官随军次无终时方夏水雨而滨海洿下泞滞不通虏亦遮守蹊要军不得进太祖患之以问畴畴曰此道秋夏每常有水浅不通车马深不载舟船为难乆矣旧北平郡治在平冈道出卢龙达于栁城自建武以来陷壊断絶垂二百载而尚有快捷方式可从今虏将以大军当由无终不得进而退懈弛无备若嘿回军从卢龙口越白檀之险出空虚之地路近而便掩其不备蹋顿之首可不战而擒也太祖曰善乃引军还而署大木表于水侧路傍曰方今暑夏道路不通且俟秋冬乃复进军虏骑见之诚以为大军去也太祖令畴将其众为乡导上徐无山出卢龙歴平冈登白狼堆去栁城二百余里虏乃惊觉单于身自临阵太祖与交战遂大斩获追奔逐北至栁城军还入塞论功行封封畴亭侯邑五百户畴自以始为居难率众遁逃志义不立反以为利非本意也固让太祖知其至心许而不夺辽东斩送袁尚首令三军敢有哭之者斩畴以尝为尚所辟乃往吊祭太祖亦不问畴尽将其家属及宗人三百余家居邺太祖赐畴车马榖帛皆散之宗族知旧从征荆州还太祖追念畴功殊美恨前听畴之让曰是成一人之志而亏王法大制也于是乃复以前爵封畴畴上疏陈诚以死自誓太祖不听欲引拜之至于数四终不受有司劾畴狷介违道茍立小节宜免官加刑太祖重其事依违者乆之乃下世子及大臣博议世子以畴同于子文辞禄申胥逃赏宜勿夺以优其节尚书令荀彧司隶校尉锺繇亦以为可听太祖犹欲侯之畴素与夏侯惇善太祖语惇曰且往以情喻之自从君所言无告吾意也惇就畴宿如太祖所戒畴揣知其指不复发言惇临去乃拊畴背曰田君主意殷勤曾不能顾乎畴答曰是何言之过也畴负义逃窜之人耳蒙恩全活为幸多矣岂可卖卢龙之塞以易赏禄哉纵国私畴畴独不愧于心乎将军雅知畴者犹复如此若必不得已请愿効死刎首于前言未卒涕泣横流惇具答太祖太祖喟然知不可屈乃拜为议郎年四十六卒子又早死文帝践祚髙畴徳义赐畴从孙续爵闗内侯以奉其嗣
典韦传【陈寿】
典韦陈留已吾人也形貌魁梧膂力过人有志节任侠襄邑刘氏与睢阳李永为雠韦为报之永故富春长备卫甚谨韦乘车载鸡酒伪为候者门开懐匕首入杀永并杀其妻徐出取车上刀戟步出永居近市一市尽骇追者数百莫敢近行四五里遇其伴转战得脱由是为豪杰所识初平中张邈举义兵韦为士属司马赵宠牙门旗长大人莫能胜韦一手建之宠异其才力后属夏侯惇数斩首有功拜司马太祖讨吕布于濮阳布有别屯在濮阳西四五十里太祖夜袭比明破之未及还会布救兵至三面掉战时布身自搏战自旦至日昳数十合相持急太祖募陷阵韦先占将应募者数千人皆重衣两铠弃楯但持长矛撩战时西面又急韦进当之贼弓弩乱发矢至如雨韦不视谓等人曰虏来十步乃白之等人曰十步矣又曰五步乃白等人惧疾言虏至矣韦手持十余戟大呼起所抵无不应手倒者布众退会日暮太祖乃得引去拜韦都尉引置左右将亲兵数百人常绕大帐韦既壮武其所将皆选卒每战斗常先登陷阵迁为校尉性忠至谨重常昼立侍终日夜宿帐左右稀归私寝好酒食饮噉兼人每赐食于前大饮长歠左右相属数人益乃供太祖壮之韦好持大双戟与长刀等军中为之语曰帐中壮士有典君提一双戟八十斤太祖征荆州至宛张绣迎降太祖甚恱延绣及其将帅置酒髙会太祖行酒韦持大斧立后刃径尺太祖所至之前韦辄举斧目之竟酒绣及其将帅莫敢仰视后十余日绣反袭太祖营太祖出战不利轻骑引去韦战于门中贼不得入兵遂散从他门并入时韦校尚有十余人皆殊死战无不一当十贼前后至稍多韦以长戟左右击之一义入辄十余矛摧左右死伤者畧尽韦被数十鎗短兵接战贼前搏之韦双挟两贼击杀之余贼不敢前韦复前突贼杀数人创重发瞋目大骂而死贼乃敢前取其头传观之覆军就视其躯太祖退住舞阴闻韦死为流涕募间取其丧亲自临哭之遣归葬襄邑拜子满为郎中车驾每过常祠以中牢太祖思韦拜满为司马引自近文帝即王位以满为都尉赐爵闗内侯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二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二十四
(明)贺复征 编
○史传四十二
诸葛亮传【晋陈寿】
诸葛亮字孔明琅琊阳都人也汉司隶校尉诸葛丰后也父珪字君贡汉末为太山郡丞亮早孤从父玄为袁术所署豫章太守玄将亮及亮弟均之官会汉朝更选朱皓代玄玄素与荆州牧刘表有旧往依之玄卒亮躬耕陇亩好为梁父吟身长八尺每自比于管仲乐毅时人莫之许也惟博陵崔州平颍川徐庶元直与亮友善谓为信然时先主屯新野徐庶见先主先主器之谓先主曰诸葛孔明者卧龙也将军岂愿见之乎先主曰君与俱来庶曰此人可就见不可屈致也将军宜枉驾顾之由是先主遂诣亮凡三往乃见因屏人曰汉室倾颓奸臣窃命主上蒙尘孤不度徳量力欲信大义于天下而智术浅短遂用猖獗至于今日然志犹未已君谓计将安出亮答曰自董卓已来豪杰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曹操比于袁绍则名微而众寡然操遂能克绍以弱为强者非惟天时抑亦人谋也今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以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孙权据有江东已厯三世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用此可以为援而不可图也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资将军将军岂有意乎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髙祖因之以成帝业刘璋闇弱张鲁在北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将军既帝室之胄信义着于四海总揽英雄思贤如渴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修政理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以出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先主曰善于是与亮情好日宻闗羽张飞等不恱先主解之曰孤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水也愿诸君勿复言羽飞乃止刘表长子琦亦深器亮表受后妻之言爱少子琮不悦于琦琦每欲与亮谋自安之术亮辄拒塞未与处画琦乃将亮游观后园共上髙楼饮宴之间令人去梯因谓亮曰今日上不至天下不至地言出于口入于吾耳可以言未亮答曰君不见申生在内而危重耳在外而安乎琦意感悟阴规出计会黄祖死得出遂为江夏太守俄而表卒琮闻曹公来征遣使请降先主在樊闻之率其众南行亮与徐庶并从为曹公所追破获庶母庶辞先主而指其心曰本欲与将军共图王霸之业者以此方寸之地也今已失老母方寸乱矣无益于事请从此别遂诣曹公先主至于夏口亮曰事急矣请奉命求救于孙将军时权拥军在柴桑观望成败亮说权曰海内大乱将军起兵据有江东刘豫州亦收众汉南与曹操并争天下今操芟夷大难略已平矣遂破荆州威震四海英雄无所用武故豫州遁逃至此将军量力而处之若能以吴越之众与中国抗衡不如早与之絶若不能当何不按兵束甲北面而事之今将军外托服从之名而内懐犹豫之计事急而不断祸至无日矣权曰茍如君言刘豫州何不遂事之乎亮曰田横齐之壮士耳犹守义不辱况刘豫州王室之胄英才葢世众士慕仰若水之归海若事之不济此乃天也安能复为之下乎权勃然曰吾不能举全吴之地十万之众受制于人吾计决矣非刘豫州莫可以当曹操者然豫州新败之后安能抗此难乎亮曰豫州军虽败于长阪今战士还者及闗羽水军精甲万人刘琦合江夏战士亦不下万人曹操之众逺来疲弊闻追豫州轻骑一日一夜行三百余里此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者也故兵法忌之曰必蹶上将军且北方之人不习水战又荆州之民附操者偪兵势耳非心服也今将军诚能命猛将统兵数万与豫州协规同力破操军必矣操军破必北还如此则荆吴之势强鼎足之形成矣成败之机在于今日权大悦即遣周瑜程普鲁肃等水军三万随亮诣先主并力拒曹公曹公败于赤壁引军归邺先主遂收江南以亮为军师中郎将使督零陵桂阳长沙三郡调其赋税以充军实建安十六年益州牧刘璋遣法正迎先主使击张鲁亮与闗羽镇荆州先主自葭萌还攻璋亮与张飞赵云等率众泝江分定郡县与先主共图成都成都平以亮为军师将军署左将军府事先主外出亮常镇守成都足食足兵二十六年羣臣劝先主称尊号先主未许亮说曰昔吴汉耿弇等初劝世祖即帝位世祖辞让前后数四耿弇进言曰天下英雄喁喁冀有所望如不从议者士大夫各归求主无为从公也世祖感纯言深至遂然诺之今曹氏簒汉天下无主大王刘氏苗族绍世而起今即帝位乃其宜也士大夫随大王乆勤苦者亦欲望尺寸之功如纯言耳先主于是即帝位策亮为丞相曰朕遭家不造奉承大统兢兢业业不敢康宁思靖百姓惧未能绥于戏丞相亮其悉朕意无怠辅朕之阙助宣重光以昭明天下君其朂哉亮以丞相録尚书事假节张飞卒后领司隶校尉章武三年春先主于永安病笃召亮于成都属以后事谓亮曰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事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亮涕泣曰臣敢竭股肱之力効忠贞之节继之以死先主又为诏勅后主曰汝与丞相从事事之如父建兴元年封亮武乡侯开府治事顷之又领益州牧政事无巨细咸决于亮南中诸郡并皆叛乱亮以新遭大丧故未便加兵且遣使聘吴因结和亲遂为与国三年春亮率众南征其秋悉平军资所出国以富饶乃治戎讲武以俟大举五年率诸军北驻汉中六年春扬声由斜谷道取郿使赵云邓芝为疑军据箕谷魏大将军曹真举众拒之亮身率诸军攻祁山戎阵整齐赏罚肃而号令明南安天水安定三郡叛魏应亮闗中响震魏明帝西镇长安命张合拒亮亮使马谡督诸军在前与合战于街亭谡违亮节度举动失宜大为合所破亮拔西县千余家还于汉中戮谡以谢众上疏曰臣以弱才叨窃非据亲秉旄钺以励三军不能训章明法临事而惧至有街亭违命之阙箕谷不戒之失咎皆在臣授任无方臣明不知人恤事多闇春秋责帅臣职是当请自贬三等以督厥咎于是以亮为右将军行丞相事所总统如前冬亮复出散闗围陈仓曹真拒之亮粮尽而还魏将王双率骑追亮亮与战破之斩双七年亮遣陈式攻武都阴平魏雍州刺史郭淮率众欲击式亮自出至建威淮退还遂平二郡诏策亮曰街亭之役咎由马谡而君引愆深自贬抑重违君意听顺所守前年耀师馘斩王双今岁爰征郭淮遁走降集氐羌兴复二郡威震凶暴功勲显然方今天下骚扰元恶未枭君受大任干国之重而乆自挹损非所以光扬洪烈矣今复君丞相君其勿辞九年亮复出祁山以木牛运粮尽退军与魏将张合交战射杀合十二年春亮率大众由斜谷出以流马运据武功五丈原与司马宣王对于渭南亮每患粮不继使巳志不伸是以分兵屯田为乆住之基耕者杂于渭滨居民之间而百姓安堵军无私焉相持百余日其年八月亮疾病卒于军时年五十四及军退宣王按行其营垒处所曰天下竒才也亮遗命葬汉中定军山因山为坟冢足容棺敛以时服不须器物诏策曰惟君体资文武明叡笃诚受遗托孤匡辅朕躬继絶兴微志存靖乱爰整六师无岁不征神武赫然威震八荒将建殊功于季汉参伊周之巨勲如何不吊事临垂克遘疾陨丧朕用伤悼肝心若裂夫崇徳序功纪行命谥所以光照将来刋载不朽今使使持节左中郎将杜琼赠君丞相武乡侯印绶谥君为忠武侯魂而有灵嘉兹宠荣呜呼哀哉呜呼哀哉初亮自表后主曰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顷子弟衣食自有余饶至于臣在外任无别调度随身衣食悉仰于官不别治生以长尺寸若臣死之日不使内有余帛外有赢财以负陛下及卒如其所言亮性长于巧思损益连弩木牛流马皆出其意推演兵法作八阵图咸得其要云亮言教书奏多可观别为一集景耀六年春诏为亮立庙于沔阳秋会镇西将军锺会征蜀至汉川祭亮之庙令军士不得于亮墓所左右刍牧樵采亮弟均官至长水校尉亮子瞻嗣爵
太史慈传【陈寿】
太史慈字子义东莱黄人也少好学仕郡奏曹史会郡与州有隙曲直未分以先闻者为善时州章已去郡守恐后之求可使者慈年二十一以选行晨夜取道到洛阳诣公交车门见州吏始欲求通慈问曰君欲通章邪吏曰然问章安在曰车上慈曰章题署得无误耶取来视之吏殊不知其东莱人也因为取章慈已先懐刀便截败之吏踊跃大呼言人壊我章慈将至车间与语曰向使君不以章相与吾亦无因得败之是为吉凶祸福等耳吾不独受此罪岂若黙然俱出去可以存易亡无事俱就刑辟吏言君为郡败吾章已得如意欲复亡为慈答曰初受郡遣但来视章通与未耳吾用意太过乃相败章今还亦恐以此见谴怒故俱欲去耳吏然慈言即日俱去慈既与出城因遁还通郡章州家闻之更遣吏通章有司以格章之故不复见理州受其短由是知名而为州家所疾恐受其祸乃避之辽东北海相孔融闻而竒之数遣人讯问其母并致饷遗时融以黄巾冦暴出屯都昌为贼管亥所围慈从辽东还母谓慈曰汝与孔北海未尝相见至汝行后赡恤殷勤过于故旧今为贼所围汝宜赴之慈留三日单步径至都昌时围尚未宻夜伺间隙得入见融因求兵出斫贼融不听欲待外救外救未有至者而围日逼融欲告急平原相刘备城中人无由得出慈自请求行融曰今贼围甚宻众人皆言不可卿意虽壮无乃实难乎慈对曰昔府君倾意于老母老母感遇遣慈赴府君之急固以慈有可取而来必有益也今众人言不可慈亦言不可岂府君爱顾之义老母遣慈之意邪事已急矣顾府君无疑融乃然之于是严行蓐食须明便带鞬摄弓上马将两骑自随各作一的持之开门直出外围下左右人并惊骇兵马互出慈引马至城下堑内植所持的各一出射之射之毕径入门明晨复如此围下人或起或卧慈复植的射之毕复入门明晨复出如此无复起者于是下鞭马直突围中驰去比贼知觉慈行已过又射杀数人皆应弦而倒故无敢追者遂到平原说备曰慈东莱之鄙人也与孔北海亲非骨肉比非乡党特以名志相好有分灾共患之义今管亥暴乱北海被围孤穷无援危在旦夕以君有仁义之名能救人之急故北海区区延颈恃仰使慈冒白刃突重围从万死之中自托于君惟君所以存之备敛容答曰孔北海知世间有刘备邪即遣精兵三千人随慈贼闻兵至解围散走融既得济益竒贵慈曰卿吾之少友也事毕还启其母母曰我喜汝有以报孔北海也扬州刺史刘繇与慈同郡慈自辽东还未与相见暂渡江到曲阿见繇未去会孙策至或劝繇可以慈为大将军繇曰我若用子义许子将不当笑我邪但使慈侦视轻重时独与二骑卒遇策策从骑十三皆韩当宋谦黄盖辈也慈便前斗正与策对策刺慈马而擥得慈项上手戟慈亦得策兠鍪会两家兵骑并各来赴于是解散慈当与繇俱奔豫章而遁于芜湖亡入山中称丹阳太守是时策已平定宣城以东惟泾以西六县未服慈因进住泾县立屯府大为山越所附策躬自攻讨遂见囚执策即解缚捉其手曰宁识神亭时邪若卿尔时得我云何慈曰未可量也策大笑曰今日之事当与卿共之即署门下督还吴授兵拜折冲中郎将后刘繇亡于豫章士众万余人未有所附策命慈往抚安焉左右皆曰慈必北去不还策曰子义舍我当复与谁饯送昌门把腕别曰何时能还答曰不过六十日果如期而反刘表从子盘骁勇数为冦于艾西安诸县策于是分海昏建昌左右六县以慈为建昌都尉治海昏并督诸将拒盘盘絶迹不复为冦慈长七尺七寸美须髯猨臂善射弦不虚发尝从策讨麻保贼贼于屯里縁楼上行詈以手持楼棼慈引弓射之矢贯手着棼围外万人莫不称善其妙如此曹公闻其名遗慈书以箧封之发省无所道而但贮当归孙权统事以慈能制盘遂委南方之事年四十一建安十一年卒子亨官至越骑校尉
鲁肃传【陈寿】
鲁肃字子敬临淮东城人也生而失父与祖母居家富于财性好施与尔时天下已乱肃不治家事大发财货摽卖田地以赈穷弊结士为务甚得乡邑欢心周瑜为居巢长将数百人故过候肃并求资粮肃家有两囷米各三千斛肃乃指一囷与周瑜瑜益知其竒也遂相亲结定侨札之分袁术闻其名就署东城长肃见术无纲纪不足与立事乃携老弱将轻侠少年百余人南到居巢就瑜瑜之东渡因与同行留家曲阿会祖母亡还葬东城刘子扬与肃友善遗肃书曰方今天下豪杰并起吾子姿才尤宜今日急还迎老母无事滞于东城近郑宝者今在巢湖拥众万余处地肥饶庐江间人多依就之况吾徒乎观其形势又可博集时不可失足下速之肃答然其计葬毕还曲阿欲北行会瑜已徙肃母到吴肃具以状语瑜时孙策已薨权尚住吴瑜谓肃曰昔马援答光武云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今主人亲贤贵士纳竒録异且吾闻先哲秘论承运代刘氏者必兴于东南推步事势当其厯数终构帝基以协天符是烈士攀龙附凤驰骛之秋吾方达此足下不须以子扬之言介意也肃从其言瑜因荐肃才宜佐时当广求其比以成功业不可令去也权即见肃与语甚悦之众宾罢退肃亦辞出乃独引肃还合榻对饮因宻议曰今汉室倾危四方云扰孤承父兄余业思有桓文之功君既惠顾何以佐之肃对曰昔髙帝区区欲尊事义帝而不获者以项羽为害也今之曹操犹昔项羽将军何由得为桓文乎肃窃料之汉室不可复兴曹操不可卒除为将军计惟有鼎足江东以观天下之衅规模如此亦自无嫌何者北方诚多务也因其多务剿除黄祖进伐刘表竟长江所极据而有之然后建号帝王以图天下此髙帝之业也权曰今尽力一方冀以辅汉耳此言非所及也张昭非肃谦下不足颇訾毁之云肃年少麤疎未可用权不以介意益贵重之赐肃母衣服帏帐居处杂物富拟其旧刘表死肃进说曰夫荆楚与国邻接水流顺北外带江汉内阻山陵有金城之固沃野万里士民殷富若据而有之此帝王之资也今表新亡二子素不辑睦军中诸将各有彼此加刘备天下枭雄与操有隙寄寓于表恶其能而不能用也若备与彼恊心上下齐同则宜抚安与结盟好如有离违宜别图之以济大事肃请得奉命吊表二子并慰劳其军中用事者及说备使抚表众同心一意共治曹操备必喜而从命如其克谐天下可定也今不速往恐为操所先权即遣肃行到夏口闻曹公已向荆州晨夜兼道比至南郡而表子琮已降曹公备惶遽奔走欲南渡江肃径迎之到当阳长阪与备会宣腾权旨及陈江东强固劝备与权并力备甚欢恱时诸葛亮与备相随肃谓亮曰吾子瑜友也即共定交备遂到夏口遣亮使权肃亦反命会权得曹公欲东之问与诸将议皆劝权迎之而肃独不言权起更衣肃追于宇下权知其意执肃手曰卿欲何言肃对曰向察众人之议专欲误将军不足与图大事今肃可迎操耳如将军不可也何以言之今肃迎操操当以肃还付乡党品其名位犹不失下曹从事乘犊车从吏卒交游士林累官故不失州郡也将军迎操欲安所归愿早定大计莫用众人之议也权叹息曰此诸人持议甚失孤望今卿廓开大计正与孤同此天以卿赐我也后拜肃奋武校尉代瑜领兵瑜士众四千余人奉邑四县皆属焉令程普领南郡太守肃初住江陵后下屯陆口维恩大行众増万余人拜汉昌太守偏将军十九年从权破皖城转横江将军先是益州牧刘璋纲维颓弛周瑜甘宁并劝权取蜀权以咨备备内欲自规仍伪报曰备与璋托为宗室冀凭英灵以匡汉朝今璋得罪左右备独竦惧非所敢闻愿加寛贷若不获请备当放髪归于山林后备西图璋留闗羽守权曰猾虏乃敢挟诈及羽与肃邻界数生狐疑疆埸纷错肃常以欢好抚之备既定益州权求长沙零桂备不承旨权遣吕蒙率众进取备闻自还公安遣羽争三郡肃住益阳与羽相拒肃邀羽相见各驻兵马百步上但诸将军单刀俱会肃因责数羽曰国家区区本以土地借卿家者卿家军败逺来无以为资故也今已得益州既无奉还之意但求三郡又不从命语未究竟坐有一人曰夫土地者惟徳所在耳何常之有肃厉声呵之辞色甚切羽操刀起谓曰此自国家事是人何知目使之去备遂割湘水为界于是罢军肃年四十六建安二十二年卒权为举哀又临其葬诸葛亮亦为发哀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二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二十五
(明)贺复征 编
○史传四十三
晋家人传【宋欧阳修】
髙祖皇后李氏唐明宗皇帝女也后初号永宁公主清泰二年封魏国长公主自废帝立常疑高祖必反三年公主自太原入朝千春节辞归留之不得废帝醉语公主曰尔归何速欲与石郎反耶既醒左右告之废帝大悔公主归以语髙祖髙祖由是益不自安髙祖即位公主当为皇后天福二年三月有司言皇太妃尊号已正请上宝册太妃髙祖庶母刘氏也髙祖以宗庙未立谦抑未遑七年夏五月髙祖已病乃诏尊皇太妃为皇太后然卒不奉册而髙祖崩故后讫髙祖世亦无册命出帝天福八年七月册尊皇后为皇太后太后为人疆敏髙祖常严惮之出帝冯皇后用事太后数训戒之出帝不从乃及于败开运三年十二月耶律徳光已降晋兵遣张彦泽先犯京师以书遗太后具道已降晋军且曰吾有梳头妮子窃一药囊以奔于晋今皆在否吾战阳城时亡奚车一乘在否又问契丹先为晋获者及景延广桑惟翰等所在太后与帝闻彦泽至欲自焚嬖臣薛超劝止之及得徳光所与书乃灭火出上苑中帝召当直学士范质谓曰杜郎一何相负昔先帝起太原时欲择一子留守谋之北朝皇帝皇帝以属我我素以为其所知卿为我草奏具言之庶几活我子母质为帝草降表徳光报曰可无忧管取一吃饭处四年正月丁亥朔徳光入京师帝与太后肩舆至郊外徳光不见馆于封禅寺遣其将崔廷勲以兵守之其时雨雪寒冻皆苦饥太后使人谓寺僧曰吾尝于此饭僧数万今日岂不相悯耶僧辞以虏意难测不敢献食帝阴祈守者乃稍得食辛夘徳光降帝为光禄大夫检校太尉封负义侯迁于黄龙府徳光使人谓太后曰吾闻重贵不从母教而至于此可求自便勿与俱行太后答曰重贵事妾甚谨所失者违先君之志絶两国之欢然重贵此去幸蒙大惠全生保家母不随子欲何所归于是太后与冯皇后皇弟重睿皇子延煦延宝等举族从帝而北以宫女五十宦官三十东西班五十医官一控鹤官四御厨七茶酒司三仪鸾司三六军士二十人从卫以骑兵三百所经州县皆故晋将吏有所供馈不得通路旁父老争持羊酒为献卫兵拥隔不使见帝皆涕泣而去自幽州行十余日过平州出榆闗行砂碛中饥不得食遣宫女从官采木实野蔬而食又行七八日至锦州辽人迫帝与太后拜按巴坚画象帝不胜其辱泣而呼曰薛超误我不令我死又行五六日过海北州至东丹王墓遣延煦拜之又行十余日渡辽水至渤海国铁州又行七八日过南海府遂至黄龙府是岁六月契丹国母徙帝太后于懐宻州州去黄龙府西北一千五百里行过辽阳二百里而国母为永康王所囚永康王遣帝太后还止辽阳稍供给之明年四月永康王至辽阳帝白衣纱帽与太后皇后诣帐中上谒永康王止帝以常服见帝伏地雨泣自陈过咎永康王使人扶起之与坐饮酒奏乐而永康王帐下伶人从官望见故主皆泣下悲不自胜争以衣服药饵为遗五月永康王上陉取帝所从行宦者十五人东西班十五人及皇子延煦而去永康王妻兄禅奴爱帝小女求之帝辞以尚幼永康王驰一骑取之以赐禅奴陉北地尤髙凉北人常以五月上陉避暑八月下陉至八月永康王下陉太后自驰至霸州见永康王求于汉儿城侧赐地种牧以为生永康王以太后自从行十余日遣与延煦俱还辽阳明年乃汉干佑二年其二月徙帝太后于建州自辽阳东南行千二百里至建州节度使赵延晖避正寝以馆之去建州数十里外得地五千余顷帝遣从行者耕而食之明年三月太后寝疾无医药尝仰天而泣南望戟手骂杜重威李守贞等曰使死者无知则已若其有知不赦尔于地下八月疾亟谓帝曰我死焚其骨送范阳佛寺无使我为北地鬼也遂卒帝与皇后宫人宦者东西班皆被髪徒跣扶舁其柩至赐地焚其骨穿地而葬焉周显徳中有中国人自契丹亡归者言见帝与皇后诸子皆无恙后不知其所终
王朴传【欧阳修】
王朴字文伯东平人也少举进士为校书郎依汉枢宻使杨邠邠与王章史弘肇等有隙朴见汉兴日浅隐帝年少孱弱任用小人而邠为大臣与将相交恶知其必乱乃去邠东归后李业等教隐帝诛权臣邠与章弘肇皆见杀三家之客多及而朴以故独免周世宗镇澶州朴为节度掌书记世宗为开封尹拜朴右拾遗为推官世宗即位迁比部郎中献平邉策曰唐失道而失吴蜀晋失道而失幽并观所以失之由知所以平之术当失之时君暗政乱兵骄民困近者奸于内逺者叛于外小不制而至于僭大不制而至于滥天下离心人不用命吴蜀乘其乱而窃其号幽并乘其间而据其地平之之术在乎反唐晋之失而已必先进贤退不肖以清其时用能去不能以审其材恩信号令以结其心赏功罚罪以尽其力恭俭节用以丰其财徭役以时以阜其民俟其仓廪实器用备人可用而举之彼方之民知我政化大行上下同心力强财足人安将和有必取之势则知彼情状者愿为之间谍知彼山川者愿为之先导彼民与此民之心同是与天意同与天意同则无不成之功攻取之道从易者始当今惟吴易图东至海南至江可挠之地二千里从少备处先挠之备东则挠西备西则挠东彼必奔走以救其弊奔走之间可以知彼之虚实众之强弱攻虚击弱则所向无前矣勿大举但以轻兵挠之彼人怯弱知我师入其地必大发以来应数大发则民困而国竭一不大发则我获其利彼竭我利则江北诸州乃国家之所有也既得江北则用彼之民扬我之兵江之南亦不难平之也如此则用力少而收功多得吴则桂广皆为内臣岷蜀可飞书而召之如不至则四面并进席巻而蜀平矣吴蜀平幽可望风而至惟并必死之冦不可以恩信诱必须以强兵攻力已竭气已丧不足以为邉患可为后图方今兵力精练器用具备羣下知法诸将用命一稔之后可以平邉臣书生也不足以讲大事至于不达大体不合机变惟陛下寛之迁左諌议大夫知开封府事岁中迁左散骑常侍充端明殿学士是时世宗新即位锐意征伐已挠羣议亲败刘旻于髙平归而益治兵慨然有平一天下之志数顾大臣问治道选文学之士徐台符等二十人使作为君难为臣不易论及平邉策朴在选中而当时文士皆不欲上急于用武以谓平定僭乱在修文徳以为先惟翰林学士陶谷窦仪御史中丞杨昭俭与朴皆言用兵之策朴谓江淮为可先取世宗雅已知朴及见其议论伟然益以为竒引与计议天下事无不合遂决意用之显徳三年征淮以朴为东京副留守还拜户部侍郎枢宻副使迁枢宻使四年再征淮以朴留守京师世宗之时外事征伐而内修法度朴为人明敏多材智非独当世之务至于阴阳律厯之法莫不通焉显徳二年诏朴校定大厯乃削去近世符天流俗不经之学设通经统三法以岁轨离交朔望周变率策之数步日月五星为钦天厯六年又诏朴考正雅乐朴以谓十二律管互吹难得其真乃依京房为律准以九尺之弦十二依管长短寸分设柱用七声为均乐成而和朴性刚果又见信于世宗凡其所为当时无敢难者然人亦莫能加也世宗征淮朴留京师广新城通道路壮伟宏阔今京师之制多其所规为其所作乐至今用之不可变其陈用兵之畧非特一时之策至言诸国兴灭次第云淮南可最先取并必死之冦最后亡其后宋兴平定四方惟并独后服皆如朴言六年春世宗遣朴行视汴口作斗门还过故相李谷第疾作仆于坐上舁归而卒年五十四世宗临其丧以王钺叩地大恸者数四赠侍中
王彦章传【欧阳修】
王彦章字子明郓州寿昌人也少为军卒事梁太祖为开封府押衙左亲从指挥使行营先锋马军使末帝即位迁濮州刺史又徙澶州刺史彦章为人骁勇有力能跣足履棘行百步持一铁鎗骑而驰突奋疾如飞而佗人莫能举也军中号王铁鎗梁晋争天下为勍敌独彦章心常轻晋王谓人曰亚子鬬鸡小儿耳何足惧哉梁分魏相六州为两镇惧魏军不从遣彦章将五百骑入魏屯金波亭以虞变魏军果乱夜攻彦章彦章南走魏人降晋晋军攻破澶州虏彦章妻子归之太原赐以第宅供给甚备间遣使者招彦章彦章斩其使者以自絶然晋人畏彦章之在梁也必欲招致之待其妻子愈厚自梁失魏博与晋夹河而军彦章常为先锋迁汝郑二州防御使匡国军节度使北面行营副招讨使又徙宣义军节度使是时晋已尽有河北以铁锁断徳胜口筑河南北为两城号夹寨而梁末帝昏乱小人赵岩张汉杰等用事大臣宿将多被谗间彦章虽为招讨副使而谋不见用龙徳三年夏晋取郓州梁人大恐宰相敬翔顾事急以绳内靴中入见末帝泣曰先帝取天下不以臣为不肖所谋无不用今强敌未灭陛下弃忽臣言臣身不用不如死乃引绳将自经末帝使人止之问所欲言翔曰事急矣非彦章不可末帝乃召彦章为招讨使以段凝为副末帝问破敌之期彦章对曰三日左右皆失笑彦章受命而出驰两日至滑州置酒大会阴遣人具舟于杨村命甲士六百皆持巨斧载冶者具韛炭乘流而下彦章会饮酒半佯起更衣引精兵数千沿河以趋徳胜舟兵举锁烧断之因以巨斧斩浮桥而彦章引兵急击南城浮桥断南城遂破葢三日矣是时庄宗在魏以朱守殷守夹寨闻彦章为招讨使惊曰彦章骁勇吾尝避其锋非守殷敌也然彦章兵少利于速战必急攻我南城即驰骑救之行二十里而得夹寨报者曰彦章兵已至比至而南城破矣庄宗彻北城为栰下杨刘与彦章俱浮于河各行一岸每舟栰相及辄战一日数十接彦章至杨刘攻之几下晋人筑垒博州东岸彦章引兵攻之不克还击杨刘战败是时段凝已有异志与赵岩张汉杰交通彦章素刚愤梁日削而嫉岩等所为尝谓人曰俟吾破贼还诛奸臣以谢天下岩等闻之惧与凝叶力倾之其破南城也彦章与凝各为捷书以闻凝遣人告岩等匿彦章书而上已书末帝初疑其事已而使者至军独赐劳凝而不及彦章军士皆失色及杨刘之败也凝乃上书言彦章使酒轻敌而至于败赵岩等从中日夜毁之乃罢彦章以凝为招讨使彦章驰至京师入见以笏画地自陈胜败之迹岩等讽有司劾彦章不恭勒还第唐兵攻兖州末帝召彦章使守捉东路是时梁之胜兵皆属段凝京师秪有保銮五百骑皆新募之兵不可用乃以属彦章而以张汉杰监之彦章至递坊以兵少战败退保中都又败与其牙兵百余骑死战唐将夏鲁竒素与彦章善识其语音曰王铁鎗也举矟刺之彦章伤重马踣被擒庄宗见之曰尔常以孺子待我今日服乎又曰尔善战者何不守兖州而守中都中都无壁垒何以自固彦章对曰大事已去非人力可为庄宗恻然赐药以封其疮彦章武人不知书常为俚语谓人曰豹死留皮人死留名其于忠义盖天性也庄宗爱其骁勇欲全活之使人慰谕彦章彦章谢曰臣与陛下血战十余年今兵败力穷不死何待且臣受梁恩非死不能报岂有朝事梁而暮事晋生何面目见天下之人乎庄宗又遣明宗往谕之彦章病创卧不能起仰顾明宗呼其小字曰汝非邈佶烈乎我岂茍活者遂见杀年六十一晋髙祖时追赠彦章太师与彦章同时有裴约者潞州之牙将也庄宗以李嗣昭为昭义军节度使约以禆将守泽州嗣昭卒其子继韬以泽潞叛降于梁约召其州人泣而谕曰吾事故使二十余年见其分财飨士欲报梁仇不幸早世今郎君父丧未葬违背君亲吾能死于此不能从以归梁也众皆感泣梁遣董璋率兵围之约与州人拒守求救于庄宗是时庄宗方与梁人战河上而已建大号闻继韬叛降梁颇有忧色及闻约独不叛喜曰吾于继韬何薄于约何厚而约能分逆顺邪顾符存审曰吾不惜泽州与梁一州易得约难得也尔识机便为我取约来存审以五千骑驰至辽州而梁兵已破泽州约见杀至周世宗时又有刘仁赡者焉仁瞻字守惠彭城人也父金事杨行宻为濠滁二州刺史以骁勇知名仁赡为将轻财重士法令严肃少畧通兵书事南唐为左监门卫将军黄袁二州刺史所至称治李景使掌亲军以为武昌军节度使周师征淮先遣李谷攻自寿春景遣将刘彦贞拒周兵以仁赡为清淮军节度使镇寿州李谷退守正阳浮桥彦贞见周兵之却意其怯急追之仁赡以为不可彦贞不聴仁赡独按兵城守彦贞果败于正阳世宗攻寿州围之数重以方舟载炮自淝河中流击其城又束巨竹数十万竿上施版屋号为竹龙载甲士以攻之又决其水砦入于淝河攻之百端自正月至于四月不能下而岁大暑霖雨弥旬周兵营寨水深数尺淮淝暴涨炮舟竹龙皆飘南岸为景兵所焚周兵多死世宗东趋濠梁以李重进为庐寿州都招讨使景亦遣其元帅齐王景达等列砦紫金山下为夹道以属城中而重进与张永徳两军相疑不协仁赡累请出战景达不许由是愤惋成疾明年正月世宗复至淮上尽破紫金山砦壊其夹道景兵大败诸将往往见擒而景之守将广陵冯延鲁光州张绍舒州周祚泰州方讷泗州范再遇等或走或降皆不能守虽景君臣亦皆震慑奉表称臣愿割土地输贡赋以効诚欵而仁赡独坚守不可下世宗使景所遣使者孙晟等至城下示之仁赡子崇諌幸其父病谋与诸将出降仁赡立命斩之监军使周延构哭于中门救之不得于是士卒皆感泣愿以死守三月仁赡病甚已不知人其副使孙羽诈为仁赡书以城降世宗命舁仁赡至帐前叹嗟乆之赐以玉带御马复使入城养疾是日卒制曰刘仁赡尽忠所事抗节无亏前代名臣几人可比予之南伐得尔为多乃拜仁赡检校太尉兼中书令天平军节度使仁赡不能受命而卒年五十八世宗遣使吊祭丧事官给追封彭城郡王以其子崇讃为懐州刺史赐庄宅各一区李景闻仁赡卒亦赠太师寿州故治寿春世宗以其难克遂徙城下蔡而复其军曰忠正军曰吾以旌仁赡之节也
李嗣昭传【欧阳修】
李嗣昭本姓韩氏汾州大谷县民家子也太祖出猎至其家见其林中郁郁有气甚异之召其父问焉父言家适生儿太祖因遗以金帛而取之命其弟克柔养以为子初名进通后更名嗣昭嗣昭为人短小而胆勇过人初喜嗜酒太祖尝微戒之遂终身不饮太祖爱其谨厚常从用兵为内衙指挥使陜州王珙与其兄珂争立于河中遣嗣昭助珂败珙于猗氏获其将三人梁军救珙嗣昭又败之于胡壁堡执其将一人光化元年泽州李罕之袭潞州以降梁梁遣丁会应罕之嗣昭与会战含山执其将一人斩首三千级遂取泽州二年晋遣李君庆攻梁潞州君庆为梁所败太祖酖杀君庆嗣昭攻克之三年出山东取梁洺州梁太祖自将攻之遣葛从周设伏于青山口嗣昭闻梁太祖自来弃城走前遇伏兵因大败天复元年梁破河中执王珂取晋绛慈隰因大举击晋围太原嗣昭日以精骑出击梁兵会大雨梁军解去晋汾州刺史李瑭叛降梁军梁军已去嗣昭复取汾州斩塘遂出阴地取慈州降其刺史唐礼又取隰州降其刺史张瓌是岁梁军西犯京师围凤翔嗣昭乘间攻梁晋绛战平阳执梁将一人进攻蒲县梁朱友宁氏叔琮以兵十万迎击之嗣昭败走友宁追之晋遣李存信率兵迎嗣昭存信又败梁军遂围太原而慈隰汾州复入于梁太祖大恐谋走云州李存信等劝太祖奔于契丹嗣昭力争以为不可赖刘太妃亦言之乃止嗣昭昼夜出竒兵击梁军梁军解去嗣昭复取汾慈隰是时镇定皆已絶晋而附梁晋外失大国之援内亡诸州仍歳之间孤城被围者再于此时嗣昭力战之功为多天佑三年与周徳威攻梁潞州降丁会以嗣昭为昭义军节度使梁遣李思安将兵十万攻潞筑夹城以围之梁太祖尝遣人招降嗣昭嗣昭斩其使者闭城拒守踰年庄宗始攻破夹城嗣昭完缉兵民抚养甚有恩意梁晋战胡栁晋军败周徳威战死庄宗惧欲收兵还临濮嗣昭曰梁军已胜旦暮思归吾若收军使彼休息整而复出何以当之宜以精骑挠之因其劳乏可以胜也庄宗然之是时梁军已登无石山庄宗遣嗣昭转击山北而自以银枪军趋而呼曰今日之战得山者胜晋军皆争登山梁军遽下阵于山西晋军从上急击大败之于是晋城徳胜矣周徳威死嗣昭权知幽州居数月以李绍宏代之嗣昭将去幽州人皆号哭闭闗遮留之嗣昭夜遁乃得去十九年从庄宗击契丹于望都庄宗为契丹围之数十重嗣昭以三百骑决围取庄宗以出是时晋遣阎宝攻张文礼于镇州宝为镇人所败乃以嗣昭代之镇兵出掠九门嗣昭以竒兵击之镇军且尽余三人匿破垣中嗣昭驰马射之反为贼射中脑嗣昭顾箙中矢尽拔矢于脑射杀一人还营而卒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二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二十六
(明)贺复征 编
○史传四十四
张承业传【宋欧阳修】
张承业字继元唐僖宗时宦者也本姓康幼阉为内常侍张泰养子晋王兵击王行瑜承业数徃来兵间晋王喜其为人及昭宗为李茂贞所迫将出奔太原乃先遣承业使晋以道意因以为河东监军其后崔胤诛宦官宦官在外者悉诏所在杀之晋王怜承业不忍杀匿之斛律寺昭宗崩乃出承业复为监军晋王病且革以庄宗属承业曰以亚子累公等庄宗常兄事承业岁时升堂拜母甚亲重之庄宗在魏与梁战河上十余年军国之事皆委承业承业亦尽心不懈凡所以畜积金粟収市兵马劝课农桑而成庄宗之业者承业之功为多自贞简太后韩徳妃伊淑妃及诸公子在晋阳者承业一切以法绳之权贵皆敛手畏承业庄宗歳时自魏归省亲须钱蒱博赏赐伶人而承业主藏钱不可得庄宗乃置酒库中酒酣使子继岌为承业起舞舞罢承业出宝带币马为赠庄宗指钱积呼继岌小字以语承业曰和哥乏钱可与钱一积何用带马为也承业谢曰国家钱非臣所得私也庄宗以语侵之承业怒曰臣老勅使非为子孙计惜此库钱佐王成霸业尔若欲用之何必问臣财尽兵散岂独臣受祸也庄宗顾元行钦曰取剑来承业起持庄宗衣而泣曰臣受先王顾托之命誓雪家国之雠今日为王惜库物而死死不愧于先王矣阎宝从旁解承业手令去承业奋拳殴宝踣骂曰阎宝朱温之贼蒙晋厚恩不能有一言之忠而反谄谀自容邪太后闻之使召庄宗庄宗性至孝闻太后召甚惧乃酌两巵谢承业曰吾杯酒之失且得罪太后愿公饮此为吾分过承业不肯饮庄宗入内太后使人谢承业曰小儿忤公已笞之矣明日太后与庄宗俱过承业第慰劳之卢质嗜酒傲忽自庄宗及诸公子多见侮慢庄宗深嫉之承业乘间请曰卢质嗜酒无礼臣请为王杀之庄宗曰吾方招纳贤才以就功业公何言之过也承业起贺曰王能如此天下不足平也质因此获免天佑十八年庄宗已诺诸将即皇帝位承业方卧病闻之自太原肩舆至魏諌曰大王父子与梁血战三十年本欲雪国家之雠而复唐之社稷今元凶未灭而遽以尊名自居非王父子之初心且失天下望不可庄宗谢曰此诸将之所欲也承业曰不然梁唐晋之仇贼而天下所共恶也今王诚能为天下去大恶复列圣之深雠然后求唐后而立之使唐之子孙在孰敢当之使唐无子孙天下之士谁可与王争者臣唐家一老奴耳诚愿见大王之成功然后退身田里使百官送出洛东门而令路人指而叹曰此本朝勅使先王时监军也岂不臣主俱荣哉庄宗不听承业知不可諌乃仰天大哭曰吾王自取之悞老奴矣肩舆归太原不食而卒年七十七同光元年赠左武卫上将军谥曰正宪
王师范传【欧阳修】
王师范青州人也其父敬武为平卢军牙将唐广明元年无棣人洪霸郎为盗齐棣间平卢节度使安师儒遣敬武率兵击破之敬武反兵逐师儒自称留后都统王铎氶制拜敬武节度使敬武卒师范立师范尚幼其棣州刺史张蟾叛昭宗以为师范年少其下不服从乃拜太子少师崔安潜为平卢节度使师范不受代蟾迎安潜入棣州师范遣其将卢洪攻蟾洪以兵返袭青州师范阳为好辞遣人迎语洪曰吾幼未能任事赖诸将共持之尔不然听公所为也洪以师范无能为遽还不为备师范伏兵于道语其仆刘鄩曰洪来为我斩之用尔为牙将明日洪来师范出迎鄩于坐上斩之伏兵发尽杀其余兵乃急攻棣州破张蟾安潜奔归于京师昭宗乃拜师范节度使师范颇好儒学聚书至万巻为政有威爱梁太祖围昭宗于凤翔宦官韩全诲等矫诏召诸镇兵以击梁诏至青州师范泣曰诸镇有兵所以藩扞天子今天子危辱而诸镇反以兵自卫吾虽力不足当成败以之乃遣使乞兵于杨行宻是时梁已东下兖郓师范乃遣刘鄩与其弟师鲁分攻兖宻诸州遣张居厚以壮士二百为舆夫伏兵舆中西驰梁军称师范使者聘梁因欲劫杀太祖居厚至华州东城华州将娄敬思疑其有异剖舆视之见其兵居厚遂击杀敬思以兵攻西城不克而反刘鄩逐葛从周取兖州而平卢诸州皆起兵攻梁其后梁太祖自凤翔东还遣朱友宁攻师范友宁战死复遣杨师厚攻之屯于临胊师范以兵迫之师厚阳为怯不敢出间遣人阳言曰梁兵少方乞兵于凤翔今粮且絶当还军师范以为然乃遣师鲁悉兵攻之师厚拒而不战师鲁兵却师厚追击至圣王山师鲁大败遂傅其城而梁别将刘重霸下其棣州师范乃请降太祖许之师范素服乘驴诣太祖请罪太祖待以客礼乆之表师范河阳节度使太祖即位召为右金吾卫上将军居于洛阳太祖心欲诛之未有以发太祖诸子已封王宴于宫中友宁妻泣谓太祖曰陛下化家为国诸子人人皆得封而妾夫独以战死奈何雠人犹在朝廷太祖奋然戟手曰吾亦几忘此贼乃遣人就洛阳族灭之使者出先掘坑于外乃入告之师范设席为具与诸宗族饮酒谓使者曰死人之所不免况有罪乎然惧少长失序下愧于先人酒半令少长以次起就戮于坑所闻者皆哀怜之同光三年赠师范太尉
赵犨传【欧阳修】
赵犨其先青州人也世为陈州牙将犨幼与羣儿戏道中部分行伍指顾如将帅虽诸大儿皆听其节度其父叔文见之惊曰大吾门者此儿也及壮善用弓剑为人勇果重气义刺史闻其材召置麾下累迁忠武军马步军都虞候王仙芝冦河南陷汝州将犯东都犨引兵击败之仙芝乃南去已而黄巢起所在州县往往陷贼陈州豪杰数百人相与诣忠武军求得犨为刺史以自保忠武军表犨陈州刺史已而巢陷长安犨语将吏曰以吾计巢若不为长安市人所诛必驱其众东走吾州适当其冲矣乃治城池为守备迁民六十里内者皆入城中选其子弟配以兵甲以其弟昶珝为将巢败果东走先遣孟楷据项城昶击破之执楷以归巢从后至闻楷被执大怒既而秦宗权以蔡州附巢巢势甚盛乃悉其众围犨置舂磨寨糜人之肉以为食陈人大恐犨语其下曰吾家三世陈将必能保此尔曹男子当于死中求生建功立业未必不因此时陈人皆踊跃巢栅城北三里为八仙营起宫阙置百官聚粮饷欲以乆弊之其兵号二十万陈州旧有巨弩数百皆废壊后生弩工皆不识其器珝创意理之弩矢激五百步人马皆洞以故巢不敢近围凡三百日犨食将尽乃乞兵于梁梁太祖与李克用皆自将会陈击败巢将黄邺于西华西华有积粟巢恃以为饷及邺败巢乃解围去梁太祖入陈州犨兄弟迎谒马首甚恭然犨阴识太祖必成大事乃降心屈迹为自托之计以梁援已恩为太祖立生祠朝夕拜谒以其子岩尚太祖女是谓长乐公主黄巢已去秦宗权复乱淮西陷旁二十余州而陈去蔡最近犨兄弟力拒之卒不能下后巢宗权皆败死唐昭宗即以陈州为忠武军拜犨节度使犨已病乃以位与其弟昶后数月卒昶乘大冦新灭乃休兵课农事梁尤谨梁兵攻战四方昶馈挽供亿未尝少懈昶卒珝代立珝颇知书乃求邓艾故迹决翟王陂溉民田兄弟居陈二十余年陈人大赖之梁太祖已降韩建取同华徙珝为同州留后入唐为右金吾卫上将军岁余以疾免官归陈卒于家陈人为之罢市
孙徳昭传【欧阳修】
孙徳昭盐州五原人也其父惟最有材略黄巢陷长安惟最率其乡里子弟得义兵千人南攻巢于咸阳兴平州将壮其所为益以州兵二千与破贼功拜右金吾卫大将军朱玫乱京师僖宗幸兴元惟最率兵击贼累迁鄜州节度使留京师宿卫鄜州将吏诣阙请惟最之镇京师民数万与神策军复遮留不得行改荆南节度使在京制置分判神策军号扈驾都是时京师数乱民皆赖以为保徳昭以父任为神策军指挥使光化三年刘季述废昭宗幽之东宫宰相崔胤谋反正阴使人求义士可共成事者徳昭乃与孙承诲董从实应胤胤裂衣襟为书以盟天复元年正月朔未旦季述将朝徳昭伏甲士道旁邀其舆斩之承诲等分索余党皆尽昭宗闻外諠哗大恐徳昭驰至叩门曰季述诛矣皇帝当反正何皇后呼曰汝可进逆首徳昭掷其首入已而承诲等悉取余党首以献昭宗信之徳昭破锁出昭宗御丹凤楼反正以功拜静海军节度使赐姓李号扶倾济难忠烈功臣与承诲等皆拜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图形凌烟阁俱留京师号三使相恩宠无比是时崔胤方欲诛唐宦官外交梁以为恃而宦官亦倚李茂贞为扞蔽梁岐交争冬十月宦者韩全诲劫昭宗幸凤翔承诲从实皆从而徳昭独与梁乃率兵卫胤及百官保东街趣梁兵以西梁太祖颇徳其附已以龙凤剑斗鸡纱遗之太祖至华州徳昭以军礼迎谒道旁太祖至京师表同州留后将行京师民复请留遂留为两街制置使梁兵围凤翔徳昭以其兵八千属太祖太祖益徳之使先之洛阳赐甲第一区昭宗东迁拜左威卫上将军以疾免太祖即位以乌银带袍笏名马赐之疾少间以为左卫大将军末帝立拜左金吾大将军以卒承诲从实至凤翔与宦者俱见杀
郭延鲁传【欧阳修】
郭延鲁沁州绵上人也父饶以骁勇事晋数立军功为沁州刺史者九年为政有惠爱州人思之延鲁以善槊为将累迁神武都知兵马使朱守殷反从攻汴州以先登功为汴州马步军都指挥使累迁复州刺史延鲁叹曰吾先君为沁州者九年民到于今思之吾今幸得为刺史其敢忘吾先君之志由是益以廉平自励民甚赖之秩满州人乞留不许皆遮道攀号天福中拜单州刺史卒于官当是时刺史皆以军功拜言事者多以为言以谓今天下多事民力困敝之时不宜以刺史任武夫恃功纵下为害不细而延鲁父子特以善政着闻焉呜呼五代之民其何以堪之哉上输兵赋之急下困剥敛之苛自庄宗以来方镇进献之事稍作至于晋而不可胜纪矣其添都助国之物动以千数计至于来朝奉使买宴赎罪莫不出于进献而功臣大将不幸而死则其子孙率以家资求刺史其物多者得大州善地盖自天子皆以贿赂为事矣则为其民者其何以堪之哉扵此之时循亷之吏如延鲁之徒者诚难得而可贵也哉
冯道传【欧阳修】
冯道字可道瀛州景城人也事刘守光为叅军守光败去事宦者张承业承业监河东军以为巡官以其文学荐之晋王为河东节度掌书记庄宗即位拜户部侍郎充翰林学士道为人能自刻苦为俭约当晋与梁夹河而军道居军中为一茅庵不设床席卧一束蒭而已所得俸禄与仆厮同器饮食意恬如也诸将有掠得人之美女者以遗道道不能却寘之别室访其主而还之其解学士居父丧于景城遇岁饥悉出所有以赒乡里而退耕于野躬自负薪有荒其田不耕者与力不能耕者道夜往潜为之耕其人后来媿谢道殊不以为徳服除复召为翰林学士行至汴州遇赵在礼作乱明宗自魏拥兵还犯京师孔循劝道少留以待道曰吾奉诏赴阙岂可自留乃疾趋至京师庄宗遇弑明宗即位雅知道所为问安重诲曰先帝时冯道何在重诲曰为学士也明宗曰吾素知之此真吾宰相也拜道端明殿学士迁兵部侍郎岁余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天成长兴之间岁屡丰熟中国无事道尝戒明宗曰臣为河东掌书记时奉使中山过井陉之险惧马蹷失不敢怠于衔辔及至平地谓无足虑遽跌而伤凡蹈危者虑深而获全居安者患生于所忽此人情之常也明宗问曰天下虽丰百姓济否道曰谷贵饿农谷贱伤农因诵文士聂夷中田家诗其言近而易晓明宗顾左右録其诗常以自诵水运军将于临河县得一玉杯有文曰传国宝万岁杯明宗甚爱之以示道道曰此前世有形之宝尔王者固有无形之宝也明宗问之道曰仁义者帝王之宝也故曰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明宗武君不晓其言道已去召侍臣讲说其义喜纳之道相明宗十余年明宗崩相愍帝潞王反于凤翔愍帝出奔卫州道率百官迎潞王以入是为废帝遂相之废帝即位时愍帝犹在卫州后三日愍帝始遇弑崩已而废帝出道为同州节度使踰年拜司空晋灭唐道又事晋晋髙祖拜道守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加司徒兼侍中封鲁国公髙祖崩道相出帝加太尉封燕国公罢为匡国军节度使徙镇威胜契丹灭晋道又事契丹朝耶律徳光于京师徳光责道事晋无状道不能对又问曰何以来朝对曰无城无兵安敢不来徳光诮之曰尔是何等老子对曰无才无徳痴顽老子徳光喜以道为太传徳光北归从至常山汉髙祖立乃归汉以太师奉朝请周灭汉道又事周周太祖拜道太师兼中书令道少能矫行以取称于世及为大臣尤务持重以镇物事四姓十君益以旧徳自处然当世之士无贤愚皆仰道为元老而喜为之称誉耶律徳光尝问道曰天下百姓如何救得道为俳语以对曰此时佛出救不得惟皇帝救得人皆以谓契丹不夷灭中国之人者赖道一言之善也周兵反犯京师隐帝已崩太祖谓汉大臣必行推戴及见道道殊无意太祖素不拜道因不得已拜之道受之如平时太祖意少沮知汉未可代遂阳立湘阴公赟为汉嗣遣道迎赟于徐州赟未至太祖将兵北至澶州拥兵而返遂代汉议者谓道能沮太祖之谋而缓之终不以晋汉之亡责道也然道视丧君亡国亦未尝以屑意当是时天下大乱戎狄交侵生民之命急于倒悬道方自号长乐老著书数百言陈巳更事四姓及契丹所得阶勲官爵以为荣自谓孝于家忠于国为子为弟为人臣为司长为夫为父有子有孙时开一巻时饮一杯食味别声被色老安于当代老而自乐何乐如之葢其自述如此道前事九君未尝諌诤世宗初即位刘旻攻上党世宗曰刘旻少我谓我新立而国有大丧必不能出兵以战且善用兵者出其不意吾当自将击之道乃切諌以为不可世宗曰吾见唐太宗平定天下敌无大小皆亲征道曰陛下未可比唐太宗世宗曰刘旻乌合之众若遇我师如山压卵道曰陛下作得山定否世宗怒起去卒自将击旻果败旻于髙平世宗取淮南定三闗威武之振自髙平始其击旻也鄙道不以从行以为太祖山陵使葬毕而道卒年七十三谥曰文懿追封瀛王道既卒时人皆共称叹以谓与孔子同寿其喜为之称誉葢如此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二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二十七
(明)贺复征 编
○史传四十五
郝昭【三国注魏畧】
昭字伯道太原人为人雄壮少入军为部曲督数有战功为杂号将军遂镇守河西十余年民夷畏服亮围陈仓使昭乡人靳详于城外遥说之昭于楼上应详曰魏家科法卿所练也我之为人卿所知也我受国恩多而门户重卿无可言者但有必死耳卿还谢诸葛便可攻也详以昭语告亮亮又使详重说昭言人兵不敌无为空自破灭昭谓详曰前言已定矣我识卿耳箭不识也详乃去亮自以有众数万而昭兵纔千余人又度东救未能便到乃进兵攻昭起云梯冲车以临城昭于是以火箭逆射其云梯梯然梯上人皆烧死昭又以绳连石磨压其冲车冲车折亮乃更为井阑百尺以射城中以土瓦填堑欲直攀城昭又于内筑重墙亮又为地突欲踊出于城里昭又于城内穿地横截之昼夜相攻拒二十余日亮无计救至引退诏嘉昭善守赐爵列侯及还帝引见慰劳之顾谓中书令孙资曰卿乡里乃有尔曹快人为将均如此朕复何忧乎仍欲大用之会病亡遗令戒其子凯曰吾为将知将不可为也吾数发冢取其木以为攻战具又知厚葬无益于死者也汝必敛以时服且人生有处所耳死复何在耶今去本墓逺东西南北在汝而已
孙宾硕【三国注魏畧】
孙宾硕者北海人也家素贫当汉桓帝时常侍左悺唐衡等权侔人主延熹中衡弟为京兆虎牙都尉秩比二千石而统属郡衡弟初之官不修敬于京兆尹入门不持版郡功曹赵息呵廊下曰虎牙仪如属城何得放臂入府门促收其主簿衡弟顾促取版既入见尹尹欲修主人勅外为市买息又启云左悺子弟来为虎牙非徳选不足为特酤买宜随中舍菜食而已及其到官遣吏奉笺谢尹息又勅门言无常见此无阴儿辈子弟邪用其笺记为通乎晩乃通之又不得即令报衡弟皆知之甚恚欲灭诸赵因书与衡求为京兆尹旬月之间得为之息自知前过乃逃走时息从父仲台见为凉州刺史于是衡为诏征仲台遣归遂诏中都官及郡部督邮捕诸赵尺儿以上及仲台皆杀之有藏者与同坐时息从父岐为皮氏长闻有家祸因从官舍逃走之河间变姓字又转诣北海着絮巾布袴常于市中贩胡饼宾硕时年二十余乘犊车将骑入市观见岐疑其非常人也因问之曰自有饼邪贩之邪岐曰贩之宾硕曰买几钱卖几钱岐曰买三十卖亦三十宾硕曰视处士之望非似卖饼者殆有故乃开车后户顾所将两骑令下马扶上之时岐以为是唐氏耳目也甚怖面失色宾硕闭车后户下前襜谓之曰视处士状貌既非贩饼者如今面色变动即不有重怨则当亡命我北海孙宾硕也阖门百口又有百岁老母在堂势能相度者也终不相负必语我以实岐乃具告之宾硕遂载岐驱归住车门外先入白母言今日出得死友在外当来入拜乃出延岐入椎牛锺酒快相娱乐一二日因载着别田舍藏置复壁中后数歳唐衡及弟皆死岐乃得出还本郡三府并辟展转仕进至郡守刺史太仆而宾硕亦从此显名于东国仕至豫州刺史初平末宾硕以东方饥荒南客荆州至兴平中赵岐以太仆持节使安慰天下南诣荆州乃复与宾硕相遇相对流涕岐为刘表陈其本末由是益礼宾硕顷之宾硕病亡岐在南为行丧也
李孚【三国注魏畧】
孚字子宪巨鹿人也兴平中本郡人民饥困孚为诸生常种薤欲以成计有从索者亦不与一茎亦不自食故时人谓能行意后为吏建安中袁尚领冀州以孚为主簿后尚与其兄谭争鬬尚出军诣平原留别驾审配守邺城孚随尚行会太祖围邺尚还欲救邺行未到尚疑邺中守备少复欲令配知外动止与孚议所遣孚答尚言今使小人往恐不足以知外内且恐不能自达孚请自往尚问孚当何所得孚曰闻邺围甚坚多人则觉以为直当将三骑足矣尚从其计孚自选温信者三人不语所之皆勅使具脯粮不得持兵仗各给快马遂辞尚来南所在止亭传及到梁淇使从者斫问事杖三十枚系着马邉自着平上帻将三骑投暮诣邺下是时大将军虽有禁令而刍牧者多故孚因此夜到以鼓一中自称都督厯北围循表而东从东围表又循围而南步步呵责守围将士随轻重行其罚遂歴太祖营前径南过从南围角西折当章门复责怒守围者收缚之因开其围驰到城下呼城上人城上人以绳引孚得入配等见孚悲喜鼓噪称万岁守围者以状闻太祖笑曰此非徒得入也方且复得出孚事讫欲得还而顾外围必急不可复冒谓已使命当速反乃阴心计请配曰今城中谷少无用老弱为也不如驱出之以省谷也配从其计乃复夜简别得数千人皆使持白幡从三门并出降又使人人持火孚乃无何将本所从作降人服随辈夜出时守围将士闻城中悉降火光照耀但共观火不复视围孚出北门遂从西北角突围得去其明太祖闻孚已得出抵掌笑曰果如吾言也孚比见尚尚甚欢喜会尚不能救邺破走至中山而袁谭又追击尚尚走孚与尚相失遂诣谭复为谭主簿东还平原太祖进攻谭谭战死孚还城城中虽必降尚扰乱未安孚权宜欲得见太祖乃骑诣牙门称冀州主簿李孚欲口白宻事太祖见之孚叩头谢太祖问其所白孚言今城中强弱相陵心皆不定以为宜令新降为内所识信者宣传明教公谓孚曰卿便还宣之孚跪请教公曰便以卿意宣也孚还入城宣教各安故业不得相侵陵城中以安乃还报命公以孚为良足用也会为所间裁署冗散出守解长名为严能稍迁至司隶校尉时年七十余矣其于精断无衰而术畧不损于故
伍孚【三国注后汉书】
伍孚字徳瑜少有大节为郡门下书佐其本邑长有罪太守使孚出教勅曹下督邮收之孚不肯受教伏地仰諌曰君虽不君臣不可不臣明府奈何令孚受教勅外收本邑长乎乞更授他吏太守竒而听之后大将军何进辟为东曹属稍迁侍中河南尹越骑校尉董卓作乱百僚震栗孚着小铠于朝服里挟佩刀见卓欲伺便刺杀之语阕辞去卓送至合中孚因出刀刺之卓多力退却不中即收孚卓曰卿欲反邪孚大言曰汝非吾君吾非汝臣何反之有汝乱国簒主罪盈恶大今是吾死日故来诛奸贼耳恨不车裂汝于市朝以谢天下遂杀孚
审配【三国注】
配字正南魏郡人少忠烈慷慨有不可犯之节袁绍领冀州委以腹心之任以为治中别驾并总幕府初谭之去皆呼辛毗郭图家得出而辛评家独被收及配兄子开城门内兵时配在城东南角楼上望见太祖兵入忿辛郭壊败冀州乃遣人驰诣邺狱指杀仲治家是时辛毗在军闻门开驰走诣狱欲解其兄家兄家已死是日生缚配将诣帐下辛毗等逆以马鞭击其头骂之曰奴汝今日真死矣配顾曰狗辈正由汝曹破我冀州恨不得杀汝也且汝今日能杀生我邪有顷公引见谓配知谁开卿城门配曰不知也曰自卿文荣耳配曰小儿不足用乃至此公复谓曰曩日孤之行围何弩之多也配曰恨其少耳公曰卿忠于袁氏父子亦自不得不尔也有意欲活之配既无挠辞而辛毗等号哭不已乃杀之初冀州人张子谦先降素与配不善笑谓配曰正南卿竟何如我配厉声曰汝为降虏审配为忠臣虽死岂若汝生邪临行刑叱持兵者令北向曰我君在北
许允妻阮氏【三国志魏氏春秋】
允为吏部郎选郡守明帝疑其所用非次召入将加罪允妻阮氏跣出谓曰明主可以理夺难以情求允颔之而入帝怒诘之允对曰某郡太守虽限满文书先至年限在后日限在前帝前取事视之乃释遣出望其衣败曰清吏也赐之允之出为镇北也喜谓其妻曰吾知免矣妻曰祸见于此何免之有允善相印将拜以印不善使更刻之如此者三允曰印虽始成而已被辱问送印者果懐之而坠于厕相印书曰相印法本出陈长文长文以语韦仲将印工杨利从仲将受法以语许士宗利以法术占吉凶十可中八九仲将问长文从谁得法长文曰本出汉世有相印相笏经又有鹰经牛经马经印工宗养以法语程申伯是故有一十二家相法传于世允妻阮氏贤明而丑允始见愕然交礼毕无复入意妻遣婢觇之云有客姓桓妻曰是必桓范将劝使入也既而范果劝之允入须臾便起妻捉裾留之允顾谓妇曰妇有四徳卿有其几妇曰新妇所乏惟容士有百行君有其几许曰皆备妇曰士有百行以徳为首君好色不好徳何谓皆备允有惭色知其非凡遂雅相亲重生二子竒猛少有令闻允后为景王所诛门生走入告其妇妇正在机神色不变曰早知尔耳门生欲藏其子妇曰无预诸儿事后移居墓所景王遣锺会看之若才艺徳能及父当收儿以语母母答汝等虽佳才具不多率胷懐与会语便自无忧不须极哀会止便止又可多少问朝事儿从之会反命具以状白卒免其祸皆母之教也虽会之识鉴而输贤妇之智也果庆及后嗣追封子孙而已
留赞【三国注吴书】
留赞字正明会稽长山人少为郡吏与黄巾贼帅吴桓战手斩得桓赞一足被创遂屈不伸好读兵书及三史每览古良将战攻之势辄对书独叹因呼诸亲近谓曰今天下扰乱英豪并起厯观前世富贵非有常人而我屈躄在闾巷之间存亡无以异今欲割引吾足幸不死而足申几复见用死则已矣亲戚皆难之有间赞乃以刀自割其筋血流滂沱气絶良乆家人惊怖亦以既尔遂引申其足足申创愈以得差步凌统闻之请与相见甚竒之乃表荐赞遂被试用有战攻稍迁屯骑校尉时事得失每常规諌好直言不阿旨权以此惮之诸葛恪征东以赞为前部合战先陷阵大败魏师迁左将军孙峻征淮南授赞节拜左护军未至寿春道路病发峻令赞将军重先还魏将蒋班以步骑四千追赞赞病困不能整阵知必败乃解曲葢印绶付弟子以归曰吾自为将破敌搴旗未尝负败今病困兵羸众寡不敌汝速去矣俱死无益于国适所以快敌耳弟子不肯受拔刀欲斫之乃去初赞为将临敌必先被髪叫天因抗音而歌左右应之毕乃进战战无不克及败叹曰吾战有常术今病困若此固命也遂被害时年七十三众庶痛惜焉二子略平并为大将
郑泉【三国注吴书】
郑泉字文渊陈郡人博学有竒志而性嗜酒其闲居每曰愿得美酒满五百斛船以四时甘脆置两头反复没饮之惫即住而啖肴膳酒有斗升减随即益之不亦快乎权以为郎中尝与之言卿好于众中面諌或失礼敬宁畏龙鳞乎对曰臣闻君明臣直今值朝廷上下无讳实恃洪恩不畏龙鳞后侍燕权乃怖之使提出付有司促治罪泉临出屡顾权呼还笑曰卿言不畏龙鳞何临出而顾乎对曰实恃恩覆知无死忧至当出合感惟威灵不能不顾耳泉临卒谓同类曰必葬我陶家之侧庶百年之后化而成土幸见取为酒壶实获我心矣
李秉【三国注王隐晋书】
秉字玄胄有儁才为时人所贵官至秦州刺史秉尝答司马文王问因以为家诫曰昔侍坐于先帝时有三长吏俱见临辞出上曰为官长当清当慎当勤修此三者何患不治乎并受诏既出上顾谓吾等曰相诫勅正当尔不侍坐众贤莫不赞善上又问曰必不得已于斯三者何先或对曰清固为本次复问吾对曰清慎之道相须而成必不得已慎乃为大夫清者不必慎慎者必不清亦由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是以易称括囊旡咎藉用白茅皆慎之至也上曰卿言得之耳可举近世能慎者谁乎诸人各未知所对吾乃举故太尉荀景倩尚书董仲连仆射王公仲并可谓为慎上曰此诸人者温恭朝夕执事有恪亦各其慎也然天下之至慎其惟阮嗣宗乎每与之言言及玄逺而未曾评论时事臧否人物真可谓至慎矣吾每思此言亦足以为明诫凡人行事年少立身不可不慎勿轻论人勿轻说事如此则悔吝何由而生患祸无从而至矣秉子重字茂曾少知名歴位吏部郎平阳太守
王裒【王隠晋书】
修一子名仪字朱表髙亮雅直司马文王为安东仪为司马东闗之败文王曰近日之事谁任其咎仪曰责在军帅文王怒曰司马欲委罪于孤耶遂杀之子裒字伟元少立操尚非礼不动身长八尺四寸容貌絶异痛父不以命终絶世不仕立屋墓侧以教授为务旦夕常至墓前拜辄悲号断絶墓前有一栢树裒常所攀援涕泣所著树色与凡树不同读诗至哀哀父母生我劳悴未尝不反复流涕泣下沾襟家贫躬耕计口而田度身而蚕诸生有宻为裒刈麦者裒遂弃之自是莫敢复佐刈者裒门人为本县所役求裒为属裒曰卿学不足以庇身吾徳薄不足以荫卿属之何益且吾不捉笔已四十年乃步担干饭儿负盐鼓门徒从者千余人安丘令以为见已整衣出迎之于门裒乃下道至土牛罄折而立云门生为县所役故来送别执手涕泣而去令即放遣诸生一县以为耻同县管彦少有才力未知名裒独以为当自达常友爱之男女各始生共许为婚彦果为西夷校尉裒后更以女嫁人彦弟馥问裒裒曰吾薄志毕愿山薮自处姊妺皆逺吉凶断絶以此自誓贤兄子葬父于帝都此则洛阳之人也岂吾欲婚之本指耶馥曰嫂齐人也当还临淄裒曰安有葬父河南随妻还齐用意如此何婚之有遂不婚
赵整传【崔鸿十六国春秋】
赵整字文业一名正略阳清水人或云济阴人年十八为坚著作郎后迁黄门侍郎武威太守为人无须而瘦有妻妾而无儿时人谓阉然而情度敏达学兼内外性好几諌无所回避建元中慕容垂夫人段氏得幸于坚坚与之同辇逰于后庭整作歌以讽之云不见雀来入燕室但见浮云蔽白日坚改容谢之命夫人下辇坚与羣臣饮酒以秘书坚朱彤为酒正令人以极醉为限整乃作酒徳歌曰地列酒泉天垂酒池杜康妙识仪狄先知纣丧殷邦桀倾夏国由是言之前危后则又云获黍西秦采麦东齐春封夏发鼻纳心迷坚大悦命整书之以为酒戒自是每宴羣臣礼饮而已坚后分氐户于诸镇以四帅子弟三千户配长乐公丕镇邺亲送丕于灞上流涕而别诸戎子弟离其父兄者皆悲泣号恸酸感行人整因侍宴援琴而歌曰阿得脂阿得脂博劳旧父星仇绥尾长翼短不能飞逺徙种人留鲜卑一旦缓急语阿谁坚笑而不纳末年坚宠惑鲜卑惰于政治整又援琴而歌曰昔闻孟津河千里作一曲此河本是清是谁乱使浊坚动容曰是朕也又歌曰北园有一树布叶垂重荫外虽饶棘刺内实有赤心坚笑曰将非赵文业耶其调戏机捷皆此类也整博闻强记能属文好直言上书及面諌前后五十余事官至秘书侍郎后因闗中佛法之盛愿欲出家坚惜而未许及坚死方遂其志更名道整因作颂曰我生何以晩泥洹何以早归命释迦文今来授大道后遁迹商洛山专精经律晋雍州刺史郄恢钦其风尚逼其同逰终于襄阳时年六十余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二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二十八
(明)贺复征 编
○传一
鲍出传【三国鱼豢】
鲍出字文才京兆新丰人也少逰侠兴平中三辅乱出与老母兄弟五人家居本县以饥饿留其母守舍相将行采蓬实合得数升使其二兄初雅及其弟成持归为母作食独与小弟在后采蓬初等到家而噉乱贼数十人已掠其母以绳贯其手掌驱去初等怖恐不敢追逐须臾出从后到知母为贼所掠欲追贼兄弟皆云贼众当如何出怒曰有母而使贼贯其手将去煑噉之用活何为乃攘臂结袵独追之行数里及贼贼望见乃共布列待之出到回从一头斫贼四五人贼走复合聚围出出跳越围斫之又杀十余人时贼分布驱出母前去贼连击出不胜乃走与前辈合出复追击之遥见其母与比舍妪同贯相连出遂复奋击贼贼问出曰卿欲何得出责数贼指其母以示之贼乃解还出母比舍妪独不解遥望出求哀出复斫贼贼谓出曰已还卿母何为不止出又指求哀妪此我嫂也贼复解还之出得母还遂相扶侍客南阳建安五年闗中始开出来北归而其母不能步行兄弟欲共舆之出以舆车歴山险危不如负之安穏乃以笼盛其母独自负之到乡里乡里士大夫嘉其孝烈欲荐州郡郡辟召出出曰田民不堪冠带至青龙中母年百余岁乃终出时年七十余行丧如礼于今年八九十才若五六十者
龎娥亲传【晋皇甫谧】
酒泉烈女龎娥亲者表氏龎子夏之妻禄福赵君安之女也君安为同县李寿所杀娥亲有男弟三人皆欲报雠寿深以为备会遭灾疫三人皆死寿闻大喜请会宗族共相庆贺云赵氏强壮已尽惟有女弱何足复忧防备懈弛娥亲子涓出行闻寿此言还以启娥亲娥亲既素有报雠之心及闻寿言感激愈深怆然陨涕曰李寿汝莫喜也终不活汝戴履天地为吾门户吾三子之羞也焉知娥亲不手刃杀汝而自侥幸耶阴市名刀挟长持短昼夜哀酸志在杀寿寿为人凶豪闻娥亲之言更乘马带刀乡人皆畏惮之比邻有徐氏妇忧娥亲不能制恐逆见中害毎諌止之曰李寿男子也凶恶有素加今备卫在身赵虽有猛烈之志而强弱不敌邂逅不制则为重受祸于寿絶灭门户痛辱不轻也愿详举动为门户之计娥亲曰父母之雠不同天地共日月者也李寿不死娥亲视息世间活复何求今虽三弟早死门户灭絶而娥亲犹在岂可假手于人哉若以卿心况我则李寿不可得杀论我之心寿必为我所杀明矣夜数磨砺所持刀讫扼腕切齿悲涕长叹家人及邻里咸共笑之娥亲谓左右曰卿笑我直以我女弱不能杀寿故也要当以寿颈血污此刀刃令汝辈见之遂弃家事乘鹿车伺寿至光和二年二月上旬以白日清时于都亭之前与寿相遇便下车扣寿马叱之寿惊愕回马欲走娥亲奋刀斫之并伤其马马惊寿挤道边沟中娥亲寻复就地斫之探中树兰折所持刀寿被创未死娥亲因取寿所佩刀杀寿寿护刀瞑目大呼跳梁而起娥亲乃挺身奋手左抵其额右桩其喉反复盘旋应手而倒遂拔其刀以截寿头持诣都亭归罪有司徐步诣狱辞颜不变时禄福长汉阳尹嘉不忍论娥亲即解印绶去官弛法纵之娥亲曰雠塞身死妾之明分也治狱制刑君之常典也何敢贪生以枉官法乡人闻之倾城奔往观者如堵焉莫不为之悲喜慷慨嗟叹也守尉不敢公纵阴语使去以便宜自匿娥亲抗声大言曰枉法逃死非妾本心今雠人已雪死则妾分乞得归法以全国体虽复万死于娥亲毕足不敢贪生为明廷负也尉故不听所执娥亲复言曰匹妇虽微犹知宪制杀人之罪法所不纵今既犯之义无可逃乞就刑戮陨身朝市肃明王法娥亲之愿也辞气愈厉面无惧色尉知其难夺强载还家凉州刺史周洪酒泉太守刘班等并共表上称其烈义刋石立碑显其门闾太守弘农张奂贵尚所履以束帛二十端礼之海内闻之者莫不改容赞善髙大其义故黄门侍郎安定梁寛追述娥亲为其作传
夏侯氏传【皇甫谧】
爽从弟文叔妻谯郡夏侯文宁之女名令女文叔早死服阕自以年少无子恐家必嫁已乃断髪以为信其后家果欲嫁之令女闻即复以刀截两耳居止常依爽及爽被诛曹氏尽死令女叔父上书与曹氏絶婚强迎令女归时文宁为梁相怜其少执义又曹氏无遗类兾其意沮乃微使人讽之令女叹且泣曰吾亦惟之许之是也家以为信防之少懈令女于是窃入寝室以刀断鼻蒙被而卧其母呼与语不应发被视之血流满床席举家惊惶奔往视之莫不酸鼻或谓之曰人生世间如轻尘栖弱草耳何至辛苦乃尔且夫家夷灭已尽守此欲谁为哉令女曰闻仁者不以盛衰改节义者不以存亡易心曹氏前盛之时尚欲保终况今衰亡何忍弃之禽兽之行吾岂为乎司马宣王闻而嘉之听使乞子字养为曹氏后名显于世
王弼传【何劭】
弼字辅嗣何劭为其传曰弼幼而察慧年十余好老氏通辨能言父业为尚书郎时裴徽为吏部郎弼未弱冠往造焉徽一见而异之问弼曰夫无者诚万物之所资也然圣人莫肯致言而老子申之无巳者何弼曰圣人体无无又不可以训故不说也老子是有者也故恒言其所不足寻亦为傅嘏所知于时何晏为吏部尚书甚竒弼叹之曰仲尼称后生可畏若斯人者可与言天人之际乎正始中黄门侍郎累缺晏既用贾充裴秀朱整又议用弼时丁谧与晏争衡致髙邑王黎于曹爽爽用黎于是以弼补台郎初除觐爽请间爽为屏左右而弼与论道移时无所他及爽以此嗤之时爽専朝政党与共相进用弼通儁不治名髙寻黎无几时病亡爽用王忱代黎弼遂不得在门下晏为之叹恨弼在台既浅事功亦雅非所长益不留意焉淮南人刘陶善论纵横为当时所推每与弼语常屈弼弼天才卓出当其所得莫能夺也性和理乐逰宴解音律善投壶其论道赋会文辞不如何晏自然有所拔得多晏也颇以所长笑人故时为士君子所疾弼与锺会善会论议以校练为家然每服弼之髙致何晏以为圣人无喜怒哀乐其论甚精锺会等述之弼与不同以为圣人茂于人者神明也同于人者五情也神明茂故能体中和以通无五情同故不能无哀乐以应物然则圣人之情应物而无累于物者也今以其无累便谓不复应物失之多矣弼注易颍川人荀融难弼大衍义弼答其意白书以戏之曰夫明足以寻极幽微而不能去自然之性颜子之量孔父之所预在然遇之不能无乐丧之不能无哀又常狭斯人以为未能以情从理者也而今乃知自然之不可革足下之量虽已定乎胸懐之内然而隔踰旬朔何其相思之多乎故知尼父之于颜子可以无大过矣弼注老子为之指略致有理统着道略论注易往往有髙丽言太原王济好谈病老庄常云见弼易注所悟者多然弼为人浅而不识物情初与王黎荀融善黎夺其黄门郎于是恨黎与融亦不终正始十年曹爽废以公事免其秋遇疠疾亡时年二十四无子絶嗣弼之卒也晋景王闻之嗟叹者累日其为髙识所惜如此
荀粲传【何劭】
粲字奉倩粲诸兄并以儒术论议而粲独好言常道以为子贡称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闻然则六籍虽存固圣人之糠粃粲兄俣难曰易亦云圣人立象以尽意系辞焉以尽言则微言胡为不可得而闻见哉粲答曰盖理之微者非物象之所举也今称立象以尽意此非通于意外者也系辞焉以尽言此非言乎系表者也斯则象外之意系表之言固藴而不出矣及当时能言者不能屈也又论父彧不如从兄攸彧立德髙整轨仪以训物而攸不治外形慎宻自居而已粲以此言善攸诸兄怒而不能回也太和初到京邑与傅嘏谈嘏善明理而粲上玄逺宗致虽同仓卒时或有格而不相得意裴徽通彼我之懐为二家骑驿顷之粲与嘏善夏侯玄亦亲常谓嘏玄曰子等在世涂间功名必胜我但识劣我耳嘏难曰能盛功名者识也天下孰有本不足而末有余者邪粲曰功名者志局所奬也然则志局自一物也固非识之所独济也我以能使子等为贵然未必齐子等所为也粲常以妇人者才智不足论自宜以色为主骠骑将军曹洪女有美色粲于是聘焉容服帷帐甚丽専房欢宴歴年后妇病亡未殡傅嘏往唁粲粲不哭而神伤嘏问曰妇人才色并茂为难子之娶也遗才而好色此自易遇今何哀之甚粲曰佳人难再得顾逝者不能有倾国之色然未可谓之易遇痛悼不能已岁余亦亡时年二十九粲简贵不能与人交接所交皆一时俊杰至葬夕赴者裁十余人皆同时知名士也哭之感动路人论曰仲尼称有德者有言而荀粲减于是力顾所言有余而识不足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二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二十九
(明)贺复征 编
○传二
天子孝传【晋陶潜】
虞舜父顽母嚚事之于畎畆之间以孝烝烝是以尧闻而授之富有天下贵为天子以为不顺于父母若穷而无归惟顺亲可以得意茍违朝夕若婴儿之思恋故称舜五十而慕书曰戞击鸣球抟拊琴瑟以咏祖考来格言思其来而训之爱敬尽于事亲是以德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夏禹有天下以奉宗庙然躬自菲薄以厚其孝孔子曰禹吾无间然矣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禹之德于是称闻圣人之德无以加于孝敬孝敬之道美莫大焉殷髙宗谅阴三年不言百官总已而听于冢宰三年而后言天下咸欢德教大行殷道以兴诗曰一人有庆兆民赖之其此之谓乎周文王之为世子也朝于王季日三鸡鸣至于寝门问于内竖内竖曰安文王乃喜不安则色忧行不能正履日中莫不如之食上必视寒温之节食下必问所膳而后退文王孝道光大其化自近至逺刑于寡妻以御于家邦故得万国之欢心以事其先王矣
赞曰至哉后德圣敬自天陶渔致养菲薄享先亲瘠色忧谅阴寝言一人有庆千载赖■〈施,冉代也〉
诸侯孝传【陶潜】
周公旦武王之弟成王幼少周公摄政制礼作乐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是以四海之内各以其职来祭诗曰于穆清庙肃雍显相言诸侯乐其位而敬其事也仲尼曰孝莫大于严父严父莫大于配天则周公其人也贵而不骄位髙弥谦自承文武之休烈孝道通于神明光被四海武王封之于鲁备其礼乐以奉宗庙焉鲁孝公之为公子周宣王问公子能道训诸侯者立之樊穆仲称其孝曰肃恭明神而敬事耆老赋事行刑必问于彝训咨于故实不干所问不犯所咨王曰然则能训理其民矣乃命之于夷宫是为孝公夫宗庙致敬不忘亲也有国不亦冝乎汉河间恵王献王之曽孙也西京藩臣多骄放之失其名德者唯献王而恵王继之汉书称其能修献王之行母薨服丧尽礼哀帝下诏书褒扬以为宗室仪表増封万户礼古之人皆然至于末俗衰薄固已贤矣贵而率礼又难其见褒赏不亦宜乎
赞曰贵骄殊途不期而会周公劳谦乃成光大二侯承鲁遵俭去泰河间率礼汉宗是赖
卿大夫孝传【陶潜】
孔子鲁人也入则事父兄出则事公卿丧事不敢不勉故称曰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是亦为政也君赐腥必熟而荐之虽蔬食而齐祭如在乡人傩朝服立于阼阶孝之至也至德要道莫大于孝是以曽参受而书之游夏之徒常咨禀焉许世子不甞药书以弑父宰我暂言减丧责以不仁言合训典行合世范德义可尊作事可法遗文不朽扬名千载孟庄子鲁人也孔子称其孝其它可能也其不改父之政与父之臣是难能也夫孝子之事亲也事亡如事存故当不义则争之存所不争则亡亦不敢改父之道犹谓之孝况终身乎颍考叔郑人也庄公以叔段之故与母誓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既而悔之考叔为封人闻之有献于公公赐之食而舍肉公问之对曰小人有母末尝君之羮请以遗之公曰汝有母遗繄我独无考叔曰何谓也公语之故且告之悔考叔曰若掘地及泉坠而相见其谁曰不然公从之遂为母子如初君子曰颍考叔纯孝也爱其母而施及庄公诗云孝子不匮永钖尔类其是之谓乎
赞曰仁惟本悌圣亦基孝恂恂尼父固天攸造二子承亲式礼遵诰永钖尔类无改遗操
士孝传【陶潜】
髙柴卫人也丧亲泣血三年未尝见齿所谓哭不偯言不文也为成宰而化行民有不服其亲者改之行丧如礼君子之德风也以身先之而民不遗其亲乐正子春鲁人也下堂伤足既瘳数月不出犹有忧色曰吾闻之曽子父母全而生之已全而归之可谓孝矣故君子一举足一出言不敢忘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夫能敬慎若斯而灾患及者未之有也孔奋扶风人也少以孝行著名州里供养至谨在官唯母极甘美妻息菜食歴位以清夫人情莫不欲厚其亲然亦有分焉奢则难继能致俭以全养者鲜矣黄香江夏人也九岁失母思慕骨立事父竭力以致养冬无被袴而尽滋味暑则扇床枕寒则以身温席汉和帝嘉之特加异赐歴位恭勤宠禄荣亲可谓夙兴夜寐无忝尔所生者也
赞曰显允羣士行殊名钧咸能夙夜以义荣亲率彼城邑用化厥民忠以悟主其孝乃纯
庶人孝传【陶潜】
江革齐人也汉章帝时避贼负母而逃贼贤之不害而告其生路竭力佣债以致甘暖和颜恱色以尽欢心欲亲之安自挽车以行乡人归之号曰江巨孝位至五官中即将天子嘉焉宠遇甚厚告归诏书褒美就家礼其终身以显异行亷范京兆人也少孤十五入蜀迎父丧遇石船覆范执骸而没船人救之仅免于死遂以丧归及仕郡拯太守于危难送故尽节章帝时为郡守百姓歌咏之夫孝者人之本教之所由生也是以范之临危也勇宰民也恵能以义显也汝郁陈郡人也五岁母病不食郁亦不食母怜之强食郁能察色知病辄复不食族人号曰异童年十五着于乡里父母终思慕致毁推财与兄弟隠于草泽君子以为难况童齓孝于自然可谓天性也殷陶汝南人也年十二以孝称遭父忧率情合礼有长蛇带其门举家奔走陶以丧柩在焉独居庐不动亲戚扶持晓谕莫能移之啼号益盛由是显名屡辞辟命夫智者不惑勇者不惧陶孝于其亲而智勇并彰乎弱龄斯又难矣
赞曰事亲尽欢其难在色彼养以禄我养以力义在爱敬荣不假饰嗟尔众庶鉴兹前式
西征大将军长史孟府君传【陶潜】
君讳嘉字万年江夏鄂人也曽祖父宗以孝行称仕吴司马祖父揖元康中为庐陵太守宗葬武昌新阳县子孙家焉遂为县人也君少失父奉母二弟居娶大司马长沙桓公陶偘第十女合门孝友人无能间乡闾称之冲黙有逺量弱冠俦类咸敬之同郡郭逊以清操知名时在君右常叹君温雅平旷自以为不及逊从弟立亦有才志与君同时齐誉每推服焉由是名冠州里声流京邑太尉颍川庾亮以帝舅民望受分陜之重镇武昌并领江州辟君部庐陵从事下郡还亮引见问风俗得失对曰嘉不知还传当问从吏亮以麈尾掩口而笑诸从事既去唤弟翼语之曰孟嘉故是盛德人也君既辞出外自除民便步归家母在堂兄弟共相欢乐怡怡如也旬有余日更版为劝学从事时亮崇修学校髙选儒官以君望实故应尚德之举大传河南禇褒简穆有器识时为豫章太守出朝宗亮正旦大会州府人士率多时彦君在坐次甚逺褒问亮江州有孟嘉其人何在亮云在坐卿但自觅褒歴观遂指君谓亮曰将无是邪亮欣然而笑喜褒之得君竒君为褒之所得乃益器焉举秀才又为安西将军庾翼府功曹再为江州别驾巴丘令征西大将军谯国桓温叅军君色和而正温甚重之九月九日温逰龙山叅佐毕集四弟二甥咸在坐时佐吏并着戎服有风吹君帽堕落温目左右及宾客勿言以观其举止君初不自觉良久如厕温命取以还之廷尉太原孙盛为咨议叅军时在坐温命纸笔令嘲之文成示温温以着坐处君归见嘲笑而请笔作答了不容思文辞超卓四座叹之奉使京师除尚书删定郎不拜孝宗穆皇帝闻其名赐见东堂君辞以脚疾不任拜起诏使人扶入君尝为刺史谢永别驾永会稽人丧亡君求赴义路由永兴髙阳许询有隽才辞荣不仕每纵心独往客居县界尝乗船近行适逢君过叹曰都邑美士吾尽识之独不识此人唯闻中州有孟嘉者将非是乎然亦何由来此使问君之从者君谓其使曰本心相过今先赴义寻还就君及归遂止信宿雅相知得有若旧交还至转从事中郎俄迁长史在朝隤然仗正顺而已门无杂宾尝会神情独得便超然命驾径之龙山顾景酣宴造夕乃归温从容谓君曰人不可无势我乃能驾御卿后以疾终于家年五十一始自总髪至于知命行不茍合言无夸矜未尝有喜愠之容好酣饮逾多不乱至于任懐得意融然逺寄傍若无人温尝问君酒有何好而卿嗜之君笑而答曰明公但不得酒中趣尔又问听妓丝不如竹竹不如肉答曰渐近自然中散大夫桂阳罗含赋之曰孟生善酣不愆其意光禄大夫南阳刘躭昔与君同在温府渊明从父太常夔尝问躭君若在当已作公否答云此本是三司人为时所重如此渊明先亲君之第四女也凯风寒泉之思实锺厥心谨按实行事撰为此传惧或乖谬有大亏雅君子之德所以战战兢兢若履深薄云尔
赞曰孔子称进德修业以及时也君清蹈衡门则令闻孔昭振缨公朝则德音允集道悠运促不终逺业惜哉仁者必寿岂斯言之谬乎
陶潜传【梁沈约】
陶潜字渊明或云渊明字符亮浔阳柴桑人也曽祖侃大司马潜少有髙趣尝着五柳先生传以自况时人谓之实録亲老家贫起为州祭酒不堪吏职少日自解归州召主簿不就躬耕自资遂抱羸疾复为镇军建威叅军谓亲朋曰聊欲弦歌以为三径之资可乎执事者闻之以为彭泽令公田悉令吏种秫稻妻子固请种秔乃使二顷五十畆种秫五十畆种秔郡遣督邮至县吏白应束带见之潜叹曰我不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儿即日解印绶去职赋归去来义熈末征著作佐郎不就江州刺史王弘之欲识之不能致也潜尝往庐山弘令潜故人龎通之赍酒具于半道栗里要之潜有脚疾使一门生二儿轝篮舆既至欣然便共饮酌俄倾弘至亦无忤也先是颜延之为刘柳后军功曹在浔阳与潜情欵后为始安郡经过日月造潜每往必酣饮至醉临去留二万钱与潜潜悉送酒家稍就取酒尝九月九日无酒出宅边菊丛中坐久值弘送酒至即便就酌醉而后归潜不解音声而蓄素琴一张无弦每有酒适辄抚弄以寄其意贵贱造之者有酒辄设潜若先醉便语客我醉欲眠卿可去其真率如此郡将候潜值其酒熟取头上葛巾漉酒毕还复着之潜弱年薄官不洁去就之迹自以曽祖晋世宰辅耻复屈身后代自髙祖王业渐隆不复肯仕所著文章皆题其年月义熈以前则书晋氏年号自永初以来唯云甲子而已与子书以言其志并为训戒曰天地赋命有往必终自古圣贤谁能独免子夏言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四友之人亲受音旨发斯谈者岂非穷达不可求寿夭永无外请故耶吾年过五十而穷苦荼毒家贫弊东西逰走性刚才拙与物多忤自量为已必贻俗患僶俛辞世使汝幼而饥寒耳常感孺仲贤妻之言败絮自拥何惭儿子此既一事矣但恨邻靡二仲室无莱妇抱兹苦心良独罔罔少年来好书偶爱闲静开巻有得便欣然忘食见树木交荫时鸟变声亦复欢然有喜尝言五六月中北窓下卧遇凉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意浅识陋日月遂往缅求在昔眇然如何疾患以来渐就衰损亲旧不遗每以药石见投自恐大分将有限也恨汝辈稚小家贫每役柴米之劳何时可免念之在心若何可言然虽不同生当思四海皆弟兄之义鲍叔敬仲分财无猜归生伍举班荆道旧遂能以败为成因丧立功他人尚尔况共父之人哉颍川韩元长汉末名士身处卿佐八十而终兄弟同居至于没齿济北汜稚春晋时操行人也七世同财家人无怨色诗云髙山仰止景行行止汝其慎哉吾复何言又为命子诗以贻之元嘉四年卒时年六十三
袁友人传【江淹】
友人袁炳字叔明陈郡阳夏人其人天下之士幼有异才学亡不览文章俶傥清赡出一峕任心观书不为章句之学其笃行则信义恵和意罄如也常念荫松栢咏诗书志气跌宕不与俗人交俛眉暂仕歴国常侍员外郎府功曹临湘令粟之入者悉散以赡亲其为节也如此数百年来有此人焉至乃好妙赏文独絶于世也又撰晋史竒功未遂不幸卒官春秋二十有八与余有青云之交非直衔杯酒而已嗟乎斯才也斯命也天之报施善人何如哉何如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二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三十
(明)贺复征 编
○传三
仲长先生传【唐王绩】
先生讳子光字不曜自云洛阳人也往来河东佣力自给无室庐絶妻子开皇末始庵河渚间以息身焉十余年卖药为业人莫知之也汾阴侯生以筮着因逰河渚一覩而伏曰东方朔管辂不如也由是显重守令至者皆亲谒先生辞以瘖疾未尝交语着独逰颂及河渚先生传以自喻识者有以知其悬解也人有请道者则书老易二字示之弹琴饵药以终其世文中子比之虞仲夷逸
负苓者传【王绩】
昔者文中子讲道于白牛之溪弟子捧书北面环堂成列讲罢程生薛生退省于松下语及周易薛收叹曰不及伏羲氏乎何辞之多也俄而有负苓者皤皤然委担而息曰吾子何叹也薛生曰客何为者而征我叹负苓者曰夫丽朱者丹附墨者黒盖累渐而得之也今吾子所服者道而犹有叹是六腑五脏不能无受也吾是以问生曰收闻之师易者道之藴也伏羲氏画八卦而文王系之不逮省久矣以为文王病也吾是以叹负苓者曰文王焉病伏羲氏病甚者也昔者伏羲氏未画卦也三才其不立乎四序其不行乎百物其不生乎万象其不森乎何营营乎而费画也自伏羲氏泄道之宻漏神之几分张太和磔裂元气使天下之智者诡道迸出曰我善言象而识物情阴阳相磨逺近相取作为刚柔同异之说以骇人志于是智者不知而太朴散矣则伏羲氏始兆乱者安得赢叹而嗟文王负其苓而行追而问之居与姓名不答文中子闻之曰隠者也
何蕃传【韩愈】
太学生何蕃入太学者二十余年矣岁举进士学成行尊自太学诸生推颂不敢与蕃齿相与言于助教博士助教博士以状申于司业祭酒司业祭酒撰次蕃之羣行焯焯者数十余事以之升于礼部而以闻于天子京师诸生以荐蕃名文说者不可选记公卿大夫知蕃者比肩立莫为礼部为礼部者率蕃所不合者以是无成功蕃淮南人父母俱全初入太学岁率一归父母止之其后间一二岁乃一归又止之不归者五岁矣蕃纯孝人也闵亲之老不自克一日揖诸生归养于和州诸生不能止乃闭蕃空舍中于是太学六馆之士百余人又以蕃之义行言于司业阳先生城请谕留蕃于是太学阙祭酒会阳先生出道州不果留欧阳詹生言曰蕃仁勇人也或者曰蕃居太学诸生不为非义葬死者之无归哀其孤而字焉恵之大小必以力复斯其所谓仁与蕃之力不任其体其貌不任其心吾不知其勇也欧阳詹生曰朱泚之乱太学诸生举将从之来请起蕃蕃正色叱之六馆之士不从乱兹非其勇欤惜乎蕃之居下其可以施于人者不流也譬之水其为泽不为川乎川者髙泽者卑髙者流卑者止是故蕃之仁义充诸心行诸太学积者多施者不遐也天将雨水气上无择于川泽涧溪之髙下然则泽之道其亦有施乎抑有待于彼者欤故凡贫贱之士必有待然后能有所立独何蕃欤吾是以言之无亦使其无传焉
宋清传【栁宗元】
宋清长安西部药市人也居善药有自山泽来者必归宋清氏清优主之长安医工得清药辅其方辄易雠咸誉清疾病疕痬者亦皆乐就清求药兾速已清皆乐然响应虽不持钱者皆与善药积劵如山未尝诣取直或不识遥与劵清不为辞岁终度不能报辄焚劵终不复言市人以其异皆笑之曰清蚩妄人也或曰清其有道者欤清闻之曰清逐利以活妻子耳非有道也然谓我蚩妄者亦谬清居药市四十年所焚券者百数十人或至大官或连数州受俸博其馈遗清者相属于户虽不能立报而以賖死者千百不害清之为富也清之取利逺逺故大岂若小市人哉一不得直则怫然怒再则骂而仇耳彼之为利不亦翦翦乎吾见岂之有在也清诚以是得大利又不为妄执其道不废卒以富求者益众其应益广或斥弃沈废亲与交视之落然者清不以怠遇其人必以善药如故一旦复柄用益厚报清其逺取利皆类此吾观今之交乎人者炎而附寒而弃鲜有能类清之为者世之言徒曰市道交呜呼清市人也今之交有能望报如清之逺者乎幸而庶几则天下之穷困废辱得不死亡者众矣市道交岂可少耶或曰清非市道人也柳先生曰清居市不为市之道然而居朝廷居官府居庠塾乡党以士大夫自名者反争为之不已悲夫然则清非独异于市人也
童区寄传【栁宗元】
柳先生曰越人少恩生男女必货视之自毁齿已上父兄鬻卖以觊其利不足则盗取它室束縳钳梏之至有须鬛者力不胜皆屈为童当道相贼杀以为俗幸得壮大则縳取么弱者汉官因为己利茍得僮恣所为不问以是越中户口滋耗少得自脱惟童区寄以十一岁胜斯亦竒矣桂部从事杜周士为予言之童寄者郴州荛牧儿也行牧且荛二豪贼刼持反接布囊其口去逾四十里之虚所卖之寄伪儿啼恐栗为儿恒状贼易之对饮酒醉一人去为市一人卧植刃道上童微伺其睡以縳背刃力下上得絶因取刃杀之逃未及逺市者还得僮大骇将杀童遽曰为两郎僮孰若为一郎僮耶彼不我恩也郎诚见完与恩亡所不可市者良久计曰与其杀是僮孰若卖之与其卖而分孰若吾得専焉幸而杀彼甚善即藏其尸持僮抵主人所愈束縳牢甚夜半童自转以縳即炉火烧絶之虽疮手勿惮复取刃杀市者因大号一虗皆惊童曰我区氏儿也不当为僮贼二人得我我幸皆杀之矣愿以闻于官虚吏白州州白太府太府召视儿幼愿耳刺史颜证竒之留为小吏不肯与衣裳吏护还之乡乡之行刼縳者侧目莫敢过其门皆曰是儿少秦武阳二岁而讨杀二豪岂可近耶
杨烈妇传【李翱】
建中四年李希烈陷汴州既又将盗陈州分其兵数千人抵项城县盖将掠其玉帛俘累其男女以会于陈州县令李偘不知所为其妻杨氏曰君县令也冦至当守力不足死焉职也君如逃则谁守偘曰兵与财皆无将若何杨氏曰如不守县为贼所得矣仓廪皆其积也府库皆其财也百姓皆其战士也国家何有夺贼之财而食其食重赏以合死士其必济于是召胥吏百姓于庭杨氏言曰县令诚主也虽然岁满罢去非若吏人百姓然吏人百姓邑人也坟墓在焉宜相与致死以守其节忍失其身而为贼之人耶众皆泣许之乃狥曰以瓦石中贼者与之千钱以刀矢兵刃之物中贼者与之万钱得数百人偘率之以乗城杨氏亲为之爨以食之无长少必周而均偘使与贼言曰项城父老义不为贼矣皆悉力守死得吾城不足以威不如亟去徒失利无为也贼皆笑有飞箭集于偘之手偘伤而归杨氏责之曰君不在则人谁肯固矣与其死于城不犹愈于家乎偘遂忍之复登陴项城小邑也无长戟劲弩髙城深沟之固贼气吞焉率其徒将超城而下有以弱弓射者中其帅堕马死其帅希烈之婿也贼失势相与散走项城之人无伤焉刺史上偘之功诏迁绛州太平县令杨氏至兹犹存人之受气于天其何不同也妇人女子之德奉父母舅姑尽恭顺和于娣姒于卑幼有慈爱而能不失其贞者则贤矣至于辩行止明攻守勇烈之道此固公卿大臣之所难厥自兵兴朝廷注意宠旌守御之臣凭坚城深池之险储蓄山积货财自若冠胄服甲弓矢而驰者不知几人其勇不能以守其忠不能以死弃其城而走者有矣彼何人哉若杨氏一妇人也孔子曰仁者必有勇杨氏当之矣
赞曰凡人之情皆谓后来者不及于古之贤者自古亦稀独后代耶及其有之与古人不殊也若髙愍女杨烈妇者虽古烈女其何加焉予惧其行事堙灭而不传故皆序之将告于史官
南阳孝子传【欧阳詹】
贞元九年詹旅行虢州税于村店有一党先止焉老翁一人丈夫一人妇人一人孩幼两三人丈夫出绢两疋卖其囊褁衣服非称其有绢者视绢有字乃故人郑师俭手题其名焉问所得曰来自襄阳至临汉之北郊有闵吾父年老而所乗驴弱者遗此绢使与驴博驴问得姓名乎曰其人扶护亲丧回上京不知姓名也詹既占郑书又知郑侍君灵榇自南当由彼而还也意其必郑焉不复问焉各遵所往贞元十一年获与郑遇因道所见郑歔欷为言之曰豫章之回次南阳大泽见一贫翁乗驴驴甚瘠一丈夫肩负杂物可三十斤妻抱半岁婴孩童稚驱行两日山路初尽始行陂泽天久霖雨泥水深老翁瘠驴往往颠踣丈夫则常随之也每见驴倒掷其负若泥若水无顾惜扶抱老弱泪输盈目倒既数悲不自胜遂以所负寘诸驴而负其父平田积雨潦淖到胫不至田舍竟无憩歇父在子上殊自安畼子在父下亦尽欢心父与子笑子与父笑如同乗髙车连辔逸骑怡怡焉欣欣焉与之行止者三日日无易日时爱其事父母能竭其力也又痛自欲竭所有无其所赠绢一疋令与驴博驴代以载父其人将求驴者三店知欲分路却其绢曰无驴可传愿复本绢每爱其孝又贵其忠为度一绢博驴未就更与一绢自虢而西足下之见岂斯人欤詹以如其人所行是难也是亦皇唐纯孝一人焉行既可述遂依郑说为之传其间问其姓氏亦不知何许人实于南阳泽中见之还以为南阳孝子论曰孝子偕孝矣而赠绢非孝欤惟其有之是以似之郑公师俭孝子偕孝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三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三十一
(明)贺复征 编
○传四
窦烈女传【唐杜牧】
烈女窦氏小字桂娘父良建中初为汴州户曹掾桂娘美颜色读书甚有文李希烈破汴州使甲士至良门取桂娘以去将出门顾其父曰慎无戚必能灭贼使大人取富贵于天子桂娘既以才色在希烈侧复能巧曲取信凡希烈之宻虽妻子不知者悉皆得闻希烈归蔡州桂娘尝谓希烈曰忠而勇一军莫如陈先竒其妻窦氏先竒宠且信之愿得相往来以姊妹叙齿因徐说之使坚先竒之心希烈然之桂娘【一有因字】以姊事先竒妻尝间谓曰贼凶残不道迟晚必败姊宜早图遗种之地先竒妻然之兴元元年四月希烈暴死其子不发丧欲尽诛老将校以卑少者代之计未决有献含桃者桂娘白希烈子请分遗先竒妻且以示无事于外因为蜡帛书曰前日已死殡在后堂欲诛大臣【希烈僭故曰臣】须自为计以朱染帛丸如含桃先竒发丸见之言于薛育曰两日希烈称疾但怪乐曲杂发昼夜不絶此乃有谋未定示暇于外事不疑矣明日先竒薛育各以所部兵噪于衙门请见希烈希烈子迫出拜曰愿去伪号一如李纳【时正已死纳代为帅】先竒曰尔父悖逆天子有命因斩希烈及妻子函七首以献暴其尸于市后两月吴少诚杀先竒知桂娘谋因亦杀之请试论之希烈负桂娘者但刼之耳希烈僭而桂娘妃复宠信之于女子心始终希烈可也此诚知所去所就逆顺轻重之理明也能得希烈权也娣先竒妻智也终能灭贼不顾其私烈也六尺男子有禄位者当希烈叛与之上下者众矣此岂才力不足邪盖义理茍至虽一女子可以有成太和元年予客逰于涔阳路出荆州松滋县摄令王湛【集作淇下同】为某言桂娘事湛年一十岁能念五经举童子及第时年七十五尚可日记千言当建中乱希烈与李纳田恱朱泚朱滔等僭诏书檄争战胜败地名人名悉能记之听说如一二日前言窦良出于王氏实湛之堂姑子也
张保皋郑年传【杜牧】
新罗人张保皋郑年者自其国来徐州为军中小将保皋年三十郑年少十岁兄呼保皋俱善斗战骑而挥抢其本国与徐州无有能敌者年复能没海履其地五十里不噎角其勇健保皋差不及年保皋以齿年以艺常龃龉不相下后保皋归新罗谒其王曰遍中国以新罗人为奴婢愿得镇清海使贼不得掠人西去其王与万人如其请自大和后海上无鬻新罗人者保皋既贵于其国年错寞去职饥寒在泗之涟水县一日言于涟水戍将冯元规曰年欲东归乞食于张保皋元规曰尔与保皋所挟何如奈可去死其手年曰饥寒死不如兵死快况死故乡耶年遂去至谒保皋保皋饮之极欢饮未卒其国使至大臣杀其王国乱无主保皋遂分兵五千人与年持年泣曰非子不能平祸难年至其国诛反者立王以报王遂征保皋为相以年代保皋天寳末安禄山乱朔方节度使安思顺以禄山从弟赐死诏郭汾阳代之后旬日复诏李临淮持节分朔方半兵东去赵魏当思顺时汾阳临淮俱为牙门都将二人不相能虽同盘饮食常睇目视不交一言及汾阳代思顺临淮欲亡计未决诏至分汾阳兵东讨临淮入请曰一死固甘乞免妻子汾阳趋下持手上堂偶坐曰今国乱主迁非公不能东讨岂懐私忿时耶悉召军吏出诏书读之如诏约束及别执手涕泣相勉以忠义讫平剧盗实二公之力知其心不畔知其才可任然后心不疑兵可分平生积忿知其心难也忿必见短知其材益难也此保皋与汾阳之贤等耳年投保皋必曰彼贵我贱我降下之不宜以旧忿杀我保皋果不杀此亦人之常情也临淮分兵诏至请死于汾阳此亦人之常情也保皋任年事出于已年且饥寒易为感动汾阳临淮平生抗立临淮之命出于天子角于保皋汾阳为优此乃圣贤迟疑成败之际也彼无他也仁义之心与杂性并植杂性胜则仁义灭仁义胜则杂性销彼二人仁义之心既胜复资之以明故卒成功世称周召为百代人师周公拥孺子而召公疑之以周公之圣召公之贤少事文王老佐武王熊平天下周公之心召公且不知之茍有仁义之心不资以明虽召公尚尔况其下哉语曰国有一人其国不亡夫亡国非无人也其未亡时贤人不用茍能用之一人足矣
李贺小传【李啇隐】
京兆杜牧为李长吉集序状长吉之竒甚尽世传之长吉姊嫁王氏者语长吉之事尤备长吉细痩通眉长指爪能苦吟疾书最先为昌黎韩愈所知所与游者王叅元杨敬之权璩崔植为宻毎旦日出与诸公逰未尝得题然后为诗如它人思量牵合以及程限为意恒从小奚奴骑距驴背一古破锦囊遇有所得即书投囊中及暮归太夫人使婢受囊出之见所书多辄曰是儿要当呕出心始已耳上灯与食长吉从婢取书研墨迭纸足成之投它囊中非大醉及吊丧日率如此过亦不复省王杨辈时复来探取冩去长吉往往独骑往还京雒所至或旹有着随弃之故沈子明家所余四巻而已长吉将死旹忽昼见一绯衣人驾赤虬持一版书若太古篆或霹雳石文者云当召长吉长吉了不能读歘下榻叩头言阿母老且病贺不愿去绯衣人笑曰帝成白玉楼立召君为记天上差乐不苦也长吉独泣边人尽见之少焉长吉气絶常所居窓中勃勃有烟气闻行车嘒管之声太夫人急止人哭待之如炊五斗黍许旹长吉竟死王氏姊非能造作谓长吉者实所见如此呜呼天苍苍而髙也上果有帝耶帝果有苑囿宫室观阁之玩耶茍信然则天之髙邈帝之尊严亦宜有人物文彩愈此世者何独眷眷于长吉而使其不寿耶噫又岂世所谓才而竒者不独地上少耶天上亦不多耶长吉生二十四年位不过奉礼太常中当旹人亦多排摈毁斥之又岂才而竒者帝独重之而人反不重耶又岂人见会胜帝耶
冯燕传【沈亚之】
冯燕者魏豪人祖父无闻名燕少以意气任専为击球斗鸡戏魏市有争财斗者燕闻之往抟杀不平遂沈匿田间官捕急遂亡滑益与滑军中少年鸡球相得时相国贾公躭在滑能燕才留属军中他日出行里中见户傍妇人翳袖而望者色甚冶使人熟其意遂室焉其夫滑将张婴者也婴闻其故累殴妻妻党皆怨望会婴从其类饮燕伺得间复偃寝中拒寝户婴还妻开户纳婴以裾蔽燕燕卑脊步就蔽转匿户扇后而巾堕枕下与佩刀近婴醉且瞑燕指巾令其妻取妻取刀授燕燕熟视断其妻颈遂持巾去明旦婴起见妻杀死愕然欲出自白婴邻以为妻婴杀留縳之趋告妻党皆来曰常嫉殴吾女乃诬以过失今复贼杀之矣安得他杀事即其他杀而安得独全耶共持婴且百余笞遂不能言官家收系杀人罪莫有辨者强伏其辜司法官小吏持扑者数十人将婴就市看者围面千有余人有一人排看者来呼曰无令不辜死者吾窃其妻而又杀之当系我吏执有言人乃燕也司法官与俱见贾公尽以状对贾公以状闻请归其印以赎燕死上义之下诏凡渭城死罪皆免亚之曰余尚太史言而又好叙义事其宾党耳目之所闻见者为余道冯燕事得传焉呜呼淫惑之心有甚水火可不畏哉而燕杀不义白不辜真古豪矣
韦斌传【段成式】
韦斌虽生于贵门而性颇厚质然其地望素髙冠冕特盛虽门风稍奢而斌立朝偘偘容止尊严有大臣之体每会朝未尝与同列笑语旧制羣臣立于殿庭既而遇雨雪亦不移步于廊下忽一旦宻雪骤降自三事以下莫不振其簪裾或更其立位独斌意色益恭俄雪甚至膝朝既罢斌于雪中拔身而去见之者咸叹重焉斌兄陟早以文学识度著名于时善属文攻草隶书出入清显践歴崇贵自以门地才华坐取卿相而接物简傲未尝与人欵曲衣服车马犹尚奢侈侍儿阉竖左右常数十人或隠几搘頥竟日懒为一言其子馔羞犹为精洁仍以乌羽择米每食毕视厨中所委弃不啻万钱之直若宴于公卿虽水陆具陈曽不下筯每令侍婢主尺牌往来复章奏常自札受意而已词旨重轻正合陟意而书体遒利皆有楷法陟唯署名尝自谓所书陟字如五朶云当时人多仿效谓之郇公五云体尝以五彩纸为缄题其侈纵自奉皆此类也然家法整肃其子允课习经史日加诲督夜分犹使人视之若允习读不辍旦夕问安颜色必恱若稍怠惰即遽使人止之令立于堂下或弥旬不与语陟虽家僮数千人应门宾客必遣允为之寒暑未尝辍也颇为当时称之然陟竟以简倨恃才常为持权者所忌
赵女传【皮日休】
赵氏女山阳之盐山人其父贸盐出其息不纳有司赋官捕得法当死簿伏就刑有日矣赵氏女求见盐铁官泣愬于庭曰某七岁而母亡蒙父私盗官利衣食某身为生厚矣今父罪根露某当随坐法若不可官能原乎原之不能请随坐之法官清河崔据义之因为减死论赵氏大泣曰某之身前则父所育今则官所赐愿去髪学释氏以报官德自以女子之言难信因出利刃于懐立截其耳以盟必然崔益义之竟全其父命赵氏侍父刑疾愈因请归浮屠氏舍日休曰古者救危拯祸必先示信至夫家全国完则随而乖其盟如赵氏一乳臭女子耳继死请父命孝也自刑以盟言信也秉孝植信髙蹈于世洁乎瑾瑜不足为其贞芬乎茝兰不足为其秀与夫古之救危拯祸者逺矣今之士见难不立其节见安不偿其信者其赵女之刑人乎噫后之修女史者幸无忘耶
窦烈妇传【司空图】
河南窦氏朝邑令毕某之妻也四年秋同民叛其帅李瑭瑭走蒲令挈其孥窜望仙里既夕盗作乃仇家也捽令壊其首志必死之令妻蔽捍泣且拜益急乃持其袂重伤犹不置令窃视竟得逃匿而免里人列状于府赉之酒帛医亦驰乗而至几死者数矣逮踰月方克偕全愚寓居渭濵得备闻于里中梁生生言操史牍者茍当和平纪王庭琛瑞之美诚幸矣然杰异之操化导宗族里闾俾男必为贞夫女必为烈妇是有国有家皆赖之岂徒炫于视听哉愚以为知言乃着其事
赞曰蓄千金之赀虽云忧患尚有不安其室者况蹈危触难何以相保哉且妇人女子扣盎足以骇之而白刃之下独不顾死以免其夫是果能一于所从而不悔者也岂化渐之有所自也吾知为臣为妾者必继有其人免贻史氏之愧矣
陶岘传【司空图】
陶岘者彭泽令孙也开元中家于昆山富有田业择家人不欺能守事者悉付之家事身则泛逰于江湖遍行天下往往数载不归见其子孙成人皆不辨其名字也岘之文学可以经济自谓疎脱不谋仕宦有和生者通于八音陶命人为甓潜记岁时取其声不失其验尝撰集乐録八音以定音之得失自制三舟备极工巧一舟自载一舟置宾一舟贮饮馔客有前进士孟彦深进士孟云卿布衣焦遂各置仆妾共载而岘有女乐一部尝奏清商曲逢其山泉则穷其境物乗兴春行岘且名闻朝廷又值天下无事经过郡邑无不招延岘拒之曰某麋鹿间人非王公上客亦有未招而诣者系水仙之为人江山之可驻耳吴越之士号为水仙曽有亲戚为南海守因访韶石而往省焉郡守喜其逺来赠钱百万及遇古剑长二尺许又玉环径四寸及海船昆仑奴名摩诃善逰水而勇捷遂悉以钱而贳之曰吾家至寳也乃回棹下白芷入湘江每遇水色可爱则遗剑环于水命摩诃取之以为戏乐是时数岁因渡巢湖亦投剑环而令取之摩诃纔入获剑环而便出曰为毒蛇所啮遽刃去一指乃能得免焦遂曰摩诃所伤得非阴灵怒乎盖水府不容人窥也岘曰敬奉喻然某常慕谢康乐之为人云终当乐死山水但狥所好莫知其它且栖迟逆旅之中戴于大块之上居布素之贱擅贵逰之欢浪迹怡情仅三十载固亦分也不得升玉墀见天子施功恵养逞志平生亦其分也乃命移舟曰要须一到襄阳山便归吴郡也行次西塞山维舟吉祥佛舍见江水黒而不流曰此必有怪物乃投剑环命摩诃下取见汨没波际久而方出气力危絶殆不任持曰剑环不可取也有龙髙二丈许而剑环置前某引手将取龙辄怒目岘曰汝与剑环吾之三寳今者二物既亡尔将安用必须为吾力争之也摩诃不得已被髪大呼目眦流血穷泉一入不复还也久之见摩诃支体磔裂浮于水上如有示于岘也岘流涕水濵乃命回棹因赋诗自叙不复议逰江湖矣诗曰匡庐旧业自有主吴越新居安此生白髪数茎归未得青山一望计还成鸦翻枫叶夕阳动鹭立芦花秋水明从此扁舟何所诣酒旗歌扇正相迎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三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三十二
(明)贺复征 编
○传五
桑怿传【宋欧阳修】
桑怿开封雍丘人其兄慥本举进士有名怿亦举进士再不中去逰汝颍间得龙城废田数顷退而力耕岁凶汝旁诸县多盗怿白令愿为耆长往来里中察奸民因召里中少年戒曰盗不可为也吾在此不汝容也少年皆诺里老父子死未敛盗夜脱其衣里老父怯无他子不敢告县臝其尸不能葬怿闻而悲之然疑少年王生者夜入其家探其箧不使之知觉明日遇之问曰尔诺我不为盗矣今又盗里父子衣者非尔耶少年色动即推仆地縳之诘共盗者王生指某少年怿呼壮丁守王生又自驰取少年者送县皆伏法又尝之郏城遇尉方出捕盗招怿饮酒遂与俱行至贼所藏尉怯阳为不知以过怿曰贼在此何之乎下马独格杀数人因尽縳之又闻襄城有盗十许人独提一剑以往杀数人縳其余汝旁县为之无盗京西转运使奏其事授郏城尉天圣中河南诸县多盗转运奏移渑池尉崤古险地多涂山而青灰山尤阻险为盗所恃恶盗王伯者藏此山时出为近县害当此时王伯名闻朝廷为巡检者皆授名以捕之既怿至巡检者伪为宣头以示怿将谋招出之怿信之不疑其伪也因谍知伯所在挺身入贼中招之与伯同卧起十余日信之乃出巡检者反以兵邀于山口怿几不自免怿曰巡检授名惧无功尔即以伯与巡检使自为功不复自言巡检俘献京师朝廷知其实罪出巡检怿为尉岁余改授右班殿直永安县巡检明道景佑之交天下旱蝗盗贼稍稍起其间有恶贼二十三人不能捕枢宻院以传召怿至京授二十三人名使往捕怿谋曰盗畏吾名必已溃溃则难得矣宜先示之以怯至则闭栅戒军吏无一人得辄出居数日军吏不知所为数请自效辄不许既而夜与数卒变为盗服以出迹盗所尝行处入民家民皆走独有一媪留为作饮食馈之如盗乃归复闭栅三日又往则携其具就媪馔而以其余遗媪媪待以为真盗矣乃稍就媪与语及羣盗辈媪曰彼闻桑怿来始畏之皆遁矣又闻怿闭营不出知其不足畏今皆还也某在某处某在某所矣怿尽钩得之复三日又往厚遗之遂以实告曰我桑怿也烦媪为察其实而慎勿泄后三日我复来矣后又三日往媪察其实审矣明旦部分军士用甲若干人于某所取某盗卒若干人于某处取某盗其尤强者在某所则自驰马以往士卒不及从惟四骑追之遂与贼遇手杀三人凡二十三人者一日皆获二十八日复命京师枢宻吏谓曰与我银为君致阁职怿曰用赂得官非我欲况贫无银有固不可也吏怒匿其阀以免短使送三班三班用例与兵马监押未行会交趾獠叛杀海上巡检昭化诸州皆警往者数辈不能定因命怿往尽手杀之还乃授阁门祗怿曰是行也非独吾功位有居吾上者吾乃其佐也今彼留而我还我赏厚而彼轻得不疑我盖其功而自伐乎受之徒惭吾心将让其赏归已上者以奏藁示予予谓曰让之必不听徒以好名与诈取讥也怿叹曰亦思之然士顾其心何如尔当自信其心以行讥何累也若欲避名则善皆不可为也已余惭其言卒让之不听怿虽举进士而不甚知书然其所为皆合道理多此类始居雍丘遭大水有粟二廪将以舟载之见民走避溺者遂弃其粟以舟载之见民荒岁聚其里人饲之粟尽乃止怿善剑及铁简力过数人而有谋略遇人常畏若不自足其为人不甚长大亦自修为威仪言语如不出其口卒然遇人不知其健且勇也庐陵欧阳修曰勇力人所有而能知用其勇者少矣若怿可谓义勇之士其学问不深而能者盖天性也余固喜传人事尤爱司马迁善传而其所书皆伟烈竒节士喜读之欲学其作而怪今人如迁所书者何少也乃疑迁特雄文善壮其说而古人未必然也及得桑怿事乃知古之人有然焉迁书不诬也知今人固有而但不尽知也怿所为壮矣而不知予文能如迁书使人读而喜否姑次第之
赵延嗣传【石守道】
今三司使相工部郎中刘公随尝称赵邻几舍人死遗三孤女一老乳母内无兄弟外无期功强近之亲无宅一区无田一廛以为养有赵延嗣者仆于舍人顾是诸孤义不可去竭力庇养之负担沾体涂足不避寒暑如是凡十年如一日事三孤女使其女与同处延嗣未尝至其门初寓于宋三女既长延嗣走京师见宋翰林同杨侍郎徽之因发声哭哭止具道赵氏之孤且年长将嫁二公惊媿谢曰吾不及汝吾被服儒衣冠读诵六经学慕古人与舍人友舍人之孤吾等不能恤汝能养之吾不及汝逺矣二公因为迎入京师与宅居之徐相与求良士为壻长配枢宻直学士戚公纶犹子职方郎中维之子太庙斋郎舜卿次并适屯田员外郎张君文鼎之子乡贡进士季伦三女皆归延嗣始去赵氏门延嗣可以谓之贤仆夫矣石介曰若然则延嗣有古君子之行古烈士之操古仁人之心岂特仆夫之贤天下之贤也昔在汉有为翟公之客者翟公免客皆去延嗣独不去复为养其孤虽去千载客视延嗣亦当羞于地下矣鲁有颜叔子者尝独居一室中夜暴风雨邻家女投叔子使执烛以达晓以免其嫌后人称其亷延嗣亲养三孤女长且适人终不识其面其节岂下叔子哉唐韩吏部凡嫁内外及友朋孤子仅十人天下服其义延嗣嫁赵氏三女无少吏部者噫翟公之客皆当时士大夫视延嗣逺不及矣叔子鲁贤者吏部唐大儒延嗣为贱仆夫其风操凛焉其行义卓焉与颜侔韩并延嗣可谓仆名而儒行者矣吁仆名儒行见之延嗣夫儒名而仆行者或有其人焉得不愧于延嗣哉延嗣所为如此有可以厉天下因传之云
钱一传【刘政】
钱一字仲阳上世钱塘人与呉越王有属王俶纳土曽祖赟随以北因家于郓父颢善针医然耆酒喜逰一旦匿姓名东逰海上不复返一时三岁母前亡父同产嫁医吕氏哀其孤收养为子稍长读书从吕君问医姑将没乃告以家世一号泣请往迹父凡五六往乃得所在又积数岁乃迎以归是时一年三十余乡人感慨为泣下多赋诗咏其事后七年父以寿终丧塟如礼其事吕君如事其父吕君没无嗣为之收葬行服嫁其孤女岁时祭享皆与亲等一始以颅■〈〈囱,乂代夕〉页〉方著名山东元丰中长公主女有疾召使视之有功奏授翰林医学赐绯明年皇子仪国公病瘈瘲国医未能治长公主朝因言钱一起草野有异能立召入进黄土汤而愈神宗皇帝召见褒谕因问黄土所以愈疾状一对曰以土胜水水得其平则风自止且诸医所治垂愈小臣适其愈惟陛下加察天子恱其对擢太医丞赐紫衣金鱼自是戚里贵室逮士庶之家愿致之无虚日其论医诸老宿莫能持难俄以病免哲宗皇帝复召入宿直禁中久之复辞疾赐告遂不复起一本有羸疾性简易嗜酒疾屡攻自以意治之辄愈最后得疾惫甚乃叹曰此所谓周痹也周痹入藏者死吾其已夫已而曰吾能移之使病在末因自制药日夜饮之人莫见其方居亡何左手足挛不能用乃喜曰可矣又使所亲登东山视莬丝所生篝火烛其下火灭处劚之果得伏灵其大踰斗因以法噉之阅月而尽由此虽偏废而气骨坚悍如无疾者退居里舍杜门不冠屦坐卧一榻上时间阅史书杂说客至酌酒剧谈意欲之适则使二仆夫舆之出没闾巷人或邀致不肯往也病者日造门或扶携襁负累累满前近自邻井逺或百数十里皆授之药致谢而去初长公主女病泄利将殆一方醉曰当发疹而愈驸马都尉以为不然怒责之不对而退明日疹果出尉喜以诗谢之广亲宗子病诊之曰此可无药而愈顾其幼曰此且暴病惊人后三日过午无恙其家恚曰幼何疾医贪利动人如此明果发癎甚急复召一治之居三日愈问何以无疾而知曰火色宜视心与肝俱受邪过午者心与肝所用时当更也宗室王子病呕泄医以药温之加喘一曰病本中热奈何以刚剂燥之将不得前后溲与石膏汤王与医皆不信谢罢一曰毋庸复召我后二日果来召适有故不时往王疑且怒使人十数辈趣之至曰固石膏汤证也竟如言而效有士人病欬面责而光其气哽哽一曰肝乗肺此逆候也若秋得之可治夏得不可治其家祈哀强之予药明日曰吾药再泻肝而不少却三补肺而益虚又加唇白法当三日死然安榖者过期不安榖者不及期今尚能粥居五日而絶有娠妇得病医言胎且堕一曰娠者五脏保养率六旬乃更诚能候其月偏补之何必堕已而子母俱得全乳妇因大恐而病病虽愈目张不得瞑人不能晓以问一一曰煮郁李酒饮之使醉则愈所以然者目系内连肝胆恐则气结胆衡不下惟郁李去结随酒入胆结去胆下目则能瞑矣如言而效一日过所善翕闻儿啼愕曰何等儿声翁曰吾家挛生二男子一曰谨视之过百乃可保翁不怿居月余竟皆毙一为方博达不名一所治种种皆通非但小儿医也于书无不窥他人靳靳守古独度越纵舍卒与法合尤邃本草多识物理辨正阙悞人得异药若持疑事问之必为言出生本末物色名貌退考之皆中末年挛痹浸剧其嗜酒喜寒食皆不自禁自诊知不可为召亲戚诀别易衣待尽享年八十二终于家所著书有伤寒论指微五巻婴孺论百篇一子早逝二孙今见为医河间刘歧曰一非独其医可称也其笃行似儒其竒节似侠术行而身隠约又类夫有道者数谓余言曩学六气五运夜宿东平王家岭观气象至余月不寐今老且死事诚有不在书者肯以三十日暇从我当相授余笑谢弗能其后遂不复言呜呼斯人也如欲复得之何哉没后余闻其所治验尤众东州人人能言剟其章章者着之篇异时史家叙方术之士其将有考焉
方山子传【苏轼】
方山子光黄间隠人也少时慕朱家郭解为人闾里之侠皆宗之稍壮折节读书欲以此驰骋当世然终不遇晚乃遯于光黄间曰岐亭庵居蔬食不与世相闻弃车马毁冠服徒步往来山中人莫识也见其所著帽方耸而髙曰此岂古方山冠之遗像乎因谓之方山子余谪居于黄过岐亭适见焉曰呜呼此吾故人陈慥季常也何为而在此方山子亦瞿然问余所以至此者余告之故俯而不答仰而笑呼余宿其家环堵萧然而妻子奴婢皆有自得之意余既耸然异之独念方山子少时饮酒好剑用财如粪土前十有九年余在岐下见方山子从两骑挟二矢逰西山鹊起于前使骑逐而射之不获方山子怒马独出一发得之因与余马上论用兵及古今成败自谓一世豪士今几时耳精悍之色犹见于眉间而岂山中之人哉然方山子世有勲阀当得官使从事于其间今已显闻而其家在洛阳园宅壮丽与公侯等河北有田岁得帛千疋亦足以富乐皆弃不取独来穷山中此岂无得而然哉余闻光黄间多异人往往徉狂垢污不可得而见方山子傥见之与
巢谷传【苏辙】
巢谷字符修父中世眉山农家也少从士大夫读书老为里校师谷幼传父学虽朴而博举进士京师见举武艺者心好之谷素多力遂弃其旧学畜弓箭习骑射久之业成而不中第闻西边多骁勇骑射击刺为四方冠去逰秦凤泾原间所至友其秀杰有韩存寳者尤与之善谷教之兵书二人相与为金石交熈宁中存寳为河州将有功号熈河名将朝廷稍竒之会泸州蛮乞弟扰边诸郡不能制乃命存寳出兵讨之存寳不习蛮事邀谷至军中问焉及存寳得罪将就逮自料当死谓谷曰我泾原武夫死非所惜顾妻子不免寒饿槖中有银数百两非君莫可使遗之者谷许诺即变姓名懐银步行往授其子人无知者存寳死谷逃避江淮间会赦乃出予以乡闾故幼而识之知其志节缓急可托者也予之在朝谷浮沈里中未尝一见绍圣初予以罪谪居筠州自筠徙雷自雷徙循予兄子瞻亦自恵再徙昌化士大夫皆讳与予兄弟逰平生亲友无复相闻者谷独慨然自眉山诵言欲徒步访吾兄弟闻者皆笑其狂元符二年春正月自梅州遗予书曰我万里歩行见公不自意今至梅矣不旬日必见死无恨矣予惊喜曰此非今世人古之人也既见握手相泣已而道平生逾月不厌时谷年七十有三矣瘦瘠多病非复昔日元修也将复见子瞻于海南予愍其老且病止之曰君意则善然自此至儋数千里复当渡海非老人事也谷曰我自视未即死也公无止我留之不可阅其槖中无数千钱予方乏困亦强资遣之船行至新会有蛮隶窃其槖装以逃获于新州谷从之至新遂病死予闻哭之失声恨其不用吾言然亦竒其不用吾言而行其志也昔赵襄子厄于晋阳智伯率韩魏决水围之城不没者三板悬釡而爨易子而食羣臣皆懈惟髙恭不失人臣之礼及襄子用张孟谈计三家之围解行赏羣臣以恭为先谈曰晋阳之难惟恭无功曷为先之襄子曰晋阳之难羣臣皆懈惟恭不失人臣之礼吾是以先之谷于明友之义实无愧髙恭者惜其不遇襄子而前遇存寳后遇予兄弟予方杂居南夷与之起居出入盖将终焉虽知其贤尚何以发之闻谷有子蒙在泾原军中故为作传异日以授之谷始名榖及见之循州改今名云
洪渥传【曽巩】
洪渥抚州临川人为人和平与人逰初不甚欢久而有味家贫以进士从乡举有能赋名初进于有司连辄出久之乃得官官不自驰骋又久不进卒监黄州麻城之茶场以死死不能归葬亦不能返其孥里中人闻渥死无贤愚皆恨失之予少与渥相识而不深知其为人渥死乃闻有兄年七十余渥得官而兄已老不可与俱行渥至官量口用俸掇其余以归买田百畆居其兄后去而之官则必安焉渥既死兄无子数使人至麻城抚其孥欲返之而居以其田其孥盖弱力不能自致其兄益已老矣无可奈何则念辄悲之其经营之犹不已忘其老也渥兄弟如此无愧矣渥平居若不可任以事及至赴人之急早夜不少懈其与人真有恩者也予观古今豪杰士传论人行义不列于史者往往务摭竒以动俗亦或事髙而不可为继或伸一人之善而诬天下以不及虽归之辅教警世然考之中庸或过矣如渥所存盖人人所易到故载之云
徐复传【曽巩】
徐复字希颜兴化军莆田人尝举进士不中去不复就博学于书无所不读尤通星厯五行数术之说世罕有能及者为人倜傥有大志内自饬励不求当世之誉乐其所自得谓富贵不足慕也贫贱不足忧也故穷门漏屋敝衣粝食或至于不能自给未尝动其意也遇人无少长贵贱皆尽恭谨其言前世因革兴壊是非之理人少能及然其家未尝蓄书盖其强记如此也康定中李元昊叛诏求有文武材可用者叅知政事宋绶天章阁侍读林瑀皆荐复诏赐装钱州郡迫趣上道既至仁宗见复于崇政殿访以世务复所为上言者世莫得闻也仁宗因命讲易乾坤既济未济又问今岁直何卦西兵欲出如何复对岁直小过而太一守中宫兵宜内不宜外仁宗嘉其言复又献所为边防策太一主客立成厯洪范论上曰卿所献书为卿留中必欲官之复固辞乃官其子晞留复登闻皷院与林瑀同修周易会元纪岁余固求东归仁宗髙其行礼以束帛赐号冲晦处士复久逰吴因家杭州将毎至必先加礼然复未尝肯至公门范仲淹至杭州数就复访问甚礼重之仲淹尝言西兵既起复预言罢兵岁月又斗牛间尝有星变复言吴当大疫死者当数十万人后皆如其言复平居以周易太玄授学者人或劝复著书复曰古圣贤书已具顾学者不能求吾复何为以徼名后世哉晚取其所为文章尽焚之今其家有书十余篇皆出于门人故旧之家复卒时年七十余既病故人王稷居睦州欲往省之复报曰来以五六月之交尚及见子稷未及往至期复果已死其终事皆预自处子睎年五十余亦致仕官至国子博士复赠尚书虞部员外郎复死十余年而沈遘知杭州牓其名曰髙士坊云
赞曰复之文章存者有慎习赞困蒙养等篇归于退求诸已不矜世取宠余论次后事颇采其意云若复自拔污浊之中隠约于闾巷久而不改其撡可谓乐之者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三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三十三
(明)贺复征 编
○传六
陈偕传【宋秦观】
偕姓陈氏淮南广陵人家故饶财而偕与其弟独喜学画其后技日以进家日以微遂以为业士大夫既喜其画且爱其为人往往称之然非偕之好也其言曰予从事于兹有年矣凡古今之画不见则已苟有见焉虽敝缣裂素之余未尝不学一不可于意辄复易之舐笔濡墨欣然忘劳盖是时余方以画为事固其势不得不然乃今思之亦良苦矣且物之有形如浮埃聚沬来无所从去无所诣一兴一偾于无穷之中而我方汨汨然随而画之可不惑欤彼好事者又从而玩之至藏于巾笥且不欲以数阅可不谓大惑者欤嘻今老矣顾家贫无以给衣食之奉聊复俛仰于其间至于得失精粗不复经意也又曰有学于余者众矣余将教之必使纵心之所勤肆笔之所成以观其天盖工而不雅者有矣疎而不俗者有矣详略得宜意气容与卓乎遂若无与及者亦或有焉余从而告之曰其后当然其后当然已而果然夫画固技之微者也其犹若是又况有贵于画者哉其子直躬亦世其学而所言尤异尝曰昔宋元君时画图有一史解衣盘礴元君曰是真画者也夫解衣盘礴固倜傥之所得闲暇之所好也元君乃以为真画其意果安在乎有得于此然后可以言画而或说以谓神定意闲固以异于他史其亦失元君之意矣余闻而异之又从而思之此所谓自得于已者邪抑亦得于天者邪将内虽不克其言而颇亦有志于是耶人固未易知然比夫衒技以夸人贾能以售污俗者相去亦逺矣古之君子闻一言中于理必书之故渔人之所赋孺子之所歌皆得载于前史矧其有合于道德之要者乎于是为传其言以遗同好亦时观之以自择焉
眇倡传【秦观】
美倡有眇一目者贫不能自赡乃计谋与母西逰京师或止之曰倡而眇何往而不穷且京师天下之色府也美眄巧笑雪肌而漆发曵珠玉服阿钖妙弹吹籍于有司者以千万计使若具两目犹恐往而不售况眇一焉其瘠于沟中必矣倡曰固所闻也然谚有之心相怜马首圆以京师之大是岂知无我俪者遂行抵梁舍于濵河逆旅居一月有少年从数骑出河上见而恱之为解鞍留饮宴终日而去明日复来因大嬖取买别第中谢絶姻党身执爨以奉之倡饭少年亦饭倡疾不食少年亦不食嗫嚅伺候曲得其意唯恐或不当也有书生嘲之曰间者缺然不见意有竒遇乃从相矢者处乎少年忿曰自余得若人还视世之女子无不余一目者今佳目得一足矣又奚以多为
赞曰前史称刘建康嗜疮痂其门下二百人常递鞭之取痂以结膳夫意之所蔽以恶为美者多矣何特眇倡之事哉传曰播糠眯目则天地四方易位余尝三复其言而悲之
曹氏女传【章望之】
曹氏者吾同郡尚书郎修古之幼女也公天圣中累更御史持宪无阿回言事失职知闽之兴化军期年而卒曹氏以室居未嫁父既没其故僚率吏民钱三十万致之柩前曰以供窆葬之用夫人陈氏将受之女曰制家之用惟其家之酌初吾父入司朝廷出莅民政约于奉身亷于临人今其亡矣葬之丰俭请以吾家具之茍将受斯遗焉惟它人忍之我弗忍也母因是请而使辞焉其故僚复谓之曰葬先公弗资是则亦闻命矣愿以异日嫁公女焉可无拒也女曰俾用于丧尚不敢取今欲备吾之嫁是使妾幸父丧而自丑也人之闻之谓如何哉吉凶有常礼男女有常位妾有大罪父没而丧存焉不以此时哀戚而遽谋嫁币不亦乱常礼乎以室中而受门外之私贿不亦乱常位乎妾不才以先人之灵幸而卒有所归则有妾之纺织之备何敢以是自诿哉愿弗闻二三君子之命也遂不受夫妇人事勤俭恭谨则良矣曽无贤者之责也此何特异也彼贪残之夫好财渎货死则已尔恶复悔悟耶方朝廷发贪冐之禁防制执事之人如维絷之械系之尚以滥状相望于败辱者为不少矣卒惟无怍焉有如曹氏専修父志而不有所累孰谓曹氏不贤也哉孟子曰闻伯夷之风者顽夫亷懦夫有立志曹氏近之矣虽然厚于义而薄于利者人之常行也诗书不闻而尚亷笃孝固贤矣其里人曽孝基得斯说来告则未知其年与名
姚平仲小传【陆游】
姚平仲字希晏世为西陲大将幼孤从父古养为子年十八与夏人战臧底河斩获甚众贼莫能枝梧宣抚使童贯召与语平仲负气不少屈贯不恱抑其赏然闗中豪杰皆推之号小太尉睦州盗起徽宗遣贯讨贼贯虽恶平仲心服其沈勇复取以行及贼平平仲功冠军乃见贯曰平仲不愿得赏愿一见上耳贯愈忌之他将王渊刘光世皆得召见平仲独不与钦宗在东宫知其名及即位金人入冦都城受围平仲适在京师得召对福宁殿厚赐金帛许以殊赏于是平仲请出死士斫营擒敌帅以献及出连破两寨而敌已夜徙去平仲功不成遂乗青驴亡命一昼夜驰七百五十里抵邓州始得食入武闗至长安欲隠华山顾以为浅奔蜀至青城山上清宫人莫识也留一日复入大面山行二百七十余里度采药者莫能至乃解纵所乗驴得石穴以居朝廷数下诏物色求之弗得也干道淳熈之间始出至丈人观道院自言如此时年八十余紫髯郁然长数尺面奕奕有光行不择崖堑荆棘其速若奔马亦时为人作书颇竒伟然秘不言得道之由云
陈氏老传【陆游】
会稽五云乡陈氏老年近八十生三子有孙数人皆业农惟力耕致给足凡兼并之事抵质贾贩以取赢者一切不为耕桑之外惟渔樵畜牧而已子孙但略使识字不许读书为士婚姻悉取农家非其类皆拒不与通室庐不妄増一椽器用皆朴质坚壮不加添饰衣惟布襦帬取适寒暑之宜行之四五十年如一日子孙亦皆化之无违陈氏所居在刺涪山下地名曰南溪
陆子曰予尝悲士之仕者若茍名位而已则为负国必无负焉则危身害家忧其父母有所不免耕稼之业一舍而去之复其故甚难予先世本鲁墟农家自祥符间去而仕今且二百年穷通显晦所不论竟无一人得归故业者室庐桑麻果树沟池之属悉已芜没族党散徙四方盖有不知所之者过鲁墟未尝不太息兴懐至于流涕也闻陈氏事因为述其梗槩传之庶观者有感焉
苏云卿传【刘子翚】
苏云卿广汉人绍兴间来豫章东湖结庐独居人称曰苏翁披荆畚砾为圃艺植耘艾灌溉培壅皆有法度虽极寒隆暑土焦草冻圃不絶蔬滋郁畅茂四时之俎无阙者味视他圃尤胜又不二价市鬻者利倍而售速先期输直夜织履坚靸过革舄人争贸之以馈逺以故薪米不乏溉园之隙闭门髙卧或危坐终日莫测识也少与张浚为布衣交浚为相驰书函币帛属豫章帅及漕曰余乡人苏云卿管乐流亚近闻灌园东湖其髙风伟节非折简能屈幸亲造其庐必为我致之帅漕宻物色独有灌园苏翁无云卿也屏骑从更服为逰士入其圃翁运锄不顾进揖之延入室土锉竹几地无纎尘案有西汉书一册二客恍若自失黙计此为云卿也既而汲泉煑茗意稍欵浃遂叩其乡里徐曰广汉客曰张德逺广汉人翁当识之曰然客问德逺何如曰贤人也第长于知君子短于知小人德有余而才不足因问德逺今何官二客因出书币云卿鼻间隠隠作声若自咎叹者二客力请共载辞不可期以诘朝上谒遣使迎伺则扄户閴然排入则书币不启家具如故而翁已遁矣竟不知所往帅漕复命浚拊几叹曰求之不早实懐窃位之羞作箴以识之曰云卿风节髙于传霖予期与之共济当今山潜水沓邈不可寻弗力弗早予罪曷针
二烈女传【陈亮】
烈女杜氏永康大姓女也生而端庄且丽宣和庚子冬妖腊起所在啸聚相剽杀里有悍贼辈谒杜氏门大言曰以女遗我即不肯今族汝矣其家惊泣欲与则不忍不与祸且及言于女女曰无恐以一女易一家曷为不可待我浴而出趣具汤其家以告贼相与欢笑以俟既浴取镜抹朱粉具衫衣尽饰俄登几而立縻帛于梁而圏其下度不容冠抽之笼其首整髪复冠乃死其家遑遽号噭贼闻亦惊舍去呜呼学士大夫遭难不屈者万或一见焉而谓女子能之乎方杜氏之不屈以死犹未足难也独其雍容处死而不乱无异乎子路之结缨是其难也不可及已陈子曰余世家永康去杜氏不十里许余虽不及目其事大父母屡为余言如此虽古之烈女何以进焉余既传其事以示余友应仲实仲实因为余言宣和辛丑官军分捕贼所过乗势抄掠道永康将之缙云及境富民陈氏二女并为执挥其刃于旁曰从我我妇之否者死长女不为动掠发伸颈请受刃官军斫之次女竟污焉后有谂之曰若独不能为姊所为乎次女惨然连言曰难难世之喜斥人者必曰儿女态陈杜之态亦儿女乎人之落患难而儿女者事已即纵辞自解昻然有得色视陈氏次女已愧他又何说仲实得之胡先生经仲二君谨言君子也余是以志之
欧阳梦桂忠妾柔柔传【郑思肖】
莆阳欧阳梦桂早入上庠德佑时元人犯阙虽受伪爵胸中抱不平赋咏间意望翠华南归为雠人执诗发其事囚诸狱出即死梦桂之妾曰柔柔柔柔母曰陆姥姥以梦桂死盗卷其物归梦桂之亲诉于畨吏姥竟以女许嫁张酋求胜其事姥数说女曰汝主人已死胡不谋他之柔柔掉头不顾姥乃脱女出往佛寺焚香与张酋相遇一见颜色妙丽张酋欲得之心愈切即与姥释争竟逼娶其女姥始明告女曰我为汝谋嫁久矣得此人甚善宜归之柔柔曰主人平生豪杰上书骂畨人我宁忍嫁彼既得主人如此更欲嫁谁邪若逼我当死矣继逼之不已自经于楼上柔柔温克能事终日未尝妄下楼女人中难得者宜其有终柔柔先尝抱心恙疾临终心独不恙天理昭然无邪宁不竒哉黄万石亦上庠人物仕至尚书开阃江右元兵渡江万石即叛国降元首先削顶三搭瓣髪领其兵深入说州县叛在元将傍见家参政铉翁及诸朝士至并未改衣冠始自惭怩万石还抚州为元守土因请兵攻南时陈丞相宜中闻万石导元兵南入逼嗣君遂张榜募擒万石万石知之亦于江右张榜谕众曰募擒贼陈宜中寃哉寃哉万石始为儒有文声其终反禽兽不若若是则读书何用耶谁谓妇人乃有柔柔焉柔柔姓陆嘉兴府海盐人也论曰古今唯公论不可磨灭尊为天子行事不善一时受其毒万世骂其恶卑为妇人行事果正当时或不伸气后世敬其髙风爵禄文章贫贱婢仆不与焉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三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三十四
(明)贺复征 编
○传七
谢翱传【明宋濓】
谢翱字皋羽福之长溪人后徙建之浦城父钥性至孝居母丧哀毁庐墓终身不仕通春秋着春秋衍义左氏辨证传于时翱世其学试进士不中落魄漳泉二州倜傥有大节会丞相文天祥开府延平长揖军门署谘事参军名重梁楚间已复别去及宋亡天祥被执以死翱悲不能禁只影行浙水东逢山川池榭云岚草木与所别处及其时号相类则徘徊顾盼失声哭严有子陵台孤絶千丈时天凉风急翱挟酒以登设天祥主荒亭隅再拜跪伏酹毕号而恸者三复再拜起悲思不可遏乃以竹如意击石作楚歌招之曰魂朝徃兮何极莫来归兮闗水黑化为朱鸟兮有咮焉食歌阕竹石俱碎闻者为伤之然其志汗漫超越浩不可御视世间事无足当其意者独嗜佳山水雁山鼎湖蛟门候涛沃州天姥埜霞碧鸡四明金华洞天搜竒抉秘所至即造游録持以夸人若载七宝归者游倦輙憩浦阳江源及睦之白云邨寻隐者方鳯吴思齐昼夜吟诗不自休其诗直遡盛唐而上不作近代语卓卓有风人之余文尤崭拔峭劲雷电恍惚出入风雨中当其执笔时瞑目遐思身与天地俱忘毎语人曰用志不分鬼神将通之其苦索多类此婺睦人士翕然从其学前至元甲午去家武林西湖上前代遗老尚多存者咸自诧见翱晩明年乙未以肺疾作而死年四十七濒死属其妻刘氏曰吾去郷千里交游惟方韶卿吴子善最亲不翅兄弟慎收吾文及吾骨授之韶卿即鳯子善即思齐已而鳯等果至而方幼学方焘冯桂芳翁登登之弟衡塟翱子陵台南以文藁狥伐石表之曰粤谢翱墓初翱以朋友道丧尽吴越无挂剑者思合同志氏名作许剑録勒诸石未就复为建许剑亭于墓右从翱志也翱无子其徒吴贵祠之月泉书院云翱好修姱独刻厉愤激直欲起古人从之逰不屑屑于流俗意所不顾万夫莫回也每慕屈平托兴逺逰自号晞发子遇谈胜国事輙悲呜烦促涕泗澘然下士有茍合而气志得者憎闻翱翱自若也所着手抄诗八巻杂文二十巻唐补传一巻南史补帝纪赞一巻楚词芳草图谱一巻宋铙歌鼓吹曲各一巻睦州山水人物古迹记一巻浦阳先民传一巻天地间集五巻东坡夜雨句图一巻浙东西游録九巻余仿秦楚之际月表作独行传左氏传及续辨歴代诗谱皆未完所选唐韦栁诸家及东都五体诗不在集中
赞曰翱一布衣尔未尝有爵位于朝徒以被天祥之知麻衣绳履章皇山泽间若亡所容其身使其都重禄受社稷民人之寄其能死守封疆决矣翱不负天祥肯负国哉翱葢天下之士也昔田横不降汉抜剑自颈客之从死者五百人若翱之志其有类横之客者非邪吾闻诸任先生云
王冕传【宋濓】
王冕者诸暨人七八岁时父命牧牛陇上窃入学舍听诸生诵书听已輙黙记暮归忘其牛或牵牛来责蹊田父怒挞之已而复如初母曰儿痴如此曷不听其所为冕因去依僧寺以居夜潜出坐佛膝上执策映长明灯读之琅琅逹旦佛像多土偶狞恶可怖冕小儿恬若不见安阳韩性闻而异之録为弟子学遂为通儒性卒门人事冕如事性时冕父已卒即迎母入越城就养久之母思还故里冕买白牛驾母车自被古冠服随车后郷里小儿竞遮道诎笑冕亦笑著作郎李孝光欲荐之为府史冕骂曰吾有田可耕有书可读肯朝夕抱案立庭下备奴使哉毎居小楼上客至僮入报命之登乃登部使者行郡坐马上求见拒之去去不百武冕倚楼长啸使者闻之惭冕屡应进士举不第叹曰此童子羞为者吾可溺是哉竟弃去买舟下东吴渡大江入淮楚歴览名山川或遇竒才侠客谈古豪杰事即呼酒共饮慷慨悲吟人斥为狂奴北逰燕都馆秘书卿泰不花家泰不花荐以馆职冕曰公诚愚人哉不满十年此中狐兎游矣何以禄仕为即日将南辕会其友武林卢生死滦阳惟两幼女一重留燕怅怅无所依冕知之不逺千里走滦阳取生遗骨且挈二女还生家冕既归越复大言天下将乱时海内无事或斥冕为妄冕曰妄人非我谁当为妄哉乃携妻孥隐于九里山种荳三畆粟倍之树梅花千桃杏居其半芋一区薤韭各百本引水为池种鱼千余头结茅庐三间自题为梅花屋尝仿周礼著书一巻坐卧自随秘不使人观更深人寂輙挑灯朗讽既而抚巻曰吾未即死持此以遇明主伊吕事业不难致也当风日佳时操觚赋诗千百不休皆鹏腾海怒读者毛髪为耸人至不为宾主礼清谈竟日不倦食至輙食都不必辞谢善画梅不减杨补之求者肩背相望以缯幅短长为得米之差人讥之冕曰吾藉是以养口体岂好为人家作画师哉未几汝颍兵起一一如冕言皇帝取婺州将攻越物色得冕寘幕府授以咨议叅军一夕以病死冕状貌魁伟美须髯磊落有大志不得少试以死君子惜之
杜环小传【宋濓】
杜环字叔循其先庐陵人侍父一元游宦江东遂家金陵一元固善士所与交皆四方名士环尤好学工书谨饬重然诺好周人急父友兵部主事常允恭死于九江家破其母张氏年六十余哭九江城下无所归有识允恭母者怜其老告之曰今安庆守谭敬先非允恭友乎盍徃依之彼见母念允恭故必不遗弃母母如其言附舟诣谭谭谢不纳母大困念允恭尝仕金陵亲戚交友或有存者庶万一可冀复哀泣从人至金陵问一二人无存者因访一元家所在问一元今无恙否道上人对以一元死已久惟子环存其家直鹭州坊中门内有双橘可辨识母服破衣雨行至环家环方对客坐见母大惊颇若尝见其面者因问曰母非常夫人乎何为而至于此母泣告以故环亦泣扶就坐拜之复呼妻子出拜妻马氏觧衣更母湿衣奉糜食母抱衾寝母母问其平生所亲厚故人及幼子伯章环知故无在者不足附又不知伯章存亡姑慰之曰天方雨雨止为母访之茍无人事母环虽贫独不能奉母乎且环父与允恭交好如兄弟今母贫困不归他人而归环家此二父导之也愿母无它思时兵后岁饥民骨肉不相保母见环家贫雨止坚欲出问它故人环令媵女从其行至暮果无所遇而返坐乃定环购布帛令妻为制衣衾自环以下皆以母事之母性褊急少不惬意輙诟怒环私戒家人顺其所为勿以困故轻慢与较母有痰疾环亲为烹药进匕筯以母故不敢大声语越十年环为太常赞礼郎奉诏祠会稽还道嘉兴逄其子伯章泣谓之曰太夫人在环家日夜念少子成疾不可不早徃见伯章若无所闻第曰吾亦知之但道远不能至耳环归半岁伯章来是日环初度母见少子相持大哭环家人以为不祥止之环曰此人情也何不祥之有既而伯章见母老恐不能行竟绐以他事辞去不复顾环奉母弥谨然母愈念伯章疾顿加后三年遂卒将死举手向环曰吾累杜君吾累杜君愿杜君生子孙咸如杜君言终而气絶环具棺椁殓殡之礼买地城南锺家山葬之岁时常祭其墓云
南宫生传【高启】
南宫生呉人伟躯干愽渉书传少任侠喜击剑走马尤善弹指飞鸟下之家素厚藏生用周飬宾客及与少年饮愽遨戏尽丧其赀逮壮见天下乱思自树功业乃谢酒徒去学兵得风后握竒陈法将北走中原从豪杰计事会道梗周流无所合遂泝大江逰金陵入金华会稽诸山搜览瓌恠渡浙江泛具区而归家居以气节闻衣冠慕之争徃迎候门止车日数十两生亦善交无贵贱皆倾身与相接有二军将恃武横甚数殴辱士类号虎冠其一尝召生饮或曰彼酗不可近也生笑曰使酒人恶能勇吾将柔之矣即命驾徃坐上座为语古贤将事其人竦听居樽下拜起为寿至罢会无失仪其一尝遇生客次顾生不下已目摄生而起他日见生独骑出从健児带刀策马踵生后若将肆暴者生故缓辔当中道进不少避知生非懦儒遂引去不敢突冒诇避明旦介客诣生谢请结驩生能以气服人类如此性抗直多辨好箴切友过有忤已则面数之无留怨与人论议蕲必胜然援事析理众终莫能折时藩府数用师生私策其隽蹶多中有言生于府欲致生幕下不能得将中生法生以智免家虽贫然喜事交游或馈酒肉立召客与饮啖相乐四方游士至呉者生察其贤必与周旋欵曲延誉上下所知有丧疾不能瘗疗者以告生輙令削牍疏所乏为请诸公间营具之终饮其徳不言故人皆多生谓似娄君卿原巨先而贤过之久之稍厌事阖门寡将迎辟一室庋歴代法书周彛汉砚唐雷氏琴日逰其间以自娯素工草隶逼锺王患求者众遂自閟希复执笔歆慕静退时赋诗见志怡然处约若将终身生姓宋名克家南宫里故自号云
赞曰生之行凡三变每变而益善尚侠末矣欲奋于兵固壮然非士所先晩乃刮磨豪习隠然自将履藏器之节非有徳能之乎与夫不自知返违远道德者异矣
孙伯融炎传【方孝孺】
孙炎字伯融金陵句容人身长六尺余面黑如鐡一足偏跛持辨风生举辞如云人莫当其口能为歌诗元至正中丁复夏煜以诗名炎逰此两人间日夜相切劘益好立机括下纸可尽辞采烂然惊动一时雅好酒尝与煜对饮务出竒相胜每得一爽句拍案大呼抜劔起舞哗声撼邻所与交皆天下英俊亦以经济自负气豪才雄常轻视章句儒众中常自许曰孙炎男子岂死蒿下耶会江淮大乱今皇帝渡江来金陵闻炎名召见与语累千数百言大意陈元运将终劝上延揽贤士以成大业义明辞正上甚悦之辟为江南行中书省掾每问以事炎慷慨激切所谋多合上心上愈嘉重以为可用上亲征浙东炎从行以劳擢同知池州府寻升知华阳府皆有声己亥十一月擢行省都事是年十二月会师克处州择守者咸以处在山泽间盗贼凭结不觧难其人上既才炎遂以炎为处州总制钱糓兵马之籍悉以委之不取中报且以勅牒未署者付之听其辟任炎匹马入处州时处州外七里皆贼窠穴獠酋黠蛮狼嘷虎踞不奉官府约束炎至坐厅事召城中民列阶下谕之曰元之不为天佑人共知之今四海裂为七八然吾观其志皆无以生民为心者得天下者必吾主上也至今尔民梗化未知朝廷意昧者犹或握兵戏沟中自招诛灭主上不忍加兵故命我面谕尔民将以安尔非厉汝也尔民审思之帖帖遵化则有后福不然吾恐尔民将尽为戮民叩头拜谢誓不敢二心转告其乡民以孙使君不可翫狎炎亦下书属县徧谕之数月皆化为良民炎复择其勇健者练为兵将将教习之择其为众所服者为之长有冦则率以御无事罢归为农闻有小警发一符立至军门无敢或有奸之者强族素骄蹇皆畏之如神不敢出声语虽在数百里外亦皆缩气丧胆民赖以安人人谓愿得孙使君治吾郡时秀民有能才者见方战争胜负未分皆伏居山谷中不肯出炎患之钩至一二人问有才者録其姓名为书遣使者招致之而故中丞刘基章溢知府叶琛皆为处士所推基最有名亦豪侠负气与炎类自以为不当为他人用使者再徃返不起以一宝劔送炎炎作诗以为劔当献之夭子斩不顺命者我人臣不可私受封还之草数千言开陈天命以谕基文辞甚美基不答逡廵就见置酒与饮论古今成败之事如倾峡滚滚不休略无枝复基乃深钦叹之曰基自以为胜公观公议论如此基何敢望哉炎遂致基于京师上方征伐无一兵与炎壬寅二月贼将李某贺某叛袭炎炎被擒幽空屋中列卒守之胁炎炎始绐以生吾能为若用贺李知非其本情恐留自遗患以燖雁斗酒噉炎曰以此与公诀炎拔劔割雁举巵酒曰嗟乎我乃为鼠軰所陷尔死犬豕且不尔食贼持刀视炎饮酒自如贼叱其觧衣炎骂曰此紫绮衣主上赐者吾当服以死勿觧引枕而卧贼不忍伺其睡乃害之时某日也年四十事闻上嗟悼以某年月日葬于金陵南门外聚宝山甲辰赠征事郎洪武九年上即皇帝位念宣劳之臣闵炎死义追封丹阳县男妻某氏为贼所擒不屈死炎事亲孝与人交缓急可仗遇匮乏者觧衣推食以给之所著有诗若干巻其弟子蒋敬编次传于世
方某曰余年十一二时先君守济宁间言炎诗十余篇皆豪宕可喜及观却寳劔篇益竒其辞而炎死久矣炎负气听其言知其为伟然大丈夫也故卒以节死孟子论学必曰善飬气飬气有以夫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三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三十五
(明)贺复征 编
○传八
太原王传【明觧缙】
觧元字善长吉安吉水人竦眉峻目曙光玉立神彩铄人垂手过膝能百歩穿杨叶号小由基能以索持九牛却行尝乗骏马驰突贼阵徃返如飞初起兵保安军德清积功授青涧都虞候建炎三年诏隶韩世忠擢偏将军世忠出下邳闻金兵大至众心揺愕世忠忧之使元领二十游骑俘其生口备悉敌情俄而复至敌骑数千四面集掷身辄陷阵左右鹘击大呼声振刀甲一大酋惊堕马走众共辟易遁去以功授阁门宣赞舍人苗刘走追之临平战良久挥戈觧甲单骑尽擒之浦城四年三月金人攻浙西世忠邀之京口横海舟以截江敌出小舟数千以长钩扳舰元跃入其舟大呼尽杀短兵击数十百人生擒数大酋仰掷之海舟顿絶无能脱者以功授中州团练使统制前军讨闽冦功皆第一刘忠者长沙剧贼也拥众数万据白面山前阻水而营官军击之多失利有诏世忠及元进讨之距敌营三十里而阵众心惮之元单骑直前渡水薄敌营持丈八长矛据鞍四顾敌惧其状貌莫敢闘敌环营皆望楼从上视其下指呼倐忽四集世忠患之元得其情势归告世忠曰易与尔请为将军卒期破之乃率兵五百长戟居中翼以弓矢自领十余人一鼓据望楼立赤帜麾兵四面并进敌惊扰逬散刘忠骑甲赴水元觧衣入水生擒之湖外悉平改相州观察使绍兴四年金人及伪齐入冦世忠自镇江趋扬州元趋辰州金兵大至元度明日必至城下先遣百人伏于要路百人伏于岳广自以四百人伏于路隅令曰金人若过我先出掩伏要路者见我麾号则立帜以待金人必走岳广伏兵皆出又决河以遏之摧破必矣金人果走岳广元追获不可胜计时城兵不满三千金万户黒虎颈最号骁勇直造城下会语元即跳下城擒之以威镇两军未几乌珠督兵四面攻城元即却之追奔十余里金人自惊溺死十余万人改同州观察使六年与世忠出下邳以数百骑遇敌兵万余人逆战大破之授保顺军承宣使十年畧地淮扬驻札伶庄骑兵绕之敌骑数千来迎战元挥戈大呼众皆争奋敌遂披靡后部骇惧元跃马大呼曰觧承宣今日以一骑临阵能敌者与我战敌闻之震栗元因突入其阵大战自辰至午马足尽赤敌众大败加授神龙虎卫四厢都指挥使明年世忠罢兵柄为枢宻使以元镇江驻札御前都统制以统世忠之众又明年进侍卫亲军马歩都虞候封太原郡公保信军节度使见朝廷专主和议屡谏表上不听知大功不建感激发病薨时年五十四岁赠检校少保晋国公谥武襄公孝宗追封太原王谥曰忠武夫先祖有善而不知是不知也知而不传是不仁也不仁不知岂得为贤者乎故凡观于此者尚惕然而有感哉
亡友六君子传【觧缙】
洪武戊寅予友黄君玉铉金华兄弟皆遭故死非其罪予深悲之又念平生故人自少至长相见莫逆者六人皆客死京师刘君朴字子素周君霖字子用廖君存字敬存廖君持字敬巳子素除学官未赴子用应进士举不中敬存尝为宪掾吏敬已除温州同知玉铉镇江知事金华自中书舎人出为汝宁教授其文章学行皆不愧古人与予每议论至于死后云云亦各其心孰知其先逝而予独存且其所遭遇颠顿坎坷不得一伸其志又何其同也岂不大可悲也夫后死之托悠悠苍天葢尝过大梁径北邙入潼关至大华终南山之下因记忆金华所为文不觉为之出涕也恐久而六人者至湮没是予之责也乃着其大节作亡友六君子传
刘朴字子素吉水泸江人也少有志节耿介絶俗然所交友死生患难托之皆能尽其义轻财重然诺议论英发评古今人物贤否髙下事之成败曲直毫发不爽由是寡合虽至亲洽出一语非义望望然去之其所不为虽死不可强其书清劲洒落为文章诗歌古雅典则世家治尚书系长沙汉王后宋初居郡之西昌石台吉州进士自刘济始其逺祖也龙津先生讳镡者其从祖其兄伯川国初为户部主事有才名其尊君文明愽学隠居朴有子四人烨煜焯炳
周霖字子用吉水桑园人自少以聪敏闻治春秋诸父百子博洽无遗尝与共谈达旦上下数千载兴亡成败事如目覩耳听者亡倦善谈论亦寡合者应进士举不中死时纔三十余其家世自庐陵乌东徙居吉水桑园时高宗南渡也子用善教其族人子弟皆能文章有子曰绮曰綖
廖存字敬存其父退省遭乱资遣东西以学校诗经刻苦不懈国初与其兄敬先应进士举不中按察司辟为掾已而弃归学益进朝于京师一旦遇疾死子一人世家吉水东溪
廖持字敬已敬存弟也自幼爽朗不羣特与予善刑部公原禄称其志操及为隰州同知考满至吏部侍郎侯庸方好谀佞敬已入谒不拜庸摘其力不中下狱死有子一人
黄玉铉初名鼎字孟举少有美誉于书无所不读通五经与弟金华齐名文章甚似苏子瞻司马子长皆善议论玉铉仕终小官然一世皆知名
金华登进士第时年十八太祖高皇帝眷顾之甚厚有文集若干巻其家世自旴江为令吉水其曾祖立道多藏书其大父九衢愽洽老儒父灿称善人兄弟皆有子赞曰唐虞有八元八凯周有八士同出一家同显于世如彼其盛也今六君子者材出一州而所就如此夫何如其可惜也夫何如其可惜也呜呼噫
东溪廖孝子传【觧缙】
张锽伏质报父仇曹娥没水求父尸不幸而死吉翎代父受刑黔娄为亲请命幸而不死然皆自分必死矣幸不幸有命焉人尚怜而着之王子安河父南交溺于海廖自公省父大宁溺于河死命也而心不展志不伸不其重可怜也呜呼夫自古归妹固乐于奔驰闺闱固乐于行旅人不知命也有定焉当死也居亦死行亦死自公虽未尝必其死然曷尝计其死且而死于省其亲也岂若死于儿女子之手者乎于是王子安死千年而自公继之自公幼能文章跟经躏史渊涓耿节恂恪恭敬俨然貌不逾中人而所当为奋发如霆不可测其父敬先谪大宁三四千里水陆竒险自公岁徃省不以寒暑需有大父有母有叔父有弟侄有妻子家人众多当离别忍泪眦睫间强颜笑语慰帖老稚出门及童奴客旅相处曲折良难敬先固粹然有徳君子也然难动其愠喜自公见輙喜慰甚自公平生爱人一家人爱之自公幼孑孑然孤立人见者皆为变色自公死时洪武某年某月某日也其弟自勤祭以文绸缪纒绵痛苦情切甚读之使人堕泪初廖氏尝大显于吉吉称东溪廖氏有名自公大父退省先生卓行举世不可测与予叔父刑部公原禄相谓亲家敬先兄弟三人皆贤亦皆仕有名声其季敬巳尤高洁不谐世特与予善自公兄弟四人皆善予尝岁时过从见其一座三世人跪起列侍森森郁郁或举觞论文川华月映顾盼如在图画中识者多云是家不偶然必将昌大未几敬巳没敬先谪去自公死倐烁间惨然凄断若此何也
赞曰玉也不必以圭璧骥也不必以覊靮中道而折众所奭呜呼斯人而斯溺
胡贞妇传赞【觧缙】
胡贞妇曽氏讳静贞吉水兰溪人曽一中女也一中之先人讳三粤事朱子为门人高第弟子后奉使死难于金封忠节公家世荣盛贞妇自少专静寡言恭顺慈俭甫十七归于环州胡氏原长忠简公诸孙也时方乱离寓居里之平原抚下事长礼度不踰渉险履危知机善遇国初辛勤来归权舆家计至罄奁中物以给家众未尝恤也已而家益饶至累巨万未尝恃其富毎训子息谓古云贵欲使可贱今汝曹知富欲可贫则不患贫矣识者诵为名言原长毎有所诘责未尝辨激徐为申理下人懐服予少时从学其家塾亲承抚念覩其徳仪葢古之淑德不是过也洪武壬戍原长坐乡人连累当徙边原长死后与子妇刘抱其孤弱孙旅邸中弱孙会病卒刘即自经死贞妇亦自经为人所救苏慨然曰吾夫亡不死者尚怜此孤弱故忍死冀养长之今复死矣而刘亦能以年少死义吾何用生为即嚼舌三日不食死时年四十二其子绍归自边始塟之千里之石屋山之原未塟时水囓其山畔几陷既塟乃日就平复水萦回如带亦甚异云岂非其贞烈使然欤
赞曰曽氏以一妇人相其夫起家累万金无一毫骄溢此巳足为难及临大节慷慨就义有烈丈夫所难者呜呼世之读予传者当何限愧之
乐枅传【乌斯道】
乐枅者明之定海人也性孝友家以亭户籍官枅承其役弗替洪武十二年春会稽钱清高氏许从兄弟岁输盐痛自缩廹小民倍其输以掩已之数事上闻上以浙河以东凡亭户大家皆罔上贼下如一律即遣使编各仓覆盐有损常数者悉起赴京鞫讯咸承罪坐输作而枅亦在逮中方治行其仲氏棁愿代徃枅曰吾之徃也生死未可知设死焉吾有三子尔尚无后其可哉棁又诣县庭请以身代枅枅白于官曰枅之名固不可易服力盐事皆枅也棁罔知闻使徃而被鞫必失对县因不敢遣及枅行可一舍许棁又追及之枅叱之去不听即乗垝垣以块提棁垣之块去者半棁度伯氏心不可回始恸哭而返十三年□枅果死京役中年三十有六枅读书穷理凡医卜地理书无不习里之人闻其死莫不泣下其父仲本为乡之硕儒当被贡天官方以老丐归而枅死惜哉
论曰枅之就建棁之请代皆知有不免而乃毅然争先非友爱之笃者能之乎棁虽不死昔固分其死矣枅虽死犹不死也古伋寿之死虽不幸诗与传记称之不朽者以莫伋寿若也孰谓枅棁复为伋寿倾动郡县世之兄弟有较小利害相仇虐者茍闻其风当何如哉
唐珏传【张孟兼】
唐珏字玉潜会稽人也少孤能力学以明经教授乡里子弟而养其母至元戊寅浮图总统嘉木扬喇勒智利宋■〈歹赞〉宫金玉故为妖言惑主听发之珏独怀痛忿乃货家具行资得白金若干为酒食阴召诸恶少享于家众皆惊骇前请曰平日且不敢见今召我饮又过礼不审欲何为虽死不避珏因泣数行下谓之曰尔軰皆宋人吾不忍陵寝之暴露已造石函六刻记年一字为号自思陵以下欲随号收瘗之众皆诺中一人曰此固义士也然今无有知者恐万一事露祸不测不得终志柰何珏曰吾已筹之矣要当易他骨焉众如珏言夜徃收贮遗骸瘗兰亭山后又种冬青树为识约明日复来会出金帛为人人寿戒勿泄也琏又易宋内诸浮图乃裒陵骨杂马牛枯骼筑白塔号曰镇南以为陵骨良已镇而不知真之他存也亡何汴人袁俊为越治中招珏为子师间问曰吾闻越有唐姓瘗宋诸陵骨岂君耶坐有指珏者俊大竒之手加额曰先生义士哉豫让不及也窃闻高义之日久矣不意得与先生处因讯珏以故甚贫俊亟为买田宅业之先是珏卧疾一夕梦吏持文来曰帝召君速之行至见宫阙邃丽一人冕旒中坐旁一人延上殿又数黄衣进揖珏曰赖收遗骸无以报俄曰第报良田二顷有妻孥以养乃复揖及阙翻然而觉莫省谓何已而会俊料理事如梦中始悟有征矣有谢翱者文丞相客也与珏友善尝感珏事为作冬青树引语甚凄苦时读者莫不洒泣翱字皋羽闽人亦竒士云
赞曰予读晋世家知赵氏有后矣非程婴公孙杵臼莫存其孤今十七庙不食而有暴骨之难独珏能塟之甚义乎哉呜呼珏一布衣尔其视程公孙何媿哉千载而下有国士之风者非珏谁与
一峯先生传【陈献章】
吾平生有故人曰罗伦字彝正吉之永丰人宋罗开礼之后也性慷慨乐善不疑人欺遇事无所回避有不可輙面斥人举成化丙戌进士策对大廷顷刻万言中引程正公语人主一日之间接贤士大夫之时多亲宦官宫妾之时少执政欲节其下句伦不从直声震于时奏名第一为翰林修撰会内阁大学士李贤遭丧去官朝廷留之台谏皆不敢论说伦诣其私第告以不可李公始以其言为然既数日复上疏歴陈古今起复之非是且曰如其不然必凖富弼故事终丧刘珙故事言事反复数千言一本于天理人心之不容己者孔子曰勿欺也而犯之伦以犯颜敢谏为大救时行道为急其负荷之重未尝一日忘天下故发愤如是疏奏遂落职提举泉州市舶司伦虽见逐而士论益荣之由是天下之士争自刮磨向之不言以养忠厚者为之一变而终伦之世台省未闻有起复者矣伦虽以此为人所知然亦以此取疾于人明年召还复修撰改南京供职寻以疾辞归开门授徒日以注经为业垂十年卒于退居之金牛山世之知伦者不过以其滂沛之文竒伟之节果敢之气而已至其心之所欲为而力之所未逮未必尽知也尝欲仿古置义田以赡族人或助之堂食之钱谢而弗受或衣之衣行遇乞人死于途辄觧以覆之客晨至留具饭其妻语其子曰瓶粟罄矣之旁舍干之比举火日已近午亦旷然不以为意提举泉州官例应得折薪钱其人欺以乏告即放遣之不复问予尝遣人访之山中结茅以居取给于陇畆徃来共樵牧若无意于世者时或作为文章以发其感慨之意而人亦莫之知也
论曰伦之必为君子而不为小人较然矣如伦之才少贬以狥人虽欲穷晦其身宁可得耶以其所学进说于上世目之为狂何足恠也孟子称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若伦者今所谓豪杰非与无导于前而所立卓然人莫能夺之
汤胤绩传【程敏政】
汤胤绩字公让濠梁人其曽祖佐高庙取天下是为东瓯襄武王胤绩少负才好使气貌类河朔人两眸睁然髭奋起如戟年十五六入学为生徒日记数万言学有旧版文千余字胤绩骑马过一目成诵应天尹下学传筹召诸生胤绩独后至当笞大呼折尹声撼庭木尹愧愤卒笞之胤绩攘袂走出学门题诗府署合扉上有从今袖却经纶手且向江头理钓丝之句遂去学出逰江湖上凡吴越间豪家富室争延致之周文襄公转运江南闻其名召之至曰王孙能作启事否胤绩请纸笔即席具状数万言类宿构者又切当世务文襄竒之上书荐其才有文武具驿召赴京时于少保方督诸军请试之立胤绩将台下万卒环视于公摘古今将畧及诸史中事举以问胤绩应对如洪钟不能屈左右啧啧叹赏于公亦抚掌曰吾子诚有才入对以为锦衣卫百戸正统末英庙北狩朝廷遣使通问已命中书舍人赵荣择可副者众举胤绩诏以千戸如北庭大酋托克托布哈问中国事云何荣未及对胤绩前语之又时于坐上箕踞岸帻朗诵其所著平胡论北酋色变既出谓中国译者曰彼髯何为哉恨不杀之耳景泰中诏举将才胡忠安公言胤绩才可用进署指挥佥事时典兵者多忌胤绩不令治事胤绩亦时时叹息其功名不偶放浪诗酒间京师人率以为狂所与逰者最善侍讲徐有贞教授冯益太医刘溥英庙复位有贞入用事然亦阴嫉其才不推荐之胤绩亦不登其门天顺中挍事者甚横李文逹公多裁之而文逹尝召胤绩与语胤绩张口论天下事及古今成败一坐尽倾文逹爱其才将荐之挍事者遂捃拾胤绩徃年在江南受赇事下之狱怒而辱之胤绩诟骂不絶口至诋之为奴然胤绩实出息于人而不立劵无以自白遂谪为民荷校出都城故人有唁之者胤绩仰天笑曰吾子以指挥为足荣一汤胤绩耶掉首行弗顾成化初遇沾恩复官再用言者言诏以裨帅出守孤山堡孤山在延安西敌岁入之处守者多以军败黜胤绩得诏曰噫吾死矣夫孤山无城郭有他郡之来戍者七百人战则为偾军守则为怯敌如此虽诸葛武侯复生亦难乎免矣抵镇草封事数千言大率谓朝廷宜先城孤山聚粮糗募死士又移书当路言状遂愤愤吐殷血数升卧不能起丁亥敌入冦主将闭城门不出兵遂大掠子女而东胤绩怒发上指曰死国分也力疾起戎服跨马率麾下百余人邀之于境上力战数十众寡不敌遂死山下是年八月也胤绩为人轩豁倜傥直欲起古豪杰与之友视世之琐琐者以为龌龊不足与语好以气雄人不问名位卑显有不可意奋然去不顾或遂骂之至其人面赤不少贷甚有捶之者江阴知县弗利于民将受代胤绩率少年数人直入县厅反縳之状其罪送上官上官大骇并状下狱凡数岁会赦乃得释夏郎中时正尝于晏上与之藏钩不胜而怒语侵胤绩胤绩就坐上捽之下拳之蹴之众客为之股栗又尝过友人家见道士在坐与语不合而骂之道士不知其胤绩也稍稍有憾色胤绩捶之几死与人言出入经史子籍中纵横辟阖随意所如有问古名将者胤绩以张廵岳飞为第一其人曰岳将军则闻命矣张睢阳何如人胤绩瞑目曰子不观其对令狐潮之语乎卿未识人伦焉知天道自唐以下谁有为此语者其所见如此诗豪迈竒崛如风雨晦冥中电火翕焱使人不敢正视又如雷斧断崖石下坠不测之渊观者禠魄每就人席上操觚立成数十章有名能诗者多为其所慑或不能措一语以遁平生著述有五云清唱风雅遗音东谷集十余巻无子
史官曰予少与胤绩游知其人使不死为大将将数万兵出阴山其功名当不在古豪杰下顾独膏血草莽中天也或者谓胤绩类太史公所谓游侠乃大不然胤绩行事虽若任侠然扣其所得朱家郭觧直奴才耳乌足以比胤绩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三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三十六
(明)贺复征 编
○传九
太白山人传【明李梦阳】
太白山人者吴越间放人也终呉越间莫知其所自来人问其姓名山人曰我姓孙一元名问其字曰我字太初问何以称太白山人曰我秦人也尝栖太白之巅于是称太白山人云于是人始知山人为秦人及问其家世山人不之答故人止知山人秦人也而不知秦何人也山人善诗有超逸才尝出秦四游浮湘汉蹑衡庐踰河渉泗谒阙里登岱岳之峯憩日观观日出焉竒之骇呌狂走人颇异之然弗识之也于是山人则南走吴会吴会人识山人又识山人诗于是争礼敬山人山人固善说玄虚又肤莹渥颜飘须望之如神仙中人于是愈敬礼山人而好异之士踵接于门矣山人徃来越吴间多在支硎南屏山寺中巨家则争造寺馈山人美饮食鞋服以是饶裕冠佩之士慕名求访山人辄供具欢洽竟日酒酣畅歌意态超脱令人起尘外之思人士或事功人说及时事山人则又善说时事率凿凿副名实于是人士转相誉称为孙山人闻四方矣一日山人病且革仓皇属其友曰死葬我佳山幸题我墓曰明诗人孙一元之墓已而山人苏起而愤曰几负我志而呉越人以是觇知山人初无羽化术徒空谈放浪形骸稍稍疑避而山人则顾益说世务恒切齿不平其诗亦多为愤激悲壮之音于是用世之士顾益喜之乐与之交义投情合犯涛弄月扣舷和歌俛仰一笑每自许于世无双而湖举人施侃者雅喜山人而病其放因说之居山人然之于是买田苕溪之旁又说之婚则婚侃妻妹张氏喜山人者率移书相庆曰太初为全人矣是时建业刘麟龙霓咸徙居湖与吴充陆昆暨山人结社游号苕溪五隐山人始讲吾儒性命之学无何病作竟死年三十七矣
李梦阳曰予不识孙山人何如人未之面也徃刘子过夷门葢素称山人风神藻雅云日与之游令人坐忘而山人亦时持诗寄来然予竟莫知其何人也
邵道人传【李梦阳】
邵道人者蜀人也至庆阳年七十余矣道人不欲言凡所頥指色授故莫究所自来然见之者率知其异人也道人馆于钟楼街周家筑土被衲无昼夜露坐郡中诸子弟少年争来事道人道人凡所頥指色授之诸子弟少年无不当道人意者道人喜看病病者家请徃乃令病者张目又令其嘘即可活道人则目诸弟子而诸弟子则置饭病者前道人出其袖中铁尺横饭上诵大悲咒巳起尺摩病者曰瘥矣脱不活道人则趋而出病者家以死日请道人则出其指示日数如其指数然道人不取钱每岁自正月始活一人取其布尺里衲里完弗取也病者家脱有见饭饭道人以椀列诸案无问多少道人食之若加饭更以椀列之不食也若见饭是草恶食道人即喜食之曰更为造美食道人则不食其见饭或杂荤物道人曰第择去荤物终不欲更造也道人善饮水乡野人闻之争来请愿观道人饮水道人微笑颔然之弟子前置水道人目弟子令乡野人自置水亦以椀列诸案无间多少道人饮之若冬月水氷则闻道人齿间瀺瀺声顷之肩踊面红汗簌簌下如雨也道人与予世父同时世父患胫疡久不愈以问道人道人曰此祟也若徃聘于某氏乎谓其女陋也将更聘之女惭而缢死此其祟也世父大惊伏地顿首曰柰何道人曰今遇我三日觧矣三日疡果瘥居十余年忽谓诸弟子曰吾将归欤诸弟子曰先生福庆之人庆之人无敢慢先生者何遽言归耶道人不应一日道人令设几三层而坐其上诸弟子始悟其归谓死也环守之夜有登几而伺其息者道人犹挥股坠焉半夜霹霹隐隐起屋脊若戈士甲马战闘之声诸弟子震慑伏地天明起视则道人死矣
赞曰子不语恠若道人者何如人哉二氏惑世乱政而道人口悛悛不欲道时急人之难毙而后巳呜呼是所谓逃于墨者非邪
六烈女传【李梦阳】
儒生刘德举来言六烈女事李子闻之泫然而涕出刘生曰夫子奚恸也李子曰予葢伤为臣不忠云于乎死生亦大矣徃逆瑾之乱予实丁焉当是时人士大都以赇行问之曰救死尔又曰死瑾无谓于乎死生亦大矣彼粉黛笄祎之人乃顾若是烈耶自死瑾无谓之说兴于是赇者公言于朝群议于巷偶语于途以逮至则问金多少为罪重轻于是天下吏曰考掠桎梏之咸金逋也下敛而上聚公簿而显输曰姑救死尔夫为臣宜若是否耶设靡赇瑾能尽死之耶于乎死生之际难矣彼粉黛笄祎之人乃顾若是烈耶予葢伤焉于是作六烈女传陈氏者陈杰女也年十八聘杨瑄居无何瑄卒女痛哭将死之父母不许欲徃哭瑄又不许女则窃剪发属媒氏徃置其夫懐汴俗聘女必以年帖朱绮金字与男家号定婚帖于是瑄母以定婚帖裹其髪懐瑄葬焉而女乃遂卸容饰素笄缟衣居无几父母谋改聘女缢而死天顺五年六月十一日也后五十三年为正德甲戌瑄有侄曰永康者改葬瑄而求陈氏骨合焉二骨朽矣髪定婚帖独鲜完刘生曰葬之三年而岐榖了瓜产于墓李子曰世人葢多言青陵台事予窃疑焉连理之木比翼之禽今以岐榖了瓜观之不其信耶张氏者李杰妻也年十八归杰踰年而夫病且死握其手诀曰我死汝必更然善侍后人矣妻泣矢之曰君死妾死不愿更也杰死张氏谓棺匠曰棺大之夫性喜寛大也其父母曰棺第狭之勿大匠从其父母狭其棺张氏哭毁其狭棺曰不大不棺也棺成自经而死高氏者夏永昌妻也嫁三月而永昌病死高氏欲从之然家人防之严则日至前焚香窃祝曰永昌俟我其母知之泣谓之曰汝今十九年耳柰何轻死高氏曰嗟母谓百年永耶然均死耳竟缢死刘氏者魏相妻也相之死也祖姑王觇妇有决志乃引妇登楼同寝妇哭之达旦不辍声已绐其祖姑曰我饥渇甚祖姑信之下楼取水食妇以手巾二幅接缢于梁上年二十一矣王氏者孙林妻也林病贫无以疗王氏卖衣办汤药夜龥天祈以身代林死则匍匐哭不絶声水浆不入口者二日乃潜诣后园枣树自经死张氏者田孝子妻也孝子曰田鋭尝刲股疗母病母死庐墓三年于是称田孝子云孝子有甥宿舅铺而夜杀其邻铺客盗其财于是逮孝子狱无何孝子死出其尸墙为之崩张氏之死也或劝之矣则忿哭曰我与田鋭夫妇二十年矣彼既为孝子我独不得为节妇耶竟死今按六女者皆祥符郭门西人也六十年间烈者六焉足谓之兴矣闻风者激耶抑地之灵使然耶李子曰予于六女而重伤时俗之偷也孔子曰匹夫不可夺志乃人不欲死顾诧人曰我死弗获死今以六女事观之然邪否邪夫巨镬之吓盈诸耳甘绮之诱战于中人鬼之关须臾是决乃六女者方视死如归求亡如饴侦间伺隙如探金攫玉惟恐后时而靡获也斯其志可夺耶不可夺耶夫粉黛笄祎之人至微也穷阎敝阓顦顇下贱之女非有闺阁之储文史之训父兄之指训闻见之开卓也而一旦有如此者彼冠裳鸣佩之夫口先王而讲诗书者乃徃徃狼贪而茍生患难之至不化蘅为萧则豕突鼠窜矣于乎极矣予于六女安得不重伤时俗之偷也刘德举曰斯举也予倡首义于乡人复白其事于官司矣业为六女立庙郭西
赞曰贵非必爵辉岂惟华有碎而完有凶而嘉于烈陈女甘心未家槁骸竟双并蔕则瓜岐穗离离载嘉者禾五女继兴愤义执情陨躯舍生展哉令名于惟六女生犹鸿毛死而遽巍山岳其高瞻庙者拜过里者式无贵无贱无识不识即迹揆心持独验同古今一感人心至公熊掌取譬瓦全是耻尔忠尔孝敢告君子
倪云林传【沈周】
倪云林姓倪氏讳瓒字符镇所居号云林故号云林生其家常州无锡富家至正初兵未动鬻其家田产不事富家事一意作诗人窃笑其为及兵动诸富家剽剥废田产人始赏其有见性好洁盥颒易水数十次振拂冠服着时数十次振拂斋阁前溪树石尝洗拭不已见俗士避去如恐浼与王文友读书文友死敛葬不计所费一如其所亲交张伯雨后伯雨至其家会鬻田产得钱百千缗念伯雨老不再至悉推与不留一缗盛年诗名在馆阁晩当至正末虽在飘流旅寓中益自喜作诗其诗信口率与唐诗人语合后人惜其诗散逸无全藁云
赞曰谓其有意于荣进与咏謌弹琴诵古人之书谓其为阔畧于世故与能扩先世之业昌大其门闾逍遥户庭名闻京都忽自逸于尘氛之外驾扁舟于五湖性印朗月身同太虚非欲会玄觉于一致而贯通于儒者邪
张节妇传【罗玘】
节妇新淦营膳郭师孟女玉峡张洪本妻蒲台训导鉴之母监察御史芹之祖母也年七十八殁当弘治庚戌月在仲春日为廿八又明年壬子二月二日葬柿坑之茔歴十有八年为正德己巳御史铨得南院蒲台亦觧教事来就养予徃也语次必嚬呻曰鉴欲夫子之有言也已则■〈口答〉然御史来也语次亦嚬呻曰芹欲夫子之有言也已则■〈口答〉然他日又来入状曰微芹祖母无以有芹父况芹乎芹父子不及今征夫子言传之后世安知有芹祖母又安知芹绪之几絶而复续乎言已泣予辞又泣去蒲台归二年至是二月讣来予徃就吊位御史泣言若昔者而益凄予退讨状玉峡张着自胜国前人故曰古张又曰库张谓假贷之便若取诸库然洪本父曰季彻其尤也季彻死洪本奉母李氏嗣家政而属有象厄日用隐忧以李故欝欝弗忍泄未四十死蒲台方脱襁褓固在厄洪本者所欲居货中则节妇譬则柜也先抉掲之攫取惟其便乃入李以言具为妇急捐姑雏他奔状踪迹秘谲而隐约李姑不疑日改而新之绪猬刺百出使可覆验觉李微动随嗾妁来节妇骂逐妁去截发泣三日龥天自誓曰吾所不为张氏鬼者有如皦曰李乃寤间亦发恚数其恶曰吾今执汝告县官然终以爱掩止节妇计曰彼果逐我乎厄斯子也而已耳果厄斯子乎利吾有也而已耳假令真能不拔一毛而顾于吾重者毫发蹉跌吾与张氏存者几何今吾扫地赤立则何如于是闻夺一墅去守者告曰墅去矣曰知之继闻发一廪去守者告曰廪去矣曰知之或扼腕曰可讼也揺手指蒲台曰有是在积数岁至无所可夺可发而蒲台亦胜冠或又曰可使商也补前之匮乎曰吾闻业不遂者改业之况几贾大祸而幸脱者乎然择之莫儒为宜乃赍送之金陵就户曹学学七年然后归遂就庠舎而御史适生命曰芹志更业意也御史在乳而母死哺藉携扶一惟节妇稍长知学常以一缸膏坐之于纺砖侧永夜诵纬成饰之贽或于是乎取之邻之妇熏而为夜作为鐡石心者亦多有洪本有寡妺门尸絶李以虐子之荡覆无所于归也且惭不以言节妇节妇心知之于丧李之日迎与同食者终其身距今闾里传之若前日事蒲台用戊午贡授今官御史亦以是年领贤书登壬戌进士官福州推官而至转于院蒲台之封亦用其贵居院敢言人所不敢言凛凛树英烈风要之忠节一道也其亦有所本也与予旧史氏也为着节妇传以竢后征焉
赞曰立人之孤而世之与起人之死而生之孰神乎曰必起人之死者也然则孰难乎曰必立人之孤者也何也循古之方而用之而人偶生焉观者孰不惊以为神乎而或使复为之其又可能邪若夫非自少艾而白首出万死而一生而人之孤未有可一偶为之而立者也故曰立孤难耳亦何贵于人之惊以为神也乎曽子谓可以托六尺之孤而谓之君子于乎若节妇女中之君子也与
梁太傅储传【霍韬】
公立朝四十年多自掩蔽无所夸其功故人不得知闻谤不辨谤言日积居之恬然施德于人不责报人赖公德以自庇覆反操戈向公公亦不较海内后进不面公徒闻谤公云云亦相附和毁公故世罕知公者正德间秦王请陜之边境益其封壤内交嬖臣江彬朱宁宦者张说皆有赂为之祈武皇帝诏与之兵曹臣奏曰祖皇帝有令禁兹土不得畀藩封武皇帝曰与之兵科臣执奏曰兹土遂畀秦藩悖祖皇帝制武皇帝曰业已与之六科十三道谏臣各执奏曰秦王请益封壤不可听许武皇帝曰朕念亲亲与之勿距大学士杨公当草制念曰若遂草制畀地秦藩恐贻后虞执不草制则忤帝怒辱不可测遂引疾不视事大学士蒋公亦继引疾公曰如皆引疾孰与事君武皇帝震怒内臣督促草制公承命草上制曰昔太祖皇帝着令曰此土不畀藩封非吝也念此土广且饶藩封得之多畜士马饶富而骄奸人诱为不轨不利宗社今王请祈恳笃朕念亲亲其畀地于王王得地宜益谨毋收聚奸人毋多畜士马毋听狂人劝为不轨震及边方危我社稷是时虽欲保全亲亲不可得已王慎之毋忽武皇帝览制骇曰若是其可虞其勿与回天之力决于数词然公未尝自以为功也正德己卯武皇帝躬廵边羣臣谏曰万乗不宜轻出乃自称威武大将军廵边云诏宰臣草威武大将军勅大学士杨廷和引疾不草勅大学士蒋冕亦引疾武皇帝御左顺门召大学士梁储面促草勅储奏曰勅不敢草帝曰何逆命对曰凡事可将顺独勅不可草帝曰何不可对曰陛下为君乃自卑而臣臣草勅是臣名君故不可帝震怒手剑立曰不草勅齿此劔储免冠觧衣带伏地涕泣曰臣有罪今日就死他日陛下犹悯臣若遂草勅他日陛下觉而怒曰臣储无礼以臣名君显戮臣臣罪死不可赦武皇帝察其诚欵掷劔起不促草勅君子曰储固诚能悟主然帝之仁明殆亦不可诬也已已卯宸濠反武皇帝议视师羣臣诤曰不可大学士杨廷和梁储蒋冕亦曰不可武皇帝曰朕视师廷和储冕议居从曰如皆从跸孰与守如皆守孰与图上之危艰乃议杨公居守曰社稷是保梁公蒋公从是时也三公葢联股肱而共成一人之身矣武皇帝视师南都议幸苏浙荆豫云又议南都郊大学士储冕奏曰南都郊仁祖皇帝配天北都郊太祖皇帝太宗皇帝配天若遂南都郊配位不知所裁定武皇帝乃不郊又将南幸储冕手奏跪在门外请毋南幸自卯至酉汗浃背武皇帝遣内臣谕起对曰臣未奉俞旨不敢起武皇帝乃俞曰不南幸储冕方起君子曰江南不扰二公之力也宸濠未反时多内交士夫凡所馈皆有记籍濠诛后阅馈籍惟厚斋梁公晋溪王公无受馈世人犹多指此疵二公皆不察之过也厚斋自入仕至归老负郭不増寸土广郡沈同知尚经曰顺德南海番禺梁厚翁田无百畆所有者香山浮坦从化贼巢不食之土耳平日于人之馈未尝却随计其直酬之归老曰家无余财尝见一匠人何云公归闾曰议建祠妥祀其先计工匠之直曰需八金匠何六徃曰未有以给也盍少需寻不能营给祠竟不克建公在位日乃王御史溱请典刑公田给事中赋请没公之赀代天下输租之半刘瑾矫诏抄公之家公在南京报闻皆不动也上御极言官聨疏劾公假宸濠卫兵故纵反者请置诏狱正其罪公不辩惟曰余只致仕去巳勿论宸濠卫兵事由也劾者犹不巳久之知与宸濠卫兵非公也实石斋杨公当制正德九年三月十五日也旧例凡阁下当制拟旨人亲署衔着笔迹故不得诬移之他公惟引罪连三疏乞致其仕无片言自辩公去位后大臣被劾无不辩者然后知公之大
张风传【夏鍭】
张风天台山中农家风貌恶善为优尽得于笛能以鼻成声用是不欲蓄其家其家固传视焉日食于富人之馆聚少年昼夜讴弄或讙沸逹旦旭入无一食之储出有终身之馈故凡邑里之为燕会鼓音席上必有风虽不召风风固且徃自得之出见富人大庐輙止廧下振管箕踞冀彻室中以晓富人小子群走环之以入曰吾且入就食矣未尝洁其言为不欲状风之为人如此或以笑而贱风风曰人饱其欲谁不如我我固易盈而鄙人耳彼谓之则曰士大夫乃得而贪焉此为利其恶有纪极哉且若是而闭焉匿焉则能不失一语不见一迹以示于人齿舌至引神鬼相证设祸福应子孙以求其盖呜呼吾何故而为是也于此吾有求必以在于口吾心之未徃足已举而加之矣放而随之不盖而益章之吾是以处世而人不我贵则世固有梦而不寤者耶又曰吾持身以食于富贵之人富贵之人或以利败有方贫贱而以植德兴去其一而存者犹是也去其二而存者犹是也败者相属而患不及我吾常得食焉他日遇其人于道路见项而趋之其衣履甚不似也顾而见我自若焉曰始吾为富而有今日子以贫而守其常吾乃以后不敢轻子矣嘻子见晩矣子前日庸得乎乃今其固也吾尝客于子子饮酒亦饮酒子持粱亦持粱吾求子不能胜我也且衣冠加于子之身而视于吾之目积谷如山金钱布地传子而守不使子用子之身忧且劳焉子行其劳而以得食也我弃其劳而亦得食焉子食我而以其忧也我食于子而不与子之忧焉子用其名我用其实是子向也几不见为吾卖顾犹可追而傲我耶向也吾固以目子矣而子不知则子亦梦也赤城居士曰是为梦固然矣风盖处其地因而梦夫人风亦幸也然吾得其言而思之吾亦有梦于此而不知也世之梦多矣为之传以告夫寐者而自取焉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三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三十七
(明)贺复征 编
○传十
孝烈妇唐贵梅传【明杨慎】
烈妇姓唐氏名贵梅池州贵池人也笄年适朱姓夫贫且弱有老姑悍且滛也与徽州一富商有私弘治中富商复至池一见妇悦之自拊心曰吾无头风何以老妪虚拘哉乃宻以金帛赂其姑姑利其有诲妇滛者以百端弗听廹之弗听加以棰楚弗听继以炮烙体无完肤终不听乃以不孝讼于官通判慈溪毛玉亦受商之赂倍加官刑几死者数商犹慕其色冀其改节复令姑保出之亲党咸劝其吐实妇曰若然全吾名而污吾姑非孝也乃夕易袿襡雉经于后园古梅树下及旦姑不之知也将入其室挺之手持桑杖且骂且行曰恶奴蚤从吾言又得金帛且享欢乐今定何如而自苦乎入室无见寻之至树下乃知其死姑大恸哭之亲党咻之曰生既以不孝讼之死乃称妪心何哭之恸姑曰妇在吾犹有望妇死商乃必倒赃吾哭金帛不哭此恶奴也尸悬于树三日颜如生樵夫牧儿咸为堕泪每岁梅月之下影影见其形冉冉而没有司以碍于府官之故终不举余舅氏喻士积薄游至池州稔闻其事作诗吊之归属慎为传其事呜呼妇生不辰遭此悍姑生以梅为名死于梅之株冰操霜清梅乎何殊既孝且烈汗青宜书有司失职咄哉可吁乃为作传以附露筋碑之跗
义虎传【祝允明】
荆溪有二人髫丱交壮而贫富不同窭子以故宴安无他技独微觧书数妻且艳富子乃设谋谓言若困甚盍图济乎窭告以不能故富子曰固知也某山某甲丰于贿乏主计吏觅久矣若才正应膺此耳若欲吾为若策之耶窭感谢富子即具舟费并载其艳者以去抵山又谓言吾故未尝夙语彼彼突见若夫妇得无少忤子一忤且不可复进留而内守舟吾若先容焉计也窭从之偕上山富子宛转引行险恶溪林中窭胼胝碎破血出被踝踵不已至极寂处乃蹴而委之地出腰钺斫之陨絶富子谓死矣哭下山谓艳者若夫君啮于虎矣若之何妇惟哭富子又谓言哭无为吾试同若徃检觅不见乃更造计耳妇亦从之偕上山富子又宛转引行别险恶溪林中至极寂处拥而求滛之妇未答忽虎出丛柯间咆哮奋前啮富子去毙焉妇惊定心念彼习行且尔吾夫其果在虎腹中矣不怨客转身而归迷故途顺途而哭■〈亻炙〉见一人歩于傍问故妇陈之人言尔勿哭当返诸舟可归尔舟在彼遂导之返见舟而灭盖神云妇登舟莫为计俄而山中又一人哭以出遥察之厥雄也妇疑骇其夫鬼与夫亦疑妇当为贼收矣何独尚存哉既相逼果夫果妻也相携大恸而苏各道故夫曰彼图滛若固未滛若图死我固未死我则我可置我憾也妇曰吾苦若死若固不死图报贼贼固自得报矣我憾亦何不可置耶于是更悲而慰哭而笑终归完于乡祝子曰视贼始谋时何义哉巳乃以巧败受不义之诛于虎虎亦巧矣非虎也天也使妇不遇虎得理于人而报贼且未必遂遂且未若此快也故巧不足以尽虎以义表焉可也
阿寄传【田汝成】
阿寄者淳安徐氏仆也徐氏昆弟别产而居伯得一马仲得一牛季寡妇得阿寄阿寄年五十余矣寡妇泣曰马则乗牛则耕踉跄老仆乃费我藜羹阿寄叹曰噫主谓我力不若牛马耶乃画策营生示可用状寡妇悉簮珥之属得银一十二两畀寄寄则入山贩漆期年而三其息谓寡妇曰主无忧富可立致矣又二十年而致产数万金为寡妇嫁三女婚两郎赍聘皆千金又延师教两郎既皆输粟为太学生而寡妇则阜然财雄一邑矣顷之阿寄病且死谓寡妇曰老奴马牛之报尽矣出箧中二楮则家计巨细悉均分之曰以此遗两郎君可世守也言讫而终徐氏诸孙或疑寄私蓄者窃启其箧无寸丝粒粟之储焉一妪一儿仅敝褞掩体而已呜呼阿寄之事予葢闻之俞鸣和云夫臣之于君也有爵禄之荣子之于父也有骨肉之爱然垂缨曵绶者或不讳为盗臣五都之豪为父行贾匿良献苦否且德色也乃阿寄村鄙之民衰迈之叟相婺人抚髫种而株守薄业户祚雕落沟壑在念非素闻诗礼之风心激宠荣之慕也乃肯毕心殚力昌振镃基公尔忘私毙而后已是岂寻常所可及哉鸣和又曰阿寄老矣见徐氏之族虽幼必拜骑而遇诸途必控勒将数百武以为常见主母不睇视女使虽幼非传言离立也若然即缙绅读书明于礼义者何以加诸移此心也以奉其君亲虽谓之大忠纯孝可也
五忠传【郑晓】
雪庵和尚名暨不知其姓靖难初方黄之狱杀几万人即不杀谪戍穷边不死于道死于边者又几万人当是时和尚壮年始恸哭落发为僧西南走重庆重庆大竹善庆里山水竒絶可庐和尚又走善庆里里墟中有隐士杜景贤知和尚非常人与之逰徃来白龙诸山山旁有松栢滩滩水清驶林篁森蔚和尚欲寺焉景贤豪有力亟为之寺寺成和尚率其徒数人入居之昕夕诵经山中人不知书谓且诵佛经乃不知其诵易干卦也景贤曰和尚相释而诵儒不可可亟诵佛经景贤意和尚不宜诵儒书恐有踪迹然又不肯显言言恐和尚走去以故婉觧之乃和尚亦知景贤意遂弃儒经不诵诵观音经寺因名观音云和尚好观楚词时时买楚词袖之登小舟急棹滩中流朗读一叶輙投一叶于水投已辄哭哭已又读读终巻乃巳众莫测其云何景贤固知之然亦不问和尚和尚好酒不戒酒日注酒一壶俟客客至辄饮客不至拉樵牧竖入饮饮半酡呼儿童歌曰我歌尔和歌竟瞑焉而寐和尚颀形秀爽指柔白剪剪落笔成章词不甚工宻然意气涣发又能感怆人或曰和尚当建文壬午为御史不数月帝逊位和尚因秘迹以死死之日其徒问曰师即死宜铭何许人和尚张目曰松阳问其姓名不答和尚有诗若干篇今且百四十余年尚未敢显行于世
河西佣不知何许人建文四年夏六月成祖入京即帝位佣被葛衣走是冬至金城行乞市中金城边地极寒佣常衣葛衣明年过河西依庄浪豪鲁家为佣佣亦取值稍积钱买羊裘披之虽寒必覆故葛衣葛衣益破缕缕竟不肯脱故葛衣或曰破衣曷不肯弃直闷闷不答佣钱稍有余走市买牛肉酒与诸乞儿食饮佣力作倦时时自吟哦或夜闻其哭泣声永乐中有留都官从宋总兵至庄浪者识佣欲与语走南山避旬月留都官去乃还有问留都官佣何人者留都官亦不答在庄浪数年病且死呼主人谢嘱曰我死勿殓我棺幸西北风大起火无埋我骨鲁家从其言
川中补锅匠亦不知何许人徃来夔庆间为补锅每至州邑不过三日即去去或复来夔庆人有欲学补锅者即教之补锅不索谢钱直令负担从有后曹学者至即遣先学者去如是数年夔庆间人识之皆呼为老锅匠补锅或与钱布米不择当食时与之食即不复索钱钱稍稍积囊中遇风雨寒暑不出补锅即出钱买酒饭自食饮常寄宿萧寺中忽夔州市中有冯翁者遇之相顾愕然巳而相持哭哭巳相牵入山岩中坐语竟日学补锅者屏不得闻二人语语已又相持哭且别去言今永诀不可复相见巳竟莫知其所终蜀中娥眉亭尝有建文遗臣题诗云一个忠臣九族殃全身远害亦天常夷齐死后君臣薄力为君王固首阳
冯翁亦不知何许人在夔州以章句教童子给衣食能为对句及古诗诗辄自题马二子或马公或塞马先生尝作诗大书壁间比见补锅匠归即铲去诗曰夜梦何竒特龙飞天汉津朝横沧海曲夕过滇池濵光采皆五色蜿蜒无损鳞渊田变化间张主籍高旻时盖永乐甲申乙酉间未几辞主人去莫知所终
东湖樵夫居浙东临海东湖上日负柴入市口不贰价建文壬午文皇即位诏至临海湖上人相率走县庭听诏或归语樵夫曰新皇帝登极矣樵夫惊曰皇帝安在或曰火烧宫走矣樵夫恸哭遂投湖中死竟不知姓名论曰余闻之陶征士齐二客鲁两生史并失其名操行之难而姓名翳然抚巻长叹不能已巳余独幸雪庵軰忍垢茹荼卒晦其名以不灭其族也悲哉
杜生传【郑晓】
杜生宋阳翟人不知名字人皆称杜五郎云生壮时有田城南五十畆与兄嫂力田自养既兄有子娶妇不能赡则尽让其田与兄兄又不肯受则遂携妻子走城西里中倩草庐而居庐前有隙地数丈周匝皆槿篱篱中宻植菜窳花卉篱外桑柘数株是时生理方窘乃为人选日卖药人谢之布粟新盐即受或以金钱不受也子既壮任稼器乡人与田三十畆耕之有余力又为人佣耕自此稍稍赡给生曰嗟乎一日两饭三岁一衣人不急我我不急人人巳各足吾又何求于是呼乡邻贫者教之择日卖药乡邻愚不能骤觧术不售生又左右之得钱谢即与乡邻时时端坐不出篱门者三十年黎阳孙尉闻而造之问曰闻生三十年不出篱门信乎生曰告者过耳十五年前尝携老妻坐桑下纳凉前年娶子妇时饭其母亦曽避之东篱外但无用于世无求于人偶自不出亦不喜逺游耳问生何以为养曰数年前曾卖药今直耕田问观书否曰二十年前亦曾观书问何书曰邻翁遗一抄本无题欵其间名说净名经亦不知净名经何书当时极爱其议论今顾忘之问书何在曰春雨中屋漏湿曝之日中有过客见即索之去矣问今尚有何书曰有大字古本周易儿夜读一二卦卧听之耕倦不能读亦不强读子可宦否曰村朴儿何能宦然质性颇温厚薪水出门可数行迹以待其归处其妻甚欢爱然未尝见嬉笑也孙尉闻其言闵然若有失归数日忽忽自咎曰痛哉杜生视吾軰若蝇蛆矣生居城西五十年未尝速客人召之亦不徃好事有力者高其节相造请生亦终不报谢生孤立行一意然人皆敬爱之与村父老三四軰相徃来极欢洽或经月不面亦不相呼也即来坐谈必竟日夜坐久饥倦为菜羹餤麦饼取饱而巳村父老或携酒饮生生辄饮饮不醉不辞有肉即食肉生不能具酒肉也室中有两瓮盛菜米一榻草荐气宇闲旷言论精简颓然山立不见喜怒无贤不肖皆知其为有道君子年九十八而终
论曰余读后汉书极慕申屠生王叔度可谓近道矣不揺其神不失其身不交于人郭林宗符融殆有愧焉谓其不能忘情于名也呜呼名与身孰亲若杜生者贤矣哉
唐伯虎传【阎秀卿】
唐寅字伯虎一字子畏吴县吴趋里人有俊才博习多识善属文骈俪尤絶歌诗婉丽学刘禹锡为人放浪不覊志甚竒沾沾自喜衡山文林自太仆出知温州意殊不得寅作书劝之文甚竒伟林出其书示刺史新蔡曹鳯鳯竒之曰此龙门燃尾之鱼不久将化去寅从御史考下第鳯立荐之得隶名末果中式第一先是洗马梁储挍寅巻叹曰士固有若是竒者耶觧元在是矣储事毕归尝从程詹事敏政饮敏政方奉诏典会试储执巵请曰仆在南都得可与来者唐寅为最且其人高才如此不足以毕其长惟君卿奬异之敏政曰吾固闻之寅江南竒士也储更诣请行三事曰必得其文观储令寅具草上三事皆敏捷会储奉使南行寅感激持帛一端诣敏政乞文饯后被逮竟因此论之寅罢归朝臣多叹惜者归无几縁故去其妻寅初为诸生尝作怅怅诗允与其事合盖诗纎也后作多怨音每谓所亲曰枯木朽株树功名于时者遭也吾不能自持使所建立置之可怜是无枯朽之遭而传世之休乌有矣譬诸梧枝旅霜茍延奚为后复感激曰大丈夫虽不成名要当慷慨何乃效楚囚因图其石曰江南第一风流才子
论曰伯虎以不能谨行终身歴落欲施于世者可以观矣其所逮事不可知就其家论之不裕纵使果然世之为市科目者多而彼独白着岂非命与且如伯虎之才授之底石何愧惟其不克令终豪士亦觧骨也
周主事传【杨爵】
周主事名天佐字宇弼号碛石福建晋江县人登嘉靖乙未进士授户部广东司主事以言得罪死于狱中杨爵曰凡天佐其它行实爵未能详知今不记姑记其死之岁月日时与其所由以死焉耳辛丑年春爵以监察御史上封事大畧谓雪雨不可为祥瑞而颂之谓权奸不可为忠信而迩之谓土木之工不可不止谓朝讲之礼不可不修谓邪说之妨政害治者不可不斥谓谠言之益国与民者不可不听凡此皆爵一时愚昩之见狂妄之词信有罪矣二月初四日干冒宸聪初五日械系下狱十三日夜复蒙笞挞备极栲掠血淋漓衣前襟尽成赤紫色桎梏■〈木匣〉鎻昼夜困苦间伺警惕罔敢疎寛坐卧处血流地上可手抔之履袜衾苫之类为血所沾若滞于水中然天威震动之下人人悚惧谓爵必死而不可救矣延两月余夏四月初九日九庙灾天子诏百官使言时政阙失天佐应诏上疏其畧曰陛下以宗庙灾变痛自修省凡政事阙失许各衙门条陈且欲务关国体民瘼不许泛滥弥文虚应故事仰见皇上畏天之诚求言之切治道更新之会转灾为祥之机也大小臣工孰不感惕思効其愚乃今阙政犹有在而忠言未尽闻此何故与实以圣明采察之度未宣而臣下畏望之心犹存也葢示人以言未若示人以政求言之切乃示人以言耳而御史杨爵之狱未释是未示人以政也臣愚即欲冒昧上陈但闻诏书且下意旷荡之恩必首及杨爵今复不蒙恩宥臣展转思之心实未安况明旨既许条陈茍有所见宁忍终黙国家置言官以言为职杨爵所言之事岂逃睿见惟以过直犯怒诚可矜察而爵今在狱中已经数月且圣怒之下一则曰小人一则曰囚犯以尽言极谏为小人则为缄黙逄迎之君子不难也以奉直纳忠为囚犯又孰不能为容悦寡过之臣哉言行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人君一喜一怒上帝临之陛下试一思焉其所以怒爵而罪之者果合于天心否耶昔人谓雷霆之所摧折万钧之所覆压者爵既遭矣身非木石命且不测万一先朝露而殒是使诤臣饮恨直士寒心杨爵一身之利害不足深惜而所关系圣德之损益不细也方今陛下恭黙思道畏天勤政圣心洞然臣愿察爵之疏原爵之心特赐释放仍乞明示嘉纳不吝旌爵之忠谠以风天下之直则圣德如天地之广如日月之明由此而天意不回未之有也疏上有诏周天佐笞六十下镇抚司狱牢固■〈木匣〉囚天佐体干细弱其手梏微寛可自脱出守者以鐡炼贯梏目中令不能转侧絶其饮食三日死矣当此九重赫然之际爵实延一息以待旦暮之尽而人孰不以爵为戒哉天佐以未信疎逺之小臣执以是非好恶之常理奋笔于言论之间而纳其区区之忠窽焉宜其言出而身即死也故法凡死狱中者司官必具题死者日时縁故请监察御史刑部主事各一员验其尸然后出之葢虑有不得其死所以重人命广德爱也天佐笞之甚重两臀烂裂腹上俱青黑色验者御史主事立尸傍吏验尸讫高告曰遍身上下并无他故止因急病身死御史主事即据其所言题请出尸未验尸时天晴日皦俄而云霭横空震雷微雨尸既出雷已天佐妻某氏候于门外见尸出以头触地几死柩寘寺无不悲痛民有张弼者祭于柩前而哭之人曰子与旧相识乎曰否吾伤公以忠谏而死是以痛之深也呜呼可痛哉可痛哉爵与天佐未尝一相识亦未尝以名相通天佐初下狱爵不知天佐为何许人亦不知其言何许事也既而知之思欲以识其面貌然各闭于幽室中困于■〈木匣〉鎻又天佐以救爵故下狱故狱戒谕甚严凡厕所徃来必间其期未得一相遇焉然爵一念恻恻洒泣恐天佐不能堪其困苦之甚而思有以寛觧之呼一人即膝上手作困卦二字以潜慰天佐乃示以困亨贞大人吉旡咎之义也闻天佐首之且微有笑颜狱中人有以宜自寛心语为天佐慰者天佐应之曰事吾所自为则死吾所当安吾心何不寛乎五月初六日下狱初八日未时死爵亦未得亲哭其尸终不得一见其形容也死之次年福建一士来狱中爵问以天佐事其人曰天佐年甚少风神清秀当谓其少年柔顺而巳不知其人之刚烈能作如此事传闻其无子死时一女在既死之后又生一女未知是否又闻其父母兄弟俱在家甚贫亦未知是否柩停数月其妻归葬于闽中呜呼遭际之不易葢自古皆然也士当总丱藏而修之于家塾焉承师模执典训必明与心誓而期以终身之践履事亲无或有不孝焉事君无或有不忠焉及后登仕版身荷天工此心所在君恩所在固造次颠沛而罔敢易也顾以脂韦依阿之风胜而三极大中之矩冺然于流靡波荡之汹涌而承以孑然独立之一身斯时也必欲上不负吾君下不负所学其不杀身而成人世之恨者鲜矣天佐之死天地为之震动万人为之流涕焉呜呼天也命也不肖爵之罪也复何尤
文章辨体彚选卷五百三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三十八
(明)贺复征 编
○传十一
王太史传【明王维桢】
王太史者无锡人也名道立字懋中举嘉靖乙未进士巳选为翰林吉士是岁天子躬御文华殿授简命题挍第诸进士乃得选者三十人而关中人王维桢在其中时李文康公在内阁月试吉士凡两而顾文康公典教书李公文尚温夷尔雅诗婉切乃懋中文即温夷尔雅诗婉切适与劵合一试辄冠吾曹再试再冠又再试又再冠如此至五而顾公又数数称誉之由此名显桢竟试与懋中同案懋中见桢作至阁次则恒独居后为叹之已规曰子第易子手即可前不易不前也乃桢固不易其后懋中授编修桢亦为检讨懋中既为编修列史职称曰夫太史之官立为其志一代之故集古先之鉴也乃吾今守其事矣隘而罔识阙而弗修如职何于是卜避逺居尽括古坟籍刺取之今事大者皆牒记客时过其门每见其下■〈啑,木代口〉也葢自其为士时日坐一小楼连数旬不下即宗党造者莫得覩其面则耽嗜读书其天性也后十二岁为嘉靖丁未太史自告起还翰林相见亟称欧阳永叔之文粹固须法诗谈唐张司业刘随州以为质而近及索其自作读之果皆似敬之予亦出作观太史太史冁然曰子自昔固不易而今乃如此太史为人静定沉笃蔑世俗靡靡之好既乃赎故邸复■〈啑,木代口〉门著述如曩时不辍居无何太史病肺桢说之辍业巳察其面霜白两颊销缩骨棱棱出又说之归太史于是遂疏归太史号尭衢顷改海樵语曰脱吾疾瘳以请而得走锡山也将腰斧伐林于海之侧群樵人倘佯足终吾年吾誓与云霄冠佩絶矣疏上未报而太史卒即其年十一月二十四日也年三十八耳父曰九岩以礼部郎中自免家居太史在京师遇一果一肉之珍不輙食必函致九岩公为书讯其亲必盥手焚香乃始书书就含泪封至不胜其孝如此与人交虽简黙艰合然心依忠厚得一善必扬之人过则口悛悛不忍道一词也是皆足不死乃顾死天道诚逺哉太史美髭髯垂几及脐貌癯而骨清曰者咸指为竒将穹致显融绵绵久也今若此则人相石室之篇诬耶龙湖张公者太史举主也病数自来视卒哭之哀曰王生好读书竟坐是死诸大夫闻者咸为嘅惜曰才人死矣始与太史同选者今在京若干人既会哭其邸榇还又送之郊踰年而桢为作传太史有二子一孺人唐氏出唐氏永州太守有懐公之女荆川太史之妺先三年卒
王维桢曰余甚悲太史亡而靡有憾焉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太史病且革予入省其卧内见案侧有札取视之则自记病起加减除日次予问记何为以白吾亲令寛之勿系戚病子也会又孝烈皇后薨太史自枕上加素冠曰即一日不死犹为朝臣安可以病废仪嗟乎由二事观之孔子所谓闻道者非耶死可哉死可哉世以寿命终者岂少乎若其罔罔泯泯也诚何以死哉
孙孝子传【赵贞吉】
孙孝子者余姚孙长公也名堪字志健忠烈公之长子也世系绵邈语具忠烈传中公歴官都督佥事赠都督同知顷以御史上其事旌为孝子不称官重孝子之行也孙孝子生有异质无所不学雄于古文词而不屑为举子业谈经济之畧而不营仕进慷慨慕古忠孝大节事器识出行軰人上故有盛名于乡矣当正德巳卯奉母家居而江西之难作变闻即洒涕挺戈从之至则逆魁巳擒因改治忠烈之殡一恸而死苏时遂瞶其两耳当是时阳明先生哀孝子之悲愤而为文以吊忠烈曰公为忠臣公之令子为孝子故世之称孝子者自王公始也孝子乃结庐忠烈之墓所三年而孺子泣复墨衰九月又歴三年而不色喜于是有一茎九葩之芝生于墓左矣久之上念忠烈之事録孝子入禁卫孝子乃与其弟墀升约曰终天之痛已不可为吾以未死之年奉圣善之养似可勉竭也纉先绪而酬国恩其在二弟乎始治宣武里第率二弟以奉太夫人者无不备明年嘉靖丙戌孝子以才中武试第一大司马嘉鱼李公嘉其贤行而孙孝子之名动于京师然孝子则痛其先人之烈也又自伤巳之不可离亲以有为也故敛其果毅之气恢竒之才精絶之艺惟思亲怡母之为计沉抱幽懐黙以待老不复顾世之知我矣独时时事翰墨作为恠石幽香寒英竒峤逺水沧浪诸数十百本流散人间其寄情若此止耳室尠媵姬门无杂宾祭祀必斋室家振振聚美百行以光二人则孝子之志日孜孜焉孝子尝自叙曰先人之变期一恸而死此残年者为老母留也其言凄絶如此故孝子之视生也若浮其视死也若休其于世也若暂寓而寡俦其于名利若不可与谋其气素刚其言素庄其在太夫人之前则气和而言柔矣是时孝子渐已耆老二弟亦皆贵显诸郎孙俱入高等而孝子旦夕率之为婴儿之嬉于太夫人之前则无不翕然愉愉以从太夫人偶有诃责孝子必长跪于前觧之音辞恻怆故太夫人即瞥然意释而无伤太夫人每哭忠烈忌甚哀孝子率阖室助之毕哀旋必百计以求其意平诸子弟徐察孝子所独居处尝有泪痕宛在枕间终不令太夫人闻也癸丑之秋孝子年六十七而太夫人始捐馆孝子毁甚初孝子虽老而健过壮夫以缩于水浆故逮极尫愈烈烈不可夺旅次钱塘一夕陨石于江涌水荡舟众共讶之明日孝子以不胜哀卒于旅处嗟乎若孝子畴昔所自叙之言信矣柩前之卒与殡前之瞶葢如一日也岂非至性不可觧于中而卒能不食其言以成其纯孝也欤
论曰歴选古之孝者五十而慕自重华以来或有之矣然未若孙孝子之于二亲哀亡养存各极其情若此之至者也抱兹至德以配忠烈可谓能子矣
节妇凌太安人传【李攀龙】
以余观于凌太安人何世之论节者之固哉可相劝而成也可相劝而成亦可相靡而败乌在其为天性哉方太安人抚遗孤纔五月一老姑相依至戚也始而姑讽更嫁之讽更嫁之矣乃岁凶复不能具饘粥供养如姑意骂詈日满室曰妇何家不可居而自苦若是如就嫁之者不嫁也日所恃族长者而族长者讽更嫁之作使豪奴益肆侵侮惟产之睥睨而藐诸是图危矣不以扶助德羙为华宠也曰妇何家不可居而自苦若是如就嫁之者不嫁也孰不爱女太安人尚亦有父在父而父讽更嫁之至令踰年废归宁礼以自絶而犹未置焉徃曰女何藏之深也则操挺刼之至令头抢地触几案血流被衰绖而犹未置焉至令断发毁形以相示有父而悖如此者乎曰女何家不可居而自苦若是如就嫁之者不嫁也人情为其子以妇为其子之孤以妇目为以妇而姑不然矣人情族有孤收之以其母有妇庇之以其身而族长者不然矣人情欲其女有令名亦欲巳有令名于其女而父不然矣是三者所遇皆非人情太安人可以影响自觧何家不可居何家之无姑何家不可居何家之无子举产而授族长者属姑焉委之以不可知之子而且令父自絶于所适何负夫也难者曰姑且老可竢藐诸之谓何则季子业以孤寄之矣曰是犹相劝而成也三者所遇皆非人情而太安人卒能事姑立子今圣天子下明诏髙厥行见褒朱轓而守建昌者孤邪是靡之而勿败则非可相劝而成明矣今谓太安人自存以存其子太安人假无子将为一讫计乎劝之势缓靡之势急缓急非所论此余所以谓天性矣故语节而待子无以处夫无子者也
李于鳞传【王世贞】
李于鳞者讳攀龙其家近东海因自号沧溟云当其业成时海内学士大夫无不知有先生者而自其六七友人居恒相字故其为于鳞独着于鳞之先世济南歴城人父宝以赀事德庄为郎善酒任侠不问家人生产继娶于张梦日入懐而生于鳞于鳞生九岁而孤其母张影相吊也旦■〈糹辟〉纑不足以资修脯而自其挟册请益塾师为之避席者数矣补博士弟子与今左长史许君邦才少保殷公士儋结髫齓交晋江王慎中来督山东学竒于鳞文擢诸生冠然于鳞益厌时师训诂学问侧弁而哦若古文辞者诸弟子不晓何语咸相指于鳞狂生狂生于鳞夷然不屑也曰吾而不狂谁当狂者亡何举其省试第二人三年始成进士试政吏部文选司其明年移疾归久之疾良巳同考顺天试获隽居多又明年授刑部广东司主事于鳞既以古文辞创起齐楚间意不可一世学而属居曹无事悉取诸名家言读之以为纪述之文厄于东京班氏姑其狡狡者耳不以规矩不能方员拟象成变日新富有今夫尚书庄左氏檀弓考工司马其成言班如也法则森如也吾摭其华而裁其衷琢字成辞属辞成篇以求当于古之作者而巳操觚之士不尽见古作者语谓于鳞师心而复求高以阴操其胜于人耳目之外而骇之其骇与尊赏者相半而至于有韵之文则心腹靡言间葢于鳞以诗歌自西京逮于唐大厯代有降而体不沿格有变而才各至故于法不必有所増损而能纵其夙授神觧于法之表句得而为篇篇得而为句即所称古作者其已至之语出于笔端而不见迹未发之语为天地所秘者创出于胸臆而不为异亡论建安而后诸公有不偏之调于鳞以全收之即其偏至而不相角者不啻敌也当于鳞之为主事迁员外郎以至山西司郎中曹事寝以剧守文法无害而其文日益进大司冦有著作辄以属于鳞藉藉公卿间然于鳞竟无所造请干贽不为名计出曹羸马蹩躠归杜门手一编矣其同舎郎徐中行梁有誉不佞世贞及呉舎人国伦宗考功臣相与切劘千古之事于鳞咸弟畜之为社会时有所赋咏人人意自得最后于鳞出片言则人人自失也于鳞雅不欲以刀笔见长然其听谳最号公平柄臣子衔边帅不通贿中以法欲置之死于鳞持不可后其人卒自奋功名至大将俄出守顺德问所以守顺德者于鳞曰使吾仆仆途道事严客帣韛鞠■〈月卺〉睨上官之色而进之则具有所不能晨兴坐堂皇揖属吏考计延见乡老问疾苦为兴除脱若承蜩矣于鳞之守顺德可一载所不报最则曰君子之至于斯也吾或未之见也奏记台使者手自削牍牍多古文辞语为其名高也者而巳之然于鳞暠暠自洗濯勤于大要居久之政声流通三辅前后尉荐亡虑数十邻郡严事于鳞若大府以故得请白偷志尝蠲马牧地垂三千金留永济仓粟母灌输京师以饷戍卒裁将作供比真定十之二益永年传于沙河邯郸界中寛二邑力移郡尉置巨鹿官亭扼盗冲又移廵司黄榆岭为晋赵关前后争得之台使者母以难也于鳞又谓京师仰东南饷不时至而燕齐汴赵边河百里而近者毋出赋钱皆菽粟浮于河达京师缓急一策也时颇韪之满三载赠父宝如于鳞官母张为太恭人寻擢陜西按察副使视其学政于鳞谓陜古西京也先朝士大夫北地外多阳浮慕古文辞而时离之思以实反其始有机矣亡何其乡人殷中丞来督抚以檄致于鳞使属文于鳞不怿曰副使而属视学政非而属也且文可檄致耶会其地多震动念太恭人老家居遂上疏乞骸骨拂衣东归吏部才于鳞而欲留之度已发无可柰何为特请予告故事外臣无予告者仅于鳞与何仲黙二人耳于鳞归则构一楼田居东眺华不注西挹鲍山曰它无所溷吾目也绣衣直指郡国二千石干旄屏息巷左纳履错于户奈于鳞高枕何去亦无所报谢以是得简贵声而二三友人独殷许过从靡间时徐中行亦罢官家居坐客恒满二人闻之交相快也于鳞乃差次古乐府拟之又为録别诸篇及它文益工不踁而走四裔然居恒邑邑思一当世贞兄弟曰大儿孔文举小儿杨德祖吾其季孟间哉而世贞则挹损不敢以鴈行进也大司空朱公衡时廵抚伺于鳞间廹起之为置酒欢甚自是诸公推毂于鳞者相踵而会今上初大征召耆硕于鳞复用荐起浙江按察副使常视海道篆按核军实一切治办俄迁布政使左叅政奉万寿表入贺道拜河南按察使中州士大夫闻于鳞来鼓舞相庆而于鳞亦能摧亢为和圆方互见其客稍稍进无何而太恭人捐馆扶服还里不胜毁病困久之小间寻暴心痛一日卒年五十七所著白雪楼集三十卷行于世子驹博学能文有父风
卢柟传【王世贞】
卢柟字少梗一字子木大名浚人也其先世业农檴则什一而息之故以赀雄于郷柟少负才敏甚读书一再过终身不忘父为入赀太学上舍数应乡试罢免归柟才髙好古文辞不能俯而就绳墨为博士诸生业以故试辄不利而声称奕奕在荐绅间着也柟为人跅弛不问治生产时时从倡家逰大饮饮醉辄弄酒骂其坐客毋敢以唇舌抗者而又豪歌诗当所得意下笔数千言立就客咸咋指遁去竟用是败浚令某者数刻深名法家言于文非能好之阳浮慕之以张吏术耳谓柟邑诸生才得相从事幸甚柟亦欲借令谬恭敬为相得极欢令尝从客语柟吾旦过若饮柟归与翁媪益市牛酒夜共张至旦室邑子相戒卢生有重客门之履相蹈也而会令有它事日昃不来柟愧且望之斗酒自劳醉则已卧报令至柟故徐徐出坐久之柟称醉不能具宾主令恚去曰吾乃为伧人子辱愧见其邑长者邑人素恶柟者为柟谗曰是尝见令君文而笑且唾令益怒亡何柟于掫其役夫得伏麦以为盗也榜之役夫被酒自理而声强柟复加榜焉旬日矣役夫夜压于墙陨事闻令令色动曰唶累是复能倨见我耶匿役夫所繇死状当柟抵坐狱具上报可柟既巳坐大辟系狱又令仇之故毋敢为称寃者而会柟郷人间尝侍饮不逊柟目摄之去已来为狱吏夜縳柟格棰之数百臀踵悉溃烂且死矣吏以他事罢得不死乃感慨折节益读其所携书着幽鞠放招赋以自广居顷之盗行剽廹柟父自刭死烧其庐子钱家咸负贷不偿柟固已壁立矣令亦更悔前鱼肉卢生何酷耶阴稍稍寛柟拲有所雠诗辞呼使从狱具草草上予酒肉食饮洗沐寻令去浚为大官事益觧而故人谢榛先生者携柟赋游京师贵人间絮泣曰天乎寃哉卢生也及柟在而诸君不以时白之乃罔罔从千古哀湘而吊贾乎陆光祖呉人有心计俄谒选得浚令至则首为更爰书上论鬼薪输作三岁卢柟既出狱家益贫乃为九骚谢陆令而谢榛先生方留滞邺柟走谒之因上赋赵王赵王览而竒其文立召见赐金百镒于是诸王人人更置邸延柟柟则称客坐右坐握麈尾辨说挥霍数百千万言风雨集而江波流也鸣毫飒飒鯈忽而为辞若赋各得以意去既酒醉故态毕发骂其坐人则人人掩耳走避柟竟亦不自得罢还顾橐中所余金几何趣付酒家也妇嗫嚅咎柟不顾曰天生卢柟为女曹地耶吴人王世贞治狱大名飞书大伾山中勒邑吏具笔札受柟所著集若干巻柟故亦慕称世贞尝为文托谢榛先生致之不达至是见世贞郡台把臂为布衣饮三日酒语慷慨恨相见晩也世贞序其赋畧曰余迹卢柟所遘逄及状貌殆中庸人耳既稍得其古诗歌行读而小异之至读诸赋则未尝不爽然自失也三闾家言忠爱悱恻怨而不怒悠然诗之风哉长卿务以靡丽宏愽旁引广喻其要归卒泽于雅子云谓之从神化来耶然自东京而下蔑如也诸儒先生号名能文章家柰何取其所论著而姑韵之以为赋若兹乎哉即卢生所就幽鞠放招凡三十余篇其槩不得离津筏而上之然而大指可讽也穷天地之纪采人物之变与夭乔走飞之态经纬胪列假二三能言之士如宋玉景差者蝉缓于左徒之门岂其先柟而室哉柟既以别世贞去南游金陵陆光祖为祠部郎留月余走越歴吴母所遇还益落魄嗜酒病三日卒
文衡山小传【王世贞】
文衡山先生者初名璧字征明云故丞相天祥裔也避其祖璧讳以字行更字征仲长洲人十六而父温州公林殁于官郡寮合数百金赙先生却之曰孤不欲以生污逝者既服除补诸生下帷读书恒至丙夜而以其才旁及诸技文及书绘皆精絶先生所严事故吴尚书寛李太仆应桢沈周先生而友祝允明唐寅徐祯卿吴徐工古文歌诗吴又能书李祝工书祝又能古文歌诗沈唐工绘事又能歌诗而皆推譲先生以为不可及先生小隶师右军父子古隶师锺梁画师龙眠呉兴尤精絶诗得中晩唐格外趣独于文取达而巳而其试亦不利久困诸生中甫贡而台使者荐之试吏部得翰林待诏预修史史成赐金币时故相杨文襄公张文忠公皆贵用事争欲客公而公不徃亡何致其事归先生归而以翰墨自娯造请户屦长满顾所许独书生故人子属为姻党而窘者即强之竟日不倦其它郡国守相贵戚连车骑富人子行珍寳里门外不能愽一赫蹏而先生所最不轻许者藩王中贵人曰此国家法也葢正德中宁邸以厚币聘先生固谢不肯徃未几宁败天下称之先生暇则一出游近地佳山水所至奉迎恐后居间客过从焚香煮茗谈古书画彝鼎品水石道呉中耆旧使人忘返如是者余三十年年九十而卒卒时犹为人书志石停笔栩然若蝶化者人以为仙去不死也余故尝识先生今像最逼真
赞曰先生之才以迨书绘庶几呉兴所独胜者高蹈蚤引卒完厥名先生之诗以逮寿考小隃务观所尤胜者不以文事受役平原能使呉雅能使呉敦能使呉重谁言不用不用之用斯其为用
江山人传【汪道昆】
余观作者之污隆一禀于风气自汉下达则縁世屡迁譬之昃日卒于不振明兴驱左袵而反之正艺士奋起依慿出日之光轶挽近而称古人斌斌然盛矣然皆三河齐秦之产而江淮秀异亦稍稍肩随之其强弱有差则疆域使然也新安地重其民深厚不浮由古以来文献足述顾今之学士大夫率高视一世其言不轨于先民善乎山人之言曰吾郷多泛驾之材使闲舆卫皆上乗也山人在诸生中辄有志述作会有疾谢学官去遂一意修辞尝读史慕太史迁为人作而叹曰丈夫不能周游四方友天下之士徒抑首蓬户享其敝帚将为辽东豕邪于是操舟东游登禹穴入淛观海潮浮于五湖问阖闾春申故址遂杖马棰之秣陵朝故都焉入郢听歌郢中望高唐泛云梦而下其游知交倾东南之羙矣比还郡郡中诸儒宿学争愿交山人驩山人挟一驺奴箧书而出过故人厚善者辄胠箧发筴喜人弹射其文尤能推毂后生务章人之善士以此益附之入舎下帷读书即家人治生业纷紏万端不为乱其精如此山人故多病乃学飬生为轩岐之言必入其室其一切从事不遗余力葢天性也客见山人具藁若干巻请曰自民莹号郡中而多士响应愿掲旗鼓徧示之山人谢曰嗟乎古人成一家之言徒藏之名山示知巳者世儒纷纷务悬书以侘海内何为哉瓘徒诵法古昔自托于无能之辞柰何得当诸君子恶用暴己之短邪客退语人曰江叔子犹务深藏彼握燕石而冒玉名徒豪举耳
汪子曰山人善声诗尤长于古体夫诗书之教一也其升降相依今之论文者或不与昌黎及推尊杜陵不啻日月予窃疑之或谓建安起靡丽之习而陵迟于梁陈唐自陈伯玉以下起而一洗之开元为盛夫持汉之三尺卑疵六朝敢不受令唐削雕为朴而体益卑卑犹之秦人闻新乐端冕去之乃拊缶呜呜为秦声猥云可与道古闻者有掩口而笑耳举世方驰逐近体无惑乎布侯于杜陵及为古诗且不能超乗而上则任耳之过也若山人之长言大都取裁晋魏行年五十犹亹亹不衰千载而下吾郡有山人矣山人质行较着徃徃可书顾予材薄无能为役山人方时论著显故特书其大较云
查八十传【汪道昆】
野史氏曰古之人不卑小道务有所成名彼操一技之能必入其室君子葢有述也查八十名鼐休宁北门人也字廷和鼐父珂母刘氏母梦灵龟入卧内遂有身既而生男会大父华年八十大父喜命曰八十云大父以贾起家鼐从父兄受贾少负意气务上人尝过毘陵倡家鼐为弦歌佐客酒倡引琵琶侘鼐目摄之鼐怒祭酒谓倡他日不以此擅场有如酒时寿州钟山琵琶最善故尝师乐师张六老及老将谢彦明一时侠少若工师即善弹尽出山下鼐奉千金为山寿师事山无何尽得山法鼐卧起服习日夜不絶音居顷之过山远矣山叹曰郎君吾师也山何敢为郎君师于是乃过故倡倡不知也一弹而四座辟易以为神倡蒲伏下堂涕泣莫敢仰视鼐愈益自负事事务上人当是时滑人李贵善技击襄阳呉竒善骑射豫章孙景善蹴踘金陵马清善箫呉人张大本善琴皆独歩鼐悉从之受业务尽其长客曰夔犹不免于穷吾惧吾子之力诎矣鼐乃缓一切仍专事琵琶既托贾而游所至人人亲鼐之吴趋祝希哲杨君谦王履吉唐伯虎文征仲引为布衣交之大梁周王使人召鼐鼐语使者王能客鼐鼐来不能裹足逝矣于是长揖而据客坐尽王驩窦得意以倡幸鄢陵王且蛊太原公子得意深自闭絶外交既闻鼐名私事鼐鼐方结客得意岁出百缗佐客资居七年事鼐唯谨得意请得偹箕帚妾幸托终身鼐谢曰鼐即穷身顾自有妇卒不可入楚楚愍王遣使操币逆之蕲鼐遂留蕲辞使者及愍王弑蕲人多之入广陵大贾李从尧执贽请业鼐笑曰即得富家翁为弟子鼐将鬻技乎哉嘉靖中江以南竞南音废声伎鼐且老复过金陵尝入平康里为清弹诸美人无知者安民媪年七十瞽矣闻之大惊曰此先朝供奉曲也国工张六老能之客何为者既而知其鼐也起为按节相视以为知音鼐还休宁未有子继室请置妾数以为言鼐叹曰天地乐我以能事假我以长年广我以交游延我以声誉于我过矣安能复昌阜我后邪日从诸少年游鬬黄雀树花木郷人王仲芳陈逹甫亦时时过之
野史氏曰世俗言琵琶夷部乐耳鼐独以此称絶技其专一之效与先民或以荑稗为美博奕为贤有以也昔高渐离易衣而惊坐客视鼐诎故倡何异焉彼以匹夫而拒王公藉令事贵主以干进彼且羞为之矣吾郷故多节侠则鼐其人乎
七烈传【汪道昆】
汪伯子曰吾宗着郡中久矣无论丈夫能也即女德亦徃徃闻焉自余有知以来近属以烈闻者七或自吾宗以死或死吾宗大较相后不过三十年相去不过三舎余所覩记岂不较然着哉乃今有闻有不闻则所遭者异也余惧其终不闻也故为之立传并称载之
嘉靖初汪永锡妻孙氏以烈死永锡松明山人家故贫佣人卖饼为业娶草市孙氏颜甚庄居数年永锡病瘵及病革永锡蒲伏据床语孙曰吾病久赖子以迄于今愿天授嘉耦以答子劳吾不能报子矣孙痛哭曰君即不讳窃计必大事毕而后从君嗟乎君言贰妾矣九原不察寜讵能明其不贰邪妾宁早决以信君心无问后事永锡执孙手曰子言及此我无他肠子姑待我永锡兄永祥无赖人也宣言曰彼何能死即病者死必嫁之孙遂饮药先永锡十日死葢已丑冬十月上旬云其后二十五年吾宗有死郑瓛者
郑瓛长龄桥人汪自信行徙居长龄桥而汪天贵女归郑瓛居数月瓛客死庐州女闻而痛絶者三誓必死会姑病女饮泣事姑姑亡女求自尽家人日夕护之不得间癸丑正月六日家人悉出观灯女夙已纫襚衣自经死年二十耳又二年有死谢汤者
谢汤病狂人也娶潜口汪栁浩女汤狂发囚首跣足遇人輙侈口笑或捽而骂之女安汤举一子矣其后汤病狂愈甚汤父珩幽汤别室中女大以为忧伺汤衣食唯谨珩稍觧乃寛汤会倭冦薄我郡中走宁国郷人争入黄山避冦过汤门汤踉跄从众人行旋出境迷失道候人捕汤诣太平县以为倭也掠杀之无何子又死珩察妇必死则遣季女与之同卧起毋令自裁女佯以其私告季女曰夫死子死我柰何复以死益之季女以为然防稍觧会门外水大至几及河梁女钥户出门诒季女观水出门则授季女钥投水中丙辰正月十七日也其后七年而有忠愍淑人之死
淑人出芝黄程氏谥忠愍赠光禄卿汪一中妻也忠愍任江西按察司副使淑人从会闽广流贼入江西吉安告急忠愍勒兵御贼战死之讣闻淑人辄投井求死保母从之井奉淑人出井中泣谏曰主不幸死长郎君逺在太学诸幼方襁褓其谁归主丧母必欲相从何汲汲也淑人乃强起治丧事日进米不尽一合匍匐奉忠愍丧归至之日遂不食长子归奉饘粥长跪请曰祖母在春秋高何忍见倍母纵弃子若妇谓诸孤何淑人徐徐曰孺子长矣且适也上事祖母下拊庶孽孺子任之即母不幸以疾病终孺子恶能以此留母且而父死国而母死家臣道妻道等耳卒不食越五日死辛酉八月朔日也有司上其事诏赠淑人立祠城东从忠愍以祀其后五年而鲍氏死
鲍氏西沙溪汪应宿妻也应宿贫服下贾家苦不给鲍事舅姑无所失即身冻饿鲍安之甲子应宿负疾还鲍为之延医不遗余力应宿自度不起私告母曰妇从儿十年劳苦极矣儿即死幸择可者醮之鲍闻之而深自伤乃徧谒宗人为应宿乞丧具有顷鲍语应宿曰君向与君母言妾闻之矣妾知从君以死不知其它君母严他日惧不得死所君之丧具既具妾可无后顾忧妾请先君其待君地下盖先自饮药危坐正寝而终乙丑七月二日也越三日应宿死其后二年为隆庆改元死者二
方氏北山方渭女也女生二岁渭从母党许聘稠墅汪鳯时后十五年鳯时死女辄断发絶粒必从鳯时父母谕女百端不听鳯时母遣家媪劳女女语媪曰毋多言我生死则汪氏妇也若归告我姑旦日亟临视我我其犹可须臾无死从姑以归不来吾不夕矣旦日姑至谕女如父母言女拜且泣曰大义胜恩姑母父母一也愿姑逆妇使得临夫墓执夫丧即奉姑以终天年我死不后姑察其不可夺也遣车逆之比至墓姑褰帷视车中业巳经死遂合葬
李氏生斗阁梁年十九归潜口汪应玄为继室应玄病瘵三岁李奉汤药谨事之病殆应玄谓李曰若年少我死其柰若何李应曰君故有息子足以奉烝尝君在与在君亡与亡无二心也应玄伏枕顿首曰幸甚李于是归辞父母母治具饮食之李持饭一盂终不举箸既而告母状母争之强李拂衣就舆不反顾归则脱簮珥授二子妇部署中外财产召二子悉分之无何应玄死敛毕李哭之尽哀寻闭户自经觉者启户入赖不死父至泣曰汪郎家故饶若依子妇白首称未亡人宜无不可何死为李佯应曰诺日暮遣守卫人出就食戒女奴曰第钥户我困甚幸得少休食顷缢卧内死年二十二
汪伯子曰吾观七烈而知女德之足多也近所概见若此远者可知其亦风教謡俗使然抑天性也北山尚矣贾大夫恶犹然不礼于其妻汪独死汤何论宋人之女长龄之死乃在笄年竒节也孙鲍以贫贱着信程李以富贵陨身于乎烈矣
赞曰昔在嘉靖风教洋洋迄兹更始引而弥光皎皎孙氏倔起穷乡一言自决先夫子亡有美二姝嫔于着姓生也不僭死必履信燕尔新昬奄忽同尽狂夫冥冥自湛以殉淑人不食甘节如饴松明同挽厥有沙溪婉婉处子茕茕继妻齐心赴义响应昌期谁谓为彭有如驹隙谁谓为殇令名无斁比事属辞载在宗祏敢告公宫女之司直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三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三十九
(明)贺复征 编
○传十二
庄节妇传【明吴国伦】
太史公尝悲岩穴之士名湮灭而不称嗟乎岩穴之士犹有称者而独处身泥垢若所谓男而胥婢女而妇奴即有竒节不得附青云之士以传岂贱其人而羞称之乎夫管仲父之举寗戚也以婢知其诗周大夫有其婢贤为能忍辱甘死以全其主父母不可谓细行矣曽不得少概见至如翟家婢青死其主女即因主女见列由古及今其不得有所因而称者又何可胜数乎予所闻里中庄八儿死节事窃不胜其悲矣八儿郡富口人庄宁女宁父祖三世为庄家奴遂冐庄姓八儿年十六嫁刘学良学良亦人奴子越一年病卒葬舍傍八儿执丧甚哀日举案进食哭奠于墓屡絶复苏久之为舅姑所厌欲嫁之八儿以死拒又数月有少年佣耕者见八儿恱之求为赘婿其舅姑业已纳聘而使八儿毋从更之八儿自度不能抗佯许焉佣遂为期以请至期八儿与其姒方晨舂私谓姒曰明日不相舂矣姒不解其意少选又与姒易簪曰他日见簪毋相忘也姒益疑之至暮忽改新妆出拜舅姑舅姑不知其诀也以为将受婿而喜之须臾入室自经死夫八儿以人奴子为人奴妇至微贱矣又年少质弱即依违其舅姑非有门阀可损寳训可辱也顾独视再适为污而甘死若饴兹不凛凛丈夫女哉彼以富人子而有文君名人子而有文君岂得与八儿论贵贱哉语云金生沙砾珠出污泥信矣信矣
归氏二孝子传【归有光】
归氏二孝子予既列之家乘矣以其行之卓而身微贱独其宗亲邻里知之于是思以广其传焉孝子讳钺字汝威早丧母父更娶后妻生子孝子由是失爱父提孝子索大杖与之曰母徒手伤乃力也家贫食不足以赡炊将熟即諓諓罪过孝子父大怒逐之于是母子得以饱食孝子数困匍匐道中比归父母相与言曰有子不居家在外作贼耳又复杖之屡濒于死方孝子依依户外欲入不敢俯首窃泪下邻里莫不怜也父卒母独与其子居孝子摈不见因贩盐市中时私其弟问母饮仓致甘鲜焉正德庚午大饥母不能自活孝子往涕泣奉迎母内自惭终感孝子诚恳从之孝子得食先母弟而已有饥色弟寻死终身怡然孝子少饥饿面黄而体瘠小族人呼为菜大人嘉靖壬辰孝子钺无疾而卒孝子既老且死终不言其后母事也绣字华伯孝子之族子亦贩盐以养母已又坐市舍中卖麻与弟终纬友爱无间纬以事坐系华伯力为营救纬又不自捡犯者数四华伯所转卖者计常终岁无他故才给蔬食一经官事耗其母钱终始无愠容华伯妻朱氏毎制衣必三袭令兄弟均平曰二叔无室岂可使君独被完洁耶叔之亡妻有遗子抚爱之如已出然华伯人见之以为市人也
赞曰二孝子出没市贩之间生平不识诗书遭罹屯变无恒产以自润而不变其行斯亦难矣华伯夫妇如皷瑟汝威卒变顽嚚考其终皆有以自逹由是言之士之独行而忧寡和者视此可愧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三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四十
(明)贺复征 编
○传十三
赠光禄少卿沈君传【明徐渭】
青霞君者姓沈名錬字纯甫别号青霞君生而以竒骜一世始补府学生以文竒汪公文盛以提学副使校浙士得君文惊絶谓为异人拔居第一嘉靖辛卯遂举于乡戊戌成进士始知溧阳以政竒御史惮之卒得诋徙茌平再徙清丰已乃擢经歴锦衣卫以谏竒庚戌冬敌入古北口抄骑至都城大杀掠时先帝仓卒集羣臣议于廷大官以百十计率媕婀不敢出一语君独与司业赵公贞吉歴阶抵掌相倡和慷慨论时事严氏党执格之君遂亢声诋严氏父子又上疏请兵万人欲出良涿以西护陵寝遮敌骑使不得前因得开都门通有无便不报无何又上疏直诋严氏十罪有诏廷杖君五十削官徙保安为布衣以戆竒当是时君懐愤之日久而忠不信于主上乃削木为宋丞相桧象旦暮射捶之随事触景为诗赋文章无一不慨时事骂诃奸谀懐忠主上也当是时边人苦敌残掠而扬顺者方握符镇宣大敌杀人如麻顺不敢发一矢敌退则削汉级冒以边功上君飞书入辕门数顺罪顺痛忌之承严氏旨日夜竒构君及甲寅敌复入大同右卫顺计不出前辙君飞书益急而君在边久尝思结客以破敌或散金募土人豪宕者为城守保安饥又散金市逺粟粥僧舍活万余人顺谓诸事非放逐臣所宜为可以叛构君遂与御史巡宣大者路楷会疏入告君叛状严氏父子从中下其事弃君宣府市连坐死者五人既又驰捕其长子襄械抵宣府杖系糜且死会给事中呉公时来疏上有诏逮顺楷襄得免戌时丁已秋月也先帝始再听谏臣邹公应龙林公闰等说悟向者严氏奸罔斩世蕃西市夺嵩官藉其家再踰年而先帝崩遗诏録嘉靖以来以言事得罪者君得赠光禄寺少卿荫子一人今上立一年襄复疏鸣寃顺楷坐死上感君戆为制文命省臣祭其墓
外史徐渭曰余读离骚及阅青霞君塞下所著鸣剑小言集筹边赋扼腕流涕而叹曰甚矣君之似屈原也然屈原以怨而君以愤等死耳而酷不酷异焉虽然死不酷无以表烈忠今夫干将缺且折其所击必巨坚也君结发庐越山至入仕放至居塞垣其特竒行多甚言之人无不骇心堕胆者然其要卒归于孝忠君少时君父翁暌其室走京师誓终焉其后君举于乡入京悉要其乡人为供具长跽请归其父翁哀痛恸号路人无不洒泣者父翁遂感动亟命驾归翁妪相欢如初迹君所为孝如此其忠固有自哉然余尝至京师过君故舍旁人人为余道沈大夫盛时车骑集门如流水及祸起门可张雀罗所不去者永嘉张尚寳逊业乡人胡通政朝臣耳然两公者率以此得祸悲夫宋玉为屈原弟子原死玉作些招原魂余于君非弟子然晩交耳君徙居塞垣时余直寄所怆诗一篇愧宋玉矣
程烈女传【屠隆】
烈女姓程氏名菊英开化人幼淑慧知书容貌端丽髪长委地光采可鉴雅修捆内之德里人张氏子委禽焉青阳富人儿徐生者心慕程氏色求婚其父拒之曰吾女业已许张氏徐生即富义不可易也徐氏百计图之不能得赂卿大夫之有权力者言于督府督府檄下郡县发卒围程氏时程氏父死矣父死之日叹曰吾女不幸为势家所逼胁而吾又无禄即世脱不讳吾女以死持之不然者吾不瞑九京至是卒系程氏母若兄而刼程氏将婚于官母且行且泣而回顾曰儿幸无忘而父垂死之言程氏曰大人勿忧儿儿不难一死以报大人白璧可碎不受瑕矣五百悬车于门促程氏就道暴甚程氏盥栉罢更衣尽缝其衵衣而外束以带甚固懐短刀焉呼其嫂曰妾不幸不能卒事嫂命也诗不云乎岂不夙夜谓行多露妾不忍偷一朝之生而贻万世羞家有老亲幸善事之嫂涕泣不能仰视遂行程氏兄赴县官县官鞠之曰尔业许婚徐氏父死而背之者何其兄曰许张氏非徐也县官曰有徐生尔安得张氏徐生富而为人雅有文彼且以督府命求婚其谁敢不听婚则女生而家完不则女死而家灭尔第畴之曰大运茍终死尔毁行以从人灭大节而偷生仁者不为也为人上者将纲纪是修而弃之何以令也以督府之威加于一寡女子乎县官怒命行刑惨毒偹至不为变程氏行至半途谓侍者曰去入城几何侍者对曰十里程氏乃就舆中以带自缢而死少选天地昼晦风沙障人如伤烈女寃者五百大惊启视舆中死矣辄白县官官大悔曰吾以势家故而杀一烈女乎命礼归而塟之屠子曰人死则秽兰死则芳若程氏人耶兰耶烈女不幸死强暴而又生太末西鄙无巨儒名贤为之表着几于汶没嗟乎兰彼岂为人而芳哉
王孝子俞烈妇传【刘文卿】
王世名字时望婺之武义人其先未知所自性聪毅年十七从师韩光济治业焉持粮游他境万厯四年父王良四十三为仇王俊卄六所击中要害死世名驰归则就木焉世名不及诀且未敦器也痛欲絶念以状闻郡县抵其罪法杀人者死然不诊验不成杀也世名抱其母泣曰吾安能殪仇而不暴吾父乎族众遂得请入仇产因涕泗哀呼为寝其事亦不欲伤母志也于是绘父像已持剑于其侧问之则曰古人佩剑自砺吾薄饰以侍乃翁不亦可乎跪起号慕服阕不辍三年补弟子员谓其妻俞氏曰吾以儒服见先人汝其谓适乎吁嘻哉庆者在屋吊者在堂俞习其昕夕怦坎闻之怃然而未有以言也时仇亦来会世名揽涕接之亡何而生子狂喜大异谓俞曰妇知是何等儿也吾不能复须矣大饮达旦终不能微示于毋知我有所必死而哀阻及也哀阻则事不就九年正月遂斩其仇于蝴蝶山下叱剑而号众曰仇杀矣余惟不能爱身而濡耻也族众嗟咄观者如堵名神色自若归报母寻出其所受识仇产租数与其手刃仇者以闻于县疾走入狱武义令呼曰子出矣吾将置子于别所上状于部使者竟以两令质之金华令曰俊卄六为杀生父者宜伏欧刀然杀不在生生为报非为杀也诚得而父伤者吾焉不能舍劲烈之士哉令出坎焉辨之世名大痛曰余固欲受辞杀也以至于此茍自戕伐吾父当被害时寕不能见贤令耶仇母用名诛矣朽骨起于修夜发掘见于后嗣吾曽不能轶絶曹娥而幽掠吾父也令令之归俟再讯焉则阴令将其父棺以至因以减死论世名望见父柩遽以头击石血濆殷地大呼曰父不再辱余不再生嗟乎余欲一死不得矣光济知其志不可夺进曰宥善人者君也寳藏胔者名也即令决于君前不如缓哉君止矣两令凄歔去之父丧以故得全时邑里皆临无不悲咽大号是夜持母泣曰子之命也夫义不危亲孝不毁性死父而失母其何能为九原可作能无怼乎遂属其妻与子于光济闭唅不食死犹懐其父主祏云先时生入仇产岁得租变值封藏之仇馈则拜语则诺也连墙而居善自匿以故仇不为备其自铸剑私独铭之曰报仇曰夫差尔忘越王之杀而父乎妻与母莫之识及断其头颅而出之时年卄一子宗禹嗣刘傒如曰天性之于人湛矣安丘捐市辱之生赵娥略夫家之等斯以纎芥发愤帷袿立懦者哉放此为报而需时日以断凶憝者无或激焉要其磨志绘侠后嗣逢生乎而不忧固足以畅其往懐而欲惜此委蜕幸为全人霜介之志未之或知也世或轨以他衷婴燕人之悲幕效牧竖之残照斯君子所以无从容也周礼曰凡和难父之仇则避之海外亦以谨避善良直情彰枉迨夫奸轨窜迹借交斯宏则夫暴骨定情矫徒无所仁孝之士其能忍乎用斯自殒古今同叹是故郅恽出篣卒为汉良舆情不闇恶可格之峻文三代所以成其明诘也呜呼又可已哉
王世名妻俞氏武川俞源里人父聪为后母所鞠性惠婉姽烬有修容年十七归世名时舅已毙于仇见其夫怏怏不宁问之故不告曰我儿女子固不宜知君然君行妇自同此遂以夫有所闭也而置之心识其为舅恨也世名有所居宻室毎戒其至輙理香擎跪其前诵所彚忠孝编俞一日偶见之则泫然泪下曰君固恶其谋及妇人耳敢不重闭乎世名于是食舍肉俞谬之曰子岂为大士也者以为秽其戒体哀毁而瘠母何頼焉然终弗之夺也明年生子宗禹夫祝曰善视我儿先君其不馁矣俞心讳其说时仇以庆事至室生退而目之曰彼遂偃蹇者不食麦矣俞益用惊念然以其夫非实不先白正月世名遂斩其仇以归妇姑相视骇愕世名曰孤之生也独不得刃父仇逡巡数年所以不告母若妻者以有手雠之心吐之则众止我众止则泄今长弃母矣我为不孝子而妻为贤妻善事姑以卒我志遂就县械故事囚亲家属无有令不拘而舍之故妻与母皆从焉俞哀谓生曰梁氏妻能自毁夫与之偕隠余偕子死不难为也生曰母老子弱王氏成败其在汝矣俞恨然曰请以三年勉为子留越此余不能忍也生俛首不答泪数行下俞于是絶而苏者四世名竟不食死俞复不能食韩生与媪吊其庐使媪譬之曰前与生言而忽弃之不祥纴舂之寄若姑能任之耶视汝呱呱者何如耳乃就食属姑病乃辍哭内哀尝医药媳事如生事焉不解结襘者数月俞三年食息于柩野瘠不避也有伏棺扞火所不足为者一日姑叔议迁柩于外楹俞大恸曰死生异路故他适耶君内吾内而不出君出吾出而不内矣吾与生言此其期乎遂尽移其簮珥业壤焉以遗藐孤絶食数日就姑拜焉曰今以五岁子頼姑而姑固长年抚之也理筓拭髾死于棺侧时年二十二乡里无少长皆奔号之是日雨雪交涕山川缟冥吊者无不哀惨执宰以事上天子赐赙三十两宇祠一区令后世追思焉刘傒如曰巾栉以之有霣无二夫经不虑仓卒幸全则名亏齿剑则节壮时盖不可已也俞氏之于长懐尽矣而立孤下报三岁几何道韫之优游会稽有以也王郎以难殒生世名以仇致命安否盖大异焉侍慈哺幼待尽以践前诺又何愧耶观夫司败自束泣血为期骨肉之际谅乎兴其烈思壮哉以哀灭也
赞曰玟珉同穴夫妇刚烈怙恋仇分身摧宪设栱木惧侵冗回濳黙三岁室劳厚仪母揭烟邑哀茨翔阳微灭熊虺朝俘两竒继■〈歹或〉夫非名浮噎憎病骨云闇天迥怯夫壮律
归烈妇传【归子慕】
归烈妇者太仓陈鼎彛之女昆山归善世之妻也年十九来归而善世年十八二年而善世死善世疾草语妇曰尔母寡居无子我即死丧毕尔自归与母居养尔母妇泣曰妾无归理君即死妾将随君善世竟死妇哭之顾床头剑拔剑欲自裁母抱持夺剑谓母曰儿必死业已许夫死矣自数宜死者四无子宜死年少宜死舅姑老异日无倚宜死舅姑自有子奉养无须我宜死曰趋市棺我妇人死即殡不可露尸母守之三日夜谓母曰儿活一刻即一刻如刀刺愿聴儿死侍婢以糜进不食则以置善世前曰君食则我亦食抚尸哭曰吾所以悲者非悲君也吾旦暮死将欢然见君独吾母老无子嗣子又亡走于外惟吾与姊二人而吾姊者势不能相收吾又且死使六十岁之寡母穷无所归是故悲也含尸以玉珥留一自含曰九泉之下以此为信母见其志坚不可夺慨然曰女死不过一时痛耳吾旦暮之人适使吾无后累遂母子相对缝衣衾治殓且市棺善世死五日妇沐浴更衣出拜舅姑舅姑止之悲哀不胜其从大母毛节妇周氏十九岁丧夫无子执志不移事姑以孝闻朝廷旌其闾时年八十舅谓之曰如汝从大母者新妇所亲见也顾不足效乎奈何欲死妇曰人各有幸不幸两大人皆老新妇年少岁月遥遥事变难料新妇何敢望从大母死决矣退而复自语曰吾今日惟知不绐夫以生何心为名母与姑皆毛出从姊妹也姑谓母曰吾两人何至立视其死必止之母出棺钉盈握铮然掷于前曰视之女已如是而谓尚可止乎是夜妇自经于床喉间声如锯母坚塞两耳卧囓被流汗他妪救之复苏张目视救者频顣曰徒苦我我终当死明日日中妇寝以被蒙头伺人去仍以被里衣为蒙头状脱身缢死其辞舅姑也袭衰其缢也以殓服时万厯三十三年十月十四日也妇之初欲死也劝者目盍从尔夫临没之言乎妇曰临没之言非夫意也去年里中某妇者夫死年少无子而独自居守吾夫哀其志谓我曰不如速死夫固已命我矣善世为人质直无隠情毎自知其短刻意自将輙曰我不知何自能好数为其妇称古义烈事赞曰烈妇于予为从子妇亲见其事故得而详着之善世初死妇激烈欲死及母聴之不为禁家人簇簇私语咸谓不可留乃更小缓缝衣裳制鞵韈与诸亲相劳勉欵曲如平时初絶粒矣临浴乃更啜粥家人又簇簇私语曰今食矣妇自若也死而乐之绰有余裕其母之斩决盖丈夫不如云
黄翁传【王穉登】
黄翁名懐吴郡金昌人呉号繁雄而金昌为尤凡其国土所产与他邦之产若鱼盐贝锦竹箭橘柚筐服纎缟之属明珠翠毛金锡流黄之货山委于市金昌富人皆得擅之以其入为美宫室华馆雕榭多储古钟鼎金石图书以自娯彬彬文彩风流甲于天下其季子言公之礼乐与土人又多灵智能以其意为赝物衒鬻射利售者往往受其欺黄翁能为人辨析剖证指说好恶出入古图经而益以赏识多所博通于是诸凡以古钟鼎金石图书售者多就黄翁鉴而黄翁之门日如市也黄翁言孝皇帝时吴中古器物图籍号甲品者视今时不能一二又多好古君子然不过奉清暇之赏修粉饰之事以故虽有名物莫得厚直今读邸中书见朝廷迁官晋阶其在齐鲁燕赵者逺不可数若吾乡某人为御史则曰以某器进某人为监司则曰以某图入由是夏王之鼎石皷秦经图史丹青玉检金匮之书棼然入市而其价视昔不翅十倍鸣呼是古钟鼎金石图书为金钱货赂尔矣余谓三代古人之制其齿革木箭之质多憔悴糜烂不可存于世其可存于世不憔悴糜烂者莫古钟鼎金石图书若如黄翁言钟鼎金石图书而徒以博美官猎要津是鹤为媒而香为饵也鹤之贵香之重其寳于世以髙洁清逺舍是为媒饵于人间鹤与香奚寳耶黄翁谓余言良是并入传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四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四十一
(明)贺复征 编
○传十四
徐文长传【明袁宏道】
徐渭字文长为山阴诸生声名籍甚薛公蕙校越时竒其才有国士之目然数竒屡试辄蹷中丞胡公宗宪闻之客诸幕文长毎见则葛衣乌巾纵谭天下事胡公大喜是时公督数边兵威振东南介胄之士膝语蛇行不敢举头而文长以部下一诸生傲之议者方之刘真长杜少陵云会得白鹿属文长作表表上永陵喜公以是益竒之一切疏记皆出其手文长自负才略好竒计谈兵多中视一世士无可当意者然竟不偶文长既已不得志于有司遂乃放浪曲糵恣情山水走齐鲁燕赵之地穷览朔漠其所见山奔海立沙起云行风鸣树偃幽谷大都人物鸟鱼一切可惊可愕之状一一皆达之于诗其胸中又有勃然不可磨灭之气英雄失路托足无门之悲故其为诗如嗔如笑如水鸣峡如种出土如寡妇之夜哭羁人之寒起虽其体格时有卑者然匠心独出有王者气非彼巾帼而事人者所敢望也文有卓识气沉而法严不以模拟损才不以议论伤格韩曽之流亚也文长既雅不与时调合当时所谓骚坛主盟者文长皆叱而奴之故其名不出于越悲夫喜作书笔意奔放如其诗苍劲中姿媚跃出欧阳公所谓妖韶女老自有余态者也间以其余旁溢为花鸟皆超逸有致卒以疑杀其继室下狱论死张太史元汴力解乃得出晩年愤益深佯狂益甚显者至门或拒不纳时携钱至酒肆呼下隶与饭或自持斧击破其头血流被面头骨皆折揉之有声或以利锥锥其两耳深入寸余竟不得死周望言晩岁诗文益竒无刻本集藏于家余同年有官越者托以抄録今未至余所见者徐文长集阙编二种而已然文长竟以不得志于时抱愤而卒
石公曰先生数竒不已遂为狂疾狂疾不已遂为囹圄古今文人牢骚困苦未有若先生者也虽然胡公间世豪杰永陵英主幕中礼数异等是胡公知有先生矣表上人主恱是人主知有先生矣独身未贵耳先生诗文掘起一扫近代芜秽之习百世而下自有定论胡为不遇哉梅客生长寄余书曰文长吾老友病竒于人人竒于诗余谓文长无之而不竒者也无之而不竒斯无之而不竒也悲夫
张圣清传【陈继儒】
张圣清讳积源上海龙华人按察使七泽公之仲子也君生秀慧弱不胜衣十龄诵诗骚十二娴经术神阿熊令君淇园杨侍御试而器之补诸生髙等举体无凡寄情不近望见者如鸥拳秋水鹤唳寥天莫得喻其意也七泽公以秋官出守姑蔑寻宪粤西壬子入贺挈君北行俾游国学以便往来省觐母徐淑人患中满君称药量水揣色聴声惟恐跬步离左右祷医得虎头人语躬延顾叟三剂而瘳礼诸伯叔如父抚季弟孤侄昵如良友巧如导师见缁素负隠匿不急为噍让涕泣引谏宻祈改弦七泽公亷于官君鲜余镪客有以缓急告者以法书名画售者强半质贷应之否则惘常累日性度淹雅能与物无忤而德矩湛然絶不见纵情诞节亦不闻以雌黄坚白鸣至于谒长吏游大人华裾细马追亡逐走于少年之场君非特坚塞耳轮且不欲安之眉睫上矣尝借余手批南北史为丹铅涂乙不轻放一字其它摘録异书不胜纪构竹安斋又构两隠轩因咏雨中三友咏闲中好其诗清真娟秀仿陶白词亦不减柳七郎规造一舟名自在天凡钓竿诗巻薫笼隠囊以至罍洗管弦之属毕具客至命酌清酒一觞枯碁一局醉则命侍儿迦陵弄新声君按牙以紫箫和之渺渺度烟际而去七泽公有小舟曰载石父子常相尾出逰而君独时时入东余访余扬捡典坟讨论桂木申旦彻夜彼我忘疲辛酉适越次皂林遇舟子争道篙穿君颊旁堕二齿君叹曰此宿业勿创之投谒云栖塔受杀戒过十八涧买瘦藤磊砢多竒数之正得十八节遂名杖为十八涧挟此复游草荡中央夹山漾而归时七泽公移家龙华故里君筑室三楹严事旃檀古先生像一似浮图法俄匝岁困肺疾嗽嗑嗑喘不续吁迦陵宛转抱掖者百端请代请殉君不起殁于乐无知斋中有遗令曰肯休録録云择偦勿太急立后勿太早经营两亲寿藏勿太迟家产半赡宗人半作善事生平玩好分赠亲知而笠杖杯筯则以遗眉道人为诀眉道人捧次哭失声儿曹惊怪数年来不弹此泪久矣呜呼痛哉君事七泽公有至行又有苦心槖耻而不使见窘容神惫而不使见病态情深而不使见悼亡诗一痛也■〈必〉跋名场三战三北虽瓦注功名而微抱牛衣貂裘之感二痛也诗文吾见其进未见其止不噉名不市交推重于吾曹而遗赏于通都大邑三痛也中郎有女伯道无儿四痛也闻广宁破岸帻绞衣弯弧学射于山中气吞并州健侠儿而不意命脆蛛丝蜕同蜩甲五痛也君尝戏谓我洞晓声律类戴颙若遇宋文当给声伎一部好皷枻垂纶类张志和若遇唐玄宗当赐樵青钓童今钓童无恙而樵青化为彩云随风扬去吾岂复有意人世哉君盖指白下姬幽妍也幽妍予别有传传成书一通并焚君柩前诺乃载拜三酹酒洒泣而后行
白云先生传【锺惺】
白云先生陈昻者字云仲福建莆田黄石街人也所居所至人皆不知其何许人自隠于诗性命以之独与马公子用昭善先生诗所谓自天亡我友者即其人也其后莆田中倭城且破先生领妻子奔豫章织草履为日不给继之以卜泛彭蠡憇匡庐山观陶令之迹皆有诗已入楚由江陵入蜀附僧舟佣爨以往至亦輙佣于僧遂遍歴三峡剑门之胜登峨嵋焉所佣僧辄死反自蜀寓江陵松滋公安巴陵诸处至金陵姚太守稍客之给居食久之姚太守亦死无所依仍卖卜秦淮或自榜片纸于扉为人佣作诗文其巷中人有小小庆吊持百钱斗米与之輙随所求以应无则又卖卜或杂以织履而林古度与其兄楙者寓居金陵一日兄弟过其门见所榜片纸于扉者色有异交入其室问知为莆田人颇述其平生一扉之内席床缶灶败纸退笔错处其中检文诗诵之是时古度虽年少颇晓其大意称之毎称其一诗輙反面向壁流涕悲咽至于失声其后毎过门輙袖饼饵食之輙喜复出其诗泣如前居数年竟穷以死其子仓皇出觅棺衣舁之中野古度兄弟急走索其集无所得得先生手书五言今体一帙五言今体者五言律排律也其诗予莫能名其自序略云昻壮夫时尤嗜五言弟家贫无多古书得王右丞即诵读右丞得杜工部即诵读工部闲取其所中规中矩者时或一周旋之又时或一折旋之含笔腐毫研精殚思今观其五言律七百首则先生所学所得实録实际尽此数言矣其云末一巻为排律亦不存盖谢生兆申云先生有集十六巻在江浦族人家或亦有据今刻其存者以次购之论曰明自有诗而二三君子者自有其明诗何隘也画地为限不得入自缙绅士夫诗的的有本末者非其所交逰品目不使得见于世者多矣况老贱晦辱之尤如陈昻者乎近有徐渭宋登春皆以穷而显晦于诗诗皆逊昻然未有如昻之穷者也予尝黙思公织履卖卜佣爨佣书时胸中皆作何想其视世人纷纷藉藉过乎其前者眼中皆以为何物求其意象所在而不得吾友张慎言曰自今入市门见卖菜佣皆宜物色之恐有如白云先生其人者甚矣有激乎其言之也
李温陵传【袁中道】
李温陵者名载贽少举孝亷以道逺不再上公交车为校官徘徊郎署间后为姚安太守公为人中燠外冷丰骨棱棱性甚卞急好面折人过士非叅其神契者不与言强力任性不强其意之所不欲初未知学有道学先生语之曰公怖死否公曰死矣安得不怖曰公既怖死何不学道学道所以免生死也公曰有是哉遂潜心道妙久之自有所契超于语言文字之表诸执筌蹄者了不能及为政守法令清简不言而治每至伽篮判了公事坐堂皇上或寘名僧其间簿书有隙即与叅论虚玄人皆怪之公亦不顾禄俸之外了无长物久之厌圭组遂入鸡足山阅龙藏不出御史刘维竒其节疏令致仕以归初与楚黄安耿子庸善罢郡遂不归曰我老矣得一二胜友终日晤言以遣余日即为至快何必故乡也遂携妻女客黄安中年得数男皆不育体素癯澹于声色又癖洁恶近妇人故虽无子不置妾婢后妻女欲归趣归之自称流寓客子既无家累又断俗縁叅求乘理极其超越剔肤见骨逈絶理路出为议论皆为剑刀上事狮子迸乳香象絶流发咏孤髙少有酬其机者子庸死公遂至麻城龙潭湖上与僧无念周友山丘坦之杨定见聚闭门下键日以读书为事性爱扫地数人縳帚不给衿裾浣洗极其鲜洁拭面拂身有同水淫不喜俗客客不获辞而至但一交手即令之逺坐嫌其臭味其忻赏者镇日言笑意所不契寂无一语所读书皆抄冩为善本东国之秘语西方之灵文离骚马班之篇陶谢柳杜之诗下至稗官小说之竒宋元名人之曲雪藤丹笔逐字雠校肌襞理分时出新意其为文不阡不陌抒其胸中之独见精光凛凛不可迫视诗不多作大有神境亦喜作书毎研墨伸纸则解衣大呌作免起鹘落之状其得意者亦甚可爱瘦劲险絶铁腕万钧骨棱棱纸上一日恶头疮倦于梳栉遂去其髪独存鬓须公气既激昻行复诡异斥异端者日益侧目与耿公往复辨论毎一札累累万言发道学之隠情风雨江波读之者髙其识钦其才畏其笔始有以幻语闻当事当事者逐之于时左辖刘公东星迎公武昌舍盖公之堂自后屡归屡逰刘公迎之沁水梅中丞迎之云中而焦公弱侯迎之秣陵无可复归麻城时又有以幻语闻当事当事者又误信而逐之火其兰若而马御史经纶遂躬迎之于北通州又会当事者欲刋异端以正文体疏论之遣金吾缇骑逮公初公病病中复定所作易因其名曰九正易因常曰我得九正易因成死快矣易因成病转甚至是逮者至邸舍囱囱公以问马公马公曰卫士至公力疾起行数步大声曰是为我也为我取门片来遂卧其上疾呼曰速行我罪人也不宜留马公愿从公曰逐臣不入城制也且君有老父在马公曰朝廷以先生为妖人我藏妖人者也死则俱死耳终不令先生往而已独留马公卒同行至通州城外都门之牍尼马公行者纷至其仆数十人奉其父命泣留之马公不听竟与公偕明日大金吾寘讯侍者掖而入卧于阶上金吾曰若何以妄著书公曰罪人著书甚多具在于圣教有益无损大金吾笑其崛强狱竟无所寘词大略止回籍耳久之旨不下公于狱舍中作诗读书自如一日呼侍者薙髪侍者去遂持刀自割其喉气不絶者两日侍者问和尚痛否以指书其手曰不痛又问曰和尚何自割书曰七十老翁何所求遂絶时马公以事缓归觐其父至是闻而伤之曰吾护持不谨以致于斯也伤哉乃归其骸于通为之大治冢墓营佛刹云公素不爱著书初与耿公辨论之语多为掌记者所録遂裒之为焚书后以时义诠圣贤深旨为说书最后理其先所诠次之史焦公等刻之于南京是为藏书盖公于诵读之暇尤爱读史于古人作用之妙大有所窥以为世道安危治乱之机捷于呼吸微于缕黍世之小人既侥幸丧人之国而世之君子理障太多名心大重护惜太甚为格套局面所拘不知古人清浄无为行所无事之旨与藏身忍垢委曲周旋之用使君子不能以用小人而小人得以制君子故往往明而不晦激而不平以至于乱而世儒观古人之迹又慨绳以一切之法不能虚心平气求短于长见瑕于瑜好不知恶恶不知美至于今接响传声其观场逐块之见已入人之骨髓而不可破于是上下数千年之间别出手眼凡古所称为大君子者有时攻其所短而所称为小人不足齿者有时不没其所长其意大都在于黜虚文求实用舍皮毛见神骨去浮理揣人情即矫枉之过不无偏有重轻而舍其批驳谑笑之语细心读之其破的中窍之处大有补于世道人心而人遂以为得罪于名教比之毁圣叛道则已过矣昔马迁班固各以意见为史马迁先黄老后六经退处士进逰侠当时非之而班固亦排守节鄙正直后世监二史之弊汰其意见一一归之醇正然二家之书若揭目月而唐宋之史读不终篇而已兀然作欠伸状何也岂非以独见之处即其精光之不可磨灭者与且夫今之言汪洋自恣莫如庄子然未有因读庄子而汪洋自恣者也即汪洋自恣之人又未必读庄子也今之言天性刻薄莫如韩子然未有因读韩子而天性刻薄者也即天性刻薄之人亦未读韩子也自有此二书以来读庄子者撮其胜韵超然名利之外者代不乏人而申韩之书得其信赏必罚者亦足以强主而尊朝廷即醇正如诸葛亦手写之以进后主何尝以意见少驳遂尽废之哉夫六经洙泗之书粱肉也世之食粱肉太多者亦能留滞而成痞故医者以大黄蜀豆泻其积秽然后脾胃复而无病九宾之筵鸡豚羊鱼相继而进至于海错若江瑶柱之属弊吻裂舌而人思一朶頥则谓公之书谓消积导滞之书可谓是世间一种珍竒不可无一不可有二之书亦可特其出之也太蚤故观者之成心不化而指摘生焉然而穷公之所以罹祸又不自书中来也大都公之为人真有不可知者本絶意仕进也而専谭用世之略谓天下事决非好名小儒之所能为本狷洁自厉操若氷霜人也而深恶枯清自矜刻薄琐细者谓其害必在子孙本屏絶声色视情欲如粪土人也而爱怜光景于花月儿女之情状亦极其赏玩若借以文其寂寞本多怪少可与物不和人也而于士之有一长一能者倾注爱慕自以为不如本息机忘世槁木死灰人也而于古之忠臣义士侠儿剑客存亡雅宜生死交情读其遗事为之咋指砍案投袂而起泣泪横流痛哭滂沱而不自禁若夫骨坚金石气薄云天言有触而必吐意无往而不伸排榻胜已跌宕王公孔文举调魏武若稚子稽叔夜视锺会如奴隶鸟巢可覆不改其凤味鸾翮可铩不驯其龙性斯所由焚芝锄蕙衔刀若卢者也嗟乎才太髙气太豪不能理照溷俗若就囹圄惭柳下而愧孙登可惜也夫可戒之夫公晩年读易著书曰九正易因意者公于易大有得舍亢入谦而今遂老矣逝矣公所表章之书若阳明先生年谱及龙溪语録其类多不可悉记云外史袁中道曰公之于温陵也学之否予曰虽好之不学之也其人不能学者有五不愿学者有三公为士居官清节凛凛而吾辈随来輙受操同中人一不能学也公不入季女之室不登冶童之床而吾辈不断情欲未絶嬖宠二不能学也公深入至道见其大者而吾辈株守文字不得玄旨三不能学也公自少至老惟知读书而吾辈汨没尘縁不亲韦编四不能学也公直气劲节不为人屈而吾辈怯弱随人俯仰五不能学也若好刚使气快意恩雠意所不可动笔之书不愿学者一矣既已离仕而隠即宜遁迹名山而乃徘徊人世祸逐名起不愿学者二矣急乘缓戒细行不修任情适口鸾刀狼藉不愿学者三矣夫其所不能学者将终身不能学而其不愿学者断断乎其不学之也故曰虽好之不学之也若夫幻人之谭闻其既已髠髪仍冠进贤八十之年不忘欲想者有是哉所谓蟾蜍掷粪自其口出者也
小青传【支如增】
自杜丽娘死天下有情种子絶矣以吾所闻小青殆丽娘后一人也小青读牡丹亭词叹曰人间亦有痴于我岂独伤心是小青悲夫真情种也爰作小青传小青者武林某生姬也家广陵名玄玄字小青其姓不传姬幼随母学母本闺塾师所逰多名闺故得愽览图书妙解声律兼精诸技毎当闺秀云集茗战手语姬随变酬答人人自失十龄时遇一老尼口授心经一过輙成诵尼曰是儿早慧福薄乞随予作弟子即不许毋令识字可三十年活母难之十六归生生之妇竒妬姬曲意下之终不恱偶随妇逰天竺妇问西方佛无量世多専礼大士者何姬曰以慈悲故耳媍知讽已笑曰吾当慈悲汝乃徙之孤山别业诫曰非吾命郎至不得入非吾命郎手札至亦不得入姬往生亦不甚相顾姬凄惋无已有某夫人者时从姬学奕絶怜爱之而姬性好书向生索取不得数从夫人处借观间赋小词自遣对佳山水有所得輙作小画生闻之每索卒不与姬又好与影语斜阳花际烟空水清輙临池自照对影絮絮如问荅女奴窥之輙止但见眉痕惨然故尝有瘦影自临春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之句悲哉妬妇庸奴都无可语徒向牡丹亭说梦耶一日从媍登楼船某夫人亦在坐时同逰女伴见两堤间游冶少年驰骑但指顾相谑姬独淡然凝坐或俯清流转眄而已某夫人曰昔太白举杯邀月对影三人惟太白之影可与太白饮亦惟小青之影可与小青对耶时妇已醉卧姬频觑媍低语夫人曰太白仙才小青怨女故自不类三闾大夫索知已不得索之云中之湘君妾又索湘君不得索之水中之影耳夫人曰子悲愤无聊政类三闾生亦类楚懐王顾不知谁为上官大夫也姬黙然夫人曰以三闾之才游诸侯何国不容而自令若此太史公憾之矣姬曰此三闾之为三闾也夫人乗间向姬曰此舟有楼汝伴我同登比登楼逺眺顾左右无人抚姬背曰好光景可惜虚过章台栁亦倚红楼眄韩郎走马而子作蒲团空观耶姬曰贾平章剑锋可畏也夫人曰子误矣平章剑钝女平章利害耳少选从容讽曰子既闲仪则多技能而风流绰约复尔岂当堕罗刹国中吾非女侠力能脱子火坑顷言章台栁子非会心人耶天下岂少韩君乎且彼媍即善遇子子终向党将军帐下作羔酒侍儿乎姬曰夫人休矣妾幼梦手折一花随风片片着水命止此矣夙业未了又生他想彼冥曹姻縁簿非吾如意珠再辱奚为徒供羣口画描耳夫人点首长叹相顾良久泣下沾衣徐拭泪还座夫人向宗戚毎谈及之无不咨嗟太息云自后夫人从宦逰姬益寥閴遂感疾媍命医来仍遣婢捧药至姬佯谢婢出掷药床头泣曰吾即不愿生亦当以浄体皈依作刘安鸡犬岂以一杯鸩断送耶乃贻书某夫人曰闗头祖帐逈隔人天官舍良辰当非寂度驰情感往瞻睇慈云分燠嘘寒如依膝下糜身百体未足云酬姊姊姨姨无恙犹忆南楼元夜看灯谐谑姨指画屏中一冯栏女曰是妖娆儿倚风独盼恍惚有思当是阿青妾亦笑指一姬曰此执拂狡鬟偷近郎侧将无似姊于时角彩寻观纒绵彻曙宁复知风流云散遂有今日乎徃者仙槎北渡断梗南栖狺语哮声日焉三至渐乃微辞含吐亦如尊旨云云窃揆鄙衷未见其可夫屠肆菩心饿狸悲鼠此直快其换马不敢辱以当炉去则弱絮风中往则幽兰霜里兰因絮果现业谁深若便祝髪空门洗妆浣虑而艶思绮语触绪纷来正恐莲性虽胎荷丝难杀又未易言此也乃至逺笛哀秋孤灯听雨雨残笛歇谡谡松声罗衣压肌镜无干影朝泪镜潮夕泪镜汐今兹鸡骨殆复难支痰灼肺然见粒而呕错情易意恱憎不驯老母姊弟天涯问絶嗟乎未知生乐焉知死悲憾促欢淹无乃非达妾少受天颕机警灵速丰兹啬彼理讵无双然而神爽有期故未应寂寂也至其沦忽亦匪自今结褵以来有宵靡旦夜台滋味谅不殊斯何必紫玉成烟白花飞蝶乃谓之死哉或轩车南■驻节维扬老母恵存如妾之受阿秦可念幸终垂悯畴昔珍赠悉令见殉寳钿绣衣福星所赐可以超轮消刼耳小六娘先期相俟不忧无伴附呈一絶亦是鸟死鸣哀其诗集小像托陈媪好藏觅便驰寄身不自保何有于零膏冷翠乎他时放船堤下探梅山中开我西阁门坐我緑阴床髣生平于响像见空帷之寂扬是耶非耶其人斯在嗟乎夫人明冥异路从此永辞玉腕珠颜行就尘土兴言及此恸也如何书成未达疾益甚水粒俱絶日饮梨汁少许然明妆冶服拥幞欹坐虽数晕絶终不蓬垢偃卧也忽一日语老媪曰传语寃业郎觅一良画师来师至命写照写毕揽镜熟视曰得吾形矣未得吾神也姑置之师易一图进姬曰神是矣丰采未流动也昔杜丽娘自图小像恐为雨为云飞去丰采流动耳乃命师且坐自与老媪扇茶铛或检图书或整衣褶或代调丹碧诸色纵其想会久之命写图图成极妖纎之致笑曰可矣取供榻前爇名香设梨汁奠之曰小青小青此中岂有汝縁分耶抚几而泣泪雨澘澘下一恸而絶年纔十八耳时万厯壬子岁也哀哉人美于玉命薄于云琼蕋优昙人间一现欲求如杜丽娘牡丹亭畔重生安可得哉日向暮生踉跄来披帷视之则容光藻逸衣态鲜好如生前不觉长号顿足既检遗诗及像又一缄即前寄某夫人稿也读之叙至惋痛生狂呌曰吾负卿矣呕血数升妇闻恚甚趣索图生诡以第一图进立焚之又索诗诗至亦焚之广陵散从兹絶矣悲夫楚熖诚烈何不以纪信诳之则罪不在妇又在生耳犹幸第二图其姻戚有购得之者而姬临卒时以花钿数事赠老媪之小女衬以二纸偶为好事者所见则皆姬手迹字亦澷灭细阅之得九絶句一古诗一词殆诗草也然题亦不可考嗟夫姬信情种命题亦当有致惜乎其不可考也虽然诗且不全何有于题而更有逰姬别业者于壁间拾残笺数寸许有字云数尽恹恹深夜雨无多也只得一半工夫亦姬遗墨盖南乡子词而未全李易安工为情语不逮也而世所传仅此并寄某夫人一絶及一缄耳嗟乎丽娘帧首数言便足千古亦何必吐尽竒葩供人长玩耶不然脱小青临卒不以花钿赠人而彼画师写照落笔便肖则遗照残笺且尽归妬媍刼火又安得桃花一瓣流出人间也哉
文章辨体汇选巻五百四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四十二
(明)贺复征 编
○传十五【以下自传】
大人先生传【晋阮籍】
大人先生盖老人也不知姓字陈天地之始言神农黄帝之事昭然也莫知其生年之数尝居苏门之山故世或谓之闲养性延寿与自然齐光其视尧舜之所事若手中耳以万里为一步以千岁为一朝行不赴而居不处求乎大道而无所寓先生以应变顺和天地为家运去势隤魁然独存自以为能足与造化推移故黙探道德不与世同之自好者非之无识者怪之不知其变化神微也而先生不以世之非怪而易其务也先生以为中区之在天下曽不若蝇蚊之着帷故终不以为事而极意乎异方竒域逰览观乐非世所见徘徊无所终极遗其书于苏门之山而去天下莫知其所如往也或遗大人先生书曰天下之贵莫贵于君子服有常色貌有常则言有常度行有例程立则磬折拱若抱皷动静有节趋步啇羽进退周旋咸有规矩心若懐氷战战栗栗束身修行日慎一日择地而行唯恐遗失诵周孔之遗训叹唐虞之道德唯法是修唯礼是克手执珪璧足履绳墨行欲为目前检言欲为无穷则少称乡闾长闻邦国上欲图三公下不失九州岛牧故挟金玉垂文组享尊位取茅土扬声名于后世齐功德于往古奉事君王牧养百姓退营私家育长妻子卜吉而宅虑乃亿祉逺祸近福永坚固已此诚士君子之髙致古今不易之美行也今先生乃被髪而居巨海之中与若君子者逺吾恐世之叹先生而非之也行为世所笑身无由自达则可谓耻辱矣身处困苦之地而行为世俗之所笑吾为先生不取也于是大人先生乃逌然而叹假云霓而应之曰若之云尚何通哉夫大人者乃与造物同体天地并生逍遥浮世与道俱成变化散聚不常其形天地制域于内而浮明开达于外天地之永固非世俗之所及也吾将为汝言之往者天尝在下地尝在上反复颠倒未之安固汝焉得不失度式而常之天因地动山陷川起云散震壊六合失理汝又焉得择地而行趋步啇羽往者羣气争存万物虑死支体不从身为泥土根拔枝殊咸失其所汝又焉得束身修行磬折抱皷李牧功而身死伯宗忠而世絶进求利以丧身营爵赏而家灭汝又焉得挟金玉万亿祗奉君上而全妻子乎且汝独不见夫虱之处于裩之中乎深缝匿乎壊絮自以为吉宅也行不敢离缝际动不敢出裩裆自以为得绳墨也饿则囓人自以为无穷食也然炎斤火流焦邑灭都羣虱死于裩中而不能出汝君子之处区内亦何异夫虱之处裩中乎悲夫而乃自以为逺祸近福坚无穷也亦观夫阳乌逰于尘外而鹪鹩戏于蓬芰小大固不相及汝又何以为若君子闻于余乎且近者夏丧于商周播之刘耿亳为墟丰镐成丘至人来一顾而世代相酬厥居未定他人也有汝之茅土将谁与久是以主人不处而居不修而治日月为正阴阳为期岂■〈恡,去忄〉情乎世系累于一时来东云驾西风与阴守雌据阳为雄志得欲从物莫之穷又何不能自达而畏夫世笑哉昔者天地开辟万物并生大者恬其性细者静其形阴藏其气阳发其精害无所避利无所争放之不失收之不盈亡不为天存不为寿福无所归祸无所咎各从其命以度相守明者不以智胜闇者不以愚败弱者不以迫畏强者不以力尽盖无君而庶物定无臣而万事理保身修性不违其纪惟兹若然故能长久今汝造音以乱声作色以诡形外易其貌内隠其情懐欲以求多诈伪以要名君立而虐兴臣设而贼生坐制礼法束縳下民欺愚诳拙藏智自神强者暌眠而凌暴弱者憔悴而事人假亷以成贪内险而外仁罪至不悔过幸遇则自矜驰此以奏除故循滞而不振夫无贵则贱者不怨无富则贫者不争各足于身而无所求也恩泽无所归则死败无所仇竒声不作则耳不易聴淫色不显则目不改视耳目不相易改则无以乱其神矣此先世之所至止也今汝尊贤以相髙竞能以相尚争势以相君宠贵以相加驱天下以趋之此所以上下相残也竭天地万物之至以奉声色无穷之欲此非所以养百姓也于是惧民之知其然故重赏以喜之严刑以威之财匮而赏不供刑尽而罚不行乃始有亡国戮君溃散之祸此非汝君子之为乎汝君子之礼法诚天下残贼乱危死亡之术耳而乃目以为美行不易之道不亦过乎今吾乃飘飖于天地之外与造物为友朝飡旸谷夕饮西海将变化迁易与道终始此之于万物岂不厚哉故不通于自然者不足以言道闇于昭昭者不足与达明子之谓也先生既申若言天下之喜竒者异之忼忾者髙之其不知其体不见其情猜耳其道虚伪之名莫识其真弗达其情虽异而髙之与向之非怪者蔑如也至人者不知乃贵不见乃神神贵之道存乎内而万物运于外矣故天下终而不知其用也逌乎而宗扶揺之野有隠士焉见之而喜自以为均志同行也曰善哉吾得之见而舒愤也上古质朴淳厚之道已废而末技遗华并兴豺虎贪虐羣物无辜以害为利陨性亡躯吾不忍见也故去而处兹人不可与为俦不若与木石为邻安期逃乎蓬山甪里潜于丹水鲍焦立以枯槁莱维去而逌死亦由兹夫吾将抗志显髙遂终于斯禽生而兽死埋形而遗骨不复反余之生乎夫志均者相求好合者齐与夫子同之于是先生乃舒虹霓以蕃尘倾雪盖以蔽明倚瑶厢而徘徊总众辔而安行顾而谓之曰泰初贞人惟大之根専气壹志万物以存退不见后进不覩先发西北而造制启东南以为门微道而以德久娱乐跨天地而处尊夫然成吾体也是以不避物而处所覩则宁不以物为累所逌则成彷佛足以舒其意浮腾足以逞其情故至人无宅天地为客至人无主天地为所至人无事天地为故无是非之别无善恶之异故天下被其泽而万物所以炽也若夫恶彼而好我自是而非人忿激以争求贵志而贱身伊禽生而兽死尚何显而获荣悲夫子之用心也薄安利以忘生要求名以丧体诚与彼其无诡何枯槁而逌死子之所好何足言哉吾将去子矣乃扬眉而荡目振袖而抚裳令缓辔而纵筴遂风起而云翔彼人者瞻之而垂泣自痛其志衣草木之皮伏于岩石之下惧不终夕而死先生过神宫而息漱吴泉而行回乎逌而逰览焉见薪于负者叹曰汝将焉以是终乎哉薪者曰是终我乎不以是终我乎且圣人无懐何其哀夫盛衰变化常不于兹藏器于身伏以俟时孙刖足以擒龎睢折胁而乃休百里困而相嬴牙既老而弼周既颠倒而更来兮固先穷而后收秦破六国并兼其地夷灭诸侯南面称帝姱盛色崇靡丽凿南山以为阙表东海以为门门万室而不絶图无穷而永存美宫室而盛帷■〈巾〉击钟皷而扬其章广苑囿而深池沼兴渭北而建咸阳■〈山上丽下〉木曽未及成林而荆棘已藂乎阿房时代存而迭处故先得而后亡山东之徒虏遂起而王天下由此视之穷达讵可知耶且圣人以道德为心不以富贵为志以无为用不以人物为事尊显不加重贫贱不自轻失不自以为辱得不自以为荣木根挺而枝逺叶繁茂而华零无穷之死犹一朝之生身之多少又何足荣因叹而歌曰日没不周兮西方月出丹渊中阳精蔽不见阴光大为雄亭亭在须臾厌厌将复东离合云雾兮往来如飘风富贵俛仰间贫贱何必终留侯起亡虏威武赫夷荒召平封东陵一旦为布衣枝叶托根柢死生同盛衰得志从命升失势与时隤寒暑代征迈变化更相推祸福无常主何忧身无归推兹由斯理负薪又何哀先生闻之笑曰虽不及大庶免小矣乃歌曰天地解兮六合开星辰霣兮日月隤我腾而上将何懐衣弗袭而服美佩弗饰而自章上下徘徊兮谁识吾常遂去而遐浮肆云轝兴气盖徜徉回翔兮漭瀁之外建长星以为旗兮击雷霆之■〈石康〉礚开不周而自车兮出九野之夷泰坐中州而一顾兮望崇山而回迈端余节而飞旃兮纵心虑乎荒裔择前者而弗修兮驰蒙间而逺逌弃世务之众为兮何细事之足赖虚形体而轻举兮精微妙而神丰命夷羿使寛日兮召欣来使缓风攀扶桑之长枝兮登扶揺之隆崇跃潜飘之冥昧兮洗光曜之昭明遗衣裳而弗服兮服云气而遂行朝造驾乎旸谷兮夕息马乎长泉时崦嵫而易气兮辉若华以照冥左朱阳以举麾兮右玄阴以建旗变容饰而改度遂腾窃以修征阴阳更而代迈四时奔而相逌惟仙化之修忽兮心不乐乎久留惊风奋而遗乐兮虽云起而忘忧忽电消而神逌乎歴寥廓而遐逌佩日月以舒光兮登徜徉而上浮歴前进于彼逌兮将歩足乎虚州扫紫宫而陈席兮坐帝室而忽会酬萃众音而奏乐兮声惊渺而悠悠五帝舞而再属兮六神歌而代周乐啾啾肃肃洞心达神超遥遥茫茫心往而忘反虑大而志矜局大人微而弗复兮扬云气而上陈召大幽之玉女兮接上王之美人体云气之逌鸭兮服太清之淑真合欢情而微授兮先艶溢其若神华姿烨以俱发兮采色焕其并振倾玄髦而垂鬓兮曜红颜而自新日暧曃而将逝兮风飘飖而振衣云气解而雾离兮奔散而永归心惝惘而遥思兮眇回目而弗晞扬清风以为旟兮翼旋轸而反衍腾炎阳而出疆兮命祝融而使遣驱玄冥以摄坚兮蓐收秉而先戈勾芒奉毂浮惊朝霞寥廓茫茫而靡都兮邈无俦而独立倚瑶厢而一顾兮哀下土之憔悴兮是非以为行兮又何足与比类霓旌飘兮云旗霭乐逰兮出天外大人先生披髪飞鬓衣方离之衣绕绂阳之带含竒芝嚼甘华噏浮雾飡霄霞典朝云扬春风奋乎太极之东逰乎仑昆之西遗辔隤策流盼乎唐虞之都惘然而思怅尔若忘慨然而叹曰呜呼时不若岁岁不若天天不若道道不若神神者自然之根也彼勾勾者自以为贵夫世矣而恶知夫世之贱乎兹哉故与世争贵贵不足尊与世争富富不足先必超世而絶羣遗俗而独往登乎太始之前览乎忽漠之初虑周流于无外志浩荡而自舒飘飖于四运翻翱翔乎八隅欲从肆而彷佛渺沆瀁而靡拘细行不足以为毁圣贤不足以为誉变化移易与神明扶廓无外以为宅周宇宙以为庐强八维而处安据制物以永居夫如是则可谓富贵矣是故不与尧舜齐徳不与汤武并功王许不足以为匹阳丘岂能与比踪天地且不能越其寿广成子曽何足与比容激八风以扬声蹑元吉之髙踪被九天以开除兮来云气以驭飞龙専上下以制统兮殊古今而靡同夫世之名利胡足以累之哉故提齐而踧楚挈赵而蹈秦不满一朝而天下无人东西南北莫之与邻悲夫子之修饰以余观之将焉存乎于兹先生乃去之纷泱莽轨沕洋■〈氵不〉衍溢歴度重渊跨青天顾而逌览焉则有逍遥以永年无存忽合散而上臻霍分离荡瀁瀁洋洋颷涌云浮达于揺光直驰骛乎太初之中而休息乎无为之宫太初何如无后无先莫究其极谁识其根邈渺绵绵乃反复乎大道之所存莫畅其究谁晓其根辟九灵而九索曽何足以自隆登其万天而通观浴太始之和风■〈漂刂〉逍遥以逺逌遵大路之无穷遗太乙而弗使陵天地而径行超蒙鸿而逺迹左荡莽而无涯右幽悠而无方上遥聴而无声下修视而无章施无有而宅神永太清乎敖翔崔巍髙山勃玄云朔风横厉白云纷积水若凌寒伤人阴阳失位日月隤地坼石裂林木摧大冷阳凝寒伤懐阳和微弱隆阴竭海冻不流绵絮折呼噏不通寒伤裂气并代动变如神寒倡热随害伤人熈与真人懐太清精神専一用意平寒暑勿伤莫不惊忧患靡由素气宁浮雾凌天恣所经往来微妙路无倾好乐非世又何争人且皆死我独生真人逰驾八龙曜日月载云旗徘徊逌乐所之真人逰太阶夷原辟天门开雨蒙蒙风■〈风军〉■〈风军〉登黄山出栖迟江河清路无埃云气消真人来真人来惟乐哉时世易好乐隤真人去与天回反未央延年寿独敖世望我何时反趈澷澷路日逺先生从此去矣天下莫知其所终极盖陵天地而与浮明遨逰无始终自然之至真也鸜鹆不踰济貉不渡汶世之常人亦由此矣曽不通区域又况四海之表天地之外哉若先生者以天地为卵耳如小物细人欲论其长短议其是非岂不哀也哉
五柳先生传【陶潜】
先生不知何许人也亦不详其姓字宅边有五柳树因以为号焉闲靖少言不慕荣利好读书不求甚解毎有会意便欣然忘食性嗜酒家贫不能常得亲旧知其如此或置酒而招之造饮輙尽期在必醉既醉而退曽不■〈恡,去忄〉情去留环堵萧然不蔽风雨短褐穿结箪瓢屡空晏如也常着文章自娱颇示已志忘懐得失以此自终赞曰黔娄有言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其言兹若人之俦乎酬觞赋诗以乐其志无懐氏之名与葛天氏之名与
无心子传【唐王绩】
东皋子始仕以醉懦罢乡人或诮之东皋子不屑也退着无心子以见趣焉
无心子寓居于越越王不知其天人也拘之仕无喜色泛越若而从越国之式曰有秽行者不齿俄而无心子者以秽行闻于王王黜之无愠色退而将逰于茫荡之埜适绩之邑而遇机士机士抚髀而叹者三曰嘻子贤者而以罪废无心子不应机士曰愿受教无心子曰尔闻蜚亷氏之马说乎昔者蜚亷氏有二马一者朱鬛白毳龙骼鳯臆骤驰如舞终日不释鞍竟以热死一者重胫昻尾駞颈貉滕踶啮善蹶弃而散诸野终年肥遁是以凤凰不憎山栖蛟龙不羞泥蟠君子不茍洁以罹患圣人不避秽而养生东皋闻之曰善哉不可以加之矣
五斗先生传【王绩】
有五斗先生者以酒德逰于人间有以酒请者无贵贱皆往往必醉醉则不择地斯寝矣醒则复起饮也常一饮五斗因以为号焉先生絶思虑寡言语不知天下之有仁义厚薄也忽焉而去倐焉而来其动也天其静也地故万物不能萦心焉尝言曰天下大抵可见矣生何足养而嵇康着论途何为穷而阮籍恸哭故昏昏黙黙圣人之所居也遂行其志不知所如
陆文学自传【陆羽】
陆子名羽字鸿渐不知何许人有仲宣孟阳之貌陋相如子云之口吃而为人才辩笃信褊操多自用意朋友规谏豁然不惑凡与人宴处意有所适不言而去人或疑之谓生为瞑及与人为信虽氷雪千里虎狼当道而必行也上元初结庐于苕溪之濵闭闗对书不杂非类名僧髙士谈燕永日常扁舟往山寺随身惟纱巾藤鞋短褐犊鼻往往独行野中诵佛经吟古诗杖击林木手弄流水夷犹徘徊自曙达暮至日黒兴尽号泣而归故楚人相谓陆子盖今之接舆也始其家惸露育乎竟陵大师积公之禅院自幼学属文积公示以佛书出世之业子答曰终鲜兄弟无复后嗣染衣削髪号为释氏使儒者闻之得称为孝乎自将援孔圣之文可乎公曰善哉子为孝殊不知西方之道其名大矣公执释典不屈子执儒典不屈公用矫怜无变歴试贱务扫寺地洁僧厕践泥污墙具瓦施屋牧牛一百二十蹄竟陵西湖无纸学书以竹画牛背为字他日问字于学者得张衡南都赋不识其字但于牧所仿青衿小儿危坐展巻口动而已公知之恐渐渍外典去道日旷又求于寺中令其剪榛莽以门入之然或■记文字懵焉若有所遗灰心木立过日不作主者以为慵惰鞭之因叹岁月往矣恐不知其书呜呼不自胜主者以为蓄怒又鞭其背折其楚乃释困倦所投舍主者而去巻衣诣伶当者谑谈三氏以身为伶正弄木人假吏藏珠之戏公追之曰念尔道丧惜哉吾本师有言我弟子十二时中许一时外学令降伏外道也以我门人众多今从尔所欲可缉学工书天寳中郢人酺于沧浪道邑吏召子为伶正之师时河南尹李公齐物出守见异捉手拊背亲授诗集于是汉沔之俗亦异焉后负书于火门山邹夫子墅属礼部郎中崔公国辅出守竟陵因与之逰处凡三年赠白驴马幇一头文槐书函一枚云白驴幇襄阳太守李憕见遗文槐函故卢黄门侍郎所与此物皆已之所惜也宜野人乘蓄故特以相赠洎至德初秦人过江子亦过江与吴兴释皎然为缁素忘年之交少好学文多所讽谕见人为善若已有之见人不善若已羞之苦言逆耳无所回避由是俗人多之自禄山乱中原为四悲诗刘辰窥江淮作天之未明赋皆见感激当时行哭涕泗着君臣契三巻源解三十巻吴兴歴官记三巻湖州刺史记一巻茶经三巻占梦上中下三巻并贮于褐布囊上元辛丑岁子阳秋二十有九日
醉吟先生传【白居易】
醉吟先生者忘其姓字乡里官爵忽忽不知吾为谁也宦逰三十载将老退居洛下所居有池五六畆竹数千竿乔木数十株台榭舟桥具体而微先生安焉家虽贫不致寒馁年虽老未及耄性嗜酒躭琴淫诗凡酒徒琴侣诗客多与之逰逰之外栖心释氏通学小中大乘法与嵩山僧如满为空门友平泉客韦楚为山水友彭城刘梦得为诗友安定皇甫朗之为酒友毎一相见欣然忘归洛城内外六七十里间凡观寺丘墅有泉石花竹者靡不逰人家有美酒鸣琴者靡不过有图书歌舞者靡不观自居守洛川韦布衣家以宴逰召者亦时时往每良辰美景或雪朝月夕好事者相过必为之先拂酒罍次开箧诗酒既酣乃自援琴操宫声弄秋思一遍若兴发命家僮调法部丝竹合奏霓裳羽衣一曲若欢甚又命小妓歌杨柳枝新词十数章放情自娱酩酊而后已往往乘兴履及邻杖于乡骑游都邑肩舁适野舁中置一琴一枕陶谢诗数巻舁筓左右悬双酒壶寻水望山率情便去抱琴引酌兴尽而返如此者凡十年其闲日赋诗约千余首岁酿酒约数百斛而十年前后赋酿者不与焉妻孥弟侄虑其过也或讥之不应至于再三乃曰凡人之性鲜得中必有所偏好吾非中者也设不幸吾好利而货殖焉以至于多藏润屋贾祸危身奈吾何设不幸吾好传奕一掷数万倾财破产以致于妻子冻馁奈吾何设不幸吾好乐损衣削食錬松烧汞以至于无所成有所误奈吾何今吾幸不好彼而自适于杯觞讽咏之间放则放矣庸何伤乎不犹愈于好彼三者乎此刘伯伦所以闻媍言而不听王无功所以逰醉乡而不还也遂率子弟入酒房环酿瓮箕倨仰面长吁太息曰吾生天地间才与行不逮于古人逺矣而富于黔娄寿于颜渊饱于伯夷乐于荣启期健于卫叔寳幸甚幸甚余何求哉若舍吾所好何以送老因自吟咏懐诗云抱琴荣启乐纵酒刘伶达放眼看青山任头生白髪不知天地内更得几年活从此到终身尽为闲日月吟罢自哂揭瓮拨醅又自变量杯兀坐而醉既而醉复醒醒复吟吟复饮饮复醉醉吟相仍若循环然繇是得以梦身世云富贵幕席天地瞬息百年陶陶然昬昬然不知老之将至古所谓得全于酒者故自号为醉吟先生于时开成三年先生之齿六十有七须尽白发半秃齿双缺而觞咏之兴犹未衰顾谓妻子云今之前吾适矣今之后吾不自知其兴何如
甫里先生传【陆龟蒙】
甫里先生者不知何许人也人见其耕于甫里故云先生性野逸无羁检好读古圣人书探六籍识大义就中乐春秋抉适微旨见文中子王仲淹所为书云三传作而春秋散深以为然贞元中韩晋公尝着春秋通例刻之于石意以是学为已任而颠倒漫漶翳塞无一通者殆将百年人不敢指斥疵类先生恐疑误后学乃著书摭而辨之先生平居以文章自怡虽幽忧疾病中落然无旬日生计未尝暂辍点窜涂抹者纸札相压投于筐箱中歴年不能浄冩一本或好事者取去后于他人家见亦不复谓己作矣少攻謌诗欲与造物者争柄遇事輙变化不一其体裁始则輘轹波涛穿穴险固囚锁怪异破碎阵敌卒造平淡而后已好洁几格窓户砚席剪然无尘埃得一书详熟然后寘于方册值本即校不以再三为限朱黄二毫未尝一日去手所藏虽少咸精实正定可传借人书有编简断壊者缉之一字谬误者刋之乐闻人为学讲评通借不倦有无赖者毁拆揉汗或藏去不返先生戚然自咎先生贫而不言利问之对曰利者商也今既士矣奈何乱四人之业乎且仲尼孟轲氏所不许先生之居有池数畆有屋三十楹有田竒十万步有牛不减四十蹄有耕夫百余指而田污下暑雨一昼夜则与江通无别己田他田也先生由是苦饥困仓无斗升蓄积乃躬负畚锸率耕夫以为具且每岁波虽狂不能跳吾防溺吾稼也或讥刺之先生曰尧舜■〈山上衡下〉瘠大禹胼胝彼非圣人耶吾一布衣耳不勤劬何以为妻子之天乎且与蚤虱名器雀鼠仓庾者何如哉先生嗜荈置园于顾渚山下岁入茶租十许薄为瓯檥之资自为品第书一篇继茶经茶诀之后南阳张又新尝为水说凡七等其二曰恵山寺石泉其三曰虎丘寺石井其六曰吴松江是三水距先生逺不百里髙僧逸人时致之以助其好先生始以喜酒得疾血败气索者二年而后能起有客至亦洁罇置觯但不复引满向口尔性不喜与俗人交虽诣门不得见也不置车马不务庆吊内外姻党伏腊丧祭未尝及时往或寒暑得中体性无事时乘小舟设篷席賷一束书茶灶笔床钓具棹船郎而已所诣小不会意径还不留虽水禽戞起山鹿骇走之不若也人谓之江湖散人先生乃着江湖散人传而歌咏之由是混毁誉不能入利口者亦不复致意先生性悁急遇事发作輙不含忍寻复悔之屡改不能关先生无大过亦无出入事不传姓名无有得之者岂涪翁渔夫江上丈人之流者乎
江湖散人传【陆龟蒙】
散人者散诞之人也心散意散形散神散既无羁限为时之怪民束于礼乐者外之曰此散人也散人不知耻乃从而称之人或笑曰彼病子之散而目之子反以为其号何也散人曰天地大者也在太虚中一物耳劳乎覆载劳乎运行差之晷度寒暑错乱望斯须之散其可得耶水土之散皆有用乎水之散为雨为露为霜雪水之局为潴为洳为潢污土之散封之可崇穴之可深生可以艺死可以入土之局埙不可以为埏甓不可以为盂得非散能通于变化局不能耶退若不散守名之筌进若不散执时之权筌可守耶权可执耶遂为散歌散传以志其散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四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四十三
(明)贺复征 编
○传十六
无名公传【宋邵雍】
夫无名者不可得而名也凡物有形则可器可器斯可名然则斯人无体乎曰有体有体而无迹者也斯人无用乎曰有用有用而无心者也夫有迹有心者斯可得而知也无迹无心者虽鬼神亦不可得而知不可得而名而况于人乎故其诗曰思虑未起鬼神莫知不由乎我更由乎谁能造万物者天地也能造天地者太极也太极者其可得而知乎故强名之曰太极太极者其无名之谓乎故尝自为之赞曰借尔面貌假尔形骸弄丸余暇闲往闲来人告之以修福对曰吾未尝不为善人告之以禳灾对曰吾未敢妄祭故诗曰祸如许免人须謟福若待求天可量又曰中孚起信宁烦祷无妄生灾不易禳性喜饮酒常命之曰太和汤诗曰不佞禅伯不谀方士不出户庭直际天地家素业为儒口未尝不言儒言身未尝不行儒行故其诗曰心无妄思足无妄走人无妄交物无妄受炎炎论之甘处其陋绰绰言之无出其右羲轩之书未尝辍手尧舜之谈未尝虚口当中和天同乐易友吟自在诗饮欢喜酒百年升平不为不偶七十康强不为不寿此其无名公之行乎
六一居士传【欧阳修】
六一居士初谪滁山自号醉翁既老而衰且病将退休于颍水之上则又更号六一居士客有问曰六一何谓也居士曰吾家藏书一万巻集録三代以来金石遗文一千巻有琴一张有棋一局而常置酒一壶客曰是为五一尔奈何居士曰以吾一翁老于此五物之间是岂不为六一乎客笑曰子欲逃名者乎而屡易其号此庄生所诮畏影而走乎日中者也余将见子疾走大喘渴死而名不得逃也居士曰吾固知名之不可逃然亦知夫不必逃也吾为此名聊以志吾之乐尔客曰其乐如何居士曰吾之乐可胜道哉方其得意于五物也太山在前而不见疾雷破柱而不惊虽响九奏于洞庭之野阅大战于涿鹿之原未足喻其乐且适也然常患不得极吾乐于其间者世事之为吾累者众也其大者有二焉轩裳珪组劳吾形于外忧患思虑劳吾心于内使吾形不病而已悴心未老而先衰尚何暇于五物哉虽然吾自乞其身于朝者三年矣一日天子恻然哀之赐其骸骨使得与此五物偕返于田庐庶几偿其夙愿焉此吾之所以志也客复笑曰子知轩裳珪组之累其形而不知五物之累其心乎居士曰不然累于彼者已劳矣又多忧累于此者既佚矣幸无患吾其何择哉于是与客俱起握手大笑曰置之区区不足较也已而叹曰夫士少而仕老而休盖有不待七十者矣吾素慕之宜去一也吾尝用于时矣而讫无称焉宜去二也壮犹如此今既老且病矣乃以难强之筋骸贪过分之荣禄是将违其素志而自食其言宜去三也吾负三宜去虽无五物其去宜矣复何道哉熈宁三年九月七日六一居士自传
一是居士传【郑思肖】
一是居士大宋人也生于宋长于宋死于宋今天下人悉以为非赵氏天下愚哉尝贯古今六合观之肇乎无天地之始亘乎有天地之终普天率土一草一木吾见其皆大宋天地不复知有皇帝王覇盗贼诸蛮介于其间大宋粹然一天也不以有疆土而存不以无疆土而亡行造化迈厯数母万物而未始有极焉譬如孝子于其父前乎无前后乎无后满眼与父与天同大宁以生为在死为不在耶又宁见有二父耶此一是之所在也未死书死誓其终也故曰死于宋一是者何万古不易之理也由之行则我为主天地鬼神咸聴其命不然天地鬼神反诛之断古今定纲常配至道立众事自天子至于庶人一皆不越于斯茍能深造一是之域与天理周流明而不惑杀之亦不变安能以伪富伪贵刍豢之居士生而弗灵几沦于朽弃长而明始感父母恩异于他人父母恩非数可算性爱竹嗜餐梅花又喜观雪遇之过于贫人获至寳为恱不饮酒嗜食菜荐饭得菜欣然饭速尽有招之者拒而不从决不妄以足迹及人门癖于诗不肯与人唱和懒则数岁不作一兴动达旦不寐作讽咏声辞多激烈意诗成章数髙歌輙涙下若不能以一朝自居毎弃忘生事尽日遂幽闲之适遇痴浊者则急去之多逰僧舍兴尽即飘然惬懐终暮坐不去寡与人合间数月竟无至门者独往独来独处独坐独行独吟独笑独哭抱贫愁居与时为仇雠或痴如哆口不语瞠目髙视而僵立众环指笑良不顾常独逰山水间登絶顶浩歌狂笑气润霄碧举手掀舞欲空其形而去或告人以道俗不耳其说反嫌迂谬率耻与之偕破衣垢貌昼行呓语皇皇然若有求而弗获坐成废物尚确持一是之理欲衡古今天下事咸归于正愚又甚众人宜乎举世之人不识之有识者非之识之识其人不识其人非识也能识一是之理则真识一是居士矣奚以识其精神笑貌然后谓识一是居士也与故作一是居士传
铁笛道人自传【杨维桢】
铁笛道人者会稽人祖闗西出也初号梅花道人会稽有铁崖山其髙百丈上有蕚緑梅花数百植层楼出梅花积书数万巻是道人所居也泰定间以春秋经学擢进士第仕赤城令转钱清海盐皆不信其素志輙弃官将妻子逰天目山放于宛陵毘陵间霅中云间山水最清逺又自九龙山渉太湖南泝大小雷之泽访缥缈七十二峯东抵海登小金山脱乌巾冠铁叶冠服褐毛寛博手持铁笛一枝自称铁笛道人铁笛得洞庭湖中冶人缑氏子尝掘地得古莫耶无所用镕为铁叶筒之长一尺有九寸窍其九进于道人道人吹之窍皆应律竒声絶人世江上老渔狎道人时时唱清江欵乃道人为作回波引和之仍自歌曰小江秋大江秋美人不来生逺愁聴笛海西流又歌曰东飞乌西飞乌美人手弄双明珠九见乌生雏城中富贵人闻道人名多载酒道人所幸闻笛道人为一弄毕便卧遣客即客不去卧吹笛自如也尝对客云笛有君山古弄海可养蛟龙可呼非钧天大人不发也晩岁有同年者以遗才白于上用玄纁物色道人于五湖之间道人终不起道人性疎豁与人交无疑二虽病凶危坐不披文则弄札翰或理音乐素不善奕画谓奕损闲心画为人役见即屏去至名山川必登髙遐眺想见古人风节旷迈非常人所能测也与永嘉李孝先茅山张伯雨钖山倪镇昆阳顾瑛为诗文友碧桃叟释臻疑归叟释现清容叟释信为方外友其文有惊世者有三史统论五千言太平纲目二十策歴代史钺二百巻诗有琼台曲洞庭杂吟五十巻藏于铁崖山云赞曰有美人兮冠铁叶之弮弮服免褐之跹跹雷浦之濵兮铁崖之颠噏阴呼阳兮履坤戴干万窍不作兮全籁于天其漆园之傲吏兮缑山之逰仙也耶
白牛生传【明宋濂】
白牛生者金华潜溪人宋姓濓名尝骑白牛往来溪上故人以白牛生目之生躯干短小细目而疎髯性多勤他无所嗜惟攻学不怠存诸心着诸书六经与人言亦六经或厌其繁生曰吾舍此不学也六经其曜灵乎一日无之则冥冥夜行矣生学在治心道在五伦自以为至易至简或笑其迂生曰我其迂哉我若迂孟子则迂之首矣生好着文或以文人称之则又艴然怒曰吾文人乎哉天地之理欲穷之而未尽也圣贤之道欲凝之而未成也吾文人乎哉或求学文生曰其孝弟乎文则吾不知也生不肯干禄或欲挽之使出生曰禄可干耶仕当为道谋干之私也生安于义命未尝妄有所为或疑其拙生曰我契以天不合以人是乃巧之大者拙乎哉生慕孔颜之乐如聆钧天之乐如获褭蹏之金言及之手足舞蹈不已或以为狂生曰吾能知之恨未能允蹈之奚其狂生幼多疢常行服气法或诮其欲久生生曰盗跖甚夭颜子甚寿子知之乎或人不答生曰窃阴阳之和以私一已服气矣运量元化节宣四时服气乎生虽贫喜色常溢眉宇间或诘之生曰吾内足乐也内既足乐无人非无鬼责得亦乐失亦乐我何忧哉生御恶衣觕馔安之或虑其诈生曰锦衣与卉服虽异暖则一糟核与淳熬固殊饱则均何诈为生不贵贵人不贫贫人或尤其无别生曰贵自贵尔于我何加焉贱自贱尔于我何损焉生遇物以诚三尺之童莫之敢欺或讥其同生曰我道盖如是同不同弗知也生不享外神唯事其先甚谨或谓其报本耶生曰非惟报本也以气感气吾先以之外人何预哉生多读台衡贤守慈恩诸家书或谤其偏生曰我虽口之未尝心之也何其偏生当情意调适輙悬特磬于簴亲击以铁籈瞑目侧耳而聴自以为达制乐之原或笑之生曰此篑桴土皷之遗声也五音繁会则末矣生好着屐登山遇境胜处注目视弗释或恶其癖生曰吾于峦容川色见三代之精华不忍舍也生年四十有六髪无白者日坐一室中澄思终日或执笔立言动以圣贤自期其中之所存者人固莫能识也适有画史貌生之骑白牛者生大笑以为得其真故自疏其事如左曰白牛生传云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四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四十四
(明)贺复征 编
○传十七【家传】
大传【明李梦阳】
传曰号贞义公者不知何里人也而赘于扶沟人王聚王聚以洪武三年归军于蒲州已又自蒲州徙庆阳于是贞义公从如庆阳乃王聚不欲尽徙于庆阳而以其弟王三公守扶沟而世居扶沟大岗北兵之起也贞义公战于白沟河死于是公有二男子纔数岁会又失母故不述其父闻之父老曰贞义公盖长者也然卒不免于难云贞义公二子其后皆冐王氏以赘故是时又垜阳氏田氏为一户而一户四氏然予闻白沟河之役于时粮道絶人煮马革食及啖骡马溺已又尽杀其骡马食之又人相食积尸盖若山丘焉庆阳卫有曰王指挥者统治其军时亦死之
往先君谓梦阳曰贞义公没时处士公盖八岁云是时母氏改为他氏室而公乃因不之他氏食零零俜俜往来邠宁间学贾为小贾能自治生后十余岁而至中贾云宁州有李媪者窃瞷公异之乃因妻以女而公初不知为同姓闻之长老曰处士公任侠有气人也即少时而好解推衣食衣食人于是闾里人皆多处士公处士公顾愈谨治生日厚富有赀郡中人用赀无问识不识皆与赀于是郡中人亦无不多处士公处士公载盐过闾里与闾里门斗盐及载菜即又与闾里菜率岁散盐菜数十车于是闾里率岁不复购盐菜而俗谓善人为佛处士又治佛因号曰佛王忠于是佛王忠之名盖郡中矣长老曰处士之死则以田氏予退而问先君先君挥涕曰往田氏为仇家者杀处士怒赴愬行于是仇家大惧乃使郡中诸豪长来行百金间不解而仇家故大有财势可使官及处士赴愬至官置不理反久系处士于是处士益发愤怒病且死仰天呼曰天乎予何罪竟死狱中是时无问识不识咸切齿仇家故长老至今语曰讼事无天盖伤处士云耳然予闻处士葬时有地理家张生指其地曰此必有后岂不谓天道哉
军汉公则嗜酒不治生好斗鸡走马试剑即大仇醉之酒輙解顾反厚年八十余竟无疾卒
主文公处士公子讳刚称王刚为卫主文好气任侠有父风处士公不喜厚富蓄会暴卒出榖钱家又多不还以故日侵贫至家徒四壁立于是人窃笑李氏主文公于是痛哭往来里门骂窃笑李氏者曰若真以李氏无人耶骂且行卒无应者而止则抚二弟背哭曰若即一不树立我不能为若兄主文公尝以事至京师有羡赀乃尽买学士家言并厯数家归训其二弟二弟卒各擅其业主文人頳面须髯然为人强力使气常勒里中子弟主办事子弟无敢后里中置酒有主文公主文公不至毋敢先饮敬惮矣而军汉公在军中乃私劵我产绐其直酒之人即持劵来收我产主文公怒不言苐砺利刃然色常在持劵人持劵人觉之走主文公乃怃然曰咍此奴走矣已复大骂跳伏地死劵者乃大惧呼天曰天天宁主文生不愿得产直顷之主文苏劵者乃卒不敢复言直矣主文公夜出龙泉道见巨人长数丈以疾卒
曰庆者处士公次子也精地理阴阳家号王阴阳阴阳公更嗜酒王氏军故戍花马池营阴阳公代往戍至以数干其将将用之一日冦至将问阴阳公计安出阴阳公曰某时战胜将曰有何应对竒行三里当见红妇人应顷之验战果胜将大说于是尊敬阴阳公以为上客而使其尽监军中马马军率日持鸡酒啖阴阳公阴阳公则日弄酒狎侮诸吏士奴僇之诸吏士不堪也乃于是盛恶阴阳公于其将将后亦颇疎之阴阳公即又嫚骂将把其短将惧逐之还阴阳公乃于是遨逰郡山砦中为相埋然数竒中埋家亷其性但具醇酒更不索钱也过他阴阳埋所即未善公熟视之曰凶乎问其家凶矣他阴阳又重钱自是郡山砦中不复请他阴阳他阴阳皆穷饿不得行因谋击杀阴阳公投川窟中顷之阴阳公苏稍闻窟上语而不知击己者乃呼曰救我救我窟上人更复击遂死阴阳公卒顷之水暴至失其葬处呜呼我李冐王氏者盖三世矣至我先大夫而始复李氏云先大夫处士公子而号吏隠公吏隠公年九岁丧父而依于伯氏伯氏教之则严也十二三岁时伯氏佣书造里籍乃伯氏不自书顾令吏隠公书吏隠公即善造书伯氏乃大喜竒之顾反严吏隠公讹一字伯氏一扑其掌久之掌坟赤公啼泣里父老见之为苏苏陨涕曰夫纸易得耳奈何至是伯氏乃窃仰叹曰嗟乎吾宁为纸惜耶乃后故称善书者咸出吏隠公下吏隠公少贫贱徒肫肫有至性重厚寡言辞十八九岁时从伯氏往见邵道人道人者异人也不言见公第信两手食指出耳上初不解久之伯氏悟曰谓纱帽翅耶道人颔然之伯氏益又喜于是始议学事矣吏隠公年二十充郡学生始受籍于师日诵百千过不成诵于是诸后生咸日笑公公第诵愈益苦居岁余梦登危楼遇织锦妇于是织锦妇以色丝金针寳镜贻公而公自是輙彬彬有文学矣然又独数竒梦比试诸后生即不复记所诵吏隠公顾记所诵文又髙故常冠诸生吏隠公尝梦试目验比试诸生輙叩公曰何梦即未梦公戏谓曰某日某目輙又验诸生以为神郡学岁一人贡然二人行梁生贡公次当行梁生稔公文髙惧与偕因要公置酒奉百金寿因辟席顿首请欲自行公许诺郄其金不受人曰甚哉李君之憨也垂成而弃厥功公闻之仰天叹曰嗟哉是安知予哉卒让梁生行明年吏隠公贡次者王生王生者公师也即亦置酒要如梁生公又卒让王生又踰年公乃始贡是时年三十五矣是年为阜平县学训导公为训导三月而提学御史阎禹钖至真定牒属各以其徒来赴集先是御史至真定率牒属来赴集阜平生集则率曳翁鞋人挟烟熏帙踉跄行见御史及见御史輙又自请试目即不从则相顾脱蓝衫走御史乃顾追呼曰秀才聴试目如若所自请目而公之赴真定也戒诸生母仍曳翁鞋毋人挟烟熏帙帙会割以板夹杠之行又戒毋輙自请试目稍井井矣而御史禹锡始至而弗省也尚怒而督责诸学吏于是吏隠公退而上书陈教化变易之事其略曰夫明者知往者也时者俟至者也故曰违时者不明强势者不行故拂是以树信则虐而鲜功昔者武王克殷殷余民弗宾也而武王舍之然武王不以其故贬王周公缵武王无竞之烈使二叔监殷而二叔以殷畔然周公不以其故损明故曰王者必世而后仁见小利则大事不成夫阜平恒山之陋邑也地有栗橡枣柿之饶其人山居草处衣鹿豕皮蒯里布袜挟桑弧毒矢日出射猛兽狐免餔糜而给朝夕夫前代不复闻己自国家兴百有余年于兹然而科第之事罕然窃未闻有尊官显人者产于其间也此天下之所共笑也今足下足迹未渉其境乃思以一旦变易其俗望之以诗书礼乐之事其亦不为善变者矣且足下信贤圣然不能过武王周公某诚善教必不能以三月之人而遂变百年之俗今天陇山有鸟其名曰鹦鹉孰不谓其能人语也然不笼绁之不宛转相道假以年岁鸟鲜有能语者焉故笼绁之以制性也宛转相道以发明也假以年岁俟其变也夫三者备矣然后可以责効而议功今徒见其朱喙而緑裳也乃輙怒曰鸟奚不人语也是恶可哉御史禹锡览书乃遂不复督责诸学吏顾独礼貌公公在阜平五年以母丧归起为封丘王教授王故机辩人也公侍王执重讷人曰若是必轻于王公笑曰是不善事王者也顾益谨王一日设醇酒大醉公起而伺屏后令左右乃递难公公悛悛如在王前于是扶公出尾之行公竟无他语然已齁齁睡矣王喜遇反厚王有问公吐心对酒饮公輙醉醉悛悛如前时王于是益复喜尊敬之尝自脱其貂帽及绮丽衣钖公毎事必曰李先生李先生云见礼如此一日王醉握系帯谓公曰予比殊好阔带公方醉第免冠触地贺王王盖自是省矣公在王门十三年沈晦于酒然时人莫识也公酒酣尝击缶歌曰人欲为贪吏贪吏殃及子孙人欲为亷吏亷吏穷饿不得行我今既不为贪吏又何可称亷吏王门之下可以全身避世于是乃自称吏隠公云吏隠公方面须髯腹便便垂然为人德厚鲜矜伐人矜伐公屏负壁立终不言又不较长短故无大小愚智咸亦尊敬公公醉自外来儿女走扶牵裳行公婆娑舞歌至若火盗事家人卒遑扰公方晏坐睡鼻齁齁如雷已不更问也此其度量可与浅见寡闻者道耶然予又闻公至向学往贫窭时受诗于合水韩公尝大雪公单衣曵破履行尝夜行归雪甚庐萧然无烟也礼曰伤哉贫也今子孙豊衣足食日鞭笞不务学岂复念先世哉公之卒也则以吾母髙夫人往髙夫人卒丧过大梁公请于王行无何道病舆行抵庆阳舍兴教寺顷之卒王闻讣痛踊泣数行下使使来赙且会塟此其克厥始终者故载曰琎者军汉公子善机诈把持人一日大寒军汉公子从环县来以啖冷羊肉又饮冷酒卧地上致疾卒
李梦阳有弟曰孟章小字曰周张周张生十三岁而丧母居无何又丧父依于伯氏仲氏顷之病竟卒李子叹曰弟之死盖伤予心焉弟生而当成化辛丑其时吾家有吉庆事大置酒会其日周知府茂张指挥使瑛以羊酒来贺此两人至而吾弟产故曰周张泰俗呼絶乳子为老生子故弟又呼老生子云弟生而巨口髙颧骨隆隆起髪际名为伏犀七八岁时犹啖乳有气力然矫捷善戏善打球缀幡骑竹马羣儿莫先也弟又好黏竿击扑蝉打蜻蜓又放风鸢父母以其有竒气时时折辱之不可下迨后父母殁弟因而省悟始折节诵书史日记二千余言其后弟颇好与黄冠人逰其伯氏见其日与黄冠人逰怒责之曰夫吾家业诗书世有显名焉今传汝汝柰何弗省弟知伯氏弗已恱也于是间说之曰夫人生日劻劻勷勷何为者与是非为名与利哉夫豢我者戕我者也轩冕者桎梏我者也今释养生之道不务乃日劻劻勷勷与名利争是亦益速自戕尔长老有言曰上床脱屣不知生死言旦暮难保也夫神仙黄白之事天下之至妙也弗汨尔之形不揺尔之精取之自盈而与事无争是大道之程也夫儒生薄此而不为者徒以刍豢可以厚生而轩冕可以耀名也夫刍豢轩冕是不可必得者也乃今汨汨以死効此非天下之大愚与伯氏曰夫予日见刍豢轩冕者于道路也而不闻有见仙者也夫仙庸其有乎弟对曰不然夫鸡鸭有翅飞不越寻丈何者其分卑也故飘飖遗世以独立者上仙之事也今吾非不能力致富若贵乃亦愧其与鸡鸭等伍已矣伯氏不能夺其说乃问曰夫黄白之事亦可为乎弟对曰可穹隆三足纳汞贯药煑之桑木之火厥候不爽而大药可成也大药成可以为黄金黄金成而可以为长生伯氏于是积桑木之薪购汞求药置鼎于前乃令弟为黄白之事弟为之踰月而药不就于是伯氏以为卖已乃大怒将笞之弟恐于是弃其妻奔京师而依仲氏会仲氏如通州弟从如通州仲氏觇弟有异材于是教之以先王礼乐与仁义道德之说弟乃幡然改悟而着论以自解其略曰夫神仙者天地之大盗也夫人有君臣父子夫妇兄弟者非以立争也将以禁淫而范邪也今神仙弃君臣父子夫妇兄弟之伦不务乃日思髙翔逺举以遗世絶粒此灭生之道也夫束手而不务滋植而变幻金铁欺世以盗利此导民为奸者也是故先王之制礼也朝饔夕飱以防踰也春耕而夏耨以教勤也故教义立而民不惰夫君子之立于人朝也非以刍豢足以恱口而轩冕足以华体也故曰治人者食于人故刍豢轩冕者报功者也今一槩以为戕我则必尽除天下君臣父子夫妇兄弟之伦而后可是岂人情也哉弟于是不复再言神仙黄白之事顾嘐嘐然曰夫六经者则譬之鸟也诸子百家者羽翼也予尽读诸子百氏以探知六经之纪然后约于道然是时弟已病不能行也弟为儿时业自言火蒸蒸自丹田起冲脑眩乃后恒病热卒死彼谚有之曰入田观稼从小看大言有兆必先也由是言之弟之谈说仙术其亦弗祥也已矣弟病革时其妻抱女适自梁中来弟屏之弗与语顾惟与仲氏语比卒气充充不竭苐索火瓦熨两足已而曰冷过膝已乃出左右手令仲氏诊而絶此弘治庚申冬事也噫伤哉伤哉李子曰死生之际可以观人矣弟年十九而能不死于女妇手此可以观弟
赞曰桓桓鼻祖爰义爰武膏血草野我祖蹷厥家弱厥土为山金出于沙赒急振穷视如泥沙愬仇殒躬寃乎寃乎为善罔获大母秉贞蹈仁艰闗育孤固穷安节李氏之孟陶乎伯氏愤震中叶再振二弟不罹于天孤胡絶不佑仲骄矜能载殒厥身亦卒不信我父砥行茹毒允基允耀而弗禄弗考于惟母氏难贞起厥家佐夫敬姑长我六雏躬瘁形竭不膏不沐今子孙茹甘策肥服利食德矣孰知所从来即论诸家世享不逮寃已汝含之英发先世之遗烈乎苗而不秀又何故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四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四十五
(明)贺复征 编
○传十八【托传】
圬者王承福传【唐韩愈】
圬之为技贱且劳者也有业之其色若自得者聴其言而尽问之王其姓承福其名世为京兆长安农夫天寳之乱发人为兵持弓矢十三年有官勲弃之来归丧其土田手镘衣食余三十年舍于市之主人而归其屋食之当焉视时屋食之贵贱而上下其圬之佣以偿之有余则以与道路之废疾饿者焉又曰粟稼而生者也若布与帛必蚕绩而后成者也其它所以养生之具皆待人力而后完也吾皆赖之然人不可徧为宜乎各致其能以相生也故君者理我所以生者也而百官者承君之化者也任有小大惟其所能若器皿焉食焉而怠其事必有天殃故吾不敢一日舍镘以嬉夫镘易能可力焉又诚有功取其直虽劳无愧吾心安焉夫力易强而有功也心难强而有智也用力者使于人用心者使人亦其宜也吾特择其易为而无愧者取焉嘻吾操镘以入富贵之家有年矣有一至者焉又往过之则为墟矣有再至三至者焉又往过之则为墟矣问之其邻或曰噫刑戮也或曰身既死而其子孙不能有也或曰死而归之官也吾以是观之非所谓食焉怠其事而得天殃者耶非强心以智而不足不择其才之称否而冐之者邪非多行可愧知其不可而强为之者邪将富贵难守薄功而厚飨之者邪抑丰悴有时一去一来而不可常者邪吾之心悯焉是故择其力之可能者行焉乐富贵而悲贫贱我岂异于人哉又曰功大者其所以自奉也博妻与子皆养于我者也吾能薄而功小不有之可也又吾所谓劳力者若立吾家而力不足则心又劳也一身而二任焉虽圣者不可能也愈始闻而惑之又从而思之盖贤者也盖所谓独善其身者也然吾有讥焉谓其自为也过多其为人也过少其学杨朱之道者邪杨之道不肯拔我一毛而利天下而夫人以有家为劳心不肯一动其心以畜其妻子其肯劳其心以为人乎哉虽然其贤于世之患不得之而患失之者以济其生之欲贪耶而亡道以丧其身者其亦逺矣又其言有可以警余者故余为之传而自鉴焉
种树郭槖駞传【桞宗元】
郭槖駞不知始何名病偻隆然伏行有类槖駞者故乡人号之槖駞闻之曰甚善名我固当因舍其名亦自谓槖駞云其乡曰丰乐乡在长安西駞业种树凡长安富豪人为观逰及卖果者皆争迎取养视駞所种树或移徙无不活且硕茂蚤实以蕃他植者虽窥伺效慕莫能如也有问之对曰槖駞非能使木寿且孳也能顺木之天以致其性焉尔凡植木之性其本欲舒其培欲平其土欲故其筑欲宻既然已勿动勿虑去不复顾其莳也若子其置也若弃则其天者全而其性得矣故吾不害其长而已非有能硕茂之也不抑耗其实而已非有能蚤而蕃之也他植者则不然根拳而土易其培之也若不过焉则不及茍有能反是者则又爱之太深忧之太勤旦视而暮抚己去而复顾甚者瓜其肤以验其生枯揺其本以观其疎宻而木之性日以离矣虽曰爱之其实害之虽曰忧之其实雠之故不我若也吾又何能为哉问者曰以子之道移之官理可乎駞曰我知种树而巳官理非吾业也然吾居乡见长人者好烦其令若甚怜焉而卒以祸旦暮吏来而呼曰官命促尔耕朂尔植督尔获蚤缲而绪蚤织而缕字而幼孩遂而鸡豚鸣皷而聚之击木而召之吾小人辍飱饔以劳吏者且不得暇又何以蕃吾生而安吾性耶故病且怠若是则与吾业者其亦有类乎问者嘻曰不亦善夫吾闻养树得养人术传其事以为官戒也
梓人传【栁宗元】
裴封叔之第在光德里有梓人欵其门愿佣隟宇而处焉所职寻引规矩绳墨家不居砻斵之器问其能曰吾善度材视栋宇之制髙深圆方短长之宜吾指使而羣工役焉舍我众莫能就一宇故食于官府吾受禄三倍作于私家吾收其直大半焉他日入其室其床阙足而不能理曰将求他工余甚笑之谓其无能而贪禄嗜货者其后京兆尹将饰官署余往过焉委羣材会众工或执斧斤或执刀锯皆环立向之梓人左持引右执杖而中处焉量栋宇之任视木之能举挥其杖曰斧彼执斧者奔而右顾而指曰锯彼执锯者趋而左俄而斤者斵刀者削皆视其色俟其言莫敢自断者其不胜任者怒而退之亦莫敢愠焉画宫于堵盈尺而曲尽其制计其毫厘而构大厦无进退焉既成书于上栋曰某年某月某日某建则其姓字也凡执用之工不在列余圜视大骇然后知其术之工大矣继而叹曰彼将舍其手艺専其心智而能知体要者与吾闻劳心者役人劳力者役于人彼其劳心者与能者用而智者谋彼其智者与是足为佐天子相天下法矣物莫近乎此也彼为天下者本于人其执役者为徒隶为乡师里胥其上为下士又其上为中士为上士又其上为大夫为卿为公离而为六职判而为百役外薄四海有方伯连率郡有守邑有宰皆有佐政其下有胥吏又其下皆有啬夫版尹以就役焉犹众工之各有执伎以食力也彼佐天子相天下者举而加焉指而使焉条其纲纪而盈缩焉齐其法制而整顿焉犹梓人之有规矩绳墨以定制也择天下之士使称其职居天下之人使安其业视都知野视野知国视国知天下其逺迩细大可手据其图而究焉犹梓人画宫于堵而绩于成也能者进而由之使无所徳不能者退而休之亦莫敢愠不衒能不务名不亲小劳不侵众官日与天下之英才讨论其大经犹梓人之善运众工而不伐艺也夫然后相道得而万国理矣相道既得万国既理天下举首而望曰吾相之功也后之人循迹而慕曰彼相之才也士或谈殷周之理者曰伊傅周召其百执事之勤劳而不得纪焉犹梓人自名其功而执用者不列也大哉相乎通是道者所谓相而已矣其不知体要者反此以恪勤为公以簿书为尊衒能矜名亲小劳侵众官窃取六职百役之事亲聴于府庭而遗其大者逺者焉所谓不通是道者也犹梓人而不知绳墨之曲直规矩之方圆寻引之短长姑夺众工之斧斤刀锯以佐其势又不能备其工以至败绩用而无所成也不亦谬与或曰彼主为室者傥或发其私智牵制梓人之虑夺其世守而道谋是用虽不能成功岂其罪邪亦在任之而已余曰不然夫绳墨诚陈规矩诚设髙者不可抑而下也狭者不可张而广也由我则固不由我则圯将乐去固而就圯也则巻其术黙其智悠尔而去不屈吾道是诚良梓人耳其或嗜其货利忍而不能舍也丧其制量屈而不能守也栋桡屋壊则曰非我罪也可乎哉可乎哉余谓梓人之道类于相故书而藏之梓人盖古之审曲面势者今谓之都料匠云余所遇者杨氏潜其名
圉人传【宋司马光】
汧侯有马悍戾不可乘服以为无用将弃之野爱其疾足募有能驯之者禄以百金有圉人叩门而告曰臣能驯之汧侯使养马数月马益调服步骤缓速折还左右唯人所志汧侯喜赏以百金之禄拜为圉师众驺疾之谒于侯曰侯马今驯矣彼何功而徒费侯金臣请代之侯逐圉人居数月马复悍戾如故侯乃召圉人而谢曰子能使悍马驯子去而马复悍敢问何术也对曰臣贱夫也不知异术而唯养马之知夫马太肥则陆梁太瘠则不能任重策之急则骇而难驯缓则不肯尽力善为圉者渴之饥之饮之秣之视其肥瘠而丰杀其菽粟缓之以尽其材急之以禁其逸鞭策以警其怠恩渥以驯其心使之得其宜适而不劳亦不使有遗力焉其术甚微得于心应于手已不能传之于人人亦不能从已传也如此故马之材在马马之性在我虽悍戾何伤哉汧侯曰善圉人曰是术也岂特养马而已抑治国亦犹是也夫材智之士治国者之悍马也舍之则不能以兴功业御之不以道则不获其利而桀黠不可制故明君者能用材智之士而以爵禄赏罚御之是以爵太髙则骄禄太丰则堕骄堕之臣虽有智力君不得而使也制之急则不得尽其能制之缓则不肯宣其用不任恩渥一驱之以威则愁怨而离心故明君者节其爵禄裁其缓急恩泽足以结其心威严足以服其志则士生死贵贱之命在于君矣虽栗悍何忧哉汧侯恱位为上卿任以国政用其术推而行之汧国大治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四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四十六
(明)贺复征 编
○传十九【寓传】
蝜蝂传【唐栁宗元】
蝜蝂者善负小虫也行遇物輙持取卬其首负之背愈重虽困剧不止也其背甚涩物积因不散卒踬仆不能起人或怜之为去其负茍能行又持取如故又好上髙极其力不已至坠地死今世之嗜取者遇货不避以厚其室不知为已累也唯恐其不积及其怠而踬也黜弃之迁徙之亦以病矣苟能起又不艾日思髙其位大其禄而贪取滋甚以近于危坠观前之死亡不知戒虽其形魁然大者也其名人也而智则小虫也亦足哀夫
鵰传【元陶九成】
昔黄帝少皞氏之世凤凰适至故为鸟师而鸟名命凤凰为百禽长当是时南山有鸟其名曰鵰鵰之性鸷而徤贪而狡稻粱之甘木实之美鵰不屑焉资众禽之肉以为食鵰之徒实繁其与鵰同气而异质者鹰鹯鸢隼鹞鹘鸱鹗皆助鵰为虐者也其异类而同性者鸱鸮鸺鹠枭鸠训狐鬼车其恶与鵰同特其材异尔然鵰有大小小者从鹪鹩鷃雀力可制则制之大者从鸿鹄不畏也故鵰之所在众禽皆逃散逺去摽枝无安巢灌丛无息羽鵰无所得食则遣操诡词招众禽之过而愬诸凤曰鸿雁背北而来南是叛者也鹦鹉舍禽言习人语是奸者也仓庚出幽谷迁乔木是冐越者也鷾鸸秋冬逺遁是避役者也乌知吉凶言妖祥以惑众聴鹊填河以阻水利鸣鸠攘鹊之居鸳鸯荒淫无度鸥好闲鸡好斗殴相伤鳬鹥鹅鸭习水战鸬鹚白鹭得鱼不税孔雀有异相杜鹃催归令戍卒逃亡提壶劝人饮酒生事是皆有罪不治将益甚鳯凰惑焉命爽鸠氏治之鵰与爽鸠相为表里穷山谷捜林麓禽之出搏之逐之攫之拏之啄胔抗吭裂肪絶筋磔毛扬风洒血殷地凡遇之者无噍类其余周章振掉谋所以免祸者毁巢破鷇空所积以奉爽鸠且以赂鵰使勿执于是鵰之势益张而众禽之生理日蹙其爪距稍利者慕鵰所为则起而效之其钝者深藏逺窜馁死于草莽相藉也而凤凰始忧之闻蓬莱之颠有胎仙焉胎仙名鹤号青田翁亷介而洁白和平而好生于是征爽鸠使鹤乘轩而治之鹤乃与凤凰谋曰夫鵰其始一而已自子之不戒而使之蔓延今之为鵰者何其多耶昔之鵰名鵰字鵰形鵰性鵰本为鵰者也今有非鵰而鵰者何也鵰则得食不鵰则不得食鵰则有利而无害不鵰则利未见而害常随之故不容其不鵰也今禽之产子者愿为鵰雏之习飞者学为鵰形状与鵰异者又冐为鵰不诛其巨魁殱其凶丑以励其余吾恐鸾鷃鸳鸑神雀大鹏金翅皆化为鵰尔凤凰曰善奏请于帝帝遣虞人持弓矢张网罗随鵰而磔之鵰之徒尽毙敕天下无留鵰故其余党皆屏迹匿影不敢出众禽始得安于生养以尽其天年此皆少皞氏之恩凤凰与鹤之力也
太史公曰鵰奸禽也暴恶受诛固宜吾独惧今之人子务养鵰意有所欲举鵰而放之求众禽之血肉以肥其躯殊不知少昊氏之戒也嗟夫害物而日益者刑虽未及天必谴之其鵰岂足惜哉
仓庚传【明杨慎】
梁武帝代齐箓居齐宫后庭稚齿在潘余之亚者损之又损尚溢乎百数郄后心妎焉帝闲居一日览大荒经云仓庚食之令人不妒遂下令虞人收捕此鸟络野笼山佛首争献者盈轩墀乃敕中庖以为宫膳旦旦不继他肉后与帝食而甘之帝心兾其术之速验试问后曰此余甘可以分诸夫人乎后即辍箸不食帝曰荒经曷余欺乎其诸食力尚浅耶将尽脯其余仓庚中有老而慧者皷■〈羽氐〉作人语而称曰余西裔之羽臣也余祖逮事庖牺氏庖牺氏之佐有鸟鸣者主建福是厘百羽命余祖曰而仁鸟也其司春候繇兹以还奕世载育及周文王邑于岐山西申有凤鸟者览其德而下之羣鸟皆往从之萃于岐下维时风翔者露翥者雨舞者霜嗥者朝嘲者夜■〈口夜〉者以万计复有巴人之比翼蜀山之文翰方山之孔鸟善芳不昧翡翠华首咸集宫树王及后宫不之竒也而余族独着彤管焉其诗曰维叶萋萋黄鸟于飞为其有助于德象也二虢髫戏引弓飞土而逐之后曰非所以养童心也戒勿弹周公白文王命罗氏境内特贳不捕焉今帝不欲为文王则已欲为文王盍赦微躯帝曰尔曷知周文王试为我言文王后妃之德何如庚乃喜而跃曰鵹知之鵹知之匪后妃之德实文王之烈日者天之明月者地之纪夫为妻纲象日明使妇从夫放月纪日载魄于西由媵以升嫡月载魄于东由嫡以逮媵帝笑曰礼失乃求诸鸟乎为我说之庚引脰曰鵹何知鵹何知月之朝也君以视朔不近内焉后亦辟焉月始魄左媵六人迭御三夕象微阴也月成魄右媵六人迭御三夕象渐阴也月成弦三夕而世妇迭御焉月成采三夕而御妻迭御焉月之几望后当一夕阴将盈也月之端望后当一夕阴极盈也月之后望后当一夕阴不终盈也自是三夕仍降而御妻三夕荐降而世妇三夕还降而左媵三夕复降而右媵及月之夕也君以掩身不近内焉后亦辟焉象月以进象月以退授银环告进也正金环告退也施玄的告辟也鸣佩玉告节也由媵以升嫡本微而着盛由嫡以逮媵自盛以下微勿使阴厌阳勿使柔乘刚嗣续以昌寿命以长此阴礼教六宫而颂声洋万方也又公此制于天下诸侯有副宫大夫有侧室士有妾当夕侍夜仿是为节当此时岂伊无险陂王制鳅之妒亦何能为周制之芜乆矣而欲委罪于微禽变性于纎羽不亦异乎且荒经之诞非神农之术也帝而信之是不知也沈昵之専非周文之制也帝而行之是不仁也负此二愆不可以君羽族而况君江东乎帝闻庚言愯然侧席郄后闻之恹然无色乃命冩其言于斧扆行其制于永巷郄后幡然更为逮下之行庚之力也帝喜曰徒信古陈编不如仓庚言乃放之不杀封为金陵郡公唐世有号金衣公子者即其后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四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四十七
(明)贺复征 编
○传二十【假传】
毛颕传【唐韩愈】
毛颕者中山人也其先明视佐禹治东方土养万物有功因封于卯地死为十二神尝曰吾子孙神明之后不可与物同当吐而生已而果然明视八世孙■〈需兔〉世传当殷时居山中得神仙之术能匿光使物窃姮娥骑蟾蜍入月其后代遂隠不仕云居东郭者曰■〈鵕,兔代鸟〉狡而善走与韩卢争能卢不及卢怒与宋鹊谋而杀之醢其家秦始皇时蒙将军恬南伐楚次中山将大猎以惧楚召左右庶长与军尉以连山筮之得天与人文之兆筮者贺曰今日之获不角不牙衣褐之徒缺口而长须八窍而趺居独取其髦简牍是资天下其同书秦其遂兼诸侯乎遂猎围毛氏之族拔其豪载颕而归献俘于章台宫聚其族而加束縳焉秦皇帝使恬赐之汤沐而封诸管城号曰管城子日见亲宠任事颍为人强记而便敏自结绳之代以及秦事无不纂録阴阳卜筮占相医方族氏山经地志字书图画九流百家天人之书及至浮图老子外国之说皆所详悉又通于当代之务官府簿书市井货钱注记惟上所使自秦皇帝及太子扶苏胡亥丞相斯中车府令髙下及国人无不爱重又善随人意正直邪曲巧拙一随其人虽见废弃终黙不泄惟不喜武士然见请亦时往累拜中书令与上益狎上尝呼为中书君上亲决事以衡石自程虽宫人不得立左右独颕与执烛者常侍上休方罢颕与绛人陈玄弘农陶泓及会稽楮先生友善相推致其出处必偕上召颕三人者不待诏輙俱往上未尝怪焉后因进见上将有任使拂拭之因免冠谢上见其髪秃又所摹画不能称上意上嘻笑曰中书君老而秃不任吾用吾尝谓君中书君今不中书邪对曰臣所谓尽心者因不复召归封邑终于管城其子孙甚多散处中国夷狄皆冐管城惟居中山者能继父祖业
太史公曰毛氏有两族其一姬姓文王之子封于毛所谓鲁卫毛■〈日冉〉者也战国时有毛公毛遂独中山之族不知其本所出子孙最为蕃昌春秋之成见絶于孔子而非其罪及蒙将军拔中山之豪始皇封诸管城世遂有名而姬姓之毛无闻颖始以俘见卒见任使秦之灭诸侯颕与有功赏不酬劳以老见疎秦真少恩哉
容成侯传【司空图】
容成侯金烱者本蜀郡严道人附山而居同族中多见捜采其先因秦时调发诣尚方输作世苦之乃诫子孙易其服色必以清厉自进后徙居上洛会郡中卢生范生皆传修炼之术委质相资因砥磨以致用上闻而器之召见嘉其鉴局且谓毫髪无隠屡顾之歴试台阁号为明达挟奸邪以事上者见之胆栗輙自披露至于妇人女子媚惑之态亦不能掩也其察察如此是虽造物无私圆方不碍然疪陋者能恶忌积毁于上以为背面不相副烱亦自病于狭中不能以尘垢混其迹也竟被摈斥后亟有月蚀之变时宫中漏下数刻上临轩念其规益复召俾其道所以然者扣之响应不疲上异焉命以容成侯奉朝请而宗人泒别扵广陵者炫饰求售陷为轻薄于权戚中或怃然自喜则狎玩不厌至或被以组绣盖便其俯仰取容虽穿鼻服役亦无耻耳既稍进烱又鄙其为人乃复以谗废归老于家
太史公曰烱之逺祖当轩辕时以化服以祝融氏得荐于上能强记天象地形草木虫介万殊之状皆视诸掌握盖其术亦规摹于洪范耳物怪遇之莫不惴息自废后益亲幸上晨兴必先至则与冠冕者偕进号为寿光先生不名也子孙稍下衰然流寓太原者始尚玄亦以精炼见重观烱虽任用兢兢惟恐失坠不然晦匿果为邪丑所嫉几不能免噫大雅君子既明且哲以保其身难矣哉
万石君罗文传【宋苏轼】
罗文歙人也其上世常隠龙尾山未尝出为世用自秦弃诗书不用儒学汉兴萧何辈又以刀笔吏取将相天下靡然效之争以刀笔进虽有竒产不暇推择也以故罗氏未有显人及文姿质温润缜宻可喜隠居自晦有终焉之意里人石工猎龙尾山因窟入见文块然居其间熟视之笑曰此所谓邦之彦也岂得自弃于岩穴邪乃相与定交磨砻成就之使从诸生学因得与士大夫逰见者咸爱重焉武帝方向学喜文翰得毛颖之后毛纯为中书舍人纯一日奏曰臣幸得收録以偹任使然以臣之愚不能独大用今臣同事皆小器顽滑不足以置左右愿得召臣友人罗文以相助诏使随计吏入贡蒙召见文德殿上望见异焉因玩弄之曰卿久居荒土得被漏泉之泽涵濡浸渍乆矣不自枯槁也上复叩击之其音铿铿可聴上喜曰古所谓玉质而金声者子真是也使待诏中书久之拜舍人是时墨卿楮先生皆以能文得幸而四人同心相得欢甚时人以为文苑四贵毎有诏命典策皆四人谋之其大约虽出于上意必使文润色之然后琢磨以墨卿谋画以毛纯成以受楮先生使行之四方逺夷无不达焉上尝叹曰是四人者皆国寳也然重厚坚贞行无瑕玷自二十石至百石吏皆无如文者命尚方以金作室以蜀文锦为荐褥赐之其后于阗进美玉上使以玉作小屏风赐之并赐髙丽所献铜瓶为饮器亲爱日厚如纯軰不敢望也上得羣才用之遂内更制度修律厯讲郊祀治刑狱外征伐四夷诏书符檄礼文之事皆文等预焉上思其功制诏丞相御史曰盖闻议法者常失于太深论功者尝失于太薄有功而赏不及虽唐虞不能以相劝中书舍人罗文久典书籍助成文治厥功茂焉其以歙之祁门三百户封文号万石君世世勿絶文为人有亷隅不可犯然抟击非其任喜与老成知书者游常曰吾与儿辈处毎虑有玷缺之患其自爱如此以是小人多轻疾之或谗于上曰文性贪墨无洁白称上曰吾用文掌书翰取其便事耳虽贪墨吾固知不如是亦何以见其才自是左右不敢复言文体有寒疾毎冬月侍书輙面氷不可运笔上时赐之酒然后能书元狩中诏举贤良方正淮南王安举端紫以对策髙第待诏翰林超拜尚书仆射与文并用事紫虽乏文采而令色尤可喜以故常在左右文浸不用上幸甘泉祠河东巡朔方紫常扈从而文留守长安禁中上还见文尘垢面目颇怜之文因进曰陛下用人诚如汲黯之言后来者居上耳上曰吾非不念尔以尔年老不能无少圆缺故也左右闻之以为上意不恱因不复顾省文乞骸骨伏地上诏使驸马都尉金日磾翼起之日磾胡人初不知书素恶文所为因是挤之殿下颠仆而卒上悯之令宦者瘗于南山下子坚嗣坚姿性温润文采缜宻不减文而器局差小起家为文林郎侍书东宫昭帝立以旧恩见宠帝春秋益壮喜寛大博厚者顾坚器小斥不用坚亦以落落难合于世自视与瓦砾同昭帝崩大将军霍光以帝平生玩好器用后宫美人置之平陵坚自以有旧恩乞守陵拜陵寝郎后死葬平陵自文生时宗族分散四方髙才竒特者王公贵人以金帛聘取为从事舍人其下亦与巫医书算之人逰皆有益于其业或因以致富焉赞曰罗氏之先无所见岂左氏所称罗国哉考其国邑在江汉之间为楚所灭子孙疑有散居黟歙间者呜呼国既破亡而后世犹以知书见用至今不絶人岂可以无学术哉
清和先生传【秦观】
清和先生姓甘名液字子美其先本出于后稷氏有粒食之功其后播弃或居于野遂为田氏田为大族布于天下至夏末世衰有神农之后利其资率其徒往俘于田而归其倔强不降者与强而不释甲者皆为城旦舂赖公孙杵臼审其轻重不尽碎其族徙之陈仓与麦氏谷氏邻居其轻者犹为白粲与鬼薪仵已而逃乎河内又移于曲沃曲沃之民悉化焉曲沃之地近于甘古甘公之邑也故先生之生以甘为氏始居于曹受封于郑及长器度汪汪澄之不清挠之不浊有酝藉涵泳经籍百家诸子之言无不滥觞孟子称伯夷清下恵和先生自谓不夷不恵居二者之间而兼有其德因自号曰清和先生云士大夫喜与之逰诗歌曲引往往称道之至于牛童马卒闾巷倡优之口莫不羡之以是名渐彻于天子一召见与语竟日上熟味其旨爱其淳正可以镇浇薄之徒不觉滕之前席自是屡见于上虽郊庙祠祀之礼先生无不预其选素与金城贾氏及玉巵子善上皆礼之毎召见先生有司不请而以二子俱见上不以为疑或为之作乐盛馔以待之欢甚至于头没杯案先生既见宠遇子孙支庶出为郡国二千石往往皆是至于十室之邑百人之聚先生之族无不在焉昔最着闻者中山宜城湓浦皆良子弟也然皆好宾客所居冠盖骈集宾客号呶出入无节交易之人所在委积由是上疑其浊小人或乘间以贿入欲以逢上意而取宠一日上问先生曰君门如市何也先生曰臣门如市臣心如水上曰清和先生今乃信其清和矣益厚遇之由是士大夫愈从先生逰乡党宾友之会咸曰无甘公而不乐既至则一坐尽倾莫不注挹然先生遇事多不自持以待人斟酌而后行尝自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价者也人或召之不问贵贱至如斗筲之量挈瓶之智或虚已来者从之如流布衣寒士一与之遇如挟纩唯不喜释氏而僧之徒好先生者亦窃与先生逰焉至于学道隠居之士多喜见先生以自晦然先生爱移人性情激发其胆气觧释其忧愤可谓能令公喜能令公怒者邪王公卿士如灌夫季布李景俭桓彬之徒坐与先生为党而被罪者不可胜数其相欢而奉先生者或至于破家败产而不悔以是礼法之士疾之如雠如丞相朱子元执金吾刘文叔郭解长孙登皆不恱未尝与先生语时又以其士行或久多中道而变不承于初咸毁之曰甘氏孽子始以诈得终当以诈败矣久之或有言先生性不自持无大臣辅政之体置之左右未尝有沃心之益或虞以虚闲废事上由此亦渐疎之会徐邈称先生为圣人上恶其朋比大怒遂命有司以光禄大夫秩就封宗庙祭祀未尝见遂终于郑仕于郡国者皆不夺其官初先生既失宠其交逰往往谢絶甚者至于毁弃素行以卖直自售唯吏部尚书毕卓北海相孔融皷城刘伯伦笃好如旧融尝上书辨先生之无罪上益怒融由此亦得罪而伦又为之颂与当世为有权故不着今掇其行事大要者着于篇
太史公曰先生之名见于诗书者多矣而未有至公之论也誉之者美逾其实毁之者恶溢其真若先生激发壮气解释忧愤使布衣寒士乐而忘其穷不亦熏然慈仁君子之致与至久而多变此亦中贤之疵也孔子称有始有卒者其唯圣人乎先生何诛焉予尝过山中慨然想先生之风声恨不及见也乃为之传以记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四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四十八
(眀)贺复征 编
○实録一
复征曰録収藉也事有散逸而无统者则収藉之使有可据也而抚述一人所厯亦谓之録古来帝王起居行事必有史臣为之登记付之史馆为后来作史之凖然必据事直书不诬不隠故曰实録也后世诸人有为祖父朋友乞言或曰述或曰行状或亦曰实録焉
顺宗实録巻一【起藩邸尽贞元二十一年二月 唐韩愈】
顺宗至徳大圣大安孝皇帝【徳下史有弘道二字】讳诵徳宗长子母曰昭徳皇后王氏上元二年正月十二日生【正月戊戌生于长安之东内】大厯十四年封为宣王建中元年立为皇太子【史云大厯十四年六月进封宣王十二月乙夘立为皇太子】慈孝寛大仁而善断留心艺学亦微信尚浮屠法礼重师傅引见辄先拜善隶书徳宗之为诗并他文赐大臣者率皆令上书之徳宗之幸奉天仓卒间【仓或作苍】上常亲执弓矢率军后先导卫偹尝辛苦上之为太子于父子间慈孝交洽无嫌每以天下为忧徳宗在位久稍不假宰相权而左右得因縁用事外则裴延龄李齐运韦渠牟等以奸佞相次进用延龄尤狡险判度支【贞元九年五月以裴延龄为户部侍郎判度支】务刻剥聚敛以自为功天下皆怨怒上每进见候颜色辄言其不可至陆贽张滂李充等以毁谴朝臣愯惧【愯所江切】谏议大夫阳城等伏阁极论徳宗怒甚将加城等罪内外无敢救者上独开觧之城等頼以免徳宗卒不相延龄渠牟上有力焉贞元二十一年癸巳徳宗崩丙申上即位太极殿册曰维贞元二十一年岁次乙酉正月辛未朔二十三日癸巳皇帝若曰于戏天下之大实惟重器祖宗之业久属元良咨尔皇太子诵睿哲温恭寛仁慈惠文武之道秉自生知孝友之诚发于天性自膺上嗣毓徳春闱恪慎于厥躬祗勤于大训必能诞敷至化安劝庶邦朕寝疾弥留弗兴弗寤是用命尔继统俾绍前烈冝陟元后永绥兆人其令中书侍郎平章事髙郢奉册即皇帝位尔惟奉若天道以康四海懋建皇极以煕庶功无忝我髙祖太宗之休命【仓猝召翰林学士郑絪卫次公等至金銮殿草遗诏宦官或曰禁中议所立尚未定众莫敢对次公遽言曰太子虽有疾地居冢嗣中外属心必不得已犹应立广陵王絪等从而和之议始定】上自二十年九月得风疾因不能言使四面求医药天下皆闻知徳宗忧戚形于颜色数自临视二十一年正月朔【辛未朔】含元殿受朝【元或作光】还至别殿诸王亲属进贺独皇太子疾不能朝徳宗为之涕泣悲伤叹息因感疾恍惚日益甚二十余日中外不通两宫安否朝臣咸忧惧莫知所为虽翰林内臣亦无知者【含元殿至日益甚四十一字史云徳宗不豫诸王亲戚皆侍医药独上卧病不能侍徳宗弥留思见太子涕咽久之】二十三日上知内外忧疑紫衣麻鞋不俟正冠出九仙门召见诸军使京师稍安二十四日宣遗诏上缞服见百寮二十六日即位【丙申即皇帝位于太极殿卫士尚疑之企足引领而望之曰真太子也乃喜而泣】上学书于王伾【杭人】颇有宠【伾下或有复出伾字】王叔文【山阴人】以碁进俱待诏翰林数侍太子碁叔文诡谲多计【谲音诀】上在东宫尝与诸侍读并叔文论政至宫市事上曰寡人方欲极言之众皆称赞独叔文无言既退上独留叔文谓曰向者君奚独无言岂有意耶叔文曰叔文蒙幸太子有所见敢不以闻太子职当侍膳问安不冝言外事陛下在位久如疑太子収人心何以自觧上大惊因泣曰非先生寡人无以知此遂大爱幸与王伾两人相依附俱出入东宫闻徳宗大渐上疾不能言伾即入以诏召叔文入坐翰林中使决事【诏下或无召字文下或无入字使下或无决字】伾以叔文意入言于宦者李忠言称诏行下外初无知者以检校司空平章事杜佑摄冢宰兼山陵使中丞武元衡为副使宗正卿李纾为按行山陵地使刑部侍郎郑云逵为卤簿使【或无兼字纾或作杼逵或作逹】又命中书侍郎平章事髙郢撰哀册文礼部侍郎权徳舆撰谥册文太常卿许孟容撰议文庚子百寮请听政曰自汉以来【以或作已】丧期之数以日易月而皆三日而听政我国家列圣亦克修奉罔或有违况大行皇帝酌于故实重下遗诏今日至期而陛下未亲政事羣臣不敢安冝存大孝以宁万国天下之幸不许是月升泗州为上州二月辛丑朔中书侍郎平章事臣郢门下侍郎平章事臣珣瑜检校司空平章事臣佑奉疏曰大行皇帝知陛下仁孝虑陛下悲哀不即人心听政事故发遗诏令一行汉氏之制今陛下安得守曽闵匹夫之小行忘皇王继亲之大孝以亏臣子承顺之义犹不许壬寅宰臣又上言曰陛下以圣徳至孝继受寳命冝奉先帝约束以时听断不可以久从之癸夘朝百寮于紫宸门杜佑前跪进曰陛下居忧过礼羣臣惧焉愿一覩圣颜因再拜而起左右乃为皇帝举帽百寮皆再拜佑复奏曰陛下至性殊常哀毁之甚臣等不胜惶灼伏望为宗庙社稷割哀强食丙午罢翰林阴阳星卜医相覆碁诸待诏三十二人【三或作四】初王叔文以碁待诏既用事恶其与已侪类相乱罢之已酉易定节度使张茂昭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余如故【或无使字可史作兼】河北节度自至徳已来不常朝觐前年冬茂昭来朝未还故宠之辛亥【史作夘】诏吏部侍郎韦执谊守左丞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赐紫【侍郎史作郎中左丞史作尚书右丞】初执谊为翰林学士知叔文幸于东宫倾心附之叔文亦欲自广朋党宻与交好至是遂特用为相乙夘太常奏礼云丧三年不祭惟祭天地社稷周礼圜钟之均六变天神皆降林钟之均八变地示咸出不废天地之祭不敢以卑废尊也乐者所以降神也不以乐则祭不成今遵遗诏行易月之制请制内遇祭辍乐终制用乐从之又奏礼三年祭宗庙今请竢祔庙毕复常从之辛酉贬京兆尹李实为通州长史诏曰【诏下或有词一道字曰下或有京尹嗣道王字】实素以宗属累更任使骤升班列遂极宠荣而政乖惠和务在苛厉比年旱歉【或作暵】先圣忧人特诏逋租悉皆蠲免而实敢肆诬罔复令征剥颇紊朝廷之法实惟聚敛之臣自国哀已来增毒弥甚无辜毙踣深所兴嗟朕嗣守洪业敷弘理道宁容蠧政以害齐人宜加贬黜用申邦宪尚从优贷俾佐逺藩实謟事李齐运骤迁至京兆尹恃宠强愎不顾文法【文或作乃】是时春夏旱京畿乏食实一不以介意方务聚敛征求以给进奉每奏对辄曰今年虽旱而糓甚好由是租税皆不免人穷至壊屋卖瓦木贷麦苖以应官【或无贷字】优人成辅端为謡嘲之实闻之奏辅端诽谤朝政杖杀之实遇侍御史王播于道故事尹与御史相遇尹下道避实不肯避导骑如故播诘让导骑者实怒遂奏播为三原令廷诟之【原或作泉非是】陵轹公卿巳下【陵或作凌】随喜怒诬奏迁黜朝廷畏忌之尝有诏免畿内逋租实不行用诏书征之如初勇于杀害人吏不聊生至谴市里讙呼皆袖瓦砾遮道伺之实由间道获免壬戌【洪庆善云史作寅误】制殿中丞皇太子侍书翰林待诏王伾可守左常侍依前翰林待诏【书或作读依前翰林待诏史作充翰林学士 今按前云上学书于王伾后云以侍书得幸于上则此当以史作侍书为是】苏州司功王叔文可起居舍人翰林学士又以司勲员外郎翰林学士知制诰郑絪为中书舍人学士如故又以给事中冯伉为兵部侍郎以兵部员外郎史馆修撰归登为给事中修撰如故登伉皆上在东宫时侍读以师傅恩拜
巻二【起二月尽三月】
二月甲子上御丹鳯门大赦天下自贞元二十一年二月二十四日昧爽已前大辟巳下罪无轻重常赦所不原者咸赦原之诸色人中有才行兼茂明于理体者经术精深可为师法者达于吏理可使从政者宜委闻参官各举所知其在外者长吏精加访择其名闻奏仍优礼发遣旧事宫中有要市外物【下或有间字】令官吏主之与人为市随给其直贞元末以宦者为使抑买人物稍不如本估末年不复行文书置白望数百人于两市并要闹坊阅人所买物但称宫市即敛手付与真伪不复可辨无敢问所从来其论价之髙下者率用百钱物买人直数千钱物仍索进奉门户并脚价钱将物诣市至有空手而归者名为宫市而实夺之常有农夫以驴负柴至城卖遇宦者称宫市取之纔与绢数尺又就索门户仍邀以驴送至内农夫涕泣以所得绢付之不肯受曰须汝驴送柴至内农夫曰我有父母妻子待此然后食【待或作得】今以柴与汝不取直而归汝尚不肯我有死而已【有死或作必死】遂殴宦者街吏擒以闻诏黜此宦者而赐农夫绢十匹然宫市亦不为之改易諌官御史数奏疏諌不听上初登位禁之至大赦又明禁又贞元中要乳母皆令选寺观婢以充之而给与其直例多不中选寺观次当出者卖产业割与地买之【地上与字恐误或卖产业是本文后改作割地而传者不去旧文又误増与字】贵有姿貌者以进其徒苦之至是亦禁焉贞元末五坊小儿张捕鸟雀于闾里皆为横暴以取钱物至有张罗网于门不许人出入者或有张井上者使不得汲水近之辄曰汝惊供奉鸟雀痛殴之出钱物求谢乃去或相聚饮食于肆醉饱而去卖者或不知就索其直多被殴骂或时留蛇一槖为质曰此蛇所以致鸟雀而捕之者今留付汝幸善饲之勿令饥渇卖者愧谢求哀乃携而去上在春宫时则知其弊常欲奏禁之【奏或作东】至即位遂推而行之人情大悦乙丑停盐铁使进献旧盐铁钱物悉入正库一助经费其后主此务者稍以时市珍翫时新物充进献以求恩泽其后益甚岁进钱物谓之羡余而经入益少至贞元末遂月有献焉【遂或作逐非是】谓之月进至是乃罢命右金吾将军兼中丞田景度持节告哀于吐蕃以库部员外熊执易为副兵部郎中兼中丞元季方告哀于新罗且册立新罗嗣王主客员外郎兼殿中监马于为副三月庚午朔出后宫三百人辛未以翰林待诏王伾为翰林学士壬申以故相抚州别驾姜公辅为吉州刺史前户部侍郎判度支汀州别驾苏弁为忠州刺史追故相忠州刺史陆贽郴州别驾郑余庆前京兆尹杭州刺史韩皋前諌议大夫道州刺史阳城赴京师徳宗自贞元十年已后不复有赦令左降官虽有名徳才望以微过忤旨谴逐者一去皆不复叙用至是人情大悦而陆贽阳城皆未闻追诏【闻下或有于字】而卒于迁所士君子惜之癸酉出后宫并教坊女妓六百人听其亲戚迎于九仙门百姓相聚谁呼大喜丙戌诏曰检校司空平章事杜佑可检校司徒平章事充度支并盐铁使以浙西观察李锜为浙西节度检校刑部尚书赐徐州军额曰武宁制曰朕新委元臣综厘重务爰求贰职固在能臣起居舍人王叔文精识瓌材寡徒少欲质直无隠沈深有谋其忠也尽致君之大方其言也逹为政之要道凡所询访皆合大猷宜继前劳伫光新命可度支盐铁副使依前翰林学士本官赐如故【赐如或作余如】初叔文既专内外之政与其党谋曰判度支则国赋在手可以厚结诸用事人取兵士心以固其权骤使重职人心不服藉【或作籍或无藉字】杜佑雅有会计之名位重而务自全易可制故先令佑主其名而除之为副以专之【除之疑当作除已】以户部尚书判度支王绍为兵部尚书以吏部郎中李墉为御史中丞武元衡为左庶子初叔文党数人贞元末已为御史在台至元衡为中丞薄其人待之卤莽皆有所憾而叔文又以元衡在风宪欲使附已使其党诱以权利元衡不为之动叔文怒故有是授庚寅制【或有曰字】门下侍郎守吏部尚书平章事贾耽可检校司空兼左仆射守门下侍郎平章事郑珣瑜可守吏部尚书守中书侍郎平章事髙郢可守刑部尚书守尚书左丞平章事韦执谊可守中书侍郎并依前平章事癸巳诏曰万国之本属在元良主器之重归于长子所以基杜稷而固邦统古之制也广陵王某孝友温恭慈仁忠恕愽厚以容物寛明而爱人只服训词言皆合雅讲求典学礼必从师居有令闻动无违徳朕获缵丕绪祗若大猷惟懐永图用建储贰以承宗庙以奉粢盛爰举旧章俾膺茂典冝册为皇太子改名某仍令所司择日偹礼册命初广陵王名从水傍享至册为皇太子始改从今名丁酉吏部尚书平章事郑珣瑜称疾去位其日珣瑜方与诸相会食于中书故事丞相方食百寮无敢谒见者叔文是日至中书欲与执谊计事令直省通执谊直省以旧事告叔文叱直省直省惧入白执谊执谊逡廵惭■〈赤皮〉【乃版切与赧同】竟起迎叔文就其合语良久宰相杜佑髙郢珣瑜皆停筯以待【郢下或有郑字】有报者云叔文索饭韦相巳与之同餐合中矣佑郢等心知其不可【或无不字非是】畏惧叔文执谊莫敢出言珣瑜独叹曰吾岂可复居此位顾左右取马径归遂不起前是左仆射贾躭以疾归第未起珣瑜又继去二相皆天下重望相次归卧叔文执谊等益无所顾忌逺近大惧焉
巻三【起四月尽五月】
夏四月乙巳上御宣政殿册皇太子册曰建储贰者必归于冢嗣固邦本者允属于元良咨尔元子广陵王某幼挺岐嶷长标洵淑佩诗礼之明训宣忠孝之弘规居惟保和动必循道识逹刑政器合温文爱敬奉于君亲仁徳闻于士庶神只龟筮罔不恊从是用命尔为皇太子于戏惟我烈祖之有天下也功格上帝祚流无穷光纉洪业逮予十叶虔恭寅畏日慎一日付尔以承祧之重励尔以主鬯之勤以贞万国之心以扬三善之徳尔其尊师重傅亲贤逺佞非礼勿践非义勿行对越天地之耿光丕承祖宗之休烈可不慎欤时上即位巳久而臣下未有亲奏对者内外盛言王伾王叔文专行断决日有异说又属频雨皆以为羣小用事之应至将册礼之夕雨乃止迨行事之时天气清朗有庆云见识者以为天意所归及覩皇太子仪表班行既退无不相贺至有感泣者戊申诏曰惟先王光有天下必正我邦本以立人极建储贰以承宗祧所以启廸大猷安固洪业斯前代之令典也皇太子某体仁秉哲恭敬温文徳恊元良礼当上嗣朕奉若丕训宪章前式惟承社稷之重载考春秋之义授之匕鬯以奉粢盛爰以令辰俾膺茂典今册礼云毕感庆交懐思与万方同其惠泽自贞元二十一年二月二十四日已后至四月九日昧爽已前天下应犯死罪者特降从流流以下递减一等文武常参并州府县官子为父后者赐勲两转古之所以教太子必茂选师傅以翼辅之法于训词而行其典礼左右前后罔非正人是以教谕而成徳也给事中陆质中书舍人崔枢积学懿文守经据古夙夜讲习庶恊于中并充皇太子侍读天下孝子顺孙先旌表门闾者委所管州县各加存恤庚戌封皇太子长子宁等六人为郡王【宁寛宥察寰寮等六男也】癸酉【当作丑】赠吐蕃吊祭使工部侍郎兼御史大夫史馆修撰张荐礼部尚书荐字孝举代居深州之陆泽祖文成愽学工文词性好诙谐七登文学科荐聪明强记歴代史传无不贯通为太师颜真卿所称赏遂知名大厯中江东观察表荐之【江或作浙】授左司御率府兵曹参军兼史馆修撰贞元初为太常愽士四年回纥求和亲使送咸安公主入回纥以荐为判官改授殿中侍御史累迁谏议大夫十一年册回纥子荐以秘书少监持节为使还久之迁秘书监二十年吐蕃赞普死以荐为工部侍郎兼御史大夫持节吊赠卒于赤岭东回纥辟吐蕃传归其柩【辟字恐误】前后三使异国自始命至卒常兼史职在史馆二十年着宰辅传略五服图记寓居録灵怪集等景寅罢闽中万年监先是福建观察栁冕久不迁欲立事迹【立或作以】以求恩宠乃奏云闽中南朝放牧之地畜羊马可使孳息请置监许之收境中畜产【收或作牧】令吏牧其中羊大者不过十斤马之良者估不过数千不经时辄死又敛百姓苦之逺近以为笑至是观察阎济美奏罢之丁夘命焚容州所进毒药可杀人者【可或作所】五月已巳【史作戊辰无五月字】以杭州刺史韩皋为尚书左丞【左或作右】辛未【史作五月已巳】以右金吾大将军范希朝为检校右仆射兼右神策京西诸城镇行营兵马节度使叔文欲专兵柄藉希朝年老旧将故用为将帅使主其名【主或作在】而寻以其党韩泰为行军司马专其事甲戌以度支郎中韩泰守兵部郎中兼中丞充左右神策京西都栅行营兵马节度行军司马赐紫乙亥迢改为检校兵部郎中职如故甲申【史作丁丑】以万年令房启为容州刺史兼御史中丞初启善于叔文之党因相推致【或无因字】遂获宠于叔文求进用叔文以为容管经畧使使行约至荆南授之云脱不得荆南即与湖广故启宿留于江陵【宿音秀留音溜】久之方行至湖南又久之而叔文与执谊争权数有异同故不果寻闻皇太子监国启惶骇奔驰而往是日以郴州员外司马郑余庆为尚书左丞【是日史作癸未】乙酉以尚书左丞韩皋为鄂岳观察武昌军节度使【以尚下十八字史作以右丞韩皋为鄂岳沔蕲团练观察使仍日系甲辰下】初皋自以前辈旧人累更重任颇以简倨自髙嫉叔文之党谓人曰吾不能事新贵人皋从弟晔幸于叔文以告叔文故出之辛夘以王叔文为户部侍郎职如故赐紫初叔文欲依前带翰林学士宦者俱文珍等恶其专权削去翰林之职叔文见制书大惊谓人曰叔文日时至此商量公事若不得此院职事即无因而至矣王伾曰诺即疏请不从再疏乃许三五日一入翰林去学士名又与归登同日赐紫内出衫笏赐登而叔文不沾文珍等所恶独不得赐【今按而叔文下数句重复不可读疑因后来改修已増新字而不去旧文如前买乳母之例也葢上文已有俱文珍等恶其专权之句则此不当更有文珍等所恶五字有不沾字即不当更有独不得赐四字若并有此九字即上不当有不沾字且此文珍等字上亦合更有脱字谬误甚明今当削去文珍等以下九字则语意明白无复可疑矣】由此始惧以衢州别驾令狐峘为秘书少监峘国子祭酒徳棻玄孙进士登第司徒杨绾未达时遇之以为贤为礼部修史引峘入史馆自华原尉拜拾遗累迁起居舍人大厯八年刘晏为吏部尚书奏峘为刑部员外判南曹累迁至礼部侍郎峘之判南曹晏为尚书杨炎为侍郎峘得晏之举分阙必择其善者与晏而以恶者与炎炎固巳不平至峘为礼部而炎为相有杜封者故相鸿渐之子求补弘文生炎尝出杜氏门下托峘以封峘谓使者曰相公欲封成其名乞署封名下一字峘因得以记焉炎不意峘卖之署名属峘峘明日疏言宰相炎廹臣以威臣从之则负陛下不从即炎当害臣【即或作则】徳宗以问炎炎具道所以徳宗怒曰此奸人无可奈何欲杖而流之炎救觧乃黜为衡州别驾贞元初李泌为相以左庶子史馆修撰征至则与同职孔述睿争竞细碎数侵述睿述睿长告以让不欲争【告或作者长告谓长假也】泌卒窦参为相恶其为人贬吉州别驾改吉州刺史齐映除江西观察过吉州峘自以前辈怏怏不以刺史礼见入谒从容步进不袜首属戎器【或无袜字或又作秣非是】映以为恨去至府奏峘举前刺史过失鞠不得真无政事不冝临郡贬衢州别驾上即位以秘书少监征未至卒峘在史馆修玄宗实録一百巻撰代宗实録三十巻虽颇勤苦然多遗漏不称良史初徳宗将厚奉元陵事峘时为中书舍人兼史职奏疏諌请薄其塟有答诏优奨元和三年以修实録功追赠工部尚书【新史初峘受诏撰代宗实録未就会贬诏听在外成书元和中其子太仆丞伾献之以劳赠工部尚书】是月以襄州为襄府【按元和郡国志作襄阳大都督府恐襄下当有阳字】徙临汉县于古城曰邓城县
巻四【起六月尽七月】
六月乙亥【乙或作已】贬宣州廵官羊士谔为汀州宁化县尉士谔性倾躁时以公事至京遇叔文用事朋党相煽颇不能平公言其非叔文闻之怒欲下诏斩之执谊不可则令杖杀之执谊又以为不可遂贬焉由是叔文始大恶执谊往来二人门下者皆惧先时刘辟以剑南节度副使将韦皋之意于叔文求都领剑南三川谓叔文曰太尉使某致微诚于公【某或作辟】若与其三川【与其疑当作与某】当以死相助若不用某亦当有以相酬叔文怒亦将斩之而执谊固执不可辟尚逰京师未去【尚下或有以字】至闻士谔【士或作贬○今按士上当别有贬字】遂逃归左散骑常侍致仕张万福卒万福魏州元城人也自曽祖至父皆明经官至县令州佐万福以祖父业儒皆不达不喜书学骑射年十七八从军辽东有功为将而还累迁至寿州刺史州送租赋诣京师至颍川界为盗所夺万福使轻兵驰入颍川界讨之【入颍川或作入颍州】贼不意万福至忙廹不得战万福悉聚而诛之尽得其所亡物并得前后所掠人妻子财物牛马万计悉还其家为淮南节度崔圆所忌失刺史改鸿胪卿以节度副使将兵千人镇寿州万福不以为恨许杲以平卢行军司马将卒三千人驻濠州不去有窥淮南意圆令万福摄濠州刺史杲闻即提卒去止当涂陈庄贼陷舒州圆又以万福为舒州刺史督淮南岸盗贼连破其党大厯三年召赴京师代宗谓曰闻卿名久欲一试卿且将累卿以许杲万福拜谢因前曰陛下以许杲召臣如河北贼诸将叛以属何人代宗笑曰且欲议许杲事方当大用卿即以为和州刺史行营防御使督淮南岸盗贼至州杲惧移军上元杲至楚州大掠节度使使韦元甫命万福讨之未至淮阴杲为其将康自勤所逐【勤或作劝下同】自勤拥兵继掠【拥或作权】循淮而东万福倍道追而杀之免者十二三尽得其所虏掠金银妇女等【女或作人】皆获致其家代宗诏以本州岛兵千五百人防秋京西遂带和州刺史镇咸阳固留宿卫【固或作因】李正巳反将断江淮路令兵守埇桥涡口【○埇音勇】江淮进奉船千余只泊涡口不敢进徳宗以万福为濠州刺史万福驰至涡口立马岸上发进奉船淄青将士停岸睥睨不敢动诸道继进改泗州刺史为杜亚所忌征拜左金吾卫将军召见徳宗惊曰杜亚言卿昏耄卿乃如是徤耶图形凌烟阁数赐酒馔衣服并勅度支籍口畜给其费至贺阳城等于延英门外天下益重其名二十一年以左散骑常侍致仕元和元年卒【元和元年当作贞元二十一年】年九十万福自始从军至卒禄食七十年未尝病一日典九郡皆有惠爱癸丑韦皋上表请皇太子监国又上皇太子笺寻而裴垍严绶表继至悉与皋同赠故忠州别驾陆贽兵部尚书故道州刺史阳城左常侍贽字敬舆吴郡人也年十八进士及第【贽大厯八年及第时年二十】又以博学鸿词授郑县尉书判拔萃授渭南尉迁监察御史未几选为翰林学士迁祠部员外郎徳宗幸奉天贽随行在天下骚扰逺近征发书诏一日数十下【一日或作日百非是】皆出于贽贽操笔持纸成于须臾不复起草同职皆拱手嗟叹不能有所助常启徳宗言方今书诏宜痛自引过罪已以感人心昔成汤以罪己致兴后代推以为圣人楚王失国亡走一言善而复其国至今称为贤者陛下诚能不恡改过以言谢天下臣虽愚陋为诏词无所忌讳庶能令天下叛逆者回心喻旨徳宗从之故行在制诏始下闻者虽武人悍卒无不挥涕感激议者咸以为徳宗克平冦难旋复天位不惟神武成功爪牙宣力葢以文徳广被腹心有助焉累迁考功郎中谏议大夫中书舍人兼翰林学士丁母忧免丧权知兵部侍郎复入翰林中外属意旦夕竢其为相窦参深忌之贽亦短参之所为且言其黩货于是与参不能平寻真拜兵部侍郎知礼部贡举于进士中得人为多八年春迁中书侍郎平章事始令吏部每年集选人旧事吏部每年集人其后遂三年一置选选人猥至文书多不了事勘真伪纷杂吏因得大为奸巧选士一蹉跌或至十年不得官而官之阙者或累岁无人贽令吏部分内外官员为三分计阙集人以为常其弊十去七八天下称之初窦参出李巽为常州刺史且廹其行巽常衔之至参贬为郴州别驾巽适迁湖南观察徳宗常与参言故相姜公辅罪参漏其语参败公辅因上疏自陈其事非臣之过徳宗诘之知参泄其语怒未有所发会巽奏汴州节度刘士宁遗参金帛若干士宁得汴州参处其议士宁常徳之故致厚贶徳宗以参得罪而以武将结交【以武当作与武】发怒竟致参于死而议者多言参死由贽【焉司马温公云贽传曰徳宗杀参贽有力焉按贽请令长举属吏状云亦由私访所亲转为所卖其弊非逺圣鍳明知乃觧参之语也及参之死贽觧救甚至当时之人见参贽有隙遂以已意猜之史官不悦者因归罪于贽耳唐小说先窦参所宠青衣上清者参死没入掖庭因言陆贽诬陷参事徳宗乃下诏雪参此说与旧史同】裴延龄判度支天下皆嫉怨而独幸于天子朝廷无敢言其短者贽独身当之日陈其不可用延龄固欲去贽而代之又知贽之不与已多阻其奏请也谤毁百端翰林学士吴通玄故与贽同职奸巧佻薄与贽不相能知贽与延龄相持有间因盛言贽短宰相赵璟本贽所引同对嫉贽之权宻以贽所戢弹延龄事告延龄【戢通鉴作讥或作谈戢弹或作弹戢】延龄益得以为计由是天子益信延龄而不直贽竟罢贽相以为太子宾客而黜张滂李充等权【按史滂充皆以论裴延龄得罪此但着黜滂充等而上文不言其所以得罪之由葢脱漏也】言事者皆言其屈【皆或作多】贽固畏惧至为宾客拒门不纳交亲士友春旱徳宗数猎苑中延龄疏言贽等失权怨望言于众曰天下旱百姓且流亡度支爱惜不肯给诸军军中人无所食其事奈何以揺动羣心其意非止欲中伤臣而已后数日又猎苑中会神策军人跪马前云度支不给马草徳宗忆延龄前言即回马而归由是贬贽为忠州别驾滂充皆斥逐徳宗怒未觧贽不可测頼阳城等救乃止贽之为相常以少年入翰林得辛于天子长飬成就之不敢自爱事之不可者皆争之徳宗在位久益自揽持机柄亲治细事失君人大体宰相益不得行其事职而议者乃云由贽而然【温公云凡为宰相者皆欲专权安肯自求失职不任宰相乃徳宗之失而归咎于贽岂人情也贽论朝官阙员状云顷之辅臣鲜克胜任过蒙容飬茍偹职员致劳睿思巨小经虑此乃谏徳宗不任宰相亲治细事之词也】贽居忠州十余年常闭门不出入人无识面者避谤不著书习医方集古今名方为陆氏集验方五十卷卒于忠州年五十二上初即位与郑余庆阳城同征诏始下而城贽皆卒城字亢宗北平人代为官族好学贫不能得书乃求入集贤为书冩吏窃官书读之昼夜不出经六年遂无所不通乃去沧州中条山下【州或作洲非是】逺近慕其徳行来学者相继于道闾里有争者不诣官府诣城以决之李泌为相举为谏议大夫拜官不辞未至京师人皆想望风采【想或作相】云城山人能自苦刻不乐名利必谏诤死职下咸畏惮之既至诸谏官纷纷言事细碎无不闻达天子益厌苦之【子或作下非是】而城方与其二弟牟容连夜痛饮【牟或作并容或作宻二字或作并容】人莫能窥其意有懐刺讥之者将造城而问者【今按此二句亦衍一句疑亦以修改重复而误也今当削去讥之者将四字】城揣知其意辄强与酒【辄上或有疆与坐字】客或时先醉仆席上或时先醉卧客懐中不能听客语约其二弟云吾所得月俸汝可度吾家有几口月食米当几何买薪菜盐米凡用几钱先具之其余悉以送酒媪无留也末尝有所贮积虽其所服用急切不可阙者客称其物可爱城辄喜举而授之陈苌者候其始请月俸常往称其钱帛之美月有获焉至裴延龄谗毁陆贽等坐贬黜徳宗怒不觧在朝无救者城闻而起曰吾谏官也不可令天子杀无罪之人而信用奸臣即率拾遗王仲舒数人守延英门上疏论延龄奸佞贽等无罪状徳宗大怒召宰相入语将加城等罪良久乃觧令宰相谕遣之于是金吾将军张万福闻谏官伏合谏趋往至延英门大言贺曰朝廷有直臣【或作直言】天下必太平矣遂徧拜城与仲舒等曰诸谏议能如此言事天下安得不太平也【或无也字】已而连呼太平万岁太平万岁万福武人时年八十余自此名重天下时朝夕相延龄城曰脱以延龄为相当取白麻壊之恸哭于庭竟坐延龄事改国子司业至引诸生告之曰凡学者所以学为忠为孝也诸生宁有久不省其亲乎明日谒城归养者二十余人有薛约者尝学于城狂躁以言事得罪将徙连州客寄有根柢吏纵求得城家【纵当作踪】坐吏于门与约饮决别涕泣送之郊外徳宗闻之以城为党罪人出为道州刺史太学生鲁卿李傥等二百七十人诣阙乞留住数日吏遮止之疏不得上在州以家人礼待吏人宜罪者罪之宜赏者赏之一不以簿书介意赋税不登【赋税或作税赋】观察使数诮让上考功第城自署第曰抚字心劳征科政拙考下下观察使尝使判官督其赋至州怪城不出迎以问州吏吏曰刺史闻判官来以为已有罪自囚于狱不敢出判官大惊驰入谒城于狱曰使君何罪某奉命来候安否耳留一两日未去城固不复归馆门外有故门扇横地城昼夜坐卧其上判官不自安辞去其后又遣他判官崔某往按之【按或作或非是】崔承命不辞载妻子一行中道而逃城孝友不忍与其弟异处皆不娶给侍终身有寡妹依城以居有生年四十余【生或作甥或作男】痴不能如人常与弟负之以逰初城之妺夫亡在他处家贫不能塟城亲与其弟舁尸以归【舁音舆】塟于其居之侧往返千余里卒时年六十余戊午以户部侍郎潘孟阳为度支盐铁转运副使其日王伾诈称疾自免自叔文归第伾日诣中人并杜佑请起叔文为相且摠北军既不得请以威逺军使平章事又不得其党皆忧悸不自保伾至其日坐翰林中疏三上不报知事不济行且卧至夜忽呌曰伾中风矣明日遂舆归不出戊子以礼部侍郎权徳舆为户部侍郎以仓部郎中判度支陈谏为河中少尹伾叔文之党于是始去乙未诏军国政事冝权令皇太子某勾当百辟羣后中外庶僚悉心辅翼以底于理宣布朕意咸使知闻上自初即位则疾患不能言至四月益甚时扶坐殿羣臣望拜而巳未尝有进见者天下事皆专断于叔文而李忠言王伾为之内主执谊行之于外朋党諠哗荣辱进退生于造次惟其所欲不拘程度既知内外厌毒虑见摧败即谋兵权欲以自固而人情益疑惧不测其所为朝夕伺候会其与执谊交恶心腹内离外有韦皋裴垍严绶等笺表【垍当作均】而中官刘光竒俱文珍薛盈珍尚觧玉等皆先朝任使旧人同心怨猜屡以启上上固已厌倦万机恶叔文等至是遂召翰林学士郑絪卫次公王涯等入至徳殿撰制诏而发命焉【诏或作诰】又下制以太常卿杜黄裳为门下侍郎左金吾卫大将军袁滋为中书侍郎并平章事又下制吏部尚书平章事郑珣瑜刑部尚书平章事髙郢并守本官罢相皇太子见百寮于东朝百寮拜贺皇太子涕泣不答拜景申诏宰臣告天地社稷皇太子见四方使于麟徳殿西亭
巻五【起八月尽至山陵】
八月庚子诏曰惟皇天佑命烈祖诞受方国九圣储祉万方咸休肆予一人获缵丕业严恭守位不遑暇逸【或作给今从史】而天佑匪降【匪史作不】疾恙无瘳【无或作弗今从史】将何以奉宗庙之灵展郊禋之礼畴咨庶尹对越上玄内愧于朕心上畏于天命夙夜祗栗惟懐永图【惟懐史作深惟】一日万机不可以久旷天工人代不可以久违皇太子某睿哲温文寛和慈惠【慈史作仁】孝友之徳爱敬之诚【爱敬或作敬爱或作仁爱今从史】通于神明格于上下是用推皇王至公之道遵父子传归之制付之重器以抚兆人必能宣祖宗之重光荷天地之休命奉若成宪永绥四方宜令皇太子即皇帝位朕称太上皇居兴庆宫制勅称诰所司择日行册礼永贞元年八月辛丑太上皇居兴庆宫诰曰有天下者传归于子前王之制也钦若大典斯为至公式扬耿光用体文徳朕获奉宗庙临御万方降疾不瘳庶政多阙乃命元子代予守邦爰以令辰光膺册礼宜以今月九日册皇帝于宣政殿仍命检校司徒杜佑充册使门下侍郎杜黄裳充副使【仍命下二十一字史无】国有大命恩俾惟新宜因纪元之庆用覃在宥之泽宜改贞元二十一年为永贞元年自贞元二十一年八月五日昧爽已前天下应犯死罪特降从流流已下递减一等又下诰曰人伦之本王化之先爰举令图允资内辅式表后妃之徳俾形邦国之风兹礼经之大典也良娣王氏家承茂族徳冠中宫雅修彤管之规克佩姆师之训自服勤苹藻祗奉宗祧令范益彰母仪斯着宜正长秋之位以眀继体之尊良媛董氏备位后庭素称淑慎进升号位【或作位体】礼亦冝之良娣可册为太上皇后良媛宜册为太上皇徳妃仍令所司备礼择日册命宣示中外咸使知闻壬寅制王伾开州司马王叔文渝州司戸并员外置驰驿发遣叔文越州人以碁入东宫颇自言读书知理道乗闲常言人闲疾苦上将大论宫市事叔文说中上意遂有宠因为上言某可为将某可为相幸异日用之宻结韦执谊并有当时名欲侥幸而速进者陆质吕温李景俭韩晔韩泰陈諌刘禹钖栁宗元等十数人定为死交而凌凖程异等又因其党而进交逰踪迹诡秘莫有知其端者贞元十九年补阙张正买疏諌他事得召见正买与王仲舒刘伯刍裴茝常仲孺吕洞相善【按史王仲舒下更有韦成季三字今详下文有成季字则此处当有此三字亦脱漏也 茝昌亥切】数逰止正买得召见诸徃来者皆往贺之有与之不善者告叔文执谊云正买疏似论君朋党事宜少诫执谊叔文信之执谊尝为翰林学士父死罢官此时虽为散郎以恩时时召入问外事执谊因言成季等朋燕聚逰无度皆谴斥之人莫知其由叔文既得志与王伾李忠言等专断外事遂首用韦执谊为相其常所交结【常或作尝】相次拔擢至一日除数人【或无至字】日夜羣聚伾以侍书幸寝陋吴语上所亵狎而叔文颇任事自许微知文义好言事上以故稍敬之不得如伾出入无阻叔文入至翰林而伾入至柿林院见李忠言牛昭容等故各有所主伾主往来传授刘禹钖陈諌韩晔韩泰栁宗元房启凌准等主谋议唱和采听外事上疾久不瘳内外皆欲上早定太子位叔文黙不发议已立太子天下喜而叔文独有忧色【喜上或有皆字】常吟杜甫题诸葛亮庙诗末句云出师未用身先死【按杜诗用作捷或作战】长使英雄泪满襟因歔欷流涕【○歔音虚欷音希】闻者咸窃笑之虽判两使事未尝以簿书为意日引其党屏人切切细语谋夺宦者兵以制四海之命既令范希朝韩泰摠统京西诸城镇行营兵马中人尚未悟会邉上诸将各以状辞中尉且言方属希朝中人始悟兵柄为叔文所夺乃大怒曰从其谋吾属必死其手宻令其使归告诸将曰无以兵属人希朝至奉天诸将无至者韩泰白叔文计无所出唯曰奈何奈何无几而母死执谊益不用其语叔文怒与其党日夜谋起复起复必先斩执谊而尽诛不附已者闻者皆恟惧皇太子既监国遂逐之明年乃杀之伾杭州人病死迁所其党皆斥逐叔文最所贤重者李景俭而最所谓竒才者吕温叔文用事时景俭持母丧在东都而吕温使吐蕃半岁至叔文败方归故二人皆不得用叔文败后数月乃贬执谊为崖州司马后二年病死海上执谊杜黄裳子壻与黄裳同在相位故最在后贬□执谊进士对策髙等【执谊京兆人建中三年中进士第贞元元年中贤良方正直言极諌第一人】骤迁拾遗年二十余入翰林巧惠便辟媚幸于徳宗而性贪婪诡贼其从祖兄夏卿为吏部侍郎执谊为翰林学士受赇为人求科第夏卿不应乃探出懐中金以内夏卿袖夏卿惊曰吾与卿頼先人徳致名位幸各已达【已或作以】岂可如此自毁壊摆袖引身而去执谊大惭恨既而为叔文所引用初不敢负叔文廹公议时时有异同辄令人谢叔文云非敢负约为异同【约或作终非是】葢欲曲成兄弟尔【弟疑当作事】叔文不之信遂成仇怨然叔文败执谊亦自失形势知祸且至虽尚为相常不自得长奄奄无气闻人行声辄惶悸夫色以至败死时纔四十余执谊自卑尝讳不言岭南州县名为郎官时尝与同舎郎诣职方观图每至岭南图执谊皆命去之闭目不视至拜相还所坐堂北壁有图不就省七八日试就观之乃崖州图也以为不祥甚恶之惮不能出口至贬果得崖州焉
永贞二年正月景戌朔【戌史作寅下同】太上皇于兴庆宫受朝贺皇帝率百僚奉上尊号曰应干圣寿太上皇册文曰维永贞二年【二或作元非是】岁次景戍正月景戌朔皇帝臣某稽首再拜奉册言臣闻上圣玄邈独超乎希夷强名之极【强或作疆非是】犹存乎罔象岂足以表无为之徳光不宰之功然称谓所施简册攸着涵泳道徳感于精诚仰奉洪徽有以自竭伏惟太上皇帝陛下道继玄元业纉皇极膺千载之休厯承九圣之耿光昭宣化源发扬大号政有敦本示俭【政有二字疑衍】庆裕格天恩翔春风仁育羣品而功成不处褰裳去之付神器于冲人想汾阳以髙蹈体尧之徳与神同符其动也天其静也地巍巍事表无得而言顾兹寡昧属膺大寳惧忝传归之业莫申继述之志夙夜竞畏惟懐永图今天下幸安皆睿训所被而未极徽号孰报君亲是以台臣庶官文武之列抗疏于内方伯藩守亿兆之众同词于外请因寿厯以播鸿名臣不胜大愿谨上尊号曰应干圣寿太上皇当三朝献寿之辰应五纪启元之始光膺徽称允恊神休斯天下之庆也
元和元年正月甲申太上皇崩于兴庆宫咸宁殿年四十六遗诰曰朕闻【或作观】死生者物之大归修短者人之常分古先哲王明于至道莫不知其终以存义顺其变以节哀故存者不至于伤生逝者不至于甚痛谓之达理以贯通丧朕自弱龄即敦清静逮乎近岁又婴沈痼尝亦亲政益倦于勤以皇帝天资仁孝日跻圣敬爰释重负委之康济而能内睦于九族外勤于万几问寝益严侍膳无旷推此至徳以安庶邦朕之知子无愧天下今厥疾大渐不寤不兴付托得人顾复何恨四海兆庶亦奚所哀但圣人大孝在乎善继枢务之重军国之殷缵而承之不可暂阙以日易月抑惟旧章皇帝宜三日而听政十三日小祥二十五日大祥【五或作三非是】二十七日释服方镇岳牧不用离任赴哀天下吏人诰至后出临三日皆释服无禁婚嫁祠祀饮酒食肉宫中当临者朝晡各十五举音非朝晡临时禁无得哭释服之后勿禁乐他不在诰中者皆以类从事伏以崇陵仙寝复土纔终甸邑疲人休功未几今又重劳营奉朕所哀矜况汉魏二文皆着遗令永言景行常志夙心其山陵制度务从俭约并不用以金银锦彩为餙百辟卿士同力尽忠克申送往之哀宜展事居之礼【居或作君非是】布告天下明知朕懐七月壬申塟丰陵谥曰至徳大圣大安孝皇帝庙曰顺宗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四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五百四十九
(明)贺复征 编
○实録二
皇祖实録【唐李翱】
公讳楚金咨议诏第二子明经出身初授卫州叅军又授贝州司法叅军夫人清河崔氏父球兖郓懐三州刺史公伯兄惟慎太原府寿阳县丞性旷达乐酒不理家产每日赍钱一千出游求饮酒者必尽所赍然后归其饮酒徒善草隶书张旭其人也公事寿阳如父在每事必请于寿阳寿阳曰汝年亦长矣若都不能自治立然每事必扰我何为公曰不请非不能为此也不满乎人心其请如初及在贝州刺史严正晦禁官吏于其界市易所无公至官之日飬生之具皆自卫州车以来又以二千万钱入曰吾食贝州水而已及正晦黜官百姓旧不乐其政将俟其出也羣聚号呼毙之以丸石扬言无所畏忌録事叅军不敢禁惧谓公曰若之何公曰録事必不能当请假归摄録事叅军斯可矣乃如之公告正晦曰君以威强不便于百姓百姓俟使君行加害于使君使君更期出某为使君任其患于是集州县小吏得百余人皆持兵无兵者持朴埋长木于道中令曰使君出百姓敢有出观者杖杀大木下及正晦出百姓莫敢动或曰刺史出可作矣如李司法何贝州震恐后刺史至委政于公奸吏皆务以情告不敢隠贝州于是大理寿阳之夫人郑氏贤知于族尝谓寿阳曰某观叔贤于君某之质不敢与叔母比髙下君之家和子孙必有兴者寿阳之第一子为户部侍郎初户部氏兄弟五人妹一人其丧母也皆幼公每日必抱置膝下或泣而伤诸侄之安于叔母也如未失母时有子三人曰某祇承父业不敢或失夫人清河崔氏能以柔顺接于亲族其来归也皆自以为已亲焉翱生不及祖不得偹闻其景行其贝州事业亲受之于先子其余皆闻之于户部叔父伏以皇祖之为子弟时若不能自任也及莅官行事其刚勇不同也如此其行事皆可以传于后世为子孙法葢闻先祖有善而不知不明也知而不传不仁也翱欲传惧文章不足以称颂道徳光耀来世是以顿首愿假辞于执事者亦惟不弃其愚而为之传焉
江西按察司副使周君行实【明李梦阳】
正徳七年闰五月二十六日江西按察使副使周君攻华林贼战死之其子干救之战亦死时予在泰和闻之惊而疑巳而实然则痛哭曰勇哉周君见危而授命已哀其子曰干死于孝矣言是日君以贼食尽会兵三面夹攻君攻自北门三战射辄中贼少却君与其子先登逼之会贼滚其墙石下如雨军溃被执君头中刀血流满面左髀中枪不能行犹大骂贼不絶口贼怒支觧之以殉其子干前救君中枪也然犹力战竟坠崖死败兵先舁其尸回营翌日谕贼求君尸贼裯裹尸还焉先是制兵者以马脑华林贼剧滑诸山贼则日又窃发忧之会君到即檄君剿之君首擒庐山左湖盆塘贼百数军为之振乃移君奉新计擒飞王胡雪二马脑寨平华林贼恐分立仙女寨以拒我君拔之贼又立寨鸡公岭君又拔之先后斩获以千数于是进壁华林絶其出道堑之而守久之贼窘遣谍者言贼饥饿匍匐状君信之遂移檄会兵夹攻然它兵实观望不大进而君独与其子进逼之坐是败而死于乎哀哉屡胜者骄邪抑命与君登弘治六年毛澄榜进士歴刑部员外郎谪兖州府通判正徳改元复其官歴郎中大理府知府拜今官官一年而死夫逆竖之乱炎荒瘴海之滨死者屡矣君不之死也乃今死以此君为主事也检狱政日莅视狱中人药其病者员外郎则坐请贷言疑狱者罪贬官两在郡无不得民也所至则又善剖疑狱此皆足不死乃竟死也君系出元总管思后貌魁梧性侃侃不阿善星命之学谈星命十中八九然不谙自命初华林之役有星命者实贼党来谈君星命已再拜贺曰美哉动罔不利君曰我刑杀大重无制其人曰夫刑杀者利于兵者也议遂决故曰天有大数世有大运人有大命故京房郭璞皆不免杀身由是观之命可识矣君生天顺四年闰十一月十一日午时年五十有三岁配宋氏封宜人四子金州学生娶黄氏纨娶马氏干死于孝者也娶刘氏春聘髙氏二女长适刘槊举人次适李瞳州学生君父讳止大同府知府止父贵封滁州知州贵父复复父添祥添祥始居长沙后徙安陆州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四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五十
(明)贺复征 编
○仪注一
复征曰按诗注云仪宜也礼从义起必因其宜注之为典章也周礼有五仪六仪九仪之别故録仪注数则为一体云
三王世家【汉禇少孙】
大司马臣去病【姓霍】昧死再拜上疏皇帝陛下陛下过听使臣去病待罪行间宜专邉塞之思虑暴骸中野无以报乃敢惟他议以干用事者诚见陛下忧劳天下哀怜百姓以自忘亏膳贬乐损郎员皇子頼天能胜衣趋拜至今无号位师傅官陛下恭让不恤羣臣私望不敢越职而言臣窃不胜犬马心昧死愿陛下诏有司因盛夏吉时定皇子位【明堂月令云季夏月可以封诸侯立大官】唯陛下幸察臣去病昧死再拜以闻皇帝陛下三月乙亥御史臣光守尚书令奏未央宫制曰下御史六年三月戊申朔乙亥御史臣光守尚书令丞非【索隠曰奏状有尚书令官位而史阙其名耳丞非者或尚书左右丞非其名也】下御史书到言丞相臣青翟御史大夫臣汤【张汤】太常臣充【赵充】大行令臣息【李息】太子少傅臣安【任安】行宗正事昧死上言大司马去病上疏曰陛下过听使臣去病待罪行间宜专邉塞之思虑暴骸中野无以报乃敢惟他议以干用事者诚见陛下忧劳天下哀怜百姓以自忘亏膳贬乐损郎员皇子頼天能胜衣趋拜至今无号位师傅官陛下恭让不恤羣臣私望不敢越职而言臣窃不胜犬马心昧死愿陛下诏有司因盛夏吉时定皇子位唯愿陛下幸察制曰下御史臣谨与中二千石二千石臣贺等议【公孙贺】古者裂地立国并建诸侯以承天子所以尊宗庙重社稷也今臣去病上疏不忘其职因以宣恩乃道天子卑让自贬以劳天下虑皇子未有号位臣青翟臣汤等宜奉义遵职愚憧而不逮事方今盛夏吉时臣青翟臣汤等昧死请立皇子臣闳【一作闗】臣旦臣胥为诸侯王昧死请所立国名制曰葢闻周封八百姬姓并列或子男附庸礼支子不祭云并建诸侯所以重社稷朕无闻焉且天非为君生民也朕之不德海内未洽乃以未教成者强君连城即股肱何劝【索隠曰谓皇子未习教义而强使为诸侯王君以连城则大臣何所劝】其更议以列侯家之三月丙子奏未央宫丞相臣青翟御史大夫臣汤昧死言臣谨与列侯臣婴齐中二千石二千石臣贺谏大夫愽士臣安等议曰伏闻周封八百姬姓并列奉承天子康叔以祖考显而伯禽以周公立咸为建国诸侯以相传为辅百官奉宪各遵其职而国统偹矣窃以为并建诸侯所以重社稷者四海诸侯各以其职奉贡祭支子不得奉祭宗庙礼也封建使守藩国帝王所以扶徳施化陛下奉承天统明开圣绪尊贤显功兴灭继絶续萧文终之后于酇【潇何谥文终】褒厉羣臣平津侯等【公孙弘封平津】昭六亲之序明天施之属使诸侯王封君得推私恩分子弟戸邑锡号尊建百有余国而家皇子为列侯则尊卑相踰列位失序不可以垂统于万世臣请立臣闳臣旦臣胥为诸侯王三月丙子奏未央宫制曰康叔亲属有十而独尊者褒有徳也周公祭天命郊故鲁有白牡骍刚之牲【白牡殷牲也骍刚赤脊周牲也】羣公不毛【不毛不纯色也】贤不肖差也髙山仰之景行向之朕甚慕焉所以抑未成家以列侯可四月戊寅奏未央宫丞相臣青翟御史大夫臣汤昧死言臣青翟等与列侯吏二千石諌大夫愽士臣庆等议昧死奏请立皇子为诸侯王制曰康叔亲属有十而独尊者褒有徳也周公祭天命郊故鲁有白牡骍刚之牲羣公不毛贤不肖差也髙山仰之景行向之朕甚慕焉所以抑未成家以列侯可臣青翟臣汤愽士臣将行等伏闻康叔亲属有十武王继体周公辅成王其八人皆以祖考之尊建为大国康叔之年幼周公在三公之位而伯禽据国于鲁葢爵命之时未至成人康叔后扞禄父之难伯禽殄淮夷之乱昔五帝异制周爵五等春秋三等【郑玄曰春秋变周之文从殷之质合伯子男以为一则殷爵三等者公侯伯也】皆因时而序尊卑髙皇帝拨乱世反诸正昭至徳定海内封建诸侯爵位二等【谓王与列侯也】皇子或在襁緥而立为诸侯王奉承天子为万世法则不可易陛下躬亲仁义体行圣徳表里文武显慈孝之行广贤能之路内褒有徳外讨强暴极临北海西凑月氏【凑音臻氏音支】匈奴西域举国奉师舆械之费不赋于民虚御府之藏以赏元戎【元戎兵车也】开禁仓以赈贫穷减戍卒之半百蛮之君靡不乡风承流称意逺方殊俗重译而朝泽及方外故珍兽至嘉糓兴天应甚彰今诸侯支子封至诸侯王而家皇子为列侯臣青翟臣汤等窃伏熟计之皆以为尊卑失序使天下失望不可臣请立臣闳臣旦臣胥为诸侯王四月癸未奉未央宫留中不下丞相臣青翟太仆臣贺行御史大夫事太常臣充太子太傅臣安行宗正事昧死言臣青翟等前奏大司马臣去病上疏言皇子未有号位臣谨与御史大夫臣汤中二千石二千石谏大夫博士臣庆等昧死请立皇子臣闳等为诸侯王陛下让文武躬自切及皇子未教羣臣之议儒者称其术或誖其心陛下固辞弗许家皇子为列侯臣青翟等窃与列侯臣寿成等二十七人议【萧何之玄孙鄼侯寿成】皆曰以为尊卑失序髙皇帝建天下为汉太祖王子孙广支辅先帝法则弗改所以宣至尊也臣请令史官择吉日具礼仪上御史奏舆地图【索隠曰天地有覆载之徳故谓天为盖谓地为舆故地图称舆地图】他皆如前故事制曰可四月丙申奏未央宫太仆臣贺行御史大夫事昧死言太常臣充言卜入四月二十八日乙巳可立诸侯王臣昧死奏舆地图请所立国名礼仪别奏臣昧死请制曰立皇子闳为齐王旦为燕王胥为广陵王四月丁酉奏未央宫六年【乙云元狩】四月戊寅朔癸夘御史大夫汤下丞相丞相下中二千石二千石下郡太守诸侯相丞书从事下当用者如律令
汉杂事秘辛【杨慎】
建和元年四月丁亥保林吴姁以丙戌诏书下中常侍超曰朕闻河洲窈窕明辟思服择贤作俪隆代所先故大将军乗氏忠侯商所遗少女有贞静之徳流闻禁掖其与姁并诣商第周视动止审悉幽隠其母讳匿朕将采焉姁即与超以诏书趋诣商第第内讙噪食时商女女莹从中合细步到寝姁与超如诏书周视动止俱合法相超留外舍姁以诏书如莹燕处屏斥接偫闭中合子时日晷薄辰穿照蜃窓光送着莹面上如朝霞和雪艳射不能正视目波澄鲜眉妩连卷朱口皓齿修耳悬鼻辅靥頥颔位置均适姁寻脱莹步揺伸髻度发如黝髹可鉴围手八盘坠地加半握已乞缓私小结束莹面发頳抵拦姁告莹曰官家重礼借见朽落缓此结束当加鞠翟耳莹泣数行下闭目转面内向姁为手缓捧着日光芳气喷袭肌理腻洁拊不留手规前方后筑脂刻玉胸乳菽发脐容半寸许珠私处坟起为展两股阴沟渥丹火齐欲吐此守礼谨严处女也约畧莹体血足荣肤肤足餙肉肉足冒骨长短合度自颠至底长七尺一寸肩广一尺六寸臀视肩广减三寸自肩至指长各二尺七寸指去掌四寸肖十竹萌削也髀至足长三尺二寸足长八寸踁跗丰妍底平指敛约缣廹袜收束微如禁中久之不得音响姁催令谢皇帝万年莹乃徐拜称皇帝万年若微风振箫幽鸣可听不痔不疡无黒子创熖及口鼻腋私足诸过臣妾姁女贱愚憨言不宣心书不符见谨秘缄昧死以闻时夜漏三下太后犹御寿安殿发缄欢喜顾语帝曰吾入宫后知有幼妹然中外隔阔目所未见不谓争达如尔明日诏下有司议礼有司奏曰谨按春秋迎王后于纪在途则称后故大将军乗氏忠侯商女今大将军参録尚书事乗氏侯冀女弟膺绍圣善旧恊潜邸结婚之际有命既集宜偹礼章特进征币请下三公太常案礼仪奏可一凖孝惠皇帝纳后故事于六月癸未皇帝制诏大将军参録尚书事乗氏侯冀干施坤受实始人经不有配俪曷奉天地宗庙爰谋公卿咸谓宜率前典今使使持节太常弘宗正千秋以礼纳采主人曰皇帝嘉命访婚陋族偹数采择臣父故大将军乗氏忠侯商之遗女未闲训诫衣履若而人钦承前典肃奉仪制大将军参録尚书事乗氏侯冀上臣冀顿首再拜承制乙酉皇帝制诏大将军参録尚书事乗氏侯冀两仪配俪承天统物正位于内必竢令族重申旧典今使使持节太常弘宗正千秋以礼问名主人曰皇帝嘉命使者弘到重宣中诏问臣名族臣女弟女莹父母所生先臣故九江太守定陵乡侯统之遗玄孙先臣故褒亲愍侯竦之曽孙先臣故少府特进乗氏侯雍之孙先臣故大将军乗氏忠侯商之遗女外出自先臣故侍中鲖阳侯万全之外曽孙先臣故大鸿胪鲖阳侯桂之外孙年十六岁钦承前典肃奉仪制戊子皇帝制诏大将军参録尚书事乗氏侯冀人谋龟从佥曰贞吉敬从典礼今使使持节太常弘宗正千秋以礼纳吉主人曰皇帝嘉命使者弘重宣中诏太卜元吉臣陋族卑鄙忧惧不胜钦承前典肃奉仪制辛夘皇帝制诏大将军参録尚书事乗氏侯冀之女弟有母仪之徳窈窕之姿如山如河宜奉宗庙永承天祚以黄金二万斤马十二匹玄纁糓璧以章典礼今使使持节司徒戒太常弘以礼纳征主人曰皇帝嘉命降婚卑陋崇以上公宠以典礼偹物典策钦承前典肃奉仪制甲午皇帝制诏大将军参録尚书事乗氏侯冀谋于公卿大筮元龟罔有不臧率遵典礼今使使持节太常弘宗正千秋以礼请期主人曰皇帝嘉命使弘重宣中诏吉日惟今月庚子可迎臣钦承前典肃奉仪制庚子皇帝制诏大将军参録尚书事乗氏侯冀岁吉月令吉日惟庚子率礼以迎今使使持节太尉乔司徒戒以迎主人曰皇帝嘉命使者乔重宣中诏令月吉辰偹礼以迎上公宗卿兼至副介近臣百两臣蝝蚁之族猥承大礼忧悚惶悸钦承前典肃奉仪制后服绀上玄下假髻步揺八雀九华十二■〈釒奠〉加以翡翠朱舄袾乗法驾重翟羽盖金根车驾青交路青帷裳■〈木虡〉画辀黄金涂五末盖蚤施金华驾驷马龙旗九斿大将军妻叅乗太仆妻御车府令设卤簿属车四十六乗前鸾旗车皮轩鳯凰闟戟九斿云■〈罒干〉金钲黄钺洛阳令奉引公卿五官校尉司隶校尉河南尹妻皆乗其官车带夫本官绶以从置虎贲羽林骑戎头黄门鼓吹五时副车女骑夹毂执法御史在前五将导骑千乗万骑引至阙下自皇汉迎后未有若斯之盛也至八月乙未诏曰维建和元年八月乙未制诏故大将军乗氏忠侯商女女莹朕闻任姒佐周绵运八百良以徳重黄裳足奉宗庙也朕以寡昧承嗣厯服爰求英淑共临海内惟尔夙闲内戒徳冠后庭有夭桃之宜协和鸣之祥冝升尊位母仪天下今使太尉乔使持节奉玺绶宗正千秋为副立尔为皇后其敬慎中馈以践乃位无替朕命永奠坤维后即位于章徳殿太尉使持节奉玺绶天子临轩陛设虎贲旄头五牛旗百官陪位皇后北面太尉住盖下东向宗正大长秋西向宗正读策文毕皇后称臣妾皇帝万年毕住位太尉乔授玺绶中常侍超长跪受玺绶奏于殿前女史授婕妤婕妤长跪受以授昭仪昭仪长跪受以带皇后皇后伏起拜称臣妾皇帝万年讫黄门鼓吹三通鸣鼓毕羣臣以次出后即位大赦天下
汉建武封禅仪记【汉马第伯】
车驾正月二十八日发雒阳宫二月九日到鲁遣守谒者郭坚伯将徒五百人治泰山道十日鲁遣宗室诸刘及孔氏瑕丘丁氏上寿受赐皆诣孔子宅赐酒肉十一日发十二日宿奉髙是日遣虎贲郎将先上山三案行还益治道徒千人十五日始斋国家居太守府舍诸王居府中诸侯在县庭中斋诸卿校尉将军大夫黄门郎百官及宋公卫公褒城侯东方诸侯雒中小侯斋城外汶水上太尉太常斋山虞马第伯自云某等七十人先之山虞观祭山坛及故明堂宫郎官等郊肆处入其幕府观治石石二枚状博平圆九尺此坛上石也其一石武帝时石也时用五车不能上也因置山下为屋号五车石四维距石长丈二广三尺厚尺半所四枚检石长三尺广六寸状如封箧长检十枚一纪号石髙丈二尺广三尺厚尺二寸名曰立石一枚刻文字纪功徳是朝上山骑行往往道峻峭不骑步牵马乍步乍骑且相半至中观留马去平地二十里南向极望无不覩仰望天闗如从谷底仰观抗峯其为髙也如视浮云其峻也石壁窅窱如无道径遥望其人端如行朽兀或为白石或雪久之白者移过树乃知是人也殊不可上四布僵卧石上有顷复苏亦頼赍酒脯处处有泉水目辄为之明复勉强相将行到天闗自以已至也问道中人言尚十余里其道旁山胁大者广八九尺狭者五六尺仰观岩石松树鬰鬰苍苍若在云中俛视溪谷碌碌不可见丈尺遂至天门之下仰视天门窔辽如从穴中视天直上七里頼其羊膓逶迤名曰环道往往有絙索可得而登也两从者扶掖前人相牵后人见前人履底前人见后人顶如昼重累人矣所谓磨胸■〈扌舁〉石扪天之难也初上北道行十余步一休稍疲咽唇焦五六步一休牒牒掳顿地不避湿暗前有燥地目视而两脚不随早食上脯后到天门郭使者得铜物铜物形状如钟又方柄有孔莫能识也疑封禅具也得之者汝南召陵人姓杨名通东上一里余得木甲木甲者武帝时神也东北百余步得封所始皇立石及阙在南方汉武在其北二十余步得北垂圆台髙九尺方圆三丈所有两陛人不得从上从东陛上台上有坛方一丈二尺所上有方石四维有距石四面有阙乡坛再拜谒人多置钱物坛上亦不埽除国家上见之则诏书所谓酢棃酸枣狼藉散钱处数百币帛具道是武帝封禅至泰山下未及上百官为上跪拜置棃枣钱于道以求福即此也东山名曰日观者鸡一鸣时见日始欲出长三丈所秦观者望见长安吴观者望见会稽周观者望见济西北有石室坛以南有玉盘中有玉龟山南胁神泉饮之极清美利人日入下去行数环日暮时颇雨不见其道一人居其前先知蹈有人乃举足随之比至天门下夜人定矣
补订建武封禅仪记【马第伯】
建武三十二年车驾正月二十八日发雒阳宫二月九日到鲁遣守谒者郭坚伯将徒五百人治泰山道十日鲁遣宗室诸刘及孔氏瑕邱丁氏上寿受赐皆诣孔氏宅赐酒肉十一日发十二日宿奉髙是日遣虎贲郎将先上山一一案行还益治道徒千人十五日始斋国家居太守府舍诸王居府中诸侯在县庭中斋诸卿校尉将军大夫黄门郎百官及宋公卫公褒成侯东方诸侯雒中小侯斋城外汶水上太尉太常斋山虞马第伯自云某等七十人先之山虏观祭山坛及故明堂宫郎官等郊肆处入其幕府观治石石二枚状愽平圆九尺此坛上石也其一石武帝时石也时用五车不能上也因置山下为屋号五车石四维距石长丈二广三尺厚尺半所四枚检石长三尺广六寸状如封箧长检十枚一纪号石髙丈二尺广三尺厚尺二寸名曰立石一枚刻文字纪功徳是朝上山骑行往往道峻峭不骑步牵马乍步乍骑且相半至中观留马去平地二十里南向极望无不覩仰望天闗如从谷底仰观抗峯其为髙也如视浮云其峻也石壁窅窱如无道径遥望其人端如行朽兀或为白石或如雪久之白者移过树乃知是人也殊不可上四布僵卧石上有顷复苏亦赖赍酒脯处处有泉水目辄为之明复勉强相将行到天闗自以巳至也问道中人言尚十余里其道旁山胁大者广八九尺狭者广五六尺仰观岩石松树欝欝苍苍若在云中俛视溪谷碌碌不可见丈尺遂至天门之下仰视天门窔辽如从穴中视天直上七里頼其羊肠逶迤名曰环道往往有絙索可得而登也两从者扶挟前人相牵后人见前人履底前人见后人顶如画重累人矣所谓磨胸揑石扪天之难也初上此道行十余步一休稍疲咽唇燋五六步一休牒牒据顿地不避湿暗前有燥地目视而两脚不随早食上晡后到天门郭使者得铜物铜物形状如钟又方柄有孔莫能识也疑封弹具也得之者汝南召陵人姓杨名通东上一里余得木甲木甲者武帝时神也东北百余步得封所始皇立石及阙在南方汉武在其北二十余步得北垂圆台髙九尺方圆三丈所有两陛人不得从上从东陛上台上有坛方一丈二尺所上有方石四维有距石四面有阙乡坛再拜谒人多致钱物坛上亦不得扫除国家上见之则诏书所谓酢梨酸枣狼籍散钱处数百币帛具道是武帝封禅至泰山下未及上百官为先上跪拜置梨枣钱于道以求福即此也东山名曰日观日观者鸡一鸣时见日始欲出长三丈所秦观者望见长安吴观者望见会稽周观者望见济西北有石室坛以南有玉盘中有玉龟山南胁神泉饮之极清美利人日入下去行数环日暮时颇雨不见其道一人居其前先知蹈有人乃举足随之比至天门下夜人定矣车驾十九日之山虞国家居亭百官布野此日山上云气成宫阙百官并见之二十一日夕牲时白气广一丈东南极望致浓厚时天清和无云瑞命篇岱岳之瑞以日为应也二十二日晨燎祭天于泰山晨祭也日髙三丈所燔燎燔燎烟正上也百官各以次上郡储辇三百为贵臣诸公王侯卿大夫百官皆步上少用辇食时国家御首辇人挽升山至中观休须臾复上日中后到山上更衣湏臾羣臣毕就位早晡时即位于坛国家台上北面虎贲陛戟台下尚书令奉玉牒检国家以寸二分玺亲封之讫驺骑三千余人发坛上方石尚书令藏玉牒已复石覆讫尚书令以五寸印封石检以金为绳以石三检东方西方各三检检中石泥及坛土色赤白黒各如其方色国家再拜羣臣称万岁音动山谷有气属天遥望不见山巅山巅人在气中不知也封毕有顷诏百官以次下国家随后数百人维持行相逢推百官连延二十余里道多廹小深溪髙岸数百丈步从匍匐邪上起近炬火止亦骆驿步从触击大石石声正讙但讙石无相应和者肠不能已口不能黙夜半后到百官明日乃讫其中老者气劣不能行卧岩石下明日早大医令复遵问起居国家云昨上下山欲行廹前欲休则后人所蹈道峻危险恐不能度国家不劳百官以下露卧水饮无一人蹉跌无一人疾病岂非天邪泰山率多暴雨如今上直下柴祭封登清晏温和明日上寿赐百官省事事毕发暮宿奉髙三十里明日发至梁甫九十里夕牲二十五日禅祭地于梁阴功効如彼天应如此羣臣上寿国家不听四月已夘大赦天下以建武三十二年为建武中元元年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五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五十一
(明)贺复征 编
○行状一
刘勰曰先贤表谥并有行状状之大者也吴讷曰按行状者门生故旧状死者行业上于史官或求铭志于作者之词也文章縁起云始自汉丞相仓曹传胡干作杨原伯行状然徒有其名而亡其辞萧氏文选中载任彦升所作齐竟陵王行状一篇而辞多矫诞识者病之今采韩栁诸作载为楷式云 复征曰状者即其真以形容之也传志之作必有所据斯可命辞故求文者必具状以需之
少保郭公行状【唐张说】
公名震字符振本太原阳曲人也大父任相州汤阴令因居于魏公少倜傥廓落有大志仪观雄杰身长七尺美须髯十六入太学与薛稷赵彦昭同业时有家仆至寄钱四百千以为学粮忽有一人缞服叩门云五世未葬棺柩各在一方今欲齐举大事苦之资用闻君家信至颇能相济否不问姓名以车载去一无所留深为赵薛所诮公怡然曰济彼大事亦何诮焉十八擢进士第其年判入髙等时辈皆以校书正字为荣公独请外官授梓州通泉尉至县落拓不拘小节尝铸钱掠良人财以济四方海内同声合气有至千万者则天闻其名驿征引见语至夜甚竒之问蜀川之迹对而不隐令録旧文乃上古剑歌其词曰君不见昆吾鐡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良工煅炼凡几日铸得寳剑名龙泉龙泉颜色如霜雪良工咨嗟叹竒絶琉璃玉匣吐莲花错镂金环生明月正逢天下无风尘幸且用防君子身精光黯黯青虵色文章片片緑龟鳞非直结交逰侠子亦曽亲近英雄人那知中路遭弃捐零落漂沦古狱边虽则沉埋无所用犹能夜夜气冲天则天览而佳之令冩数十本遍赐学士李峤阎朝隐等遂授右武卫胄曹右控鹤内供奉寻迁奉宸监丞属吐蕃请和亲令报命至境上与赞普相见宣国威命责其翻覆长揖不拜瞋目视之赞普曰汉使多矣无如公之诚信逺近疆界立谈悉定因遗金数十斤而还公悉以进上奏言揣彼上下之情人倦其隶役乆矣咸愿早和大将论钦陵不争四镇独不欲耳但国家每岁不絶其使而钦陵常不禀命自然彼藩之人怨钦陵日深望国恩日甚设欲广举兵徒难矣斯乃公间之微旨也必可使其上下俱懐猜阻矣则天甚然之无何吐蕃君臣果相疑贰遂诛钦陵弟赞婆及其兄子莾布支并来降公声名藉甚授御史加朝散大夫迁主客郎中吐蕃与突厥连和大入西河破数十城围逼凉州节度出城战殁蹂禾稼米斗万钱则天方御洛城门酺宴凉州使至因辍乐拜公为凉州都督兼陇右诸军大使调秦中五万人号二十万以赴河西公至凉州吐蕃素闻威名相谓曰我赞普犹惧吾辈何可敌乎相率而去公收合余众缮修城壁施法令屯田一年而复公之功也公以凉州西拒吐蕃北有突厥乆示其弱未扬天威因征陇右兵马一百二十万号二百万集于湟州营幕千里举烽号令时宗楚客为相素与公不恊令人告变则天惶惧计无所出狄仁杰魏元忠韦安石李峤宋璟姚崇赵彦昭韦嗣立张说二十五人抗表请保如公有异图并请身死籍没则天由是稍安兵既大集人又知教分兵十道齐进过青海几至赞普牙帐赞普屈膝请和献马三千疋金三万斤牛羊不可胜数公大张军威受其蕃礼而还既伏西戎震威北狄突厥献马二千疋所获凉州人士皆放归塞上从此方镇肃清蕃落畏慕令行禁止道不拾遗凡所规模制作率为后法河西陇右千余处置生祠堂立碑颂徳阎立均等为其文寻有诏许入朝公素无第宅寄居友人之舍候鼓入朝忽有人马前送状开缄前人已去状中唯有物数而无姓名便于树下获骡马二十余疋帛三千疋公曰岂非太学请葬之士乎因以买宅居止薛稷赵彦昭闻之皆嗟叹良乆景龙年中宗楚客韦处纳等濳结朋党憎害公能授公骁骑大将军兼安西大都护四镇经畧使金山道大总管时乌质勒乆恃众倨傲不屈朝廷纵兵逺掠道路不通公以众寡不敌难以力制因率麾下数十骑径入部落乌质勒入出兵卫出迎望见公威容端毅风鬛若神不觉屈膝因而下拜公宣国威命抗声与语自朝至暮雪深尺余竟不移足质勒频拜伏语毕归帐相去二十余里质勒乆立雪中仓卒疾发是夜暴卒其嗣子娑葛集诸将曰汉使杀我君父今须复雠大举兵众将追杀公闻质勒死迟明素服来吊道路相逢兵围数匝娑葛见公忽来未之敢逼但言卫护汉使公至其帐下大哭流涕因抚定其嗣蕃人大喜留数十日助其葬事娑葛献马三千疋牛羊十余万移居千里西域无事道路肃清诸蕃闻之遣使归降者十余国时人语之曰郭元振诡杀乌质勒知娑葛与阙啜有衅奏请移于瓜州制从之会中书令宗楚客受金遂寝其事公具以状闻楚客恃势嘱请召公将陷之公不从又奏请斩楚客清蕃落时韦庶人窃弄国权中宗竟不之省也初安西南有毒河源逺在葱岭西北河岸百步人畜踏之者輙死公威振西域所向无不从者因验图经知其源率兵三万人歴于阗康居大食等十余国所过之国令供资粮仍署其国王为左右总管率兵前进北至葱岭牙帐前十二国王兵百万余其河源上有大树髙千余尺垂阴数顷大军至日有黄龙绕树以口吐毒气而拒官军三军悉观焉公手书操檄文令左拾遗张宣抗声读之毕黄龙解树而下公率诸军诛之数日方倒聚而焚焉河源且絶数十里内悉为良田在安西十余年四镇宁静韦庶人知政屡征不至因下伪诏令待御史吕守素中丞冯家宾相继廵边欲将害之未及皆为娑葛等诸蕃刼杀之睿宗即位征拜太仆卿勅至之日举家进发安西士庶诸蕃酋长号哭数百里或剺面截耳抗表请留因绐之而后即路其至玉门闗也去凉州八百里河西诸州百姓蕃部落闻公之至贫者携壶浆冨者设供帐联绵七百里不絶公旌节下玉门关百姓望之宛转呌呼声动岩谷自朝至暮传呼至凉州凉州城中男女在衢路并歌舞出城咸言我父至矣通夜城门不受禁制都督司马逸客闻之谓公近矣陈兵出迎会候骑至云始入玉门关都督嗟叹良乆具状闻至京同中书门下三品加银青光禄大夫迁兵部尚书封馆陶县男依旧知政事寻转吏部尚书知选举嘱请不行大着声誉睿宗屡下诏褒美后黙啜大冦边拜刑部尚书即出为朔方军大总管筑丰安定逺等城以拒贼路寻加金紫光禄大夫再迁兵部尚书知政事仍旧元帅会太平公主窦懐贞潜结凶党谋废皇帝睿宗犹豫不决诸相皆阿谀顺旨惟公廷诤不受诏及举兵诛窦懐贞等宫城大乱睿宗步肃章门观变诸相皆窜外省公独登奉天门楼躬侍睿宗闻东宫兵至将欲投于楼下公亲扶圣躬敦劝乃止及上即位宿中书十四日独知政事因下诏曰大臣立事夷险不易良相升朝安危所系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上柱国馆陶县开国伯元振伟才生代宏量匡时经纶文武今之王佐出入将相古之人杰夙侍宸扆畴咨庙堂思致尧舜以期管乐朕徃在储闱洎登寳位每观其仗义感激愿制凶邪立诚慷慨宻陈弘益尔其至矣朕实嘉之顷者枭獍兴谋干戈作衅太上皇帝既命朕除讨元振又驰奉宸极始则赉予为弼终则宁朕问安可谓格于皇天贯于白日元恶既翦庶物惟新昌言是图朕岂忘旧宜开井邑永誓山河可进封代国公赐实封四百户物一千叚子五品官寻兼御史大夫天下行军大元帅是歳大征兵众阅武骊山兵一百万号三百万并奉公节度是日三令之后上将亲鼓公虑有大变因畧行礼上大怒引坐纛下紫微令张说犯鳞而谏上乃曰元振有保护大功宜按军法流新州未至属开元元年册尊号赦曰元振徃立大功保护于朕顷因阅武颇失军容责情放逐将收后效可饶州司马未至卒于道时年五十八有集二十二巻文章有逸气为世所重公少负气纵横遣意磊落作尉巴蜀不修名检及登朝受任屡使遐方霜明烈心玉立贞节言行忠正居取俭约身体杂于皇王致君期于尧舜公务之暇手不释巻虽子弟家人未尝见其喜怒前后上事切谏得失十数道俱焚其藁草不以语人故朝廷莫知也睿宗尝曰元振正直齐于宋璟政理逾于姚崇其英谋弘亮过之矣旧于宣阳里居二十余年不至诸院马廐每朝回对二亲言笑归室俨如也不问家事与狄仁杰朱敬则魏元忠李峤韦安石赵彦昭韦嗣立薛稷张说等为忘年之友事父母以孝闻父爱授济州刺史后以为相奏请解职授银青光禄大夫济州刺史致仕公殁后二亲犹在自我唐授命宰臣有二亲者唯公而巳
赠太傅董公行状【韩愈】
公讳晋字混成河中虞乡万歳里人少以明经上第宣皇帝居原州公在原州宰相以公善为文任翰林之选间召见拜秘书省校书郎入翰林为学士三年出入左右天子以为谨愿赐绯鱼袋累升为卫尉寺丞出翰林以疾辞拜汾州司马崔圆为杨州诏以公为圆节度判官摄殿中侍御史以军事如京师朝天子识之拜殿中侍御史内供奉由殿中为侍御史入尚书省为主客员外郎由主客为祠部郎中先皇帝时兵部侍郎李涵如回纥立可敦诏公兼侍御史赐紫金鱼袋为涵判官回纥之人来曰唐之复土壃取回纥力焉约我为市马既入而归我贿不足我于使人乎取之涵惧不敢对视公公与之言曰我之复土壃而信有力焉我非无马而与尔为市为赐不既多乎尔之马歳至我数皮而归资边吏请致诘也天子念尔有劳故下诏禁侵犯诸戎畏我大国之尔与也莫敢校也尔之父子宁而畜马蕃者非我谁使之于是其众皆环公拜既又相率南面序拜皆两举手曰不敢复有意大国自回纥归拜司勲郎中未尝言回纥之事迁秘书少监厯太府太常二寺亚卿为左金吾卫将军今上即位以大行皇帝山陵出财赋拜太府卿由太府为左散骑常侍兼御史中丞知台事三司使选擢材俊有威风始公为金吾未尽一月拜太府九日又为中丞朝夕入议事于是宰相请以公为华州刺史拜华州刺史潼关防御镇国军使朱泚之乱加御史大夫诏至于上所又拜国子祭酒兼御史大夫宣慰恒州于是朱滔自范阳以回纥之师助乱人大恐公既至恒州恒州即日奉诏出兵与滔战大破走之还至河中李懐光及上如梁州懐光所率皆朔方兵公知其谋与朱泚合也患之造懐光言曰公之功天下无与敌公之过未有闻于人某至上所言公之情上寛明将无不赦宥焉乃能为朱泚臣乎彼为臣而背其君苟得志于公何有且公既为太尉矣彼虽宠公何以加此彼不能事君能以臣事公乎公能事彼而有不能事君乎彼知天下之怒朝夕戮死者也故求其同罪而与之比公何所利焉公之敌彼有余力不如明告之絶而起兵袭取之清宫而迎天子庶人服而请罪有司虽有大过犹将揜焉如公则谁敢议语已懐光拜曰天赐公活懐光之命喜且泣公亦泣则又语其将卒如语懐光者将卒呼曰天赐公活吾三军之命拜且泣公亦泣故懐光卒不与朱泚当是时懐光竟不反公气仁语若不能出口及当事乃更踈亮捷给其词忠其容貌温然故有言于人无不信明年上复京师拜左金吾卫大将军由大金吾为尚书左丞又为太常卿由太常拜门下侍郎平章事在宰相位凡五年所奏于上前者皆二帝三王之道由秦汉以降未尝言退归未尝言所言于上者于人子弟有私问者公曰宰相所职系天下天下安危宰相之能与否可见欲知宰相之能与否如此视之其可凡所谋议于上前者不足道也故其事卒不闻以疾病辞于上前者不记退以表辞者八方许之拜礼部尚书制曰事上尽大臣之节又曰一心奉公于是天下知公之有言于上也初公为宰相时五月朔会朝天子在位公卿百执事在廷侍中赞百僚贺中书侍郎平章事窦叅摄中书令当传诏疾作不能事凡将大朝会当事者既受命皆先日习仪于时未有诏公卿相顾公逡廵进北面言曰摄中书令臣某病不能事臣谋代某事于是南面宣致诏词事巳复位进退甚详为礼部四年拜兵部尚书入谢上语问日晏复有入谢者上喜曰董某疾且损矣出语人曰董公且复相既二日拜东都留守判东都尚书省事充东都畿汝州都防御使兼御史大夫仍为兵部尚书由留守未尽五月拜检校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副太使知节度事管内支废营田汴东亳颍等州观察处置等使汴州自大歴来多兵事刘玄佐益其师至十万玄佐死子士宁代之畋逰无度其将李万荣乗其畋也逐之万荣为节度一年其将韩惟清张彦林作乱求杀万荣不克三年万荣病风昏不知事其子乃复欲为士宁之故监军使俱文珍与其将邓惟恭执之归京师而万荣死诏未至惟恭权军事公既受命遂行刘宗经韦弘景韩愈实从不以兵卫及郑州逆者不至郑州人为公惧或劝公止以待有自汴州出者言于公曰不可入公不对遂行宿圃田明日食中牟逆者至宿八角明日惟恭及诸将至遂逆以入及郛三军縁道讙声庶人壮者呼老者泣妇人啼遂入以居初玄佐死吴凑代之及巩闻乱归士宁万荣皆自为而后命军士将以为常故惟恭亦有志以公之速也不及谋遂出逆既而私使人观公之所为以告曰公无为惟恭喜知公之无害巳也委心焉进见公者退皆曰公仁人也闻公言者皆曰公仁人也环以相告故太和初玄佐遇军士厚士宁惧复加厚焉至万荣如士宁志及韩张乱又加厚以懐之至于惟恭每加厚焉故士卒骄不能御则置腹心之士幕于公庭庑下挟弓执剑以须日出而入前者去日入而出后者至寒暑时至则加劳赐酒肉公至之明日皆罢之贞元十二年七月也八月上命汝州刺史陆长源为御史大夫行军司马杨凝自左司郎中为检校吏部郎中观察判官杜伦自前殿中侍御史为检校工部员外郎节度判官孟叔度自殿中侍御史为检挍金部员外郎度支营田判官职事修人俗化嘉禾生白鹊集苍鸟来巢嘉瓜同蔕聨实四方至者归以告其帅小大威懐有所疑辄使来问有交恶者公与平之累请朝不许及有疾又请之且曰人心易动军旅多虞及臣之生计不光定至于他日事或难期犹不许十五年二月三日薨于位上三日罢朝赠太傅使吏部员外郎杨于陵来祭吊其子赠布帛米有加公之将薨也命其子三日敛而行于行之四日汴州乱故君子以公为知人公之薨也汴州人歌之曰浊流洋洋有辟其郛阗道讙呼公来之初今公之归公在丧车又歌曰公既来止东人以完今公殁矣人谁与安始公为华州亦有惠爱人思之公居处恭无妾媵不饮酒不謟笑好恶无所偏与人交泊如也未尝言兵有问者曰吾志于教化享年七十六阶累升为金紫光禄大夫勲累升为上柱国爵累升为陇西郡开国公娶南阳张氏夫人后娶京兆韦氏夫人皆先公终四子全道溪全素澥全道全素皆上所赐名全道为秘书省著作郎溪为秘书省秘书郎全素为大理评事澥为太常寺太祝皆善士有学行谨具歴官行事状伏请牒考功并牒太常议所谥牒史馆请垂编録谨状
吏部侍郎赠礼部尚书韩公行状【李翱】
曽祖泰皇任曹州司马祖浚素皇任桂州长史父仲卿皇仕秘书郎赠尚书左仆射公讳愈字退之昌黎某人生三歳父殁养于兄会舍及长读书尽能记他生之所习年二十五上进士第汴州乱诏以旧相东都留守董晋为平章事宣武军节度使以平汴州晋辟公以行遂入汴州得试秘书省校书郎为观察推官晋卒公从晋丧以出四日而汴州乱凡从事之居者皆杀死宁军节度使张建封奏为节度推官得试太常寺协律郎选授四门博士选监察御史为幸臣所恶出守连州阳山县令政有惠于下及公去百姓多以公之姓名其子改江陵府法曹叅军入为权知国子博士宰相有爱公者将以文学职处公有争先者构公中以飞语公恐及难遂求分司东都权知三年改真博士入省为分司都官员外郎改河南县令日以职分辨以留守及尹故军士莫敢犯禁入为职方员外郎华州刺史奏华阳县令栁涧有罪遂将贬之公上疏请发御史辨曲直方可处以罪则下不受屈既栁涧有犯公由是复为国子博士改比部郎中史馆修撰转考功郎中修撰如故数月以考功知制诰上将平蔡州先命御史中丞裴公度使诸军以视兵及还奏兵可用贼势可以灭颇与宰相意忤既数月盗杀宰相又害中丞不克中丞微伤马逸以免遂为宰相以主东兵自安禄山起范阳陷两京河南北六七镇节度使身死则立其子作军士表以请朝廷因而与之及元贞季年虽顺地节将死多即军中取行军副使将校以授之节习以成故矣朝廷之贤恬然于所安以茍不用兵为贵议多与裴度相异惟公以为盗杀宰相而遂息兵其为耻甚大兵不可以息以天下力取三州尚何不可与裴丞相议合故兵遂用而宰相有不便之者月满迁中书舍人赐绯鱼袋后竟以他事改太子右庶子元和十二年秋以兵老久屯未灭上命裴丞相为淮西莭度使以招讨之丞相请公以行于是以公因本官兼御史中丞赐三品服衣鱼为行军司马从丞相居于郾城公知蔡州精卒聚界上以拒官军守城者率老弱且不过千人亟白丞相请以兵三千人间道以入必擒吴元济丞相未及行而李愬自唐州文城垒提其卒以夜入蔡州果得元济蔡州既平布衣栢耆以计谒公公与语竒之遂白丞相曰淮西灭王承宗胆破可不劳用众宜使辨士奉相公书明祸福以招之彼必服丞相然之公令栢耆口占为丞相书栢耆袖之以至镇州王承宗果大恐上表请割徳棣二州以献丞相归京师公迁刑部侍郎歳余佛骨自鳯翔至传京师诸寺百姓有烧指与顶以祈福者公奏疏言自伏羲至周文武时皆未有佛而年多至百歳有过之者自佛法入中国帝王事之寿不得长梁武帝事之最谨而国大乱请烧弃佛骨疏入贬潮州刺史移袁州刺史百姓有以男女为人隶者公计佣以偿其直而出归之入还国子祭酒有直讲能说礼而陋于容学官多豪族子摈之不得共食公命吏曰召直讲来与祭酒共食学官由此不能贱直讲奏儒生为学官日使会讲生徒奔走听问皆相喜曰韩公来为祭酒国子监不寂寞矣改兵部侍郎镇州乱杀其帅田弘正征之不克遂以王庭奏为节度使诏公徃宣抚既行众皆危之元稹奏曰韩愈可惜穆宗亦悔有诏令至境观事势无必于入公曰安有受君命而滞留自顾遂疾驱入庭凑严兵拔刅弦弓矢以逆及馆甲士罗于庭公与庭凑监军使三人就位既坐庭凑言曰所以纷纷者乃此士卒所为本非庭凑心公大声曰天子以为尚书有将帅材故赐之以节实不知公共健儿语未得乃大错甲士前奋言曰先太史为国打朱滔淊遂败奔走血衣皆在此军何负朝廷乃以为贼乎公告曰儿郎等且勿语听愈言愈时为儿郎巳不记先太史之功与忠矣若犹记得乃大好且为逆与顺利与病不能逺引古事但以天寳来祸福为儿郎等明之安禄山史思明李希烈梁崇义朱滔朱泚吴元济李师道复有若子若孙在乎亦有居官者乎众皆曰无又曰田令公以魏博六州归朝廷为节度使后至中书令父子皆授旄节子与孙虽在童幼者以为好官穷富极贵宠荣耀天下刘悟李佑皆居大镇王承元年始十七亦仗节皆三军耳所闻也众乃曰田弘正刻此军故军不安公曰然汝三军亦害田令公身又残其家矣复何道众乃谨曰侍郎语是侍郎语是庭凑恐众心动遽麾众散出因泣谓公曰侍郎来欲令庭凑何所为公曰神策六军之将如牛元翼比者不少但朝廷顾大体不可以弃之耳而尚书久围之何也庭凑曰即出之公曰若真则无事矣因与之宴而归之牛元翼果出及还于上前尽奏与庭凑及三军语上大悦曰卿直向伊如此道由是有意欲大用之王武俊赠太师呼太史者燕赵人语也转吏部侍郎凡令史皆不鎻听出入或问公公曰人所以畏鬼者以其不能见也鬼如可见则人不畏之矣选人不得见令史故令史势重听其出入则势轻改京兆尹兼御史大夫特诏不就御史台谒后不得引为例六军将士皆不敢犯私相告曰是尚欲烧佛骨者安可忤故盗贼止遇旱米价不敢上李绅为御史中丞械囚送府使以尹杖杖之公曰安有此使归其囚是时绅方幸宰相欲去之故以台与府不协为请出绅为江西观察使以公为兵部侍郎绅既复留公入谢上曰卿与李绅争何事公因自辨数日复为吏部侍郎长庆四年得病满百日罢既罢以十二月二日卒于靖安里第公气厚性通议论多大体与人交始终不易凡嫁内外及交友之女无主者十人幼孤养于嫂郑氏及嫂殁为之服期深于文章毎以为自杨雄之后作者不生其所为文未尝放前人之言而固与之并自贞元末以至于兹后进之士其有志于古文者莫不视公以为法有集二十巻小集十巻及病遂请告以罢每与交友言既终以处妻子之语且曰某伯兄徳行髙晓方药食必视本草年止于四十二某疎愚食不择禁忌位为侍郎年出伯兄十五歳矣如又不足于何而足且获终牖下幸不至失大节以下见先人可谓荣矣享年五十七赠礼部尚书谨具任官事迹如前请牒考功下太常定谥并牒史馆谨状
少保栁公行状【沈亚之】
曽祖该皇任陵州録事叅军赠陵州刺史祖岑皇赠秘书监父潭皇太仆卿驸马都尉赠司空状公讳晟其先河东人也肃宗时诏取儒贤配主其父以门业中选拜太仆卿尚和政公主主及太仆继丧而公年始十二孝闻宫姻既去丧代宗怜之召养宫中令与皇太子诸王俱受学故公得通籍中禁诏以吴大瓘为之师又以大瓘子通玄通微互为助教令十日考学绩责劝所进干元初除尚书奉御得归故邸又诏吴大瓘通玄通微令就舍授学广徳中加检校太常卿赐佩金鱼及徳宗即位以公故奉铜辇将欲加赐迁官未几而属车西狩矣公徒走会难奉天因泣奏曰臣愿得尺诏持而入东都购其豪人以为效徳宗嘉其忠赐诏如奏公于是佣装入贼军中见贼伪右将军郭常左将军张光晟公大说曰阴潦之灾鱼鳖逰其墀坛即旸光赫明是辈不知枯挂之地者公等宁能从其挂哉乃出诏示常等皆奉诏伏兴誓约所归未及期会枢籍宦官朱既昌阴以公之状飞告泚遂为泚捕系定贞矣泚诘二将词不伏即徙于外狱稍寛之有顷贼兵累败守吏益怠公因其共系者十余人谋相与脱其铜髠而走之奉天徳宗为之抚背流涕明日乗舆幸汉中公奉辔至南梁还拜原王府长史贞元六年改嘉王府长史其后翰林舍人吴通玄谪死公为疏陈雪再进不得命公醴之季止公曰上方怒宁可为也公不听公章卒三贡于是徳宗悟之谓公见义不回赐书宠劳竟雪通玄改澧州别驾十一年入为少将作永贞初迁大将作加朝请大夫起崇陵功以检校左散骑常侍居使内作封河东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又加银青光禄大夫起丰陵功赠上柱国元和初西蜀叛发岐陇邠泾朔方太原及山东六郡之卒皆属长武军诏以髙崇文讨之既诛三蜀大困而汉中最险隘益不能赈输所奉中朝以公用当济遂拜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持节帅汉中始诏诸征蜀卒各还故部而独以汉中卒三千人移戍梓州其卒以为始去父母乡里既劳而归及境乃不得见其间亦以有功自负今则徙之谓若谪耳皆蜂奋食所引刅援弓廹中贵人时公行未及郡闻之遂疾驱倍走徃其所先劳之苦辛劳已乃问曰君等何以而成功乎俱曰某等伐辟耳又曰辟何以而得伐俱曰骄不受指于天子公曰君等既知辟以不授指而得伐又亲灭之而得功反不授指耶今不授指即受灭也是卒皆免胄匍匐遂行所徙歳余复入为大将作使匃奴先是戎相出视国使必自据偃以相辱傲公知之乃先谓曰闻若等常以去信为强亡礼自大礼信不为诚不仁也何足奉吾国乎于是单于诸王贵人闻之愕然失恃皆莫能辞见则改容跪伏遂致天子之命约信成礼而归拜金吾右将军始得居公爵益封千五百户加为大金吾九年加户部尚书以大金吾为左将军元和十三年三月九日殁享年六十九上闻之一日废听奏诏令从官赴吊之赐赙粟帛赠太子少保公强辨多学谦下好问因危以致其节见义不顾其私输公之急某从寮其门备得前行谨以所闻所见实録于斯谨状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五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五十二
(明)贺复征 编
○行状二
彰武军节度使侍中曹穆公行状【宋王安石】
公讳玮字寳臣真定府灵寿县人少以荫为天平武宁二军牙内都虞侯至道中李继迁盗据河西银夏等州后又击诸部并其众李继隆范廷召等数出无功而朝廷终弃灵武继迁遂强屡入边州为冦当是时公为东头供奉官合门祗候年十九太宗问大臣谁可使当继迁者武惠王以公应诏太宗以知渭州而欲除诸司使以遣之武惠王为公固让乃以本官知渭州真宗即位改内殿崇班合门通事舎人西上合门副使移知镇戎军当是时继迁虐使其众人多怨者公即移书言朝廷恩信抚纳之厚以动之羌人得书徃徃感泣于是康诺尔诸族皆内附咸平六年继迁死其子徳明求保塞公上书言继迁擅中国要害地终身旅拒使谋臣狼顾而忧方其国危子弱不即捕灭后更盛强无以息民当是时朝廷欲以恩致徳明寝其书不用而河西大族扬坚玛等遂拔其部人来归诸将犹豫未知所以应公曰徳明野心去就尚疑今不急折其羽翮而长养就之其飞必矣即自将骑士入天都山取之内徙徳明由此遂弱而至死不敢窥边大中祥符元年召还除西上合门使邠环庆路兵马都铃辖兼知邠州东封迁东上合门使髙州刺史再移真定府定州路都铃辖巳而又以为泾原路都铃辖兼知渭州公乃图泾原环庆两路山川城郭战守之要以献真宗留其一枢宻院而以其一付本路使诸将出兵皆按图议事祀汾阴迁四方馆使初章埋骄于武延咸泊拨臧掘强于平凉公皆诛之而汧渭之间遂无一羌犯塞八年迁英州团练使知秦州秦西南羌嘉勒斯赉宗哥立遵始大遵献方物求称赞普公上书言夷狄无厌足其求必轻中国大臣方疑其事会得公书遂不许而犹以为保顺军节度使公曰我狃遵矣又将为冦吾治兵以俟尔遵使其舅桑扬丹招熟户固斯敦为乡导公即诱扬丹捕斯敦而许以一州扬丹终杀斯敦公遂奏以为颕州刺史而扬丹亦举南市城以献先是张吉知秦州生事熟户多去为遵耳目及公诛扬丹即皆惶恐避逃公许之入赎自首还故地而至者数千人后遂帖服皆为用至明年斯赉总果悉众号十万冦三都公帅三将破之追北至沙州所俘斩以万计事闻除客省使康州防御使其后又破灭马波叱腊鬼留等诸羌斯赉总遂以穷孤逃入碛中而公斥境陇上置弓门威逺凡十塞自是秦人无事矣天禧三年召还除华州观察使以西人之恃公也复以为鄜延路马步军都部署四年遂除宣徽北院使镇国军节度观察留后签署枢宻院事丁晋公用事稍除不附己者既贬冦莱公即指公为党改宣徽南院使出为环庆路都署又降容州观察使知莱州晋公贬乃以公为华州观察使知青州天圣三年除彰化军节度观察留后知天雄军又移知永兴军而诏使来朝至则除昭武军节度使而复还之天圣五年以疾病求知孟州得之会言事者以公宿将有威名不当置之闲处乃以为真定路马步军都部署知定州七年换彰武军节度使八年正月薨于位年五十八皇帝为罢朝两日赠侍中谥曰武穆公为将几四十年用兵未尝败衂尤有功于西方旧羌杀中国人得以羊马赎死如羌法公谓如此非所以尊中国而爱吾人奏请不许其赎又请补内附羌类族以为上军主假以勲阶爵秩如王官至今皆为成法陜西岁取边人为弓箭手而无所给公以塞上废地募人为之若干畆出一卒若干畆出一马捐其税敛发兵戍守至今边頼以实所募皆为精兵在渭州取陇外龙于川筑城置兵以守曰后当有用此者及李元昊叛兵数出卒以龙于川为徳顺军而自陇以西公所措置人悉以为便也自三都之战威震四海唃厮啰闻公姓名即以手加颡在天雄契丹使过魏地辄阴勒其从人无得髙语疾驱至多惮公不敢仰视契丹既请盟真宗于兵事尤重慎即在边手诏诘难至十余反而公每守一议终无以夺真宗后愈听信有论边事者徃徃宻以付公可否好读书所如必载书数两兼通春秋公羊榖梁左氏传而尤熟于左氏始娶潘氏冯翊郡夫人忠武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韩国公美之子后娶沈氏安国太夫人故相左仆射伦之孙光禄少卿继宗之子子男四人僖礼宾使知仪州当元昊叛时以策说大将不能用反罪之迁韶州以死倚终内殿崇班使供备库副使拒元昊于瓦亭战死赠宁州刺史倩右侍禁一女子适四方馆使荣州刺史王徳基直言以谏讽东头供奉官谊右使某开门祗候谞三班奉职及右班殿直
鲁国公赠太尉中书令王公行状【王安石】
公讳徳用字符辅其先真定人也世以财雄北边而蒋公邢公皆倜傥喜赴人急岁饥所活以千计康武公当太宗时贵宠任事以殿前都指挥使受遗诏辅真宗葬其先公河南宻县县后分属郑州管城故今为管城人焉公先丧其母韩国夫人朱氏事继母鲁国太夫人张氏以孝闻至道二年太宗五路出师以讨李继迁之叛而武康公出夏州当是时公为西头供奉官而在武康之侧年十七自护兵当前所俘斩及得马羊功为多及归公又请殿将至隘公以为归之至隘而争先必乱乱而继迁薄伐必败于是又请以所护兵驰前至隘而阵武康为公令于军曰至阵而乱行者斩公亦令曰至吾阵而乱行者吾亦如公令至阵士卒帖然以此行而武康公亦为之按辔继迁兵相随属左右皆望公莫敢近于是武康公叹曰王氏有儿矣及论功武康公曰吾为大将不可使子弟与诸将分功绌公不列三年迁东头供奉官咸平二年迁内殿崇班三年换御前忠佐马军副都头景徳二年为马军都头大中祥符元年为邢洺磁相廵检提举捉贼男子张鸿覇聚党界中为盗朝廷以名捕乆之不得公以毡车载壮士伪服为妇人诱之于野如是鸿覇与其党三十二人皆得朝廷以为充当陜西东路提举捉贼自陜以东为盗者闻公擒鸿覇事皆惴恐逃去五年为环庆路指挥使奏事上前忤旨责授郓州马步军都指挥使是岁武康公薨天子命公乗驿护丧归京师巳而还其旧职七年迁散虞候散都头八年迁散员内殿直都虞候天禧四年为殿前左班都虞候栁州刺史干兴元年为捧日左厢都指挥使英州圑练使天圣三年改博州团练使知康信军城壊公使禁军为筑筑者乆之而无敢窃言望公使巳以非其事者城成天子赐书奨谕五年移冀州兼马步军都部署是岁除康州防御使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又除捧日四厢都指挥使六年除侍卫亲军歩军都虞候归就职又除环庆路副都部署不行八年除并代州马步军副都部署又除殿前都虞候十年除桂州观察使侍卫亲军步军副指挥使权马军都指挥使诸将皆迁与士之请马者皆不求有司而得故事取粪钱于军以给公使自公始罢之使各置库以待其军用明道元年除福州观察使军人挟内诏求为军吏公争曰军人敢挟诏以干军制后不可复治凡军吏不可使求而得得则军人必大受其侵明肃太后固使与之公固不奉诏巳而太后亦寤卒听公及太后崩有司请卫士皆坐甲公又不奉诏曰故事无为太后丧坐甲也于是天子心贤公以为可用又阅太后宫得争军吏事遂以公检校太保签署枢宻院事公固辞武人不学不足以当大任天子使中贵人趣公入院公于朝廷临义慷慨言无所顾计至于亲戚故旧待之亦皆当理而有恩故人为人求官于公公问其得谢几何故人辞穷以实对公亦不拒也归而使家人以银与之曰尔所求者在此矣官非吾有不可得居顷之除枢宻副使三年除明州奉国军节度观察留后同知枢宻院事四年除安徳军节度使五年检校太尉充宣徽南院使寳元元年李元昊叛公尝请将以扞边天子不许曰吾以公谋可也卒所以镇抚扞治者亦多公计策始人或以公威名闻天下而状貎竒伟疑非人臣之相御史中丞孔道辅因以为人言如此公不宜典机宻在上左右天子不得已以公为武宁军节度使徐州大都督府长史赴本镇赐手诏慰遣而言者皆尚论公未止也又以公为右千牛卫上将军知随州人为公惧恬然唯不接宾客而巳移曹州或闻孔道辅死以告曰是尝害公者今死矣公愀然曰孔中丞岂害某者乎彼其心所以事君当如此也惜乎朝廷无一忠臣言者服公以谓有徳而终身自愧其言曹人喜鬬多盗他日狱未尝空也公在曹尝无一人囚者数矣庆厯二年除检校司空保静军节度使天子以手诏赐公曰赐卿重地勉视事母以人言为忧有伤卿者朕不听契丹使刘六符过澶州喜曰六符闻公乆矣过于此岂非幸也今此州岁大熟岂非公仁政之效也公谢曰明天子在上固常多丰年此岂吾力也今朝廷多贤士大夫可畏者吾老矣备位于此不足以累公称数是岁移真定府等路驻泊马步军都部署求奏事京师天子使中贵人谕公入觐除宣徽南院使判成徳军固辞不得未行以契丹使使求周世宗所取三关故地聚兵幽蓟为若侵边者乃移公判定州兼三路都部署听以便宜从事而以杨崇勲知成徳军崇勲使客问公所以战公曰吾患不仁不患不威患不知不患无功葢见敌而后胜可制吾所战岂可以豫言也公至定州则明赏罚以教战契丹使人来觇或以告劝公执杀公置之不问曰吾视士卒皆乐战可用矣使彼得归以告其主是伏人之兵以不战也明日大阅于郊公提桴鼓誓师进退坐作终日不戮一人而毕乃下令具糗粮听鼓于中军将尽以汝行唯吾之所乡契丹闻之震恐巳而天子宻诏问公方畧公上书论近世用兵之失与今所以料敌制胜之方甚备会兵罢徙公知陈州过都天子使中贵人劳赐问公欲见否公辞谢备边无功幸蒙上恩赦诛徙内郡非有公事当对者不敢见三年移孟州召还署宣徽院事巳而出判相州六年除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澶州七年移郑州封祈国公八年还除会灵观使又除检校太师判郑州过都天子召见慰劳皇佑二年除集庆军节度使进封冀国公三年以年老求致仕诏以太子太师致仕大朝会缀中书门下班公威名虽老矣尚为四夷所惮而天子亦贤公以为可属大事也四年复强起公以为河阳三城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郑州六年遂以为枢宻使契丹使至公伴射使曰南朝以公使枢宻而相富公可谓得人矣天子闻之赐公御弓一矢五十以宠焉嘉佑九年进封鲁国公以年老求去位至六七天子为之不得巳犹以为中武军节度使景灵宫使又以为同羣牧制置使有诏五日一会朝给扶者以一子若孙一人是岁公年七十八矣明年二月辛未公以疾薨天子至其第为之罢朝一日又为之素服发哀苑中而以太尉中书令告其第又赐以黄金水银龙脑等物出内人抚其诸子公忠实乐易与人不疑不计小过望之毅然有不可犯之色及就之温如也平生少玩好不以名位骄人而所得禄赐多散之亲党善治军旅寛仁爱士卒士卒乐为之用与士大夫逰士大夫亦多服其度以为莫能窥也夫人宋氏武胜军节度使延渥之女也累封安定郡夫人先公卒后以子追封荣国夫人孝慈恭俭有助于公男子咸熈东头供奉官早卒以子故累赠至七千牛卫将军次咸融西京左藏库使果州团练使次咸庶内殿崇班早卒次咸英供备库副使次咸康内殿承制女四人长嫁尚书驾部郎中张叔詹其次嫁太常博士程嗣恭国子博士冦諲皆早卒孙七人泽渊皆内殿崇班合门祗候淑左侍禁淇左班殿直潭右班殿直沅瀛左侍禁湿未仕淑淇皆早卒曽孙二人任左侍禁价未仕公子十以五月甲申葬管城之先茔而国夫人附谨具公歴官行事状请牒考功太常议谥并史馆
知太史院事郭公行状【元齐履谦】
公讳守敬字若思顺徳邢台人生有异操不为嬉戏事祖荣号鸳水翁通五经精于筭数水利时太保刘文贞公左丞张忠宣公枢宻张公易赞善王公恂同学于州西紫金山而文贞公复与鸳水翁为同志友以故俾公就学于文贞所先是顺徳城北有石桥以通达活泉水兵后桥为泥潦淤没失其所在公甫冠为之审视地形按指其处而得之河东元公裕之文其事于石其曰里人郭生者即公是也中统三年张忠宣公荐公习知水利且巧思絶人蒙赐见上都便殿公面陈水利六事其一中都旧漕河东至通州权以玉泉水引入行舟岁可省僦车钱六万缗通州以南于蔺榆河口径直开引由蒙村跳梁务至扬村还河以避浮鸡■〈氵甸〉盘浅风浪逺转之患其二顺徳达活泉开入城中分为三渠引出城东灌溉其地其三顺徳澧河东至古任城失其故道没民田一千三百余顷此水开修成河其田即可耕种其河自小王村经滹沱合入御河通行舟栰其四磁州东北滏漳二水合流处开引由滏阳邯郸洺州永年下经鸡泽合入澧河其间可溉田三千余顷其五懐孟沁河虽已浇溉尚有漏堰余水东与丹河余水相合开引东流至武涉县北合入御河其间亦可溉田二千余顷其六黄河自孟州西开引少分一渠经由新旧孟州中间顺河古岸下至温县南复入大河其间亦可溉田二千余顷每奏一事上輙曰当务者此人真不为素餐矣即授提举诸路河渠四年加授银符副河渠使至元改元从忠宣公行省西夏兴复濒河诸渠先是西夏濒河五州皆有古渠其在中兴州者一名唐来长袤四百里一名汉延长袤二百五十里其余四州又有正渠十长袤各二百里支渠大小共六十八计溉田九万余顷兵乱以来废壊淤浅公为之因旧谋新更立闸堰役不踰时而渠皆通利夏人共为立生祠于渠上二年授都水少监公言乡自中兴还特命众顺河而下四昼夜至东胜可通漕运及见查泊兀郎海古渠甚多可为修理又言金时自燕京之西麻谷村分引泸沟一支东流穿西山而出是谓金口其水自金口以东燕京以北溉田若干顷其利不可胜计兵兴以来典守者惧有所失因以大石塞之今若按视故迹使水得通流上可以致西山之利下可以广京畿之漕上纳其议公又言当于金口西预开减水口西南还大河令其深广以防涨水突入之患众服其能八年迁都水监十二年丞相伯颜公南征议立水驿命公行视所便自陵州至大名又自济州至沛县又南至吕梁又自东平至纲城又自东平清河逾黄河故道至与御河相接又自卫州御河至东平又自东平西南水泊至御河乃得济州大名东平泗汶与御河相通形势为图奏之十三年都水监并入工部遂除工部郎中是岁立局改治新厯先时太保刘公以大明厯自辽金承用二百余年浸以后天议欲修正而薨至是江左既平上思用其言遂以公与赞善王公率南北日官分掌测验推步于下而忠宣枢宻二张公为之主领裁奏于上复共荐前中书左丞许公能推明厯理俾参预之公首言厯之本在于测验而测验之噐莫先仪表今司天浑仪宋皇佑中汴京所造不与此处天度相符比量南北二极约差四度表石年深亦复欹侧公乃尽考其失而移置之既又别图爽垲以木为重棚创作简仪髙表用相比覆又以为天枢附极而动昔人尝展管望之未得其的作候极仪极辰既位天体斯正作浑天象象虽形似莫适所用作玲珑仪以表之矩方测天之正圆莫若以圆求圆作仰仪古有经纬结而不动公则易之作立运仪日有中道月有九行公则一之作证理仪表髙景虚罔象非真作景符月虽有明察景则难作窥几歴法之验在于交会作日月食仪天有赤道轮以当之两极低昻标以指之作星晷定时仪以上凡十三等又作正方案九表悬正仪座正仪凡四等为四方行测者所用又作仰规覆矩图异方浑葢图日出入永短图凡五等与上诸仪互相叅考十六年改局为太史院以赞善公为太史令公为同知太史院事给印章立官府是年奏进仪表式様公乃对御指陈理致一一周悉自朝至于日晏上不为倦公因奏唐一行开元间令南宫说天下测景书中见者凡十三处今疆宇比唐尤大若不逺方测验日月交食分数时刻不同昼夜长短不同日月星辰去天髙下不同即目测验人少可先南北立表取直测景上可其奏遂设监候官一十四员分道相继而出先测得南海北极出地一十五度夏至景在表南长一尺一寸六分昼五十四刻夜四十六刻衡岳北极出地二十五度夏至日在表端无景昼五十六刻夜四十四刻岳台北极出地三十五度夏至景长一尺四寸八分昼六十刻夜四十刻和林北极出地四十五度夏至景长三尺二寸四分昼六十四刻夜三十六刻鐡勒北极出地五十五度夏至景长五尺一分昼七十刻夜三十刻北海北极出地六十五度夏至景长六尺七寸八分昼八十二刻夜一十八刻继又测得上都北极出地四十三度少北京北极出地四十二度强益都北极出地三十七度少登州北极出地三十八度少髙丽北极出地三十八度少西京北极出地四十度少太原北极出地三十八度少安西府北极出地三十四度半强兴元北极出地三十三度半强成都北极出地三十一度半强西凉州北极出地四十度强东平北极出地三十五度太大名北极出地三十六度南京北极出地三十四度太强阳城北极出地三十四度太弱扬州北极出地三十三度鄂州北极出地三十一度半吉州北极出地二十六度半雷州北极出地二十度太琼州北极出地十九度太十七年新厯告成拜太史令公与太史诸公同上奏曰臣等窃闻帝王之事莫重于厯自黄帝迎日推策帝尧以闰月定四时成岁舜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爰及三代厯无定法周秦之间闰余乘次西汉造三统厯百二十年而后是非始定东汉造四分歴七十余年而仪式方偹又百二十一年刘洪造干象厯始悟月行有迟速又百八十年姜岌造三纪甲子厯始悟以月食冲检日宿度所在又五十七年何承天造元嘉厯始悟以朔望及弦皆定大小余又六十五年祖冲之造大明厯始悟太阳有岁差之数极星去不动处一度余又五十二年张子信始悟日月交道有表里五星有迟疾留逆又三十三年刘焯造皇极厯始悟日行有盈缩又三十五年傅仁均造戊寅元厯颇采旧仪始用定朔又四十六年李淳风造麟徳厯以古歴章部元首分度不齐始为总法用进朔以避晦晨月见又六十三年僧一行造大衍厯始以朔有四大三小定九服交食之异又九十四年徐昻造宣明厯始悟日食有气刻时三差又百三十六年姚舜辅造纪元厯始悟食甚泛余差数以上计千一百八十二年厯经七十改其创法者十有三家自是又百七十四年钦惟圣朝统一六合肇造区夏専命臣等改治新厯臣等用创造简仪髙表慿其测致实数所考正者凡七事一曰冬至自丙子年立冬后依每日测到晷景逐日取对冬至前后日差同者为凖得丁丑年冬至在戊戍日夜半后八刻半又定丁丑夏至在庚子日夜半后七十刻又定戊寅冬至在癸邜日夜半后三十三刻巳夘冬至在戊申日夜半后五十七刻半庚辰冬至在癸丑日夜半后八十一刻半各减大明厯十八刻逺近相符前后应凖二曰岁余自刘宋大明厯以来凡测景验气得冬至时刻真数者有六用以相距各得其时合用岁余今考验四年相符不差仍自宋大明壬寅年距至今日八百一十年每岁合得三百六十五日二十四刻二十五分其二十五分为今歴岁余合用之数三曰日躔用至元丁丑四月癸酉望月食既推求日躔得冬至日躔赤道箕宿十度黄道箕九度有畸仍慿每日测到太阳躔度或慿星测月或慿月测日或径慿星度测日立术推筭起自丁丑正月至已夘十二月凡三年共得一百三十四事皆躔于箕与月食相符四曰月离自丁丑以来至今慿每日测到逐时太阴行度推筭变从黄道求入转极迟极疾并平行处前后凡十三转计五十一事内除去不真的外有三十事得大明厯入转后天又因考验交食加大明歴三十刻与黄道合五曰入交自丁丑五月以来慿每日测到太阳去极度数比拟黄道去极度得月道交于黄道共得八事仍依日食法度推求皆有食分得入交时刻与大明厯所差不多六曰二十八宿距度自汉太初厯以来距度不同互有损益大明厯则于度下余分附以太半少皆私意牵就未尝实测其数今新仪皆细刻周天度分每度为三十六分以距线代管窥宿度余分并依实测不以私意牵就七曰日出入昼夜刻大明厯日出入昼夜刻皆据汴京为凖其刻数与大都不同今更以本方北极出地髙下黄道出入内外度立术推求每日日出入昼夜刻得夏至极长日出寅正二刻日入戍初二刻昼六十二刻夜三十八刻冬至极短日出辰初二刻日入申正二刻昼三十八刻夜六十二刻永为定式所创法凡五事一曰太阳盈缩用四正定气立为升降限依立招差求得每日行分初末极差积度比古为宻二曰月行迟疾古厯皆用二十八限今以万分日之八百二十分为一限凡析为三百三十六限依垜迭招差求得转分进退其迟疾度数逐时不同葢前所未有三曰黄赤道差旧法以一百一度相减相乘今依筭术勾股弧矢方圆斜直所容求到度率积差差率与天道实为脗合四曰黄赤道内外度据累年实测内外极度二十三度九十分以圆容方直矢接勾股为法求每日去极与所测相符五曰白道交周旧法黄道变推白道以斜求斜今用立浑比量得月与赤道正交距春秋二正黄赤道正交一十四度六十六分拟以为法推逐月每交二十八宿度分于理为尽十九年太史王公卒时厯虽颁然其推步之式与夫立成之数尚皆未有定槀公于是比次篇类整齐分杪裁为推步七巻立成二巻厯议拟藁三巻转神选择二巻上中下三厯注式十二巻二十三年继为太史令遂上表奏进又有时候笺注二巻修改源流一巻其测验书有仪象法式二巻二至晷景考二十巻五星细行考五十巻古今交食考一巻新测二十入舍杂座诸星入宿去极一巻新测无名诸星一巻月离考一巻并藏之官二十八年有言漕事便利者一谓滦河自永平挽舟踰岭而上可至上都一谓泸沟自麻谷可至寻麻林朝廷令各试所说其谓滦河者至中道自知不可行而罢其谓泸沟者命公与徃亦为哨石所阻舟不得通而止公因至上都别陈水利十有一事其一大都运粮河不用一亩泉旧源别引北山白浮泉水西折而南经瓮山泊自西水门入城环汇于积水潭复东折而南出南水门合入旧运粮河每十里一置闸比至通州凡为闸七距闸里许上重置斗门互为提阏以过舟止水上览奏喜曰当速行之于是复置都水监俾公领之首事于二十九年之春告成于三十年之秋赐名曰通惠役兴之日上命丞相以下皆亲操畚锸为之倡咸待公指授而后行事置闸之处徃徃于地中偶得旧时砖木时人为之感服船既通行公私省便先时通州至大都陆运官粮岁若干万石方秋霖雨驴畜死者不可胜计至是皆罢是秋车驾还自上都过积水潭见其船舻蔽水天颜为之开怿特赐公钱一万二千五百缗仍以旧职兼提调通惠河漕运事公又欲于澄清闸稍东引水与北埧河接且立闸丽正门西令舟楫得环城徃来志不就而罢三十一年拜昭文馆大学士知太史院事大徳二年召公至上都议开鐡幡竿渠公奏山水频年暴下非大为渠堰广五七十步不可执政吝于工费以公言为过缩其广三之一明年大雨山水注下渠不能容漂没人畜庐帐几犯行殿翌日天子北狩谓宰臣曰郭太史神人也可惜不用其言七年诏内外官年及七十并听致仕公以旧臣且朝廷所施为独不许其请至今翰林太史司天官不致仕者咸自公始延佑三年某月日卒年八十六公以纯徳实学为世师法然其不可及者有三一曰水利之学二曰厯数之学三曰仪象制度之学决金口以下西山之栰而京师材用是饶复唐以来溉濒河之地而灵夏军储用足引汶泗以接江淮之派而燕吴漕运毕通建七闸以开白浮之源而公私陆费由省又前后条奏便宜凡二十余事相治河渠泊堰大小数百余所其在西夏尝挽舟溯流而上究所谓河源者又尝自孟门以东循黄河故道纵广数百里间皆为测量地平或可以分杀河势或可以溉灌田土具有图志又尝以海而较京师至汴梁地形髙下之差谓汴梁之水去海甚逺其流峻急而京师之水去海至近其流且缓其言信而有征此水利之学其不可及者也古厯天周与岁周小余同于日度四分之一汉魏以来渐觉不齐遂有破分之说而立法未均任意进退公乃每以百年为率小余之下増损各一以之上推徃古下验方来无不脗合且自太初迄于大明名厯七十余家其见用于世者四十有三类多冩分换母夸诳一时间有翘出如宋元嘉唐大衍近世纪元不过三数然亦未臻至当考验天事始虽亲宻旋已不效公所为厯测验既精设法详偹行几五十年未尝一有先后天之差去积年日法之拘无冩分换母之陋此厯数之学其不可及者也旧仪既多蔽碍且距齿但有度刻而无细分以管望星渐外则所见渐展尤难取的公所为仪但用天常赤道四游三环三距设四游于赤道之上与相套在内同附直距于四海之外与双环两间同结线距端凡测日月星则以两线相望劈取其正中所当之刻之度之分之抄之数旧八尺谓夏至之景尺有五寸千里而差一寸其说见于周官周礼等书千里而差一寸唐一行巳尝驳议八尺之表表痹景佑古今承用或未之革公所为表五倍其旧悬施横梁每至日中以符窍夹测横梁之景折取中数与旧表之景者殊为审当公于世祖朝进七寳灯漏今大明殿每朝会张设之其中钟鼓皆应时自鸣又常进木牛流马虽不尽得诸葛旧制亦自机妙成宗朝进柜香漏又作屏风香漏行漏以偹郊庙从幸大徳二年起灵台水浑莲浑天漏大小机轮凡二十有五皆以刻木为冲牙转相拨击上为浑象点画周天星度日月二环斜络其上象则随天左旋日月二环各依行度退而右转公又尝欲仿张平子为地动仪及候气宻室事虽未就莫不究极指归此仪象制度之学其不可及者也初公年十五六得石本莲花漏图巳能尽究其理及随张忠宣公奉使大名因大为鼓铸即今灵台所用铜壶又得尚书璇玑图规竹篾为仪积土为台以望二十八宿及诸大星及夫见用观其规画之间便测望之精切巧智不能私其议羣众无以参其功王太史刚克自用者也每至公所覩其象制未尝不为之心服鲁斋先生言论为当代法因语及公以手加额曰天佑我元似此人世岂易得鸣呼其可谓度越千古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五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五十三
(明)贺复征 编
○行状三
翰林待制华川王公行状【明郑济】
公讳祎字子充姓王氏其先太原郡人五代时节度使彦超自会稽徙居金华之义乌遂为义乌人其后有曰固者游安定胡先生门登宋皇佑五年进士第卒官恩阳令南渡后有典方州积阶至金紫食邑开国封男者至公之大父炎泽仕元为石峡书院山长父良玉常山东阳両县儒学教谕益以文学著称母陈氏读书知义理公之生也为元至正壬戍十一月十七日与山长公实同初度前夕山长公夣五色芝产门楣翌日公生识者以为文章之兆公幼秀爽敏惠稍长习古学师事侍讲黄文献公溍是时文献为文章宗工天下所师仰然性介特慎许可见公所业独深噐之即属以斯文之任至正戊子元政衰敝公愀然闵忧乃揽天下事势为书七八千言上之时宰嫌其切直格不以闻新安程氏以文知公为文献门人读其文叹曰青青于蓝氷寒于水其子充之谓欤临川危公素太原郝公逺者图大梁叚公天佑一十有二人死荐于朝不报济南张文穆公起岩率翰林僚属又荐之亦不报有齐琦者得传邵子先天数推言天人兴衰甚验见公叹曰子充异代人物也公亦知世道终不可为乃归隐青岩山中著书立言然深自韬晦若将有所待者岁戊戍大明太祖皇帝亲取婺或以名闻遣使征之公幡然喜曰吾闻大乱极而圣人出齐琦之言良足征乎即日诣行在上见大喜署中书省掾每商畧机务悉契上衷益加礼敬语必称子充而不名间与论文章称善因命采故实韵为四言诗以授皇太子辛丑冬上亲征江西公进平江西颂上覧而喜曰吾固知浙东有二儒者卿与宋濓耳学问之博卿不如濓才思之雄濓不如卿上将即大位召还议礼明年戊申为洪武元年南闽初入职方以公出判漳州公宣布徳泽复以治南康者治之二年诏修元史召宋公濓与公同为总裁官二月入史局公于史事雅擅其长力任笔削之劳一无所诿书成六月拜翰林待制承直郎同知制诰兼国史院编修官公掌制代言凡大诏令多属焉三年二月奉诏预教大本堂公经明理达开导训谕道光师儒每召对殿廷必赐坐乆则赐饮饍一日在史局渇甚谓宋公曰得昨日上所赐梨浆饮之吾渇济矣中贵人窃闻之言于上即命赍赐之其在翰林未乆出使吐蕃未达境召还五年正月又使云南六月抵其境见梁王君臣而谕之曰皇上聦明神圣新创大业皆天命人心之所归惟尔有众僻在西南未洽声教故遣使者来谕意今能凾奉版图归职方则尺地一民安堵如故髙官厚禄不尔吝也否则如鱼逰筌中终取夷灭时梁王君臣相顾骇服已有降意会元之遗孽有自立于朔漠者遣使托克托征饷且欲连兵以拒我觇知梁王有贰心因以危言必欲廹梁王杀我使以固其意时梁王持两可不决因匿公于民间托克托闻之愈责诮梁王不得已以公出见之托克托欲以威屈公慷慨骂曰天讫汝元命我朝实代之汝如爝火余烬尚欲与日月争光耶我将命逺来岂为汝屈今惟有死而巳宁以廹胁为惧耶顾谓梁王曰汝朝杀我天兵夕至矣遂被害时六年癸丑腊月二十四日也享年五十有二娶何氏子二曰绶曰绅公卒后之八年大兵平云南又十五年绅徃求遗殡不获因访得公讳所擗踊号呼制神主载回时云南左布政使张公紞及前山西叅政王公景彰力为采搜死事之详为文以暴白其大节公平生慷慨长身山立屹然有竒气人初见之若不敢即及夫一言之入则情谊蔼然恨相知之晩于经史百氏无不究其极其为文宏丽沉雄机轴贯综自成一家言天下大夫士争传诵之所著有华川前后集二十五巻玉堂杂着二巻诗五巻续东莱大事记七十九巻并藏于家公事上十余年服勤报効左右开陈非仁义之言弗道也天性至孝友悌尤至先世田庐悉推以予兄弟其教子慈而有法在官还书戒之曰宁人侮我母我侮人故二子皆能以文学世其家云
先师介庵吕文懿公遗状【程敏政】
公讳原字某号介庵先生赋质浑厚伟姿容见者知为大噐未冠著书数百言号吕子考万全府君异之语人曰昌吾族者在是儿矣万全卒于景先生贫无以塟有请狥俗火塟者先生时年十七澘然不从曰忍使先人遗体受此炮烙刑乃权厝景东景有浮图先生尝登题其上曰吾不能使先人首邱不复登此塔每至墓次号泣不返景人悲之既奉母南家屡空学益力郡守黄公懋亷知之召至取案上一巻书曰能诵此乎葢洪范也先生暗诵之终篇黄公大惊异遂补学诸生先生内荘外和不少屈权贵天顺初逆亨与宦者吉祥怙势独严惮先生毎遇朝会先生官五品当服青袍亨等见之辄曰吾辈行当为先生易绯虽屡言之先生自若也修撰岳正常与先生共列亨与吉祥罪状将上未发亨等觉之乃共摘正与先生所草承天门诏语以激上上怒坐便殿召近臣至厉声曰正欺罔敢尔原素谨厚乃助之何也既退人危之先生曰死生天也惧何为性孝母夫人有疾汤药必手自调剂乃进疾革一女死惧其知也强言笑不敢哭既丧奉柩之景启万全之窆并载以还或忌阴阳家说先生不可曰吾知奉亲遗体还乡祸福非所恤也舟中犹寝苫枕块因得疾抵家遂不起先生痛兄早世抚教其孤视之若己出皆底有官尝曰吾荷先世荫有此禄且耻独赡也悉分诸故乡以周族人不妄取予奉使如蜀徃返间箧中无长物性俭约身无纨绮所衣止于赐服喜周贫匮故侍郎许公思温雅善先生其孙瑶旅食京师先生周之数年曰汝当还守邱陇瑶阳应之曰诺先生厚赆之瑶受而不归居月余复来谒先生不问又周以粟布且劝之归无倦意有乡人丐于市先生识之呼至家衣食之终其身寡嗜欲徐夫人尝鬻女侍命奉巾栉十余年语不及乱勤学至老不怠居秘阁图书左右有得即识之手録口诵自晨至昃不辍暮归少暇即为门人讲解书史退则吾伊声复达于外葢寝不移时而起所修宋元通鉴续编义例精甚有先儒所未到者书成须髪殆白尝考一事不获不怿者累昕夕一旦考得之顾谓政曰进我二阶殊不若得此可喜其好学类此先生待人以诚恕然事不可者未尝依阿取容闻朝政有阙边徼有警忧见颜面居官二十年家无田宅为学务实践不事空言故诗文亦不艰深靡丽如其为人所著介庵集通鉴纲目续编考正藏于家
通议大夫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李公行状【归有光】
公讳宪卿字亷甫世居苏州昆山之罗巷村以耕农为业通议始入居县城独生公一子令从博士学山阴萧御史鸣鳯竒其姿貌曰是子他日必贵吾无事阅其巻矣先辈吴中英有知人鉴每称之以为瑚琏之噐公雅自修饰好交名俊视庸辈不屑也举应天乡试礼部不第丁通议忧服阕再试中式赐进士出身明年选南京吏部验封司主事歴迁郎中吏在司者莫不懐其恩居九年冢宰鄞闻公奉新宋公皆当世名卿咸赏识之升江西布政司左叅议江右田土不相悬而税入多寡殊絶如南昌新建二县仅百里多山湖税粮十六万广信县六赣州县十粮皆六万南安四县粮二万三郡二十县之粮不及两县廵抚傅都御史议均之公在粮储道为法均泒折衷最为简易葢国初以次削平僭伪田赋徃徃因其旧贯论者谓苏州田不及淮安半而吴赋十倍淮阴松江二县粮与畿内八府百七十县埒其不均如此吴郡异时尝均田而均止于一郡且破壊两税阴有増羡民病之不若江右之善而惜不及行也升山东按察司副使兵备临清先是敌薄京城又数声言从井陉口入掠临清临清绾漕道商贾所凑人情恇惧公处之晏然或为公地欲移任公曰讵至于此境上屯兵数万调度有方敌亦竟不至师尚诏反河南至五河兵败散独与数骑走莘县擒获之在镇三年商民称其简静瓯宁李尚书自吏部罢还所过颇懈慢公劳送礼有加李公甚喜叹曰李君非世情人吾因以是识其人会召还即日荐升湖广布政司右叅政景王封在汉东未之国诏命徳安造王府公董其役又以承天修祾恩殿升河南按察司按察使受命四月寻擢廵抚湖广右佥都御史奏水灾乞蠲贷亲行鄂渚云梦间拊循之东南用兵御日本军府檄至调保靖容美桑植麻察镇溪大刺土兵三万二千所过牢廪无缺公因奏土司各有分守兵不可多调且无益徒縻粮廪其后土兵还輙掠内地人口公檄所至搜阅悉送归乡里显陵大水冲壊二红门黄河便桥而故邸龙飞庆云宫殿多隳挠奏加修理建立元佑宫碑亭是时奉天殿灾勅命大臣开府江陵总督河广川贵采办大木工部刘侍郎方受命以忧去上特旨升公左副都御史代其任先是天子稽古制建九庙而西苑穆清之居岁有兴造颇泻蜀荆之材公至则近水无复峻干乃行巴庸僰道转荆岳至东南川徃来督责钩之荒裔中于是万山之木稍出然帝室紫宫旧制瓌瑰于永乐金柱围长终不能合公奏言臣督率郎中张国珍李佑副使张正和卢孝达各该守廵参政游震得副使周镐佥事于锦先后深入永顺夘峒梭梭江叅政徐霈佥事崔都入容美副使黄宗噐入施州金峒叅政靳学颜入永宁迤东兰州儒溪副使刘斯洁入黎州天全建昌董策入鸟蒙叅政缪文龙入播州真州酉阳佥事吴中礼入永宁迤西落供班鸠井镇雄程嗣功入龙州叅政张定入铜仁省溪叅议王重光入赤水猴峒佥事顾炳入思南潮底汪集入永宁顺崖而湖广廵抚右佥都御史赵炳然廵按御史吴百朋各先后亲歴荆岳辰常四川廵抚右副都御史黄光升歴叙马重夔廵按御史郭民敬歴卭雅贵州廵抚右副都御史髙翀歴思石镇黎廵按御史朱贤歴永宁赤水臣自趋浩州六月上泸叙而巨材所生必于深林穷壑崇冈絶箐人迹不到之地经数百年而后至合抱又鲜不空灌昔尚书宋礼及近时尚书樊继祖侍郎潘鉴采得逾寻丈者数株而巳今三省见采丈围以上楠杉二千余丈四五以上亦一百一十七视前亦已超絶矣第所泒长巨非常故围圆难合臣奉命初恐摉索未徧今则深入穷摉知不可得而先年营建亦必别有所处伏望皇上勅下该部计议量材取用庶臣等専心采办而大工早集矣上允其奏命求其次者其后木亦益出自江淮至于京师■〈渒〉筏相接而天子犹以皇祖时殿灾后十年始成今未六七载欲待得巨材故殿建未有期而西工骤兴漕下之木多取以为用三省吏民暴露三年无有休息期大臣以为言天子亦自怜之将作大匠又能规削胶附极般输之巧而见材度巳足用公恳乞兴工罢采以休荆蜀民使者相望于道词旨甚哀而工部大臣力任其事天子从之考卜兴工有日矣其后漕数比先所下多有竒羡凡得木一万一千二百八十九章公上最推功于三廵抚下至小官莫不録其劳今不载独载其所奏两司涉歴采取之地曰四川守廵督儒溪之木播州之木建昌天全之木镇雄乌蒙之木龙州蔺州之木湖广督容美之木施州之木永顺夘峒之木靖州之木及督行湖南购木于九嶷荆南购木于陜西阶州武昌汉阳黄州购木于施州永顺贵州则于赤水猴峒思南潮底永宁顺崖其南出云南金沙江云大抵荆楚虽广山木少采伐险逺必俟雨水而出而施州石坂乱滩迂回千里贵阳穷险山岭深峭由川辰大河以达城陵矶蜀山悬隔十里排岩批谷滩急漩险经时歴月始达会河而吏民冐犯瘴毒林木蒙笼与虺蛇虎豹错行万人邪许摧轧崩崒鸟兽哀鸣震天吸地葢出入百蛮之中穷南纪之地其艰如此故附着之俾后有考焉昔称雍州南山檀柘而天水陇西多材木故丛台阿房建章朝阳之作皆因其所有金源氏营汴新宫采青峰山巨木犹以为汉唐之所不能致公乃获之山童木遁之时发天地之藏助成国家亿万年之丕图其勤至矣是岁冬征还内台明年考察天下官已而病作请告病益侵乞还乡天子许之行至东平安山驿而薨嘉靖四十一年四月乙亥也年五十有七公仕宦二十余年未尝一日居家山东获贼湖广营造东南平倭累有白金文绮之赐而提督采运之擢旨从中下葢上所自简也祖考妣皆受诰赠母杜氏封太淑人所之官必迎养世以为荣公事太淑人孝谨每廵行日遣人问安还輙拜堂下太淑人茹素公跽以请者数太淑人不得已为之进羞膳平生未尝言人过其所敬爱与之甚亲至其所不屑然亦无所假借在江陵有所使吏迟至公问其故言方食市肆中又无马骑故事台所使吏廪食与马为荆州夺之公曰彼少年欲立名耳竟不复问周太仆还自滇南公不出候葢不知也周公乡里前辈以礼相责诮公置酒仲宣楼深自逊谢而已为人美姿容自少衣服鲜好及贵益称其志至京饰大学士严公迎谓之曰公不独才望逾人丰采亦足羽仪朝廷矣所居亷洁不苛采办银无虑数百万先时堆积堂中公絶不使入台门第贮荆州府募召商夷赏购过常人皆懐之故总督三年地边边裔而民夷不惊以是为难是岁奉天殿文武楼告成上制名曰皇极殿门曰皇极门而西宫亦不日而就天子方加恩臣下叙任事者之劳绩而公不逮矣余与公少相知诸子来请撰述因就其家得所遗文字叅以所见闻稍加论次上之史馆谨状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五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五十四
(明)贺复征 编
○行状四
兵部尚书于肃愍公行状【明于冕】
公讳谦字廷益其先家河南仕金为汾州节度使知开封府者于公为八世祖以尝为杭州路总管遂家于杭故今为杭州人公以洪武戊寅四月二十七日生于里第骨相异常甫七岁僧兰古春见而竒曰此他日救时宰相也比长补邑庠生永乐十八年领浙江乡荐明年登进士第太宗皇帝尝命赍金帛使湖广犒劳官军即以亷干著名宣徳元年授山西道监察御史公材貎英伟声如洪钟每入侍奏对宣宗皇帝为之倾听院长顾佐风纪最严少当其意者独于公加重差廵按江西有平民被雠诬指为贼首乆不决公取成案阅之得其寃白之抵诬者罪人皆称为神明云王府官属素骄横每遣人和买市物民甚苦之有司莫能禁公亷得其实以闻罪黜其尤者十数人弊乃息诸不便于民者厘革殆尽奸吏巨族素不法者缩气屏息不敢肆民戴公至今祀于郡学名宦祠此代还命率锦衣官校捕长芦一帯马快船之夹帯私塩者公不避权贵悉置之法河道为之肃清上亲讨汉庻人髙煦简公侍从罪人既得上命公数其不轨罪辞严义正肆口而成大称上旨师还赏赉与文武诸大臣等葢自是受知于上属意用公矣五年河南山西两省各奏灾廷议欲命大臣经理上亲署公名特升行在兵部右侍郎廵抚二处地方时年三十有三公感上知遇昼夜经画遍歴河南山西问民所疾苦为之兴利除害二省之民获苏越五年英宗皇帝嗣位公还朝议事复出廵抚左侍郎公在河南屡布大政其一劝籴粮米大畧以为积粟偹荒虽一时之劳实万世之利又奏山西行都司十三卫俱在大同府地方窵逺廵按御史不能遍歴军卫有司事多不法乞専差监察御史一员于大同廵按鴈门关控压边境所系不小其柴炭人夫本处通计七千八百余名议者欲附近紫荆关易州山场州县差拨公以附近紫荆关者无如大同太原二府地方大同极边已奏将人夫改添腹里州县矣太原所属艰难尤甚其余州县亦合斟酌民力分派共以七分为数通减一分诏从公议旧例边储折收轻赍金银等物大户徃徃中途拐回公奏令布政司封收押送大同管粮官处出给通关议者欲将金银重用煎销公以边方给散官钱每两折四石今金六钱折银一两每银一两折米二石比与日常官银多得一半若复煎销则木炭黑铅必湏出于粮户设或亏折又将何以陪偿奏免煎销官民便之公自河南抵山西夜经太行山群盗各持兵刄喊而前从者相顾骇愕公厉声叱曰汝何为者羣盗觉公遂奔散其徳威服人如此山西参议刘孔宗律己过严流辈寡合羣小诬以赃污累及妻子公上章白其事卒不坐十一年乃上章举叅政孙原贞王来以自代时太监王振方用事御史有类公姓名者常忤振忘其人疑为公乃乗机嗾言者劾其擅举自代之罪降大理寺左少卿罢廵抚河南山西之民闻之倍道赴阙交章愿留亲藩亦以地方不可无公为请乃复命廵抚会闻荣禄公之讣诏起复公累章恳乞终制不许上遣行人汪琰谕祭有司营塟事事毕还朝陛见有河南山西民安事妥之谕寻复兵部右侍郎理部事又明年为正统十四年北兵额森入冦独石马营至秋势益猖獗上将亲率六师讨之公偕尚书邝埜上言圣朝备边最为严谨将士用命可坐收功不必亲率六师以临塞下不听是年八月三日六师启行初上命公随征忽改遣邝埜留公理部事十有五日师驻狼山土木主将不识地利逺絶水路我军焦渇甚窘促玩不为备俄而敌骑奄至王师败绩死者滇委沟壑葢旷世所无之竒祸也上北狩报至京师大震公北望号哭誓不与敌俱生太后命郕王监国是日台谏廷论土木之变罪归王振王方摄朝仓卒未有处分锦衣卫挥马顺素附振意颇不平众怒击顺死于廷且索振所亲信二内侍将击之彼此喧哗班行杂乱无复朝仪文武诸大臣皆惊避公坚立不动王亦疑惧屡起欲退公直前扶掖劝止之且请降旨令羣臣立班勿擅动命红盔将军用瓜击二内侍期亟死王从之时在廷上下相顾未巳公恐事出不测复进言曰请再宣谕羣臣王振罪固当赤族俟启太后然后行诛未晩也马顺罪恶应死勿论众稍定退朝时巳过午刻矣公袍袖皆裂徐步出左掖门吏部尚书王直迎执公手谓曰今日事起仓卒頼公以定虽百王直将焉用之公谢不敢当太后以公人望所属升兵部尚书公固辞不获始就职公以銮舆未回大敌垂至若前日扈从失律者一槩寛贷则今日披坚临阵者何所畏惮乃上章劾举其罪大畧曰武臣如顾兴祖等茫无一计可施遂使三军覆没上弃君父于边廷下委生灵于丘壑文臣如王佐等虽无败军之罪难逃违法之诛王令法司议罪以闻时亲藩有上章愿赴阙勤王者太后遣太监金英传旨皇太子幼冲未能遽理万机郕王年长又宣宗皇帝亲支宜嗣大统言者亦以时方多事国有长君社稷之福于是文武羣臣交章劝进王涕泣固辞太后复降旨责王不得巳乃即位遥尊英庙为太上皇帝改明年为景泰元年天下始知有君朝纲始肃法令始行矣公见上泣曰敌人不道气满志得将有长驱深入之势不可不预为计迩者各营精锐尽拣随征军资噐械十不存一宜急遣官分头召募官舎余丁义勇起集附近民夫更替沿河漕运官军令其悉隶神机等营操练听用仍令工部齐集料物内外局厂昼夜并工成造攻战噐具京城九门最为紧要令都督孙镗等统领军士出城守护列营操练振耀军威遣给事中御史王竑等分头廵视勿令疎虞各城门外居民若听其迁徙恊从则敌势愈众令兵马司晓谕迁徙城内听各随便居住通州坝上等处食粮不可捐弃令各府诸人关支准作月粮之数一举两得计无便于此者大同宣府等处曽经敌骑徃来剽掠者请勅各处守臣谕以今日国家之事必须辑和众庶固守城池整搠人马互为应援一切关隘楼橹墩台壕堑务在挑修深固不许虚应故事至于选用人材尤为当今急务文臣如轩輗者宜令廵抚武臣如杨洪栁溥者宜为将帅凢军旅之事臣请身任其责不効则治臣之罪上深嘉纳施行时边报络绎讹言万端事情百出公先事预防摄权制变众一视公为安危轻重太监喜宁本夷种也土木之败降也先尽以中国虚实告之遂为乡导奉英庙趋紫荆关京师戒严人无固志徃徃挈而南奔侍讲徐珵妄言占象倡议南迁以避之事闻六宫而二三大臣复依违其间公恸哭于廷抗言京师天下根本宗庙山陵社稷与百官万姓帑藏仓储咸在焉此而不守更于何处可守若一动则大势尽去宋南渡之事可监矣上是公言守议乃定先是京场草束自永乐以来承平日乆俱于城外堆积动以千百万计坝上养马草束料荳亦置仓场于野外公一闻敌骑临闗急分遣五城兵马官纵火焚烧一面奏闻或谓事关重大何不待报公曰事有经权今冦在目前若少缓待命下适以资敌及京城解严人皆服公经济逺畧设不预为焚烧之计则在野仓场皆尽为敌所有敌藉此持乆是坐困我也主将石亨与公谋议颇异但欲尽闭九门坚壁以待之公不听乃请率先将士躬擐甲胄驻军徳胜门外皆阖示以必死泣谕三军誓言国恩当报忠义难得事机一失祸患立至生不如死人人感奋勇气百倍十月之朔也先入紫荆关传言送驾还京长驱直前其先至者四散前突我军坚不为动知我有备稍自引却也先次至城下对垒而陈英庙在也先所敌兵觇知我军严整不敢有加我亦不敢向敌轻放一矢喜宁嗾也先邀我六七大臣出城议和奉驾还宫所邀金帛以万万计葢责我所难从而妄起衅端也廷议恼恼礼部使使来问公公曰今日止知有军旅他非所敢闻对垒凡七日是为十月既望谍知敌中移英庙车驾离其垒渐逺乃炮击其垒敌死炮下者万计也先大沮宵遁仍奉驾以北我军奋欲追击之公不许止令逐出境外纵之自去初紫荆失守议所以御敌之策皆曰也先善战而我军新集且脆弱公曰尝闻善战屈人不若不战而屈人乃一以忠义扞城卒致一矢不遗敌众自退人谓天实生公以为社稷朝廷论功特加少保总督军务固辞不允众以为今日之忠勇虽宋之李纲亦不能公曰四郊多垒卿大夫之耻今日此举仅免城下之盟耳惟有声罪讨贼复还车驾此臣子之职余非所宜言适大同参将都督许贵议奏遣使赍勅与敌假名和好暂示休兵待人马强壮宻定讨伐之计朝廷下其议公奏谓去年秋冬亦尝遣都指挥李铎与指挥岳谦赍执金帛徃使北廷贿赂纔入于穹庐敌骑已至于关口继遣通政王复少卿王荣首徃敌营不见上皇回銮则敌情谲诈和不足恃也明矣窃惟今日之事揆之理势皆不可和何者中国与彼有不共戴天之雠和则背君父而忘大义理有所不可和也万一和议既行彼或有无厌之求从之则有害违之则速变势有所不可和也为今之计莫若选将练兵养威畜锐彼若遣使入贡量与赏赐赍回若欲先遣使臣徃彼通好适足以启其轻侮之心万万不可上以公言为然公又以涿鹿保定真定易州地方宻迩京城虽有卫所官军势援孤寡先巳奏遣都督佥事刘安统领京军徃来廵视以张形势迩者也先知我京城有备不敢侵犯或分头在彼剽掠一时截杀不及又恐地方广阔刘安一人仓卒不能周遍仍请勅右都督杨俊统领京军徃彼节制庶使缓急相济人民有所倚仗矣公又以敌骑深入必先攻犯白羊紫荆倒马等关口诚系紧要奏调拨京军与同原卫官军相兼堤偹仍将涿州原操官军策应白羊口易州保定官军策应紫荆关真定官军策应倒马关使声势连络彼此应援庶无偾事者时报也先逼朱谦于关子口又明日报追石亨于鴈门关烽火接连逺迩骚动言者谓宜急发京军徃援公曰京军不可轻动敌众料难持乆乃奏上方畧遣人宻授朱谦等仍令各营整点噐械调度官兵若将克日大举者遥为应援先声旋报敌巳出境人皆服公料敌之明公又虑不早除喜宁边境无由得安乃计授都督杨俊擒宁解京朝廷犹豫未决公上章廷劾其罪其畧曰宁以打话为由引领强敌入境反为北主之腹心此谓朝廷之仇敌也若不明正典刑是使敌人有轻视之心祸乱无可弭之日上从其言即日诛宁识者深快之额森言悔祸効顺遣使诣阙请自送大驾还京上集羣臣廷议多言敌情谲诈难信公曰此天意也君臣大义兄弟至亲当速遣使奉迎以承天心若果额森言而无信则我为有辞矣众议乃决二年秋九月太上皇帝还京众归公一言之重公以敌情尚未可测益为安内攘外之策河间东昌地方去京城不逺自永乐以来安置投降逹人数多生聚蕃息骄纵莫驯额森入冦之际势将乗机骚动公因南征之师举其有位号者重加犒赉选抽随征事平遂奏留其地为国家销此积乆难除之患于一日计亦竒矣天寿山我祖宗陵寝所在有卫无城军民散处北兵尝稔恶其地公奏起成山伯王通筑城昌平县军民徙家城中保护陵寝居庸关亦相倚为势临清县漕船徃来商贾辐辏实我喉禁或谓额森将由紫荆闗入据临清公随荐平江侯陈豫镇守其地筑立城池设置军卫防御完固后谍知据临清之计河间亡命小田儿者道之后又杂虏众中进马入瞰我虚实适侍郎王伟使大同公宻奏命伟以计诛之公又以京营军马虽有总兵官督管彼此各异一遇调遣辏拨号令不同将不相识或至误事议以五军神机三千等营拣选马步官军一十五万分为十营各用指挥三十员分管每队用管队官二员常令在营操练庶使体统相维将士相识设有调用就令原管都督等官统领前去征剿策应号令归一行伍不乱迄今团营之法守而不易皆公之议也其独石马营等处藩篱共有八城土木之变各城奔避皆为敌所据议者欲弃之公曰弃之则不但宣府懐来难守虽京师亦不免动揺乃荐乆摈都督孙定议方畧令率兵度龙门关且战且守自是八城完固如初而祖宗旧疆亦不失尺寸矣都督杨俊议奏调拨辽东永平山海宣府大同延绥宁夏并在京五军神机等营官军尽行统领出口剿收敌众公以调拨诸路军马出境则京师各边一切空虚敌若缉知内外军马掣肘分兵迎截牵制我军别遣师旅间道掳掠所在城池何以御之进退之间两为所碍岂兵家全胜之计上深然其言俊议乃沮时浙江福建广东广西等处贼人邓茂七叶宗刘黄萧养辈蜂起残破州县一切军中事宜所司待命方行公虽在千万里外常若身处目击者凡百筹划议奏痛切人情利害用能所在扑灭地方以宁独贵州苖贼声势猖獗侍郎何文渊议奏贵州山岭髙峻林木深宻雄兵猛将卒难成功乞照旧置立宣慰司管属土人设都司都指挥等官钤束军卫遣大将一员在彼镇守其被贼烧毁衙门不复葢造布按司府官员悉取回京公谓贵州我祖宗开创经营迄今八十余年法制巳定地方无虞比因兵疲于乆戍民困于逺输遂致各种贼冦乗机窃发况土地人民皆祖宗之所传授岂可轻易委弃事遂寝公以北兵残灭军国之务规画甫定边方无复多事恳辞求解兵柄又以天变自劾乞罢职皆不许初也先临城之时石亨虽为主将其实因人成事得封世袭侯爵至是蓦然以公有军功宜録用其后为请朝廷授冕府军前卫副千户公累章恳辞有曰臣果欲代子求官自当乞恩于君父何必假手于石亨不得巳受命语冕曰我本书生不知兵惟圣主忧勤吾分当死遂调度军马区区犬马之劳顾荷宠异之重尔宜砥砺名节母忝朝廷官尔之意言犹在耳朝廷赐公第京城公上章恳辞谓国家多事之秋非臣子安居之日迩者上星犯太微上相臣参备大臣正宜贬损以禳天谴岂可厚享以重灾愆不许乃以所赐玉帯图书盔甲诸物移置第内封识加谨以侈上赐间一徃视之公夙染痰疾动辄喘息寓宿直房以便朝谒一日疾发上遣太监兴安太医院使董宿视疾宿云此疾得竹沥和药可愈兴安为上言上亲幸大内山伐竹赐之仍令计所资用一切给自尚方葢异宠也病中恳求罢归不许乃降手勅慰谕免公朝参且屡促公出视事公总督军务渐乆凡各营号令进退赏罚皆由于公平日议论断制宿将敛伏石亨等不能赞一辞况亨贪纵以壊军政公悉裁之以法无少贷亨与公自此隙矣亨侄石彪颇骁勇议者嫌其一门同握京兵公奏以石彪充逰击将军徃大同等处截杀为国定计亨疑公分其党与遂切齿于公思有以倾之七年杭郡湖水告竭无故土崩人皆惊异尚书孙原贞方镇守两浙间语人曰人材之生锺山川之秀今日之兆哲人其萎乎盖指公也明年正月景帝不豫在廷文武羣臣同公等上章请宪庙临朝议未下太上皇帝先复寳位改元天顺实天与人归之会也石亨等贪天功为己有假夺门迎复之名以欺朝廷诬迎立外藩之罪以报私怨原其奸计葢谓此罪不重则彼功不髙不大杀股肱重臣则威不立不构成党逆大狱其权不専【此一叚议论明爽痛快足以诛奸佞之心】乗机嗾言官劾公与王文等六七大臣党有异谋俱下狱所司勘得金牌勅符见存禁中别无显迹亨等扬言虽无实迹其意则有廷鞠之日徐有贞对众大声令所司痛加考掠文不胜其忿反复力辩公徐曰辩之何益所司畏惧亨等罗织煅炼添揑意欲二字文致成招葢踵于秦桧所云莫湏有之故智也忠良被诬古今如一痛哉是月二十三日状闻上犹豫良乆曰于谦曾有功众相顾未及对徐有贞倡南迁之议为公所格以前事憾公直前对曰若不置谦等于死今日之事为无名上意乃决公与文遂遇害时锦衣卫指挥刘敬帯刀侍卫目击其事后每言及公未尝不切齿于有贞有贞又与亨辈令所司奏列被害诸臣姓名诬以奸党榜示天下遣官来杭系家属戍边没产于家公没之日天日无辉阴霾蔽天行路嗟咨太监吉祥麾下逹官朶耳者素不见公闻公死恸哭都市且以纸钱壶浆酹公吉祥闻之切责明日号哭如初忠义感激虽秦越相视天理昭然不可冺也所司籍公第自昔所赐外无他物其后陈汝言代公为尚书以赂败上御便殿以所籍财物陈大内庑下召大臣入视且曰景泰间任用于谦乆且专殁无余物汝何得赂之无算耶时上色变亨辈俛首不敢动者乆之越数日上击球内苑恭顺侯吴瑾抚寕伯朱永等数勲旧随侍石亨张軏自外来未及至御前上遥见亨等连以球杖戳地曰好个于谦如此者数声瑾永等皆流汗沾背战栗无所措出语所亲曰观上意亨辈将无所逃矣一日边报忽急集羣臣廷议未定恭顺侯吴瑾进曰于谦若在边患何足虑哉上为之黙然既出有诘瑾者曰君先世为谦所劾几败事君何过言瑾大声曰岂可以私家之怨而废天下之公议耶初公被害时皇太后宫中閟而莫知后闻之嗟悼累日适上来问安太后语之曰于谦曾効劳不用当放彼归田里何忍置之于死上益悟其寃而深悔之不旋踵间徐有贞以罪逺窜石亨等竟坐谋逆夷灭无噍类此天道好还之明验也公之遗骸都督陈逵宻赂守者收殡城西浅土又踰年冕遣义兄康扶柩归塟祖茔明年宪宗皇帝即位改元成化诏释冕等之戍归者仍给还家产天日开明公道始白冕还自龙门诣诉先公之寃朝廷复公故秩遣行人马暶祭于墓其文曰当国家之多难保社稷以无虞惟公道而自持为权奸之所害在先帝巳知其枉而朕心实怜其忠中外称快冕亦复官从使臣归展拜墓下浙江参政何宜仰公髙义力为修葺三年特旨令天下有司烧毁奸党榜文尽复党内被诬者官秩间有复起而大用者二十一年杭之父老白其事于廵按御史刘魁立祠于公故第以风厉乡人名曰怜忠祠遵制语也今上皇帝即位是为弘治元年鳯阳府学训导储衍奏公功绩宜赐赠谥立庙祭祀言甚恺切礼部将上其事给事中孙孺议奏古之节义若诸葛亮在汉张廵在唐文天祥在宋今之节义若侍讲刘球祭酒李时勉少保于谦俱合一体祭祀表励将来遂蒙朝廷歳赐一祭于乡祀恩至渥也冕痛念未及赠谥寻复乞恩于上事下礼部议得古今人臣能为国家建大议成大功者生则有旌擢之恩死则有褒恤之典若前宋岳飞尽忠报国死非其罪其追谥祠祀在宋就巳举行于谦受寃虽同而功业所就则大过之宜如其子所请朝廷从之建祠墓所赐额旌功令有司春秋祭祀仍赐赠诰命其畧云当皇祖北狩之时正国步艰危之日乃能殚竭心膂保障家邦回銮有期论功应赏不幸为权奸所构乃陨其身舆论咸寃兹复赠特进光禄大夫柱国太傅谥肃愍用昭旌崇之典天语丁宁可垂之万世矣公天性狷介谢絶交通不立党援惟以忠诚上结主知分谤任怨但知有国平居急于荐贤凡公所甄拔皆一一知名如廵抚时所荐孙原贞王来以自代后二人皆名绩彰着公知人之明大率类此方北兵犯顺之时军旅方兴中外交章论事议下兵部公皆一一裁之以理知无不言言无不用卒能坐困也先匡济王室若昔晋武帝时郭钦上徙戍之疏而卒不见听宋钦宗时李纲沮和议之非而为羣小所排遂使刘渊窃号中原金人入据汴京臣主俱辱贻天下后世笑又未尝不为公幸也且如动揺储位一事首建邪谋迎合朝廷者广西都指挥王洪也职掌邦礼欣然定议者谁欤天生下民作之君父有天下传之子执笔草诏者谁欤当时宻受黄金重赏畧无难色人所共知况会官定议之日举朝羣臣莫不俯首听命台谏言职并无一人喘息奈何石亨等用徐有贞之策固知迎立外藩之罪出于诬揑不能服天下人心仍讽所司以众人之佥谋遂事一槩加公必欲置之于死惜哉【予读大明会典凡册立亲王金牌藏之内府金匮则发册迎王公乌得而主之此一叚议论如老吏拟招情罪合律使罪人心服无词公亦可以含笑于泉壌矣】公歴事三朝服官三十余年位极人臣先世室庐之在故乡者未尝増餙尺寸其孤忠峻节更歴夷险先后一节诗词颇清逸在江西时和祭酒胡頥庵山居十咏河南周献王索和冯海粟梅花百咏诗至今流传尤长于奏疏每政事旁午章日数十上累千万言不假构思云自号节庵配董氏先公十一年卒公年止四十有二竟不再娶亦不更置妾媵人皆义之云
亡兄行状【何景明】
亡兄讳景韶字仲律成化丙午举人选巴陵知县迁东昌府通判兄性狷介与人不易合顾能事父母必得其欢心少时家父遣之读书曰读某书某日为我背诵至日持书来诵之不遗一字父尝不恱俟父已寝跪于门及父夜半偶起出门见兄惊曰为谁也兄曰儿也父曰何夜半至此也曰父不悦儿不得寝父曰儿如是胡有弗悦也始为学即下帷讲诵日厌蔬食诸友生患贫者多贷人赀兄曰为士而贷人赀后将必取偿于官卒不贷人赀既屡试弗第家父曰女能绩学卒不能进士必女命也仕以行志而已志行奚必进士既而为巴陵令人曰巴陵难称也令巴陵者葢未有终三年任者也比至则廨舎芜秽不治吏不典列民不服役也曰是可以弗为已乎乃版书政条悬县门民始相顾曰令绐予然亦稍来集从役以观兄察役者悉寡弱役且重也问之皆廛居无业者也而其强富有力者则皆居数百里外负山岨叛令不复能制也故弱者役日重兄曰为令使弱者苦强者得免而何以为令也乃释弱者于是诸富强有力者曰闻新令善吾奚可叛约也乃相率来请役凡邑中堕废尽以兴治徃时监司诸使者经巴陵以乏委积舆皂常滞月不得去而令日走道路不能给又不得少坐堂上视事至是馆无留节狱无滞讼民又见令时置酒召客与饮莫不服且异也居六年将考绩民赴监司留之曰令兹行必迁迁则夺我父母也愿以终惠我也巳而果迁东昌东昌职専事简而益有余力尝作书与景眀曰东昌颇无事日可以读书课子甚乐也但苦薪价太贵耳居六月疾作竟卒东昌僚属士民咸哀哭之卒之日年始四十六也初娶邓氏早卒继娶夏氏亦先卒继又娶孟氏孟氏生二子长曰岳阳次曰岳州俱幼也一女夏氏所出聘张氏子士竒家父生四子长即兄次景旸次景曜景眀为最幼也皆受业于兄景旸举乡试景眀虽庸劣无所成立然知读书举进士是兄之教也呜呼天速死吾兄景明何敢忘吾兄也谨槩记所行事求太史论譔以章没世哀悼之余文不次叙
封山西叅政先大夫行状【髙仲嗣】
呜呼呜呼予不孝敢状先大夫行耶然先人有善行而子孙不传者予莫能以逃其罪于是撰文懐人顿首太史公门唯采而志焉其状曰我髙盖洧川人云初髙皇帝平乱也祖义避其乱徙祥符墟中遂称祥符人云义乃生清清生谨谨生先大夫珣珣字士珍称南坡先生少与里中儿戏裸体跣足相者曰儿当大贵且所生两男子亦大贵吾相其貌兹固当大其门者及长输粟拜官始丞东明继知黟再知东光为政严严故民畏之东明豪有犯法者徃吏捕之豪且醉狎侮吏佯不惊也吏竟无以究大夫使人捕之豪乃大惊即死死复苏或问曰而视吏来数不惊今乃畏髙如此何也豪曰髙之官亷亷鬼畏之我人也吾死不敢见髙面竟死于家云而当路者白其事于朝明小邑也邑不足以尽髙之才黟东光此两邑并用严治之黟多嚣讼嚣讼者于是毁大夫黟以山为城夜乃有虎入其家虎伤其父兄或曰天也性最恶酒咄咄不能事权贵人庚午巨贼起而东光者贼之窟也于是以法尽捕之当是时名益震有狂生者毁大夫于龙湾君所而龙湾者东光人也于是触龙湾怒当是时而龙湾为吏部尚书云遂乃弃其官归种我东城田心时时恱黄白之术也所谓叅同契悟真篇日与方士游求长生不死之道有李道士者燕赵浪人也欺大夫以烧丹于是丹不成道士逃去去而且窃其金里中人尽笑之大夫大笑曰丹固难成哉里中人尽服其量我叔父璐叔琚提杀之琚以百金为大父寿求免死乃谏大父曰即琚死又亡一璐矣且骨肉生死我髙岂施恩于他人耶固谢金不受琚竟出不死同里人亡金者而亡金人求弗得乃大哭大夫语之曰而亡金而能尽识之耶而亡金者云云于是发其封果妇人金首餙也贾足当百金乃尽归其金亡金者大悦以头触地曰君世世其公卿哉予小人莫之究矣又恭黙勤俭备兹四徳然以俭为第一堂室垣墉四十余年不治蔬醤盐豉虽戋戋者惟谨焉自我子孙万不及一矣嗟乎难言哉难言哉然祥符人喜构房屋买田宅矜裘马罗绮此风靡靡也大夫处乡恭甚有恶少者连墙并处时鼔瑟好弄着罗绮衣或谓其人曰髙之处乡也老慎而母以轻薄为也其人不敢并居乃逡廵去葢好弄于他所云大夫闻之则嘻嘻笑也为读书园园在我南坡上多竹多栁桃灼灼榴欝欝泣谓子孙曰我即老而当埋我于兹园歳癸未丙戌不孝与弟各举进士两京为吏礼部皆郎中又叔嗣为湖广按察使不孝为延安知府皆金紫矣大夫乃大喜谓我母曰往相者谓我必大贵且谓所生两男子皆大贵今果然矣时时为子昂书书皆逼真葢晩年而好易正以求长生云始封考功主事再封山西叅政生成化戌子十月七日子时卒嘉靖壬寅四月八日子时享年七十有五塟读书园元配甄氏封淑人生男三伯嗣叔嗣先卒存仲嗣也女四一嫁吏目尹复阳一典膳林枋一举人杜学易一府学生李应兆孙男六厢不危皆县学生言不愚不贱不骄皆幼孙女十二一嫁府学生李用观一府学生王中立一县学生李旦一字府学生李宙一洛阳县学生孔依仁余皆幼重孙一麟幼呜呼呜呼先大人之行不敢状伏惟门下哀而志焉其不朽也巳
亡妻徐恭人状【李攀龙】
亡妻恭人徐公宣之仲女徐公家本藩国列校微也嘉靖歳庚寅以适余衿缡不具明年余补郡诸生有宅一区太恭人递迁而翦其余以糊口者三尽则杯桊瓿合细靡锭拊鬻诸市朝售焉饔夕售焉餐无常饱矣恭人佐太恭人赁缝井臼宴然箕帚不满隅荫一壁炀一灶歴寒暑者数年无躁容丁酉余既廪诸生间恭人嗛嗛犹若不能适晦朔所授弟子束修以上上太恭人虽彻必剂以复进始余与庐州别驾郭君为诸生同笔研尝过余而止之饭恭人莝帘以爨也前萧惟谨郭君察之假担薪庚子余举于乡明年置妾蔡甲辰第进士恭人随侍太恭人京邸明年疾予告随侍太恭人归济南丙午起家复随侍太恭人京邸丁未授刑部主事三年封安人寻升员外郎明年迁郎中明年复随太恭人归济南癸丑出为顺徳府知府恭人自济南随侍太恭人之郡余丙辰上绩得封恭人寻推陜西按察司提学副使戊午复疾投劾归济南则恭人再拥新妇侍太恭人矣越在田间凡十年隆庆改元圣天子覃恩遗佚谏议之臣交章大荐海内二十有二人而余以一执臬吏与焉自惟不佞方愿与恭人终俱隐之谊乃七月二十四日卒于正寝呜呼敢状之长者哉恭人生五十四年乎人朴耳太恭人虽荘临之然年巳七十有二恭人犹尚踧踖若失太恭人意葸葸然自讼本辟之而反及之命耶性溺爱必躬视子之饭必饭子而后食即食必祝艾家姑举火乎葢白首呴哺不恤其子之近苦餍而益劝不知其不敢为飺乃五十輙自老虽狎必闯门与余语妾辈言事必直致其辞不敢以讽然后应一与之嫌终身督过不少假云呜呼妻欲惠乎惠斯惠御之孰与置人朴于室之相忘也孟徳曜绮缟粉墨尝试梁鸿以观其志七日不荅乃出椎布于懐中何其惠也然作使伯鸾偃蹇巳甚鸿何能相忘于此即举案莫敢仰视犹之仪耳恭人岂独为胜乎无乃黙黙低头就之乎葢徳曜有忧患之心矣恭人子二人曰驹郡诸生先娶曹氏女继娶山西应州知州马应奎氏女曰采女一人适岁贡生艾济氏子芹又子一人曰驯妾卢氏出也驹生二子一曰鳯翔聘乡进士于鲸氏女一曰鹿龄未聘女一许邑诸生王见宾子衡外孙一人曰维髙采与鳯翔先后殇卜是年十月四日葬郡城西北马鞍山之东阳祖兆南若干步
以上四篇及后王安石先大夫述崔铣李氏述可为乞言之法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五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五十五
(明)贺复征 编
○行状五
齐竟陵文宣王行状【梁任昉】
公道亚生知照邻几庻孝始人伦忠为令徳公实体之非毁誉所至天才博赡学综该明至若曲台之礼九师之易乐分龙赵诗析齐韩陈农所未究河间所未辑有一于此罔不兼综者欤昔沛献访对于云台东平齐声于杨史淮南取贵于食时陈思见称于七步方斯蔑如也初沈攸之跋扈上流称乱陜服宋镇西晋熈王南中郎邵陵王并镇盆口世祖毘祖两藩而任总西代公时从在军镇西府版宁朔将军军主南中郎版补行叅军署法曹于时景烛云火风驰羽檄谋出股肱任切书记迁左军邵陵王主簿记室参军既允焚林之求实兼仪刑之寄刀笔不足宣功风体所以弘益除邵陵王友又为安南邵陵王长史东夏形胜关河重复选众而举敦悦斯在除使持节都督会稽东阳临海永嘉新安五郡诸军事辅国将军会稽太守太祖受命广树藩屏公以髙昭武穆惟戚惟贤封闻喜县开国公食邑千户又以奏课连最进号冠军将军越人之巫覩正风而化俗篁竹之酋感义让而失险邪叟忘其西昃龙邱挟其东皋会武穆皇后崩公星言奔波泣血千里水浆不入于口者至自禹穴逮衣裳外除心哀内疚礼屈于厌降事廹于权夺而茹戚肌肤沉痛创距故知钟鼔非乐云之本缞麤非隆杀之要改授征虏将军丹阳尹良家入徙戚里内属政非一轨俗备五方公内树寛明外施简惠神皋载穆毂下以清武帝嗣位进封竟陵郡王食邑如干户复授使持节都督南徐兖二州诸军事镇北将军南徐州刺史迁使持节侍中都督南兖徐北兖青冀五州诸军事征北将军南兖州刺史兖徐接壤素渐河润未及下车仁声先洽玉关靖柝北门寝扄朝旨以董司岳牧敷兴邦教方任虽重比此为轻征护军将军兼司徒侍中如故又授车骑将军兼司徒侍中如故即授司徒侍中又如故上穆三能下敷五典辟玄闱以阐化寝鸣钟以体国翼亮孝治缉熙中教夺金耻讼蹊田自黙不雕其朴用晦其眀声化之有伦繄公是赖庠序肇兴仪刑国胄师氏之选允归八范以本官领国子祭酒固辞不拜八座初启以公补尚书令式是敷奏百揆时序夫国家之道互为公私君亲之义逓为隠犯公二极一致爱敬同归亮诚尽规谟猷弘逺矣又授使持莭都督扬州诸军事扬州刺史本官悉如故旧惟淮海今则神牧编户殷阜氓俗滋繁不言之化若门到户说矣顷之解尚书令改授中书监余悉如故献纳枢机丝纶允缉武皇晏驾寄深负圗公仰惟国典俛遵遗托俯擗天伦踊絶于地居处之节复如居武穆之忧圣主嗣兴地居旦奭有诏旨授太傅领司徒余悉如故坐而论道动以观徳地尊礼絶亲贤莫贰又诏加公入朝不趋讃拜不名剑履上殿萧傅之贤曹马之亲兼之者公也复以申威重道增崇徳统进督南徐州诸军事余悉如故并表疏累上身没让存天不慭遗梁岳颓峻某年某月日薨春秋三十有五诏给温明秘器敛以衮章备九命之礼遣大鸿胪监护丧事朝夕奠祭太官供给礼也故以恸极津门感充长乐岂徒舂人不相倾壥罢肆而巳哉乃下诏曰褒崇庸徳前王之令典追逺尊戚沿靖之所隆故使持节都督扬州诸军事中书监太傅领司徒扬州刺史竟陵王新除进督南徐州体睿履正神鍳渊邈道冠民宗具瞻惟允肇自弱龄孝友光备爰及赞契协升景业爕和台曜五教克宣敷奏朝端百揆惟穆寄重先顾任均负图谅以齐徽二南同规往哲方慿保佑永翼雍熙天不慭遗奄见薨落哀慕抽割震动于厥心今先逺戒期龟谋袭吉茂崇嘉制式弘风猷可追崇假黄钺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宰领大将军扬州牧緑綟绶具九锡服命之礼使持节中书监王如故给九旒銮辂黄屋左纛辒辌车前后部羽葆鼓吹挽歌二部虎贲斑剑百人葬礼一依晋安平献王孚故事公道识虚逺表里融通渊然万顷直上千仭仆妾不覩其喜愠近侍莫见其倾弛他人之善若己有之民之不臧公实贻耻诱接恂恂降以颜色方于事上好下规巳而亷于殖财施人不倦帝子储季令行禁止国网天宪寘诸掌握未尝鞠人于轻刑锢人于重议人有不及内恕诸己非意相干每为理屈任天下之重体生民之俊华衮与缊■〈糹着〉同归山藻与蓬茨俱逸良田广宅符仲长之言邙山洛水恊应叟之志邱园东国锱铢轩冕乃依林构宇傍岩拓架清猨与壶人争旦缇幙与素瀬交辉置之虚室人野何辨髙人何点蹑屩于钟阿征士刘蚪献书于衡岳赠以古人之服弘以度外之礼屈以好士之风申其趋王之意乃知大春屈己于五王君大降节于宪后致之有由也其卉木之竒泉石之美公所制山居四时序言之巳详文皇帝养徳东朝同符作者爰造九言实该百行遵衿褵于未萌申炯戒于兹日非直旦暮千载故乃万世一时也命公批注卫将军王俭缀而序之山宇初构超然独往顾而言曰死者可归谁与入室尚想前良俾若神对乃命畵工图之轩牖既而缅属贤英傍思才淑匹妇之操亦有取焉有客游梁朝者从容而进曰未见好徳愚窃惑焉即命刋削投杖不暇公以为出言自口骥騄不追听受一谬差以千里所造箴铭积成巻轴门阶户席寓物垂训先是震于外寝匠者以为不祥将加治葺公曰此天谴也无所改修以记吾过且令戒惧不怠从谏如顺流虚己若不足至于言穷药石若味滋旨信必由中貎无外悦贵而好礼怡寄典坟虽牵以物役孜孜无怠乃撰四部要畧静住子并勒成一家悬诸日月弘洙泗之风阐迦维之化大渐弥留话言盈耳黜殡之请至诚恳恻岂古人所谓立言于世没而不朽者欤易名之典请遵前烈谨状
常州刺史平原郡开国公行状【唐王勃】
洪颷未翔灵鳯垂翼景云不烛神龙宛颈岂非时不可以茍遇道不可以虚行圣人作而万物覩神功资而百寳用是以山川倒徙太阶懐息乱之臣天地摛华元首伫康时之具则有得其数者于平原公见之矣自星虹沓祉开寳歴于轩图雷电窈冥载休徽于鲁谶龙骧鳯起覇公存玉垒之云紫盖黄旌王迹着金陵之野故得卿才表秀叠彩骈踪皂盖朱幡连州比郡公侯必复子孙承百代之基余庆不忘仁义应千龄之运公鼎门疏照穴岫翔辉分岳秀于樊侯禀辰精于傅说折旋儒馆以六艺为笙簧轩翥翰林用两京为鼓吹经邦化俗涉游夏之门庭减灶麾兵得孙吴之阃奥皇天眷命圣武膺图覩物懐人思功去罪寰中有事曹叅希执帛之荣阃外多虞周绁企中军之宠见危授命藏噐及时攀鳯羽于九霄候龙颜于千里萧王内寝频献雅诚韩信齐坛屡迁优秩武徳三年授中郎将俄迁大将军秦王统军皇基肇辟天步犹难宸扆应上相之荣仙梦受中权之寄被庐讲将实頼宏图今日佥谋先应时望于时弄兵窃举犹勤甲胄吞沙饵石尚阻河梁公制变以奇荡除以杀七擒三捷之略绪着辕门拔旗穿札之能勲在盟府五年六月加上柱国随班列也剪桐疏爵分茒建社下断物土上格星躔唐虞着其升降周汉明其损益所以羽仪帝室蕃卫王畿惩恶劝善庸贤叙徳髙祖勲逾黜夏业擅戡黎置酒醴于南宫扬旌斾于东府建皇帝之号安不忘危览彻侯之籍荣而思报以公乃诚匪懈原始要终望严雪而识寒松观疾风而知劲草九年封望都县男贞观元年改封县侯文貔禁旅实着趋雄清道启行允兹多士自非誉髙朝讽价重人謡仍亏博望之仪必乱钩陈之选公早陪戎律夙简帝心扬歴二官当仁不让授左卫中郎俄迁右卫侯率葱山狄壤蒲海蛮陬信要服之外区乃匈奴之右地境邻虹泽乗劲席而鵰腾郡迩酒泉候霄尘而鹗视天子乃停毓侧瞻负扆晨惊振洪策于古今溢严勲于覆载将使八纮昭泰银台应益地之图九县平夷瑶水泛寻仙之驾贞观某年授髙昌道行营总管公道凝三畧功标五才逸气纵横雄精贯月象物而动皷鼙肃战士之容推信而行歌舞表将军之徳褁粮坐甲轻死等于鸿毛投袂冲冠重义均于熊掌鉴空归惠荒度来宾收郑吉之前踪复张骞之故事庙堂颂徳魏阙畴庸光赞六条非公莫可某年授某州刺史寻以江沱粤域衡霍名区楚情剽狡吴风浇竞火耕水耨郡阙婺女之精竦剑危冠人寻鱄诸之弊分宣演化卧理切于宸襟易俗迁讹行吟伫于人望贞观某年迁睦州刺史政刑不匿考绩连最俄授使持节松州都督令上钓台嗣歴鼎邑凝图百城劳晋武之心千里扬汉宣之诏玺书加秩缛礼请藩纶焕増班事髙恒典永徽中改沙州刺史属鳌山乱徳鸿水稽诛扶桑落日之濵妖朋蚁结孤竹寻云之际孽党蜂腾百济遗黎托悬巢而斩气三韩别种附危幕而游魂玉帐搜兵伫责包茅之贡金坛令律将收楛矢之珍龙朔年中授公熊津道总管公昔从幕府蚤厕戎行览兵法于轩辕受阴阳于吕望三门五垒得破敌之竒谋大舰云梯总行军之妙法故得战无全阵野靡坚城摐金将跃马暂临衔壁与牵羊相继岂惟秋方息乱遥闻定逺之名春谷投心遐凭度辽之策若斯而巳矣及三军献捷诸将论功余嘉乃勲作镇炎野授公广州都督改封平原公以途邻北户地接南池珠崕魑魅之乡铜柱贪残之境累藩斯寄歴任称难于是授以春风临以夏日明冠婚于县邑布庠塾于闾阎薤本诛强奸豪屏气棠阴察狱惸独申哀理龚遂之乱绳觧虞卿之错节黄霸得循良之誉绩未衒于边城陈汤有方面之勲位不登于刺举兼方具美其式兹乎朝廷以公屡参伯牧骏歴班条吏不忍欺人无胥怨伏情驭极留连稷野之童托义训毗惆怅耶溪之老虽有黄槐紫棘无以易尧盛岳名都犹闻借冦麟徳元年改授金紫光禄大夫常州刺史既而天机忽爽大渐弥留玉白徒烈金黄难化台阶侧席方膺雉冕之尊玉女停机俄逄鹊衣之变以某年月日春秋若干薨于公舍呜呼哀哉惟公间气呈姿灵和叶庆鳯鸣千仭鹏搏万里情关峻逺得意于众妙之门性宇沉凝忘筌于毁誉之境因心以至孝悌表于乡闾临义而行禄赐均于宗族故得虬骤蠖屈服冕乗轩临涕于缔构之辰游梁于骇乱之除章沟雾辟曳鹖尾而晨趋甲馆烟开奉髦头而夜警鸣鼙出塞进李牧之竒诚露冕廵方受苏章之直笔方当献纳黄屋揖拜青墀入东寺而掌壶处南台而曳履不谓藏舟夜涉负杖朝兴丹邱之化未寻玄扄之痛俄及故怨深彻乐悲纒罢市者乎
左武卫将军成安子崔献行状【杨炯】
祖弘寿隋获嘉乐县开国侯父万善皇朝左监门将军持节隆州诸军事守隆州刺史上护军安县开国男谥曰信郡县乡里崔献年六十七夫推其天命南端上将之文考其地灵北极崆峒之武厌次有东方曼倩卓达于孙吴琅琊有诸葛孔明深期于管乐贞观九年起家太穆皇后挽郎十六年授营州都督府叅军事燕齐辽逺所以分置营州天子命我以叅贰军事太宗文武圣皇帝把金钺动旋玑发四方之人爰整其旅问东夷之罪恭行天罚公自家刑国资父事君乐王粲之神武弃班超之笔砚一皷作气方轻肉食之谋七旬舞干始受昌言之拜二十三年迁除王府西阁祭酒梁王武者汉皇之少子广东苑属平台则司马相如所以骋其词赋陈思王植者魏国之天人逰西园拥飞葢则邯郸子淑所以为其宾友永徽六年授晋州司士龙朔三年迁岐州司户翦桐垂棘圭璧相辉紫鳯寳鸡休祥狎至从干值巽之风土被山帯河之国邑邦君坐啸方推太守之名邻国从逰始屈陪臣之礼寻丁外忧三年泣血一恸能使禽兽莫触其松栢神仙每留其玉石春秋忽变有君子之终身金革不辞达贤人之俯就麟徳元年有诏起公为左威卫修仁府左果毅都尉仍命羽林军长上乗舆歴日月步山川详益地之图书听干云之律吕长城十角尽入提封髙阙三袭并为州县于是九姓抗表请筑安北府城诏公驰驿许以便宜从事则荣奉中旨计日期还亲降銮舆待于故都楼上虽复东西万里张博望之寻河装槖千金陆大夫之使越犹未闻降星跸回帝车拟于陶侃扣天门之八袭方于鲁阳留白日于三舍若夫类上帝徧羣神则孔宣父之所刋者五年一狩登泰山禅梁甫则管夷吾之所识者十有二君秦皇致风雨之迷魏后积貂羊之耻夫名山之所望非我后而谁哉是以驭苍龙控玉鳯阴阳不测发挥于作乐之文天地无私揖让于升中之礼公受陪祠汶上扈跸梁阴列藩卫于环星受嘉名于捧日与夫茂陵之下犹留符命之书河洛之间不覩汉家之事岂同年而语也朝鲜旧壤歌箕子之风謡斗骨危城属阿孙之背诞地惟孤竹不闻谦让之名亲则同株曾无急难之意特进全男生以萧墙构孽蔓草芳滋欲去危而就安思转祸而为福请归有道所向相望天皇慜一物之推沟诏公于国城内迎接先之以造化之大示之以雷霆之威受其璧焚其榇更征侍子来朝京阙亦犹郦生凭轼入齐国而下其城贾谊上书伏匈奴而笞其背干元元年诏还游骑将军左威卫义阳府折冲都尉仍加上柱国右羽林军长余如故是歳也太子太师英国公登坛以拜凿门而出紫泥明诏不入于三军之中黄石竒兵自行于九天之外山林为室不能有藩篱之险鱼龞成槁不能有逃亡之路诏公出使预参帷幄进竒策纳嘉谋攘无臂而执无宾战必胜而攻必取斩大风之翼雾巻青邱卧长鲸之鳞烟销碧海二年以平夷功诏除定逺将军右武卫中郎将检校右羽林军总章二年诏迁宣威将军守左武卫将军检校右羽林袭封成安男咸亨二年进爵为子寻奉别勅检校右羽林军余如故太夫人以桑榆晩节雾露沉疴减年歳之扶危受皇天之赐药屡陈表疏方请告归频降丝纶未蒙优许则知忠臣奉上多从孝子之门受命临戎始见忘家之事潘安仁之恺悌始奉轻轩张景胤之纯深终悲畵扇仪鳯三年以内忧解职寻降诏起复本官四年加云麾将军正除左武卫将军检校右羽林军如故王人夺服纔闻赵熹之丧明主相忧独讶何曾之毁且割哀而从礼将以义而断恩受军麾命服之数掌期门佽飞之职以汉宫清署忽照边烽秦塞长城遂闻胡马匈奴未灭霍去病是以辞家天子动容周亚夫于焉不拜调露元年诏公龙门镇守兼于夏州防捍饮氷受命倍道兼行鞍甲成劳晦明为疾玺书降下即日廹还中使接迹于家庭尚药绸缪于锡赉人生讵几神道何知仰观于天值三军之星落俯察于地逄五将之山崩诏书来北斗之门图像在南宫之壁以三年秋七月薨于紫桂宫右羽林军之官第诏赐御食并锦被一张常服一袭杂采百五十叚赠物一百叚粟一百石勅书吊赠礼越常班丧塟所资数优恒典某琳琅触目日月在懐陶谦则戏引蟠旗贾逵则常陈部伍闺门有徳欢若友朋事君无隐心如铁石至如出车授钺东征西讨孤虚向背则虽女子之众可以当于丈夫前后折旋则虽妇人之兵可以陷于汤火兎起而鳬举龙腾而鳯飞无战不平无城不克有如冯异羞言大树之功宛似鲁连不受黄金之赏太平之事业行矣人主之恩荣偹矣山河之宠乆预同盟社稷之臣俄悲辍祭圣君兴悼列辟相趋覩髙屋而叹良弓闻鼔鼙而思将帅宏图秘略实无得而称焉追逺饰终请有易其名者谨状永隆二年某月某日故左武卫将军成安子府功曹某上尚书省考功名也者功之表也谥也者行之迹也公叔文子曾睦四邻之交黔娄先生有余天下之贵谨按故府左武卫将军上柱国成安子崔献诞灵辰昴降徳山河汉阳阐忠许有良平之策颍川徐庻知其管乐之才生覩太平仕逄明主秋风金鼓有司马之论兵吉日坛场有将军之拜职任重而道逺功成而身退奄息百夫之特彼苍者天相如千载之人犹有气象珠襦玉匣礼备于丧终筮短龟长事从于先见易名之道葢取之于旧仪累徳之文敢希之于执事谨状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五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五十六
(明)贺复征 编
○世表
复征曰表者标也标着其事一览了然也太史公年表月表实创厥始录之为后来作谱系之祖
三代年表【汉司马迁】
太史公曰五帝三代之记尚矣自殷以前诸侯不可得而谱周以来乃颇可着孔子因史文作春秋纪元年正时日月葢其详哉至于序尚书则畧无年月或颇有然多阙不可录故疑则传疑葢其慎也余读谍记黄帝以来皆有年数稽其歴谱谍终始五徳之传古文咸不同乖异夫子之弗论次其年月岂虚哉于是以五帝系谍尚书集世纪黄帝以来讫共和为世表
(图表畧)
秦楚之际月表【司焉迁】
太史公读秦楚之际曰初作难发于陈涉虐戾灭秦自项氏拨乱诛暴平定海内卒践帝阼成于汉家五年之间号令三嬗自生民以来未始有受命若斯之亟也昔虞夏之兴积善累功数十年徳洽百姓摄行政事考之于天然后在位汤武之王乃由契后稷修仁行义十余世不期而会孟津八百诸侯犹以为未可其后乃放弑秦起襄公章于文缪献孝之后稍以蚕食六国百有余载至始皇乃能幷冠帯之伦以徳若彼用力如此葢一统若斯之难也秦既称帝患兵革不休以有诸侯也于是无尺土之封堕壊名城销锋镝鉏豪桀维万世之安然王迹之兴起于闾巷合从讨伐轶于三代乡秦之禁适足以资贤者为驱除难耳故愤发其所为天下雄安在无土不王此乃传之所谓大圣乎岂非天哉岂非天哉非大圣孰能当此受命而帝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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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辨体彚选卷五百五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五十七
(明)贺复征 编
○世谱一
刘勰曰谱者普也注序世统事资周普郑氏谱诗盖取乎此 复征曰按谱布列也物有纷错而不一者则布列之使有可考也而次第一人所履亦谓之谱
欧阳族谱【宋欧阳修】
欧阳氏之先本出于夏禹之苗裔自帝少康封其庶子于会稽使守禹祀歴夏商周以世相传至于允常子曰句践是为越王越王句践传五世至王无疆为楚威王所灭其诸族子分散争立皆受封于楚而无疆之子蹄封于乌程欧余山之阳为欧阳亭侯其后子孙遂以为氏当汉之初有仕为涿郡太守者子孙遂居于北或居青州之千乗或居冀州之渤海千乗之显者曰生字和伯为汉博士以经名家所谓欧阳尚书者是也渤海之显者曰建字坚石所谓渤海赫赫欧阳坚石者是也建遇赵王伦之乱见杀其兄子质以其族南奔居于长沙其七世孙曰景达仕于齐不显至其子頠頠子纥仕于陈纥子询询子通仕于唐四世有闻遂显自通三世生琮为吉州刺史子孙因家于吉州自琮八世生万又为吉州安福令其后世或居安福或居庐陵或居吉水而修之皇祖始居沙溪至和二年分吉水置永丰县而沙溪分属永丰今谱虽着庐陵而实为吉水永丰人也葢自亭侯蹄因封命氏自别于越其后子孙散亡不可悉纪其可纪者千乗渤海而已千乗之族自生传八世至歙子复无后世絶经不传家其它子孙亦皆微弱遂不复见而渤海之后独见于今然中间失其世次者再葢自质奔长沙至于景达七世而始见自琮至于安福府君又八世而始见其后遂不絶安福府君之九世孙曰修当皇佑至和之间以其家之旧谱问于庶人各得其所藏诸本以考正其同异列为世次一篇自景达以后始得其次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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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琮已下谱亡至其八世孙曰万始复见于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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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欧阳氏自得姓以来子孙众多而谱随亲疏宜有详畧其上世逺而支分疏者事或具于史或各见其家谱今自吉州府君而下其列如左
吉州府君讳琮葬袁州之萍乡而子孙始家于吉州当唐之末黄巢攻陷州县府君率州人扞贼乡里赖以保全至今人称其徳
安福府君讳万事迹阙
处士讳雅字正言高年不仕徳行称于乡里夫人龙氏韶阳府君讳效字徳用为韶州韶阳主簿夫人周氏
处士讳托字逹明隠徳不仕乡里称之凡民有争决之官府者后多复诉讼有从处士平其曲直者遂不复争夫人王氏
令公府君讳郴字可封仕南唐为武昌令吉州军事衙推官至检校右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性至孝兄弟相友爱有紫芝一茎两葩生于楹乡人以为孝道所感为着赋颂享年九十有四葬欧桂里横溪保之燕湖夫人刘氏府君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夫人累封楚国太夫人
屯田府君讳俊仕南唐为洪州屯田院判官享年五十七葬溧源夫人李氏
处士讳绅守道不仕享年七十有三葬滁陂夫人萧氏屯田府君讳仪字象之仕南唐举进士及第官至屯田郎中府君之登进士第也父母皆在乡里荣之乃改庐陵之文覇乡安徳里为儒林乡欧桂里其所居之履顺坊为具庆坊享年五十有五葬官山夫人王氏
处士讳伾守道不仕夫人王氏张氏
静江府君讳信仕南唐为静江军团练使享年二十有五葬曾家庄夫人郭氏
令公府君讳偃少以文学著称南唐耻从进士举乃诣文理院上书献其所为文十余万言召试为南京街院判官享年三十八葬吉水之回陂夫人李氏府君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夫人累封吴国太夫人
处士讳佺晦迹不仕享年四十有七葬东田夫人陆氏工部府君讳仿仕皇朝为许田令葬奉新累赠工部侍郎夫人李氏
处士讳翱事迹阙
处士讳宏事迹阙
处士讳猛葬马家坑夫人郑氏
水部府君讳谷为筠州团练副使官至检校水部员外郎葬传家坑夫人王氏
封州府君讳寛为封州司理参军葬早禾坑夫人边氏工部府君讳载字则之淳化三年进士及第欧阳氏自江南归朝以进士登科者自府君始为人方重寡言真宗皇帝尝自择御史府君以秘书丞拜监察御史后知泗州毁龟山佛寺诛妖僧数十人为政清廉简静所至官舍不窥园圃至果烂堕地家人无敢拾者官至尚书工部郎中享年六十有八夫人金坛县君朱氏
处士讳素事迹阙
处士讳端事迹阙
崇公讳观字仲宾事具泷冈阡表享年五十有九葬吉水沙溪之泷冈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追封崇国公夫人彭城郡太君郑氏累封魏国太夫人享年七十有二附葬泷冈
处士讳旦隠徳不仕事母以孝为乡里所称葬乌龟塘夫人彭氏
兵部府君讳晔字日华咸平三年进士及第官至都官员外郎歴知桂阳监瑞黄永三州所至有能称尤长于决疑狱所得俸禄分养遗孤其兄之子修少孤教之如己子享年七十有九葬安州应城之彭乐村夫人福昌县君范氏其后兄子修者以参知政事遇今上登极恩赠府君兵部员外郎
处士讳翦事迹阙
处士讳羽事迹阙
职方府君讳颕字孝叔咸平三年进士及第官至尚书职方郎中歴知万峡歙彭鄂岳阆饶八州为政务严明有威惠以本官分司享年七十有三家于荆南遂葬焉夫人广陵县君曾氏
奉职府君讳顗为三斑奉职
殿直府君讳顼为右斑殿直
苏氏族谱【苏洵】
苏氏之谱谱苏氏之族也苏氏出自高阳而蔓延于天下唐神龙初长史味道刺眉州卒于官一子留于眉眉之有苏氏自是始而谱不及焉者亲尽也亲尽则曷为不及谱为亲作也凡子得书而孙不得书何也以着代也自吾之父以至吾之高祖仕不仕娶某氏享年几某日卒皆书而他不书何也详吾之所自出也自吾之父以至吾之高祖皆曰讳某而他则遂名之何也尊吾之所自出也谱为苏氏作而独吾之所自出得详与尊何也谱吾作也呜呼观吾之谱者孝弟之心可以油然而生矣情见乎亲亲见于服服始于衰而至于缌麻而至于无服无服则亲尽亲尽则情尽情尽则喜不庆忧不吊喜不庆忧不吊则涂人也吾之所以相视如涂人者其初兄弟也兄弟其初一人之身也悲夫一人之身分而至于涂人此吾谱之所以作也其意曰分而至于涂人者势也势吾无如之何也已幸其未至于涂人也使之无至于忽忘焉可也呜呼观吾之谱者其孝弟之心可以油然而生矣
苏氏讳釿不仕娶黄氏享年若干七月二十六日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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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氏之先出于高阳高阳之子曰称称之子曰老童老童生重黎及吴回重黎为帝喾火正曰祝融以罪诛其后为司马氏而其弟吴回复为火正吴回生陆终陆终生子六人长曰樊为昆吾次曰惠连为参胡次曰籛为彭祖次曰来言为会人次曰安为曹姓季曰季连为芈姓六人者皆有后其后各分为数姓昆吾始姓己氏其后为苏顾温董当夏之时昆吾为诸侯伯歴商而昆吾之后无闻至周有忿生为司冦能平刑以教百姓周公称之盖书所谓司冦苏公者也司冦苏公与檀伯逹皆封于河世世仕周家于其封故河南河内皆有苏氏六国之际秦及代厉皆苗裔也至汉兴而苏氏始徙入秦或曰高祖徙天下豪杰以实闗中而苏氏迁焉其后曰建家于长安杜陵武帝时为将以击匈奴有功封平陵侯其后世遂家于其封建生三子长曰嘉次曰武次曰贤嘉为奉车都尉其六世孙纯为南阳太守生子曰章当顺帝时为冀州刺史又迁为幷州有功于其人其子孙遂家于道州其后至唐武后之世有味道者味道圣歴初为鳯阁侍郎以贬为眉州刺史迁为益州长史未行而卒有子一人不能归遂家焉自是眉始有苏氏故眉之苏皆宗益州长史味道赵郡之苏皆宗幷州刺史章扶风之苏皆宗平陵侯建河南河内之苏皆宗司冦忿生而凡苏氏皆宗昆吾樊昆吾樊宗祝融吴回盖自昆吾樊至司冦忿生自司冦忿生至平陵侯建自平陵侯建至幷州刺史章自幷州刺史章至益州长史味道自益州长史味道至吾之高祖其间世次皆不可纪而洵始为族谱以纪其族属谱之所记上至于吾之高祖下至于吾之昆弟昆弟死而及于昆弟之子曰呜呼高祖之上不可详矣自吾之前而吾莫之知焉已矣自吾之后而莫之知焉则从吾谱而益广之可以至于无穷盖高祖之予孙家授一谱而藏之其法曰凡嫡子而后得为谱为谱者皆存其高祖而迁其高祖之父世世存其先人之谱无废也而其不及高祖者自其得为谱者之父始而存其所宗之谱皆以吾谱冠焉其说曰此古之小宗也古者有大宗有小宗传曰别子为祖继别为宗继祢者为小宗有百世不迁之宗有五世则迁之宗百世不迁者别子之后也宗其继别子之所自出者百世不迁者也宗其继高祖者五世则迁者也别子者公子及士之始为大夫者也别子不得祢其父自使其嫡子后之则为大宗故曰继别为宗族人宗之虽百世而大宗死则为之齐衰三月其母妻亡亦然死而无子则支子以其昭穆后之此所谓百世不迁之宗也别子之庶子又不得祢别子而自使其嫡子为后则为小宗故曰继祢者为小宗小宗五世之外则易宗其继祢者亲兄弟宗之其继祖者从兄弟宗之其继曾祖者再从兄弟宗之其继高祖者三从兄弟宗之死而无子则支子亦以其昭穆后之此所谓五世则迁之宗也凡今天下之人惟天子之子与始为大夫者而后可以为大宗其余则否独小宗之法犹可施于天下故为族谱其法皆从小宗凡吾之宗其继高祖者高祖之嫡子祈祈死无子天下之宗法不立族人莫克以其子为之后是以继高祖之宗亡而虚存焉其继曾祖者曾祖之嫡子宗善宗善之嫡子昭图昭图之嫡子惟益惟益之嫡子允元其继祖者祖之嫡子讳序序之嫡子澹澹之嫡子位其继祢者祢之嫡子澹澹之嫡子位曰呜呼始可以详之矣百世之后凡吾高祖之子孙得其家之谱而观之则为小宗得吾高祖之子孙之谱而合之而以吾谱考焉则至于无穷而不可乱也是为谱之志云尔
苏氏之先自昆吾以来其最显者司冦忿生三代之事其闻于今不详周公作立政而特称之以教太史其后周室衰司冦之子孙亦曰苏公遭谗作诗以刺暴公名曰彼何人斯惟此二人见于诗书是以其传至今自苏氏入秦而平陵侯建典属国武始显迁于赵而幷州刺史章益州长史味道始有闻于世迁于眉而至于今无闻夫是惟谱不立也自昆吾至书之苏公五百有余年自书之苏公至诗之苏公二百有余年自诗之苏公至平陵侯建典属国武七百有余年自平陵侯建典属国武至幷州刺史章二百有余年自幷州刺史章至益州长史味道五百有余年自益州长史味道至吾之高祖二百有余年以三十年而易一世则七十有余世也七十有余世亦容有贤不贤焉不贤者随世磨灭不可得而闻而贤者独有七人七十有余世其贤者亦容不止此也而其余者皆不传则谱不立之过也故洵既为族谱又从而记其所闻先人之行昔吾先子尝有言曰吾年少而亡吾先人先世之行吾不及有闻焉葢尝闻其畧曰苏氏自迁于眉而家于眉山自高祖泾则已不详自曾祖釿而后稍可记曾祖娶黄氏以侠气闻于乡里生子五人而吾祖祜最少最贤以才干精敏见称生于唐哀帝之天佑二年而殁于周世宗之显徳五年盖与五代相终始殁之一年而吾太祖始受命是时王氏孟氏相继据蜀蜀之高才六人皆不肯出仕曰不足辅仕于蜀者皆其年少轻鋭之士故蜀以再亡至于太祖受命而吾祖不及见也吾祖娶于李氏李氏唐之苗裔太宗之子曹王明之后世曰瑜为遂州长江尉失官家于眉之丹棱祖母严毅治家肃然多才畧犹有窦太后柴氏主之遗烈生子五人其才皆不同宗善宗晏宗升循循无所毁誉少子宗晁轻侠难制而吾父杲最好善事父母笃于孝与兄弟笃于爱与朋友笃于信乡闾之人无亲疎皆爱敬之娶宋氏夫人事上甚孝谨而御下甚严生子九人而吾父独存善治生有余财时蜀新破其逹官争弃其田宅以入觐吾父独不肯取曰吾恐累吾子孙终身田不满二顷屋弊陋不葺也好施与曰多财而不施吾恐他人谋我然施而使人知之人将以我为好名是以施而尤恶使人知之族叔父玩尝有重狱将就逮曰入狱而死妻子以累兄请为我诇狱之轻重轻也以肉馈我重也以菜馈我馈我以菜吾将不食而死既而得释玩曰吾非无他兄弟可以寄生死者惟子及将殁太夫人犹执吾父手曰盍以是属子之兄弟笑曰而子贤虽非吾兄弟亦将与之不贤虽吾兄弟亦将弃之属之何益善教之而已遂卒卒之岁葢淳化五年推其生之年则晋少帝之开运元年也此洵尝得之先子云尔先子讳序字仲先生于开寳六年而殁于庆歴七年娶史氏夫人生子三人长曰澹次曰涣季则洵也先子少孤喜为善而不好读书晩乃为诗能白道敏捷立成凡数十年得数千篇上自朝廷郡邑之事下至乡闾子孙畋渔治生之意皆见于诗观其诗虽不工然有以知其表里洞逹豁然伟人也性简易无威仪薄于为己而厚于为人与人交无贵贱皆得其欢心见士大夫曲躬尽敬人以为谄及其见田父野老亦然然后人不以为怪外貌虽无所不与然其中心所以轻重人者甚严居乡闾出入不乗马曰有甚老于我而行者吾乘马无以见之敝衣恶食处之不耻务欲以身处众之所恶盖不学老子而与之合居家不治家事以家事属诸子至族人有事就之谋者常为尽其心反复而不厌凶年尝鬻其田以济饥者既丰人将偿之曰吾自有以鬻之非尔故也卒不肯受力为藏退之行以求不闻于世然行之既久则乡人亦多知之以为古之隠君子莫及也以涣登朝授大理评事史氏夫人眉之大家慈仁寛厚宋氏姑甚严夫人常能得其欢以和族人先公十五年卒追封蓬莱县太君洵闻之自唐之衰贤人皆隠山泽间以避五代之乱其后僭伪之国相继亡灭圣人出而四海平一然其子孙犹不忍弃父祖之故以出仕于天下是以虽有美才莫显于世及其教化洋溢风俗改变然后深山穷谷之中向日子孙乃始振迅相与从官于朝然其才气则既已不若先人质直敦厚可以重任而无疑也而其先人之行乃独隠晦而不闻洵窃深惧焉于是记其万一而藏之家以示子孙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五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五十八
(明)贺复征 编
○世谱二
皮子世录【唐皮日休】
皮子之先葢郑公之苗裔贤大夫子皮之后在战国及秦时无谱牒可考自汉至唐其英雄贤俊在位者往往有焉前汉时名容者以善为容官至大夫后汉时名巡者为太医令三国时无闻焉晋朝名初者为襄阳太守名京者为贤处士宋朝名煕祖者与徐广论议符王世名审者为坚侍郎后魏世名豹子者为魏名将子道明袭爵弟喜为使持节侍中都督秦雍梁益诸军事大将军仇池镇将假公如故喜以战守之功累加勲爵后转散骑常侍安南将军豫州刺史卒于天宗爵喜弟双仁冠军将军仇池镇将北齐时名景和者以功大官封王名延宗者为黄门侍郎隋朝名子信者为刺史至于吾唐汨汨于民间无能以文取位惟从祖翁讳瑕叔举进士有名以刚柔不合时受蜀聘为幕府累官至刺史从翁讳行修明经及第累官至项城令以盗不发贬州掾卒时日休之世以逺祖襄阳太守子孙因家襄阳之竟陵世世为襄阳人自有唐已来或农竟陵或隠鹿门皆不拘冠冕以至皮子呜呼圣贤命世世不贱不足以立志地不卑不足以立名是知老子产于厉乡仲尼生于阙里茍使李干早胎老子岂降叔梁早胤仲尼不生贤既家有不足为立大功致大化振大名者其在斯乎
许氏世谱【宋王安石】
伯阳神农之后也佐尧舜有大功赐姓曰姜其后见经者四国曰申诗所谓申伯者是也曰吕书所谓吕侯者是也曰齐曰许春秋所书齐侯许男是也周衰许男尝从大侯征伐会盟竟于春秋及后世无复国而子孙以其封姓然世传有许由者尧以天下让由由不受逃之箕山箕山上葢有许由冢焉其事不见于经学者疑之或曰由亡求于世者耳一与之天下葢不受也故好事者以云而由与伯阳其生后先所祖同不同莫能知也汉兴许氏侯者六人伯至侯盎采子侯■〈疒忽〉严侯猜此三侯者其始以将封而史不书其州里平恩侯广汉博望侯舜乐成侯延寿此三侯者同产昆弟也以外戚起于宣元之世昌邑人也盎孙昌尝为丞相延寿及广汉弟子嘉尝为大司马至王莽败许氏始皆失其封云后汉会稽有许荆者循吏也许慎者以经术显许俊者为易林传于世许杨者治鸿隙陂有徳于汝南汝南之民报祭焉许靖者避地交州后入蜀先主以为太傅与从弟劭俱善论人物劭兄虔亦知名世称平舆渊有二龙焉慎俊杨靖皆汝南人也许楮者家于谯以忠力事魏封侯牟乡许慈者家南阳入蜀父子为博士司马晋时有许攻者东阳人也徳行高察孝廉不起老于家其子日生亦有至性焉初许氏爵邑于周子孙播散四方有纪者犹不乏焉至昌邑始大着闻兴于汝南其后祖高阳者为最盛然高阳之族不见其所始有据者仕魏歴校尉郡守生允为镇北将军允三子皆仕司马晋奇司隶校尉猛幽州刺史奇子遐侍中猛子式平原太守自允至式皆知名允后五世询司马晋尝召官之不起询孙珪为旌阳太守于齐珪生勇慧齐太子家令勇慧生懋笃学以孝闻卒于梁为中庶子懋生亨为陈卫尉卿尝领史官次齐梁时事有子善心为之卒业是时有许绍者善心族父也通守夷陵治有恩流户自归数十万卒有劳于唐爵安陆郡公圉师钦寂钦明其后也圉师绍少子寛博有器干别自封平恩侯与敬宗俱为龙朔中宰相钦寂谓绍曾大父也万岁中帅师当契丹为所败执以如安东使说守者降至安东曰贼今且破灭公勉守无忘忠也契丹即杀之是岁弟钦明亦遇杀钦明为凉州都督案行卒与突厥遇亦执使降至灵州顾为廋言告守者所以破贼兄弟将兵一旦同以身狥边鄙贤者荣之敬宗者善心子也始以公开郡于高阳与其孙令伯以文称当世天寳之乱敬宗有孙曰逺与张巡以睢阳抗贼自以不及巡推巡为将而亲为之下久之食已尽煮茶纸以食犹坚守贼所以不得南向以睢阳弊其锋也卒与俱死者皆天下豪杰义士云唐亡逺孙儒不义朱梁自雍州入于江南终身不出焉儒生稠沈毅有信仕江南李氏参徳化军事稠生规好道家言不以事自慁尝羁旅宣歙间闻旁舍呻呼就之曰我某郡人也察君长者且死愿以骸骨属君因指槖中黄金十斤曰以是交长者规许诺敬负其骨千里幷黄金置死者家家大惊愧之因请献金如亡儿言以为许君寿规不顾竟去于是闻者滋以规为长者卒葬池州后以子顾赠大理评事生遂逖回三子遂善事母里母励其子輙曰汝独不惭许伯通乎祥符中天子有事于太山加恩羣臣逖当迁让其兄遂天子以遂试将作监主簿遂子俞字尧言名能文章大臣累荐之有与不合者官以故不遂尝知兴国军大冶县县人至今称之俞两子均均为进士逖字景山尝上书江南李氏李氏叹奇之以为崇文馆校书郎岁终拜监察御史后复上书太宗论边事宰相赵普奇其意以为与已合知兴元府起酇侯废堰以利民治澧荆扬三州为盗者逃而去其事兄如事父使妻事其长姒如事母故人无后为嫁其女如已子有子五人恂黄州录事叅军恢尚书虞部员外郎怡今为太子中舍签书淮南节度使判官厅公事元今为江淮荆湖两浙制置发运使平泰州海陵县主簿五人者咸孝友如其先人故士大夫论孝友者归许氏元以国子博士发运判官七年遂为其使待制天章阁自天子大臣莫不以为材其劳烈方在史氏记余故不论而着其家行云回字光逺其事毋如伯通之孝事其兄如景山之为弟也慷慨有大意少尝仕李氏后不复仕与其兄俱葬颜村有子会为进士方壮时亦慨然好议天下事今为大庙斋郎临川王某曰余谱许氏自据以下其绪传始显焉然自许男见于周其后数封而可纪之子孙多焉考是论之夫伯夷之所以佐其君治民余读书未尝不喟然叹思之也传曰盛徳者必百世祀若伯夷者葢庶几焉彼其后世忠孝之良亦使之遭时沐浴舜禹之间以尽其材而与夫夔皋熊虎之徒俱出而驰焉其孰能概之耶
先君平厓府君系畧【明许应元】
先君名某字时久其先顺天东安人曾祖诚领宣徳丙午顺天乡荐授山西按察知事丁内艰起复松江府经歴性刚直有古气操以言事不能阿顺太守旨遂至交恶闻奏皆贬秩而经歴左迁兰溪典史九年奏课道钱塘视最簿太息曰吾幸不以他途进禄仕余十年而不得与九等阶为县尉此岂资地不足耶顾吾道不能为姁妪者曩自行在趋三晋道齐鲁涉江淮入吴会视天下奇胜无愈此者吾不复挽黄绶趍使者庭矣于是上计簿定居焉而许氏为钱塘人兰溪府君生贞裕府君九皋贞裕府君笃孝兰溪公卒未卜藏地寓棺栁州寺中栁州寺故多寓棺府君苦处羣槥间哭朝夕比克塟乃辍哭归贞裕府君生两湖府君讳绅是为先君之显考仁厚长者有信谊妣郁氏番禺主簿诚之女以辛丑六月十九日生先君于乡义里第先君生不凡有成人之度长好学博通记籍属文有思致补县博士弟子涵道振藻雅行冲厚郁然有称望矣时督学使者海陵徐君内江刘君皆号知名士雅礼敬先君考常上寘然顾不利选举先君以为经莫大于易而学者之师誖而言■〈口龎〉也作易微圣莫几于道学而闻者谖其文以驰舛作真儒论士莫谨于节行作士诫行莫先于孝弟作家范曰吾不敢以加世之人庶几以廸吾子也为诸生廪食二十年年且五十矣然竟不第也喟然叹曰生明盛时缀学待问冀有所见于世而屡为有司所黜此命也今老矣不能持尺寸之管与少年兢进取遂抗志辞谢督学崇阳汪君慰勉之谓即厌科程然岁一贡士次序且及子奈何不黾勉旦夕冀一命先君曰虽然意决矣终不能复就诸生列退谓不肖孤应元曰学希古仕行志吾家世以儒显而我不得侍先大夫以禄养此吾所以恨也尚干禄为虽然小子勉之无坠先志明年壬辰而不肖孤应元举进士是年冬先君至京师申饬小子毋务进趍废志学毋崇势利怠修徳即为名流愈大官不啻倍蓰癸巳应元除守泰安奉先君泰安已未调泰州先君归钱塘九月感风痹疾十二月迎侍泰州明年丙申四月二十四日卒于泰州官舍年仅五十六尔呜呼痛哉配夫人陈氏簪缨族也生子存者四丈夫子二长即应元次应亨东安学生女子二长适徐继宗次适王应奎皆太学生孙男女二男曰旸孙女曰兰孙应元不即死将以年月日塟先君于青龙山之阳从先兆也先君性仁孝初两湖府君从仲兄秋官大夫仕裕州先君年十二三奉郁夫人家居无仆妾之奉外勤薪水内怡颜色无不如郁夫人意而勤学好问卒成就为通儒两湖府君尚交道朋好过从先君伺意向治具尽力不使知不足状重伤其意及府君感痿病在袵席期月先君不解帯日夜候起卧掖负之身视厕牏惟谨郁夫人卒毁顿几絶者数矣哀号感动邻里邻里为之废食事季父两山先生有恩礼以其老也在泰安时特归省之涕泣治敛具毕偹一弟爱之笃然时时教戒之及应元仕有禄谓应元曰汝幸有位然非先人厚遗何以及此吾季父老及汝之叔父皆贫也应元曰诺于是分俸皆三之一先君之女弟归王氏早寡先君见必泣数行命应元奉之终身及疾病执应元手曰事叔父如事父事姑如事母慎无忘吾所志矣应元涕泣曰敢不尽力呜呼犹在耳也忍言哉忍言哉夫人陈氏之舅锺君年且八十丧其子无所归先君养之终身年九十二后先君二年乃考终其重伦理好义素所敦念也不喜饮酒然对客坐谈尽日夜终无罢倚意与人言披示悃素畧尽要不失忠孝大节也居贫顾不惜财用以是屡空对妻子燕笑终日晏如也遇童仆寛博有恩然教子严谓应元等曰士入奉父兄之教出则资朋友之益然慎择友矣应元軰以故不敢妄有所与卒相磨砺期不失节者先君之教也先君既诎意不得仕而时有天下之志仁九族赈孤穷不内视其私有无与羣从昆弟燕游常和洽肃穆人无间言然内外诸子严惮之即有过缩恧不敢见即见正色临之终不言稍稍就礼法乃止降色已而嘻曰为子弟不当如是耶其和而毅如此为人魁岸丰俊不甚为容止无城府较计即有横逆不屑也人以是乐亲就比卒无问识不识咸流涕焉所谓乐易君子魁梧大人者哉呜呼忍言哉忍言哉不肖孤軰虽号天踊地万死无补毫毛顾以为得大人君子一言以信来世永幽宅俾纯懿不至冺冺庶几罪逆可赎万一爰雪涕述大畧敢告左右惟幸哀怜之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五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五十九
(明)贺复征 编
○年谱
东坡先生年谱【宋王宗稷】
仁宗皇帝景佑三年丙子十二月十九日乙夘时先生生实仁宗即位之十一年也按先生送沈逵诗云嗟我与君皆丙子又按玉局文云十二月十九日东坡生日置酒赤壁矶上又按志林云退之以磨蝎为身宫而仆以磨蝎为命宫若以磨蝎为命推之则为夘时生议者以先生十二月为辛丑月十九日为癸亥日丙子癸亥水向东流故才气汗漫而澄清子午相刑晩年多难东坡志林云韩退之诗我生之辰月宿南斗乃知退之以磨蝎为身宫仆以磨蝎为命宫平生多得谤誉殆同病也
庆厯二年壬午先生七岁知读书按先生长短句集洞仙歌自序云仆七岁时见眉州老尼姓朱年九十余能知孟昶宫中事又考冷斋夜话载先生云某七八岁时尝梦游陜右
三年癸未先生八岁入小学按先生作范文正公文集序云庆厯三年某始入乡校士有自京师来以鲁人石守道庆厯圣徳诗示乡先生某从旁窃观问先生十一人何人也先生曰童子何用知之某曰此天人也耶则不敢知若亦人耳何为其不可
五年乙酉先生年十岁按子由作先生墓志云公生十年而先君宦游四方太夫人亲授以书问古今成败辄能语其要太夫人读东汉史至范滂传慨然太息公侍侧曰某若为滂夫人亦许之否乎夫人曰汝能为滂吾顾不能为滂毋耶又按大全集载东坡少时语云秦少章言东坡十来岁老苏曾令作夏侯太初论有人能碎千金之璧不能无失声于破釜能搏猛虎不能无变色于蜂虿之语又按赵徳麟所编侯鲭录云东坡年十岁见老苏诵欧阳谢宣召赴学士院仍谢赐对衣金帯及马表老苏令坡拟之其间有匪伊埀之帯有余非敢后也马不进老苏喜曰此子他日当自用之
七年丁亥先生年十二按先生所作天石砚铭曰某年十二时于所居纱縠行宅隙地中与羣儿凿地为戏得异石铿然扣之有声
皇佑四年壬辰先生年十七按长短句满庭芳序云余年十七始与刘仲逹往来于眉山
至和元年甲午先生年十九始娶眉山青神王方女按先生作王氏墓志云生十有九岁而归于某至治平二年而王氏卒
二年乙未先生年二十游成都谒张安道按先生作乐全先生文集序云某年二十以诸生见公成都一见待以国士有鼌美叔是年求交先生按送美叔诗云我生二十无朋俦当时四海一子由君来扣门若有求卓吾子曰今人五六十岁尚不知要朋友先生甫二十才毕姻便苦无朋俦何太性急乎
嘉佑元年丙申先生年二十一举进士按鳯鸣驿记云始余丙申岁举进士过扶风求舍于馆人不可而出次于逆旅
二年丁酉先生二十二赴试礼部按先生作兴国六祖画赞云余嘉佑初举进士馆于兴国浴室院时欧阳文忠公考试得先生刑赏忠厚之至论以为异人欲冠多士疑曾子固所为子固文忠门下士也乃寘第二复以春秋对义居第一及殿试章衡牓中进士乙科又按先生作太息一篇送秦少章归京云昔吾举进士试名于礼部欧阳文忠公见吾文且曰此吾軰人也吾当避之是年四月丁太夫人武阳君程氏忧按司马温公作程夫人墓志云夫人以嘉佑二年四月癸丑终于乡里
四年已亥先生年二十四服除十二月侍老苏舟行适楚按先生南行前集序云已亥之岁侍行适楚舟中无事杂然有触于中而发于咏叹葢家君之作与弟辙之文皆在焉因谓之南行集
五年庚子先生年二十五授河南府福建县主簿有新渠诗其序云庚子正月予过唐州太守赵侯始复三陂疏召渠为新渠诗五章以告于道路致侯之意
六年辛丑先生年二十六应中制科入第三等有应制科上两制书及上富丞相书又有谢应中制科启授大理评事鳯翔府签判按先生有感旧诗序云嘉佑中予与子由奉制策寓居懐逺驿时年二十六子由年二十三是年十二月赴鳯翔任与子由别
七年壬寅先生年二十七宦于鳯翔二月有诏郡吏分往属县决囚作诗五百言寄子由
八年癸夘先生年二十八宦于鳯翔作思治论
英宗皇帝治平元年甲辰先生年二十九官于鳯翔
二年乙已先生年三十自鳯翔罢任按子由作先生墓志铭云治平二年罢还判登闻鼓院英宗皇帝在藩邸闻先生名欲以唐故事召入翰林宰相限以近例召试秘阁皆入三等得直史馆是年通义郡君王氏卒于京师
三年丙午先生年三十一在京师直史馆丁老苏忧扶丧归蜀按欧阳文忠公作老苏墓志云明允太常因革礼书一百巻书成方奏未报而卒英宗皇帝闻而伤之命有司具舟载其丧归葬于蜀
四年丁未先生年三十二居服制以八月壬辰葬老苏于眉州
神宗皇帝熙宁元年戊申先生年三十三免丧按四菩萨阁记云载四菩萨版以归既免丧尝与往来浮屠人劝某为先君舍施为大阁以藏之作记乃熙宁元年十月
二年已酉先生年三十四还朝监官告院按乌台诗话云煕宁二年某在京授差遣与王诜写诗赋及莲华经三年庚戌先生年三十五监官告院有送章子评诗其序云熙宁三年子平自右司谏直集贤院出牧郑州赋诗饯之乌台诗话云旧例馆阁补外同舍饯送必分韵是年范景仁尝举先生充谏官
四年辛亥先生年三十六任监官告院兼判尚书祠部王荆公欲变科举上使两制三馆议之先生献三言荆公之党不悦命摄开封府推官有奏罢买灯疏御史知杂事诬奏先生过失先生不辩乞外任避之除通判杭州有赴任过扬州与刘贡父孙巨源刘莘老相聚数月用逐人字作诗十一月到任有初到杭州寄子由两絶
五年壬子先生年三十七在杭州是岁有牡丹记其序云熙宁五年三月二十三日余从太守沈公观花于吉祥寺是年科场先生监试八月十七日登望湖楼是日榜出有送杭州进士诗序云熙宁五年钱塘之士贡于礼部者九人十月乙酉宴于中和堂作是诗以勉之十二日运司差先生往湖州相度堤圩利害与湖州太守孙莘老相见有赠莘老七絶腊月游孤山访惠勤惠恩二僧
六年癸丑先生年三十八在杭州有八月十五观湖诗写于安济亭上及作仁宗皇帝飞白记其畧云熙宁六年冬以事至姑苏安简王公子诲出所赐公端敏二字又有作钱塘六井记其畧云熙宁五年太守陈公述古至问民之利病明年春六井毕修故详其语以告后人运司又差先生往润州道出秀州钱安道送茶和诗
七年甲寅先生年三十九在杭州正月游风水洞推官李泌先行三日留风水洞相待有诗题壁是年纳侍妾朝云墓志云朝云姓王氏钱塘人事先生二十有三年来事先生方十二岁先生以子由在济南求为东州守按子由超然台赋序云子瞻通守余杭三年不得代以辙之在济南也求为东州守既得请高宻五月乃有移知宻州之命则通判杭已四载矣按先生辛未别天竺观音诗序云予昔通守钱唐移莅胶西以九月二十日来别南北山道友又按先生记游松江说云吾昔自杭移高宻与杨元素同舟而陈令举张子野皆从余过李公择于湖遂与刘孝叔俱至松江夜半月出置酒埀虹亭上子野年八十五以歌词闻于天下作定风波令及道过常州为钱公辅作哀辞又有与叚屯田诗云龙钟三十九劳生已强半岁暮日斜时还为昔人叹是年又有师子屏风赞云润州甘露寺有唐李卫公所留陆探微画师子版余自钱塘移守胶西过而观焉是年先生在润州道上过除夜有润州道上过除夜两絶
八年乙夘先生年四十到宻州任有上韩丞相论灾伤书到任二十余日又论宻州盐税又作后杞菊赋其序云仕宦十有九年家日益贫移守胶西斋厨索然
九年丙辰先生年四十一在宻州作刻秦篆记云煕宁九年丙辰蜀人苏某来守高宻是年中秋欢饮逹旦作水调歌头懐子由及作薄薄酒二章
十年丁已先生年四十二在宻州就差知河中府已而改知徐州四月赴徐州任按子由作先生墓志云自宻徙徐与子由相会于澶濮之间相约赴彭城留百余日宿于逍遥堂子由有两絶先生和之徐州水患大作七月十七日河决澶州曹村八月二十一日及徐州城下先生治水有功至十月五日水渐退城以全朝廷降诏奬谕作河复诗
元丰元年戊午先生年四十三在徐州任适值春旱徐州城东二十里有石潭置虎头其中可致雷雨作起伏龙行是年三月始识王回子高闻与仙人周瑶英游作芙蓉城诗二月有旨赐钱二千四百一十万起夫四千二十三人及发常平钱米改筑徐州外小城创大岸四以奬谕敇记并刻诸石为熙宁防河录云乃即徐州城之东门为大楼垩以黄土名之曰黄楼以土实胜水故也子由作黄楼赋先生跋云元丰元年八月癸丑楼成九月庚辰大合乐以落之又有中秋月三首云六年逢此月五年照离别先生注云中秋有月凡六年矣惟去岁与子由会于此
二年己未先生年四十四在徐州正月己亥同毕仲孙舒焕八人游泗水上登石室使道士戴日祥鼓雷氏琴先生有记按玉局文云仆在徐州王子立子敏皆馆于官舍而蜀人张师厚来过二王方年少吹洞箫饮酒杏花下三月自徐州移知湖州按先生作张氏园亭记云余自彭城移守吴兴由宋登舟三宿而至是年四月二十九日到湖州任王子立子敏皆从先生作子立墓志云子立子敏皆从余学于吴兴学道日进东南之士称之是岁言事者以先生湖州到任谢表以为谤七月二十八日中使皇甫遵到湖州追摄按子立墓志云予得罪于吴兴亲戚故人皆惊散独两王子不去送予出郊曰死生祸福天也公其如天何返取予家致之南都又按先生上文潞公书云某始就逮赴狱有一子稍长徒歩相随其余守舍皆妇女幼稚至宿州御史符下就家取书州郡望风遣吏发卒围船搜取长幼几怖死既去妇女恚骂曰是好著书书成何所得而怖我如此悉取焚之十二月二十日闻太皇太后升遐吏以其罪人不许成服欲哭则不可欲泣则不敢作挽诗二首已而狱具十二月二十九日责授黄州团练副使本州岛安置是年子由闻先生下狱上书乞以见任官职赎先生罪责筠州酒税出狱再次寄子由二诗韵有百日归期恰及春之句先生自八月坐狱至是踰百日矣
三年庚申先生年四十五责黄州自京师道出陈州子由自南郡来陈相见三日而别乃正月十四日也至十八日蔡州道上遇雪有次子由韵古诗二首过新息县有示乡人任师中一首任伋字师中眉州人尝倅黄州卜居新息故先生以诗示之至岐亭访故人陈慥季常为留五日赋诗一首而去乃以二月一日至黄州寓居定惠院按先生别王文甫子辩云仆以元丰三年二月一日到黄州家在南都独与儿子迈来是年五月子由来齐安先生有晓至巴河迎子由诗乃与子由同游武昌西山寒溪寺定惠有海棠一株土人不知贵先生作诗有也知造物有深意故遣佳人在幽谷之句按近日黄州东坡图云先生寓居定惠未久以是春迁临皋亭先生复就临皋亭立南堂至八月先生乳母任氏卒于临皋亭葬于黄冈按先生上文潞公书云到黄州无所用心覃思易论语若有所得由是言之先生到黄定居之后即作易传九巻论语五巻矣
四年辛酉先生年四十六在黄州居临皋亭正月往岐亭访陈季常路获一鉴有鉴铭云元丰四年正月余自齐安往岐亭泛舟而还过古黄州获一鉴周尺有二寸东坡八首序云余至黄二年日以困匮故人马正卿哀予乏食于郡请故营地使躬耕其中今以东坡图考之辛酉方营东坡次年壬戌始筑雪堂故赠孔毅甫诗云去年东坡拾瓦砾今年削草葢雪堂是也
五年壬戌先生年四十七在黄州寓居临皋亭就东坡筑雪堂号东坡居士自黄州城南至雪堂四百三十步雪堂记云苏子得废圃于东坡之胁号其居曰雪堂以大雪中为之因绘雪于四壁之间间无容隙其名起于此先生又自书东坡雪堂四字扁之堂前有细栁有浚井西有微泉堂之下有大冶长老桃花茶巢元修菜何氏丛橘种秔稌莳枣栗有松期为可斵种麦以为奇事作陂塘植黄桑皆足以供先生之岁用为雪堂之胜景又以长短句拟斜川观云元丰壬戌之春予躬耕东坡筑雪堂以居南挹西望亭之后西控北山之微泉慨然而叹此亦斜川之游也是年三月先生以事至蕲水有春夜行蕲水过酒家饮酒乘月至一桥上曲肱少休作西江月词又游蕲水清泉寺作浣溪沙词又作寒食诗二首云自我来黄州已见三寒食太守徐君猷分新火先生有诗谢之云临皋亭中一危坐三见清明改新火七月游赤壁有赤壁赋十月又游有后赤壁赋云十月之望苏子步自雪堂将归于临皋则壬戌之冬未迁而先生以甲子六月过汝则居雪堂止年余耳
六年癸亥先生年四十八在黄州为通判孟亨之跋子由君子泉铭又有记承天夜游云元丰六年十月十二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乐者遂步至承天寺寻张懐民懐民亦未睡相与步于庭中庭中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葢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耳又梦中作祭春牛文云元丰六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天欲明梦数吏人持纸请祭春牛文予取笔疾书其上
七年甲子先生年四十九在黄州二月与徐得之参寥子步自雪堂至干明寺有师中庵题名文有记定惠寺海棠说四月乃有量移汝州之命则先生居黄五载矣按先生长短句满庭芳序云四月一日余将自黄移汝留别雪堂邻里二三君子李仲览来书以遗之词中有坐见黄州再闰之句按东坡图云郡人潘邠老及弟大观俱以诗知名从先生游先生去以雪堂付之邠老因居焉黄州送先生者皆至慈湖陈季常独至九江既到江州因游庐山有记游庐山说云仆初入庐山山谷奇秀平生所欲见应接不暇不欲作诗已而山中僧俗皆曰苏子瞻来矣不觉作一絶入开先寺主僧求诗作瀑布一絶往来十余日作潄玉亭三峡桥诗与总老同游西林有赠总老及题西林壁皆絶句也又有写寳葢颂与僊长老其序云圆通禅院先君旧游也四月二十四日晩至宿焉明日先君忌日写寳葢颂以赠长老僊公葢先生端午已在筠州计程必作宫师忌日之后即为高安之行按跋李志中文云元丰七年某舟行赴汝乃自富川陆走高安别家弟子由以冷斋夜话考之子由在筠州云庵居洞山聪禅师亦蜀人居寿圣寺一夕三人同梦迎五祖戒和尚拊手大笑曰世间果有同梦者异哉久之东坡书至曰已至奉新旦夕相见三人同出二十里建山寺而东坡至各追绎所梦坡曰某年七八岁时尝梦某身是僧往来陜右云庵惊曰戒禅师陜右人也暮年弃五祖来游高安终于大愚逆数葢五十年而坡时正年四十九在筠州为留十日七月过金陵有与叶致逺唱和诗途中又有送沈逵赴广南诗云嗟我与君皆丙子四十九年穷不死又云我方北渡脱重江君复南行轻万里逼岁到泗州十二月十八日浴雍熙塔下作如梦令两阕又作满庭芳与刘元逹序云予年十七与仲逹往来于眉山四十九相逢于泗上晦日同游南山话旧感叹又有谢黄师是除夜送屠酥酒诗先生上表乞于常州居住其畧云今虽已至泗州而赀用罄竭见一面前去南京听候朝旨又考骡駄驿试笔云正月四日离泗州则是除夜在泗州明矣
八年乙丑先生年五十按大全集杂说骡駄驿试笔云今日离泗州然吾方上书求居常州及到南京有放归阳羡之命遂居常五月内复朝奉郎知登州再过宻州到郡五日以礼部郎召到省半月除起居舍人在登州有海市诗又有别登州举人诗有休嫌五日怱怱守之句
哲宗皇帝元佑元年丙寅先生年五十一以七品服入侍延和改赐银绯寻除中书舍人按志林云元佑元年余为中书舍人复迁翰林学士知制诰任中书舍人日举江宁府司理周种充学官及除内翰又有举鲁直自代状
二年丁夘先生年五十二为翰林学士复除侍读有作兴国寺六祖画赞
三年戊辰先生年五十三任翰林学士有和子由元日省宿致斋白发苍颜五十三之句是年省试先生知贡举开院日有与李方叔诗序云仆与李廌方叔相知久矣仆领贡举事李不得第愧甚作诗谢之又充馆伴北使按先生与陈传道书云某顷伴虏使颇能颂某文
四年己巳先生年五十四任翰林学士三月内累章请郡除龙图阁学士知杭州按子由作先生墓志云宣仁心善先生辩蔡持正之谤出郊遣内侍赐龙茶银合用前执政恩例先生以七月三日到杭州任谢表云江山故国所至如归父老遗民与臣相问到任有谒文宣王庙祝文云昔自太史通守是邦今由禁林出使浙右又有谒诸庙祝文先生之帅杭也替林子中故先生和子中诗有江边遗爱啼斑白之句是岁子由使契丹先生有诗送之有单于若问君家世莫道中朝第一人及先生出牧余杭子由代为学士
五年庚午先生年五十五在杭州任有论西湖状及论高丽公案
六年辛未先生年五十六在杭州被召则在杭不过二载也先生之被召也林子中复来替先生是以先生与子中启有适相先后之说既到京师除翰林承旨复侍迩英按子由所作颍濵遗老传云先生召还本除吏部尚书复以臣故改翰林承旨臣之私意元不遑安乞寝臣新命与兄同偹从官不报侯鲭录云先生元佑中再召入院作承旨乃益旧拟作衣帯马表云枯羸之质匪伊埀之帯有余敛退之心非敢后也马不进数月以弟嫌请郡复以旧职知颍州按先生懐旧别子由诗云元佑六年予自杭州召还寓居子由东府数月复出领汝阴时予年五十有六矣到颍未几公帑已竭斋厨索然戏作数句侯鲭录云元佑六年冬汝阴久雪人饥一日天未明先生简召议事曰某一夕不寐念颍人之饥欲出百余千造炊饼救之老妻谓某曰子昨过陈见傅钦之言签判在陈赈济有功不问其赈济之法某遂相招令畤面议曰已偹矣今细民之困不过食与火耳义仓之积糓数千石便可支散以救下民作院有炭数万秤酒务有柴数十万秤依元价卖之可济中民先生曰吾事济矣遂草放积欠赈济奏又奏乞罢黄河夫万人开本州岛沟渎从之
七年壬申先生年五十七在颍州按侯鲭录云元佑七年正月东坡在汝阴州堂前梅花大开月色鲜霁王夫人曰春月色胜如秋月色秋月令人惨凄春月令人和悦何如召赵徳麟軰来饮此花下先生大喜曰吾不知子亦能诗此真诗家语耳遂召与饮先生用是语作减字木兰花有不是秋光只与离人照断肠之句已而改知扬州先生之在颍也与赵徳麟同治西湖未几有维扬之命三月十六日湖成徳麟有诗见懐先生次韵又再和之冷斋夜话云东坡镇维扬幕下皆奇豪一日石塔长老求解院归西湖坡与僚佐袖中出疏使鼌无咎读之其词有为东坡而少留之句已而以兵部尚书召复兼侍读是年南郊先生为卤簿使寻迁礼部尚书迁端明侍读学士有读朱晖传题文潜语后及作醉翁操任兵部尚书日有荐赵徳麟状
八年癸酉先生年五十八任端明侍读二学士是年先生继室同安郡君王氏卒于京师按先生作西方阿弥陀赞序云苏某之妻王氏元佑八年八月一日卒于京师谨按先生初娶通义郡君王氏乃同安之堂姊也先生祭王君锡丈人云某始婚姻公之犹子允有令徳夭阏莫遂惟公幼女嗣执罍篚由是推之通义为同安之堂姊明矣又有八月二十七日建隆章净馆成一絶有坐待宫人画诏回之句复以二学士出知定州九月十四日东府雨中作示子由云去年秋雨时我在广陵归今年中山去白首归无期葢定州之除在九月内到定州任则有祭韩魏公之文
绍圣元年甲戌先生年五十九知定州就任落两职追一官知英州有辞宣圣文行至南康军再贬宁逺军节度副使惠州安置过虔州有记真君籖说云八月二十一日过虔州与王岩翁同谒祥符宫又有初入赣州作又有题天竺乐天石刻云予年幼时先君自虔州归言天竺有乐天诗今四十七年矣是年十月三日到惠州寓居嘉佑寺十二日与幼子过同游白水佛迹浴于汤池又按长短句浣溪沙序云绍圣元年十月十三日与程乡令侯晋叔归善簿覃汲游大云寺野饮松下设松黄汤作此阕余家近酿酒名万家春时有虔州鹤田处士王原子直不逺千里来访留七十日乃去至十一月有戏赠朝云诗又有与吴秀才书吴乃子野之子其书云过广州买得沉檀数斤定居之后杜门烧香深念五十九岁之非矣
二年乙亥先生年六十在惠州有惠州上元夜诗云去年中山府老病亦宵兴今年江海上云房寄山僧以岁月考之去年甲戌上元先生知定州今岁乙亥寓嘉佑僧舍故有云房寄山僧之句是年迁居于合江亭以先生别王子直语观之绍圣元年十月三日始至惠州寓于嘉佑寺明年迁于合江之行馆得江楼豁彻之观忘幽谷窈窕之趣三月四日同太守詹范器之等同游白水山又有与陈季常书云到惠州将半年矣
三年丙子先生年六十一在惠州有和陶渊明移居诗云予去岁三月自水东嘉佑寺迁去合江楼迨今一年得归善后隙地数畆父老云古白鹤观基也意欣然居之营白鹤新居始于是矣当年惠州修东西新桥先生助以犀帯而子由亦以史夫人愿入内所赐金钱数千为助及桥成日先生有诗落之又有昙秀道人来访先生而先生题其诗巻云予在广陵昙秀作诗予和之后五年昙秀来惠州见予时吴逺游陆道士亦客于先生岁暮以无酒为叹七月朝云卒先生有悼朝云诗及墓志又于惠州栖禅寺大圣塔葬处作六如亭覆之
四年丁丑先生年六十二在惠州按先生与张天和长官书云贱累闰月初可到又云承问贱累正月末已到赣上矣闰月上旬可到此也又按先生丙子年与毛泽民书云长子授韶州仁化令中冬当挈家至此某买得数亩地在白鹤峰上已令斫木陶瓦作屋二十间以此考之先生长子自冬挈家至闰二月方到惠州五月先生谪授琼州别驾昌化军安置则五十九岁客惠州至是六十二岁又过海也按志林云余在惠州忽被命谪儋耳太守方子容自携告身来吊余曰此故前定吾妻沈事僧伽甚诚一夕梦和尚来辞云当与苏子瞻同行后七十二日有命今适七十二日矣岂非前定乎遂寄家惠州独与幼子过渡海按先生和渊明移居诗序云丁丑岁余谪海南子由亦谪雷州五月十一日相遇于藤同行至雷六月十一日相别渡海时余病痔呻吟子由亦终夕不寐因诵渊明诗劝余止酒乃和元韵因以赠别庶几真止矣又与杨济父云独与幼子过南来余皆留惠州生事狼狈劳苦万状然胸中亦自有翛然处也今日到海岸地名递角场明日顺风即过琼矣卓吾子曰此数语坡公自画过海图也伤哉伤哉到儋州有儋州谢表按子由作先生墓志云绍圣四年先生安置昌化初僦官屋以庇风雨有司犹谓不可则买地筑室昌化士人畚土运甓以助之为屋三间又按先生与程全父推官书云初至僦官屋数椽近复遭迫逐不免买地结茆又按先生与陈儒书云近与儿子结茆数椽居之劳费不赀矣赖十数学者助作躬泥水之役又云新居在军城南极湫隘然则先生居在军城南邻于天庆观先生天庆观乳泉赋云吾索居儋耳卜筑城南邻于司命之宫是也又有桄榔庵铭云东坡居士谪居儋耳无地可居偃息桄榔林中摘叶书铭以记其处
元符元年戊寅先生年六十三在儋州九月四日游天庆观有信道法智说是年吴子野来访先生先生以诗赠之其序云去岁与子野游逍遥堂因往山西叩罗浮道院宿于西堂今岁索居儋耳子野复来相见又有记筮卦云戊寅十月五日久不得子由书忧不去心以周易筮之得涣六三又有记藷说云海南以藷为粮几米之十六今岁藷不熟以客舶方至市有米也
二年己夘先生年六十四在儋州时久旱无雨阴翳未快至上元夜老书生数人相过曰良月佳夜先生能一出乎先生欣然从之步城西入僧舍歴小巷民夷杂揉屠沽纷然归舍已三鼓矣归录其事为己夘夜书是岁闰九月有琼州进士姜君弼唐佐来儋耳从先生学有与姜唐简云已取天庆观乳泉泼建茶之精者念非君莫与共之
三年庚辰先生年六十五在儋州上元日和戊寅违字韵诗题后云戊寅上元余在儋耳过子夜出守舍作违字韵诗今庚辰上元已再期矣家在惠州白鹤峯下过子幷妇从余来此五月大赦量移廉州安置先生在儋食芋饮水作书传以推明上古之絶学尝与军使张中同访黎子云欲醵钱作屋名曰载酒堂又尝上巳日寻诸生皆出独与老符秀才饮又尝用过韵与诸生冬至饮酒有愁颜解符老寿耳鬬吴公之句注云符吴皆坐客必老符秀才与吴子野也又尝以诗纪春梦婆侯鲭云东坡老人在昌化尝负大瓢行歌田亩间所歌者皆哨遍也馌妇年七十云内翰昔日富贵一场春梦矣里人因呼此媪为春梦婆一日被酒独行遍至子云诸黎之舍作诗云符老风流可奈何朱颜减尽鬓丝多投梭每困东邻女换扇惟逢春梦婆凡此数者皆先生海外逸事六月过琼州作惠通泉记遂渡海有乌喙诗序云余来儋耳得犬曰乌喙予迁合浦过澄迈泅而济戏作是诗渡海到廉州有谢表又有与郑靖老书云到廉廉守云公已行矣志林未成草得书传十三巻某留此过中秋或至月末乃行作木筏下水歴容藤至梧与迈约般家至梧相会是岁又有移永州之命按先生谢提举成都府玉局观表云先自昌化贬所移廉州又自廉州移舒州节度副使永州居住移至英州复朝奉郎提举成都府玉局观任便居住经由广州有将至广州用过字韵寄迨迈二子诗时朱行中舍人知广州又吴子野何崇道颕堂通三长老黄明逹李公弼林子中自番禺追饯至清逺峡同游广陵寺乃元符三年十一月十五日自此舟行清逺见顾秀才谈惠州之美过英州拜玉局之除过韶州有次韵狄守李倅诗是年过岭作诗二首寄子由有七年来往我何堪之语葢先生甲戌谪惠州已而过海至是为七年矣次年正月五日过南安军计先生渡岭必是岁除
建中靖国元年辛巳先生年六十六度岭北归作南华长老题名记按题中载石钟山记云建中靖国元年正月五日自南陵还过南安军旧法掾吴君示旧所作石钟山铭为题其末乃知先生首正过南安也正月到虔州有与钱济明诗云某已到虔州二月十日方离此及发虔州过吉州永和镇清都观有谢道士自言丙子生求诗为赋一首又为作赞幷写清都台三字中途又为南安军作学记写海外所作天庆观乳泉赋四月舟行至豫章彭蠡之间遇成国程夫人忌日乃写圆通偈云行当施庐山有道者又有与胡仁修书云旦夕到仪真暂令迈一至常五月行至真州瘴毒大作病暴下中止于常州按先生寄朱行中诗有至今不贪寳凛然照尘寰之句先生注云前一日梦中作此诗寄行中觉而记之自不晓按近日曾端伯百家诗选志朱行中事迹云东坡梦中寄朱行中一篇南迁絶笔也嗟乎先生之文如万斛泉源而乃止于梦中寄行中之作惜哉六月上表请老以本官致仕七月丁亥卒于常州实七月二十八日是为徽宗登极之元年辛巳云按子由作先生墓志云先生七月被病卒于毘陵吴越之民相与哭于市其君子相与吊于家讣闻于四方无贤愚皆咨嗟出涕太学之士数百人相率饭僧惠林佛舍呜呼先生文章为百世之师而忠义尤为天下大闲加之好贤乐善常若不及是宜讣闻之日士民惜哲人之萎朝野嗟一鉴之逝皆出于自然不可强而致也以次年闰六月葬于汝州郏城县钓台乡上瑞里
年谱后语
东坡守胶西时熙宁乙夘也仕宦十九年家日益贫元丰己未于吴兴被逮赴狱黄州安置寓居定惠寺迁临皋亭就亭立南堂辛酉在黄二年以困匮故人马正卿为请故营地使躬耕其中所谓东坡者也明年始就东坡筑雪堂以居绍圣甲戌宁逺军之谪惠州安置寓居嘉佑寺就寺立思无邪斋明年迁于合江之行馆又明年得归善后隙地数亩营白鹤新居丁丑新居成未几谪琼州于昌化军安置初僦官屋为有司迫逐乃买地城南结茆数掾邻天庆观极湫隘尝偃息桄榔林中摘叶书铭以记其处在儋四年食芋饮水其穷甚矣元符庚辰得赦北归明年为建中靖国辛巳七月丁亥卒于毘陵坡公涉世多难如此徐杭汝颍牧守之乐中书翰林侍从之荣定州方面之贵所得几何而四十五年间南北奔走风波瘴疠之乡饥饿劳苦曾不得一廛环堵为终老地是故余读王宗稷所为先生年谱深感于心因述方氏所记幷春渚纪闻以补年谱之遗云【燕石斋】
本传
安石用事上欲用轼修中书条例安石曰轼与臣所学皆异别试以事可也上又欲用轼起居注安石曰轼非是可奬之人乃寘轼官告院四年安石欲变更科举使两制三馆议之上得苏轼议乃止即日召见问政轼曰臣窃意陛下求治太急听言太广进人太鋭愿陛下安静以待物之来然后应之上竦然初策进士举子希合争言祖宗法制非是轼为考官退拟答以进安石愈恨轼乃乞外通判杭州自杭徙宻宻有盗未获安抚司遣使臣领悍卒入境捕盗卒凶暴反以禁物诬民强入人家争鬬至杀民诉于轼轼投其书不视曰必不至此悍卒闻之颇用自安不知轼已使人招出戮之矣自宻徙徐时河决曹邨汇于城下富民争出避水轼曰吾在是水决不至壊城驱使复入而自杖策入武卫营呼其卒长告之曰事急矣虽禁卒且为我尽力卒长应曰太守不避涂潦吾侪小人敢不效命乃率其徒短衣徒跣持畚锸以出筑东南长堤首起戏马台尾属于城民乃安徙知湖州以表谢上言事者擿其语以为谤逮赴御史狱初轼既补外见有事不便者颇托事以讽御史舒亶言苏轼作为歌诗讥切时事陛下发钱以业贫民则曰嬴得儿童语音好一年强半在城中陛下明法以课试羣吏则曰读书万巻不读律致君尧舜终无术陛下兴水利则曰东海若知明主意应教斥卤变桑田陛下谨盐禁则曰岂是闻韶解忘味尔来三月食无盐宰臣王珪亦言苏轼不臣因举轼咏桧诗曰根到九泉无曲处世间惟有蛰龙知陛下飞龙在天而轼求之地下之蛰龙其不臣如此上曰彼是咏桧何预朕意张方平范镇上书救之直舍人院王安礼乘间进曰自古大度之君不以语言谪人愿陛下无竟其狱上曰朕固不深谴特欲申言者路耳遂以黄州团练副使安置轼幅巾芒屩与田父野老时时相从筑室东坡自号东坡居士五年神宗语宰相王珪蔡确曰国史至重可命苏轼成之珪有难色神宗曰轼不可姑用曾巩巩进太祖总论神宗竟不允遂手札移轼汝州轼未至汝上书自言有田在常愿得移居奏入报可过金陵见王安石曰大兵大狱乃汉唐灭亡之兆公独无一言可乎曰二事皆惠卿启之安石身在外又安敢言轼曰在朝则言在外则不言此事君之常礼耳上之待公本非常礼公所以事上岂可以常礼自处耶安石乃厉声曰某湏说又曰人湏知行一不义杀一不辜得天下弗为乃可轼戏答曰今之君子争减半年磨勘虽杀人亦为之矣至常以哲宗即位复朝奉郎知登州召为礼部郎中轼旧善门下侍郎司马光及知枢宻院章惇惇毎以谑侮困光光苦之轼见惇曰司马君实时望甚重昔许靖以虚名见鄙于蜀先主法正曰靖之浮誉播流四海若不加礼必以贱贤为累先主纳之夫许靖且不可慢况君实乎元佑二年迁中书舍人时光方议改免役为差役差役行于祖宗之世法久多弊编户充役不习官府吏虐使之多以破产而狭乡之民或有不得休息者先帝知其然故为免役使民以户高下出钱而无执役之苦行法者不循上意于雇役实费之外取钱过多民遂以病光知免役之害而不知其利欲一切以差役代之方差官置局轼与其选独以实告尝见光政事堂条陈不可状光忿然不乐轼曰昔韩魏公刺陜西义勇公为谏官争之甚力魏公不乐公亦不顾轼昔闻公道其详岂今日作相不许轼尽言耶寻除翰林学士二年复除侍读尝召入对便殿宣仁后问曰卿前为何官曰臣为常州团练副使今为何官曰臣今待罪翰林学士后曰何以至此曰遭遇太皇太后皇帝陛下曰非也岂大臣论荐乎曰亦非轼惊曰臣虽无状不敢由他途以进后曰此先帝意也先帝每诵卿文章必叹曰奇才奇才但未及进用卿耳轼不觉失声宣仁后与哲宗亦泣左右皆感涕已而命坐赐茶彻御前金莲烛送归院三年权知礼部贡举尝侍上读祖宗寳训因及时事当轴者恨之四年复出知杭州杭本近海水泉咸苦唐刺史李泌始引西湖水作六井民足于水故井邑日富及白居易复浚西湖放水入运河自河入田所溉至千顷自唐及钱氏岁輙开治放湖水足用至宋废而不理湖中葑积为田一十五万余丈而水无几矣运河失湖水之利则取给于江潮潮浑浊多淤河行阛阓中三年一淘为市井大患而六井亦几废轼始至浚茅山盐桥二河以茅山一河专受江潮盐桥一河专受湖水复造堰闸以为湖水蓄泄之限然后潮不入市且以余力复完六井民稍获其利矣又间至湖上周视良久曰今欲去葑田将安所寘之湖南北三十里环湖往来终日不逹若取葑田积为长堤以通南北则葑田去而行者便矣又吴人种菱春輙芟除不遗寸草葑田若去募人种菱收其利以便修湖可也乃取救荒之余得钱数万贯粮数万石复请于朝得百僧度牒以募役者堤成植芙蓉其上望之如云锦杭人名之曰苏公堤焉轼二十年再莅此州有徳于其人以故家有画像饮食必祝六年召入为翰林承旨复侍迩英时三党之论起矣御史复攻轼轼惧乃复请外出守颍州七年徙扬州未阅岁以兵部尚书召还寻迁礼部复兼二学士至是又复乞一郡自効八年知定州绍圣元年轼坐为中书舍人日草吕惠卿降官制云均输之政自同于商贾手实之祸下及于鸡豚先皇帝始以帝尧之仁姑试伯鲧终焉孔子之圣不信宰予言者诬以谤讪复谪知英州安置惠州轼以少子过自随居三年复以琼州别驾安置昌化轼初至僦官屋以居有司犹谓不可乃买地筑室昌化士人畚土运甓以助轼元符三年大赦北还将居许病暑暴下乃止于常建中靖国元年六月轼病遂不起葬于汝州郏城县轼初好贾谊陆贽书既而读庄子喟然叹息曰吾昔有见于中口未能言今见庄子得吾心矣尝自谓作文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止于所不可不止故虽嬉笑怒骂之辞皆可书而诵也洵晩岁读易作易传未究疾革命轼述其志卒以成书复作论语说最后居海南作书传既成三书抚之叹曰今世要未能信后有君子当知我矣高宗即位赠资政殿学士以其孙符为礼部尚书又以其文寘左右初毕仲游举进士召试学士院苏轼异其文擢为第一仲游因贻书与轼曰言语之累不特口出者为是其形于诗歌赋颂托于碑铭着于序记者皆是也今知畏于口而未畏于文是其所是则见是者喜非其所非则蒙非者怨喜者未能济君之谋而怨者或已败君之事矣官非谏臣职非御史而非是人所非是殆犹抱石而救溺也仲游士安之孙仁宗初读轼辙制策退而喜曰朕今日为子孙得两宰相矣或谓轼稍自韬戢虽不获柄用亦当免祸嗟夫假令轼以是而易其所为尚得为轼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五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六十
(明)贺复征 编
○记一【考工】
吴讷曰金石例云记者纪事之文也西山云记以善叙事为主禹贡顾命乃记之祖后人作记未免杂以议论后山亦云退之作记记其事耳今之记乃论也窃尝考之记之名始于戴记学记等篇记之文文选弗载后之作者固以韩退之画记栁子厚游山诸记为体之正然观韩之燕喜亭记亦微载议论于中至栁之记新堂鐡炉则议论之词多矣迨至欧蘓而下始端有以议论为记者宜乎后山诸老以是为言也大抵记者盖所以备不忘如记营建当记日月之久近工费之多少主佐之姓名叙事之后畧作议论以结之此为正体至若范文正公之记严祠欧阳文忠之记昼锦堂蘓东坡之记山房藏书张文濳之记进学篇斋晦翁之作婺源书阁记虽专为议论然其言足以垂世而立教弗害其为体之变也学者以是求之则必有以得之矣 复征曰记如丝之有纪谓编事寔以备遗忘也按记有序事有兼杂议论今列为二体外有排体韵文体律体托物寓意体皆为别体又有墓碑记坟记塔记则皆附于墓志之条兹不复列
复征曰考工记一书独造单行象形制物莫可端倪郭羙命云周汉而上工絶技而文絶调记之所考吾能征之矣洵然今録其多半为作记之祖
考工记【自首至周人上舆皆记者之本文也凡六条】
国有六职百工与居一焉或坐而论道或作而行之或审曲面埶以饬五材以辨民器或通四方之珍异以资之或饬力以长地财或治丝麻以成之坐而论道谓之王公作而行之谓之士大夫审曲面埶以饬五材以辨民器谓之百工通四方之珍异以资之谓之商旅饬力以长地财谓之农夫治丝麻以成之谓之妇功【与读预埶势同饬音勑辨皮苋反长上声】粤无镈燕无函秦无庐胡无弓车粤之无镈也非无镈也夫人而能为镈也燕之无函也非无函也夫人而能为函也秦之无庐也非无庐也夫人而能为庐也胡之无弓车也非无弓车也夫人而能为弓车也【粤古越镈音博下仿此函音含庐音卢夫音扶】知者创物巧者述之守之世谓之工百工之事皆圣人之作也烁金以为刃凝土以为器作车以行陆作舟以行水此皆圣人之所作也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羙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为良材美工巧然而不良则不时不得地气也【知去声烁铄同音朔】橘踰淮而北为枳鸜鹆不踰济貉踰汶则死此地气然也郑之刀宋之斤鲁之削吴粤之剑迁乎其地而弗能为良地气然也燕之角荆之干妢胡之笴吴粤之金锡此材之美者也天有时以生有时以杀草木有时以生有时以死石有时以泐水有时以凝有时以泽此天时也【橘音菊枳音只鸜音渠鹆音浴貉音鹤汶史记云与■〈山昬〉同谓汶江也陆氏误音问旧注因释云鲁地非也粤古越妢音坟笴音感上声泐音勒泽音释】有虞氏上陶夏后氐上匠殷人上梓周人上舆
论车【凡二条】
故一器而工聚焉者车为多车有六等之数车轸四尺谓之一等戈柲六尺有六寸既建而迤崇于轸四尺谓之二等人长八尺崇于戈四尺谓之三等殳长寻有四尺崇于人四尺谓之四等车戟常崇于殳四尺谓之五等酋矛常有四尺崇于戟四尺谓之六等车谓之六等之数【柲音秘兵媚反迤音以殳音殊尚朱反酋音囚】凡察车之道必自载于地者始也是故察车自轮始凡察车之道欲其朴属而微至不朴属无以为完久也不微至无以为戚速也轮巳崇则人不能登也轮已庳则于马终苦登阤也故兵车之轮六尺有六寸田车之轮六尺有三寸乗车之轮六尺有六寸六尺有六寸之轮轵崇三尺有三寸也加轸与轐焉四尺也人长八尺登下以为节【朴音卜属音烛戚音蹙庳音卑阤音鮀唐何反乗去声轵音纸轐音卜】
轮人【凡十三条】
轮人为轮斩三材必以其时三材既具巧者和之毂也者以为利转也辐也者以为直指也牙也者以为固抱也轮敝三材不失职谓之完【毂音谷辐音福牙读讶音亚下仿此】望而视其轮欲其幎尔而下迤也进而视之欲其微至也无所取之取诸圜也望其辐欲其揱尔而纎也进而视之欲其肉称也无所取之取诸易直也望其毂欲其眼也进而视之欲其帱之亷也无所取之取诸急也【视古视后仿此幎音觅迤音以圜即俗圆后仿此揱音削肉称并去声眼音恳帱音稠】视其绠欲其蚤之正也察其菑蚤不齵则轮虽敝不匡【绠音梗蚤爪同菑音厕齵音愚】凡斩毂之道必矩其阴阳阳也者稹理而坚阴也者疏理而柔是故以火养其阴而齐诸其阳则毂虽敝不藃毂小而长则柞大而短则挚【稹音整藃音耗柞音责挚音业与后挚不同】是故六分其轮崇以其一为之牙围参分其牙围而漆其二椁其漆内而中诎之以为之毂长以其长为之围以其围之阞捎其薮五分其毂之长去一以为贤去三以为轵【参三同后仿此诎音屈阞音勒捎音消薮素口反去上声】容毂必直陈篆必正施胶必厚施筋必数帱必负干既摩革色青白谓之毂之善【数音朔帱音稠】参分其毂长二在外一在内以置其辐凡辐量其凿深以为辐广辐广而凿浅则是以大扤虽有良工莫之能固凿深而辐小则是固有余而强不足也【凿音造曹报反后仿此杌音兀】故竑其辐广以为之弱则虽有重任毂不折参分其辐之长而杀其一则虽有深泥亦弗之溓也【竑音宏杀去声溓音沾】参分其股围去一以为骹围揉辐必齐平沈必均直以指牙牙得则无槷而固不得则有■〈执上木下〉必足见也【骹音皎揉音柔上声后仿此■〈执上木下〉音孽】六尺有六寸之轮绠参分寸之二谓之轮之固【绠音梗】凡为轮行泽者欲杼行山者欲侔杼以行泽则是刀以割涂也是故涂不附侔以行山则是搏以行石也是故轮虽敝不甐于凿【杼音杵直吕反抟音团甐音吝】凡揉牙外不亷而内不挫旁不肿谓之用火之善【挫牙卧反】是故规之以视其圎也万之以视其匡也县之以视其辐之直也水之以视其平沈之均也量其薮以黍以视其同也权之以视其轻重之侔也故可规可万可水可县可量可权也谓之国工【萭矩同县古悬】
舆人【凡三条】
舆人为车轮崇车广衡长参如一谓之参称参分车广去一以为隧参分其隧一在前二在后以揉其式以其广之半为之式崇以其隧之半为之较崇【称去声隧音邃较音角】六分其广以一为之轸围参分轸围去一以为式围参分式围去一以为较围参分较围去一以为轵围参分轵围去一以为轛围【轛音对】圜者中规方者中矩立者中县衡者中水直者如生焉继者如附焉凡居材大与小无并大倚小则摧引之则絶栈车欲弇饬车欲侈【县古悬弇音揜】
辀人【凡七条】
辀人为辀辀有三度轴有三理国马之辀深四尺有七寸田马之辀深四尺驽马之辀深三尺有三寸轴有三理一者以为媺也二者以为久也三者以为利也軓前十尺而策半之【辀音舟深去声下同媺美同軓■〈犯,车代犭〉同音犯上声与前轨异】凡任木任正者十分其辀之长以其一为之围衡任者五分其长以其一为之围小于度谓之无任五分其轸间以其一为之轴围十分其辀之长以其一为之当兔之围参分其兔围去一以为颈围五分其颈围去一以为踵围凡揉辀欲其孙而无弧深【孙读逊】今夫大车之辕摰其登又难既克其登其覆车也必易此无故惟辕直且无桡也是故大车平地既节轩摰之任及其登阤不伏其辕必缢其牛此无故惟辕直且无桡也故登阤者倍任者也犹能以登及其下阤也不援其邸必緧其牛后此无故唯辕直且无桡也【摰音至与前挚不同阤音跎邸音底緧音秋】是故辀欲颀典辀深则折浅则负辀注则利凖利凖则久和则安辀欲弧而无折经而无絶进则与马谋退则与人谋终日驰骋左不楗行数千里马不契需终岁御衣袵不敝此唯辀之和也【颀音恳典音殄楗蹇同契诘结反音挈需旧音奴乱反即暖去声也朱氏音须昭按鲍人之需弓人之需皆与软同则此亦当作软且与义叶】劝登马力马力既竭辀犹能一取焉良辀环灂自伏兔不至軓七寸轨中有灂谓之国辀【灂音醮又子削反軓音犯上声】
冶氏【凡一条】
冶氏为杀矢刃长寸围寸铤十之重三垸戈广二寸内倍之胡三之援四之巳倨则不入已句则不决长内则折前短内则不疾是故倨句外博重三锊戟广寸有半寸内三之胡四之援五之倨句中矩与刺重三锊【铤音挺垸音丸倨音据句读钩音沟锊音劣】
桃氏【凡二条】
桃氏为剑腊广二寸有半寸两从半之以其腊广为之茎围长倍之中其茎设其后参分其腊广去一以为首广而围之【腊音蜡】身长五其茎长重九锊谓之上制上士服之身长四其茎长重七锊谓之中制中士服之身长三其茎长重五锊谓之下制下士服之【锊音劣】
鳬氏【凡六条】
鳬氏为锺【鳬音扶锺本宜钟周礼全经皆作锺今从之】两栾谓之铣铣间谓之于于上谓之鼓鼓上谓之钲钲止谓之舞舞上谓之甬甬上谓之衡锺县谓之旋旋虫谓之干锺带谓之篆篆间谓之枚枚谓之景于上之攠谓之隧【栾音鸾铣音鲜上声于平声钲音征县古悬旋去声后仿此攠音靡】十分其铣去二以为钲以其钲为之铣间去二分以为之鼓间以其鼔间为之舞修去二分以为舞广以其钲之长为之甬长以其甬长为之围参分其围去一以为衡围参分其甬长二在上一在下以设其旋薄厚之所震动清浊之所由出侈弇之所由兴有说【弇音掩说如字】锺已厚则石巳薄则播侈则柞弇则郁长甬则震【柞即筰音责】是故大锺十分其鼓间以其一为之厚小锺十分其钲间以其一为之厚锺大而短则其声疾而短闻锺小而长则其声舒而逺闻为遂六分其厚以其一为之深而圜之
函人【凡四条】
函人为甲犀甲七属兕甲六属合甲五属犀甲寿百年兕甲寿二百年合甲寿三百年【属音烛诸本音注然荀子衣三属之甲音入声则与相连属之义合也】凡为甲必先为容然后制革权其上旅与其下旅而重若一以其长为之围凡甲鍜不摰则不坚已敝则桡【重上声鍜音断摰音至】凡察革之道视其钻空欲其惌也视其里欲其易也视其朕欲其直也櫜之欲其约也举而视之欲其丰也衣之欲其无齘也【视古视空音孔惌音宛櫜音髙齘音介】视其鑚空而惌则革坚也视其里而易则材更也视其朕而直则制善也櫜之而约则周也举之而丰则明也衣之无齘则变也
鲍人【凡二条】
鲍人之事望而视之欲其荼白也进而握之欲其柔而滑也巻而抟之欲其无迤也视其着欲其浅也察其线欲其藏也【荼音徒抟音团迤音以着入声】革欲其荼白而疾澣之则坚欲其柔滑而腛脂之则需引而信之欲其直也信之而直则取材正也信之而枉则是一方缓一方急也若茍一方缓一方急则及其用之也必自其急者先裂若苟自急者先裂则是以博为帴也巻而抟之而不迤则厚薄序也视其着而浅则革信也察其线而藏则虽敝不甐【澣音缓腛音渥乙角反需软同信读伸帴音剪甐音吝】
画缋【凡二条】
画缋之事杂五色东方谓之青南方谓之赤西方谓之白北方谓之黒天谓之玄地谓之黄青与白相次也赤与黒相次也玄与黄相次也青与赤谓之文赤与白谓之章白与黒谓之黼黒与青谓之黻五采备谓之绣【缋绘同音溃黼音府黻音弗】土以黄其象方天时变火以圜山以章水以龙鸟兽虵杂四时五色之位以章之谓之巧凡画缋之事后素功【圜即俗圆虵蛇同】
■〈巾荒〉氏【凡一条】
■〈巾荒〉氏湅丝以涗水沤其丝七日去地尺暴之昼暴诸日夜宿诸井七日七夜是谓水湅湅帛以栏为灰渥淳其帛实诸泽器滛之以蜃清其灰而盝之而挥之而沃之而盝之而涂之而宿之明日沃而盝之昼暴诸日夜宿诸井七日七夜是谓水湅【■〈巾荒〉音芒旧本作■〈巾巟〉误盖■〈巾荒〉为巾幕之属也湅音练涗音税沤音欧去声暴曝同栏音练滛当作湼蜃音纯盝音禄】
矢人【凡三条】
矢人为矢鍭矢参分茀矢参分一在前二在后兵矢田矢五分二在前三在后杀矢七分三在前四在后参分其长而杀其一五分其长而羽其一以其笴厚为之羽深【鍭音侯茀音弗杀矢之杀入声杀其之杀音晒笴即干音干上声】水之以辨其阴阳夹其阴阳以设其比夹其比以设其羽参分其羽以设其刃则虽有疾风亦弗之能惮矣刅长寸围寸铤十之重三垸【夹音甲比去声铤音挺垸音丸】前弱则俛后弱则翔中弱则纡中强则扬羽丰则迟羽杀则趮是故夹而揺之以视其丰杀之节也桡之以视其鸿杀之称也凡相笴欲生而抟同抟欲重同重节欲疎同疎欲■〈〈卤,仌代乂〉上木下〉【俛音俯纡音迂杀去声趮音躁视视同称相并去声抟音团】
梓人【凡九条】
梓人为笋虡天下之大兽五脂者膏者臝者羽者鳞者宗庙之事脂者膏者以为牲臝者羽者鳞者以为笋虡外骨内骨却行仄行连行纡行以脰鸣者以注鸣者以旁鸣者以翼鸣者以股鸣者以胷鸣者谓之小虫之属以为雕琢【笋音笋虡音举臝裸同纡音迂脰音豆注音呪】厚唇弇口出目短耳大胷耀后大体短豆若是者谓之臝属恒有力而不能走其声大而宏有力而不能走则于任重宜声大而宏则于锺宜若是者以为锺虡是故击其所县而由其虡鸣鋭喙决吻数目顅豆小体骞腹若是者谓之羽属恒无力而轻其声清扬而逺闻无力而轻则于任轻宜其声清扬而逺闻于磬宜若是者以为磬虡故击其所县而由其虡鸣小首而长抟身而鸿若是者谓之鳞属以为笋【弇音衍豆即脰喙音毳又音呪吻音泯又音刎数旧音促昭按正韵音促宻也密目殊无谓又音朔疾也频也屡也当音朔之为是顅音悭抟音团】凡攫閷援簭之类必深其爪出其目作其鳞之而深其爪出其目作其鳞之而则于视必拨尔而怒茍拨尔而怒则于任重宜且其匪色必似鸣矣爪不深目不出鳞之而不作则必颓尔如委矣苟颓尔如委则加任焉则必如将废措其匪色必似不鸣矣【攫音脚閷旧音色界反即杀去声昭按正韵削也减也衰小也与牙不侔又入声音生杀之杀牙利则能杀物当音杀入声簭筮下从口一本下从石音噬昭按正韵无此字皆臆度之音然噬从口在旁此簭亦当从口在下方与噬同音义】
梓人为饮器勺一升爵一升觚三升献以爵而酬以觚一献而三酬则一豆矣食一豆肉饮一豆酒中人之食也凡试梓饮器乡衡而寔不尽梓师罪之【觚音孤乡音向】
梓人为侯广与崇方参分其广而鹄居一焉上两个与其身三下两个半之上纲与下纲出舌寻縜寸焉【个音个縜音云】张皮侯而栖鹄则春以功张五采之侯则逺国属张兽侯则王以息燕祭侯之礼以酒脯醢其辞曰惟若宁侯毋或若女不宁侯不属于王所故抗而射女强饮强食诒女曾孙诸侯百福【醢音海女汝同诒贻同】
庐人【凡五条】
庐人为庐器戈柲六尺有六寸殳长寻有四尺车戟常酋矛常有四尺夷矛三寻【柲音秘殳音殊酋音囚】凡兵无过三其身过三其身弗能用也而无已又以害人故攻国之兵欲短守国之兵欲长攻国之人众行地逺食饮饥且渉山林之阻是故兵欲短守国之人寡食饮饱行地不逺且不渉山林之阻是故兵欲长凡兵句兵欲无弹刺兵欲无蜎是故句兵椑刺兵抟■〈击,去手〉兵同强举围欲细细则校刺兵同强举围欲重重欲傅人傅人则密是故侵之【句音勾弹音旦蜎音袁椑音皮抟音团■〈击,去手〉击同校音狡傅音附】凡为殳五分其长以其一为之被而围之参分其围去一以为晋围五分其晋围去一以为首围凡为酋矛参分其长二在前一在后而围之五分其围去一以为晋围参分其晋围去一以为刺围凡试庐事置而揺之以视其蜎也灸诸墙以视其桡之均也横而揺之以视其劲也六建既备车不反复谓之国工【视视同蜎音袁灸音救】
匠人【凡十二条】
匠人建国水地以县置槷以县视以景为规识日出之景与日入之景昼参诸日中之景夜考之极星以正朝夕【县古悬■〈执上木下〉臬同景虽古影字此寔音颈】
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国中九经九纬经涂九轨左祖右社面朝后市市朝一夫涂【涂同轨音癸】夏后氏世室堂修二七广四修一五室三四歩四三尺九阶四旁两夹牕白盛门堂三之二室三之一殷人重屋堂修七寻堂崇三尺四阿重屋周人明堂度九尺之筵东西九筵南北七筵堂崇一筵五室凡室二筵【盛音成重平声度音铎】室中度以几堂上度以筵宫中度以寻野度以歩涂度以轨庙门容大扃七个闱门容小扃三个路门不容乗车之五个应门二彻三个【涂涂同扃音絅撮口音平声个个同】内有九室九嫔居之外有九室九卿朝焉九分其国以为九分九卿治之【嫔音贫上分平声下分去声】王宫门阿之制五雉宫隅之制七雉城隅之制九雉经涂九轨环涂七轨野涂五轨门阿之制以为都城之制宫隅之制以为诸侯之城制环涂以为诸侯经涂野涂以为都经涂【涂涂同】
匠人为沟洫耜广五寸二耜为耦一耦之伐广尺深尺谓之■〈田巛〉田首倍之广二尺深二尺谓之遂【洫呼灭反耜音似耦音藕■〈田巛〉畎同音犬】九夫为井井间广四尺深四尺谓之沟方十里为成成间广八尺深八尺谓之洫方百里为同同间广二寻深二仞谓之浍专达于川各载其名凡天下之地埶両山之间必有川焉大川之上必有涂焉凡沟逆地阞谓之不行水属不理孙谓之不行梢沟三十里而广倍【埶势同阞音勒属音注孙逊同梢音消】凡行奠水罄折以参伍欲为渊则句于矩凡沟必因水埶防必因地埶善沟者水漱之善防者水滛之【奠读停折之设反句音沟埶势同漱音欶】凡为防广与崇方其閷参分去一大防外閷凡沟防必一日先深之以为式里为式然后可以传众力凡任索约大汲其版谓之无任【閷杀同音晒大汲之大音泰】葺屋参分瓦屋四分囷窌仓城逆墙六分堂涂十有二分窦其崇三尺墙厚三尺崇三之【葺音戚囷音滕窌窖同涂涂同】
车人【凡四条】
车人为车柯长三尺博三寸厚一寸有半五分其长以其一为之首毂长半柯其围一柯有半辐长一柯有半其博三寸厚三之一渠三柯者三行泽者欲短毂行山者欲长毂短毂则利长毂则安行泽者反輮行山者仄輮反輮则易仄輮则完【輮音柔】六分其轮崇以其一为之牙围柏车毂长一柯其围二柯其辐一柯其渠二柯者三五分其轮崇以其一为之牙围大车崇三柯绠寸牝服二柯有参分柯之二羊车二柯有参分柯之一柏车二柯【绠音饼】凡为辕三其轮崇参分其长二在前一在后以凿其钩彻广六尺鬲长六尺【彻辙同鬲音隔】
弓人【凡二十二条】
弓人为弓取六材必以其时六材既聚巧者和之干也者以为逺也角也者以为疾也筋也者以为深也胶也者以为和也丝也者以为固也漆也者以为受霜露也凡取干之道七柘为上檍次之檿桑次之橘次之木瓜次之荆次之竹为下凡相干欲赤黒而阳声赤黒则乡心阳声则逺根凡析干射逺者用埶射深者用直居干之道菑栗不迤则弓不发【檍音意檿音掩相去声乡音向析音昔埶势同菑音恣栗音列】凡相角秋閷者厚春閷者薄稺牛之角直而泽老牛之角紾而昔疢疾险中瘠牛之角无泽角欲青白而丰末夫角之本蹙于■〈〈止上止下〉刂〉而休于气是故柔柔故欲其埶也白也者埶之征也夫角之中恒当弓之畏畏也者必桡桡故欲其坚也青也者坚之征也夫角之末逺于■〈〈止上止下〉刂〉而不休于气是故脃脃故欲其柔也丰末也者柔之征也【相去声閷杀同入声紾音殄昔错同入声疢音衬■〈〈止上止下〉刂〉脑同休煦同埶势同畏古隈脃音翠即俗脆】角长二尺有五寸三色不失理谓之牛戴牛凡相胶欲朱色而昔昔也者深瑕而泽紾而抟亷鹿胶青白马胶赤白牛胶火赤鼠胶黒鱼胶饵犀胶黄凡昵之类不能方【昔紾音见上抟音团饵音耳上声昵音怩入声】凡相筋欲小简而长大结而泽小简而长大结而泽则其为兽必剽以为弓则岂异于其兽筋欲敝之敝【剽音票】漆欲测丝欲沈得此六材之全然后可以为良凡为弓冬析干而春液角夏治筋秋合三材寒奠体氷析灂冬析干则易春液角则合夏治筋则不烦秋合三材则合寒奠体则张不流氷析灂则审环春被弦则一年之事【奠音定析音昔灂音醮二则合之合俱当作洽】析干必伦析角无邪斵目必荼斵目不荼则及其大修也筋代之受病夫目也者必强强者在内而摩其筋夫筋之所由幨恒由此作故角三液而干再液厚其帑则木坚薄其帑则需【荼当作舒幨音詹帑音奴下同一本作帤音如需软同】是故厚其液而节其帑约之不皆约疏数必侔斵挚必中胶之必均斵挚不中胶之不均则及其大修也角代之受病夫懐胶于内而摩其角夫角之所由挫恒由此作凡居角长者以次需恒角而短是谓逆桡引之则纵释之则不挍恒角而达譬如终绁非弓之利也【数音促挚音至需软同恒音亘去声中从月非従日挍音绞绁音屑】今夫茭解中有变焉故挍于挺臂中有柎焉故剽恒角而达引如终绁非弓之利【茭音爻上声解去声剽音票】挢干欲孰于火而无赢挢角欲孰于火而无燂引筋欲尽而无伤其力■〈鬻,者代米〉胶欲孰而水火相得然则居旱亦不动居湿亦不动【挢矫同孰熟同赢音盈燂即燖音寻■〈鬻,者代米〉煮同】茍有贱工必因角干之湿以为之柔善者在外动者在内虽善于外必动于内虽善亦弗可以为良矣凡为弓方其竣而髙其柎长其畏而薄其敝宛之无已应下柎之弓末应将兴为柎而发必动于閷弓而羽閷末应将发【柎音附畏隈同敝蔽同宛音碗上声閷音晒羽扈同音户】弓有六材焉维干强之张如流水维体防之引之中参维角■〈足〉之欲宛而无负弦引之如环释之无失体如环材美工巧为之时谓之参均角不胜干干不胜筋谓之参均量其力有参均均者三谓之九和九和之弓角与干权筋三侔胶三锊丝三邸漆三斞上工以有余下工以不足【参三同■〈足〉音枨除庚反有参之有陆氏云当作又锊音劣邸音池斞音语】为天子之弓合九而成规为诸侯之弓合七而成规大夫之弓合五而成规士之弓合三而成规弓长六尺有六寸谓之上制上士服之弓长六尺有三寸谓之中制中士服之弓长六尺谓之下制下士服之凡为弓各因其君之躬志虑血气丰肉而短寛缓以荼若是者为之危弓危弓为之安矢骨直以立忿埶以奔若是者为之安弓安弓为之危矢【荼当作舒埶势同】其人安其弓安其矢安则莫能以速中且不深其人危其弓危其矢危则莫能以愿中【中去声愿音愿】徃体多来体寡谓之夹庾之属利射侯与戈徃体寡来体多谓之王弓之属利射革与质徃体来体若一谓之唐弓之属利射深【庾音庚】大和无灂其次筋角皆有灂而深其次有灂而疏其次角无灂合灂若背手文角环灂牛筋蕡灂麋筋斥蠖灂和弓■〈击,去手〉摩【灂音醮又子削反蕡音焚斥尺同蠖马郭反■〈击,去手〉古击】覆之而角至谓之句弓覆之而干至谓之侯弓覆之而筋至谓之深弓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六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六十一
(眀)贺复征 编
○记二【叙事体后同 学宫】
国学新修五经壁记【唐刘禹锡】
初大厯中名儒张籍为国子司业始详定五经书于讲堂东西厢之壁辨齐鲁之音取其宜考古今之文取其正繇是诸生之师心曲学偏听臆说咸束而归于大同揭揭髙悬积六十载崩剥污蔑泯然不鲜今天子尚文章尊典籍于苑囿不加尺椽而成均以治国学上言遽赐千万时祭酒皥寔尸之愽士公肃寔佐之国庠重严过者必轼遂以羡赢再新壁书惩前土涂不克以寿乃折坚木负墉而比之其制如版牍而髙广其平如粉泽而洁滑背施阴关使众如一附离之际无迹而寻堂皇靓深两屋相照申命国子能通法书者分章揆日悬其业而缮写焉笔削既成雠校既精白黒彬班了然飞动以蒙来求焕若星辰以敬来趋肃如神眀以疑来质决若蓍蔡由京师而风天下覃及九译咸知宗师非止服缝掖者钻仰而已于是学官陈师正等暨生徒凡四百二十有八人请金石刻且歌曰我有学宇既倾而成之我有壁经既昧而明之孰规模之孰发挥之祭酒维齐博士维韦俾我学徒弦咏以时切切祈祈不遨不嬉庶乎遒人来采我诗时余为礼部郎凡瞽宗之事得以开决故书之以移史官宜附于文志
吉州学记【宋欧阳修】
庆厯三年秋天子开天章阁召政事之臣八人问治天下其要有几施于今者宜何先使坐而书以对八人者皆震恐失位俯伏顿首言此非愚臣所能及惟陛下所欲为则天下幸甚于是诏书屡下劝农桑责吏课举贤才其明年三月遂诏天下皆立学置学官之员然后海隅徼塞四方万里之外莫不皆有学呜呼盛矣学校王政之本也古者致治之盛衰视其学之兴废记曰国有学遂有序党有庠家有塾此三代极盛之时大备之制也宋兴盖八十有四年而天下之学始克大立岂非盛美之事湏其久而后至于大备欤是以诏下之日臣民喜幸而奔走就事者以后为羞其年十月吉州之学成州旧有夫子庙在城之西北今知州事李侯寛之至也谋与州人迁而大之以为学舎事方上请而诏已下学遂以成李侯治吉敏而有方其作学也吉之士率其私钱一百五十万以助用人之力积二万二千工而人不以为劳其良材坚甓之用凡二十二万三千五百而人不以为多学有堂筵斋讲有藏书之阁有宾客之位有逰息之亭严严翼翼壮伟闳耀而人不以为侈既成而来学者常三百余人予世家于吉而滥官于朝进不能赞扬天子之盛美退不得与诸生指譲乎其中然予闻教学之法本于人性磨揉迁革使趋于善其勉于人者勤其入于人者渐善教者以不倦之意湏迟久之功至于礼譲兴行而风俗纯美然后为学之成今州县之吏不得久其职而躬亲其教化也故李侯之绩及于学之之立而不及待其成惟后之人母废慢天子之诏而怠以中止幸予他日因得归荣故乡而谒于学门将见吉之士皆道德明秀而可为公卿问于其俗而婚丧饮食皆中礼节入于其里而长幼相孝慈于其家行于其郊而少者扶其羸老壮者代其负荷于道路然后乐学之道成而得时从先生耆老席于众宾之后听郷乐之歌饮献酬之酒以诗颂天子太平之功而周览学舎思咏李侯之遗爱不亦美哉故于其始成也刻辞于石而立诸其庑以俟
吴郡州学六经阁记【张伯玉】
六经阁诸子百家皆在焉不书尊经也吴郡州学始由髙平范公经缉之至今尚书富郎中十年更入政学始大成而六经阁又建先时书籍草创未暇完缉厨之后庑泽地污晦日滋散脱观者恻然至是富公始与吴邑长洲二大夫以学本之余钱僦之市材直公堂之南临泮池构层屋起夏六月乙酉止秋八月甲申凡旬有七浃计庸千有二百作楹十有六栋三架溜八桷三百八十有四二户六牖梯衡楶梲圩墁陶甓称是祈于久故爽而不庳酌于道故文而不华经南向史西向子集东向标之以油素揭之以油黄泽然区处如蛟龙之鳞丽如日月之在纪不可得而乱矣古者圣人之设教也本庠序之风师儒之说始于邦达于乡至于室莫不有学故其习之也易得之也深其教不肃而成不烦而治或优而柔之俾自得之万世之后尊三王四代法者无他教化之本末驯渐也然则观是阁者知六经之在则知有圣人之道知有圣人之道则知有朝廷之化其为恶也无所从其为善也有所归虽不欲徙善逺罪纳诸太和不可召康公之诗曰岂弟君子来游来歌子思子之说云布在方策人存则政举凡百君子繇斯道治斯民畅皇极序彝伦者舎此而安适焉诸儒谓伯玉尝从事此州游学滋久宜刋乐石庶几永永无忽
袁州学记【李觏】
皇帝二十有三年制诏州县立学惟时守令有哲有愚有屈力单虑祗顺德意有假宫僭师茍具文书或连数城亡弦诵声倡而不和教泥不行三十有二年范阳祖君某知袁州始至进诸生知学官阙状大惧人才放失儒效阔疎亡以称上意旨通判颍州陈君某闻而是之议以克合相旧夫子庙陿隘不足改为乃营治之东北隅厥土燥刚厥位面阳厥材孔良瓦甓黝垩丹漆举以法故殿堂室房庑门各得其度百尔器备并手偕作工善吏勤晨夜展力越明年成舎菜且有日盱江李觏稔于众曰惟四代之学考诸经可见已秦以山西鏖六国欲帝万世刘氏一呼而关门不守武夫健将卖降恐后何邪诗书之道废人唯见利而不闻义云耳孝武乗丰富世祖出戎行皆孳孳学术俗化之厚延于灵献草茅危言者折首而不悔功烈震主者闻命而释兵群雄相视不敢去臣位尚数十年教道之结人心如此今代遭圣神尔袁得贤君俾尔由庠序践古人之迹天下治则谭礼乐以陶吾民一有不幸犹当仗大节为臣死忠为子死孝使人有所赖且有所法是惟朝家教学之意若其弄笔以徼利达而巳岂徒二三子之羞抑为国者之忧
丰润县儒学射圃记【明崔诜】
史铣曰吾尝学射礼焉其进退也楫其执弓矢也审其处胜负也譲传曰道也者不可湏臾离也夫君子之于天下也必中节而后可以成德必力行而后有功故先王随事而为之节文折其傲与惰之气而养其敬习之而性成而德立矣丰润寗生官来言曰丰润儒学故有射圃焉纵歩之七十丈横十有三丈成化中射堂暨垣毁邻有武人盗其地为居弘治中诸生议复之无能治武人者甲戌秋董御史按畿内折枉茹强民抑以伸诸生伸前议御史下兴州指挥鲁清丰润知县邢良验之果寔毁居为圃阅一岁知县建堂三楹筑阶树侯作垣以卫树槐以表学之北民亦侵地五畆遂复之必刻石于圃后其庶有鉴哉史铣曰尔诸生知御史暨知县之志乎存其地将以修礼也修其礼将以育才也是故才莫贵于德礼莫大于射又曰御史山东董建中字商民邢知县者字宗善汝南人
畧阳县迁建庙学记【何景明】
正德已夘春余董学事由徽州入陕浮白水江下畧阳视其城中卑江水西来冲之多激流迅湍欹圻崩岸而学宫正居其卑夏县书报江溢大水城陷学宫悉没副使宁波吕君充中时按治关南乃行县躬诣其地剔视之则堂坛垫为沮洳殿庑荡于沙石矣遂集众谋曰兹地卑甚不可复即复终能免患耶于是使同知何子竒率学官张诵诸生罗江刘仪等改卜相其利宜圗惟久逺获地于县治之北抗敞可宫考兆曰吉佥谟毕谐君乃择委汉中卫知事金坡治其工又发赎金三百余付之坡程诸匠作凿石伐材拓荒辟秽经始于庚辰夏五月又五越月而卒其役凡为宫室殿五楹庑东西各八楹戟门三楹棂星门三楹乡贤名宦祠各一楹堂三楹斋东西各三楹仪门三楹学门三楹东西号舎各十一楹其余牲所神厨廪库咸备右髙为庙左下为学崇卑就列向皆因形榱题约制轮奂饬观圣灵旣妥贤才斯萃惟君思创乐成猷厥终始乃令教谕李崇实状列其事请纪诸石按志云畧阳地自汉歴唐宋为沔州隶兴元府元始徙州治于铎水改略阳为县隶之至正十年县令李舜臣建学于县治北国朝改沔州为县与略阳俱隶汉中府洪武四年县丞叶礼徙学于县治东北正统十三年大水学宫坏教谕谭志学修之成化四年又大水学宫又壊知县李鉴修之坡之开此地也拓土得古碑视其记寔李舜臣徙学故地也盖自叶礼改徙之后迄今凡三遭大水而后徙徙地仍复其故云岂非定数哉夫略阳为古羗氐之域至文王行江汉之化其风气已开文命渐被矣矧由数代以及我眀立学崇教之盛则习俗移易其何已乎然百余年来人物声名尚非融显岂以偏处梁雍之间乎亦由屡兵荐沴役烦生鲜而士不得以隆其业也吕君之莅关南拊循其民简练其卒厚农薄敛芟寇清刑然后兴废举坠修学敦教奬官师励人士以行其政教焉孔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余于关南庶其见之昔文翁兴教相如为师蜀之有学盖肇于此今兹之建是宅阜隆以降湍悍构造维新地复其旧天相人协理臻势会肆宁厥居是惟永观俾爼豆之事表行西南弦诵之音流于汉沔文翁岂专美耶后世必有考畧阳之学究其文物所从来者矣则吕君功德何可以弗着哉
遂昌县相圃射堂记【汤显祖】
葢今上二十有一年三月望后三日予来遂昌又三日谒先圣庙甚新从学官诸生讲堂堂敝其后益庳问所藏书无有问县隅中或有他学舎为诸生讲诵无有也四月朔始克视事发檄有学使者陈公所为书命诸生射诸生皆对不能云无射堂也按县治南石梁缘溪而迤有断垣负牛山故令锺尝为若堂者今废而其旁寿仙人有宫壖芜甚衍可以相益诸生言如此为之欣然望吉乃授地形于学官于君可成周君思问黄君继先且以报学使君且营射堂矣请以学租三千钱为端而予为县官于禄入固无所爱凡讼之献金矢而不直者赋其材或以输作会夏五月大雨水诸山之材毕来工作咸集六月堂成廹东坡坻而苍其西山有峯遡涧而遥门其空夕阳也门之中引泉为池池之上除道甚修凡百数十歩而垂堂可以驰歩射也道左右各广丈余而溜若绳为学舎者各十五属之门其舎容二人合之可坐生徒六十人誾誾如也缭以垣六月芸七月获作者若休八月而后克成费百金其右旁武射场也尉率岁阅兵壮两肄余月课捕盗贼射虎尚不中程何以令士射夫士射亦礼射而可耳六艺射于礼乐为近天子之选士祭必射于泽宫卿大夫士歌采蘩采苹言士有幽微而可采也予所以为池将歌苹蘩而荐士焉非射而巳也男子始生为寓弓矢以射天地四方必先有志于其事勉所以不愧为男子者噫岂惟射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六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六十二
(明)贺复征 编
○记三【佛宇】
夔州始兴寺移鐡像记【唐刘禹锡】
佛薪尽于干竺而像教东行是法平等故所至为浄土是身应供故随念如降生先是鱼复人有以利金为弥勒像者重千钧晬容端相人天两足鳬氏卒事而他工未备故寓于西偏不知其几年矣寺僧法照瞻礼发信赤眉白足入诸天域乃至聚落无空过者积十余年得信财无量繇是鸠工以尝巧募徒而毕力四軰増喜工麾以股中枢外胍阴转阳动歘如地涌岌如山行大匠无言尊容向明青莲承趺金兽捧持藻井花鬘葱茏四垂邑人膜拜如佛出世法照以愿力能就泣于佛前因持片石乞词以示后按此寺始于宇文周初濒江埤庳皇唐神龙中为水所壊有波那赖邪国僧广照浮海而至顿锡不去遂移于今道场所山曰磨刀岭曰虎岗其经始与克终皆蕃僧是力后之有志者岂无人哉法照夔人姓穆氏年十有五出家依江陵名僧受具肇自贞元二十年甲申归此寺愿崇建有为凡修大殿立菩萨大弟子侍佛左右逮长庆癸卯有成其善植德本者欤
塑像记【段成式】
在世间攘巨寇必思袵金浴鐡强矫雄毅者虽空门亦忿怒鏖扑为法大防也据内典下天处蘓迷卢之半为忉利尉候北方毗沙门统药又众所治水精宫城护世其住处曰纷陀利曰质多罗曰七林曰摩偷曰如意等下压象迹当欢喜之地上接蜂歌杂庄严之境常憍尸迦将破怒敌圣者奋勇健臂出甲胄林独揭胜幢不顿一戟迦娄而垂翅捘修罗而束手犹怒折莲柄狂捜藕丝盖多闻位居初地离十二失故经云毗沙门得方便救■〈轻上足下〉之门昔缚喝伽蓝北虏感梦而懴悔近于阗聚落西羗覩相而来降其威神营卫肸蠁灵应事无虚译世不絶书相传北方天王与赡部有縁谓西域瞿萨国本天王栖神之处也庐陵龙兴寺西北隅先有设色遗像武宗五年毁废至大中初重建寺其处为僧干立所居干每讇呓不安旬日方悟遽徙他室昉誓造北方变【梁朝谓雕塑像亦为变也】请押衙熊辂为导首辂遂与执白筹者郭宣熊师佐等纵臾闾伍为说第一施结増上缘获零憏货贝共二十万辂厚自损彻周岁功就乃多闻仪形严毅如生眉结云聚目棱电击猛熖彗肩蚑蜂抢轩金涂错落而磷乱形彩陆离而芒角得工巧明矣其或夔魖蛊■〈亻束刂〉■〈瓜见〉是不翅击三尸磔五冢也及素天女主藏神凡四四事堂内三壁写载部落雷公抝怒忖留恶觑吁可畏也吉之人香火徼福林篿乞灵福既据我灵讵之主噫予曾服正法念经说摩■〈酉〈兮上皿下〉〉陀山六斋日四天于此会计阎浮提善业岂容不归敬与辂为学性端介敏辩王公多伏之复悟禅那宗要得总持契诀常持北方真言大中三年病且死忽梦天王操戟卓地有泉迸射搏之及面因惊觉汗洽而愈十二年洪州狂贼盗兵杀吏寻定州差辂上府至新涂梦天王支槊张目曰世途若此尔欲何徃即宿留数日贼毛鹤果脍肝饮头尤恣残酷其践较着如是十三年秋予闲居汉上辂为交趾使入京请予纪释氏事以上事请予明张北方故寔焉
庐山黄石岩禅院记【刘轲】
古老有言曰太极之气积而为山岳泄而为川渎然则匡阜之气【一作境】其大也【一作者】乎庚辰岁山客刘轲采拾怪异自麓至顶却下半里余次于黄石岩岩中有栖禅子不知其几许腊而瓌行竣节人事难能仆髙其人而信宿忘返【一无此十八字】乃【一作及】頥其轻重颇见其宅心之地乃问其住年但手指松桂云初【一无此字】毫发我植今环人臂乌飞兔走吾复何齿矧夘戌之昬旦霜炎之冻灰【一作炙】生落之荣悴去留之沿沂虽云云【一作之非】自彼而于我蔑如也于戱向非岩房峭絶僧行孤峙则人境両失故【一本作固】其宜也复何言哉观夫烟云生【一作杂】于履舄风岚出【一作岚霭生】于襟袖羣形浩扰俶【一作并】人【或作入】眸子每至烟雨初霁山光澄练泠泠仙语如在耳右况又耸凌兢上冥冥安【一作焉】知不能与洪崖接袂浮邱连驾盈缩造化吐纳颢气絶惭容于垢面逺喧卑于腥【一作之臊】秽乎何不得然【四字一作不得而然者】盖钩也饵也名为利钩名为利饵呑钩食饵手足覊鎻彼安【一作焉】得跳跃于此乎是知夫禅僧心去桎梏【一作大禅子脱去桎梏】四支宣展动与云无心静将石何机物我一致端邪塞径仆所谓非斯人不能住斯境也禅师宜春人俗姓刘名常进时人以师久住遂以其姓易其岩名也
湘潭县修药师院佛殿记【宋欧阳修】
湘潭县药师院新修佛殿者县民李迁之所为也迁之贾江湖岁一贾其入数千万迁之谋曰夫民力役以生者也用力劳者其得厚用力偷者其得薄以其得之丰约必视其用力之多少而必当然后各食其力而无惭焉士非我匹若工农则吾等也夫琢磨煎錬调筋柔革此工之尽力也斤劚鉏夷畎畆树艺此农之尽力也然后所食皆不过其劳今我则不然徒幸物之废兴而上下其价权时轻重而操其竒赢游嬉以浮于江湖用力至逸以安而得则过之我有惭于彼焉凡诚我契而不我欺平我斗斛权衡而不我踰出入关市而不我虞我何能焉是皆在上而为政者以庇我也何以报焉闻浮屠之为善其法曰有能舍己之有以崇饰尊严我则能阴相之凡有所欲皆如志乃曰盍用我之有所得于此施以报焉且为善也于是得此寺废殿而新之又如其法作释迦佛十六罗汉塑像皆备凡用钱二十万自景佑二年十二月癸酉讫三年二月甲寅以成其秋会予赴夷陵自真州假其舟行次浔阳见买一石砻而载于舟问其所欲用之因具言其所为且曰欲归而记其始造岁月也视其色若欲得予记而不敢言也因善其以贾为生而能知夫力少而得厚以为幸又知在上者庇已而思有以报顾其所为之心又趋为善皆可喜也乃为之作记问其寺始造之由及其岁月皆不能道也
庐山栖贤寺新修僧堂记【苏辙】
元丰三年余得罪迁髙安夏六月过庐山知其胜而不敢留留二月渉其山之阳入栖贤谷谷中多大石岌嶪相倚水行石间其声如雷霆如千乗车行者震掉不能自持虽三峡之险不过也故其桥曰三峡渡桥而东依山循水水平如白练横触巨石汇为大车轮流转汹涌穷水之变院据其上流右倚石壁左俯流水石壁之趾僧堂在焉狂峯怪石翔舞于檐上杉松竹箭横生倒植葱蒨相纠每大风雨至堂中之人疑将压焉问之习庐山者曰虽兹山之胜栖贤盖以一二数矣明年长老智迁使其徒惠迁谒余于髙安曰吾僧堂自始建至今六十年矣瓦败木朽无以待四方之客惠迁能以其勤力新之完壮邃宻尽复其旧愿为文以志之余闻之求道者非有饮食衣服居处之求然使其饮食得充衣服得完居处得安于以求道而无外扰则其为道也轻此古之达者所以必因山林筑室庐蓄蔬米以待四方之游者而二迁之所以置力而不懈也夫士居于尘垢之中纷纭之变日遘于前而中心未始一日忘道况乎深山之崖野水之垠有堂以居有食以饱是非荣辱不接于心耳而忽焉不省也哉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今夫骋骛乎俗学而不闻大道虽勤劳没齿余知其无以死也茍一日闻道虽即死无余事矣故余因二迁之意而以告其来者夫岂无人乎哉四年五月初九日眉山蘓辙记
上天竺复庵记【陆游】
嘉泰二年上天竺广慧法师筑退居于寺门桥南名之曰复庵后负白云峰前直狮子乳窦二峰带以清溪环以美箭嘉木凡屋七十余间寝有室讲有堂中则为殿以奉西方像设殿前辟大池両序列馆以处四方学者炊爨湢浴皆有其所床敷巾钵云布鳞次又以为传授讲习梵呗之勤宜有游息之地以休其暇日则又作园亭流泉以与学者共之既成命其弟子了懐走山阴镜湖上从予求文以记岁月予告之曰进而忘退行而忘居知趍前而昧于顾后者士大夫之通患也故朝廷于士之告归每优礼之而又命有司察其尤不知止者以励名节而厚风俗士犹有不能决然退者又况物外道人初不践是非毁誉之途名山大众以说法为职业愈老而愈尊愈久而人愈归之虽一坐数十夏何不可者法师自绍熈至嘉泰十余年间诏书褒録如日丽天学者归仰如泉赴壑非有议其后者而法师慨然为退居之举倾竭槖装无所顾惜虽然以予观之师非独视天竺之众不啻敝屣加以岁年功成行着遂为西方之归则复庵又一敝屣也死生去来无常予老甚矣安知不先在寳池中俟师之归语今日作记事相与一笑乎开禧元年三月三日记
国相寺重修记【明李梦阳】
国相寺繁台前寺也台三寺后曰白云中曰天清塔断而中立有鹳巢其上戞戞鸣按梦华録繁台寺一耳亦不言其地之盛尝问之长老曰寺一耳而三其教中教之讲僧玉色褊衫后教之禅深褐褊衫前教瑜伽浅褐褊衫而寺遂三后有白云阁于是号白云寺中有天清殿于是号天清寺前有国相门于是号国相寺寺分势孤时迁世殊于是崇者頺而下者芜僧阘教污庸师恶徒于是树石盗亡损破鸟鼠秽之徃来羊猪寺非若能主矣又国初铲王气塔七级去其四崩啮幽窟狐狸魑魅昏啸阴啼僧席未暖业逃去而善彬者国相僧也乃奋然兴曰寺时世废耶僧废之耶于是守一清修年七十余歩诣戒坛受戒持之于是寺得不土平者彬之力也汴城以水湮故诸古迹茫然荡然独斯台岿然存峻峙可游游者挈醪榼载吟笔花晨月夕雪驴风马无不叩彬之门者斯足知彬也正德间彬葺其寺殿暨伽蓝阁山门钟楼僧房等而睢阳卫百户赵越等寔助之涅塑其像设按旧碑寺宋太平兴国二年建今洪武初僧古峯者新之相去四百余年迨彬又百五十年余矣而空同山人为之记
彻空庵记【沈明臣】
彻空者山僧也邵武之光泽县人年二十余能持戒行凡六根之贼一切屏弃不用与其徒一二人枯坐于夷山大王峯之岩阿中岩阿故汉张仙垓坐解处福建左方伯龙岩赵公右方伯枫潭万公髙其行檄建阳包丞大中崇安廖丞頥屋之以居二丞受檄戒途徃相厥地偕山人四明沈明臣举人吴门吴木同视可否相与指点之峯陡峻峭削四面壁立若天柱然为武夷诸峯冠四人呼土人与道士为先导遂杖策徃峯之麓稍陂陀可着歩至峯腰皆下敛上哆不可登虽间有登者亦樵人牧竖学猿猱以度耳土人引至南偏有累石十数尺石上架梯十数级皆帖壁陡树絙以藤竹因蚁附攀援而上稍东数武即彻空坐处草圑蒲箑了无长物二丞问所欲为彻空遂诣南偏石壁间谺开一隙处仅盈尺许分尺两崖腾踔而上云有故路逶迤可寻当用梯四层凡若干级可达峰顶峰顶有升真观遗趾础磢具在可屋二丞乃捐俸如干缗征工僦巧取五材以成之峰在半空中矗立云表五材不可力致二丞又相与设策置辘轳飞挽以上肇工于嘉靖丁巳七月旣望不踰月告成凡为屋三楹面南欂栌椳闑扂楔皆完云霞吐吞窻几间可披可餐万峯九曲可俯而尽梯如其请皆巨木坚牢可数岁计屋外有投龙洞垂绠千尺可得泉旁有天鉴池水澄碧可镜古树竒花珍禽瑶草可类视不可名状峯下南去通止止庵可路辟草成之计如千丈屋成而问名于山人山人曰兹为彻空作也予何名曷名其名况亭亭太虚去天尺五已彻空中耶包丞因作三大字扁之复与廖丞请山人言记之山人言恐不足为诸公重且贻山灵羞窃惟兹峯絶顶自升真观废后不知凡几百年未尝有屋之者而屋之今日乃二方伯公耶自魏子骞化后又不知凡几千百年未尝有居之者而居之今日乃一彻空耶是又不能无言因次第书其岁月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六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六十三
(明)贺复征 编
○记四【神庙】
东封泰山记【汉光武帝】
维建武三十有二年二月皇帝东廵狩至于岱宗柴望秩于山川班于羣神遂觐东后从臣太尉熹行司徒事特进高宻侯禹等汉宾二王之后在位孔子之后褒成侯序在东后蕃王十二咸来助祭昔在帝尧聪明密微譲与舜氏后裔握机王莽以舅后之家三司鼎足冢宰之权势依托周公霍光辅幼归政之义遂以簒叛僣号自立宗庙隳坏社稷丧亡不得血食十有八年扬徐青三州首乱兵革横行延及荆州豪杰并兼百里屯聚徃徃僭号北夷作寇千里无烟无鸡鸣狗吠之声皇天眷顾皇帝以匹庶受命中兴年二十八载兴兵起是以中次诛讨十有余年罪人则斯得黎庶得居尔田安尔宅书同文车同轨人同伦舟舆所通人迹所至靡不贡职建明堂立辟雍起灵台设庠序同律度量衡修五礼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贽吏各修职复于旧典在位三十有二年年六十二干干日昃不敢荒宁渉危歴险亲廵黎元肃恭神祗惠恤耆老理庶遵古聪允明恕皇帝唯慎河图洛书正文是月辛夘柴登封泰山甲午禅于梁阴以承灵瑞以为兆民永兹一宇垂于后昆百寮从臣郡守师士咸蒙祉福永永无极秦相李斯燔诗书乐崩礼壊建武元年巳前文书散亡旧典不兴不能明经文以章句细微相况八十一巻明者为验又其十巻皆不昭晰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子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后有圣人正失误刻石记
黄陵庙记【诸葛亮】
仆躬耕南阳之畆遂蒙刘氏顾草庐势不可却计事善之于是情好日密相拉总师趋蜀道履黄牛因覩江山之胜乱石排空惊涛拍岸敛巨石于江中崔巍巑岏列作三峯平治洚水顺遵其道非神扶助于禹人力奚能致此耶仆纵歩环览乃见江左大山壁立林麓峰峦如画熟视于大江重复石壁间有神像影现焉鬓髪须眉冠裳宛然如彩画者前竖一旌旗右驻一黄犊犹有董工开导之势古传所载黄龙助禹开江治水九载而功成信不诬也惜乎庙貌废去使人太息神有功助禹开江不事凿斧顺济舟航当庙食兹土仆复而兴之再建其庙貌目之曰黄牛庙以显神功
缙云县城隍庙记【唐李阳氷】
城隍神祀典无之吴越有之风俗水旱疾疫必祷焉有唐干元二年秋七月不雨八月既望缙云县令李阳氷躬祈于神与神约曰五日不雨将焚其庙及期大雨合境告足具官与耆耋羣吏乃自西谷迁庙于山巅以荅神休云
大中祥符观新修九曜阁记【宋王安石】
某自扬州归与叔父会京师叔父曰大中祥符观所谓九曜者道士丁用平募民钱为堂庖庑己又为阁置九曜像其下从吾乞汝文记其年时汝为之临川之城中东有大丘左溪水水南出而北并于江城之东以溪为隍吾庐当丘上北折而东百步为祥符观观岸溪水东南之山不奄乎人家者可望也某少时固尝从长者游而乐之以为溪山之佳虽异州乐也况吾父母之州而又去吾庐为之近者邪虽其身去为吏独其心不湏臾去也今道士又新其居以壮观游阁焉使游者得以穷登望之胜使可望者不唯东南而已岂不重可乐耶道士之所为几吾之所乐而命吾文又叔父也即欲已得耶惜乎安得与州之君子者游焉以忘吾忧而慰吾思邪阁成之日某年月日也
抚州祥符观三清殿记【王安石】
临川之州城横溪上西出出城之上有宫岿然溪之沄沄流过其下东南之山皆在其门户窻牖之间者曰祥符观观之中有屋四注深五十五尺广七十二尺陛之髙居深十八分之一楹二十有四门两夹窻中象三旁象二十有六者曰三清殿用其师之说以动人而能有此者曰道士黎自新出其力以归于道士之说而卒成此者曰里之人邓佺佺之子表故常与余游余之归表语其父之事而乞余文余不能拒也夫用其师之说以动人者道士也余力顾出道士下复何云哉
紫虚观记【明刘基】
缙云之山桐溪出焉东南流入于好溪其南曰少微之山是为括苍洞天有观曰紫虚紫虚之山水清竒幽邃瓯括之间无以为比自唐宋以来神仙锺离先生吕洞宾皆常来游而章思亷徐泰定即其观之道士也皆以羽化去其事迹显著人能言之不可尽述也履其地思其人宁不飘然有凌云之志哉
重修至德庙记【周忱】
宣德五年秋七月礼部郎中况锺伯律奉玺书擢于蘓州视事之日吏以囚牍进见民之系于狱者凡千余人尚争务胜交相讦讼有经十余载而未决者伯律姑置弗问越明日率郡之父老进谒于吴泰伯庙见其堂宇倾仆垣墉頺圯吏民奉祀弗虔乃喟然叹曰民不见德宜乎刑之不清也是非郡守之先务乎即日命工度材撤其旧而新之曰堂曰室曰门曰庑为屋凡四十楹缭以周垣坚以甓甃不十日而告成复率父老洁牲醪祗祀于庙居人过容瞻望咨嗟于是狱之系囚交相愧悔曰泰伯以天下譲民无得而称焉吾軰所争仅锥刀之末耳何重贻郡侯之羞乎皆相与俯伏庭下自服其辜不数日而狱以空虚告予时奉命廵抚于江南列郡至蘓州祗谒祠下父老以其事告且曰昔者狄梁公以冬官侍郎为江南廵抚使毁吴楚滛祠千七百所而此庙则在所留而不毁者去今千年得吾郡侯葺而新之廵抚使之来又适当其时吴民观感兴起自今其无复争竞之风乎予乃登其父老而告之曰方泰伯之奔吴也断发文身示不可立然荆蛮义之从而归之千余家遂端委以临其民是欲辞富贵而富贵随之及其后世夫差狃于必胜穷兵渎武破越困齐欲霸天下卒之国亡身戮妻子为虏是欲求富强而失其富强矣然则吴地数千年之富庶由泰伯之三譲有以致之也其鬪讼之成风者亦由夫差之好胜有以启之也尔民欲为泰伯之譲乎欲效夫差之争乎一则庙食万世一则贻讥千载其得与失必有能辨之者孔子曰能以礼譲为国乎何有则予与太守期望于吾民之意父老曰善请以是为记遂书于丽牲之石使四方之来谒者咸有所观感而兴起焉岂独蘓州之民而已哉
文章辨体彚选卷五百六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六十四
(明)贺复征 编
○记五【祠堂】
徐孺子祠堂记【宋曾巩】
汉元兴以后政出宦者小人挟其威福相煽为恶中材顾望不知所为汉既失其操柄纪纲大壊然在位公卿大夫多豪杰特起之士相与发愤同心直道正言分别是非白黒不少屈其意至于不容而织罗钩党之狱起其执弥坚而其行弥励志虽不就而忠有余故及其既殁而汉亦以亡当是之时天下闻其风慕其义者人人感慨奋激至于解印绶弃家族骨肉相勉赴死而不避百余年间擅强大觊非望者相属皆逡廵而不敢发汉能以亡为存盖其力也孺子于时豫章太守陈蕃太尉黄琼辟皆不就举有道拜太原太守安车备礼召皆不至葢忘已以为人与独善于隠约其操虽殊其志于仁一也在位士大夫抗其节于乱世不以死生动其心异于懐禄之臣逺矣然而不屑去者义在于济物故也孺子尝谓郭林宗曰大木将颠非一绳所维何为栖栖不遑宁处此其意亦非自足于邱壑遗世而不顾者也孔子曰颜回用之则行舎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孟子亦称孔子可以进则进可以止则止乃所愿则学孔子而易于君子小人消长进退择所宜处未尝不惟其时则见其不可而止此孺子之所以未能以此而易彼也孺子姓徐名穉孺子其字也豫章南昌人按圗记章水北遶南昌城西歴白社其西有孺子墓又北歴南塘其东为东湖湖南小洲上有孺子宅号孺子台吴嘉禾中太守徐熈于孺子墓隧种松太守谢景于墓侧立碑晋永安中太守夏侯嵩于碑旁立思贤亭世世修治至拓跋魏时谓之聘君亭今亭尚存而湖南小洲世不知其尝为孺子宅又尝为台也予为太守之明年始即其处结茅为堂圗孺子像祠以中牢率州之宾属拜焉汉至今且千岁富贵湮灭者不可称数孺子不出闾巷独称思至今则世之欲以智力取胜者非惑欤孺子墓失其地而台幸可考而知祠之所以示邦人以尚德故并采其出处之意为记焉
抚州颜鲁公祠堂记【曾巩】
赠司徒鲁郡颜公讳真卿事唐为太子太师与其从父兄杲卿皆有大节以死至今虽小夫妇人皆知公之为烈也初公以忤杨国忠斥为平原太守知安禄山必反为之备禄山既举兵公与常山太守杲卿伐其后贼之不能直窥潼关以公与杲卿挠其势也在肃宗时数正言宰相不悦斥去之又为御史唐旻所构连輙斥李辅国迁太上皇居西宫公首率百官请问起居又輙斥代宗时与元载争论是非载欲有所壅蔽公极论之又輙斥杨炎卢杞既相德宗益恶公所为连斥之犹不满意李希烈陷汝州杞即以公使希烈希烈初惭其言后卒缢公以死是时公年七十有七矣天寳之际久不见兵禄山既反天下莫不震动公独以区区平原遂折其锋四方闻之争奋而起唐卒以振者公为之倡也当公之开土门同日归公者十七郡得兵二十余万由此观之苟顺且诚天下归之矣自此至公殁垂三十年小人继续任政天下日入于弊大盗继起天子輙出避之唐之在朝臣多畏怯观望能居其间一忤于世失所而不自悔者寡矣至于再三忤于世失所而不自悔者盖未有也若至于起且仆以至于七八遂死而不自悔者则天下一人而已若公是也公之学问文章徃徃杂于神仙浮图之说不皆合于理及其奋然自立能至于此者盖天性然也故公之能处其死不足以观公之大何则及至于势穷义有不得不死虽中人可勉焉况公之自信也欤惟歴忤大奸颠跌撼顿至于七八而始终不以死生祸福为秋毫顾虑非笃于道不能如此此足以观公之大也夫世之治乱不同而士之去就亦异若伯夷之清伊尹之任孔子之时彼各有义夫既比于古之任者矣乃欲睠顾回隠以市于世其可乎故孔子恶鄙夫不可以事君而多杀身以成仁者若公非孔子所谓仁者欤今天子至和三年尚书都官郎中知抚州聂君厚载尚书屯田员外郎通判抚州林君慥相与慕公之烈以公之尝为此邦也遂为堂而祀之既成二公过予之家而告之曰愿有述夫公之赫赫不可盖者固不系于祠之有无葢人之向徃之不足者非祠则无以致其志也闻其烈足以感人况拜其祠而亲炙之者欤今州县之政非法令所及者世不复议二君独能追公之节尊而事之以风示当世为法令之所不及是可谓有志者矣
宋文丞相祠堂记【明罗伦】
为臣死忠为子死孝一也可以动天地可以感鬼神可以贯日月可以孚木石可以正万世之人心立万世之天常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以塞乎天地之间夫杀身成仁舎生取义非浩然塞乎天地之间者能与于斯乎若宋丞相信国文公是巳公名天祥甫弱冠奉廷对陈君道之大本经世之急务文思神发万言立就可谓天下之大才矣董宋臣主和议公上章乞斩之吕师元偃蹇傲命公又上章乞斩之贾似道误国要君公当制以义裁之勤王诏下重臣宿将缩颈骇汗公提孤兵独往当之元次皋亭三宫震动宰相遯荒挺身独往就之可谓天下之大勇矣夫慷慨就义决死生于一旦中人犹或能之若歴履万死其执弥坚其志弥厉非仁者其能乎方公之使元诋酋大骂逆贼当死脱京口走真州如扬州趋髙邮抵太通州苗再成逐之李庭芝疑之外廹于强敌内煎于饥馑无日而不当死然后遵海道渉鲸波归立二主开督南剑败绩于空坑仰药于潮阳絶粒于南安当死歴万死而不死卒之就囚燕狱从容南向而后死震动天地照耀万世可谓天下之大忠矣夫公之忠诚能堕空山之石能通七里之神能作广陵之风雨能起絶地遐荒之敬悚而不能免贾似道之沮黄万石之疾李庭芝之疑陈宜中张世杰之忌何也蘓子曰其所能者天也其不能者人也其斯之谓欤宋之亡也死国者多矣陆秀夫张世杰死于海李芾死于潭赵昂发死于池姚訔死于常赵世赏死于洪先君武冈公开礼死于吉安公制服哭祭之督府行朝死者不可胜数虽然死矣未有如公之出万死而后死也微子之去箕子之囚龙逢比干之諌伯夷叔齐之饿诸葛武侯之鞠躬尽瘁备于公一身矣自古亡国之臣未有如公之烈也收宋三百年养士之功立千万载为臣之极不在于公乎非仁者之勇浩然而塞乎天地之间者乎公去今二百年顺天祠公于学宫乡郡祠公于城南公之子孙祠公于富田富田之祠元季兵变为横民所夺龙凤间佥事李公饮氷复之正统间知府陈公本深继之景泰间都宪韩公雍奏加谥号录用子孙今上成化二年佥宪李公龄来掌学士以公九世孙继宗入学俾公乡人周丕宪割田赡之是皆有功于名教可书故书之以诏万世之为人臣者
岁享旌忠庙碑记【杨慎】
旌忠庙祀后唐节度使夏公也公讳鲁竒守武信日董璋反东川攻遂州公在围城中兵食尽而援不至遂自刭死公结发从军事庄宗早立慬于天下驱驰中原破劲燕溃骁魏王彦章号千人敌竟成擒于公手及其守一隅孤城反受困于僮竖岂非天哉传曰善死者不亡公善死矣以身殉城以死勤事忠愤之气凛然千载宜其赫为明神庙食一方也欧阳公修五代史以死事传之五代之臣在是列者仅十人耳国朝敦重祀典非功烈昭映史册者不与大明会典所载全蜀合祀之庙七而旌忠庙在焉岂陈寳之光景动人畏垒之私相尸祝班乎土人每岁孟夏五日逺近相率虔以承祀祀仪杂用社蜡顾未有迎享送神辞县人士以为请乃衍楚辞国殇之义摛诸声刻诸丽牲石用荐岁尝焉其辞曰
■〈火苪〉膋萧兮挹椒醑承肹蠁兮闯神宇神之灵兮毅且雄精为星兮气为虹着光景兮如在标晴霞兮彤彤神之来兮霄暧舒披飒爽兮英风嘘纷羽斿兮扬鸟旟置霜矟兮絷云驹渊渊兮摐鼓噭噭兮陈竽歌振缕兮舞回裾神醉止兮奄虞虞神之去兮灵泽下雨沾爼兮雾蒙斚留我祺兮蕃我禧驱伯强兮逐肥■〈虫遗〉畆栖粟兮箔委丝菑荡涤兮休德流滋恢台孟夏兮岁以为期拜神贶兮神无射思斗城金壁兮奠我邦土我民敬荐兮无絶终古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六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六十五
(明)贺复征 编
○记六【遗爱】
兴州水运记【唐栁宗元】
御史大夫严公牧于梁五年嗣天子用周汉进律增秩之典以亲诸侯谓公有功德理行就加礼部尚书是年四月使中谒者来锡公命宾僚吏属将校卒士黧老童孺填溢公门舞跃欢呼愿建碑纪德垂亿万祀公固不许而相与怨咨遑遑如不饮食于是西鄙之人密以刋山导江之事愿刻岩石曰维梁之西其蔽曰某山其守曰兴州兴州之西为戎居岁备亭障实以精卒以道之险隘兵困于食守用不固公患之曰吾尝为兴州凡其土人之故吾能知之自长举北至于青泥山又西抵于成州过粟亭川踰寳井堡崖谷峻隘十里百折负重而上若蹈利刅盛秋水潦穷冬雨雪深泥积水相辅为害颠踣腾藉血流栈道糗粮刍藁填谷委山牛马羣畜相藉物故餫夫毕力守卒延颈嗷嗷之声其可哀也若是者绵三百里而余自长举而西可以导江而下二百里而至昔之人莫得知也吾受命于君而育斯人其可已乎乃出军府之币以备器用即山僦功由是转巨石仆大木焚以炎火沃以食酰摧其坚刚化为灰烬畚锸之下易甚朽壤乃辟乃垦乃宣乃理随山之曲直以休人力顺地之髙下以杀湍悍厥功既成咸如其素于是决去壅土疏导江涛万夫呼抃莫不如志雷腾云奔百里一瞬既会既逺淡为安流烝徒讴歌枕卧而至戍人无虞专力待冦惟我公之功畴可侔也而无以酬德致其大愿又不可得命矧公之始来属当恶岁府庾甚虚器备甚殚饥馑昬札死徙充路赖公节用爱人克安而生老穷有养幼乳以遂不问不使咸得其志公命鼓铸库有利兵公命屯田师有余粮选徒练旅有众孔武平刑议狱有众不黩增石为防膏我稻粱岁无凶灾家有积仓传馆是饰旅忘其归杠梁以成人不履危若是者皆以戎隙帅士而为之不出四人之力而百役已就且我西鄙之职官故不能具举惟公和恒直方亷毅信譲敦尚儒学抑损贵位率忠与仁以厚其诚有可以安利于人者行之坚勇不俟终日其兴功济物宜如此其大也昔之为国者惟水事为重故有障大泽勤其官而受封国者矣西门遗利史起兴叹白圭壑邻孟子不与公能夷险休劳以惠万代其功烈尤章章焉不可盖也是用假辞谒工勒而存之用永宪于后世
零陵郡复乳穴记【栁宗元】
石钟乳饵之最良者也楚越之山多产焉于连于韶者独名于世连之人告尽焉者五载矣以贡则买诸它部今刺史崔公至逾月穴人来以乳复告邦人悦是祥也杂然謡曰甿之熈熈崔公之来公化所彻土石蒙烈以为不信起视乳穴穴人笑之曰是恶知所谓祥耶向吾以刺史之贪戾嗜利徒吾役而不吾货也吾是以病而绐焉今吾刺史令明而志洁先赖而后力欺诬屏息信顺休洽吾以是诚告焉且夫乳穴必在深山穷林氷雪之所储豺虎之所庐由而入者触昏雾扞龙蛇束火以知其物縻绳以志其返其勤若是出又不得吾直吾用是安得不以尽告今而乃诚吾告故也何祥之为士闻之曰谣者之祥也乃其所谓怪者也笑者之非祥也乃其所谓真祥者也君子之祥也以政不以怪诚乎物而信乎道人乐用命熈熈然以效其有斯其为政也而独非祥也欤
尹公亭记【宋曾巩】
君子之于已自得而已矣非有待于外也然而曰疾没世而民不称焉者所以与人同其好也人之于君子濳心而已矣非有待于外也然而有表其闾名其郷欲其风声气烈暴于世之耳目而无穷者所以与人同其好也内有以得诸己外有以与人同其好此所以为先圣之道而异乎百家之说也随为州去京师逺其地僻絶庆歴之间起居舎人直龙圗阁河南尹公洙以不为有势者所容谪是州居于城东五里开元佛寺之金灯院尹公有行义文学长于辨论一时与之游者皆世之闻人而人人自以为不能及于是时尹公之名震天下而其所学葢不以贫富贵贱死生动其心故其居于随日考图书通古今为事而不知其官之为谪也尝于其居之北阜竹柏之间结茅为亭以苃为嬉岁余乃去既去而人不忍废坏輙理之因名之曰尹公之亭州从事谢景平刻石记其事至治平四年司农少卿赞皇李公禹卿为是州始因其故基増庳益狭斩材以易之陶瓦以覆之既成而寛深亢爽环随之山皆在几席又以其旧亭峙之于北于是随人皆喜慰其思而又获游观之羙其冬李公以圗走京师属予记之葢尹公之行见于事言见于书者固以赫然动人而李公于是又侈而大之者岂独慰随人之思于一时而与之共其乐哉亦将使夫荒遐僻絶之境至于后人见闻之所不及而传其名览其迹者莫不低徊俯仰想尹公之风声气烈至于愈逺而弥新是可谓与人同其好也则李公之传于世亦岂有已乎故予为之书时熈寜元年正月日也
宣慰曾侯嘉政记【明宋濓】
自中原俶扰蔓延大江之东兵连不解殆将十稔今年春三月丙辰西睦州陷夏四月壬午江浙行中书左丞杨公以浦阳与睦州邻也命宣慰曽侯自杭率师来镇其地五月乙已师还邦人德其善驭士卒而弗扰也思之不置县达噜噶齐硕裕实巴哈君暨婺州路同知赵君大讷因民之思而相与树碑于县庭谓濂颇从事于文墨走书来征记曰浦阳婺之蕞尔邑环以大山长岭舟车所不通徃岁大将赵野逊台首统军道其间以辎重弗解羽而飞也涂逢农贾及浮屠黄冠师不问能不能以徽纒絷颈使肩之或血流不止出即杀以狥民深患苦或传有师至咸惊呼曰吾属将焉免夫亟奔避山谷至阅旬不返曾侯詧知民情之惊疑从间道疾驱至县申饬纪律区分队伍各从方部以奠其居非有令号不敢妄踰户限仍令勇卒守其四门敢出入者罪随加焉夜漏既下乃被鐡衣持弓矢从一二骑周廵近郊威加气詟莫敢少恣一旦门者稍怠有窃出捕人鱼者痛鞭其长惩之自是无一人敢违命者县父老相与言曰曾将军其来矣乎何为使我民不知也将军其爱我也夫又指所统兵而相谓曰彼大缨短制而腰刀者其溪峒之军也夫吾侪小人无所识知颇闻此军勇鸷游击未易服驯又何其帖帖如是乎脱使他大将如曾将军我民何至暴露山谷乎咸咨嗟慕咏而去居亡何左丞公自将临睦州檄曾侯还杭以守旧营晩始受命鸡初号复就间道驰去每出卒一队輙用数骑士监之若鱼贯若鴈行无敢乱越三日县父老又相与言曰曾将军其去矣乎何为来不吾知而去亦不吾知也揆于古之良将善驭师者其亦无愧也乎人有功而人忘之不祥达鲁花赤君县之贤大夫赵郡丞乡之达尊曷有以处吾属乎我等闻其言弗忍违用以其事累吾子幸有以详文之濓发书为之叹曰有是哉何曾侯之贤于人也易曰师出以律否臧凶若如所言其殆师出以律者欤师出以律者吾见亦罕矣呜呼有是哉何曾侯之贤于人也濓虽不识曾侯窃闻所至以爱民为务今来浦阳会大府有验畆征粮之事为之恻然亟白部使者罢之则其及物之功又不特善驭士卒使弗扰而巳也濂因弗敢辞为文其事于石然而石可泐也文可灭也曾侯之功简在县民之心者千百载犹一日也曾侯尚勉之哉它时登宥府居政路其位益显其功当益溥又将有鸿生畯儒执笔而特书之曾侯名华字华叟武冈人精悍而有智谋通孙吴司马法损家赀招兵市马为国宣力前后屡建大勋今以明威将军广东道宣慰副使佥都元帅府事兼江浙行省都镇抚其禆将天临李君敞精于骑射赞佐之间多着劳烈亦法之所宜书者也至正十八年夏五月二十一日记
遗爱祠记【唐龙】
景泰初漕政弗葺乃度江淮之镇建都御史行台以总摄其纲而首畀诸河洲王公竑寻兼领抚事凡兹江北列郡诸州咸抚有焉嘉靖戊子春二月予小子窃辱是命惟夙夜凛焉而惧弗胜既至境上揖诸子大夫曰斵木者引绳则直立政者同道则治是故周公治东郊克慎厥始君陈克和厥中毕公善成之以休于前政以建无穷之基予小子伥伥然而无所从也自有都台百年于斯执简者孰贤子大夫曰皆贤曰孰可法曰皆可法河洲王公其至哉询于父老犹夫子大夫之言子弟相率以告与父老无以异也夫公为给事时孚号朝列奋击权臣既为都御史董帅三军鞭驱虏众是有社稷之功矣而于是也何有乃博采州郡志及读公神道碑益知公严毅坚直政务酌于民心亷境内豪右而讫其法尤嫉贪墨吏曰是民贼也踣而絷之威令虩虩然如雷霆之不可亵侮徐淮岁大祲百姓饥饿山东河南二路流民又猝至公先发漕米一百六十余万石近者计日餔以粥逺者料量其斗斛而均布之转徙者路食之长活凡三十万一千人病者给之医药又活一千四百人被鬻者赎还其家一千二百四十四死者殓而葬之三千三百余人夫周近逺庇死生疗病而还鬻公可谓无所不用其至矣比公被诬逮系者至易衣一袭买小舟以行民如失慈母攀号而送之天顺间公再莅民又如得慈母老人伛偻丁壮涌跃童子歌謡而来见公连属三日不絶法以防民仁以养之是故威行而爱立予小子皇皇焉思所休于公之政而未之能然亦不敢惰也既弟子员上书曰封南国之棠者思召伯之政泣岘山之碑者追叔子之德公寔懐柔我土其有以系民之思可也先是西湖之澨有浮屠氏宫官司撤其土像麾散其徒若有待焉者郡守葛子木有志于公者也乃增置规绪缭以周垣奉公之木主于中而以名请夫公去淮八十余年而今子大夫与父老与子弟邈乎声容之不相及也乃油油然而思之思不足又乞祠之有遗爱哉于是乎命之曰遗爱祠
海上平冦记【王慎中】
守备汀漳俞君志辅被服进趋退然儒生也瞻视在鞞芾之间言若不能出口温慈欵悫望之知其有仁义之容然而旗鼓鸣于侧矢石交乎前疾雷飘风迅急而倐忽大之有胜败之数而小之有死生之形士皆掉魂揺魄前却而阻丧君顾意喜色壮张扬矜厉重英之矛七注之甲鸷鸟举而虓虎怒杀人如麻目睫曾不为之一瞬是何其猛厉孔武也是时漳州海冦张甚有司以为忧督府檄君捕之君构兵不数百航海索贼旬日遇焉与战海上败之获六十艘俘八十余人其自投于水者称是贼行海上数十年无此衂矣由有此海所为开寨置帅以弹制非常者费巨而员多然提兵逐贼成数十年未有之捷乃独在君而君又非有责于海者也亦可谓难矣予观昔之善为将而能多取胜者皆用素治之兵训练齐而约束明非徒其志意信而已其耳目亦且习于旗旐之色而挥之使进退则不乱熟于钟鼔之节而奏之使作止则不惑又当有以丰给而厚享之椎牛击豕酾酒成池餍其口腹之所取资遂气闲而思自决于一闘以为效如马饱于枥嘶鸣腾沓而欲奋然后可用君所提数百之兵率召募新集形貌不相识寜独训练不夙约束不豫而已其于服属之分犹未明也君又穷空家无余财所为市牛酒买粱粟以恣士之所嗜不能具也徒以一身率先士卒共食糗糒触犯炎风冲冒巨浪日或不再食以与贼格而竟以取胜君诚何术而得人之易致效之速如此予知之矣用未早教之兵而能尽其力者以义气作之而己用未厚养之兵而能鼓其勇者以诚心结之而已余方欲以是问君而玄锺所千户某等来乞文勒君之伐輙书此以与之君其毋以予为儒者而好揣言兵意云君之功在濒海数郡而玄锺所独欲书之者君所获贼在玄锺境内其调发舟兵诸费多出其境而君靖亷不扰以故其人尤德之尔君名大猷志辅其字以武举推用为今官
宣城令姜公去思记【汤显祖】
余识宣城令荆人姜君竒方孝亷时长者后余游宣行水阳林树修逺厨传甚饬已又见其人士沈君典梅禹金之流文雅风流为之忻然令数来攸攸如也令朝京师会余上试令故江陵相弟子师也不数日江陵弟子介令候余余谢不敢当意令且计最宠遴之矣然令终用平徙得治粟郎已复贬山东小州属监泰山妃祠余异之盖去宣十年丞武林而病疽宣人闻之愁然趋比已宣人闻之脱然喜余又异焉夫姜君者亦蹇谔重进止质行人耳治县当亦无有竒何以思乎一日宣父老诸生来言状如之且曰令无以予民然善为条如前役者长常署人田多者得收其旁户租常自入豪荡比前征后相补射为谩卒发觉一人至负租百万犯至死当戍边者至一家九人连年不决遣令至乃与囚约能輙抵所负为除不能遣未尽十日囚空更为法行条编均里甲里自征输因以讫税如程至无可笞故事吏赎常利金得自与间行其十之三游声不在民矣缓急无所匄令曰若此所谓金生而粟死者也岁当祲奈何乃大治诸庾累榖至七万余石主以訾良人然令在县六年无凶灾后乃连岁水败榖种流死然后以此不饥嗟夫作令如此亦可思矣余叹曰然则何以迁无殊则诸生瞠然造前曰沈君典在时言之矣虽江陵相亦极知姜令贤然尝谓其子令不与我亲常众见我后江陵相横不肯持父丧问荆人士在都者当云我何闻独姜有后言因以忮去且夫仕宦遇合者时也惠音者基也其时在上其基在下然则何以去十年而后思中一父老般仙饮洟而前曰始令之勤吾宣也食稗衣蔫亡昼夜忽忽勉循其民问劳疾苦兴立纎致口咄咄不能言常心计而手条之乃至颜色黎露耳目将废一时掾吏姗笑为愚然至今号令有所利便民者常君之法也乃今而后知之余不觉流声叹曰若宣之民可谓能言其君矣百姓何负于长吏哉书之告后来者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六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六十六
(明)贺复征 编
○记七【以下官署】
临湍县令厅壁记【唐李华】
邓为天下扄闼两都南蔽秦汉以来多封将相姻戚故其人益豪强内全邑曰南阳曰穰曰临湍葢古新城也穰州府所理吏不暇息南阳领户既寡奸侠所归惟临湍境清人闲从仕者所乐开元裂此乡三千户为菊潭县天寳至德之间北骑南侵南阳为战地地荒人散千里无烟犹以邮置之冲往复王命权置官吏招集疲人如寒资裘如馁并食圣朝临下有赫哀抚兆人诛元凶清天下诏方镇选良吏平昌孟威字承颜自左骁卫兵曹叅军本道节度使表为此县始至户不盈百为政七月尽室而归者千余家难矣哉古之为政者先诸人后诸身先其人则人不劳后其身则身自逸承颜勤一作或恤老幼而休息之损有余补不足而煦育之人谕其心则不劳而理矣古之求士者观诸其家乃知为政承颜奉版舆冐边尘北越巩洛归家于汉上又以清白之禄为甘旨之资臣子之道卓然则其余可知也令长品秩章绶人皆知之故不书今所书议能也寳应七年七月甲辰记
道州刺史厅壁记【元结】
天下太平方千里之内生植齿类刺史能存亡休戚之天下兵兴方千里之内能保黎庶能攘患难在刺史耳凡刺吏若无文武才畧若不清廉肃下若不明惠公直则一州生类皆受其害于戱自至此州见井邑丘墟生民几尽试问其故不觉涕下前后刺史或有贪猥惛弱不分是非但以衣服饮食为事数年之间苍生蒙以私欲侵夺兼之公家驱廹非奸恶强富殆无存者问之耆老前后刺史能恤养贫弱惠守法令有徐公履道李公亷而已徧问诸公善或不及徐李二公恶有不堪说者故为此记与刺史作戒自置州以来诸公改授进绌年月则旧记存焉
江州刺史厅壁记【独孤及】
古者国有史氏君举必书倚相董狐史鳅史嚚即其人也秦以来国化为郡史官废职策牍之制寖灭记事者但用名氏岁月书于公堂而春秋梼杌存乎屋壁其来旧矣是州也在荆之域于浔之阳江从岷山东注渤澥洪涛至是泒分为九而庐山湓水周乎雉堞洞庭彭蠡为之襟带故自晋元康讫于梁陈出入五代四百余载世称雄镇且曰天府匪亲匪贤莫荷其寄唐自有天下六合一轨设险斯废惟民是恤则命官择任与列郡等矣至德以来戎马生而楚氛恶犹以是邦咽喉秦吴跨蹑荆徐而提封万井岐路五裂每使臣计郡县之财入调军府之储峙玺节旁午羽书络绎走闽禺而驰于越必出此路而防虞供应功倍他郡故亦大其任而难其人今年春渤海封公继践厥位夫为政犹工之攻木也得于手应于心则盘曲拥肿迎刃而解况美材乎故公以发硎之利导胜残之俗布政三月而人从乂每叹曰茫茫旧壤千载在目观乎版筑则灌婴之业廓而存焉披乎图谍则温太真庾元规之车尘若可窥焉义宁以来百四十有九载纂斯位者风声相聆轨躅相蹑前贤后贤累累如贯珠善恶成败我之元龟酌而行之吾师存焉于是征诸故老鸠其名氏之存者凡若干人躅而书之以为九江都国志
蓝田县丞厅壁记【韩愈】
丞之职所以贰令于一邑无所不当问其下主簿尉主簿尉乃有分职丞位髙而偪例以嫌不可否事文书行吏抱成案诣丞巻其前钳以左手右手摘纸尾鴈鹜行以进平立睨丞曰当署丞涉笔占位署惟谨目吏问可不可吏曰得则退不敢畧省漫不知何事官虽尊力势反出主簿尉下谚数谩必曰丞至以相訾謷丞之设岂端使然哉博陵崔斯立种学绩文以蓄其有泓涵演迤日大以肆贞元初挟其能战艺于京师再进再屈于人元和初以前大理寺评事言得失黜官再转而为丞兹邑始至喟曰官无卑顾材不足塞职既噤不得施用又喟曰丞哉丞哉余不负丞而丞负余则尽枿去牙角一蹑故迹破崖岸而为之丞厅故有记壊漏污不可读斯立易桷与瓦墁治壁悉书前任人名氏庭有老槐四行南墙巨竹千挺俨立若相持水■〈氵虢〉■〈氵虢〉循除鸣斯立痛扫溉对树二松日哦其间有问者輙对曰余方有公事子姑去考功郎中知制诰韩愈记
河南府同官记【韩愈】
永贞元年愈自阳山移江陵法曺参军获事河东公公尝与其从事言建中初天子始纪年更元命官司举贞观开元之烈羣臣惕栗奉职命材登良不敢私违当时自齿朝之士而上以及下百执事官阙一人将补必取其良然而河南同时于天下称多独得将相五人故于府之叅军则得我公于河南主簿则得故相国范阳卢公于汜水主簿则得故相国今太子宾客荥阳郑公于陆浑主簿则得相国今吏部侍郎天水赵公于登封主簿则得故吏部尚书东都留守吴郡顾公卢公去河南为右补阙其后由尚书左丞至宰相郑公去泛水为监察御史佐山南军其后由工部侍郎至宰相罢而又为赵公去陆浑为右拾遗其后由给事中为宰相顾公去登封为监察御史其后由京兆尹至吏部尚书东都留守我公去府为长水尉其后由膳部郎中为荆南节度行军司马遂为节度使自工部尚书至吏部尚书三相国之劳在史册顾吏部慎职小心于时有声我公愿洁而沉密开亮而卓伟行茂于宗事修于官嗣绍家烈不违其先作帅南荆厥闻休显武志既扬文教亦熈登槐赞元其庆且至故好语故事者以为五公之始迹也同其后进而偕大也亦同其称名臣也又同官职虽分而功德有巨细其有忠劳于国家也同有若将同其后而先同其初也有闻而问者于是焉书既五年始立石刻其语河南府参军舎庭中于时河东公为左仆射宰相出藩大邦开府汉南郑公以工部尚书留守东都赵公以吏部尚书镇江陵汉南地连七州戎士十万其官宰相也留守之官居禁省中岁时出旌旗序留司文武百官于宫城门外而衙之江陵故楚都也戎士五万三公同时千里相望可谓盛矣河东公名均姓裴氏
监祭使壁记【栁宗元】
礼檀弓曰祭礼与其敬不足而礼有余也不若礼不足而敬有余也是必礼与敬皆足而后祭之义行焉周礼祭仆视祭祀有司百官之戒具诛其不敬者汉以侍御史监祠唐开元礼凡大祠若干中祠若干咸以御史监视祠官有不如仪者以闻其刻印移书则曰监祭使寳应中尤异其礼更号祠祭使俄复其初又制凡供祠之吏虽当斋戒得以决罚由是礼与敬无不足者圣人之于祭祀非必神之也盖亦附之教焉事于天地示有尊也不肃则无以教敬事于宗庙示广孝也不肃则无以教爱事于有功烈者示报德也不肃则无以劝善凡肃之道自法制始奉法守制由御史出者也故将有事焉则祠部上其目吏部上其官奉制书以来告然后颁于有司以谨百事太常修其礼光禄合其物百工之役先一日咸至于祠而考阅焉御史会公卿有司执简而临之故其粢盛牲牢酒醴菜果之馔必实于庖厨钟鼓笙竽琴瑟戞击之乐簨簴缀兆之数必具于庭内樽彝罍洗爼豆醆斚之器必挈于坛堂之上奉奠之士赞礼之童乐工舞师洎执役而卫者咸自变量其实设棰扑于堂下以修官刑而羣吏莫敢不备物罗奏牍于几上以严天宪而众官莫敢不尽诚而祭之日先升立于西阶之上以待卒事其礼之周旋乐之节奏必周知之退而视其燔燎瘗埋终之以敬也居常则饬四方祀贡之物以时登于王府服器之修具祠宇之缮理牛羊毛涤之节三宫御廪之寔毕备而聴命焉旧以监祭御史之长居是职贞元九年十二月御史多缺予班在三人之下进而领焉明年中山刘禹锡始复旧制由礼与敬以临其人而官事益理制令有不宜于时者必复于上革而正之于是始为记求簿书得为是职者若干人书焉
四门助教厅壁记【栁宗元】
周之置虞庠于四郊以养国老教胄子祭统曰天子设四学盖其制也易传太初篇曰天子旦入东学昼入南学夕入西学暮入北学蔡邕引之以定明堂之位焉大戴礼保傅篇曰帝入东学以贵仁入南学以贵信入西学以贵徳入北学以贵爵贾生述之以明太子之教焉故曰为大教之宫而四学具焉参明堂之政原大教之极其建置之道宏也后魏太和中立学于四门置助教二十人隋氏始隶于国子而降置五人皇朝始合于太学又省至三人员位弥简其官尤难非儒之通者不列也四门学之制掌国之上士中士下士凡三等侯伯子男凡四等其子孙之为胄子者及庶士庶人之子为俊士者使执其业而居其次就师儒之官而考正焉助教之职佐博士以掌鼓箧夏楚之政令令分其人而教育之其有通经力学者必于岁之杪升于礼部听简试焉课生徒之进退必酌于中道非博雅庄敬之流固不得临于是故有去而升于朝者贺秘书由是为博士归散骑由是为左拾遗旧制以拾遗为八品清官故必以名实者居于其位贞元中王化既成经籍少间有司命太学之官颇以为易専名誉好文章者咸耻为学官至是河东栁立始以前进士求署兹职天水武儒衡闽中欧阳詹又继之是岁为四门助教凡三人皆文士京师以为异余与立同祖于方舆公与武公同升于礼部与欧阳同志于文四门助教署未尝纪前人名氏余故为之纪而由夫三子者始
岭南节度飨军堂记【栁宗元】
唐制岭南为五府府部州以十数其大小之戎号令之用则听于节度使焉其外大海多蛮夷由流求诃陵西抵大夏康居环水而国以百数则统于押蕃船使焉内之幅贠万里以执秩拱稽时听教命外之覊属数万里以译言挚寳岁帅贡职合二使之重以治于广州故宾军之事宜无与较大且宾有牲牢饔饩嘉乐好礼以同逺合疏军有犒馈宴飨劳旅勤归以羣力一心于是治也闬闳阶序不可与他邦类必厚栋大梁夷庭髙门然后可以上充于揖譲下周于歩武今御史扶风公亷广州且専二使増德以来逺人申威以修戎政大飨宴合乐从其丰盈先是为堂于治城西北陬其位公北向众宾南向奏部伎于其西视泉地于其东隅奥庳仄庭庑下漏日未及晡则赫炎当日汗眩更起而礼莫克终故凡大宴飨大军旅则寓于外垒仪形不称公于是始新其制为堂南面横八楹纵十楹向之宴位化为东序西又如之其外更衣之次膳食之宇列观以游目偶亭以展听弥望极顾莫究其徃泉池之旧增浚益植以暇以息如在林壑问工焉取则师舆是供问役焉取则蛮隶是征问材焉取则隙宇是迁或益其阙伐山浮海农贾拱手张目视具乃十月甲子克成公命飨于新堂幢牙茸纛金节析羽旌旗旟旞咸饰于下鼓以鼖晋金以铎铙公与监军使肃上宾延羣僚将校士吏咸次于位卉裳罽衣胡夷蜑蛮睢盱就列者千人以上铏鼎体节燔炰胾炙羽鳞狸互之物沉泛醍盎之齐均饫于卒士兴王之舞服夷之伎揳击吹鼓之音飞腾幻怪之容环观于逺迩礼成乐遍以叙而贺且曰是邦临护之大五人合之非是堂之制不可以备物非我公之德不可以容众旷于徃初肇自今兹大和有人以观逺方古之戎政其曷用加此华元名大夫也杀羊而御者不及霍去病良将军也余肉而士有饥色犹克称能以垂到今矧兹具羙其道不废愿勒于金石以永示后祀遂相与来告且乞辞某譲不获乃刻于兹石
道州刺史厅后记【吕温】
壁记非古也若冠绶命秩之差则有格令在山川风物之辨则有圗谍在所以为之记者岂不欲述理道列贤不肖以训于后庶中人以上得化其心焉代之作者率异于是或夸学名数或务政为文居官而自记者则媚已不居其官而代人记者则媚人春秋之旨盖委地矣贤二千石河南元结字次山自作道州刺史厅记既彰善而不党亦指恶而不诬直举胸臆用为鉴戒昭昭吏师长在屋壁后之贪虐放肆以生人为戱者独不愧于心乎予自幼时读古循吏传慕其为人以为士大夫立名于代无以髙此前年冬由尚书刑部郎中出为此州虽履剧自课而未能逮其意也徃刺史有许子良者輙移元次山记于北牖下而以其文代之后亦时有号君子之清者莅此熟视焉而莫之改岂是其难乎予也鲁安知乎他即命圬而书之俾复其旧且为后记以广次山之志云
掌书记厅壁记【李徳裕】
续汉书百官志称三公及大将军皆有记室主上表章报书记虽列于上宰之庭然本为从军之职故扬雄称军旅之际飞书驰檄用枚皋非夫天机殊健学源浚发含思而九流委输挥毫而万象骏奔如庖丁提刅为之满志师文鼔瑟效不可穷则不能称是职也昔安丰侯窦融征还京师光武问曰所上表章谁与参之融曰皆从事班彪所为及窦宪贵宠班固傅毅之徒皆置之戎幕以典文章宪邸文章之盛冠于当代魏氏以陈琳阮瑀管记室自东汉以后文才髙名之士未有不由于是选其简才之用亦金马石渠之亚况河东精甲十万提封千里半杂胡骑遥制边朔惟师旅之威容为列藩之仪表典兹羽檄代有英髦间者吴少微富嘉谟王翰孙逖咸有制作存于是邦其所不知盖阙如也暨太尉临淮王总节制之师德裕叔父尝典斯职寻以才识英妙肃宗召拜监察御史厥后仆射髙贞公今河阳节度令狐公以人文掌宸翰国子司业郑公给事河南尹杜公以才华登贵仕继斯躅者不亦盛欤丙申岁丞相髙平公始自枢衡以膺总帅以右拾遗杜君为主记明主惜其忠规复拜旧职寻参内廷视草之列次用殿中侍御史崔君德裕获接崔君之后文学空虚才术莫迨继亲尘于吾祖挹芬烈于前贤先是庑廊之下有丰碑纪其名氏而不书职业今再刋斯记于本署西垣以髙平公统戎为始元和十四年四月十一日记
华州新葺设厅记【沈亚之】
今天下邦郡之望莫与太华等然而公堂燕台无别位顾几砚与饩乐之具日更废置于其间宁地势之要为守者无久留于其任而经虑莫及此乎陇西公为守未满岁郡中既治因窥其庶屋可改者乃先问其吏曰政之为困何始也吏曰累更其守耳公曰吏知其病哉夫几砚者公事之重器也以宴而迁撤宴而复则■〈尸外立内〉不得常屡更其所政之为困不由此耶且吏入公门望其居则必庄是几砚之处宜其严也今朝撤而暮置事之者既劳固以慢矣而况酒行乐作妇女列坐优者与诙谐揺笑左右侍立或衘哂壊容不可罪也夫狎久则失敬岂吾之独患其吏亦丑之明日解冗宇一构于正寝西南隅堑其外数出土基之饰故材以辏用垢者磨其淄弱者承其轻浚流于其所以便涂者补栋续楹不渉旬而功就沼沚之媚随而比矣嗟乎转疣为安不费而功吾知其由人长庆元年四月甲子吴兴沈亚之仰公之迹因请张文其下纪其功焉
盩厔县丞厅壁记【沈亚之】
盩厔道巴汉三蜀南极山不尽三十里北阻渭短长之补与南而近其野半为泽麓故鼠倚穑而居虽善捕伐不能无伤于稼说者以为汉武帝尝夜出射熊于是而田人輙留执帝从者由是观之民情阻狠古为难理时犹逼畏指諌即稍罢然佞臣竟以帝耻不忘遂籍民人田为五柞长杨矣今又徙甄越卒留戍邑中神策亦屯兵角居俱称护甸而三蜀移民游手其间市闾杂业者多于县人十九趋农桑业者十五又有太子家田及作囿皆募其佣艺之由是富民豪农颇输名买横缓急以自蔽匿民冒名欺偷浮诈相樛虽贤宰处之而丞与曹或不类亦不能尽枉直之情也夫丞之职也赞宰之政以条诸曹其有不便于民者丞能得不可今丞也余从祖居之既满岁民诤不作如此则宰之所宰丞之所赞可谓知方也已长庆初余思相如进諌之风南歴长杨至于射熊五柞访其遗迹因退舎是邑遂志论山川俗里之事题于丞之署云
河中府参军厅记【沈亚之】
国朝设官无髙卑皆以职授任不职而居任者独参军焉观其意葢欲以清人贤胄之子弟将命试任使以雅地任之耳不然何优然旷养之如此其差髙下则以五府六雄为之次苐蒲河中界三京左雍三百里且以天子在雍故其地益雄调吏者必以其人授焉噫今之众官多失职不失其本者独叅军焉长庆二年予客蒲河中府参军某参军某族世皆清胄又与始命之意不失矣乃相与请予记职官之本于其暑
御史台新造中书院记【舒元舆】
王者执生杀之柄造天下使百度顺而已矣其或不顺与顺而不得其度者皆属于御史府府之动静为朝廷纪纲之职与百司絶类盖百司坐其署但専局而已矣入于朝与启事于丞相府亦不出乎其位是以朝罢而各复其司以无事于朝堂与中书也若御史台每朝会其长总领属官谒于天子道路谁何之声达于禁扉至含元殿西庑使朱衣从官传呼促百官就班迟晓文武臣僚列于两观之下使监察御史二人立于东西朝廷砖道以监之鸡人报点监者押百官由通干观象入宣政门及班于殿廷前则左右廵使二人分押于钟鼔楼下若两班就食于廊下则又分殿中侍御史一人为之使以莅之内谒者承旨唤仗入东西阁门峩冠曵组者皆趋而进分监察御史一人立于紫宸屏下以监其出入炉烟起天子负斧扆听政自螭首龙墀南属于文武班则侍御史一人尽得専弹举不如法者由是五府之属得入殿内其职益繁其风益峻故大臣由公相而下皆屏气窃息注万目于吾曹吾曹坐南台则综核天下之法立内朝则紏绳千官之失百官有滞凝之事皆就我而质故乗舆所在下马成府厘朝廷之纲目与坐台之判决者相半是以御史府故事于中书之南当有理所先时唯中丞得専寓于尚舍一院若杂事与左右廵使则寓于西省小胥之庑下遇大朝会时吾属皆来则分憇于杂事廵使之地既寓于小胥则我寔客也每亡事而去则主人必坌而入諠哗狼藉其态万变向之霜棱尽为涕涶矣岂吾君以天下纲纪属之于我意耶上元二年侍御史刘孺之作直厅记初拜仪云谢宰相讫向南入直省院侯端长又入中书仪云到直省院入门揖端公讫各就房呜呼以御史之贵重而前时作者之记恬然以直省院为记君子未尝有非之者神羊之神何其翳而不光耶圣唐大和三年已酉岁天子擢尚书吏部郎中河南宇文公为御史中丞诏下之日不仁者相吊御史府新例知杂事一人中丞得以选于廷臣河南公既拜之日上言请尚书司勲郎中琅琊王君以自辅识者曰河南琅琊同心异质之人也心茍同虽坚金可断于御史乎何有他日杂事累以寓直省院为叹乃议于中丞中丞深乐之实时启于中丞曰此前日之阙也中丞能革之岂直柏署之光乎寔羽卫五府之多也皆佐其意事得闻于上上曰良有是乎俞其请如响应即诏度支出钱百万以资焉乃以政事堂南直阡之南选地以作之中书之南寔天下会计之地不容咫尺之隟非雄重清切之司于此岂容足乎我是以得规制为之焉旧中丞院在西与西院相絶遂以其地易大京兆院合三院为一东西四十六歩南北四十歩由东为首其一为中丞其二为杂事其三为左右廵使若中丞升为大夫改官不改院若三院毕朝集台院附于杂事殿察附于廵使其名总号为御史台中书南院院门北辟以取其向朝廷也其制自中书南廊架南北为轩入院门分东西厢为拜揖折旋之地内外皆有庑蟠回诘曲瞩之盈盈然梁栋甚宏柱石甚伟椽栾楶棁丽而不华门牕户牖华而不侈名木修篁新姿如旧若升绿云若编青箫以至于几案笔砚帘幌茵榻果笾茗器皆新作也从官胥士役夫马走勾稽案牍饮食休息之地皆得其所若百官之请事羣吏之来谒入吾门将祗伺于屏者见吾轩堂阶闼之严固不俟戒而自肃焉为此者何尊天子也吾府为天子耳目宸居堂陛未有耳目聪眀堂陛峻整而天子不尊也天子尊未有奸臣贼子而不灭也奸臣贼子尽灭矣可以自朝廷至于海隅荡荡焉何所不理哉吾之作岂是志小者近者之心耶谨按髙祖大皇帝作大明宫将二百年矣当时有司经度曾不是思将以待我而作我之所以作盖前补二百年之遗事后贻千万年之不朽缙绅观者命为御史北台闻者谓之知言君子曰移中丞杂事今之心于大柄天下岂有遗事哉某备于寮属得闻君子之论且承公命其记于是乎书仍题中丞杂事洎三院至主簿官封名氏于其后以为一时之盛事大和四年岁次庚戍八月十六日丁已记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六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六十七
(明)贺复征 编
○记八
諌院题名记【宋司马光】
古者諌无官自公卿大夫至于工商无不得諌者汉兴以来始置官夫以天下之政四海之众得失利病萃于一官使言之其为任亦重矣居是官者当志其大舍其细先其急后其缓専利国家而不为身谋彼汲汲于名者犹汲汲于利也其间相去何逺哉天禧初真宗诏置諌官六员责以职事庆厯中钱君始书其名于版光恐久而漫灭嘉佑八年刻着于石后之人将厯指其名而议之曰某也忠某也诈某也直某也曲呜呼可不惧哉
洪州新建县厅壁记【曽巩】
为后世之吏得行其志者少矣此仕之所以难也而县为最甚何哉凡县之政无大小令主簿皆独任而民事委曲当有所操纵缓急不能一断以法举法而绳之则其罪固易求也凡有所为问可不可于州执一而违之则其势固易挠也其罪易求其势易挠故为之者有以得于州然后其济可几也不幸其一锱铢与之咈则大者求其罪小者挠其势将不遗其力矣吏之不能自安岂足道哉县有不与其扰者乎方是时也而天下之能忘其势而好恶不妄者鲜矣能忘人之势而强立不茍者亦鲜矣州负其强以取威县忧其弱以求免其习已久其俗己成之后而守正循理以求其得于州其亦不可以必也则仕于此者欲行其志岂非难也哉君子者虽无所处而不安然其于自处也未尝不择仕而得择其自处则县之事有不敢任者岂可谓过也哉洪州新建自太平兴国六年分南昌为县至嘉佑三年凡若干年为令者凡三十有九人而秘书省著作佐郎黄巽公权来为其令抑豪纵惠下穷守正循理而得济其志者也公权亦喜其职之行因考次几为令者名氏将伐石以书而列置于壁间故予为之载其行治而因着其为县之难使来者得览焉
重修御史台记【曾巩】
元佑三年新作御史台成诏臣巩为之记臣惟御史见于周掌赞书受法令而已战国以对执法亦记事之职也至秦汉始置大夫位亚丞相副曰中丞督部刺史受公卿奏事举劾按章其属有侍御史出讨奸猾治大狱于是専绳紏之任厥后政事归尚书而御史与尚书谒者并为三台大夫更为三公而中丞为台率与尚书令司隶校尉朝会皆専席为三独坐隋唐复置大夫天下有寃而无告者得与中书门下省诘之谓之三司自是御史益为雄俊其属则有殿中监察并侍御史为三院侍御史一人知杂事横榻而坐谓之南床皆専弹劾不言事本朝因之至真宗皇帝增置言事御史其后皆得言事大则御史相率廷辩小则人得自达故其任视前世为尤重列圣相继皆假以寛仁使得自竭是以风采所加百僚震肃朝廷倚而益尊初本朝虽因唐制然以大夫为兼官不治台事以郎中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以贰中丞以太常博士以上为三院未至者则为御史里行监察故事内监尚书六曺外廵按郡县久之亦废至神宗皇帝大正官名始归大夫职以侍御史治杂事罢御史里行而复六察官分守既定乃相官府盖御史台建于宣化坊自开寳五年纔有东西狱七年雷德骧分判三院事请于上而大之屋不及百楹天禧二年复诏增广遂至三百六十楹讫于元丰垂七十年寖以圯壊神宗皇帝伻图程工以授有司旧阙大夫听事踵邺都制度辟门北乡取阴杀之义又形势庳下无以重威至是命置大夫听事辟门东乡増庳为崇培下为髙其规模宏逺矣今上即政务先慈俭土木之勤咸诏勿事惟台之建寔遵先训犹以大夫虚员姑省营筑辟门北向仍故不改经度损益断自圣心以元佑三年六月已亥始事三年八月庚辰卒功用人力十万五千为屋三百五十一楹门闼耽耽堂室渠渠长贰佐属视事燕休翼翼申申各适所宜吏舎囚圄深靓严固案牍簿书栖列有序所以观示都邑表正宪度揆诸典章于是为称昔周人考室见于风雅鲁国作门记诸春秋后世传诵为载籍首恭惟神宗皇帝受命承序十有九年建立经常皆应古义好恶无私赏罚不僣而纲纪是张宫室弗营池籞茍完而府寺是崇故能垂情风宪之司以启后嗣之意二圣恭已开辟言路聪无不闻明无不烛士有以言获福不闻忠以取祸耳目之地宠遇莫抗故能新是栋宇以成前人之志是宜着在文字刻之金石以度越周鲁垂休无穷顾臣之愚何足以称明诏之万一哉虽然臣尝闻之责人非难责已惟难御史责人者也将相大臣非其人百官有司失其职天下之有败法乱纪服谗即慝者御史皆得以责之然则御史独无责乎哉居其位有所不知知之有所不言言之有所不行行之而君子病焉小人幸焉此御史之责也御史虽不自责天下得以责之惟其不难于责巳则施于责人能称其任矣能称其任然后危冠盛服崇墉峻宇游焉息焉可以无媿茍异于是得毋馁于中哉臣故不自揆辄因承诏诵其所闻以告在位者使有以仰承列圣褒大崇显之意焉
国子学同官记【明蘓元衡】
乙已秋诏即应天府学为国子学设师弟子员其愽士助教正録非有德望邃于经学者不得登用维时博士则今上亲擢金华许君存仁为之丙午春以章贡刘君宗弼为博士临安李君宗表河南张君用周济宁潘君文秀为助教髙昌完君彦明为学正广信郑君一中金陵杜君叔循为学録临江张君以诚为典膳其夏用周除淮安卫叅谋其秋彦明除建平知县以诚除管渎场管勾其冬一中除上海县丞继用周则广平郭君可久继彦明则南昌李君克正继以诚则章贡吕君仲善继一中则东阳张君孟兼而余以七月忝授学録丁未秋学升正四品始设祭酒司业典簿员即拜存仁祭酒宗弼司业钱塘陈彦博由元翰林编修署典簿浚仪陈君子方由元进士署博士栋州髙君仲晖由太子伴读署助教而余亦忝进学正补余处则吴兴张君伯渊也其后存仁谪韶州宗弼拜浙江按察佥事子方拜江西按察佥事彦博迁太常博士宗表以事罢去叔循迁太常赞礼仲晖升磨勘司令伯渊升磨勘司丞仲善升太常典簿孟兼升祠部主事余转翰林院国史编修官辞疾不上今在官者祭酒则梁先生以太子宾客兼博士则汴梁李君叔允典簿则济南周君中助教则上蔡朱君原礼合文秀可久克正为七人而叔允原礼入东宫兼伴读云自余为国子官属于斯之二十一人者皆获托官聨而与之游亦一时之幸哉然甫六年而升沈出处去就离合不齐已若是况于他日乎此余之所以慨然也因为之记归田后时览观其姓氏庶用自慰焉来者夷考其平生以议拟其得失亦未必不有取于斯也梁先生名贞字叔享会稽人刘君名丞亚周君名循理潘君名时英郭君名永髙君名晖朱君名□复完君名哲郑君名贳杜君名环其名如其字者许君吕君汴梁李君及东阳临江两张君名宗义则浚仪陈君名世吕则钱塘陈君名济则河南张君名溥则吴兴张君晔者临安李君名也宗頥者南昌李君名也余名伯衡字平仲眉山人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六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六十八
(明)贺复征 编
○记九【古迹】
新修滕王阁记【唐韩愈】
愈少时侧闻江南多临观之羙而滕王阁独为第一有瑰伟絶特之称及得三王所为序赋记等壮其文词益欲徃一观而读之以忘吾忧系官于朝愿莫之遂十四年以言事斥守揭阳便道取疾以至海上又不得过南昌而观所谓滕王阁者其冬以天子进大号加恩区内移刺袁州袁于南昌为属邑私喜幸自语以为当得躬诣大府受约束于下执事及其无事且还倘得一至其处窃寄目偿所愿焉至州之七月诏以中书舎人太原王公为御史中丞观察江南西道洪江饶虔吉信抚袁悉属治所八州之人前所不便及所愿欲而不得者公至之日皆罢行之大者驿闻小者立变春生秋杀阳开阴闭令修于庭户数日之间而人自得于湖山千里之外吾虽欲出意见论利害聴命于幕下而吾州乃无一事可假而行者又安得舍已所事以勤馆人则滕王阁又无因而至焉矣其岁九月人吏浃和公与监军使燕于此阁文武奔驰皆与在席酒半合辞而言曰此屋不修且壊前公为从事此邦适理新之公所为文寔书在壁今三十年而公来为邦伯适及期月公又来燕于此公乌得无情哉公应曰诺于是栋楹梁桷板槛之腐黒挠折者盖瓦级砖之破缺者赤白之漫漶不鲜者治之则已无侈前人无废后观工既讫功公以众饮而以书命愈曰子其为我记之愈既以未得造观为叹窃喜载名其上词列三王之次有荣耀焉乃不辞而承公命其江山之好登望之乐虽老矣如获从公游尚能为公赋之
墨池记【宋曾巩】
临川之城东有地隠然而髙以临于溪曰新城新城之上有池漥然而方以长曰王羲之之墨池者荀伯子临川记云也羲之尝慕张芝临池学书池水尽黒此为其故迹岂信然耶方羲之之不可强以仕而尝极东方出沧海以娱其意于山水之间岂有徜徉肆恣而又尝自休于此耶羲之之书晩乃善则其所能盖亦以精力自致者非天成也然后世未有能及者岂其学不如彼耶则学固岂可以少哉况欲深造道德者耶墨池之上今为州学舍教授王君盛恐其不章也书晋王右军墨池之六字于楹间以揭之又告于巩曰愿有记惟王君之心岂爱人之善虽一能不以废而因以及乎其迹耶其亦欲推其事以勉其学者耶夫人之有一能而使后人尚之如此况仁人庄士之遗风余思被于来世者何如哉
登南楼记【陆游】
郡集于南楼在仪门之南石城□□□黄鹤山制度闳伟登望尤胜鄂州楼观为多而此独得江山之要会山谷所谓江东湖北行画图鄂州南楼天下无是也下阚南湖荷叶弥望中为桥曰广平其上皆列肆两傍有水阁极佳往山谷云凭栏十里芰荷香谓南湖也是日早微雨晩晴二十八日同章冠之秀才甫登石镜亭访黄鹤故址石镜亭者石城山一隅正枕大江其西与汉阳相对止隔一水人物草木可数唐沔州治汉阳县故李太白沔州泛城南郎官湖诗序云白迁于夜郎遇故人尚书郎张谓出使夏口沔州牧杜公汉阳令王公觞于江城之南湖其后沔州废汉阳以县隶鄂州周世宗平淮南得其地复以为军太白诗云谁道此水广狭如一疋练江夏黄鹤楼青山汉阳县人语犹可闻故人面可见形容最妙汉阳负山带江其南小山有僧寺者大别山也又有小别谓之二别云黄鹤楼旧传费□□□于此后忽乗黄鹤来归故名楼号为天下絶景以崔灏诗最传而太白竒句得于此者尤多今楼已废故址亦不复存问老吏云在石镜亭南楼之间□鹦鹉洲犹有可想见其地楼傍李监篆石刻独存太白登此楼送孟浩然诗云孤帆逺映碧山尽惟见长江天际流盖帆樯映逺山尤可观非江行久不能知也复与冠之出汉阳门游仙洞止是石壁数尺皆直裂无洞穴之状旧传有仙人隠其中尝启洞出游老兵遇之得黄金数饼后化为石东坡先生有诗记其事初不云所遇何人且太白固已云颇闻列仙人于此学飞术一朝向蓬海千载空石室今鄂人谓之吕公洞盖流俗附会也有道人澶州人结庐洞侧设吕公像其中洞少南即石镜山麓粗顽石也色黄赤皴驳了不能鉴物可谓浪得名者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六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六十九
(明)贺复征 编
○记十【以下亭阁】
殊亭记【唐元结】
癸夘中扶风马向兼理武昌以明信严断恵正为理故政不待时而成扵戏若明而不信严而不断恵而不正虽欲理身终不自理况扵人哉公能令人理始身多暇招我避暑且为凉亭亭之基址复在【集作出】山上佳水杨【集作本相】荫常多清风巡回极望目不厌逺吾见公材殊政殊迹殊为此亭又殊因命之曰殊亭斵石刻记立于亭侧庶几来者无或倦焉
兰溪县灵隠寺东峯新亭记【冯宿】
东阳实会稽西部之郡兰溪实东阳西鄙之邑岁在戊寅天官署洪君少卿以为之宰君之始至则用信待物用勤集事信故人阜勤故公济未朞而其政成后三年夏六月余过其邑洪君导余以邑之胜赏扵是乎有东峯亭之逰背城之闉半里而近初届佛刹刹之上方而亭在焉松门盖空石道如带足倦累息然后造夫极焉向之池隍馆宇之多旗亭阛阓之喧途道往来之众簿书鞅掌之烦顾步之余忽焉如失但山风飗飗岭云峩峩飞轩凭虚洞壑在下向背殊状昏明易色指遥青而点黛者问之则曰某山某岩某林某墅指逺白而曳练者问之则曰某洲某渚某湫某塘髙深互呈心目相竞飘若象外意其幻成余既谐其私爰究其本先是元微之构逰观之所洪君曽是挈俸钱二万经斯营斯因地扵山因材扵林因工扵子来因时扵农隙又何易也崇山浚谷佳境胜概绵世伏匿一朝发朗人何能不传在建中兴元之间为江南西道节度曹王所知时方兴军职压冦境供亿仓卒赋平人和王实赖之故御史大夫郑公滑节度卢公羣与君尝同寮毎号之曰精金百炼良骥千里诚矣然则是邑之理兹亭之胜扵君之分不为难能夫播芳尘而鼔余波者非文莫可遂揽笔为记刋扵石而附诸地志焉
潭州东池戴氏堂记【栁宗元】
弘农公刺潭三年因东泉为池环之九里丘陵林麓距其涯坻岛洲渚交其中其岸之突而出者水萦之若玦焉池之胜于是为最公曰是非离世乐道者不宜有此卒授宾客之选者谯国戴氏曰简为堂而居之堂成而胜益竒望之若连舻縻舰与波上下就之颠倒万物辽廓眇忽树之松栢杉槠被之菱芡芙蕖鬰然而阴粲然而荣凡观望浮游之美専扵戴氏矣戴氏尝以文行累为连率所宾礼贡之泽宫而志不愿仕与人交取其退让受诸侯之宠不以自大其离世与好孔氏书旁具庄文莫不总统以至虚为极得受益之道其乐道欤贤者之举也必以类当弘农公之选而専兹地之胜岂易而得哉地虽胜得人焉而居之则山若増而髙水若辟而广堂不待饰而已奂矣戴氏以泉池为宅居以云物为朋徒摅幽发粹日与之娱则行宜益髙文宜益峻道宜益懋交相赞者也既硕其内又扬于时吾惧其离世之志不果矣君子谓弘农公刺潭得其政为东池得其胜授之得其人岂非动而时中者欤于戴氏堂也见公之徳不可以不记
永州万石亭记【栁宗元】
御史中丞清河男崔公来莅永州间日登城北牖临于荒野藂翳之隙见怪石特出度其下必有殊胜步自西门以求其墟伐竹披奥欹仄以入绵谷跨溪皆大石林立涣若奔云错若置碁怒者虎斗企者鸟厉抉其穴则鼻口相呀搜其根则蹄股交峙环行卒愕疑若抟噬扵是刳辟朽壊剪焚榛薉决浍沟导伏流散为踈林洄为清池寥廓泓渟若造物者始判清浊効竒扵兹地非人力也乃立游亭以宅厥中直亭之西石若掖分可以眺望其上青壁斗絶沈于渊源莫究其极自下而望则合乎攅峦与山无穷明日州邑耋老杂然而至曰吾侪生是州蓻是野眉尨齿鲵未尝知此岂天坠地出设兹神物以彰我公之徳欤既贺而请名公曰是石之数不可知也以其多而命之曰万石亭耋老又言曰懿夫公之名亭也岂専状物而已哉公尝六为二千石既盈其数然而有道之士咸恨推公之嘉绩未洽扵人敢颂休声祝公于明神汉之三公秩号万石我公之徳宜受兹锡汉有礼臣惟万石君我公之化始于闺门道合于古佑之自天野夫献辞公寿万年宗元尝以笺奏隶尚书敢専笔削以附零陵故事时元和十年正月五日记
桂州訾家洲亭记【栁宗元】
大凡以观游名扵代者不过视扵一方其或傍达左右则以为特异至若不骛逺不陵危环山洄江四出如一夸竒竞秀咸不相让徧行天下者唯是得之桂州多灵山发地峭坚林立四野署之左曰漓水水之中曰訾氏之洲凡峤南之山川达于海上扵是毕出而古今莫能知元和十二年御史中丞裴公来莅兹邦都督二十七州诸军州事盗遁奸革徳恵敷施朞年政成而当天子平淮夷定河朔告于诸侯公既施庆于下乃合僚吏登兹以嬉观望攸长悼前之遗扵是厚货居甿移于间壤伐恶木刜奥草前指后画心舒目行忽焉若飘浮上腾以临云气万山面内重江束隘聮岚含辉旋视其宜常所未覩倐然互见以为飞舞奔走与逰者偕来乃经工化材考极相方南为燕亭延宇垂阿步檐更衣周若一舍北有崇轩以临千里左浮飞阁右列间馆比舟为梁与波升降苞漓山含龙宫昔之所大蓄在亭内日出扶桑云飞苍梧海霞岛雾来助游物其隙则抗月槛扵回溪出风榭扵篁中昼极其美又益以夜列星下布颕气逥合邃然万变若与安期羡门接扵物外则凡名观游扵天下者有不屈伏退让以推髙是亭者乎既成以燕欢极而贺咸曰昔之遗胜槩者必扵深山穷谷人罕能至而好事者后得以为已功未有直治城挟阛阓车舆步骑朝过夕视讫千百年莫或异顾一旦得之遂出扵他邦虽博物辨口莫能举其上者然则人之心目其果有辽絶特殊而不可至者耶盖非桂山之灵不足以瓌观非是洲之旷不足以极视非公之鉴不能以独得噫造物者之设是乆矣而尽之扵今余其可以无籍乎
栁州东亭记【栁宗元】
出州南谯门左行二十六步有弃地在道南南值江西际垂杨传置东曰东馆其内草木猥奥有崖谷倾亚缺圮豕得以为囿虵得以为薮人莫能居至是始命披刜蠲疎树以竹箭松柽桂桧栢杉易为堂亭峭为杠梁下上徊翔前出两翼冯空拒江江化为湖众山横环嶛阔瀴湾当邑居之剧而忘乎人间斯亦竒矣乃取馆之北宇右辟之以为夕室取传置之东宇左辟之以为朝室又北辟之以为阴室作屋于北牖下以为阳室作斯亭于中以为中室朝室以夕居之夕室以朝居之中室日中而居之阴室以违温风焉阳室以违凄风焉若无寒暑也则朝夕复其号既成作石于中室书以告之后人庶勿坏元和十二年九月某日栁宗元记
颍亭记【陈寛】
颍水濵有地可以览山川之秀者九山祠在焉西北余予升之见颍水直北劈地而来砉如隙光端如匣剑视若中面使人毛磔又见太室与大隗等列领羣峯而来崪屹不得进蹭蹬郄倚三十六峤若立指焉而近北左手烟云草树浓淡覆露各尽其态平视之令人意逺超超然若万里之鹤也予曰可树亭哉遂召匠氏授以程度匠氏曰诺退而有言曰假吾令不徳主未闻恵人未蒙仁止其几而遽以庥览为懐乎予闻之甚羞而以为不闻也夫阳翟自颍阳达许昌皆汉郡颍川属是乃吾土也予不肖假长扵此虽获戾扵人而不避者吾将识其来乎及成会邑中彦髦以落之中宴客有举爵而称曰吾斯山河之秀可与岘首争请名之颍亭遂名之若使解携手值良辰嘉宾二三声酒缓进既揖既枋对之益酣因书石以介其壁俾览者惩之当敏树政无敏树亭以钓匠民之意也唐大中庚午岁三月九日丁亥摄阳翟县令陈寛记
庐山草堂记【白居易】
匡庐竒秀甲天下山山北峯曰香炉峯北寺曰遗爱寺介峯寺间其境胜絶又甲庐山元和十一年秋太原人白乐天见而爱之若逺行客过故乡恋恋不能去因面峯腋寺作为草堂明年春草堂成三间两柱二室四牖广袤丰杀一称心力洞北户来阴风防徂暑也敞南甍纳阳日虞祁寒也木斵而已不加丹墙圬而已不加白磩阶用石羃牕用纸竹帘纻帏率称是焉堂中设木榻四素屏二漆琴一张儒道佛书各两三巻乐天既来为主仰观山俯听泉旁睨竹树云石自辰及酉应接不暇俄而物诱气随外适内和一宿体宁再宿心恬三宿后頺然■〈口答〉然不知其然而然自问其故答曰是居也前有平地轮广十丈中有平台半平地台南有方池倍平台环池多山林野卉池中生白莲白鱼又南抵石涧夹涧有古松老杉大仅以人围髙不知几百尺修柯曳云低枝拂潭如幢竖如盖张如龙蛇走松下多灌丛萝茑叶蔓骈织承翳日月光不到地盛夏风气如八九月时下铺白石为出入道堂北五步据层崖积石嵌空垤块杂木异草盖覆其上緑阴蒙蒙朱实离离不识其名四时一色又有飞泉植茗就以烹燀好事者见可以永日堂东有瀑布水悬三尺泻阶隅落石渠昏晓如练色夜中如环佩琴筑声堂西倚北崖右趾以剖竹架空引崖上泉脉分线悬自檐注砌累累如贯珠霏微如雨露滴沥飘洒随风逺去其四旁耳目杖屡可及者春有锦绣谷花夏有石门涧云秋有虎溪月冬有炉峯雪阴睛显晦昏且含吐千变万状不可殚纪覼缕而言故云甲庐山者噫凡人丰一屋华一箦而起居其间尚不免有骄穏之态今我为是物主物至致知各以类至又安得不外适内和体宁心恬哉昔永逺宗雷辈十八人同入此山老死不返去我千载我知其心以是哉矧余自思从幼迨老若白屋若朱门凡所止虽一日二日聊覆篑土为台聚拳石为山环斗水为池其喜山水病僻如此一旦蹇剥来佐江郡郡守以优容抚我庐山以灵胜待我是天与我时地与我所卒获所好又何求焉尚以冗员所羁余累未尽或往或来未遑宁处待余异日弟妹婚嫁毕司马岁秩满出处行止得以自遂则必左手引妻子右手抱琴书终老扵斯以成就我平生之志清泉白石实闻此言时三月二十七日始居新堂四月九日与河南元集虚范阳张允中南阳张深之东西二林长老凑朗满晦坚等凡十有二人具斋施茶果以乐之因为草堂记
泠泉亭记【白居易】
东南山水余杭郡为最就郡言灵隠寺为尤由寺观泠泉亭为甲亭在山下水中央寺西南隅髙不倍寻广不累丈而最竒得要地搜胜概物无遁形春之日吾爱其草薫薫木欣欣可以导和纳粹畅人血气夏之夜吾爱其泉渟渟风冷冷可以蠲烦析酲起人心情山树为盖岩石为屏云从栋生水与阶平坐而翫之者可濯足扵床下卧而狎之者可垂钓扵枕上矧又潺湲洁澈粹冷柔滑若俗士若道人眼耳之尘心舌之垢不待盥涤见辄除去潜利阴益可胜言哉斯所以最余杭而甲灵隠也杭自郡城抵四周丛山复湖易为形胜先是领郡者有相里君造虚白亭有韩仆射皋作侯仙亭有裵庶子棠棣作观风亭有卢给事元辅作见山亭及右司郎中河南元藇最后作此亭扵是五亭相望如指之列可谓佳境殚矣能事毕矣后来者虽有敏心巧目无所加焉故吾继之述而不作长庆三年八月十三日记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六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七十
(明)贺复征 编
○记十一
竹楼记【宋王禹偁】
黄岗之地多竹大者如椽竹工破之刳去其节用代陶瓦比屋皆是以其价廉而工省也子城西北隅雉堞圮毁蓁莽荒秽因作小竹楼二间与月波楼通逺吞山光平挹江濑幽閴辽夐不可具状夏宜亟雨有瀑布声冬宜密雪有碎玉声宜鼓琹琹调虚畅宜咏诗诗韵清絶宜围碁子声丁丁然宜投壶矢声铮铮然皆竹楼之所助也公退之暇披鹤氅戴华阳巾手执周易一巻焚香黙坐消遣世虑江山之外第见风帆沙鸟烟云竹木而已待其酒力醒茶烟歇送夕阳迎素月亦谪居之胜概也彼齐云落星髙则髙矣井干丽谯华则华矣止于贮妓女藏歌舞非骚人之事吾所不取吾问竹工云竹之为瓦仅十稔若重复之得二十稔噫吾以至道乙未岁自翰林出滁上丙申移广陵丁酉又入西掖戊戌岁除日有齐安之命已亥闰三月到郡四年之间奔走不暇未知明年又在何处岂惧竹楼之易朽乎幸后之人与我同志嗣而葺之庶斯楼之不朽也咸平二年八月十五日记
沧浪亭记【苏舜钦】
予以罪废无所归扁舟南逰旅于呉中始僦舍以处时盛夏蒸燠土居皆褊狭不能出气思得髙爽虚辟之地以舒所懐不可得也一日过郡学东顾草树欝然崇阜广水不类乎城中并水得微径扵杂花修竹之间东趋数百步有弃地纵广函五六十寻三向皆水也杠之南其地益阔旁无民居左右皆林木相亏蔽访诸旧老云钱氏有国近戚孙承佑之池馆也■〈土幻〉隆胜势遗意尚存予爱而裴回遂以钱四万得之构亭北碕号沧浪焉前竹后水水之阳又竹无穷极澄川翠干光影会合扵轩户之间尤与风月为相宜予时榜小舟幅巾以往至则洒然忘其归觞而浩歌踞而仰啸野老不至鱼鸟共乐形骸既适则神不烦观无邪则道以明返思向之汨汨荣辱之场日与锱铢利害相磨戛隔此真趣不亦鄙哉噫人固动物耳情横扵内而性伏必外寓扵物而后遣寓久则溺以为当然非胜是而易之则悲而不开惟仕宦溺人为至深古之才哲君子有一失而至扵溺者多矣是未知所以自胜之道子既废而获斯境安扵冲旷不与众驱因之复能乎内外失得之原沃然有得笑闵万古尚未能忘其所寓自用是以为胜焉
醉翁亭记【欧阳修】
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也山行六七里渐闻水声潺潺而泻出扵两峰之间者酿泉也峰回路转有亭翼然临扵泉上者醉翁亭也作亭者谁曰山之僧智僊也名之者谁太守自谓也太守与客来饮扵此饮少辄醉而年又最髙故自号曰醉翁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若夫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瞑晦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髙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朝而往暮而归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至扵负者歌扵涂行者休扵树前者呼后者应伛偻提携往来而不絶者滁人逰也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酿泉为酒泉香而酒冽山肴野簌杂然而前陈者太守宴也宴酣之乐非丝非竹射者中奕者胜觥筹交错起坐而諠哗者众宾讙也苍颜白髪颓然乎其间者太守醉也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太守归而宾客从也树林阴翳鸣声上下逰人去而禽鸟乐也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逰而乐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太守谓谁庐陵欧阳修也
丰乐亭记【欧阳修】
修既治滁之明年夏始饮滁水而甘问之滁人得扵州南百步之近其上丰山耸然而特立下则幽谷窈然而深藏中有清泉滃然而仰出俯仰左右顾而乐之扵是疎泉凿石辟地以为亭而与滁人往逰其间滁扵五代干戈之际用武之地也昔太祖皇帝尝以周师破李景兵十五万扵清流山下生擒其将皇甫晖姚鳯扵滁东门之外遂以平滁修尝考其山川按其图记升髙以望清流之闗欲求晖鳯就擒之所而故老皆无在者盖天下之平乆矣自唐失其政海内分裂豪杰并争而起所在为敌国者何可胜数及宋受天命圣人出而四海一向之凭恃险阻刬削磨灭百年之间漠然徒见山髙而水清欲问其事而遗老尽矣今滁介扵江淮之间舟车商贾四方宾客之所不至民生不见外事而安扵畎畆衣食以乐生送死而孰知上之功徳休养生息涵煦百年之深也修之来此乐其地僻而事简又爱其俗之安闲既得斯泉扵山谷之间乃日与滁人仰而望山俯而听泉掇幽芳而荫乔木风霜氷雪刻露清秀四时之景无不可爱又幸其民乐其岁物之丰成而喜与予逰也因为本其山川道其风俗之美而使民知所以安此丰年之乐者幸生无事之时也夫宣上恩徳以与民共乐刺史之事也遂书以名其亭焉庆厯丙戌六月日右正言知制诰知滁州军州事欧阳修记
丛翠亭记【欧阳修】
九州岛皆有名山以为镇而洛阳天下中周营汉都自古以王者制度临四方宜其山川之势雄深伟丽以壮万邦之所瞻由都城而南以东山之近者阙塞万安轘辕缑氏以连嵩室首尾盘屈踰百里从城中因髙以望之众山靡迤或见或否惟嵩最逺最独出其崭岩耸秀拔立诸峯之上而不可掩蔽盖其名在祀典与四岳俱备天子巡狩望祭其秩甚尊则其髙大殊杰当然城中可以望而见若巡检署之足洛北者为尤髙巡检使内殿崇班李君始入其署即相其西南隅而増筑之治亭于上敞其南北向以望焉见山之连者峰者岫者络绎聨亘卑相附髙相摩亭然起淬然止来而向去而背颓崖怪壑若奔若蹲若斗若倚世所传嵩阳三十六峯者皆可以坐而数之因取其苍翠丛列之好遂以丛翠名其亭亭成李君与宾客以酒食登而乐之其古所谓居髙明而逺眺望者欤
岘山亭记【欧阳修】
岘山临汉上望之隠然盖诸山之小者而其名特着扵荆州岂非以其人哉其人谓谁羊祜叔子杜预元凯是已方晋与呉以兵争常倚荆州以为重而二子相继扵此遂以平吴而成晋业其功烈已盖扵当世矣至扵风流余韵蔼然被扵江汉之间者至今人犹思之而扵思叔子也尤深盖元凯以其功而叔子以其仁二子所为虽不同然皆足以垂扵不朽余颇疑其反自汲汲于后世之名者何哉传言叔子尝登兹山慨然语其属以为此山常在而前世之士皆已湮灭扵无闻因自顾而悲伤然独不知兹山待已而名著也元凯铭功扵二石一置兹山之上一投汉水之渊是知陵谷有变而不知石有时而磨灭也岂皆自喜其名之甚而过为无穷之虑欤将自待者厚而所思者逺欤山故有亭世传以为叔子之所逰止也故其屡废而复兴者由后世慕其名而思其人者多也熈宁元年余友人史君中辉以光禄卿来守襄阳明年因亭之旧广而新之既周以回廊之壮又大其后轩使与亭相称君知名当世所至有声襄人安其政而乐从其逰也因以君之官名其后轩为光禄堂又欲纪其事于石以与叔子元凯之名并传扵乆逺君皆不能止也乃来以记属扵余余谓君知慕叔子之风而袭其遗迹则其为人与其志之所存者可知矣襄人爱君而安乐之如此则君之为政扵襄者又可知矣此襄人之所欲书也若其左右山川之势与夫草木云烟之杳霭出没扵空旷有无之间而可以备诗人之登髙写离骚之极目者宜其览者自得之至扵亭屡废兴或自有记或不必究其详者皆不复道熈宁三年十月二十有二日六一居士欧阳修记
峡州至喜亭记【欧阳修】
蜀扵五代为僣国以险为虞以富自足舟车之迹不通乎中国者五十有九年宋受天命一海内四方次第平太祖改元之三年始平蜀然后蜀之丝枲织文之冨衣被扵天下而贡输商旅之往来者陆辇秦鳯水道岷江不絶扵万里之外岷江之来合蜀众水出三峡为荆江倾折回直捍怒鬬激束之为湍触之为旋顺流之舟顷刻数百里不及顾视一失毫厘与崖石遇则糜溃漂没不见纵迹故凡蜀之可以充内府供京师而移用乎诸州者皆陆出而其羡余不急之物乃下于江若弃之然其为险且不测如此夷陵为州当峡口江出峡始漫为平流故舟人至此者必沥酒再拜相贺以为更生尚书虞部郎中朱公再治是州之三月作至喜亭于江津以为舟者之停留也且志夫天下之大险至此而始平夷以为行人之喜幸夷陵固为下州廪与俸皆薄而僻且逺虽有善政不足为名誉以资进取朱公能不以陋而安之其心又喜夫人之去忧患而就乐易诗所谓岂弟君子者矣自公之来岁数大丰因民之余然后有作恵于往来以馆以劳动不违时而人有赖是皆宜书故凡公之佐吏因相与谋而属笔扵修焉
眉州逺景楼记【苏轼】
吾州之俗有近古者三其士大夫贵经术而重氏族其民尊吏而畏法其农夫合耦以相助盖有三代汉唐之遗风它郡莫及也始朝廷以声律取士而天圣以前学者犹袭五代文弊独吾州之士通经学古以西汉文词为宗师方是时四方指以为迂阔至扵郡县胥吏皆挟经载笔应对进退有足观者而大家显人以门族相上推次甲乙皆有定品谓之江乡非此族也虽贵且富不通婚姻其民事太守县令如古君臣既去辄画像事之其贤者则记録其行事以为口实至四五十年不忘商贾小民常储善物而别异之以待官吏之求家藏律令往往通念而不以为非虽薄刑小罪终身有不敢犯者岁二月农事始作四月初吉榖稚而草壮耘者毕出数十百人为曹立表下漏鸣鼓以致众择其徒为众所畏信者二人一人掌鼓一人掌漏进退作止惟二人之听鼓之而不至至而不力皆有罚量田计功终事而会之田多而丁少则出钱以偿众七月既望谷艾而草衰则仆鼓决漏取罚金与偿众之钱买羊豕酒醴以祀田祖作乐饮食醉饱而去岁以为常其风俗盖如此故其民皆聪明才智务本而力作易治而难服守令始至视其言语动作辄了其为人其明且能者不复以事试终日寂然茍不以其道则陈义秉法以讥切之故不知者以为难治今太守黎侯希声轼先君子之友人也简而文刚而仁明而不苛众以为易事既满将代不忍其去相率而留之上不夺其请既留三年民益信遂以无事因守居之北牖而増筑之作逺景楼日与宾客僚吏游处其上轼方为徐州吾州之人以书相往来未尝不道黎侯之善而求文以为记嗟夫轼之去乡乆矣所谓逺景楼者虽想见其处而不能道其详矣然州人之所以乐斯楼之成而欲记焉者岂非上有易事之长而下有易治之俗也哉孔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有马者借人乗之今亡矣夫是二者扵道未有大损益也然且録之今吾州近古之俗独能累世而不迁盖耆老昔人岂弟之泽而贤守令抚循教诲不倦之力也可不録乎若夫登临览观之乐山川风物之美轼将归老扵故丘布衣幅巾从邦君扵其上酒酣乐作援笔而赋之以颂黎侯之遗爱尚未晩也元丰元年七月十五日记
武昌九曲亭记【苏辙】
子瞻迁扵齐安庐扵江上齐安无名山而江之南武昌诸山陂陁蔓延涧谷深密中有浮图精舍西曰西山东曰寒溪依山临壑隠蔽松枥萧然絶俗车马之迹不至毎风止日出江水伏息子瞻杖策载酒乗渔舟乱流而南山中有二三子好客而喜游闻子瞻至幅巾迎笑相携徜徉而上穷山之深力极而息埽叶席草酌酒相劳意适忘反往往留宿扵山上以此居齐安三年不知其久也然将适西山行扵松栢之间羊肠九曲而获少平逰者至此必息倚怪石荫茂木俯视大江仰瞻陵阜旁瞩溪谷风云变化林麓向背皆效扵左右有废亭焉其遗址甚狭不足以席众客其旁古木数十其大皆百围千尺不可加以斤斧子瞻毎至其下輙睥睨终日一旦大风雷雨拔去其一斥其所据亭得以广子瞻与客入山视之笑曰兹欲以成吾亭耶遂相与营之亭成而西山之胜始具子瞻扵是最乐昔余少年从子瞻逰有山可登有水可浮子瞻未始不褰裳先之有不得至为之怅然移日至其翩然独往逍遥泉石之上撷林卉拾涧实酌水而饮之见者以为僲也盖天下之乐无穷而以适意为悦方其得意万物无以易之及其既厌未有不洒然自笑者也譬之饮食杂陈扵前要之一饱而同委扵臭腐夫孰知得失之所在惟其无愧扵中无责扵外而姑寓焉此子瞻之所以有乐扵是也
遗老斋记【苏辙】
庚辰之冬予蒙恩归自南荒客扵颕川思归而不能诸子忧之曰父母老矣而居室未完吾侪之责也则相与卜筑五年而有成其南修竹古栢萧然如野人之家乃辟其四楹加明牕曲槛为燕居之斋斋成求所以名之予曰予颕濵遗老也盍以遗老名之汝曹志之予幼从事扵诗书凡世人之所能茫然不知也年二十有三朝廷方求直言有以予应诏者予采道路之言论宫掖之袐自谓必以此获罪而有司果以为不孙上独不许曰吾以直言求士士以直言告我今而黜之天下其谓我何宰相不得已寘之下第自是流落凡二十余年及宣后临朝擢为右司谏凡有所言多听纳者不五年而与闻国政盖予之遭遇者再皆古人所希有然其间与世俗相从事之不如意者十常六七虽号为得志而实不然予闻之乐莫善扵如意而忧莫惨扵不如意今予退居一室之间杜门却扫不与物接心之所可未尝不行心所不可未尝不止行止未尝少不如意则予平生之乐未有善扵今日者也汝曹志之学道而求寡过如予今日之处遗老斋可也
道山亭记【曽巩】
闽故隶周者七至秦开其地列于中国始并为闽中郡自粤之太末与呉之豫章为其通路其路在闽者陆出则阨扵两山之间山相属无间断累数驿乃一得平地小为县大为州然其四顾亦山也其涂或逆坂如縁絙或垂崖如一髪或侧径钩出扵不测之溪上皆石芒峭发择然后可投步负戴者虽其土人犹侧足然后能进非其土人罕不踬也其溪行则水皆自髙泻下石错出其间如林立如士骑满野千里下上不见首尾水行其隙间或衡缩蟉糅或逆走旁射其状若蚓结若虫镂其旋若轮其激若矢舟泝沿者投便利失毫分辄破溺虽其土长川居之人非生而习水事者不敢以舟楫自任也其水陆之险如此汉尝处其众江淮之间而虚其地盖以其陿多阻岂虚也哉福州治侯官扵闽为土中所谓闽中者也其地扵闽为最平以广四出之山皆逺而长江在其南大海在其东其城之内外皆涂旁有沟沟通潮汐舟载者昼夜属扵门庭麓多杰木而匠多良能人以屋室巨丽相矜虽下贫必丰其居而佛老子之徒其宫又特盛城之中三山西曰闽山东曰九僊山北曰粤王山三山者鼎趾立其附山盖佛老子之宫以数十百其瓌诡殊絶之状盖已尽人力光禄卿直昭文馆程公为是州得闽山嵚崟之际为亭扵其处其山川之胜城邑之大宫室之荣不下簟席而尽扵四瞩程公以谓在江海之上为登览之观可比扵道家所谓蓬莱方丈瀛洲之山故名之曰道山之亭闽以险且逺故仕者常惮往程公能因其地之善以寓其耳目之乐非独忘其逺且险又将抗其思扵埃壒之外其志壮哉程公扵是州以治行闻既新其城又新其学而其余功又及扵此盖其岁满就更广州拜谏议大夫又拜给事中集贤殿修撰今为越州字公辟名师孟云
拟岘台记【曽巩】
尚书司门员外郎晋国裴君治抚之二年因城东隅作台以逰而命之曰拟岘台谓其山溪之形拟乎岘山也数与其属与州之寄客者逰而间独求记扵予初州之东其城因大丘其隍因大溪其隅因客土以出溪上其外连山髙陵野林荒墟逺近髙下壮大闳廓怪竒可喜之观环抚之东南者可坐而见也然而雨隳潦毁盖藏弃委扵榛藂茀草之间未有即而爱之者也君得之而喜増甓与土易其破缺去棒与草发其亢爽缭以横槛覆以髙甍因而为台以脱埃氛絶烦嚣出云物而临风雨然后溪之平沙漫流微风逺响与夫浪波汹涌破山拔木之奔放至扵髙桅劲舻沙禽水兽下上而浮沈者皆出乎履舃之下山之苍颜秀壁巅崖拔出挟光景而薄星辰至扵平冈长陆虎豹踞而龙蛇走与夫荒蹊藂落树阴晻暧逰人行旅隠见而继续者皆出乎祍席之内若夫烟云开敛日光出殁四时朝暮雨旸明晦变化之不同则虽览之不厌而虽有智者亦不能穷其状也或饮者淋漓歌者激烈或静观微步旁皇徙倚则得扵耳目与得之扵心者虽所寓之乐有殊而亦各适其适也抚非通道故贵人蓄贾之逰不至多良田故水旱螟螣之蓄少其民乐扵耕桑以自足故牛马之牧扵山谷者不收五谷之积扵郊野者不垣而晏然不知枹鼔之警发召之役也君既因其土俗而治以简静故得以休其暇日而寓其乐扵此州人士女乐其安且治而又得逰观之美亦将同其乐也故予为之记
醒心亭记【曽巩】
滁水之西南泉水之涯欧阳公作州之二年构亭曰丰乐自为记以见其名之意既又直丰乐之东几百步得山之髙构亭曰醒心使巩记之凡公与州之宾客者逰焉则必即丰乐以饮或醉且劳矣则必即醒心而望以见夫羣山之相环云烟之相滋旷野之无穷草树众而泉石嘉使目新乎其所覩耳新乎其所闻则其心洒然而醒更欲久而忘归也故即其事之所以然而为名取韩子退之北湖之诗云噫其可谓善取乐扵山泉之间矣虽然公之乐吾能言之吾君优游而无为扵上吾民给足而无憾扵下天下之学者皆为材且良夷狄鸟兽草木之生者皆得其宜公乐也一山之隅一泉之旁岂公乐哉乃公所以寄意扵此也若公之贤韩子没数百年而始有之今同游之宾客而未知公之难遇也后百千年有慕公之为人而览公之迹思欲见之有不可及之叹然后知公之难遇也则凡同逰扵此者其可不喜且幸欤而巩也又得以文词托名扵公文之次其又不喜且幸欤
凈名斋记【米芾】
带江万里十郡百邑缭山为城临流为隍者惟吾丹徒重楼参差巧若图刓地灵极倪而云霞出没星辰挂腹而天光不夜髙三景小万有者惟吾甘露东北极海野西南朝数山者谓之多景然台殿羽张寳堵中盘五州之后与西为阻若夫东眺京岘西极栖霞平林坡陀淮海之域逺岫隠见滁泗之封洪流东折白沙之云涛如线大碛南絶中澪之赑屃蔚起笔山之隙岧嶤双耸五州之外嶒崚千迭黄鹤寳势珠捧于豆长山异气龙矗扵天辰曦垂虹时媚扵左长康纎月毎华其右千林霜落万岭雪饶春羣扵西郛而秋留扵南岩者惟吾凈名天下佳山水固多矣在东南则杭以湖山彰其境洪以西山弥其望潭以岳麓周其区皆一山也而望两邦逮穷荒迢遥发周羽皇之叹者有之矣百川汇流而赴北既浚既渊亦沃亦荡也西山引岭而趋东且列且驱各羣各丑也吾斋在万井之中半天之上乃右巻而一揖焉此其所以得山川之多而甲天下之胜也至若水天鉴湛而愽望弭槎葭苇榔鸣而詹何投饵洪钟动而飞仙下疾飙举而连山涌地祗聴法水怪効珍或鹏云压山海气吞野纎云漏月清籁韵松兠罗密而灵光生阴雾合而大霆走瑰竒惚怳又不可得而详言之襄阳米元章将卜老丹徒而仲宜长者以道相契会内阁蒋公颖公以诗寄云京城汨没兴如何归棹翩翩返薜萝尽室生涯寄京口满床图籍鏁岩阿六朝人物东流尽千古江山北固多为借文殊方丈地中间容取病维摩扵是名公以其末句命名予居亦冀公之与予同此乐也念老矣无佳句压其胜后之登吾斋揽吾胜者得不为吾赋乎
照碧堂记【晁补之】
去都而东顺流千里皆桑麻平野无山林登览之胜然放舟通津门不再宿至扵宋其城郭阛闬人民之庶百货旁午以视他州则浩穰亦都也而道都来者则固已旷然见其为寛闲之土而乐之岂特人情倦觌扵其所已餍而欣得扵其所未足将朝夕从事扵尘埃车马之间日昃而食夜分而息而若有驱之急不得纵而与之偕者故虽平时意有所乐而不暇思及其脱然去之也亦不必山林逺絶之地要小休而暂适则人意物境本暇而不遽盖向之所乐而不暇思者不与之期一朝而自复其理固然此照碧堂之所以为胜也宋为本朝始基之地自景徳三年诏即府为南都而双门立别宫故经衢之左为留守廨面城背市前无所逹而后与民宇接城南有湖五里前此作堂城上以临之岁乆且圮而今龙图阁学士南丰曽公之以待制留守也始新而大之盖成扵元佑六年九月癸夘横七楹深五丈髙可建旄自东诸侯之宅无若此者先是南都岁赐官僚宾客费为钱七千缗公奉已约亦不以是侈厨传故能有余积以营斯堂圪然如跳出堞上而民不知以放懐髙蹈寓目而皆适其南汴渠起魏迄楚长堤迤靡帆樯隠见隋帝之所以流连忘返也其西商丘祠陶唐氏以为火正曰阏伯者之所以有功而食其墟也其东双庙唐张巡许逺捍城以死而南霁云之所以驰乞救扵贺兰之涂也而独梁故苑复道属之平台三十里者名在而迹莫寻虽隋之强亦其所穿渠在耳岂汰靡者易熄而勲名忠义则愈逺而弥存不可诬哉初补之以校理佐淮南从公宴湖上后谪官扵宋登堂必慨然懐公拊槛极目天垂野尽意若遐鹜太空者花明草薫百物媚妩湖光弥漫飞射堂栋长夏畏日坐见风雨自堤而来水波纷纭栁摇而荷靡鸥鸟尽儛客顾而嬉翛然不能去盖不独道都来者以为胜虽餍扵吴楚登览之乐者渡淮而北则不复有至此亦踌躇徜徉而喜矣夫人之感扵物者同而所以感者异斯须为之易意乐未已也哀又从之故景公美齐而随以雪涕传亦曰登髙逺望使人心悴然昔之豪杰愤悱忧世之士或出扵此若羊祜太息岘山之颠固可人其志有在未可但言哀乐之复也公与补之俱起废而公为太史氏补之亦备史官间相与语斯堂属补之记之而公再守南都补之守河中书来及焉补之尝论昔人所馆有一日必葺去之如始至者有不扫一室者夫一日必葺以为不茍扵其细则将推之矣不扫一室以为有志扵其大则不可必卒之其成功有命则婼与蕃之贤扵此乎未辨乃公之意则曰吾何有扵是从吾所好而已矣二累之上也公名肇字子开文学徳行事君行已为后来矜式其出处在古人中其欲有为在天下后世其巻而施之一郡不以自少而以自得又乐与人同者如此堂不足道也
涌翠亭记【白玉蟾】
骚翁逸人品藻山水平章风月皆曰江南山水窟江西风月窝嘉定戊寅琼山白玉蟾携剑过玉隆访富川道经武城双凫凌烟一龙披月憩武城之西望大江之东抚剑而长呼顾天而长啸环武城皆山也苍岩翠壑青松白石寒猿呌树古涧生风峭壁数层断岩千尺翼然如舞天之鹤婉然如罩烟之龙者栁山也白苹红蓼紫竹苍沙鱼浮碧波鸥卧素月琉璃万顷舳舻千椶窈然如霞姬之帔湛然如湘娥之縠者修江也观其风物披其景象如章贡之郁孤台如浔阳之琵琶亭者涌翠亭也飞翚际天倒影蘸水天光水色上下如镜緑牕漏蟾朱檐啄雨华椽跃鳯鳞瓦铺鸳四榻无尘一间如画玉栏截胜银海凝清鸥鹭不惊龟鱼自乐适其酒量任其诗懐者亭中人也若夫风开栁眼露挹桃腮黄鹂呼春青鸟送雨海棠嫩紫芍药嫣红宜其春也碧荷铸钱緑栁缫丝龙孙脱殻鸠妇唤晴雨醸黄梅日蒸緑李宜其夏也槐阴未断信雁初来秋英无言晓露欲结蓐收避席青女办装宜其秋也桂子风髙芦花月老溪毛碧瘦山骨苍寒千岩见梅一雪欲腊宜其冬也复何所宜哉朝阳东杲万山青红夕鸟南飞羣木紫翠桐花落尽栢子烧残闲中日长静里天大渔舟唱晩樵笛惊霞有时而琴胷中猿咽指下泉悲有时而棊剥琢玉声纵横星点有时而书春蛇入草暮雁归芦有时而画溪山改观草木生春以此清兴以此清幽收拾酒生涯拥归诗世界盖有得扵斯亭而不知有身世矣山光浩荡江势澎湃松声如涛月华如水萤火万点俯仰浮光禽簧一声前后应和飞青舞碧凝紫流苍扵是而曰涌翠芦湾不尽鳬渚无穷挽回亭前酌以元酒招入酒里咏入新诗名公巨儒鳞局迭副骚板如栉峻韵如霜前者唱后者和长篇今短篇古亦莫罄其趣也最是春雪浮空髙下玉树夜月浸水表里氷壶渔歌断处碧芷浮天帆影落时緑芜涨岸菰蒲萧瑟舟楫往来乐自无穷也作亭者谁李亚夫也一日桐城谭元振上清黄日新与余抱琴而憩其上风吹鹤袂人讶水仙盘薄数篇醂醨百盏月影在池马仆候门援笔不思聊述山水风月之滋味耳知此味者然后可以觞咏乎斯亭主人曰然予亦酩酊明日追思世事如电沬人生如云萍蓬莱在何处黄鹤杳不来抱琴攫剑复起舞于亭之上神霄散吏书
江汉堂记【元姚燧】
江汉南北之限也三王之徳之封建羸秦之力之郡县汉氏则曰吾王覇杂兼封建郡县而犬牙之是时无有裂幅员而自帝者继汉始有之徳不能以相髙力不能以相卑虽皆画是为守而帝南者终不能北有尺地籍以一天下能一之者皆自北而南也故吴自帝晋平之宋齐梁迭自帝以迄于陈隋平之宋自帝我元又平之岂江汉能限世道之否不能限天运之通欤尝合二代而观之以皇上之冠古无伦晋武隋文何人斯哉然非有君无以开是功非有臣孰能成是功古今人不相及而谋或一揆隋臣不道也晋羊祜首策平吴吴平而身不及见武帝追念其功封其夫人万岁乡君扵太尉忠武史公其事差似盖公自事潜藩尝使经畧扵汴总兵十万屯田千里不専强武而恵信是敦耕商之民错行其区不相贼杀有获俘亡皆生还之虽邻国臣亦许莫自负羊公者无惭徳焉于时堂曰江汉固已张吾雄噬南纪之本皇上践祚又以四圣元臣丞相中书夔和雍熈者十有六年方将百万之众南伐至郢而疾诏他将专制而还公于军其辞若曰画翦宋策汝也成功而疾汝安何言诚有不讳碑汝之勲班汝之爵于不可必死者之知能知之者非人与汝子孙耶四海闻之以皇上归平宋功扵公之生已贤乎思祜扵死及薨有今赠谥又诏其元子格以平章政事行省湖广季子彬宅端揆于中皆相继薨又诏中子杠为中书左丞行省湖广孙耀以平章政事行省江西视封祜妻君万岁卿又何如也左丞今至无第扵鄂完官屋以居谋名其堂燧应之曰斯堂也非専昼访而夕修必将岁时奉尝太尉其铺张劳庸扬侈蝉冕报皇上而归美必文为声谐之笙钟侑其利成为诗之名舍曰续江汉者他冝无称子以格其精神魂魄乗云御风陟降在庭必怿然曰始吾为堂去此千里于时未踰江汉也后数十年吾子乃能尸祝吾于江汉庶其善成先志哉汉祖之誓功臣曰黄河如带泰山如砺国以永存爰及苗裔今由河而视江汉曽不得其三一河诚可带江汉犹当为襟计将来及吾苗裔者或终古而无究也必容与依归不是去焉公曰记之吾思不及者公字柔明以至元壬辰下车人见其不俭不及不丰过中恢乎有容属属乎敬坦以明也相语以为托太尉遗体而得其遗风诗曰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其岁嘉平庚寅朏记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七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七十一
(明)贺复征 编
○记十二
石经堂记【明朱右】
石经堂者河南禇奂士文之所筑也士文博雅好古尤精篆隶法有时名筑堂占呉山之胜蓄图书载籍及古法书名刻庋而藏之题其颜曰石经表所尚也夫圣人之道具在扵经彛伦之懿昭如日月炳炳与天地相终始诚可尚已周辙既东遭秦虐焰汉兴博士经生掇拾煨烬之余斯文盖未丧也蔡邕以东观议郎鋭志复古乃与其徒阳赐韩说贾扬正定舛讹手书刻石天下后世抑何幸与石经初置东观学者歆向北齐徙于邺隋复徙长安至唐初十亡八九距今又七百余年矣世之好事者所藏只字片幅多至三二巻况皆脱散弗全读不能句所寳者唯字画耳会稽蓬莱阁旧有石经遗字碑亦破缺磨灭乃后人翻本非东观故物正予他所见笔法点画往往亦各异体先辈尝考石经盖当时能者所书而邕综裁是正非尽出邕手识者以为确论梁武评邕书骨气洞达爽爽如有神唐张懐权评书至八分唯邕一人皆以其所见笔意字法论也禇君扵隶既工宜尊石经以表名堂之义顾不韪欤嗟夫实以名著名由实生人心所尚唯惧弗彰故姬公得嘉禾以名其书汉武得鼎以名其年有由然矣禇君得石经以名堂不既安矣乎遂为之记
翠影堂记【徐祯卿】
延陵吴嗣业有素质能谢绮纨裘马之友泊然喜与文士相往来开别室扵堂之右广不过二寻长倍之中置修床短几可以聚颅笑谈其外有长廊碧栏可以散步凭眺栏外有方庭植樨梧二三本修竹百竿杂以芭蕉葱蒨相映清风洒然沐我襟髪密影交翠浮摇座中可以佐哦咏之寂思供闲居之幽玩矣嗣业尝与客徘徊月下赏爱乆之因名曰影翠嗣业工篆既自扁之又命昌国作影翠之记诸君当不惜次第咏歌之
徐于室记【汪道昆】
室髙广方丈深加半焉负墙设一木榻以居坐具卧具咸在榻之左树佩剑一盖大将军所铸余为之铭又左一几纵置之几上石琴在北石磬在南端主人不能琴特不去耳榻右设一几如左其北为庋者三一贮佛子书一贮经史一贮词赋其南当参之一置博山炉舍几而南不尽一武设小几二广尺有咫髙视广有加一置笔床一置茶灶中布席衡一几户牖间去阈尺五几之右置一箧贮图书其左设蒲团西乡燕居则当户抱几日翻书或蒙庄家言非有故不辍业坐乆则苍头供茶具荐沈水香怠则击磬什数声倚木箕踞泽剑首甚则齁齁睡矣意不自得则趺坐蒲团学无生忍居数月率以为常主人故倦游既归而倦愈甚乃今跬步不出将以一室老焉其曰徐于则有味乎庄生言之也
世美堂后记【归有光】
予妻之曽大父王翁致谦宋丞相魏公之后自大名徙宛丘后又徙余姚元至顺间有官平江者因家昆山之南戴故县人谓之南戴王氏翁为人倜傥竒伟吏部左侍郎叶公盛大理寺卿章公格一时名徳皆相友善为与连姻成化初筑室百楹扵安亭江上堂宇闳厂极幽雅之致题其扁曰世美四明杨太史守址为之记嘉靖中曽孙某以逋官物粥于人予适读书堂中吾妻曰君在不可使人顿有黍离之悲余闻之固已恻恻然亦自爱其居闲靓可以避俗嚣也乃谋质金以偿粥者不足则岁质贷五六年始尽雠其直安亭俗呰窳而田恶先是县人争以不利阻余余称孙叔敖之请寝丘韩献子迁新田之语以为言众莫不笑之余扵家事未尝訾省吾妻终亦不以有无告但督僮奴垦荒莱岁苦旱而独收毎稻熟先以为吾父母酒醴乃敢尝酒获二麦以为舅姑羞酱乃亨饪祭祀宾客婚姻赠遗无所失姊妹之无依者悉来归四方学者馆饩莫不得所有遘悯不自得者终黙黙未尝有所言也以余好书故家有零落篇牍辄令里媪访求遂置书无虑数千巻庚戌岁余落第出都门从陆道旬日至家时芍药花盛开吾妻具酒相问劳余谓得无有所恨耶曰方共采药鹿门何恨也长沙张文隠公薨余哭之恸吾妻亦涙下曰世无知君者矣然张公负君耳辛亥五月晦日吾妻卒实张文隠公薨之明年也后三年倭奴犯境一日抄掠数过而宅不毁堂中书亦无恙然余遂居县城岁一再至而已辛酉清明日率子妇来省祭留修圮壊居乆之不去一日家君燕坐堂中惨然谓余曰其室在其人亡吾念汝妇耳余退而伤之述其事以为世美堂后记
见村楼记【归有光】
昆山治城之隍或云即古娄江然娄江已湮以隍为江未必然也吴淞江自太湖西来北向若将趋入县城未二十里若抱若折遂东南入扵海江之将南折也背折而为新洋江新洋江东数里有地名罗巷村亡友李中丞先世居扵此因自号为罗村云中丞逰宦二十余年幼子延实产于江右南昌之官廨其后毎迁官辄随歴东兖汴楚之境自岱岳嵩山匡庐衡山潇湘洞庭之渚延实无不识也独扵罗巷村者生平犹昧之中丞既谢世延实卜居县城之东南门内金潼港有楼翼然出扵城闉之上前俯隍水遥望三面皆吴淞江之野塘浦纵横田塍如画而村墟逺近映带延实日焚香洒扫读书其中而名其楼曰见村余间过之延实为具飰念昔与中丞逰时时至其故宅所谓南楼者相与饮酒论文忽忽二纪不意遂已隔世今独对其幼子飰悲怅者乆之城外有桥余常与中丞出郭造故人方思曽时其不在相与凭槛常至暮怅然而反今两人者皆亡而延实之楼即方氏之故庐予能无感乎中丞自幼携策入城往来省墓及岁时出郊嬉逰经行术径皆可指也孔子少不知父塟处有挽父之母知而告之予可以为挽父之母乎延实既能不忘其先人依然水木之思肃然桑梓之懐怆然霜露之感矣自古大臣子孙蚤孤而自振者史传中多其人延实在勉之而已
酬字堂记【徐渭】
镇海楼成少保公进渭曰是当记子为我草草成以进公赏之曰闻子乆侨矣趣召掌记廪银之两百有二十为秀才庐渭谢侈不敢公曰我愧晋公子扵是文乃遂不愧湜傥用福先寺事数字以责我酬我其薄矣何侈为渭感公语乃拜赐持归尽槖中文物如公数买城南东地十亩有屋二十有二间小池一以鱼以荷木之类菓花材三种凡数十株长篱亘亩护以枸杞外有竹数十个笋迸云客至网鱼烧笋佐以落果醉而咏歌始屋陈而无次稍序新之遂额其堂曰酬字
半舫斋记【邢侗】
余家东土率皆平原广衍无衣带濠濮之观而自余宦逰吴楚数数涉江湖楼船彩鹢响金奏而挝回颿庶几乎平生大观矣越自得谢家食为园东城之隅大只为梨丘亭古台髙掲巨丽甲一方而亦有茅茨短筑委槛曲廊依稀吴越间菟裘中敞一斋仰施藻井俯则裁文杏为枰左篏绮疏者六才与棐几齐緑沈为饰宛若舰窗右则徒壁立东西通弄对启双扉直北为中扃南向穴壁瓮如也主人有味乎欧阳画舫之旨而额之以舫之半曰半舫斋云纵仅为尺者八横杀八之一可吟可挥可酒可碁可与羲皇逰可与头陀居傍睨逺想居然三老长季之在御而鸟轧欵乃之声互相喧答也已乃推窗延眺万栁回环若度秦邮之浦隋氏之堤俄而皓魄初升烟云合市隠隠百雉三数楼橹争出较竒则又若放溜悬水栖帆彭城黄楼亘其前而坡翁月中逰也若夫隔林洞箫深巷寒犬家童晩炊邻媪相杵又何减水篱吠豹逺天长笛前村渔火野泊夜舂者哉余风涛中人也比虽渐违舟楫曷敢一日而易波臣儿曹第诵斯言尚亦无忘陆海吾乡信美其永永勿见嘲于河伯也
虎丘三泉亭记【陈继儒】
吴人不善附丽山亦如之虎丘是也凡地势相牵相聨若断若续突为崇山峻岭绵为蔓壑枝峯散为飞泉喷瀑多使人心胆震昡耳目旋转而不得停大抵附丽者必髙大髙大者必险絶其势然也虎丘前无援后无推孤山独峙于平畴衍漾之中而不见有因缘攀附巉耸刻露之迹其秀至今甲天下石平如砥泉莹如雪陆羽张又新品泉而甘之埒居第三与中冷恵山鼎足矣申文定自少喜登此山觧相印归数与故人父老觞咏其上■〈奭斗〉泉瀹茗欣然忘归曰百岁后吾魂魄犹应依此文定薨郡中业有専祠至是士大夫醵金考室复祠公扵剑池之南鹤涧之西曰公平康正直一生相业无所附丽而起此水此丘神所乐也祠北恰枕三泉寺僧乆屋其上湫隘尘垢日月之光不射云霞之彩不生冏卿司理捐金钱施僧撤屋刳土土去而石根露石露而泉脉疏穹壁髙广截若刀削凡数百年镌题字迹隠隠出嶙峋隙缝间禅窟悬崖经声曳扵树杪石梁浮涧苔纹绣扵水中周之以曲廊扞之以阑楯游者逡巡玩流慿三泉亭而小憩焉夫自古有此虎丘即有此清泉石壁岁不絶歌舞太平日不絶品题名胜鲜有发覆疏明为泉石一洗尘土面目者有之则文定之冏卿司理始捜剔经营则客周伯让始文定有灵将无释冠剑屏侍卫夷犹扵亭之上下乎人静山清花疎月淡公左挽颜鲁公右拍苏学士呼取阖闾健儿尽发鱼肠三千试舞扵铁花岩畔生公说法何胤讲经逺道士放鹤陆桑苎点茶王家短主簿但令展衣扫石绠汲第三泉数斗作供乐哉斯丘公舍此焉适哉冏卿笑曰眉道人是语快不可言即文定当为解頥请笔而记之
歇庵记【陶望龄】
酣中阁之前隟地从丈许缭垣为门庭之东西各覆土坛焉谋以莳花草乆之始得木芍药数本列植之溉之失节复稿遂为空坛矣阁下左偏一室曰歇庵奉亲之暇退辄憩息故称庵曰歇也噫嘻士君子所骛扵世而不可止者岂非以其志与力哉若余之羸惙迂愚即有志甚强而才与力交絷之毎自维不足扵物无益世用以为嗟悼然蹇蹄愿息弱翰念栖栖息之后仰视骏驰鹏徙覆以为劳矣盖人情穷则反本夫安知所谓不足者之非予幸也无聋盲之苦无饥寒之虑食息视听无不如人而又过焉而营营不止非惑也与庵中二榻一几蕉团一儒释书数巻读书宴坐视其勤懒寝处于于然甚乐也嗟乎向使予不幸力丰而气盛材赡而志长亦且追逐其嗜好竭蹷奔奏扵物役之不暇何暇去而从事扵寂寥枯淡之道哉虽然有营一也安知余今所从事非惑之尤乎去彼之营营以适此之营营然且以为有是非焉得失焉惑不滋厚也与事固有倒行逆施而后获者故勤之所以息也作之所以止也若予真所谓惰者使予扵斯道勤之不息作之不止其必有废然而止息者矣名庵所以志也
抱瓮亭记【袁宏道】
伯修寓近西长安门有小亭曰抱瓮伯修所自名也亭外多花木正西有大柏六株五六月时凉荫满阶暑气不得入毎夕阳佳月透光如水风枝摇曳有若浪纹衣裳床几之类皆动梨花二株甚繁盛开时香雪满一庭隙地皆种蔬瓜棚藤架菘路韭畦宛似山庄小奴青泉负瓮白石注水日夜浇灌不休面貌若铁稍暇则相与宴息树下观其意殊乐之无所苦凡客之至斯亭者覩夫枝叶之蓊郁乳雀之哺子野蛾之变化胥蝶之移粉未尝不以为真老圃也而是时伯修方在讲筵先鸡而入毎下直之时眼中芒生稍一假寐而中书催讲章者又已在门头胶枕上欲起不得儿童以热水拭面乃得醒看书如在雾中尝自笑以为不若青泉白石者之能有此圃也宏初入亭甚适既见兄劳顿心窃苦已而愀然曰此余师焦先生之旧居也当余初第时摄衣屏息伛偻门屏下与诸弟子问业于此者不知其几履齿之迹犹在门限巻朱未燥而先生已为迁客羊肠路险吾末如何若宏返覆于此而知伯修之寄意深词旨逺也伯修殆将归矣
玉版居记【黄汝亨】
锺陵民俭境以内山川城郭半萧瑟絶少胜地可眺览独城南山寺名福胜者去城里许径窅而僻都无市喧惟是苔衣树色相映寺殿亦净厂可坐前令扵此集父老或诸生五六辈说约讲艺而寺以后方丈地有修竹数百竿古树十数株为松为枥为樟为朴为蜡为柞为枫及芭蕉细草间之四面墙不盈尺野林山翠葱蒨苍霭可郁而望六月坐之可忘暑清风白月秋声夜色摇摇堕竹树下间以吏事稀少独与往还觉山阴道不逺亦自忘其吏之为俗借境汰情似扵其中不无小胜因出余锾命工筑小屋一座围棂牕四周牕以外长廊尺许带以朱阑干薙草砌石可步可倚最后隙地亦佳覆树似屋据而坐亦近乎巢树凿坏之民而总之以竹居胜即榜竹为径题之以小淇园颜其居曰玉版里父老诸生未始不可与集髙客韵士与之俱更益清逺间觅闲孤往亦复自胜不佞令此地无善状庶几此袈裟地片居为政林下者云尔已矣昔苏子瞻邀刘器之参玉版和尚至则烧笋而食器之觉笋味胜欣然有悟盖取诸此也寺僧一二毎见多酒态不知此味子瞻亦不可多得嗟乎情境旷如雅俗都捐亦鸟知世无子瞻玉版其人也列一石刻玉版居约戒杀戒濥戏戒多滋味戒毁墙壁篱落砍伐摧败诸竹木愿后来者共呵护之有越三章者不难现宰官身而说法工竣为壬寅秋九月
楮亭记【袁中道】
金粟园后有莲池二十余亩临水有园楮树丛生焉予欲寘一亭纳凉或劝予此不材木也宜伐之而种松栢予曰松栢成阴最迟予安能待或曰种桃李予曰桃李成阴亦须四五年道人之迹如逰云安可桎之一处予期目前可作庇阴者耳楮虽不材不同商丘之木嗅之狂醒三日不已者盖亦界于材与不材之间者也以为材则不中梁栋枅栌之用以为不材则皮可为纸子可为药可以染绘可以颒面其用亦甚伙昔子瞻作宥老楮诗盖亦有取扵此今年夏酷暑前堂如炙至此地则水风冷冷袭人而楮叶皆如掌大其阴甚浓遮樾一台植竹为亭盖以箬即曦色不至并可避雨日西骄阳隠蔽层林啼鸟咈叶中沈郁有若深山数日以来此树遂如饮食衣服不可暂废深有当于予心自念设有他树犹当改而植此而况已森然如是岂惟宥之哉且将九锡之矣遂取之以名吾亭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七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七十二
(明)贺复征 编
○记十三【园墅】
独乐园记【宋司马光】
孟子曰独乐乐不若与人乐乐与少乐乐不若与众乐乐此王公大人之乐非贫贱者所及也孔子曰饭蔬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颜子一箪食一瓢饮不改其乐此圣贤之乐非愚者所及也若夫鹪鹩巢林不过一枝鼹鼠饮河不过满腹各尽其分而安之此乃迂叟之所乐也熈宁四年迂叟始家洛六年买田二十亩扵尊贤坊北阙以为园其中为堂聚书出五千巻命之曰讲书堂堂南有屋一区引水北流贯宇下中央为沼方深各三尺疏水为五派注沼中状若虎爪自北伏流出北阶悬注庭下状若象鼻自是分而为二渠绕庭四隅会扵西北而出命之曰弄水轩堂北为沼中央有岛岛上植竹围周三丈状若玉玦揽结其杪如渔人之庐命之曰钓鱼庵沼北横屋六楹厚其墉茨以御烈日开户东出南北列轩牖以延凉飔前后多植美竹为清暑之所命之曰种竹斋沼东治地为百有二十畦杂莳草药辨其名物而掲之畦北植竹方径丈状若碁局屈其杪交相掩以为屋植竹扵其前夹道如步廊皆以蔓药覆之四周植木药为藩爰命之曰采药圃圃南为六栏芍药牡丹杂花各居其二毎种止植两本识其名状而已不求多也栏北为亭命之曰浇花亭洛城距山不逺而林薄茂密常若不得见乃扵园中筑台作屋其上以望万安轘辕至扵太室命之曰见山台迂叟平日多处堂中读书上师圣人下友羣贤窥仁义之原探礼乐之绪自未始有形之前暨四达无穷之外事物之理举集目前所病者学之未至夫又何求扵人何待扵外哉忘倦体疲则投竿取鱼执衽采药汲渠灌花掺斧剖竹灌热盥手临髙纵目逍遥猖■〈犭羊〉唯意所适明月时至清风自来行无所牵止无所柅耳目肺肠悉为已有踽踽焉洋洋焉不知天壤之间复有何乐可以代此也因合而命之曰独乐园或咎迂叟曰吾闻君子所乐必与人共之今吾子独取足扵已不以及人其可乎迂叟谢曰叟愚何得比君子自乐恐不足安能及人况叟之所乐者薄陋鄙野皆世之所弃也虽推以与人人且不取岂得强之乎必也有人肯同此乐则再拜而献之矣安敢専之哉
定州众春园记【韩琦】
天下郡县无逺迩小大位署之外必有园池台榭观游之所以通四时之乐前人勤而兴之后辄废焉者盖私扵其心惟已之利者之所为也彼私而利者不过曰吾之所治传舍焉耳满岁则委之而去茍前之所为尚足以容吾寝食饮咲扵其间可矣何必劳而葺之以利后人而使好事者以为勤人而务不急徒取戻焉吾不为也噫彼専一人之私以自利宜其所见者隘而弗为也公扵其心而达众之情者则不然夫官之修职农之服田工之治器商之通货早暮汲汲以忧其业皆所以奉助公上而养其室家当良辰嘉节岂无一日之适以休其心乎孔子曰百日之蜡一日之泽子贡且犹不知况私而自利者哉中山之地自唐天寳失御盗据戎猾兵革残困民不知为生之乐者百有余年至我朝而后始见太平亭障一清生类蕃育不有时序观游之所俾是四民间有一日之适以乐太平之事而知累圣仁育之深者守臣之过也非公扵其心而达众之情者又安及此乎郡城东北隅潴水为塘广百余亩植栁数万本亭榭花卉之盛冠扵北垂盖今宣徽李公昭亮始兴之后寔废焉予之来惧陷其心扵不公也复完而兴之凡栋宇树艺前所未备者一从新意罔有漏缺又治长堤凿门西南隅以便游者扵是园池之胜益倍畴昔总而名之曰众春园庶乎良辰佳节太守得与吏民同一日之适游览其间以通乎圣时无事之乐此其意也后之人视园之废兴其知为政者之用心焉
薛氏乐安庄园亭记【范纯仁】
蒲舜都也秦分为河东郡地沃人富自汉唐至今为秦晋之都会固宜人物之多竒也薛氏为河东着姓世有显人皇朝枢密直学士乐安公以清徳直道事太宗及真宗皇帝门族尤盛今中大夫公即其第几子也象贤继世诏封五郡三领部使四典巨镇髙识懿行为时名臣六十丐闲七十请老以三品归第乃扵郡郭之东北披冈带河择爽垲之地逺城市之喧筑室以居焉因所封之郡名之曰乐安庄前启重门内曰含幽闭闗却扫非幽人佳客履迹罕至南北分为二园其西种杏种柏中曰静居内外重寝妍华芳卉交植扵庭踈竹萧萧寿石雪顶开轩对之各以为名其北曰逸老堂乃公寄傲宴息之所也其东曰三经堂以藏儒道释氏之书公以寄懐扵简册也其西曰无无堂公自以无欲无营又取夫庄生之言而名之也东南构亭筑址数仞中条太华列峙如屏其最近者有五老峯因名曰五老榭次东为台登览旷逈清宵月明千里如昼名曰日站台庄西北隅据垣乗髙下列蔬圃时使老圃村童引水溉畦名曰瞻蔬台积土踰尺周植美楸春花夏阴如幄如盖名曰楸坛芳条云布繁英玉坼垂架飘香深若洞户名曰酴醿坞修篁拥径翠影蒙宻新筠解箨嘉色如染名曰猗猗坞众木交阴昼不见日清风自来好鸟时下名曰翠阴坞凿井转车以汲甘泉或沈浮瓜李挥弄氷雪或烹茶■〈艹煮〉蔬饮啜饴醴外设客舍庖廪庇库殆将百楹其缔沟制作俭而适用洁而不华夏无蝇蚋之苦冬无风霰之患其服用皆陶器梨床褐裘葛衣俾君子有以取法小人无所可欲盖尽得夫郊居之道或霁色澄明开轩极望或落花满径曳杖行吟或解榻留宾壶觞共醉或焚香启阁图书自娯逍遥遂性不觉岁月之改而年寿之长也此其游适之乐居处之安又称其庄之名矣今士大夫或身老食贫而退无以居或髙门大第而势不得归自非厚积累之徳锺清闲之福安能享此乐哉愚今老矣固将仿公而退也以人事之难必姑识公之善处以自勉示公名俅字肃之
真州东园记【欧阳修】
真为州当东南之水会故为江淮两浙荆湖发运使之治所龙图阁直学士施君正臣侍御史许君子春之为使也得监察御史里行马君仲涂为其判官三人者乐其相得之欢而因其暇日得州之监军废营以作东园而日往逰焉岁秋八月子春以其职事走京师图其所谓东园者来以示予曰园之广百亩而流水横其前清池浸其右髙台起其北台吾望以拂云之亭池吾俯以澄虚之阁水吾泛以画舫之舟敞其中以为清燕之堂辟其后以为射宾之圃芙渠芰荷之的歴幽兰白芷之芬芳与夫佳花美木列植而交阴此前日之苍烟白露而荆棘也髙甍巨桷水光日影动摇而下上其寛闲深靓可以答逺响而生清风此前日之颓垣断堑而荒墟也嘉时令节州人士女啸歌而管弦此前日之晦冥风雨鼪鼯鸟兽之嘷音也吾扵是信有力焉凡图之所载盖其一二之畧也若乃升于髙以望江山之逺近嬉于水而逐鱼鸟之浮沈其物象意趣登临之乐览者各自得焉凡工之所不能画者吾亦不能言也其为我书其大概焉又曰真天下之冲也四方之宾客往来者吾与之共乐于此岂独私吾三人者哉然而池台日益以新草树日益以茂四方之士无日而不来而吾三人者有时而皆去也岂不眷眷扵是哉不为之记则后孰知其自吾三人者始也予以谓三君子之材贤足以相济而又协于其职知所后先使上下给足而东南六路之人无辛苦愁怨之声然后休其余闲又与四方之贤士大夫共乐扵此是皆可嘉也乃为之书
李秀才东园亭记【欧阳修】
修友李公佐有亭在其居之东园今年春以书抵洛命修志之李氏世家随随春秋时称汉东大国鲁桓之后楚始盛随近之常与为鬬国相胜败然怪其山川土地既无髙深壮厚之势封域之广与郧蓼相介纔一二百里非有古疆诸侯制度而为大国何也其春秋世未尝通中国盟会朝聘僖二年方见扵经以伐见书哀之元年始约列诸侯一会而罢其后乃希见僻居荆夷盖扵蒲骚郧蓼小国之间特大而已故扵今虽名藩镇而实下州山泽之产无美材土地之贡无上物朝廷达官大人自闽陬岭徼出而显者往往皆是而随近在天子千里内几一百年间未出一士岂其痹贫薄陋自古然也予少以江南就食居之能道其风土地既瘠枯民给生不舒愉虽丰年大族厚聚之家未尝有树林池沼之乐以为岁时休暇之嬉独城南李氏为着姓家多藏书训子孙以学予为童子与李氏诸儿嬉其家见李氏方治东园往求美草一一手植周视封树日日去来园间甚勤李氏寿终公佐嗣家又构亭其间益修先人之所为予亦壮不复过其家已而去客汉沔逰京师乆而乃归复行城南公佐引予登亭上周寻童子时所见则树之蘖者抱昔之抱者枿草之茁者丛荄之甲者今果矣问其逰儿则有子如予童子之岁矣相与逆数昔时则扵今七闰矣然忽忽如前日事因叹嗟徘徊不能去噫予方仕宦奔走不知再至城南登此亭复几闰幸而再至则东园之物又几变也计亭之梁木其蠧瓦其溜石物其泐乎随虽陋非予乡然予之长也岂能忘情扵随哉公佐好学有行乡里推之与予友盖明道二年十月十二日也
灵壁张氏园亭记【蘓轼】
道京师而东水浮浊流陆走黄尘陂田苍莽行者勌厌凡八百里始得灵壁张氏之园扵汴之阳其外修竹森然以髙乔木蓊然以深其中因汴之余浸以为陂池取山之怪石以为岩阜蒲苇莲茨有江湖之思椅桐桧柏有山林之气竒花美草有京洛之态华堂厦屋有吴蜀之巧其深可以隠其富可以养果蔬可以饱邻里鱼鳖笋茹可以馈四方之宾客余自彭城移守吴兴由宋登舟三宿而至其下肩与叩门见张氏之子硕硕求余文以记之维张氏世有显人自其伯父殿中君与其先人通判府君始家灵壁而为此园作皋兰之亭以养其亲其后出仕扵朝名闻一时推其余力日増治之扵今五十余年矣其木皆十围岸谷隠然凡园之百物无一不可人意者信其用力之多且乆也古之君子不必仕不必不仕必仕则忘其身必不仕则忘其君譬之饮食适扵饥饱而已然士罕能蹈其义赴其节处者安扵故而难出出者狃扵利而忘反扵是有违亲絶俗之讥懐禄茍安之弊今张氏之先君所以为其子孙之计虑者逺且周是故筑室蓻园扵汴泗之间舟车冠盖之冲凡朝夕之奉燕逰之乐不求而足使其子孙开门而出仕则跬步市朝之上闭门而归隠则俯仰山林之下扵以养生治性行义求志无适而不可故其子孙仕者皆有循吏良能之称处者皆有节士廉退之行盖其先君子之泽也余为彭城二年乐其土风将去不忍而彭城之父老亦莫余厌也将买田扵泗水之上而老焉南望灵壁鸡犬之声相闻幅巾杖履岁时往来扵张氏之园以与其子孙逰将必有日矣元丰二年三月二十七日记
扬州新园亭记【王安石】
诸侯宫室台榭讲军实容爼豆各有制度扬古今大都方伯所治处制度狭庳军实不讲俎豆无以容不以偪诸侯哉宋公至自丞相府化清事省喟然有意其图之也今太常刁君实集其意会公去镇郓君即而考之占府干隅夷茀而基因城而垣并垣而沟周六百步竹万个覆其上故髙亭在垣东南循而西三十軏作堂曰爱思道僚吏之不忘宋公也堂南北郷袤八筵广六筵直北为射埒列树八百本以翼其旁宾至而享吏休而宴于是乎在又循而西十有二軏作亭曰隶武南北乡袤四筵广如之埒如堂列树以乡岁时教士战射坐作之法于是乎在始庆歴二年十二月某日凡若干日卒功云初宋公之政务不烦其民是役也力出于兵材资于官之饶地瞰于公宫之隙成公志也噫扬之物与监东南所规仰天子宰相所垂意而选继宜有若宋公者乎宜有若刁君者乎金石可弊此无废已
金乡张氏重修园亭记【晁补之】
济为州治巨野下土草木不殖其西北无山东南五十里乃有山而金陵其东南邑故缗城地云尝凿山得金因为金山县凡平地浅山无金此山乃有金知其地气与并泽异凡九榖果蓏土有宜有不宜此咸宜若松桧梅櫾迁乎其地而不能为良者植此皆良又不可知也以余为儿时所闻见其俗饶美大家率轻作业乐善而好士厚子弟扵学游客晨夜相面背于门庖无熄烟然不勌又好为园圃游乐事以相尚而非为利张氏其甲也其先世丰人太宗时侍御史肃字穆之以敢言不茍合四十谢事为王黄州所畏始起家而显者也御史子畋字无逸髙介有父风亦早弃事初壊田作此园佳木异卉错置竹万竿出郭门而望蓊然秀色横野其阳金梭岭阴贺沟起伏异状其外莽苍无际目极可喜无逸得此因忘仕宦意而故张公安道石公曼卿皆与往来良厚园有亭曰先春张公客游爱之石公为宰毎醉而忘返也皆有诗留亭上两公前辈伟人杰士不妄以诗与人也盖六七十年矣前此无逸子孝绰孝基孝孙亦善士好客能修其先人之业犹及与余先大夫游闻先大夫称焉不知园几时废而元符中余南归始自巨野迁此邑并岭行沟上秋稼离离雉惊起马前馆无遗址桃李不复在独两老桧离立谷垄间风雨摧剥苍皮白枝龙虎躩拏而上数千尺道衍隰而来未见也下马半岭北望南武七日诸山或断或续屏列逺陆如画其南数百鳬雁飞集鸣唼声回望白水明灭桑野间意甚乐之顺涂而咏吾居不可以易此也因买田筑室距百步时时至其地扪桧坐石至扵日入怅然惜两公之迹将冺而恨无逸之不复见也而其孙大方从余游久乃语之大方则啾然有间曰此固张氏地请复焉未数岁则筑垣移植如其故径槛旁午草木扶疎矣且营三亭曰先春其旧名也曰乐意曰生香因曼卿之诗也又礲三石来言曰其一求文以记其事其二请书两公诗与记俱传也余欣然曰吾里俗衰不有君子何以使复善且为近市利日不足锄犁腹饱则载粟入城市买士宅士无邑居故吾里之为士者微今子独能羞而反之不致求羸余既异俚俗意而忧世家之坠念祖父之所尝游贤公才士之迹至此而俱熄也慨然图复之又欲因文以传尤异余何爱不为子记之亦稍稍化吾里持家犹子岂但数过子相羊乐饮无人之境以忘吾老如是而已也大观二年七月十八日颍川晁补之记
湖州石林记【范成大】
石湖居士以干道壬辰冬发呉郡帅广西行十日至湖州将游北山石林入山松桂深幽絶无尘事过大岭乃至石林则栋宇乃倾颓惟正堂无恙堂正面卞山之髙峰层峦空翠照衣袂畧似上天竺白云堂所见而加雄伟自堂西过二小亭佳石错立道周至西岩石益竒且多有小堂曰承诏叶公自归守先陇经始此堂后以天官召还受命扵此因以为名焉其旁登髙有罗汉岩石诡皆嵌空装缀巧过镌劖自西岩回步至东岩石之髙壮礨砢又过西岩小亭亦颓矣叶公好石尽力剔山骨森然发露若林而开径扵石间亦有自他所移徙置道旁以补阙空者方公著书释经扵堂上四方学士闻风仰之如璇玑景星语石林所在又如仙都道山欲至不可得盖棺未几而其家已不能守或谓此地离人太逺岑蔚荒虚非大官部曲众多者难乆处又云公殁后山鬼抢攘暮夜与人错行妇子不能安室故诸郎去之云出石林饭旌善寺叶氏坟祠也霅川有两玲珑山石林为大玲珑又有小玲珑在长兴县界路口闻其尤胜石林遂过之小玲珑今属之沈氏此山石色微黄而更竒古一丘悉空中洞穴千数皆傍相通贯故名玲珑泉声泻三磴中窈如深谷前小池石如牛马虺隤其中池后山屏上洗出之石襞积嵌岩巧恠万状缺罅清泉泓泓丛桂覆其上亭馆既无人居亦渐荒废霅川特无好事能捐厚赀买之沈氏虽不得山亦足以豪矣玲珑山杜牧之所游即石林是以小玲珑脱出而加胜云
沱西别业记【明何景明】
沱出于江予尝浮江下峡所束势漂疾沦汇澜涌漩洑莫得旁展既入荆地平溢十数里其势始得自纵乃有别出若沱者焉沱至华容则蜿蜒逥复带城抱郭起伏皆与重冈曲垄相隠显又莹澈可镜乃知其地多秀产固有山川荫之也吾郡守孙公华容人间以是语之公曰沱之西吾别业在焉始吾逰沱西见其地膏场绣浍可以稼穑水有青赤杂色之鱼可以罾网中又夷爽可构而湖山四塞又可以眺而得也遂购得之他日获解宦将惟是以终而子昔尝得其概为我记一言予业已竒公曰是予所云华容秀产也既公之子世其者来从予游予益竒之曰是又所谓秀产也而愈益信山川之能荫也孰知予向所见山川者固公家物也公在壮岁官至郡大夫而声绩懋着向往方殷未可以言退也然予见今之士者多以官为家而归则无所终公乃预有是计其明达邈有弗可逮也别业至邑三里地名三里店东墙以城睥睨互出林表西峙白鼎后为黄湖前有湖曰田家湖湖之外为禹山列如屏障杂见丹碧云烟之所出入光景之所射映朝夕四时之所变化不可纪状而公诚有成功引退之时日处其中治田灌园持书训子孙暇则置酒召客相与投壶弹棊无不可乐者此固公所先画于心而奚俟乎予言也既纪其胜复为沱水四章他日过沱西之堂幸歌以自侑词曰沱之水清且涟兮宜尔子孙秀且贤兮沱之浒有田膴膴我往于田其实硕甫沱之中其夷可宫我日以居裕其有终沱之外其山若会予日以弦用绥我年
弇山园记【王世贞】
自大桥稍南皆阛阓可半里而杀其西忽得径曰鐡猫弄颇猥鄙循而西三百步许弄穷稍折而南复西不及弄之半为隆福寺其前有方池延袤二十亩左右旧圃夹之池渺渺受烟月令人有苕霅间想寺之右即吾弇山园也亦名弇州园前横清溪甚狭而夹岸皆植垂栁荫枝樛互如一本溪南张氏腴田数亩至麦寒禾暖之日黄云铺野时时作饼饵香令人有炊宜城饭想园之西为宗氏墓古松柏十余株其又西则汉寿亭侯庙碧瓦雕甍崷崪云表此皆辅吾园之胜者也园之中为山者三为岭者一为佛阁者二为楼者五为堂者三为书室者四为轩者一为亭者十为修廊者一为桥之石者二木者六为石梁者五为洞者为滩若濑者各四为流杯者二诸岩磴涧壑不可以指计竹木卉草香药之类不可以勾股计此吾园之有也园亩七十而赢土石得十之四水三之室庐二之竹树一之此吾园之概也宜花花髙下点缀如错绣游者过焉芬色殢眼鼻而不忍去宜月可泛可陟月所被石若益而古水若益而秀恍然若憩广寒清虚府宜雪登髙而望万堞千甍与园之峰树髙下凹凸皆瑶玉目境为醒宜雨蒙蒙霏霏浓澹深浅各极其致縠波自文鯈鱼飞跃宜风碧篁白杨琮琤成韵使人忘倦宜暑灌木崇轩不见畏日轻凉四袭逗弗肯去此吾园之胜也吾自纳郧节即栖托扵此晨起承初阳听醒鸟晩宿弄夕照听倦鸟或蹑短屐或呼小舠相知过从不迓不送清酒时进钓溪腴以佐之黄梁欲熟摘野鲜以导之平头小奴枕簟后随我醉欲眠客可且去此吾居园之乐也守相达官千旄过从势不可却摄衣冠而从之呵殿之声风景为杀性畏烹宰盘筵饾饤竟夕不休此吾居园之苦也园所以名弇山又曰弇州者何始余诵南华而至所谓大荒之西弇州之北意慕之而了不知其处及考山海西经有云弇州之山五彩之鸟仰天名曰鸣鸟爰有百乐歌儛之风有轩辕之园南栖为吉不寿者乃八百岁不觉爽然而神飞仙仙傞傞旋起旋止曰吾何敢望是始以名吾园名吾所譔集以寄其思而已乃不意从上直游屏家室栖扵一茅宇之下偶展穆天子传得其事曰天子觞西王母扵瑶池之上天子遂驱升扵弇山乃纪其迹于弇山之石而树之槐眉曰西王母之山则是弇山者帝妪之乐邦而羣真之琬琰也景纯先生乃仅以为弇兹入日地夫奄兹在鸟鼠西南三百六十里其中多砥砺固可刻而去陇首不逺二传皆先生笔遂忘之耶则不佞所名园与名所撰集者虽瞿然愧亦窃幸其扵古文闇合矣自余园之以巨丽闻诸与园邻者游以日数他友生以旬数而今计余迹岁不能五六过则余且去而为客乃犹窃弇山之号而又重之以记得无尚有所系耶夫志大乘者不贪帝释宫苑藉令从穆满后以登弇山之巅吾且一寓目而过之而况区区数十亩宫也且吾向者有百乐不能胜一苦而今者幸而并所谓苦与乐而尽付之乌有之乡我又何系也夫山河大地皆幻也吾姑以幻语志吾幻而已
小昆山读书处记【王世贞】
昆山为吴属邑中有山岿然以是得号故老云此马鞍山也去华亭之西南十八里乃真为昆山今以昆山之为邑故辱之曰小昆山是故娄侯陆逊之孙机云所读书处也然其大实不能当马鞍之半而又以地偏而水迂不为使辀游桨之所便习今年丙戌春友生徐孟儒陈仲醇游焉其址蚀民居逶迤而上至半岭而有佳木美箭之属其胜始露更上数十武为石塔而郡之所夸九峰三泖者悉归焉二子乐之挟塔僧而下与偕东过一庄墅楚楚僧曰是乡老陈姓之室也业且售之无为主者问其直止是三十金二子适有某甲馈欲返其槖而不可曰士衡不云乎彷佛谷水阳婉娈昆山阴即此地也夫诵其诗不知其人可乎请售其地而祠之置丙舍以岁时赓诗书其中太原王辰玉闻而欣然为助其不给乃稍稍更饬之其居前俯清溪左右垒黄石为短垣其阳独阙树槿藩之曰槿垣中有堂三楹颇整靓斑竹千竿拥之苍翠袭几席曰湘玉堂侧室蕉数本辅之以长夏弄碧可念曰蕉室中奉二陆主又曰二陆香火处有石刻昙阳子古篆心经梓龎居士集庋焉祠之后左偏石岩髙可数十丈空阔瑰竒石楠十余树覆之石皆作紫绀色曰赭石壑竹后小池蜿■〈王延〉至屋角而尽苹藻空明鯈鱼出没曰蝌斗湾出种藩门则所谓清流者其浅可以菱菱熟则红如夕霞曰红菱渡渡之东板桥横焉左右多垂杨曰杨栁桥稍折而东堰水一区方广三亩驯鹤浴之没不能踁曰洗鹤溪斑竹之余势上延山椒芟其繁者得地而亭曰花麓亭湘玉堂之阳与祠之左为广场且六亩二子念欲杂莳诸花卉实之而槖装耻矣乃自草疏请诸戚执曰为此涂泽此石者花为我暎带此水者花为我挽客趾者花为我娱二陆先生之灵者花即捐花而恵之百不为多一不为少称意而已俟花成当目之曰乞花场场之右方有井洌而甘亦前目之曰浇花井而属山人为记夫以二子之所偶逰而得真昆山以昆山而得二陆之遗纵扵千载之后起哀魄腐骨而声施之乆絶之血胤一嘘而荧然复覩香火兹非文士厚幸哉虽然以二陆才不能保首阳之操而失身扵雠国又不能沈几辨势而失身扵伉王晋阳之甲士衡戎首卒不胜而以谗死士龙狡狡差称循吏然以大节竟胡当也二子勉乎哉即艺文一技耳能使千载之后若新而况不但为艺文者又当何如也扵是呼笔纪之而致花十种扵场
结庐孤山记【冯梦祯】
居士得地于孤山之阳北际山阴不尽五之四而面太湖地凡一牛鸣许登其颠如青虬偃卧于中羣山西来分而为二层迭环绕又如千百姬姜整容待幸东南之缺则江外诸峯与雉堞掩暎相补足称湖山最胜处古之乐此者多矣而递至余余敢负诸乃以癸夘春仲就竹结庐二重先成者曰青岩居中为堂左右二室卧榻在焉前辟广庭后半之俱植芭焦启北扉则岩石乱松青翠溢目前庭留旧竹数竿不芟待其生孙又■〈土寺〉桐二于竹西槁其一甃其中丈许以容露坐则青山出于屋角髙树暎接使人意逺青岩居之前曰晩研堂徙旧而青黄之广不盈念肘縦半之庖湢附焉前亦为广庭■〈〉梅三其一几槁而苏盖绕庐东南皆竹也而介于桑守者利桑薄竹令瘠而生花余起以湖淤今岁生孙特多翠色荡衣裾又饱竹萌至今不尽竹之西南有桐一章大可合抱扶枝修干能障夏日实落几满斛此余园中树王也大桐际池池不能亩去五月始栽荷月余敷花结实芬馥撩人矣池之西竹少扵东而盛扵东径而南置扉焉小令不通肩舆所谓设而常闗者颜之曰慧业庵吾庐不啻成已然坐晩研惟西南一隅受湖竹树蒙密限以短垣所得无几规以山半起堂则如引镜自照其面湖山全收矣乃括木瓦参新旧材杂成之南窓北牖延风受月最宜消暑两翼离为曲室可通可蔽前甃石为台垣其左右其东磴而升上梁于去岁嘉平某日时积雪初晴命之曰快雪堂取晋帖快雪时晴雨但不如坡公绘雪耳又自卧楼三层附郁金堂之右鸠儿舍其西南形家曰不宜乃议毁徙之快雪堂西损为二层梯其后前缀小轩小轩之东启北扉可通快雪二役嗣兴而湖山窈窕遂为几案间一物阴晴寒暑朝夕变幻螭舫往来青骔油壁乍盈乍虚皆入余逰戏三昧中矣尚期起阁山巅抚青松坐危石表里湖山一揽无余而力未迨也姑俟之工始癸夘春仲落成扵今岁甲辰夏杪工费若干初余以空手课工费作自嘲诗有经营烦匠石力短欲何如之句水到渠成岂意有今日耶六月初九日真实居士记扵自卧楼下之小轩小轩尚未名
东逰记【袁中道】
篁川去市可里许踰平畴行栁巷中始至园园内弥望皆水周遭可三里中因岛屿为楼阁过小鉴湖岸上望水色澹澹数折入栢巷抵霞标阁阁外皆植桃故以霞标名后轩临水水外长堤多植梧桐芙容开窓则逰鱼漾泳复循故路至小鉴湖畔泛小楼船过月榭逺望朱栏若鱼网曲折水上过桥登鉴阁罡风袭衣阁下小饮置酒楼船夜泛遂宿焉晨起天气澄清棹小舟从霞标阁右轩登舟沿堤碧梧翠栁紫薇花处处烂然半里许过第五桥涉桃花渡又里许至篁川庄门迎流水中有秘室画阁可居眷属循庄右腋行曲溪复回棹穿小桥入湖中望鉴阁峙水心过月榭及大石桥遡曲溪至霞标阁后登岸是日始忆今岁有计偕之役孝廉船已有北上者念吴越山水非草草可了宜割爱以俟后来暑气未减姑静坐篁川数日以俟中秋后取道入郡志既定乃发鳬舟还楚盖漕河不宜此舟也嘱舟人又还楚仆从曰此去都门得失未可必然间则可必也谨视吾舟桃花水生吾携吾闲归矣篁川主人为贺中秘虚谷并令子孝亷函伯
荷叶山房销夏记【袁中道】
予久不上丘墓甲辰五月从三穴挂帆扺柞林息于杜园竹中明日过荷叶山房少时兄弟听雨处也诸叔皆来聚饮醉则步稻畦间听流泉汨汨甚快未几中郎携衲子寒灰雪照冷云至皆东南名僧偶集扵香光社者中郎同诸衲聚扵荷叶山房予宿扵乔木堂早起共聚山房前大槐树下饭后过梅花奥度骑羊渇入万松林登台望湖水晶晶树影甚浓风萧萧至诸叔携茶来共燕笑即于松阴下午餐饱后穿万松中至珊瑚林僧能煮新茶以供日已西各归浴晡时坐庄前稻场上可五亩农人凈治如虎丘千人石而莹洁过之共对薫风坐诸衲颇有问难中郎大为激扬至夜分薄有寒意乃入三月内率以为常有人召亦量往予归庄多醉时从梦中聴笑言不知作何语也叔兰泽有十亩池白莲盛开荷叶皆数丈余予帅诸弟各架一浮桥扵万花中可容十余人日取碧筒饮酒佐以莲房荷柄皆出人头上如盖入夜香愈炽殆非人境一日偶行万松林中见日斜松阴尽覆水上予曰是可泛也遂买一舟寘其中冷云常为榜人乘月来逰甚至月落始归至若孟溪车台杜园冢子山皆与诸酒人出没之处诗则闲作多次中郎韵闲则诸衲伸纸予纵笔作大字此外非逰则嗒坐三月内更未常面一俗客作应酬事也八月中郎偕诸衲走徳山而予携一酒人走黄山始别去然此会实生平销夏第一乐也嗟乎予兄真今之子瞻予媿子由然其不欲相舍同也当子瞻一入仕途追思乡土念在瑞草桥邉吃瓜子爆豆何可得也今中郎迫于严命且有四方之志而予明年亦上公交车世途羁人如此销夏之乐不知更可得否中郎曰有田不归如江水彼政坐无田耳吾辈有此数亩归计亦易他年决可不作两处予遂退而援笔记之使见之则忆此乐母如苏家兄弟阳羡许下事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七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七十三
(明)贺复征 编
○记十四【以下游览】
桃花源记【晋陶潜】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逺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林尽水源更得一山山有小口髣髴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纔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髪垂髫并怡然自乐见渔人乃大惊问所从来具荅之便要还家设酒杀鸡相食村中闻有此人咸来问讯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絶境不复岀焉遂与外人间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此人一一为具言所闻皆叹惋余人各复延至其家皆岀酒食停数日辞去此中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也既岀得其船便扶向路处处志之及郡下诣太守说如此太守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愿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右溪记【唐元结】
道州城西百余步有小溪南流数十步合营溪水底两岸悉皆怪石欹嵌盘缺不可名状清流触石洄悬激注佳木异竹垂阴相荫此溪若在山野则宜逸民退士之所逰处在人间则可为都邑之胜境静者之林亭而置州巳来无人赏爱徘徊溪上为之怅然乃疏凿芜秽俾为亭宇植松与桂兼之香草以禆形胜为溪在洲右遂命之曰右溪刻铭石上彰示来者
永州龙兴寺东丘记【桞宗元】
游之适大率有二旷如也奥如也如斯而巳其地之凌阻峭岀幽鬰寥廓悠长则扵旷宜抵丘垤伏灌莽迫遽回合则扵奥宜因其旷虽増以崇台延阁回环日星临瞰风雨不可病其敞也因其奥虽増以茂树藂石穹若洞谷蓊若林麓不可病其邃也今所谓东丘者奥之宜者也其始龛之外弃地余得而合焉以属于堂之北陲凡■〈土幻〉洼坻岸之状无废其故屏以密竹聨以曲梁桂桧松杉楩柟之植几三百本佳卉美石又经纬之俛入绿缛幽荫荟蔚步武错迕不知所岀温风不烁清气自至水亭陿室曲有奥趣然而至焉者往往以邃为病噫龙兴永之佳寺也登高殿可以望南极辟大门可以瞰湘流若是其旷也而于是小丘又将披而攘之则吾所谓游有二者无乃阙焉而丧其地之宜乎丘之幽幽可以处休丘之窅窅可以观妙溽暑遁去兹丘之下太和不迁兹丘之巅奥乎兹丘孰从我游余无召公之德惧翦伐之及也故书以祈后君子
游黄溪记【栁宗元】
北之晋西适豳东极呉南至楚越之交其间名山水而洲者以百数永最善环永之治百里北至于浯溪西至于湘之源南至于泷泉东至于黄溪东屯其间名山水而村者以百数黄溪最善黄溪距州治七十里由东屯南行六百步至黄神祠祠之上两山墙立如丹碧之华叶骈植与山升降其缺者为崖峭岩窟水之中皆小石平布黄神之上掲水八十步至初潭最竒丽殆不可状其畧若剖大瓮侧立千尺溪水即焉黛蓄膏渟来若白虹沉沉无声有鱼数百尾方来会石下南去又行百步至第二潭石皆巍然临浚流若颏颔龂腭其下大石离列可坐饮食有鸟赤首乌翼大如鹄方东向立自是又南数里地皆一状树益壮石益瘦水鸣皆锵然又南一里至大冥之川山舒水缓有田土始黄神为人时居其地传者曰黄神王姓莽之世也莽既死神更号黄氏逃来择其深峭者潜焉始莽尝曰余黄虞之后也故号其女曰黄皇室主黄与王声相迩而又有本其所以传言者益验神既居是民咸安焉以为有道死乃俎豆之为立祠后稍徙近乎民今祠在山阴溪水上元和八年五月十六日既归为记以启后之好游者
始得西山宴游记【桞宗元】
自余为僇人居是州恒惴栗其隟也则施施而行漫漫而游日与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穷回溪幽泉怪石无逺不到到则披草而坐倾壸而醉醉则更相枕以卧意有所极梦亦同趣觉而起起而归以为凡是州之山有异态者皆我有也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今年九月二十八日因坐法华西亭望西山始指异之遂命仆过湘江缘染溪斫榛莽焚茅茷穷山之高而止攀援而登箕踞而遨则凡数州之土壌皆在袵席之下其高下之势岈然洼然若垤若宂尺寸千里攒蹙累积莫得遯隠萦青缭白外与天际四望如一然后知是山之特岀不与培塿为类悠悠乎与灏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引觞满酌頺然就醉不知日之入苍然暮色自逺而至至无所见而犹不欲归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然后知吾向之未始游游于是乎始故为之文以志是歳元和四年也
钴鉧潭记【桞宗元】
钴鉧潭在西山西其始葢冉水自南奔注抵山石屈折东流其颠委势峻荡击益暴啮其涯故旁广而中深毕至石乃止流沫成轮然后徐行其清而平者且十畆有树环焉有泉悬焉其上有居者以予之亟游也一旦款门来告曰不胜官租私劵之委积既芟山而更居愿以潭上田贸财以缓祸予乐而如其言则崇其台延其槛行其泉于高者而坠之潭有声潨然尤与中秋观月为宜于以见天之高气之逈孰使予乐居夷而忘故乡者非兹潭也欤
钴鉧潭西小丘记【桞宗元】
得西山后八日寻山口西北道二百步又得钴鉧潭西二十五步当湍而浚者为鱼梁梁之上有丘焉生竹树其石之突怒偃蹇负土而岀争为竒状者殆不可数其■〈山钦〉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马之饮于溪其冲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罴之登于山丘之小不能一畆可以笼而有之问其主曰唐氏之弃地货而不售问其价曰止四百余怜而售之李深源元克巳时同游皆大喜岀自意外即更取器用铲刈秽草伐去恶木烈火而焚之嘉木立美竹露竒石显由其中以望则山之高云之浮溪之流鸟兽鱼之遨游举熈熈然回巧献技以効兹丘之下枕席而卧则清泠之状与目谋瀯瀯之声与耳谋悠然而虚者与神谋渊然而静者与心谋不匝旬而得异地者二虽古好事之士或未能至焉噫以兹丘之胜致之沣鄗鄠杜则贵游之士争买者日増千金而愈不可得今弃是州也农夫渔父过而陋之贾四百连岁不能售而我与深源克已独喜得之是其果有遭乎书于石所以贺兹丘之遭也
至小丘西小石潭记【桞宗元】
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佩环心乐之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冽全石以为底近岸巻石底以岀为坻为屿为嵁为巗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怡然不动俶尔逺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灭可见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同游者呉武陵龚古余弟宗玄■〈籴隶〉而从者崔氏二小生曰恕己曰奉一
袁家渇记【桞宗元】
由冉溪西南水行十里山水之可取者五莫若钴鉧潭由溪口而西陆行可取者八九莫若西山由朝阳岩东南水行至芜江可取者三莫若袁家渇皆永中幽丽竒处也楚越之间方言谓水之反流者为渇音若衣褐之褐渇上与南馆高嶂合下与百家濑合其中重洲小溪澄潭浅渚间厕曲折平者深黒峻者沸白舟行若穷忽又无际有小山岀水中山皆美石石上生青丛冬夏常蔚然其旁多岩洞其下多白砾其树多枫柟石楠楩槠樟柚草则兰芷又有异卉类合欢而蔓生轇轕水石毎风自四山而下振动大木掩苒众草纷红骇绿蓊葧香气冲涛旋濑退贮溪谷摇扬葳蕤与时推移其大都如此余无以穷其状永之人未尝游焉余得之不敢专也岀而传于世其地世主袁氏故以名焉
石渠记【桞宗元】
自渇西南行不能百步得石渠民桥其上有泉幽幽然其鸣乍大乍细渠之广或咫尺或倍尺其长可十许步其流抵大石伏岀其下踰石而往有石泓昌蒲被之青鲜环周又折西行旁陷岩石下北堕小潭潭幅员减百尺清深多鯈鱼又北曲行纡余睨若无穷然卒入于渇其侧皆诡石怪木竒花美箭可列坐而庥焉风摇其颠韵动崖谷视之既静其听始逺予从州牧得之揽去翳朽决疏土石既崇而焚既酾而盈惜其未始有传焉者故累记其所属遗之其人书之其阳俾后好事者求之得以易元和七年正月八日蠲渠至大石十月十九日踰石得石泓小潭渠之美于是始穷也
石涧记【桞宗元】
石渠之事既穷上由桥西北下土山之阴民又桥焉其水之大倍石渠三之一亘石为底达于两涯若床若堂若陈筵席若限阃奥水平布其上流若织文响若操琴掲跣而往折竹扫陈叶排腐木可罗胡床十八九居之交络之流触激之音皆在床下翠羽之木龙鳞之石均荫其上古之人其有乐乎此耶后之来者有能追余之践履耶得意之日与石渠同由渇而来者先石渠后石涧由百家濑上而来者先石涧后石渠涧之可穷者皆岀石城邨东南其间可乐者数焉其上深山幽林逾峭险道狭不可穷也
小石城山记【栁宗元】
自西山道口径北踰黄茅岭而下有道二其一西岀寻之无所得其一少北而东不过四十丈土断而川分有积石横当其垠其上为睥睨梁欐之形其南岀堡坞有若门焉窥之正黒投以小石洞然有水声其响之激越良久乃已环之可上望甚逺无土壌而生嘉树美箭益竒而坚其疏数偃仰类知者所施设也噫吾疑造物者之有无久矣及是愈以为诚有又怪其不为之于中州而列是夷狄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技是固劳而无用神者傥不宜如是则其果无乎或曰以慰夫贤而辱于此者或曰其气之灵不为伟人而独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是二者余未信之
桞州山水近治可游者记【桞宗元】
古之州治在薄水南山石间今徙在水北直平四十里南北东西皆水汇北有双山夹道崭然曰背石山有支川东流入浔水浔水因是北而东尽大壁下其壁曰龙壁其下多秀石可砚南絶水有山无麓广百寻高五丈下上若一曰甑山山之南皆大山多竒又南且西曰驾鹤山壮耸环立右州治负焉有泉在坎下常盈而不流南有山正方而崇类屏者曰屏山其西曰姥山皆独立不倚北流浔水濑下又西曰仙弈之山山之西可上其上有穴穴有屏有室有宇其宇下有流石成形如肺肝如茄房或积于下如人如禽如器物甚众东西九十尺南北少半东登入小穴常有四尺则廓然甚大无窍正黒烛之高仅见其宇皆流石怪状由屏南室中入小穴倍常而上始黒已而太明为上室由上室而上有穴北岀之乃临大野飞鸟皆视其背其始登者得石枰于上黒肌而赤脉十有八道可弈故以云其山多柽多槠多篔筜之竹多櫜吾其鸟多秭归石鱼之山全石无大草木山小而高其形如立鱼在多秭归西有穴类仙弈入其穴东岀其西北灵泉在东趾下有麓环之泉大类毂雷鸣西奔二十尺有洄在石涧因伏无所见多绿青之鱼及石鲫多鯈雷山两崖皆东南雷水岀焉蓄崖中曰雷塘能岀云气作雷雨变见有光祷用俎鱼豆彘修形糈■〈米余〉酒阴处则应在立鱼南其间多美山无名而深峩山在野中无麓峩水岀焉东流入于浔水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七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七十四
(明)贺复征 编
○记十五
菱溪石记【宋欧阳修】
菱溪之石有六其四为人取去其一差小而尤竒亦藏民家其最大者偃然僵卧于溪侧以其难徙故得独存毎歳寒霜落水涸而石岀溪傍人见其可怪往往祀以为神菱溪按图与经皆不载唐会昌中刺史李濆为荇溪记云水岀永阳岭西经皇道山下以地求之今无所谓荇溪者询于滁州人曰此溪是也杨行密据淮南淮人为讳其嫌名以荇为菱理或然也溪傍若有遗址云故将刘金之宅石即刘氏之物也金伪呉时贵将与行宻俱起合淝号三十六英雄金其一也金本武夫悍卒而乃能知爱赏竒异为儿女子之好岂非遭逢乱世功成志得骄于富贵之佚欲而然邪想其陂池台榭竒木异草与此石称亦一时之盛哉今刘氏之后散为编民尚有居溪旁者予感夫人物之废兴惜其可爱而反弃也乃以三牛曳置幽谷又索其小者得于白塔民朱氏遂立于亭之南北亭负城而近以为滁人歳时嬉游之好夫物之竒者弃没于幽逺则可惜置之耳目则爱者不免取之而去嗟夫刘金者虽不足道然亦可谓雄勇之士其平生志意岂不伟哉及其后世荒烟零落至于子孙泯没而无闻况欲长有此石乎用此可为富贵者之戒而好竒之士闻此石者可以一赏而足何必取而去也哉
游褒禅山记【王安石】
褒禅山亦谓之华山唐浮图慧褒始舍于其址而卒葬之以故其后名之曰褒禅今所谓慧空禅院者褒之庐冢也距其院东五里所谓华山洞者以其乃华山之阳名之也距洞百余步有碑仆道其文漫灭独其为文犹可识曰花山今言华如华实之华者葢音谬也其下平旷有泉侧岀而记游者甚众所谓前洞也由山以上五六里有穴窈然入之甚寒问其深则其好游者不能穷也谓之后洞余与四人拥火以入入之愈深其进愈难而其见愈竒有怠而欲岀者曰不岀火且尽遂与之俱岀葢予所至此好游者尚不能什一然视其左右来而记之者已少葢其又深则其至又加少矣方是时予之力尚足以入火尚足以明也既其岀则或咎其欲岀者而予亦悔其随之而不得极夫游之乐也于是予有叹焉古人之观于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鸟兽往往有得以其求思之深而无不在也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逺则至者少而世之竒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逺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有志矣不随以止也然力不足者亦不能至也有志与力而又不随以怠至于幽暗昏惑而无物以相之亦不能至也然力足以至焉于人为可讥而在已为有悔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此予之所得也余于仆碑又以悲夫古书之不存后世之谬其传而莫能名者何可胜道也哉此所以学者不可以不深思而慎取之也四人者庐陵萧君圭君玉长乐王回深父余弟安国平父安上纯父至和元年七月某日临川王某记
鄞县经游记【王安石】
庆厯七年十一月丁丑余自县岀属民使浚渠川至万灵乡之左界宿慈福院戊寅升鸡山观碶工凿石遂入育王山宿广利寺雨不克东辛巳下灵岩浮石湫之壑以望海而谋作斗门于海濵宿灵岩之旌教院癸未至芦江临决渠之口转以入于瑞岩之开善院遂宿甲申游天童山宿景徳寺质明与其长老瑞新上石望玲珑岩湏猿吟者久之而还食寺之西堂遂行至东呉具舟以西质明泊舟堰下食大梅山之保福寺庄过五峯行十里许复具舟以西至小溪以夜中质明观新渠及洪水湾还食普宁院日下昃如林村夜未中至资寿院质明戒桃源清道二乡之民以其事凡东西十有四乡乡之民毕已受事而余遂归云
游新城北山记【晁补之】
去新城之北三十里山渐深草木泉石渐幽初犹骑行石齿间旁皆大松曲者如葢直者如幢立者如人卧者如虬松下草间有泉沮洳伏见堕石井锵然而鸣松间藤数十尺蜿蜒如大蚖其上有鸟黒如鸲鹆赤冠长喙俯而啄磔然有声稍西一峯髙絶有蹊介然仅可步系马石嘴相扶携而上篁筱仰不见日如四五里乃闻鸡声有僧布袍蹑履来迎与之语■〈目咢〉而顾如麋鹿不可接顶有屋数十间曲折依崖壁为栏楯如蜗鼠缭绕乃得岀门牖相值既坐山风飒然而至堂殿铃铎皆鸣二三子相顾而惊不知身之在何境也日莫皆宿于时九月天高露清山空月明仰视星斗皆光大如适在人上窓间竹数十竿相摩戛声切切不已竹间梅棕森然如鬼魅离立突鬓之状二三子又相顾魄动而不得寐迟明皆去既还家数日犹恍惚若有遇因追记之后不复到然往往想见其事也
游潄玉岩记【喻汝砺】
余饱闻阆中竒山川而贤士大夫最多亦复把酒自慰一日登锦屏拏舟嘉陵江步至占星岩徘徊纵观倚老松卧怪石往往摩腹一笑然是三境之游须废吾一日粮惟母丘氏潄玉岩近在墙壁外乘兴步履从小奚奴直谒贤主人脱衣散髪坐岩复酌酒赋诗相与作物外笑乐酒醉发狂即呼天大呌曰天乎真不负喻汝砺矣吾常谓富贵之士不能放意于江山松竹之乐而山川怪竒烟云竹石诗酒风月惟遗逸未遇之人始得兼而有之故天地间雄伟不凡之处天所以资贤人而舒其忧愁之思者也吾零落荒山鬰鬰无聊赖有锦屏嘉陵之雄伟占星潄玉之胜所谓阆之四竒者吾皆得而有之他日解官视吾破嚢无复新井县一物驱老须独负四物以归朋游故旧从吾觅阆中土物则与饮酒取吾诗而歌之则是四境不移足而在几席间矣
淳安三潭记【钱时】
淳安之西百里有三潭焉在崇冈僻峤极深处源岀昱领至是始析而东泻瀑垂斗絶潴而为潭连三垂瀑而三潭高下相比上者可一畆居中者尤大而其下则又差小傍崖石圆拱口収而腹衍如釡势束乎两山之间倾注澒洞声振林麓路临其上撼撼欲浮然而寒碧渊澄波纹不动闻之故老尝有轮麻缕垂石下测之者尽一轮莫竟其底中潭之涯则小山孤起有古祠岀苍烟老木间下有岩穴容数十辈水溢东岀淙淙从乱石中流去道左片石侧立过者飔飔作松风声曰响石又数十百步两崖对峙如堵墙水流其间宛若门阙过上多怪石其揱然作手形者曰仙人掌三潭之别源当合富流浆二水之冲有石柱尤竒方广三丈许从涧底挺然拔起者几七十寻上下相直不偏倚蟠松寿蔓夭矫石斜呜呼异哉
鴈名山记【李孝光】
客问山以鴈名胡谓也予为言长老相传絶顶上有太湖冬春鴈过入南海常栖止其中居人以为名湖水堕入涧流谷口为大龙湫湖傍有比丘尼塔寺一夕沈湖中至今五百余歳然犹余遗地败址棠梨花数十百株皆俨然成行列土絶膏肥种蹲鸱大如斗长老又言湖水渐浮为葑田歳月寖久陂湖皆化为腴土十年前有僧来乞食因言吾去前年去鴈湖傍依大树缚屋种菜菔菜蹲■〈氏鸟〉以为糇粮独无所栖愿乞金钱作屋予闻之欣然止其宿问道路何从入僧具言去从灵云寺南入山时时过絶险挽牵悬藤偃木以过日初岀时上山日正中仅可到山颠望见永嘉城下大江如牵一线白东面海气苍苍如夜色山上无膏烛地炉中烧木叶苇竹山鼠来与人相向坐如狐狸大无屋不可居也予爱其言久欲登之度持二日粮乃足又向乞食僧已去无复茇舍釡灶赍具当用肉糒糗麫杂器之属不果往五六年前尝一至灵云寺观所从入路因往至梅雨潭潭上瀑布悬空数十丈谷中风起水吹着人常蒙蒙如四五月间雾雨亦一竒也旁有邻寺三四区曰古塔寳冠罗汉石门又有一寺在南山冢与常云相望路絶高曰飞泉种种自作面势皆可游独不大尔
暮入灵岩记【李孝光】
岀灵峯院偶坐涧水南客有言鴈山信多竒异岂复有过于此者予为言山之峭刻瑰诡莫若灵峯竒壮浑龎莫若灵岩峯言鋭岩言大也余适小疲倚庭树坐甚恬客闻灵岩亟欲往即起促不得休前是一日行五里辄止舍是日会已暮顷刻驰十里到寺天正曛黒及阶举头见巨石孤立如人俯月岀正悬东南角星象累累下垂四傍客胁息不可上如游鱼噞喁以身为浮游在灏气上也入坐佛宫南阶上正视见其面进升堂倚石夹室则旁睨其胁夜分又数数开南牖视之月欲堕未堕夜色如霜雪诸峯相向立俨然三四老翁衣冠而偶语独西南一柱白而长身者也明日粥后由昌上人房下过涧得小石岭可五六百步上观所谓龙鼻水山半横石作鳞甲状陷入石中独见其脊从西南石峡中绕岀数千丈势尽乃垂入谷中作悬鼻疑是石髓积歳月化为石故独此鼻如瓠大乃绀碧腻滑异他石鼻端泉时时一下滴谷口涧西有立石长三千丈如卓笔曰卓笔峰峰傍流泉堕入涧中亦三十丈曰小龙湫稍西飞泉涌岀石罅直上指尺许曰剑峯泉寺以岩名岩又以佛宫壮之左障独高且大絶顶上平如涂丹垩是为平霞障诸峯皆牵聨在障傍其大石如树旗居障左臂曰展旗其大柱居障右臂曰天柱龙鼻水又在障右胁间小龙湫卓笔峯剑峯泉当居胁中
大龙湫记【李孝光】
大徳七年秋八月予尝从老先生来观大龙湫苦雨积日夜是日大风起西北始见日岀湫水方大入谷未到五里余闻大声转岀谷中从者心掉望见西北立石作人俯势又如大楹行过二百步乃见更作两股相倚立更进百数步又如树大屏风而其颠谽衍犹蟹两寅时一动摇行者兀兀不可入转缘南山趾稍北回视如树圭又折而入东崦则仰见大水从天上堕地不挂着四壁或盘桓久不下忽迸落如震霆东崖趾有诺距那庵相去五六步山风横射水飞着人走入庵避余沫迸入屋犹如暴雨至水下捣大潭轰然万人鼔也人相持语但见口张不闻作声则相顾大噱先生曰壮哉吾行天下未见如此瀑布也是后予一歳或一至至常以九月十月则皆水缩不能如向所见今年冬又大旱客入到庵外石矼上渐闻有水声乃缘石矼下岀乱石间始见瀑布垂勃勃如苍烟乍小乍大鸣渐壮急水落潭上洼石石被激射反红如丹砂石间无秋毫土气产木宜瘠墨苍碧滑如翠羽鳬毛潭中有班鱼廿余头闻转石声洋洋逺去间暇回缓如避世士然家童方置大瓶石旁仰接瀑水水忽舞向人又益壮一倍不可复得予乃解衣脱帽着石上相持扼掔欲争取之因大呼笑西南石壁上黄猿数十闻呼声皆自惊扰挽崖端偃木牵连下窥人而啼纵观久之行岀瑞鹿院前【今为瑞鹿寺】日已入苍林积叶前行人迷不得路独见明月宛宛如故人老先生谓南山公也
始入鴈山观石梁记【李孝光】
予家距鴈山五里近四方客游者或舍止吾家吾歳率三四至山中毎一至常如遇故人万里外泰定元年冬十一月予与客张子约陈叔夏复来他日从小笋用自愒昼为糇粮食给夕则舍顿床敷恒衡于吾心而莫得纵于是尽屏去之独从家僮两持衾裯杖屦冬日暄燠黄叶布地客行望见山北口立石髧然如浮屠氏腰隆起若世之游方僧自幞被者客冁然而笑时落日正射东南山山气尽紫鸟相呼如归人入宿石梁石梁拔起地上如大梯倚屋檐端檐下入空洞中可容十人地上石脚空篏类腐木根檐端有小树长尺许倒挂絶壁上叶着霜正红始见谓是踯躅花絶可爱梁下有寺寺僧具■〈卣上火下〉茶醅酒客主俱醉月已没白云西来如流水风吹橡栗堕瓦上转射岩下小屋从瓴中岀击地上积叶铿镗宛转殆非世间金石音灯下相顾苍然无语夜将半设两榻对卧子约沾醉比晓犹呼其门生不知岩下宿也
游惠上人开西谷记【李孝光】
灵峯去灵岩十里而近中路有亭名翠微亭傍夹树两垣路从垣间岀过涧行绕北山麓折而南南又深谷梁石过之复折而西入谷中始见石林如犬牙岩下佛寺曰净明过兵焚其庐独遗壊屋数楹残僧喜闭门而不迎客往往过者不复知有寺予久欲游而不得其间是日至自常云将入门僧复拒户不听客入即呼溪南居媪隔戸语僧云是游山人乃拔去拒门木入弛担为午炊吾儿及诸生疲极皆小偃休陈甥腹痛自煑药家僮炊未熟予将子约岀南户徘徊往来望屋上山山围屋如城府或累累然如蜂脾缀下而刳其中淫淫然如燕巢斜罥而剖其户■〈幽页〉者窊者仰者歕者羃者讹者伛者喙者掉者俛而窥者腾而上者如人皆具耳目口鼻而无一相似意此中当有大佳处耳更着屐从屋窓中岀上屋上山行二十步复得石桥过涧去子约持杖击草又得石坛数方皆古人作亭遗趾坛为阶二三级或五六级坛相距虽皆四五步毎一坛上辄见山如人腹胁背尻向背一一不同复益上数步草中寻见石阶八九转一转皆六七级两傍夹大石壁如行巷中仰头见青天如曲池中绿水止而不波泉滴两崖间如雪消作水建瓴下注谷中大石上忽忆先子言净明维摩石室旁有西谷是惠上人所开絶佳当是此地耳今寺僧乃畏人知更作屋因相遮以故从窓中岀不尔不见此竒特书之庶无为僧所欺惠字栁下工为五言诗云
秋游鴈荡记【李孝光】
北从天台来入古东瓯郡境上望见西南有山相向立如两浮屠游者咸曰此鴈山门户也益深入其阻视罗汉洞东西天柱大龙湫犹人有眉目其八寺皆其肺腑也僧言其祖首开鴈山为诺讵罗讵罗去游方时师县语之曰若行四方常值胜妙山水起塔立寺花名村鸟名山则其地也讵罗适行至山下问田间老父父所居云何父曰芙蓉村又问山云何曰鴈山讵罗曰是吾师所语我者吾于此乎老矣入过四十九盘结屋谷底面湫水以居既没其徒弟子为立塔庙是十八寺之萌芽也讵罗首所开正得其肺腑今人言春游天台秋游鴈荡此非言地势便利其时独可游耳鴈山无土□□枣两山束涧水人行尽日曲折在水中又多篁竹修长没人春夏十日九雾雾后行人不见前行人时时遥相语又马蜞毒物善螫人缘木叶草末风动即着人岀血数升独秋冬时草木黄落毒虫尽去乃可入至数百里山皆在目中无秋毫蔽遮然患游者匆匆絶佳地恒逺在深谷中不尽见也古人云紧绊芒鞋行一月彷佛见得皮肤耳非过言也吕夷简焦伯强刘器之王龟龄皆常为大官而能留连山谷中尽发其胜岂古人用此为陶写地耶然名为游者众矣壁间姓名一一为狐狸貒貉啖尽独此三四人者至今凛然有生气何耶其草多寒凉药可用治疽疡滞下其木多杉桧豫章其兽多猴狙豕而无虎其虫无蚋蚊而有马蜞蜞善囓人以烧竹叶涂创血立止其居人不为稼穑皆取给衣食于僧云
游灵峯硐记【李孝光】
自石梁南去五百步折而西行过谢公岭岭东居人多谢姓故名或曰地旧属临海郡谢灵运为临海开山适至此人因以名之既渡缘涧南石路欲登观罗汉洞于篁竹窥见水西大石壁下有谷若竖槖子约曰嘻此或一竒也不可失呼家僮扶过涧入谷中见谷口石崭然下垂如悬户卷然中抱如坏壁坐其下而啸如语瓮盎中居顷有人语声渐近则吾家弟思诚子撝与诸生也因皆屏从者从洞下入寺未至见道傍有石潭方丈而深莫可测仰视潭南上有山孤起如偃芝北上有山离立平地上如骈笋稍入始见两大石相倚如合掌入天数千丈从合掌根入两旁植石阑直上千步乃至掌中望见山壆中青天如悬一片冰傍设大士一罗汉十八设应真像悬崖上五百然皆为人缘取持去空遗土坐如燕巢栖崖上岩罅泉水下滴唧唧如秋雨鸣屋檐间令人大呼呼声绕洞中不即岀泉坠半未至于地为声所轧则飘吹衣冠草木尽湿家僮戏驰石阑中脚顿道上石渊渊作鼓声既下岀家僮守槖者私自更守窃登之顾见主者皆已下即击罗汉绳床旁小钟钟声奔谷中如鸾鳯行鸣半天上倚杖听不可去忆吾儿时从先君子来列胡床坐客洞阴令侍者先登杂吹笙箫击悬钟众音缥缈铿喤飘飘客新从他县来或骇愕不敢上因大笑以为乐俛仰隔世凄然久之凡山寺僧皆为美名拟之若龙虎鳯凰麒麟莲花芝草之属皆不録録尤胜者谷中恒有云气是日又欲雨山木黯然户牖黝黒因呼守槖者持槖中笔砚就屋上亭修游事所舍亭曰看不足葢取昔人山前向见白头翁自道此山看不足者诗云
卧龙行记【王十朋】
永嘉王龟龄少城周行可海宁查元章载酒来游时冻雨初霁风日清美山谷明秀照人道傍杂花盛开篮舆徐行应接不暇寺有荼■〈艹縻〉罗络松上如积雪崇兰数百本秀发岩石间微风透香所至芬郁东荣牡丹大丛雨前巳开道人执葢护持留以供客饮罢纵步泉上■〈氵龠〉茗赋诗而归
百丈山记【朱熹】
登百丈山三里许右俯絶壑左控垂崖迭石为磴十余级乃得度山之胜葢自此始循壑而东即得小涧石梁跨于其上皆苍藤古木虽盛夏亭午无暑气水清澈自高淙下其声溅溅然度石梁循两崖曲折而上得山门小屋三间不能容十许人然前瞷涧水后临石池风来两间终日不絶门内跨池又为石梁度而北蹑石梯数级入庵庵纔老屋数间卑痹迫隘无足观独其西阁为胜水自西谷循石罅奔射岀阁下南与东谷水并注池中自池而岀乃为前所谓小涧者阁据其上流当水石峻激相搏处最为可玩乃壁其后无所睹独夜卧其上则枕席之下终夕潺潺久而益悲为可爱耳岀山门而东十许步得石台其临峭岸深昧险絶于林薄间东南望见瀑布自前岩穴瀵涌而岀投空下数十尺其沫乃如散珠喷雾日光烛之璀璨夺目不可正视台当山西南缺前揖芦山一峯独秀岀而数百里间峯峦高下亦皆歴歴在眼日薄西山余光横照紫翠重迭不可殚数旦起下视白云满川如海波起伏而逺近诸山岀其中者皆若飞浮来往或涌或没顷刻万变台南径断乡人凿石容磴以屋而作神祠于东水旱祷焉畏险者或不敢度然山之可观者至是则亦穷矣余与刘充父平父吕叔敬表弟徐周宾游之既皆赋诗以纪其胜余又叙次其详如此而其最可观者石磴小涧山门石台西阁瀑布也因各别为小诗以识其处呈同游诸君又以告夫欲往而未能者
谷漈记【元虞集】
大若岩者在温州永嘉县北八十里道书所谓赤水山福地者也其山周围五十里岩高十七丈深百四十尺广倍之石环中虚容光东启居焉如在屋室大扺世言洞穴多在幽暗险絶必旁行仄入莫穷其所至篝火扪索乃颇有见以为竒未有若是之明爽者也有石高十数丈当其前若门屏然其北有东西两溪合流道岩下汇为龙潭而南岀其西溪相传有赤水时岀饮者养寿今山下多老人百十歳而赤水不常有也沿溪皆竒石可以物象名者若香炉石笋屏霞莲花之属凢数十处不可名者至多也溪之源有两瀑布皆垂数百丈一曰谷漈一曰传崖传崖尤奔怒者也晋永嘉中有传隐逸王玄真者隐此洞其弟子朱孺子见白犬走枸杞丛中疑之掘得根若犬形者烹食之身轻登白石台仙去故名其台曰飞升台而枸杞丰茂异常产来游者皆撷茹之其后陶隐居着真诰此岩名真诰又尝炼丹会岩中夜坐时或望见光煜煜然是丹光也宋宣和间建灵真宫于岩中元大德四年道士曹渊龙始专居之岀私钱募人垦其山堤其溪水除导其堙芜得田数十亩葢以已私产悉资宫中之用作斋堂治凡屋之当治者几二十年而宫事备天子玺书护之俾以其徒世相传勿敢有所易渊龙尝曰上岩后山一里得最高处樵者至此闻钟磬声相戒勿敢动而去渊龙数至其处无所闻然实竒胜也蜀郡虞集曰此殆子玄应耳玄教嗣师呉道人曰此可铭故为着铭曰若中虚容作室门岀震当离曰承阙端镇巨石陶朱君千百年赤水隐源水葛绵绵曹渊龙修其宫学仙翁万灵受命斥物恠非有道者勿敢至矧敢坏勒以吾铭示千载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七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五百七十五
(明)贺复征 编
○记十六
游钟山记【明宋濂】
钟山一名金陵山汉末秣陵尉蒋子文逐贼死山下吴大帝封曰蒋侯大帝祖讳锺又更名蒋山实作扬都之镇诸葛亮所谓钟山龙蟠是也歳辛丑二月癸邜余始与刘伯温夏允中游日在辰岀东门过半山报宁寺寺舒王故宅谢公墩隐起其后西对培塿小丘培塿葢舒王病湿凿渠通城河处南则陆静修茱茰园齐文惠太子博望苑白烟凉草离离蕤蕤使人踌躇不忍去沿道多苍松或如翠葢斜偃或蟠身矫首如玉虺搏人或捷如山猿伸臂掬涧泉饮相传其地少林木晋宋诏刺史郡守罢官者栽之遗种至今抵圜悟关关宋勤法师筑大平兴国寺在焉梁以前山有佛庐七十今皆废唯寺为盛近毁于兵外三门仅存适松花正开黄粉毵毵触人诗兴予独岀行函道间会章君三益至遂执手上翠微亭登玩珠峯峯独龙阜也梁开善场寳志大士葬其下永定公主造浮图五成覆之后人作殿四阿铸铜貌大士实浮图浮图或现五色寳光旧藏大士履神龙初郑克俊取入长安殿东木末轩舒王所名俯瞰山足如井底岀度第一山亭亭颜米芾书亭左有名僧娄慧约塔塔上石其制若圆楹中断为方下刻二鬼擎之上方书曰梁古草堂法师之墓有螎匾法定为梁人书复折而西入碑亭碑凡数辈中有张僧繇画大士相李白赞颜真卿书世号三絶又东折渡小涧涧前下定林院基舒王尝读书于此院废更剏雪竹亭与李公麟冩舒王像洗砚池亦皆废又北折至八功徳水天监中胡僧昙隐来栖山龙为致此泉今甓作方池池上有圆通阁阁后即屏风岭碧石青林幽邃如画前乃明庆寺故址陈姚察受菩萨戒之所又东行至道卿崖道卿叶清臣字也尝来游故名有僧宴坐崖下问之张目视弗应时雉方桴粥闻人声戛戛起崖草中从北至静坛多臧矜先生遗迹复西折过桃花坞询道光泉舒王所植松已逝唯泉绀浄沉沉如故日将夕章君上马去予还广慈明日甲辰予同二君游崇禧院文皇潜邸时建从西庑下入永春园园虽小众卉畧具揉栢为麋鹿形栢毛方怒长翠濯濯可玩二君行倦解衣覆鹿上挂冠鼠梓间据石坐主僧全师具壶觞予不能酒谢二君岀游夏君愕曰山有虎近有僧采荈虎逐入舍僧门焉虎爪其颧颧有瘢可验子勿畏往矣予意夏君绐我挟两驺奴登惟秀亭亭宜望逺惟秀永春皆文皇题牓涂以金又折而东路益险予更芒屩倚驺奴肩踸踔行息促甚张吻作锯木声倦极思休不问险湿蹀蹀据顿地视燥平处不数尺两足不随久之又起行有二台阔数十丈上可坐百人即宋北郊坛祀四十四神处问蒋陵及步夫人冢无知者或云在孙陵岗至此屡欲返度其岀已逺又力行登慢坡草丛布如毡不生杂树可憩思欲借絪缛卧不去坡古定林院基望山椒无五十弓不翅千里逺竭力跃数十步辄止气定又复跃如是者六七径至焉大江如玉带横围三山矶白鹭洲皆可辨天阙芙蓉诸峯岀没云际鸡笼上下接落星涧涧水滮滮流玄武湖已堙久三神山皆随风雨幻去西望久之击石为浩歌歌已继以感慨又久之傍崖寻一人泉泉岀小窽中可饮一人继以千百弗竭循泉西过黒龙潭潭大如盎有龙当可屠侧有龙鬼庙颇陋由潭上行丛竹翳路左右手开竹身中行随过随合忽腥风逆鼻群鸟哇哇乱啼忆夏君有虎语心动急趋过似有逐后者又棘针钩衣足数踬咽唇焦甚幸至七佛庵庵萧统讲经之地有泉白乳色即踞泉■〈奭斗〉咽衫袂落水中不暇顾三咽神明渐复庵后有太子崖一号昭明书台方将入崖游庵中僧岀肃面有新瘢询之即向采荈者心益动遂舍崖问别径以归所谓白莲池定心石宋熈泉应潮井弹琴石落人池朱湖洞天皆不复搜览还抵永春园见肴核满地一髫童立花下问二客何在童云迟公不来岀壶中酒饮且赋诗大噱酒尽径去矣予遂回广慈二君岀迎夏君曰子颜色有异得无有虎恐乎予笑而不荅刘君曰是矣子幸不葬虎腹当呼斗酒涤去子惊可也遂同饮饮半酣刘君澄坐至二更或撼之作舞笑钩之岀异响畏胁之皆不动予与夏君方困睫交不可擘乃就寝又明日乙已上人岀犹未归欲游草堂寺雨丝丝下竟不住乃还按地里志江南名山唯衡庐茅蒋蒋山固无耸拔万丈之势其与三山并称者葢为望秩之所宗也晋谢尚宋雷次宗刘勔齐周颙朱应吴包孔嗣之梁阮孝绪刘孝标唐韦渠牟并隐于此今求其遗迹鸟没云散多不知其处唯见荛儿牧竖跳啸于凄风残照间徒足増人悲思况乎人事往来一日万变达人大观又何足深较予幸与二君得放懐山水窟一刻之乐千金不易也山灵或有知当使予游尽江南诸名山虽老死烟霞中有所不恨他尚何望哉他尚何望哉
游琅琊山记【宋濂】
洪武八年十有一月壬子日皇上以皇太子曁诸王久处宫掖无以发舒精神命西幸中都沿道校猎以讲武事濓实奉诏扈从十有二月戊午次滁州驿濓进启曰臣闻琅琊山在州西南十里晋元帝潜龙之地帝尝封琅琊王山因以名颇闻秀丽伟拔为淮东竒观愿一游焉而未能也敢请皇太子驩然可之即约四长史同行遂自驿西南岀过平皋约三里所望丰山盘互雄伟岀琅琊诸峯上唐梁载言十道志又云丰亭山山上有汉高祖祠又有饮马池世俗妄传汉高祖曽饮马于此国朝以山麓为畜牧之场别凿池饮马仍掲以旧名居人指云山下有幽谷地形低洼四面皆山其中有紫薇泉宋欧阳公修所发泉上十余步即丰乐亭直丰乐之东数百步至山椒即醒心亭由亭曲转而西入天宁寺今皆废唯凉烟白草而已濓闻其语为怅然者久之山东南有栢子潭潭在深谷底延袤亩余色正深黒即欧阳公赛龙处上有五龙君祠焉皇上初龙飞屯兵于滁会旱暵亲挟雕弓注矢于潭者三约三日雨如期果大雨及御寳厯为作栏楯护潭且新其庙庙侧有时若亭濓坐亭上问潭侧双燕洞及其南白鸽洞以肆穷览人无知者乃止复西行约三里许有泉泻岀于两山之间分流而下曰醸泉潺湲清澈可鉴毛髪傍岸有亭曰渐入佳境今亦废唯四大字勒崖石间淳熈中郡守张商卿等题名尚存沿溪而上过薛老桥入醉翁亭亭久废名人石刻颇伙兵后焚毁殆尽亭后四贤堂亦废堂侧有玻璃泉又名六一泉石阑覆之阑下压以巨石中疏一窍通泉径可五六寸手掬饮之甚温是日天阴雪花翩翩而飘伯清倡曰雪作矣不还将何为濓游兴方浓掉头去弗顾其步若飞歴石径一里所至回马岭回马者建炎冦盗充斥郡守向子伋因山为寨植东西二门西太平东乃回马也岭之东有醴泉又其东南有栲栳山山之南有桃花洞又南有了头山山之下有熈阳洞皆未暇往虵行磬折黄茅白苇间莽不知所之宋熈宁初僧崇定获佛舍利六百垒石为四十九塔于道隅累累如贯珠塔虽废幸有遗址可凭径行无疑其路若穷又复轩豁盖峰回路转九锁而至开化禅院院在琅琊山最深处惜乎山皆童而无蔚然深秀之趣唐大厯中刺史李幼卿与僧法深同建此院即张文定公方平写三生经处三门外有观音泉入院皆瓦砾之区唯新构屋三楹中间施佛像僧绍宁岀速具饭饭客已引观庶子泉泉岀山罅中幼乡所发李阳氷所篆铭铭已亡张亿书三字碑亦断裂卧泉下石岩上多诸贤题名自皇佑淳熈干道以来皆有之字或篆或隶或楷间亦可辨山之东西皆然不特此泉也泉之南有白龙泉祷雨多验重行堂下有明月溪稍南有呉道子画观音及须菩提像刻石壁上傍镌淮东部使者八人舜臣琅琊山记颇不合文体为之破颜一笑又稍南有华岩池由明月而上入归云洞访千佛塔遗址过石屏路俯窥大厯井井亦幼卿所凿沿山腰陟磨陀岭逺望大江如练锺阜若小青螺在游气冥茫中岭下有琅琊洞洞广两室中有一穴深叵测名人题识无异庶子泉自幼乡博求胜迹凿石引泉以为溪左右建上下坊作禅室琴台后人颇继其风山中之亭几二十所而日观望月为尤胜今荆榛弥望虽遗迹亦无从求之可叹哉夫亭台废兴乃物理之常奚足深嘅所可嘅者世间竒山川如琅琊何限第以处于偏州下邑无名胜士若幼卿者黼黻之故潜伏而无闻焉耳且幼郷固能使琅琊闻于一方自非欧阳公之文安足以达于天下或谓文辞无闗于世果定论耶然文公之道德师表一世故人乐诵其文不然文虽工未必能久传也传不传亦不足深论独念当元季绎骚窜伏荒土朝不能谋夕今得以厕迹朝班岀陪帝子廵幸而琅琊之胜遂获穷探岂非圣徳广被廓清海■〈宀禹〉之所致邪因取醉翁亭记语风霜高洁水落石岀为韵各赋诗刻诸山石云
游云门记【刘基】
语东南山水之美者莫不曰会稽岂其它无山水哉多于山则深沈杳絶使人■〈忄替〉凄而寂寥多于水则旷漾浩汗使人望洋而靡漫独会稽为得其中虽有层峦复冈而无梯磴攀陟之劳大湖长溪而无激冲漂覆之虞于是适意者莫不乐往而余宿闻会稽有云门若耶之胜思一游而不可得甲午之歳始至越以事不得游明年春乃与天台朱伯言东平李子庚会稽富好礼开元寺僧玄中偕往游则知所谓云门若耶果不谬于所闻于是慨然有留连徘徊之意而以事复止不能如其愿遂自广孝寺度岭至法华山而归至于普济明觉诸寺名山古迹多不得一寓目而余之兴终未巳也其年六月乃复与灵峯奎上人往颇得观所未歴而向时同游之人俱不在焉予每怪古人于欢会之际辄兴悲感于此观之良非过矣昔唐栁先生谪居岭外日与宾客为山水之游凡其所至一丘一壑莫不有记夫岭外黄茒苦竹之地有一可取犹必表而岀之而况于云门若耶以山水名于天下者哉惜余之荒陋不足以发扬之也虽然岭外之地各擅一竒而不能皆譬之于人取其长不求其全故陈文子取其清令尹子文取其忠臧武仲取其智尾生取其信务光卞随取其亷孟贲夏育取其力庆忌専诸北宫黝之徒取其勇如斯而已矣若夫云门若耶则又不可以与此同条而共贯也故但记其足之所至目之所及聊以志歳月云若其昔游之地则伯言已记之不重述也
游活水源记【刘基】
灵峯之山其上曰金鸡之峯其草多竹其木多枫槠多松其鸟多竹鸡其状如鸡而小有文采善鸣寺居山中山四面环之其前山曰陶山华阳外史弘景之所隐居其东南山曰日铸之峯欧冶子之所铸剑也寺之后薄崖石有阁曰松风阁奎上人居之有泉焉其始岀石罅涓涓然冬温而夏寒浸为小渠冬夏不枯乃溢而西南流乃伏行沙土中旁岀为四小池东至山麓潴为大池又东注于若耶之溪又东北入于湖其初为渠时深不踰尺而澄澈可鉴俯视则崖上松竹华木皆在水底故秘书卿白野公恒来游终日坐水傍名之曰活水源其中有石蠏大如钱有小鰿鱼色正黒居石穴中有水鼠常来食之其草多水松菖蒲有鸟大如鸜鹆黒色而赤嘴恒鸣其上其音如竹鸡而滑有二脊令恒从竹中下立石上浴饮毕鸣而去予早春来时方甚寒诸水族皆隐不岀至是悉岀又有虫四五枚皆大如小指状如半莲子终日旋转行水面日照其背色若紫水晶不知其何虫也予既爱兹水之清又爱其岀之不穷而能使羣动咸来依有君子之德焉上人又曰属歳旱时水所岀能溉田数十亩则其泽又能及物宜乎白野公之深爱之也
发自普济过明觉寺至深居记【刘基】
是日未午巳大热砥上人固欲留客宿有来告曰浮休公待子于深居且甚久予曰浮休公老人也不可使久待虽热必速往遂亟辞岀上人持其酒追至寺门外亭上临池水坐更尽四五杯忽有云自西方飞来翳日奎上人捬掌曰可行矣乃登舆度何山岭上刺浮至明觉寺云去因相视大笑时日方悬天中气如炉炭乃皆坐松下石上俯视涧水风岀松水间淅淅作凉意少顷有僧岀揖客乃偕上后山麓谒千歳和尚塔观洗骨池于庑下葢当山之颠而有水能为池虽大旱不干谓之灵迹或可信也而予特爱其前三涧自三方来皆会石壁下正与寺门对鹿头龟鹤之山隔涧水若拜其下而柯公陶山木禾鹅鼻诸峯咸外列如屏障故寺虽高不露人言天下名山水多为浮屠所占岂虚语哉观览久之乃降自前岭絶磵少憩道侧云复自岩中上冉冉欲作雨趣行至深居道上凡三憩毎行皆适当云起时以语浮休公浮休公亦大笑歴观古人未有触热游者葢自奎上人与予始云
游自云峯适深居过普济清逺楼记【刘基】
岀灵峯循溪而上至云门近十里取道禾黍中二三里为普济寺外视甚峻絶若无所容陟石径数十步忽平广而寺始见入其中则松栢幽茂径路窈窅似不在人间世问之则晋时鸿明禅师讲经之所将军何充尝诣听讲有何胤读书之室故又谓之何山寺寺西庑有楼焉其扁曰清逺昔剏之者云峯和尚而今居之者砥上人也客至上人邀客坐楼上开户左右眺则陶山刺浮柯公秦望紫霞诸山皆在眼底有泉岀竹根流入于楼下其声琅琅然又有白石冈在楼外其石色皆白如玉上人见客喜因请为诗诗成又求叙清逺予笑曰楼之名子与之也我安能知子意哉且盈目前皆山水也我不知其孰为清孰为逺也今夫天清而望逺无逺之弗见也及其云雨晦冥则所谓逺者安在哉请无求诸目而求诸心上人不应既而跃然曰命之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七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五百七十六
(明)贺复征 编
○记十七
游栖贤院观三峡桥记【明王袆】
五老峰于庐山为西面即郡治北望峯如屏障蔽其后违郡治北行二十里转五老东入岩谷中栖贤寺在焉余旧读苏次公栖贤寺僧堂记云栖贤谷中多大石岌嶪相向水行石间其声如雷霆如千乘车行者振掉不能自持虽三峡之险不过也故其桥曰三峡度桥而东依山循水水平如白练横触巨石汇为大车轮流转汹涌穷水之变寺据其上游右倚石壁左附流水石壁之趾僧堂在焉狂峯怪石翔舞于檐上每大风雨至堂中之人疑将压焉问于习庐山者曰虽兹山之胜栖贤葢以一二数矣又闻苏长公云庐山竒胜处不可胜纪独开先漱玉亭栖贤三峡桥为二胜栖贤寺于是废已久有僧曰惟贤颇通世间法余俾之住栖贤寺既结屋山中乃使来告余游至谷口日卓午矣未至桥十许步石岩下观陆羽泉乃至桥上俯视磵底亡虑千百尺或云以瓶贮水五升许从瓶嘴中泻岀缕缕下注瓶竭水乃注涧底欲试之不果又云桥鲁班造葢谓坚致壮竒惟班乃能造耳非谓真造于班也距桥北十许丈有大石方整状如棺横亘涧底相传尝有孽蛟从谷中岀水怒涌势将坏桥时主僧有道行叱神挽此石扼之蛟退桥得不坏过桥北转行百许步涧水至是汇为深潭有龙蛰焉苏长公诗所谓玉渊神龙近即指此也又相传昔寺僧尝浸甑潭上俄失所在后有人从湖南来云甑从洞庭湖上岀甑上有栖贤寺可验故知此潭下通湖南也此其言皆诳诞不足信已乃径造贤公新屋下法堂故址也至是五老峰乃截然左岀寺顾在峰后日方炽忽云从谷中起俄顷雨已至有风南来雨复旋散日光穿云斜照峯上岩谷石湿芒采相射宛然金芙蓉也明日谒赤眼禅师塔塔距寺北行又十许里岩谷深絶处也栖贤寺实禅师所创道场
开先寺观瀑布记【王袆】
庐山南北瀑布以十数独开先寺最胜开先瀑布有二其一曰马尾泉其一在马尾泉东岀自双剑香炉两峯间为尤胜或曰瀑布之源昔人未有穷之者或曰水岀山絶顶冲激入深洞西入康王谷为水帘东岀香炉峯则为瀑布也十一月十八日日南至余约郡守吕侯肩舆十数里至开先主僧志一作丈室未成邀坐茅屋中乃访潄玉亭却至龙潭石峡口由寺至亭可二百步由亭至峡口仅数十步葢自逺观之瀑布岀自两峯间如泻天半由近而观则二瀑下注汇为重潭潭水岀石峡乃为溪循山足东流以入于彭蠡当峡口仰望但见从潭中岀岩谷回互二瀑所从来不可复见矣峡石上刻青玉峡及第一山字大二尺米芾书也石间多题名石泐字画浅初不可悉辨命左右掬水沃之字乃见大率宋南渡后人其人无闻者居多可识者纔十二三因慨君子惟植节砥行乃可不朽茍不岀此虽托名崖石未久人不之识矣又从石壁间读淳熈中郡守祷雨神龙示现事一公为余言歳春夏交大雨后潭遽溢尽涤去积叶坠梗谓之龙洗潭或歳旱祷雨者于潭中辄应回坐亭址上亭废已久亭下池亦为石所堙初寺僧作石溜引潭水至寺给庖湢又凿石作此池即苏长公赋诗处也径八九尺溜水从潭上来流入池乃从池中复入溜以去而石溜亦半废明年三月二十六日雨初霁郡中又无事复约诸公游焉比抵寺诸公皆先诣一公余独径往潭下坐石上瀑布方怒泻奔腾荡激声震如万雷令人心怖神悸股战栗不休顷焉诸君至见余独坐又颜色变皆拍手呼大笑然水声澒洞呼笑声亦不闻也寺僧云龙适洗潭矣于是一公丈室已完又作竹笕接石溜引水过阶除下清驶极可爱余命取水煑新茗一公谓近从后崖下得泉一洼以煑茗味比瀑水乃倍佳试之果然暮乃回六月十日余被召将赴京念人世行止不可必万一有他累则清游不复得因与郡人段谦曹元同泛过落星湖约得路之半舍舟以行一公与光应知余来逺岀迎乃与二僧携手行至招隐桥坐桥上桥在寺前五十步潭水为溪所经也其西东杉松枫杞苍翠色掩映从树底望鹤鸣诸峯高岀树杪仅尺许隐然如画图中见又从树隙见岩腰采薪人衣白大如栗初疑此白石耳有顷移动乃知是人也桥下流水触石■〈氵虢〉■〈氵虢〉鸣尘虑荡尽久之不能去乃造一公所岀楞伽经示使予读读尽巻颇悟微旨一二应公者戒行清峻畧涉书史年且老不欲他走一公邀留与同处郡中乱后无读书人可与语余因子与往来一公请予诣潭下是时久不雨瀑布流且絶余指笕中水谓曰此水一耳何必复往也是夕宿寺中夜半雨大作比晓予未起应扣门告曰瀑布流如故矣余欣然揽衣起倚阑睇视良久日初岀红光径照香炉诸峯上诸峯紫霭犹未敛光景恍惚可玩不可言也应因诵李太白观瀑诗又诵笑隐题太白观瀑图诗余笑曰安知今日无太白耶胡可谓古今人不相及也比午乃还一公间为余言开先者旧传梁昭明太子之所栖隐南唐元宗在潜邸亦尝读书于此招隐桥其所造也后归践尊位乃即造寺故以开先名有了崖和尚者实开山宋以来住山者皆名徳寺前有松毎株大数十围佛印元禅师手所植近时南楚越公乃尽伐以建寺见者惜之而寺今亦为刼灰矣岂非数乎
始入华山至西峰记【王履】
寓长安新丰丘丈偶谈登华山所得且纵臾偕余再登七月诣丘丈适病遂命其外孙沈生相余骑驴行二十日抵华阴宿焉黄大使具酒肴待因谓余曰闻游者及青柯坪仰瞻多自沮以故卒不复往遣其仆惯登者二人导予翌日业行近山口泉声琅然稍入殿角岀灌木中仆曰此玉泉院也至院外观希夷先生塑像熟睡如生立清樾中诸道士岀迎亦言缘险难甚草木交战不可以礼服赠余一杖谓可扶到青柯坪以上则难用矣于是以短衣行縢往沈生健善步跣以行二仆前导傍山对开神意飞动于时宿云在巅羣峭未岀余烟自旁山上褰朝阳射其端璧立之妙荏苒可得风触壁鸣翏翏调调而不知其所穷余喜画相契特深遂凝立四人逺呼而安知予之所得不在急也地多樲棘蘙不见路他■〈禾埶〉复相错稍不谨视则触面罥髪局且蹐杖攀以进子素不善步骤登累息必竢定始行时以纸笔自随遇胜则貌故行视四人愈迟四人常先若犹豫然然沈生知予予策亦策憇亦憩予僮虽不解遇竒树竒石即报亦颇慧貌不能尽者俾记之及涧而斧斤声杂蝉鸣鸟咔泉亦淙淙然如琹如筑如佩环其停汇处澄澈如镜微涟动摇日影上壁中多红白砾余盥颒清寒透骨试尝焉甚甘美胜吾郷阳山泉几十倍涧北絶径处实如柚者下垂僮越险取食之蜇口弃去西转至小石洞洞外有石如枰中可参坐坐其上书所赋诗而东岩方洞适与之对意灵诡内潜遂相率以入仆曰此希夷匣尔葢其葬处也棘梗道不得近因疑匣为函恐指所盛蜕者而俗谓之匣与及上方峯峯直立铁鏁下垂望峯端漫不可辨但峯腰杂树倒悬斜倚而幽意可人鏁两畔多小坎从下达上深可二寸仅容履端葢登则缘鏁以托足者仆曰上有道士王友岩居惟玉泉一二道士时裹粮往食之鏁尽处即石罅号西玄门此峯葢唐玄宗妹金仙公主驾鹤升仙之地而门则玄宗觅金仙而凿焉者也从门入盘折数峯顶始及友岩所居南望连山不知所止上无杂草惟细辛一方不多产余虽摇中而惮险弗敢进坐峯根娑罗树下瞻怅者久之繇峯根北折度狭径外则壑谷类也败叶覆地不生草行叶上不知窊隆蹑空辄仆偶一失脚几坠崖下偶旅迹幽翳中古藤鬰屈正蹑树根进叶卒然鸣疑以为蛇也注视三樵人适从上来余问青柯坪逺近不对唯放歌唱荅而去岀树外大石突立中豁若斧劈然仆曰此第一闗也乡人避乱时毎入山垒石絶此予视闗内尚乱石旁聚无数闗右二黑石虎踞因坐摹之忽不知四人所在厉声呼不应迹之半里所则皆坐涧边投石子涧中以戏此处水深路絶当蓦涧濑涧石叅错不逺躐过回视其澴瀯衍漾砯冲之态而吾意适永不能以遽释几失吾主涧外瀑布正悬南崖端下激树干飞沫成雨点因风容与久而后坠又百余步则第二闗也视第一闗壮虽不逮而险则过之闗内阴风劲甚不可留促步岀返顾所来则一青霭耳复登顿冥宻以行诘屈数百折见坪緑霭然林端既至乃青柯坪山恰半从入山来悉﨑崟侧塞夷者惟此草长过人冈之上有神祠础余瓦缺日正午少饥幸持瓜果饼脯分食之汲祠畔井止渇日渐热足软不可支卧祠前石阶上适二道士自上下问焉葢玉泉之侣自西峯还也与之语虽无竒亦善遗世者自山口至此其石之奔突倚伏岀林翳树者殊形诡观殆不能以物拟祠西南则始攀鏁处也置杖草间闻松风飗然此以下皆杂木无松以上则纯松矣蝉鸟遂絶诗人谓山中无鸟声信然鏁曳危石上仆先进余亦攀过路萦纡并石根极隘瑟缩以行路断接以木行则摇少进一峯前嶂不甚峻上大下小所谓巘也无草树黒黄白相间上有赤白二圆形仆曰日月岩也复行二百余步直崖崭立有短橛阁崖罅为级如梯鏁旁垂问之乃百尺撞也级毎腐或缺繇级以上先轻蹑试之然后寘足过此有类是而愈长者千尺撞也缺腐亦然纵仆辈欲援何以为力既上凡石之如峤如扈如岿如岊者眩视不可数扺前崖径忽断崖峻削无可为径者即崖腹缀小木如彴当絶谷之上凡三接始及径铠亦横缀崖腹余目焉迹未及而先痿矣遣四人前度虑逼吾后以振也余趦趄握鏁寸进之闭听壹视步歇半木伊轧鸣东野登阁尚称脚脚踏坠魂吾今何称哉因自咎以亲枝履此险昌黎恸哭遣书以诀者即此非与半时许乃得过问诸仆仆曰老君离垢也信仙凡之隔如是复斗折道松林中翳不见日毛髪耸然沈生谒祷山神祠惧苍龙岭之迅风也既至老木赤立唯东南一枝仅存微有叶根乱布石上若万小蛇攅缀蠕动余骇焉貎其大较因思平日画树虽捜竒猎怪致巧宁得似此所谓画不神于所仿而神于所遇也然而望蛇蜒入云势未知何以处此尝闻登者言度岭慎勿旁视视则恶风至危不可度岭凡两折中突旁杀脊背色正黒鏁当背上并鏁皆小坎亦犹上方峯所托足者二仆先示所以登余匍匐踵其后以大喘不自禁因四布伏岭背窃窥其旁则深不见底但见松头濈濈岀没苍烟中万峯罗拱向背高低邪正起伏若翠浪汹涌相后先秀不可状风飒尔有声众籁齐作沓荡奔激逺近胥应忆登者言遂胆掉股栗不能动去上折无几视若天渊然风稍止寻进而仆已过上折矣余勉强进一折日少昃愈热予裸上体犹流汗不止行上折稍觉便渐熟故也自岭下仰观将谓顶絶无复过此及岭端则峯头挿云尚未知有几里繇是筋骨如脱喘促弗暇岀一语倚树息四人则相语角徤若贾勇于余者时云方滃然开合若相背往来四峯端悠扬不已余神凝其间忘所以事事者仆辈弗是喻促以西峯尚逺弗稽遂作以行至此则少上皆径于石鏁从横罕无鏁者又越五六险始及镇岳宫宫在西峯顶东诸神列坐不辨何谁松罅间金碧参差与日争炫者岳帝庙也庙后松极森邃风一振之掩苒之形纡徐之韵繇松端倐尔东骛接之既冺忽又如在及庙见道士王老师款坐庙之前则其居也四壁萧然余意其独处于荒絶之区无所畏无所悔者非有得能尔邪徐叩所有则平平焉耳乃知其非实见道而得于寡欲也窓在西壁隙有光开窓而其居则度之悬厓之上俯瞰浚谷不见所极唯松顶麻萃斜距窓二丈许峯壁峻拔自浚谷直上霄外略无突陷真所谓削成者壁上一松寄之壆间根直下如悬死蛇枝稍正拂窓手可接松实累累余提以断甓弗中坠下触石且坠且触声如从瓮中来良久始息至是则颓阳向微霞彩渐发倚窓望西北平田无际荒烟莽然中有渭水委蛇如龙日光射水中金闪烁不敢正视居之南乃大冈颇类龟背色墨而粗涩冈下羣峯如攅剑如束笋无一浑然者予将摹之而岚霭迷漫弗果东望玉女峯殿正在峯顶雪壁烁日殿旁有物似人非人往还松树间逺不可辨冈稍南大迹一冈上深可三寸长四尺余旁镌巨灵足三字窃谓力能劈山其足迹仅如此且东峯掌形自峯端达峯底如彼之大手而配以如此之小足理固如是邪东则东峯玉女峯昆季相倚唯南峯嶻焉独岀侄视三峯薄暮不及往遂宿焉风怒号御夹犹冷视苍龙岭裸体其寒暑之异乃尔哉
上南峯记【王履】
拂旦起王道士岀华山记相示自峯厓洞谷池潭外其宫观古迹等不可记食已纎云不痕旭日初吐露未晞具行縢草屦以敌南冈外皆松林裁入笙簧盈耳屈盘行林中迤逦渐高境象互异弗暇接将谓地升恍不记自西峰来也松皆合抱森若笋擢寒不生陵苕唯萝薜青青以与松永而樵斤不及余感其得所栖焉行二三里稍疲坐松根养力而四人已在石梁外高唱曰南峯至矣起而前仆曰此希夷避诏岩也余以目昏不敢流盼竟不知已达岩底因仰首怪状可愕岩上覆似蜂窠然颇类太湖石或类波涛荡潏所为淡黒津津焉余坐观不厌自谓不世竒逢细貌之仅得彷佛西南角一罅明透可侧身入命童掖入之及半见罅外树梢动摇日影流罅中明闇稍分上滴沥如雨阴气挟罅风扑入巾服皆润下湿不敢进僮曰壁有刻字四行不辨何字余眊亦弗之识繇是自岩底北旋峣兀中度小榷又度架枝代榷者三若波舟之所摇荡古树一根拔卧壑上阏道勃窣踰松上过得真武祠遂入谒龟蛇在前记晦庵翁谓本北方玄武宿非实有此神设为形像以神之耳余谓干鱼朽木题以大王居士便能威福此何足怪从祠畔上磴扶石阑转峯角皆石版布道阑外临絶谷试微瞰怵然神愯闭目低首倚壁始定峯南上下壁削亘东南皆阑也异焉伏石版下觇葢镵壁成堮以迭石置阑面之中窽石以入则所谓朝元洞也深可四丈广近之高又倍焉纯白如雪中设三清像余问主者岳师师曰昔贺老师营此四十年虽凿焉而不敢碎石下坠坠则雷动龙潜故也自尔且凿且运功未就而师亡继以其徒甫就洞外西数步师又穴石版鏁以下达西转则师之避静处也沈生等跃然往观予待二时许还曰穴之下则鏁双垂鏁尽则版道也穴道相距不知数十丈石杙挿壁以当其中缒鏁下至石杙少息复缒至版道又少息然后攀鏁西行数十步渐高又数十步始及避静处回视版道则载之铜杙之上而铜杙则挿之峻壁之中外虽有阑木久多腐必炼是赖掩其振摇石杙一铜杙十七竟不知作时于何所置足栏之外下见松顶如灌莽在杳冥中师去此几时其室其爨所犹在然非凭土凭于块石之突崖耳室畔石洼不深水则满岂师藉是以食饮者与石之西则别岩也岩类俛首形遥覆室上上镌全真岩三大字填之赤色然上下俱不可倚岂人履虚而作之邪吾初蹑版道知有版道而已奚暇他及既至而得其所以始不知止于何地我辈壮年恃力不少怯今精夺于此矣去洞沿故路东行降八九折缘磴复升巨石错峙石分处如甈下视类井底黯不见物然两木倚石可下仆曰安真人肉身所沈生率三人下观及还谈真人坐石龛不坏具衣履如生人抑坐逝处邪跻石以望见峯岭羣松如沃峯背类覆盂麤皵如砺可纵步四人争先若飞余至此已攰甚足不吾许殆及岭憩龙潭旁掬潭水颒面潭有三深浅不等深者不过二三尺仆言虽大旱此弗枯志称顶有池生千叶莲觅之不见不知当时骑茅龙天飞者其繇此非与最高处一松孑立余倚松望信乎诸峯罗列似儿孙矣云适生从玉女峯东峯两间岀倚风作懒态歘突然北涌似巅崖状既而复还渐幔于松巅不动如憩而山北所见皆漫漶不可识意彼或仰瞻吾固在云表也青莲居士谓呼吸气想通帝座非此而何尼父登泰山小天下彼果及此耶既下又东行五龙神祠祠之外小碑一辞翰具美有涣而为气气运而为精精变而为神神化而为灵等语因爱而再诵忽祠畔二小鸟下上峯壁不鸣青灰色颇类鹡鸰尾稍短不知其何名岳师曰此鸟相与久矣饭熟则乞食于我食已则去或寘粟掌中亦跃以就啄师年八十五矣两目俱眛然往来祠洞两间陟降如睹非有道者与不然安得人鸟相忘如此
过东峯记【王履】
繇祠北降而东取道松间忽有物行松上大如鼠尾芃芃然闻人声矍视不复动仆辈拊掌激之越树去行二里所至山祠入观焉山水画满壁颇似范寛家法而浑不及化老君殿中居杨师迓余谒之师岀果茗松花粉供余并以万年松数十本为赠盖巻栢之属而不屈者虽有松栢名不过石上小草耳巻栢亦以万岁见称于本草则知二物固皆稿而不死者矣大松蔽峯清悄幽阒殆不可为情然过青柯坪来多松惟白杨一二间之每风韵松林扬叶作策策声如按如节彼吹竹弹丝敲金击石者其近与偃仰是间意风味未减贞白殿之东则东峯尽处也下望平田襟怀洒然逺近诸山相闯于烟芜云树之表黄河渐近东迤如带潼闗冈垄积苏于河濵遐览未周云倐阴渐黒平野皆晦予疑南东向立飒飒然自西南来万松皆鸣松实交坠日斜透云罅岀云影渐北逝遂散余与沈生磔松实啖之索苦茗于师以助其胜稍南一炀突岀松底下磴迹之得石室焉旷朗可容四五十人都灶湢所等举不敝今惟一人居之禽声不上青柯坪虽因于高寒而亦因于无养也闻是峯可玩日于天未明之际而粮少不敢居唯问师仙掌何在师指在峯侧而玉女峯可迫观于是别去
宿玉女峯记【王履】
降而西二里许东折渐上至是无磴多倚木枝根石间代为级皮脱滑不可登五人相与推援以进凡二十余处则玉女峯顶也尝闻女冠杨氏名妓也少年入山食松皮八年始火食或枵腹坐即大雪七日不粒亦无恙竟日夜弗卧因访之石室中尸坐如寐见子起相揖笑曰此中罕闻人声君何来之异耶余告之故就问其入山时则三十有七歳今已七十有二歳矣自云一生无病观其颜虽非丹而精神粲然步甚健固知其有养也引余步松间风适来激峯壁直下如箭寻松林度壑而去相与立隒端因指西峯东面窊隆如莲花谓余曰此正西岳莲花峯也安有峯头玉井之产余至玉女殿道玉女所繇观洗头盆葢石上一员坎尔水绀碧不干集仙録称有五舀不知何据之殿右观韩姑姑遗蜕遣僮撤所障乱甓启棺葢窥之殆如初殁者杨氏曰殁几三十年矣虽稿不腐以杖擿其足亦不僵有道者乃如是葢杨氏师也大石如龟殿正坐龟上而杨氏石室则藉龟腹为之覆繇殿前踰石梁北眺崇冈廓然然狸豸不能进冈半有大壆焉杨氏曰唐玄宗祷雨抛简处也下通黄河恐或然尔复旋至石室前指以迫观仙掌所在余与四人循东峯北行斯须林断豁然乃东峯之西北壁而玉女峯之东北岩也岩西努如鸟喙距东峯不逺上峯下缩瞰即魄禠努处小松一生附岩侧不见根岀岩上者三之二中无鳞而光仆曰此舍身树也游者抱树数匝则获福予僮闻即抱之转不休峻遏乃止岩正当仙掌可察遂坐忆王涯仙掌辨谓峯有五崖北壑破岩而列自下逺望偶为掌形俗传则曰巨灵擘剖掌迹犹存余因思涯之所辨似得于传闻未尝如吾之迫观也殊不知膏岀于壆溜以渐淡黄微白间之黒壁中上则五岐下则片属岐者如指属者如掌复有细溜无数杂五岐间逺望之则惟见其大者故五岐如指耳宁有五崖北壑破岩而列哉且膏所溜处比比皆有岂惟此掌为然山石本黒其或淡黄微白者皆膏溜之色也此掌外惟日月岩最多其次则东峯西壁近于杨氏之石室者色状与此掌溜痕不殊但彼不类物形故不以为异而不称耳虽歴代硕儒诗赋同然一辞于巨灵之擘而不之难也将暮假宿杨氏石室中再请所有惟答以待尽而已余知其闭弗强也歘有光如灯度室在松林中仆辈惊指杨氏徐掩其户曰与尔何预岂记所谓昭明者与此亦可见杨氏之有定力矣与沈生步殿前以待月二更许光射万松中碎影满地风飔飔然自三峯来清固不胜寂亦难处因退寝夜半大声迭阵如涛轰然欲醸雨惧粮絶竟不得翕目迨晓风幸息趣具饭下山至都土地司仆还指南峰端如练者曰水帘洞也以昨之弗知小立祠畔以听杳不得所闻午及青柯坪觅所置杖亡矣然降比登顿易步可与四人敌因思宫殿林木得全于上者险是赖耳然不知鐡鏁之所经始路何以识人何以登也余学画余三十年不过纸绢者展转相承指为某家数剽其一二以袭夫画者之名安知纸绢之外其神画有如此者始悟笔墨之不足以尽其形丹碧之不足以尽其色然是游也亦非纸绢相承之故吾矣箕踞石上若久客还家而不能以遽岀也三步回顾五步坐乃于我乎见之虽知毛女峯邻于上方而不识其处仆言王刁三洞山外之西及玉泉院则日已在西南隅矣弗果往呜呼生太华之方繇太华之侧古今爱游者亦毎以难险自画虽少陵枕籍闗中亦望焉而止耳天下竒絶处固有系乎缘之偶不偶也郄诜谓山行洗尽五年尘土肠胃吾尘土五十年不意中得此行虽遘一遗十而秀拔之神雄特之观亦足以畅夫一生之拳局矣昔人言会心处不必在逺窃意未得至此恐未可谓之会心余向子平之累已毕而遐蹈未能者以母氏之颓暮故也掇其大都以志竒遇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七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七十七
(明)贺复征 编
○记十八
东湖记【明呉寛】
东湖本陈湖也在长洲邑东南周可六七十里其涯多良田居民资之予凡再游焉而再乐皆以访陈氏故而有汝器玉汝昆仲为之主也当成化已丑歳予与玉汝同试礼部归及秋过其家午饭毕汝器亟命舟泛湖入夜始还则月色如昼水波若空尊爼之间歌声相发有杜子美渼陂之乐后十年为戊戌之秋予复过其家则玉汝初登进士第居京师汝器见客至益喜顾患末疾使僮奴舁行庭中相从以为乐而引满剧饮如前日欢仍命舟泛湖则惫而不能从矣予由姚城过席虚登碛沙入瑞云观吊古访俗悉着于诗有苏子瞻西湖之乐及暮还而汝噐笑迎于门更具酒饮客且曰吾生长于是于是而农于是而渔久矣中间虽一岀长卿赋辄谢去今既老矣有子若孙矣世俗事无预矣而吾益得与林僧野叟棹扁舟举杯酒岀没于渚云沙月之间浩然而歌悠然而醉其乐不可以语人者吾将终身焉湖在吾家之东因以东湖自号其亦可记乎予曰唯唯既来京师数以书抵其弟促予记所谓东湖者葢予于东湖再乐特再游耳使其屡游之亦恐厌也然忆汝器畴昔之言如是必有真可乐者予独未足以窥其趣也异时与玉汝南还汝器之疾当瘳相与益穷其乐酒酣兴发尚为执笔赋之
五湖记【王鏊】
呉郡之西南有巨浸焉广三万六千顷中有山七十二襟带三州苏湖常也东南诸水皆归焉其最大者二一自宁国建康入溧阳迤■〈辶里〉至长塘湖并润州金坛延陵丹阳诸水会于宜兴以入今宁国建康之水不由此矣一自宣歙天目诸山下杭之临安余杭湖之安吉武康长兴以入而皆由呉江分流以入海一名震泽书所谓震泽底定是也一名具区周礼职方扬州之薮曰具区山海经浮玉之山北望具区是也一名笠泽左传越伐呉呉子御之笠泽是也一名五湖范蠡乘舟岀五湖口太史公登姑苏台望五湖是也五湖者张勃呉录云周行五百里故名虞仲翔云太湖东通长洲松江南通乌程霅溪西通义兴荆溪北通晋陵滆湖东连嘉兴韭溪水凡五道故谓之五湖陆鲁望云太湖上禀咸池五车之气故一水五名然今湖中亦自有五湖菱湖莫湖游湖贡湖胥湖莫厘之东周三十余里曰菱湖其西北周五十里曰莫湖长山之东周五十里曰游湖沿无锡老岸周一百九十里曰贡湖胥山之西南周六十里曰胥湖五湖之外又有三小湖夫椒山东曰梅梁湖杜圻之西鱼查之东曰金鼎湖林屋之东曰东皋里湖而呉人称谓则惟曰太湖云
七十二峰记【王鏊】
太湖之山发自天目逦迤至宜兴入太宜融为诸山湖之西北为山十有四马迹最大又东为山四十有一西洞庭望之渺然如世外即之茂陵平野闾巷井舍仙宫梵宇星布棊列马迹之北津里扶椒为大夫差败越处也西洞庭之东北渡渚鼋山横山阴山叶与长沙山为大长沙之西衢山漫山为大东洞庭之东武山北则余山西南三山蕨山泽山为大此其上亦有居人数百家或数十家马迹两洞庭分峙湖中其余诸山或逺或近若沈若浮隐见岀没于波涛之间马迹之西北有若积钱者曰钱堆稍东曰大■〈山几〉小■〈山几〉与锡山若连而断舟行其中曰独山有若二鳬相向者曰东鸭西鸭中为三峰稍南大嶞小嶞与夫椒相对而差小为小椒为杜圻范蠡所尝止也西洞庭之北贡湖中有两山相近曰大贡小贡有若五星聚曰五石浮曰茆浮曰思夫山有若两鸟飞且止者曰东乌北乌其西两山南北相对而不相见见即有风雷之异曰大雷小雷横山之东曰千山绍山曰疃浮曰东狱西狱世传呉王于此置男女二狱也其前为粥山呉王饲囚者也有若琴者曰琴山若杵者曰杵山曰大竹小竹与冲山近若物浮水面可见者曰长浮癞头浮殿前浮与鼋山相对而差小者为龟山有二女娟娟相对曰谢姑有若立柱嶻嶭玉柱稍却金庭其南为垓山为歴耳中高而旁下者笔格骧首若逝者石蛇有若老人立石公石蛇石公石最竒与鼋山龟山南北相对曰鼍山旁曰小鼍若螺者青浮二鼍之间若隐若见曰惊篮东洞庭之南首鋭而末岐者曰箭浮若屋欹者曰王舍浮苎浮又南为白浮泽蕨之间有若笠浮水面者曰蒻帽有逸于前后追而及之者曰猫鼠有若碑碣横者曰石碑是为七十二然其最大而名者两洞庭也
销夏湾记【蔡羽】
山以水袭为竒水以山袭尤竒也再袭之以水又袭之以山中涵池沼寛周二十里举天下之所无竒之竒销夏湾是也湾去郡城且百二十里春秋时呉子尝从避暑因名销夏自呉迄今垂二千年游而显者不过三五辈不为凡俗所有可知己湖之峰莫大于包山山之峰莫大于缥缈峰高不知其几里足袤五十里有畸峰之南水道三十里为苕溪其弗能与苕溪参者诸峦抱其外也苕之舟北行三十里以求缥缈峰其弗能与缥缈直者亦诸峦为之拒也四面峰峦交窣独以一面受太湖中虚如抱瓮其南列门阙焉由门阙东西盼西为龙头山其次为小洞庭为石蛇为舍为芜为鼠斗之石不得而名焉东则大小明月湾为石公为泽为蕨为三山不得而名焉明月之湾其背为梭山厥土坟垆厥产林檎鸭脚樱桃柚柿梨枣龙头之背为圻村厥土白砾厥产玉石卢橘中消夏之腹印浮其上乍有乍无为众安之洲帆落洲上则四面环合为屏为翰耸姸效谲以与缥缈相拱峰之巅有草无木其麓多木无草丹宫梵室蒙蔽林霭钟鸣鼔应然后知仙释之庐鱼行鸟过形影交彻帆翔其上而莫之知避也夫地既异而处甚僻信乎游者之难至矣向使移而置之附郭则撰壶觞秣车马者日不暇给岂独为吾湾哉人将僬僬乎剑负以趋万物失所矣夫造化无意者也设是湾如有意鬼神之能不得而与非冥契其事孰能乐之呜呼非惟世之人不得而乐湾之人亦莫得而乐也余世居湾上有所独得私志之
林屋洞记【蔡羽】
丁丑五月十一日通府盩厔焦公偹孝丰之警事宁且闻林屋洞之胜期与三四士往观而羽与时林霢未敛客各求道取疾有顷咸会于洞门天亦霁有小亭与门峙从者解冠履释方袍为山行装南行绕丙门岀于旸谷之上趺于石壁壁高尽见太湖之境从者曰前有曲岩复下壁攀木行里许次于岩畔自亭逮丙逮旸谷逮曲岩皆五步一石十步一潭巉巉焉兽蹲渊渊焉龙伏泉■〈氵虢〉■〈氵虢〉行树根揽朽翳去丰草然后得一伸足灵佑道士曰此毛公坛水也坛距洞且十里而南流岀于洞门大者成川小者为潭为涧用是兹山之树青葱坚翠少花而多根焦公有山水之趣与客嵌名岩中还至亭下从者已在洞半坂矣灵佑道士习于乗橇橇以先驱洞口微隘稍前得夏屋穹然黒飒然竖毛髪左右请火公命列炬壁间下烛潴卤上照银屋石钟倒悬无虑数十夹屋为石床丹灶道士曰此所谓金庭玉柱者也然距石楼神钲尚逺道士内鸣钲外奏乐客各据床蹑石锺仰舐乳穴暑月如盛寒如是者凡几室室不同乃纵左右各为向道或之丙门或之晹谷屏处忽若断絶而无不穿漏惟之隔凡者许久方有人声还报火屡灭不能进羽怪兹山大不踰他峰而中包空洞莫知攸际灵威丈人有言有无不可知求之隔凡以外亦已异矣果幽明之境殊岂造化者设是巧不得而窥耶岀洞门日已暝煑石乳饮讫各谢去
游石蛇山记【蔡羽】
龟鼋龙蛇之山大扺皆花石之村嵌者空窍灂者亷利然皆不于山之腹特岀于波涛龟鼋龙头皆负林麓走饮于湖惟蛇山为不然当太湖之西北背龙头而迎风涛截乎大洋故境愈险而愈竒世少得而观焉正德已已清明日与客放舟龙头西踰小洞庭还见聚落十余家为乌砂井厥名万状恍恍焉洞洞焉缘于■〈山赞〉岏不敢摇动然去蛇山尚十里客请乘东南风之便乃从乌砂解舟薄石蛇之东遥见大石划划下若有门闗而无人踪顾其势尚陡水尚急舟不能停缘壁里许则山之阳也岸始舒水始缓若有里墟而无人烟鸟婴兽窟以窜其间者大扺皆采石之人厥崖惟庐厥坎惟炊厥寝惟矶以渍以饮惟石之宜始舟人与岸人见获通语言而沙诘潭未可卒进投竿测之视岸人指指止行焉始获登其丘山空地虚举足有声蹑其巅梯断石滑不获前复举帆去则山之西麓壁愈高石愈竒若芙蓉开花鱼龙脱甲上者屏列下者桥卧隐隐波底者不可穷状所见既异而境复迂僻由是鎻舟壁下环卧涯浒客皆引满载歌晨徂而暮返夫蛇山巻石耳其胜顾岀龟鼋龙头之上余与山相去甚迩而平生不闻其胜一日跨波涛触烟雾获覩其竒则古之不言石蛇而言龟鼋者有以也噫物愈竒则遇愈难余志蛇山之竒俾好竒者览焉
游辉县杂记【李梦阳】
李梦阳曰诗云泌之洋洋可以乐饥予当正德戊辰值春仲之交而游于辉县于是览苏门之山降观于卫源乃登盘山至侯赵之川遂览于三湖返焉李子登苏门之山扣石而歌歌曰泉水活活北之流矣有女怀春采彼薇矣山雪修阻暮予何之矣歌竟长啸响应林谷时人莫测也苏门山古士率栖焉著者魏阮籍晋孙登宋李之才卲雍元许衡姚枢耳然诸皆有祠祠之独籍不祠也苏门有九峰山亦竒絶然其上无泉侯赵川亦无川可恨也太行山至苏门连峰万余数森森若排剑北走中有三峰独竒而三寺各当一竒有一泉绕之流乃其泉数里触大石辄入地故不至侯赵川李子曰予观三湖险矣葢虎豹之窟而魑魅所宅也西距壶闗之巍北跨陵川之危东扼林虑上党有盗贼恒数百骑来则彀弓弩持刀岀没林阻岩谷间号曰青羊白戈云而盘山路石岈岈嶃嶃行若登天然过此豁然旷川而四面皆山焉所谓侯赵川也葢若桃源焉三湖有巨竹蓊茂登山西望亭亭缘崖而绿者竹也中湖则有石镜半规耳而黝莹能鉴天日山河人物焉岂不异哉中湖寺赵宋号太平兴国寺而属汤阴县南北湖寺则今人创之耳邉寺硗田以千数然故栎橡磈磊区耳于是寺僧招流人垦之租其人率斩茅菅阻岩■〈山上奄下〉为聚落烟火袅袅相杂也其流人若妇并为寺僧使乃其妇则于邉寺泉任载水予自南湖还也乃见三两妇置桶岩滴下而猥坐广下然青羊白戈过其聚落聚落人辄饮食之得无害青羊白戈感其饮食数亦辄赠遗之为常焉辉县产鱼稻然其人多病癯偕予行者二人一曰冯贵二曰左国玉予内弟也内弟生不识山前岀武阳行望见山喜以为云已知其山也益又喜跃马行懊不即至山李子曰余游苏门葢得于山川土俗之别云于是作游苏门记
仇池诸山记【何景明】
仇池方百顷斗絶高半羊肠盘遒三十六回山上有豊水泉煑土成盐范晔后汉书池地方百里左右皆曰白马氐麦积山在巩昌府秦州东南八十里去旧天水县东百里状如麦积为秦地林泉之冠上有姚秦所建瑞应寺山之北曰鵰巢谷有隗嚣避暑宫对面瀑布泻岀苍崖间又有魏乞弗后墓锁林峡在临洮府城南六十里曰史家湾洮水所经会湾之右即南山麓路引一线穿麓入峡峡之阻诸峰耸峭两崖悬絶故山逼峡隘林木鬰森四封固蔽而无所通故曰锁林其桃源自蕃叠戍界与岷山分泒江东行者北经岷州穿铁城旋入万山间凌波盘涡倒山堙谷而来遂受吞此峡适一登临则冲波腾浪激荡险壮突岀峡口滔滔巨野逼府城而去龙门山在旧大安军城五里去今沔县南六十里官道之傍悬壁环合上透碧虚中敞大洞下潄清泉宛然天造水帘悬夏氷柱凝冬宋文潞公宋景文赵清献公王素韩绛吕况吕公弼吕大防皆有留题行三里又有后洞苏元老龙洞记自利至兴行五百里几半蜀道而岩洞之可喜首莫如龙洞垂檐厦屋深不可测
太华山记【李攀龙】
经曰太华之山削成而四方其高五千仞其广十里葢指华中削成而四方者尔四方之外宫之尽华山也自县南十里入谷逶迤上二十里抵削成北方壁下乃谷即西南岀不可行行东北大溜中溜中一峡裁容人左右穿受不满足穿受手如决吻人上岀如自井中者千尺曰千尺峡北不至十歩复得一峡百尺人上岀如前峡曰百尺峡则东南行厓往往如覆敦岀人穿其穹中行穹中穿其仄轮牙也厓絶为径桥者二所东北径云台峰东南得大阪可千尺人从其罅中蹑衔上阪穹为栈五步顾见罅中如一耦之■〈田巛〉新发诸耜矣罅中穿如峡中峡中衔如罅中峡中之繘垂罅中之繘倚皆自汲也栈北得厓径丈人仄行于穿手在决吻中左右代相受踵二分垂在外足已茹则啮膝也足已吐是以趾任身也北不至十步厓乃东折得路足许于厓剡中入并厓南行耳如属垣者二里剡穷复西岀厓上行则积穿三丈有厓从北来踆此厓上复高三丈自踆首南行厓如前剡中属耳甐耳矣三里而近为苍龙岭岭广尺有咫长五百丈崖东西深数千仞人莫敢睨视是郦生所称搦领须骑行者矣虽今得拾级行哉足欲置之置先尝一足于级上置也然后更置一足其所置足犹若置入石中者犹人人不自固匍匐进也级穷得厓踆焉高二丈一隅西北岀入从其隅上南一里得厓又尽嗷不可以穿繘自汲也是皆所谓悬度矣不至百步西北冒大石岀厓下西南上二里得松林五树称五将军厓上者不见杪厓下者不见本从县中望见松如树菼也西一里有大石如百斛囷不知何来客于此横道而处踰之为穿径二十所西南百步得巨灵掌掌在削成东北方壁上不尽壁五丈许人不得至掌二丈许掌形覆其拇北引如三寻之戟从县中望见掌即五指参差岀壁上也又西百步诣削成四方上矣西南望削成四方中东北望所从上削成道道从东北隅岀二十里是錞于云台峰犹杓之在斗矣削成上四方顾其中污也上宫在污中西北玉井在上宫前五尺许水岀于其上潜于其下东北淫大坎中凡二十八所北至壁下壁下注道中一穴北岀水从上幂之也四壁之穴各在一抟上宫东南上三里许得明星玉女祠含神雾称明星玉女持玉浆乃祠在大石上大石长十丈许祠前辄坼坼下有穴穴有石如马折南五丈坎如盆者五所如臼者一所水方澹澹也下从祠东南峡中行二里得池二所大如轮东南行三里望见卫叔卿之博台在别颠为埒不尽厓尺中如砥可坐十人厓南北繘纚纚也欲度者先握繘自悬厓中乃跖厓自汰令就繘不得繘还跖厓自汰得而后释所自悬繘也此即秦昭王使人施钩梯处也西南上三里许得一峡如括曰天门门西岀为栈而铜柱陿不能尺长二十丈栈穷穿井下三丈窍旁岀复西行为栈而铜柱一池在石室中不可涸也天门旁有台如叔卿之台南望三公山三峯如食前之豆是白帝之所觞百神也从上望壁下大溪溪四无景即日中窈窕尔久之一山岀其末若镞矢顷即失之矣是为南峰南峰前岀南壁上东峰岀东南隅壁上西峰岀西北隅从下望之五千仭一壁矣攀龙曰余既达削成四方中不复知天不可升矣余岂善载腐肉朽骨者乎及俯三峰望中原见黄河从塞外来下窥大壑精气之所岀入又未尝不爽然自失也
玉女潭诸游记【王世贞】
岀张公洞半里许得史氏之废院憩焉即故天申宫址也会所赍酒脯至相劳路饮食小间仰视旁石壁峭上十余丈下有泉绀碧色酌之甘客曰循此西可抵玉女潭余遂起蹩蹩行蔓草中然甃石鳞砌道甚平曰史氏所治也可三里所棹楔书甚伟至则道益饬治修篁茂松葱菁峭蒨极望无涘有老氏宫宫焉主者则二僧延予纵观为上祠厘处久之岀缘石磴上可数十武稍折而南为玉女潭潭方广各五丈许不以水旱溢涸奫渟泓澄可毁颅髪大石梁斜覆之覆不尽者十二黄叶时堕铿然有声李生约絙以石而掷之其深者竟五丈絙不见底余呼酒举一巵下僧导予行可百弓抵琼树所夭矫偃蹇欲无白日干若数虬盘蟉而下取根则上抟相格益怒申鬛开奋即唐人独孤及所称日日思琼树者也计其歳可伯仲吾虞山桧耳傍有巨石昂首岀隆凖兀崪两洞睕睕水深緑如双睛却视令人愯然僧乃导余饭史氏庄中堂亦祠厘处也周环若壁为八卦斋后楼凭之可从隙望太湖门者傲予以不可止乃止史氏者今太仆恭甫也僧间为言所以得玉女潭状云史氏初行地山下榛芜隐约中若有覩者异之刋蔓而潭见其右为虎窟人兽骨甚多募猎士逐之去亭其上凢史氏所得地以十数而龙湫钓阳洞最胜予故已耳龙湫遂摄衣往可里许至湫湫为石涧衡二丈竒纵可六丈而杀三方皆峭壁壁多青绿色潴泉渊然甚冽而甘寒方舟覆焉僧为言舟可以入洞第非数十人莫能复余顾从行士有贾勇者募之复舟人予三镮七人裸而泅舟遂覆已从峭壁下盘入壁愈益斗絶仰视天一溜荧荧射人石色与水色鬬碧赤余剧呼酒张生扣舷歌歌声泠然逗崖石间欲留小醉需次入者妬而疾呼乃强岀为待之徐行至钓阳亦水洞也中空可容百人流水潺湲岀石间傍复得一窦伛而入益开朗石益竒水声益壮盖游客所不时识者僧复言某某地亦可游以迫下春遂归
斵氷记【刘鳯】
岁甲戌月之涂时乃大寒北风扶摇陵震川陆氷溰溰寒涂自洫遂以达弥望皆凝冱林木凄其色廪廪■〈云甚〉■〈雨上对下〉颷飔欲堕景候惨冽甚日暣霏霏薄之霒霭澹淡霨起相映发回中人凔不胜凚予与二三子居隩室重衾自拥犹凓若露之冷析骨惊相谓顷歳来寒未有也乃余顾跃然喜自昔之从燕中役霄雪沾浥霃霃十里积至牛目丘陵为塴邓陁腾涌风横挟之怒号天地若摇兀者久不游今复覩此怳然怀往且方壮少精醟盛冒犯霋寒朝夜衢路骑行无益执策驱之耳不自觉今虽衰柰何都无意气学儿女子缩朒乃强命檝欲有所之榜人谏不听始自岸侧凿氷冲冲开不寻丈益督之前霵霵渐■〈雨上虺下〉裂之声硼■〈石訇〉磅硠若石詟斵之砾硌碎若玉礛之磊砢磷磷薄流澌左右荡激舟渒然进■〈舟戚〉■〈舟戚〉若割层磥硗喾触击甚棘役者休劳之酒复行傍舣者观者倚舻欲并岀者咸怪之谓何所急砺意不避横轶中流独摘抶抵如期赴迫切者咸噪以助之势挥蹸突攘益蠭起波沸翼而蹙之磕磕然者巳而迫午霁和泽气稍融液所殒破解散者所蹍跐副【普逼】■〈寽〉【只絶】者所掌捂【吾故】搌【丑善】拓者则已委积涯涘粲若雪绮矣数里间辟为通道夫或捧痛而讴或呼以作气遂抵湖上乃策而登四顾颾飉肃屑逺郊苦雾霾之若汹汹动虽肃厉而不爽彻孔子云天寒吐珠于泽睹若澔溔不辨语所谓天白灏灏寒凝凝者与矧石气■〈石郁〉■〈石郁〉磢【侧两】击与■〈风萧〉■〈风萧〉相杂面受之如射沙石粟肤龟手不足言战战不可任语笑皆为冻咽竹树飋飋柯叶尽霣望乃不蔽湖山逺来在前予虽意益舒二三子无复色遽欲归夫时者不可常即歳如此严亦几何遇之景气无论四时当其极岂不佳哉何以暄凉间也人养适过窍理皆疏颜泽不坚故不可犯霜露予四方之人也而久此悒悒岂能忘故时忽睹此遂动驱驰想彼北鄙寒絶手足皆瘃堕沉身没命思策功名独何壮与而予与二三子空老耳何益且古者凌人纳氷阴室以赞阳气故无氷则书以纪异东南地气稍偏然累岁冬燠则藏乃不固今幸■〈冫各〉【下各】泽【大洛】遂合歳其阜与玄冥者能専其令与予虽山泽逸安得时穣歳登乃能无他虑又因其寒暑之暇极意所之纵览观焉而嘅寓之矣
雨中泛湖记【许榖】
嘉靖丙午予以罪放逐于武林将与箕泉王子订湖山之约毎苦风雨猛烈未果俄而南溟杨子放舟自海上至问讯谪居敦厚友谊于是慨然命驾斯游遂勇时二月二十一日也是日零雨初歇旭日微映和风徐拂淡烟未收乃并辔聨舆憩于静慈之上八牕洞启四天豁然湖山青苍俱在目睫寺即倚南屏山山有怪石长松崚嶒震耸人语不闻松涛递响真若万马腾空而下也人谓湖上纵观以此山为旷岂不信哉顷之阴云半合微雨渐零薄饮初醺榜人适至相与攀萝泝堤坐于青舫之上于时烟霏迷护水波苍茫羣山迭岫恍忽如失循六桥而下则红桃碧栁隠隠有芳菲之色鸥鹭岀没于沧波之间若与人狎而不去舣舟孤山犹见和靖之墓回视保叔浮图微有髣髴而巳幽兴勃然举觞无算仆有善歌梁州悲切可听乃复秉烛流连踟蹰各不能去噫嘻此可谓之人间而非蓬莱弱水乎予谓良友罕觌佳景难遘放浪而会乃成欢悰予与杨子别已六年与王子别盖十有五年矣书札相传恨不能会今会乃在湖山间复值此景岂非数之前定者哉且人之游览必选晴霁今观烟雨之上泛舟者几人乃知寂寞之濵人所不爱贵在自得之耳况乎红英半落绿阴渐成春且阑珊去矣必竢惠风和煦岂不晩哉然则我二三人者不畅叙剧饮负于斯景多矣然二君行且登朝堂用世矣予将抱拙丘园咏歌烟月他日倘访予于白鹭洲南握手道故岂能无感于斯会也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七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七十八
(明)贺复征 编
○记十九
雪窦记【明王士性】
雪窦在奉化之西岀县城十里日岭之坂有石焉亭亭然伛而颀鋭而肖髻以类人也为夫人庙祝之又二石高与夫人肩罅夹长石如巨鳅齿齿足玩又行四十里山霭明灭忽翠微有台榜雪窦焉歴峻坂再数十盘近之乃至望宫曲道树宋应梦名山碑后行数百步入山门则平畴沃衍更忘其为万山之巅也中起一石阜广弗盈畆柟栢森蔚海鹤巢之名含珠林东西两涧水合为合道覆之名观澜阁南涧有沼石文如锦名锦镜池又折而南两涧合流之水垂泻于千丈岩下悬为瀑布虎豹吼而震雷轰也寒飙从水中与飞沬俱起四顾战战不自持名龙隐潭又行十里至妙高台为上雪窦旧有藤龛僧和庵巢其中日令双虎颈挂大竹筒来寺乞斋为守龛弟子今僧去而龛废矣此山竒峭幽邃烟云满壑亦海上之一竒也
四明山记【王士性】
四明山者天台之委也高与华顶齐跨数邑自鄞小溪入曰东四明行山自姚白水入曰西四明而自奉川雪窦入则直谓之四明行山中大约五六十里山山盘互竹树葱蒨众壑之水乱流争趋入益深猿乌之声俱絶悄然嘻呬通颢气觉与世界殊絶不似天台近人也道书称第九洞天峯凢二百八十二中有芙蓉峯汉隶四明山心字山四穴如天窓隔山通日月星辰之光故曰四明山北有潺湲洞洞下曰过云岩云缥缈不絶者二十里人经行云中故云山南曰云南山北曰云北山无古刹人迹罕至大约东海之上惟天台四明群山罕俪焉
金华山记【王士性】
金华山高千丈一名长山又名北山山巅双峦曰金盆曰玉壶壶水分两泒下下乎山之阳者由山桥以达于溪泻乎山之阴者由鹿田而入于洞盆水惟一泒落而为赤松涧山桥者两崖峙百仞上有石横跨之溪流下注焉故于诸涧为尤胜山之右为赤松山又右为知者者寺寺在芙蓉峯西畔岀城二十里乃至西去则为三洞东行乃望紫岩岩东三里则赤松宫也宫傍山为王初平叱石处宫长松茂竹涧水如环流宫东北两崖间则小桃源在焉水石相搏时引岀桃花数片可觞也近观羊石色苍白卧立各异态遂过小桥西行三里为东西鹿田俗称玉女驱鹿而耕处也复五里为三洞上朝真中氷壶下双龙双龙外洞堪百榻石壁上现仙桃霞衣龙首左昂而尾右垂内一穴如蟇頥水淙淙从中岀即伏流洞外旧有覆石可仰卧小舟以入入则见华盖垂衣狻猊龟蛇町者为田方者为床滴者为砚击有声者为钟矫如玉者为双龙兹水捍石塞未入也登又一里至中洞窥黒穴无底徒闻水声暴至久之乃有帘泉飞下三十余丈盛以巨石双石笋崭然壁立于前复披莽三里至上洞大石如龟横当其穴穴中数石如群仙俪立内垂衣伸一足者为观音此朝真所由名也方韶卿所谓洞口天日之光斜射洞中石崖上淡如月色内有石梁高挂白龙护其左苍龙护其右又有天池深广四畔峻不可下池之里有崖如两扉而启其一极暗中逺望石扉启处天光下烛葢洞天漏明而人莫知其处既隔天池不得复深入也良然自洞下复之九龙库甚则北一里走紫微岩讲堂洞梁刘孝标所卜筑者洞飞霞涌水广而绀碧如厦屋然盖不臧外双龙矣日下舂复由赤松归洞列诸恠竒相不类人世道书亦以此为三十六洞天之一时余游以甲戍九日与同年章德卿俱也
南明山记【王士性】
南明者丽水南明也以别于新昌新昌南明耸盘谷中面孤崖丽水南明踞城之南旷览一邑初入有石梁跨壑如蛟龙蟠水中然透露不及台宕寺后两石相倚人行石下不见日月之光名合掌岩上有高阳洞葛洪隶灵崇字并米元章南明山字俱刬于壁崖下二井天欲雨则井中岀云人呼为龙窟云
石门记【王士性】
石门在青田境中发括苍放舟踰石帆不五十里而至洞口双峰鹄峙嶻嶪入云中是名石门迤逶而入平原若旷西南天表瀑布落焉激天壁而泻下潭挂流几七十余丈非烟非雾亭以喷雪潭空洞沈碧叠石中流若砥柱当前掲而过则有剞洞在石壁下飞沫随风时时入洞沾人衣俱湿李白云山光水色青于蓝然哉上有轩辕丘道书以为玄鸐洞天云此地行溪涧中大都岚气依人曲曲如画不独瀑流之竒也自谢康乐创咏唐宋诸贤相继有作余游乃在南明之后
江心寺记【王士性】
江心寺者永嘉大江中孤屿也城抱九山为九斗门屿与之对峙海涛日夜囓其下左右造浮图镇之如两龙角然当其青天不动沧海无波春日初长晴江似镜塔影东掷晩渡争喧凭江天阁而眺亦一乐也若夫隔江烟火如天星错落则在云阴之夕为佳海潮奔激西去有声自顾身在屿中如泛银河上下则月明之夕为最时以丙戌秋七月同游者刘将军忠父何山人贞父称初识也
玉甑峯记【王士性】
玉甑峯者未至乐清三十里岐路而入夹石为门流水中贯桑麻满谷俨然避秦桃源也逺瞻峯顶巨石成山如负甑然至山麓羊肠盘曲石立如人蹑而至山腰飞泉一道自空注下正落马首为风引之去忽觉鸡声在余顶仰而不见疑所谓刘安鸡犬遗白云中响者问之则洞中黄冠畜之当午啼声彻下界也缘此梯而上之不过二十丈为峻壁故复由山左陟其巅反下而至洞洞嵌空如檐寺其中不设椽瓦塑孙真人像时方夕阳返照四山林木如披绣恍然身在巨鳌背上乃望东海三山招安期羡门不至归宿洞中盖欲未明观日乃凌晨曀而下时游在江心之后与潘司理去华何山人贞父俱归则过北鴈别有记夫越余家也其山川是不一至焉故次越游不以歳月而次其山川
慧日峰记【虞淳熈】
慧日峰所以名九曜借光也陈思恭采一石负宗镜之光者被慧日名自此石千叠而上神瑛青荧多属贪狼亷贞当是湖拥琉璃悬流不泻作空王罘罳矣闻建塔起土而见砖砖中矩砥列盖堂云升顶则日轮旭升浮江映湖江舟如叶湖舟如鳬钱塘苏堤游人如蚁箫鼓隠隠声如蜩螗而瓦如鳞山如髻则城中浙外之景也回视木末苍欝翠屏之外鳯山虎洞杳霭无际矣其支为莲花洞绀石西引碧薏缃藕千房万窍恍夏云之竒米颠琴台孙放鹤樊在其下
万工池记【虞淳熈】
万工池在寺门列栢外两坊夹之宋建炎以前寺累遭回禄鞠为荆墟熙宁间有善青乌术者云雷峯火星须凿池以禳之圆照本禅师乃募有力者万人浚未终日而成故名池方广渊渟峻岸绮匝绘垣前照古木傍荫根如虬龙蟠拥石几良辰正昼野筵山市喧于都城惟东畔退居而三面俱成游径珠履方舄蹴香尘而封紫药者日以百计时则爆竹钟鱼之递响酒胾伊蒲之各陈丽人寂士真俗同适憩林投石逸戏自娯寳光寺之咸池不若也乃若杖藜照影披襟弄月濠濮之想特夕照晓钟两时许耳今且潜通邻治购以放生移栽西渚之藕花宛承德水之莲座桥梁亭阁他日更费万工当与两湖争胜矣
游洞庭山记八首【陶望龄】
歳乙未予再以告归道金阊友人袁中郎为呉令饮中语及后会时方食橘曰予竢此熟当来游洞庭明年秋中中郎书再至申前约而小园中橙橘亦渐黄緑矣遂以九月之望发山阴弟君奭侄尔质书生伯通武林僧真鉴皆从丁已抵苏止开元寺中郎方卧疾新愈谈于榻之右者三日壬戌始渡胥口截湖八十里登西山宿包山寺癸亥步游毛公坛林屋山舁至天王寺宿甲子取径西小湖登缥缈峰下宿上真宫乙丑游大小龙山以小舟横两湾而渡遂跻石公回宿包山谋以次日往游东山以归丙寅东北风大作明日雨又明日大雾欲去不可雾稍霁舆而行湖濵去湖咫尺不能辨湖水循大明湾始见日遂至消夏时忻州守蔡公使人饷之包山饷者道遇遂入谒饮焉宿其弟上舍斋中明日登飞仙汜舟憩众安洲上相与至寺携具酌之诘旦始涉湖而返距其往七日矣而竟不及东方雨雾时端居无杂书所见闻凡七则至开元复续其一夫一山之景曰有异观一日之观人有异趣尝独趣所会虽所阶逰不可告语况后先于兹者哉而又何足以宣之聊志岁月尔万厯丙申孟冬一日记
其一
林屋洞有三门曰雨洞丙洞旸谷洞丙洞甚庳其深不能隠尻徒名耳旸谷可数十步辄塞惟雨洞为大当洞口有如厦屋者潦水据焉刺头望之阴晦莫可测湖中东西山皆名洞庭未知更有洞山庭山也其名盖以两山宜最尊大而反若培塿焉从山腹直过不逮半矢入是洞浅者犹数里乃岀真行湖底矣山上怪石错峙不可名状大抵类虎林飞来山夫昔所为罗封毡褁万斛之艘千牛之挽舆致一二帝都禁苑侈然伟观者今若树林牛羊充斥糅杂略不恡惜遽为鄙夫一日有箕坐而啸遂有傲色旸谷洞上有李弥大磨崖无碍庵记就而读之欲寻易老遗寳而不可得彼筑室以处者而不能竟有之复怅怅然而去
其二
洞庭山之观春梅花仲春梨花夏樱桃杨梅秋橘橙其族之所聚连林广囿弥望无极而各以地盛游梅于涵村樱桃于后堡棃花角庵橘橙东村天王寺天王僧守庵者善艺植其所种稠直蔚茂踰于东村人东村人师之始自后堡登岸步跻包山明日宿天王寺寺如在橙圃中也一百畆间殆无杂树今岁特穰初熟而未剪其观盖可知君奭曰人之咏是者金子火珠丹房翠苞若是皆涴之耳宜更求雅称者而竟亦不能得然世惟北人不识橙橘茍识者而读吾记其冨丽晃耀之状宁须一语亦谁敢下一语邪寺后即桃花坞而絶不见桃僧云旧常有十万树守庵为雏僧时寺卖其实尚七八千余觔然桃易蛀不能老寿代而薪焉今橙所处其地也守庵年七十余折一足两木扶之行貎甚古直谈种树甚详尔质遂受其术而书之
其三
山水以相遇而胜相敌而竒长瀑大溪介于瓯闽之山细若绅带矣江湖大壑中虽有孤屿絶岛泛焉若沤此有以相遇而未有以相敌善乎蔡升氏之言是山也以七十二峰之苍翠矗立于三万六千顷之波涛徧行天下惟是有之信哉遇矣敌矣虽然犹未也予两日行山间所适各一二十余里皆平衍空旷带以丛薄林幽果香石细泉响径路萦绕屐策恣进倐然放目乃觉在巨浸中人境四絶始为之心悸葢已忘其为湖也及至销夏湾高闳相比家有程卓之赀廛市之间盛若通邑并忘其山斯又域内希絶之事矣
其四
自胥口望太湖颇惮其广扬颿行少顷抵中流而诸山四环之似入破垒中也目得凭杖意更安稳顾反诮之曰此楪面耳刬却君山好平铺湘水流岂欺予哉登缥缈峰之日日色甚薄烟霭罩空峰首既高絶诸山伏匿其下风花云叶复覆护之于是四望迷谬三洲遁藏浩弥之势得所附益渺然彷徨莫知天地之在湖海湖海之在天地予于是叹曰夫造化者将以是未足以雄予之观而为此耶仰而视白云如氷裂日光从罅处下漏湖水映之影若数畮大圆镜百大呌共舁巨石撞之与为敌葢湖之观于斯极矣石上稍夷故是日炊于寺而登罡风横掣人毎置足自固乃敢移武攀石据地仅而得留至顶蹲岩间引脰窃望便缩避以其游之艰不可辄去也便相勉少住然以不可竟相引而下
其五
瞰湖而山宜以观之亲疎寛陿为胜劣也缥缈峯于诸山最尊受五湖三州之全观宜最胜然其居曼絶风气所磅礴游者不可久辄披猖去其为乐常不偿其劳吾未有乐焉濒湖之山惟大小龙山石公最亲以其棱骨刚猛能与冲破波涛终日百战而不北岩窦嵌空役纳涛濑又类束而柔之幽官水府百怪潜穴而游者得娱狎戱嬉畅适其上故足乐也孟冬之朔自缥缈峰下宿上真宫辰起行二里为大小龙山两龙之石如林屋而下穷于湖水啮其膝穿石之反反在石下石踞之若浮焉伏而听之匼匝镗鞳如县作于窟室之底其石坼处或数丈或漏如鼠穴水流其下皆可俯而窥也而大龙之石更竒其横岀雄峙桀十棊置水面僧澄源曰登山之径不一从西小湖寺穴其胷而入焉每有获辄盛夸誉题为第一及至更一处复谓胜之輙更其题所谓如积薪后者在上矣
其六
游大小龙山之日渡消夏抵明月湾照饼小庵中食之相与言曰今日之游乐矣虽然兹湖之雄而未有层阁杰观如晴川万鹤者数成之丘山石琐碎无以称焉予所憾也葢庵中望胜者石公之阴而以为止是耳少焉循山而东山石皆屏立高下络绎拔地各数十百丈伟特严丽瞻视惊耸长天逺波浩焉而来兀焉而应飞舞澎湃有所弹压气沮意帖不敢前进于是湖山之伟始合如客得主如百万甲骑得将帅予遂再拜敛服惩前之失词壁稍上有厓崭然少空其中岩舍人澄为疏上而榜之曰归云洞折而北有如拾级者曰云梯其下石塌数十畆坐可千人曰千人矶巨石立波中类人者两曰石公石姥千人矶半亘水澨半入水逺望白头浪如连山久之始拍岸为石扼或不得上一二勍者超而升径而扑人予辈皆骜于水涯者予必为之跨其脊躐其顶羣而伏者必公大小龙遇水落时小舟缘厓行其山足空洞处皆可坐大者可布数席羣饮其下今以湖涨故不可入
其七
诸山势皆涉而登惟石公梭龙头三山斗岀于水复似欲涉者而石公山稍近梭龙头从高处望如虾须也就而视之又如人敛手将揖未合处有圜洲浮其中曰众安有山平若几障其外者曰蕨蕨所不逮有引右股蔽之者曰驿此销夏湾也居是湾者类缭垣各九里其后正直缥缈峯前若自为小湖不与大湖相通闗登蔡氏仓心楼眺之水之观尽矣渡众安洲回瞩居者粉垣髹扉栉比于烟翠而岸之观偹两旁山麓杂树翳然霜后鸭脚枫栢烂焉作花青松翠橘参差绣缛小舟夤缘苇间左右应之不知颈之既■〈疒肙〉也始予从龙头径渡望知其美而亟于归故未及游然意结如瘕其后三日复饮于蔡忻州氏登其楼明日汜舟湾中而瘕遂释矣
补记
其八
余曩年读蔡羽洞庭记知有是山又以兹山知羽也后四年始至山中忘赍其书以来然尚能诵之其朗峻高洁可与栁宗元永州李孝光鴈宕诸文等伍意其竒士亟欲就乡人问之天王寺僧澄源者好事知文墨为予言羽即西山人也山有东西蔡村族最盛而羽怪诞有三间斋已处其中缚藁为二大儒令腰膝皆可属折系两旁室朝课易夕课四书自为解而寘传注几旁毎开巻便大诟曰某甲谬甚叱童子牵以来跽而杖之而寘大镜南面遇其著书得意辄正衣冠北面向镜拜誉其影曰易洞先生尔言何妙吾今拜先生矣羽尤以善易自负故称易洞也羽本号林屋年少未知书日与羣儿走山巅放纸鸢为戏其母数戒之必泣下遂折节诵读以诗擅名后贡为翰林孔目祖升亦有文名即撰震泽编者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七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七十九
(明)贺复征 编
○记二十
游华山记【明袁宏道】
凡山之名者皆以骨率不能倍肤得三之一竒乃着表里纯骨者唯华为然骨有态有色黯而浊病在色也块而狞病在态也华之骨如割云如堵碎玉天水烟雪杂然缀壁矣方而削不受级不得不穴其壁以入壁有罅才容人阴者如井阳者如溜如井者曰■〈山童〉曰峡如溜者曰沟皆斧为衔以受手足衔穷代以枝受手者不没指受足者不尽踵铁索累寻寻直垂下引而上如粘壁之鼯壁不尽罅时为悬道巨峦折折相逼若故为亘以尝者横亘者缀腹倚絶厓行足垂磴外如面壁如临渊如属垣撮心于粒焉知鬼之不及夕也长亘者搦其脊匍匐进危磴削立千余仞广不盈背左右顾皆絶壑唯见深黒吾形垒垒然如负瓮自视甚赘然微风至摇摇欲落第恐身之不为石矣夫人所凭仗者手足而督在目方其在罅目着暗壁升则寄视于指也降则寄视于踵也目受成焉耳罅尽而厓目乃为祟眩于削为粟眩于深为掉眩于仄为喘愚者不然心不至目故也今乃知崄之所以剧矣余衣不蔽腰下着穷袴见影乃笑登厓下望攀者如猱侧者如蟹伏者如蛇折者如鹞山之■〈广外戏内〉廞乃至此自恨无虎头冩真笔也踰仙掌壁折入石弄北旋上石滑而不级为东峰过坪蹑厓道尊峙而中断为南峰度峰足蜿蜒上石叶上覆而横裂为西峰南峰距两峰之上如人危坐而双引其膝下有土径异树交络峡人鸣其间峰顶各有池如臼如盆如破瓮鲜壁澄澈古松覆之西峰石多壆乍视如隐南峰之背有静室垂双鏁鏁尽为铁杙以承板道东峰南下为卫叔卿愽喜鏁对悬拓厓自达皆竒崄
嵩游记【袁宏道】
岀东闗里许有皂巾而敝蓝者请曰由西华道耶余不解及至岳祠从垣之西窦入不觉一笑祠在黄盖峰下偏峰之左东行数里得涧寂无人声芦风水响环绕山砦沿涧而北得山足涧与山曲折如月半弓渐高得寺寺尽而岩卢浩然旧居者至今犹袭其姓山至此忽两分如人张左右臂当胸腹处削壁千仞恨虚而却如割大瓮之半水从丁处岀初犹粘壁雾雪纷飞忽然堕空千丝直下激石为屑散布一涧时方下舂日与烟相薄而瀑溅之风复生态其间正视不一色去瀑十许步巨石岌嶪游人各踞一石望瀑而饮回风忽射稀点洒面起立欲避而两脚已斜巻去朱非二曰少时读天台赋知有瀑布不知其竒丽如此问余余曰三见之矣见于五泄者如奔雷其观伟见于黄岩者如立玉其观逸若夫苍寒霏微帘披绡曵此为最幽矣登封令傅元鼎曰尝夏月雨后经此飞涛挂壁激石倒立如柱响震一山余曰然古人谓夏山如滴冬山如睡瀑亦有之夏瀑如怒冬瀑如喜此正卢君喜时也壁石多竒或为霞或为绀或为岚而根下有石数丈云峦洗岀其纹如刻画涧中多白石墨浪界之与影石相似独不能为人物耳涧西有小洞容数人其下流峡中石几石龛石版遒妍不一与碧潭相映为山中絶景
其二
石淙非嵩也系之嵩后者水从东涧注嵩之余也晓起见檐外丝雨颇不快倚轩瞻太室翠色若滴知非雨候也驰而岀东门纎尘不起翻以为乐过箕山望许由冢云片鳞鳞如欲坼至测云台乃见日折而东倚涧行山皆土阜甚舒缓将至石淙半里许渐闻水声及至一涧皆石如稠林之笋四顾不得寸肤不知是石何时飞来转盼之间向之土阜何处徙去也石错立波中布置儇巧四市之山宜高则为峯为巗为屏若约吾目使不外见其朴也中央之山宜平则为砥为礖若以供吾布置席酒之用也石之大者可坐十许人小者可分棚角饮飞筹走兕近可手揽逺可绳度也当涧之冲列三峰以拒水水漱其根如瓮如齿斜飞正射交注潭中激以观其怒也遶石皆深潭幽冷如黛渟以观其色也至涧之下流石忽自夹两崖青壁削立长可十余丈水至此如匹练所以蓄其浩瀚逸其奔放也石之丽在壁水之丽在峡踞中央者眩于欹危不敢迫视则又为洞于岸之南人穿洞腹岀至唇而拓水之深碧石之竒峭可以作而收也涧上之山高者不过二十仞卑者数仞水可以步许石可以笏计然其胜为箕颍之冠其去太室也二十里而遥
云峯寺至天池寺记【袁宏道】
云峰寺而上道愈■〈山羲〉青崖邃谷匝迭而行絮而粘屦者曰云幽咽而风弦者曰涧独石而梁一丝百尺下临千仞者曰锦涧桥缬红萦碧蜿蜒而导者曰九迭屏【一名九旗峯】怒而兀忽如悍夫之介而相怖者曰铁船峰数里一息芟崖而亭之者五路嵚削杖而跻遇泉则巻叶以酌过试心石望竹林寺后户泉韵木响皆若梵呗乃拜亭尽梵刹岀上霄诸峰障而立犹在天平佛庐甚华整覆以铁一溪涨绿泠然阶下稍定乃上文珠台俯盘鹰见背千顷一杯少焉云缕缕岀石下缭松而过若茶烟之在枝已乃为人物鸟兽状忽然匝地大地皆澎湃无松坐石上碧落而下白云是亦幽竒变幻之极也走告山僧僧曰此恒也无足道
游红螺崄记【袁宏道】
从葫芦棚而上磴始危天始夹从云会门而进山始巧始纎水始怒巻石皆跃至铁锁湾险始酷从湾至观音洞仄而旋竒始尽山皆纯锷划其中为二壁行百余步则日东西变数十步则岭背面变数步则石态貎变矣壁郛立而阴故不树瘦而态故不肤亦不顽蛟龙之所洗涤霜雪之所磨镂不土而刻其趣乃极窦中多老衲或居至八十余不下闻客至则竞岀观导者曰老未见冠履也问为青曹则曰是余宗主笑而合其目亦如余之见此山此石也山中非采药樵薪人不至故不着竒僻之士游小西天上方者曰取道焉而遗之睫前是可叹也已
游满井记【袁宏道】
燕地寒花朝节后余寒犹厉冻风时作作则飞沙走砾局促一室之内欲岀不得毎冒风驰行未百步辄返二十二日天稍和偕数友岀东直至满井高栁夹堤土膏微润一望空阔若脱笼之鹄于时氷皮始解波色乍明鳞浪层层清澈见底晶晶然如镜之新开而冷光之下岀于匣也山峦为晴雪所洗娟然如拭鲜姸明媚如倩女之靧面而髻鬟之始掠也栁条将舒未舒柔梢披风麦田浅鬛寸许游人虽未盛泉而茗者罍而歌者红妆而蹇者亦时时有风力虽尚劲然徒步则汗岀漆背凡瀑沙之鸟呷浪之鳞悠然自得毛羽鳞鬛之间皆有喜气始知郊田之外未始无春而城居者未知之也夫能不以游堕事而萧然于山石草木之间者惟此官也而此地适与余近余之游将自此始恶能无纪矣已亥之二月也
高梁桥游记【袁宏道】
高梁桥在西直门外京师最胜地也两水夹堤垂杨十余里流急而清鱼之沈水底者鳞鬛皆见精蓝棋置丹楼珠塔窈窕绿树中而西山之在几席者朝夕设色以娱游人当春盛时城中士女云集搢绅士大夫非甚不暇未有不一至其地者也三月一日偕王生章甫僧寂子岀游时栁梢新翠山色微岚水与堤平丝管夹岸趺坐古根上茗饮以为酒浪纹树影以为侑鱼鸟之飞沈人物之往来以为戏具堤上游人见三人枯坐树下若痴禅者皆相视以为笑而余等亦窃谓彼筵中人喧嚣怒诟山情水意了不相属于乐何有也少顷遇同年黄昭质拜客岀呼而下与之语步至极乐寺观梅花而返
西湖记【袁宏道】
西湖最盛为春二月一日之盛为朝烟为夕岚今歳春雪甚盛梅花为寒所勒与杏桃相次开发尤为竒观石篑数为余言傅金吾园中梅张功甫家故物也急往观之余时为桃花所恋竟不忍去湖上由断桥至苏堤一带緑烟红雾弥漫二十余里歌吹为风粉汗为雨罗纨之盛多于堤畔之艹艳冶极矣然杭人游湖止午未申三时其实湖光染翠之工山岚设色之妙皆在朝日始岀夕舂未下始极其浓媚月景尤不可言花态栁情山容水意别是一种趣味此乐留山僧游客受用安可为俗士道哉
虎丘记【袁宏道】
虎丘去城可七八里其山无高岩邃壑独以近城故箫鼓楼船无日无之凡月之夜花之晨雪之夕游人往来纷错如织而中秋为尤胜毎至是日倾城阖户连臂而至衣冠士女下迨蔀屋莫不靓妆丽服重茵累席置酒交衢间从千人石上至山门栉比如鳞檀板丘积樽罍云泻逺而望之如雁落平沙霞铺江上雷辊电霍无得而状布席之初唱者千百声若聚蚊不可辨识分曹部署竞以歌喉相鬬雅俗既陈姸媸自别未几而揺头顿足者数十人而已已而明月浮空石光如练一切瓦釜寂然停声属而和者纔三四辈一箫一寸管一人缓板而歌竹肉相发清声亮彻听者魂销比至夜深月影横斜荇藻凌乱则箫板亦不复用一夫登场四座屏息音若细髪响彻云际毎度一字几尽一刻飞鸟为之徘徊壮士听而下泪矣剑泉深不可测飞岩如削千顷云得天池诸山作案峦壑竞秀最可觞客但过午则日光射人不堪久坐耳文昌阁亦佳晩树尤可观面北为平逺堂旧址空旷无际仅虞山一点在望堂废已久余与江进之谋所以复之欲祠韦苏州白乐天诸公于其中而病寻作余既乞归恐进之兴亦阑矣山川兴废信有时哉吏呉两载登虎丘者六最后与江进之方子公同登迟月生公石上歌者闻令来皆避匿去余因谓进之曰甚矣乌纱之横皂隶之俗哉他日去官有不听曲此石上者如月今余幸得解官称呉客矣虎丘之月不知尚识余言否耶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七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八十
(明)贺复征 编
○记二十一
修觉山记【明锺惺】
辛亥十月十有九日早发新津叔弟恬不知隔江者为何许山也与童骑疾驱过之予与艾子后坐舟中指江干削壁千仞竹树榱桷岀没晴岚雪浪外者异焉问之则修觉山子美游修觉寺诗曰野寺江天豁山扉花竹幽诗应有神助吾得及春游径石相萦带川云自去留禅枝宿众鸟飘泊暮归愁后游诗曰寺忆昔游处桥怜再渡时江山如有待花栁更无私野润烟光薄沙暄日色迟客愁今为减舍此欲何之及唐明皇幸蜀大书修觉山三大字嵌石壁今犹存者即其处也决策登焉所从径裒山石之复者为磴乱整枉直各肖其理登者屡憩憩处毎平平处毎当竹树隙隙处必从其下左方见江江错碛渚或圆或半或逝或返去留心目间土人缚竹为乱若童子置叶盎中以度蚁设身处地颇危之从上视下轻且驶甚适也度磴去顶可四五之一行住坐列更端者数矣其傍乃有石级齿齿蜿蜒壁间者往修觉寺道也曰姑舍是寻中径数折上有亭翼然祠杜工部李供奉苏端明方正学方有石刻诗可读亭后数武为寳华寺礼佛毕反自亭岀山门左行竹树纯驳夹砌数折即修觉寺寺前双井一井置一塔唐物也明皇书嵌佛殿左侧岩壁上字方广二三尺一字各専一石飞翥沈着且甚完好予入蜀所见唐碑独此耳岀寺无所见欲返寺僧指石隙一小径才容足岀此径乃有平田大陆复缘磴数折上轰然俯江者曰雪峰两寺乃在其下始悟所云磴去顶四五之一者第可止修觉耳非此峰也左俯稠稉山如旅行而稍居其傍下凭栏视江则已正无所不见不若初所见江之从其下左方也然从下上修觉去江趋逺从修觉上雪峰视江乃反近舟中所指江干削壁者即今着脚处也降自雪峰复遶井塔下屈曲一二里许不复见所由寳峰寺径矣乃忽得所谓石级齿齿壁间往修觉寺道者则今还道也与初所从径合径穷登舆是日抵彭山宿记授弟恬
中岩记【锺惺】
去青神西南五十里江色尽绿玉中边皆见隔岸坐立数山若架阁者中岩也岩下上连延可十数里许回流峻壁冥壑复磴竹树蒙笼大要向背往复皆与此岩终始渡江即水月楼楼址啮江寺冠之由楼视江则已俯由寺登楼乃返降阶阶垂穷与楼凑阶代楼为梯者强半揣本齐末度楼之腰犹未能至乎寺趾也降自楼岀山门右行不见江则摩磴如蚁数折为唤鱼潭鱼听掌岀石壁百仞立而微俯潭潄其胫石无完肤有卲伯温大书可模并壁行数武为罗汉洞洞低曲偻而入如行牛角中隙处稍右则为伏虎巗镵巗为百千万亿佛如恒河沙数巗半之跨壑为一小石桥衔木其壁为阁若居人架竹梁上以承燕巢者人屈曲行其下沿缘洞壑俯仰竹石者数里曰此走井硏富顺道也岩又半为流杯池一曰太极池有屋数楹屋后为泉泉流洞中石壁四周有黄鲁直大小二石刻壁间宋元刻颇多毎两石缝接处往往上下各截其半中嵌俗笔亦有居石隙茍完者岀洞缘磴行舆步斁代去所谓罗汉洞伏虎岩者度可四五里乃复覩前镵岩佛像须眉歴歴可数才隔一壑寻橦可度疑前此一段途径可省矣大扺唤鱼潭以往行皆并壑石壁夹之若岸壑若溪藤萝亏蔽壑中若荇藻老树如槎根若石猿鸟往来若游鱼特无水耳诸峰映带时譲时争时违时应时拒时迎裒益避就准形匠心横竖参错各有妙理不可思议又行里许蹭蹬石级乃睹古中岩题额去三石笋不逺所谓诺距那尊者引牛头僧持钥扣石笋笋开得低头佛盗珠是也锺子曰自中岩至尊者岩从下视上顶踵腹背其石脉皆当为笋笋隙且平处则置屋仄则凿磴断则为桥处危临深则设石栏栏则俯见江从江中望岩上僧舍佛刹虽一居之内前轩后寝累累缀高壁上下迭而不觉其前后通也登岩行屋中皆磴道乃稍得其要领趾后竟即摩前顶石笋中分处如一门尊者象处其中右旋复为佛殿殿傍一笋屹如浮屠与中分者而三实一笋也人直指其岿然三峰者为石笋耳笋上宋元刻亦多俗书灾石者亦复倍之万厯辛亥十月二十一日晓霁与弟恬及艾子登于中岩焉礼诺讵罗尊者毕说偈偈曰偶尔丧珠复返急时扣钥相求未免劳劳多事世尊不合低头又曰未必珠衣真失总缘岩石当开自供罗汉游戱不管山僧往来说偈讫返
浣花溪记【锺惺】
去成都南门左为万里桥西折繊秀长曲所见如连环如玦如带如规如钩色如鉴如琅玕如绿沈瓜窈然深碧潆洄城下者皆浣花溪委也然必至草堂而后浣花有専名则以少陵浣花居在焉耳行三四里为青羊宫溪时逺时近竹柏苍然隔岸阴森者尽溪平望如荠水木清华神肤洞达自宫以西流汇于桥者三相距各不半里舁夫云通灌县或所云江从灌口来是也人家住溪左则溪蔽不时见稍断则复见溪如是者数处缚棘编竹颇有次第桥尽一亭树道左署曰缘江路过北则武侯祠祠前跨溪为板桥一覆以水槛乃覩浣花溪题榜过桥一小洲横斜挿水间如梭溪周之非舟不通置亭其上题曰百花潭水由此亭还度桥过梵安寺始为杜工部祠像颇清古不必求肖想当尔尔石刻像一附以木传何仁仲别驾署华阳时所为也碑皆不堪读锺子曰杜老二居浣花清逺东屯险奥各不相袭严公不死浣花可老患难之于朋友大矣哉然天遣此翁増夔门一段竒耳穷愁奔走犹能择胜胸中暇整可以应世如孔子微服主司城贞子时也时万厯辛亥十月十七日岀城欲雨顷之霁使客游者多由监司郡邑招饮冠盖稠浊罄折喧溢迫暮趣归是日清晨偶然独往楚人锺惺记
游西山记【袁中道】
功德寺循河而行至玉泉山麓临水有亭山根中时岀清泉激喷巉石中悄然如语至裂帛泉水仰射沸氷结雪汇于池中见石子鳞鳞朱碧磊珂如金沙布地七寳妆施荡漾不停闪烁晃耀注于河河水深碧泓渟澄澈迅疾潜鳞了然荇髪可数两岸垂栁带拂清波石梁如雪雁齿相次间以独木为桥跨之濯足沁凉入骨折而南为华岩寺有洞可容千人有石床可坐又有大士洞石理诘曲突兀奋怒皱云驳雾较华严洞更觉华严险怪后有窦深不可测其上为望湖亭见西湖明如半月又如积雪未消栁堤一带不知里数袅袅濯濯封天蔽日而溪壑间民方田作大田浩浩小田晶晶鸟声百啭杂华在树宛若江南三月时矣循溪行至山将穷处有庵高栁覆门流水清激跨水有亭修饬而无俗气山余岀巉石肌理深碧不数步见水源即御河发源处也水从此隐矣
其二
从香山俯石磴行栁路不里许碧云在焉刹后有泉从山根石罅中出喷吐氷雪幽韵涵澹有老树中空火岀导泉于寺周于廊下激聒石渠下见文砾金沙引入殿前为池界以石梁下深丈许了若径寸朱鱼万尾匝池红酣烁人目晴日射清流冩影潭底清慧可怜或投饼于左羣赴于左右亦如之咀呷有声然其跳达剌泼游戏水上者皆数小鱼其长尺许者潜泳潭下见食不赴安闲宁寂毋乃静躁闗其老少耶水脉隐见至门左奋然作铁马水车之声迸入于溪其刹宇宏丽不书书泉志胜也或曰此泉若听其喷溢石根中不从龙口岀其岩际砌石不令光滑令披露山骨石渠不令若槽臼则刹之胜恐东南未必过焉然哉
其三
香山跨山踞岩以山胜者也碧云以泉胜者也折而北为卧佛峰转凹不闻泉声然门有老栢百许森立寒威逼人至殿前有老树二株大可有百围铁干镠枝碧叶虬结纡羲回月屯风宿雾霜皮突兀千瘿万螺怒根岀土磊块诘曲叩之丁丁作石声殿墀周连数百丈数百年以来不见日月石墀整洁不容唾寺较古游者不至长日静寂若盛夏晏坐其下凛然想衣裘矣询其名或云娑罗树其叶若蔌予乃折一枝袖之俟入城以问黄平倩必可识也卧佛葢以树胜者也夫山当以老树古怪为胜得其一者皆可居不在整丽三刹之中野人宁可居卧佛焉
其四
背香山之岭是谓万安山刹庵绮错其中有寺不甚弘敞而具山林之致者翠岩也门有青天雨则飞流自山巅来岩吼石击涛奔雷震直走原麓洞骇心目刹后石路百级有禅院四周皆茂树左右松栢千株虬曲幽鬰无风而涛好鸟和鸣于疎林中隐隐见都城九衢宫观栉比万歳山及白塔寺了了可指其郊垧之林烟水色山径栁堤及近之峰峦叠秀楼阁流丹则固皆几席间物岀门即为登眺入门即为枕簟虽夜色逺来犹可不废览瞩有泉甚清可煑茗遂宿焉风急松栢怒号震撼冲击枕上闻其声如在客子舟中驾风帆破白头浪也予遂与王子定计九夏居此以避长安尘矣
游绎山记【袁中道】
绎山蒲山皆小石鳞次作浓墨色而霞气萦之人之游者如以数斛苍壁小玑堆积于地而羣蚁盘旋其中因其隙为往来有隙则前无隙则止总之石与石相依而忽有窦则为径石与石不相接而上复有一石榷之则为桥石洼而受尘土若人爪甲中泥略可以容根荄者则为树石捍水而使之止则为池石避水而纵之流则为泉石诎而土稍赢则为亭石诎而土大赢则为邮为祠为佛氏之宫石下虚而上欹则为岩为洞为前贤读书处此其大畧也昔人游此云兹山之石不相连属方圆平欹各各异象其高大者数十丈小者亦数丈如屋覆如偃葢如走丸如斧劈如抵壁如累棋如马首如巾敷几筵如砌如累如戱掷其大可讶者絶顶一丸高数十丈欹置乎石下临不测有可转而不转之势或曰神戱为之理或然也绘诸石变巳穷于此予不能再为彷佛矣其迹之最古者曰孤桐寺有古桐尚存其次为朱文公祠司冦子渊讲堂秦为李斯峄山碑即子美所云枣木传写者亦寂然无有昔李阳冰于李斯峄山碑得小篆法其后见仲尼呉季札墓字便变化开阖如虎如龙则仲尼书法之妙亦何可言极李斯辈一生气力不能入其彀中矣绎与峄同道家洞天之一也
游玉山小记【李流芳】
二十五日扺京口饭后歩银山小憩玉山亭子遥见伯美自山麓施施而来遣童呼之亭下皆絶壁瞰江有巨石独立江渚上夷而下罅涉而登可坐数人丁酉春留滞京口暇即来此或摊书独坐竟日或与家兄辈载酒剧饮值惊风怒涛澎湃震荡水激其下窽坎镗鞳如东坡之所谓石钟者江豚乱起帆樯絶迹飞流溅沫时落酒■〈剿戋〉中亦一时快事也癸夘偕孺糓过白下登亭子小饮丙午复偕仲至此皆值秋涨石没水中毎怀昔游为之怃然不意今日得还旧观与伯美盘礴石上不能去适有渔舟过絶壁下遂呼之泛至金山登紫霞楼坐眺久之而还
余杭至临安山水记【程嘉燧】
辛夘二月丁亥夜发抵余杭城下明日舁篮轝过城之西门道左见溪水甚清深问舁夫云是苕溪从天目来道逶迤隠起若堤右平田左陂泽泽中多莲芰茎陂皆临溪田亦带山沿陂多深松美筱逺山色若翠羽时岀松杪稍前竹益绵密路屈曲竹中如行甬道竹光娟娟袭人有沟水带之或鸣或止与竹声乱淙铮可听几十余里径折竹穷复与溪会溪益深阔道行溪之右皆高岸流溪所激啮多崩折树根时踞颓岸半迸岀水上偃蹇离竒多桑多乌桕溪左皆平沙广隰松竹深秀桃栁始华时见人家隐林间估客乘筏顺流下悠然如行镜中溪流曲折明灭逺水穷处爰有高山入云黛色欲滴与丛林交素深溪合翠森沈蓊薆警神沁目盖至青山亭而道折背溪行山间至十锦亭大溪桥乃复踰溪则已次临安桥以石颇壮桥上四望皆山采翠翔翥诚所谓龙飞鳯舞者也马首一山形若案上有浮图为石镜山一曰衣锦山吴越王归燕父老处山林皆蒙以锦故今有十锦亭道傍竹林中有化城寺会天雨急趋临安邸按余杭有大涤山有金堂玉室为第三十四洞天又有天柱山居福地之五十七是日意于空际或一覩焉然舁夫野人莫能指其处也
读书云在堂记【陈弘绪】
豫章东北曰永和门城内三湖之水岀焉距城二里余曰蚬子湖水所汇也湖心有墓曰赠君墓方伯熊公石门葬其祖于此傍湖有堂翼以夹庑缭以周垣曰云在堂方伯之所筑也崇祯甲戌三月余假斯堂读书其中堂带郭面湖湖外为岗内为田中为墩者四其一为赠君墓环湖皆圃环圃皆田众墓错居鸟兽艹木繁伙樵牧耕渔者群处焉土颇饶予所耳目者三月剥芥芥大肥异乃种鱼纬萧以障水四月挿秧钓蛙童年四五歳辄善钓蛙五月禾大好毎风禾声肃肃疾风至禾乃生浪绿气御风如拂拂行水上六月刈禾复种洼地是月牛豕鹅鸭散满阡陌七月立鸡栖于场聚槁箨以蔽风雨农芟靡草助薪八月采藕于湖日十余人乃捕鱼九月初鬻芥苗四月拖白练来苦楝花野蔷薇大发鸣蛤连畆燕语乃喧群浴于圃农云燕生子四占为有年五月溪鱼大上木草齐香蝶乃团阵荷始挺猎猎风中野菱被于逺迩荳皆登棚童数近棚辄多得荳六月荷始华蝉响四振促织夜鸣芦粟茂墙草深尺许鹭千百翔舞湖光中七月湖莲尽白色与群鹭相乱绿阴浓盛遂不见雉堞八月荷枯塘始涸未涸者色如深蓝蓼花绿于岸九月红树黄叶相错如绣三之日湖傍墓祭多袨服诸王子遇清明藉草鼓吹酣饮九之日野多禬禜悬灯弥望四月盗入我寝九月鼠坏群书闰月夜闻鬼号三之日大雨雹五月寒望日犹御重夹七月伏日凉风竟夕遂与城邑异天八月狂风屡吼闰月忽一日晨起看西山日光映射峰头久之飘摇往来非日也俄而西山皆黛中作青黄金碧红紫火熖闪烁之色或弥漫凸凹或缨带半腰乍起乍灭居民云是西山云气五月看雨七月看霞皆大异雨时村郭林莽尽为滂沱之气迷掩云落湖面茫茫如海七月中晴久生霞月从霞光涌岀栁参差扶之竚视尽二十刻乃去自三月至九月读书斯堂中凡八阅月葢是歳闰八月也三月万茂先一至四月万茂先邓仲成熊仲平各一至苏武子再至五月万茂先苏武子各一至六月后无至者十月归自云在堂是歳值大有之秋遗秉滞穗满野夜柝不鸣黎庻乐业太平之象宛如甫半载遂有秦晋流冦之警江州羽书狎至郊原熙皥非复曩时而予亦五阅月不复再过斯堂矣感念今昔漫为之记如此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八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八十一
(明)贺复征 编
○记二十二【以下兴复】
宣州南陵县大农陂记【唐韦瓘】
宣部支邑十城而南陵处剧盖由庶民嚣豪物产多状山川斗错风俗诡浮故理束则民溃政放则民怠俱不得其极自非肃亷和敏措动守中则莫至良能况功利及物邪皇帝四年今地官侍郎卢公观察宣部精心厚下重难邑长乃以宁国令顺阳范君假南陵印为大夫先时县有废陂曰大农积岁不理荒梗幽扈丘隰遁形空规残状非乡党之寿耋不可疑识舆人飞语他邑病能訾訾嚣嚣波翻风合范君独判于心不畏腾口曰利于人也使吾获戾而罹悔真吾心也且黔愚皆苦于始作而泰于成功况吾君侯明吾天子圣尚何惧哉乃召乡老里正尹而计之三旬而毕不戮一人其始也驱江波六十里活活下来辟荒梗数万亩汪汪虚明迭石构岭纵三百步龙盘虎斗横杀冲波泄流引洫臂发三港支分脉散泽入大田厥功既成乃风雨暴斗洄复换晨虺虺沸会似闻构作及乎雨斩云除则沙洲突出力捍岭下若自开辟之初信为神物所相虽使江河合灾惊涛懐山大浸崩驱暴猛来敌亦不能轶峻防而侵厚趾斯乃天赞其功岂非仁深于物乎其或火云爇天旱魃为虐歊蒸瘅怒蛟龙逭沫而翠潋摇岸澄澜洗月溶溶浩浩独落天光顺势导流犹润百里则贯畦浮塍平岁之溉千顷岂为多哉其细也孕鳞甲之族育鳬雁之羣罗生菰蒲蔓合菱藻渔父舟人浩歌扬檝厚生之物永永不极斯功也可以灼当世而芳千古矣昔者西门豹治邺召公治上蔡而史氏书美显白良能以其因水茂功利泽及物者也则大农杰迹功符天作可以论古对能岂有愧乎
全义县复北门记【栁宗元】
贤者之兴而愚者之废废而复之为是习而循之为非恒人且犹知之不足乎列也然而复其事必由乎贤者推是类以从于政其事可少哉贤莫大于成功愚莫大于恡且诬桂之中岭而邑者曰全义卫公城之南越以平卢遵为全义视其城塞北门凿它雉以出问之其门人曰余百年矣或曰巫言是不利于令故塞之或曰以宾旅之多有惧竭其饩馈者欲回其途故塞之遵曰是非恡且诬与贤者之作思利乎人反是罪也余其复之询于羣吏羣吏叶厥谋上于大府大府以俞邑人便焉讙舞里闾居者思止其家行者乐出其涂由是道以废邪用贤弃愚推以革物宜民之苏若是而不列殆非孔子徒也为之记云
偃虹堤记【宋欧阳修】
有自岳阳至者以滕侯之书洞庭之图来告曰愿有所记予发书按图自岳阳门西距金鸡之右其外隠然隆髙以长者曰偃虹堤问其作而名者曰吾滕侯之所为也问其所以作之利害曰洞庭天下之至险而岳阳荆潭黔蜀四会之冲也昔舟之往来湖中者至无所寓则皆泊南津其有事于州者逺且劳而又常有风波之恐覆溺之虞今舟之至者皆泊堤下有事于州者近而且无患问其大小之制用人之力曰长一千丈高三十尺厚加二尺而杀其上得厚三分之二用民力万有五千五百工而不踰时以成问其始作之谋曰州以事上转运使转运使择其吏之能者行视可否凡三反复而又上于朝廷决之三司然后曰可而皆不能易吾侯之议也曰此君子之作也可以书矣盖虑于民也深则谋其始也精故能用力少而为功多夫以百步之堤御天下至险不测之虞惠其民而及于荆潭黔蜀凡往来湖中无逺近之人皆蒙其利焉且岳阳四会之冲舟之来而止者日凡有几使堤土石幸乆不朽则滕侯之惠利于人物可以数计哉夫事不患于不成而患于易壊盖作者未始不欲其乆存而继者常至于殆废自古贤智之士为其民捍患兴利其遗迹往往而在使其继者皆如始作之心则民到于今受其赐天下岂有遗利乎此滕侯之所以虑而欲有纪于后也滕侯志大材高名闻当世方朝廷用兵急人之时常显用之而功未及就退守一州无所用心略施其余以利及物夫虑熟谋审力不劳而功倍作事可以为后法一宜书不茍一时之誉思为利于无穷而告来者不以废二宜书岳之民人与湖中之往来者皆欲为滕侯纪三宜书以三宜书不可以不书乃为之书
钱塘六井记【苏轼】
湖水避钱塘而东击西陵所从来逺矣沮洳斥卤化为桑麻之区而乆乃为城邑聚落凡今州之平陆皆江之故地其水苦恶惟负山凿井乃得甘泉而所及不广唐宰相李公长源始作六井引西湖水以足民用其后刺史白公乐天治湖浚井刻石湖上至于今赖之始长源六井其最大者在清湖中为相国井其西为西井少西而北为金牛池又北而西附城为方井为白龟池又北而东至钱塘县治之南为小方井而金牛之废乆矣嘉佑中太守沈公文通又于六井之南絶河而东至美俗坊为南井出涌金门并湖而北有水闸三注以石沟贯城而东者南井相国方井之所从出也若西井则相国之派别者也而白龟池小方井皆为匿沟湖底无所用闸此六井之大略也熈宁五年秋太守陈公述古始至问民之所病皆曰六井不治民不给于水南井沟庳而井高水行地中率常不应公曰嘻甚矣吾在此可使民求水而不得乎乃命僧仲文子珪办其事仲文子珪又引其徒如正思坦以自助凡出力以佐官者二十余人于是发沟易甃完缉罅漏而相国之水大至坎满溢流南注于河千艘更载瞬息百斛以方井为近于浊恶而迁之少西不能五步而得其故基父老惊曰此古方井也民李甲迁之于此六十年矣疏涌金池为上中下使澣衣浴马不及于上池而列二闸于门外其一赴三池而决之河其一纳之石槛比竹为五管以出之并河而东絶三桥以入于石沟注于南井水之所从来高则南井常厌水矣凡为水闸四皆垣墙扃鐍以护之明年春六井毕修而岁适大旱自江淮至浙右井皆竭民至以罂缶贮水相饷如酒醴而钱塘之民肩足所任舟楫所及南出龙山北至长河盐官海上皆以饮牛马给沐浴方是时汲者皆诵佛以祝公余以为水者人之所甚急而旱至于井竭非岁之所常有也以其不常有而忽其所甚急此天下之通患也岂独水哉故详其语以告后之人使虽至于乆逺废壊而犹有考也
信州兴造记【王安石】
晋陵张公治信之明年皇佑三年也奸强帖柔隠诎发舒既政大行民以宁息夏六月乙亥大水公徙囚于髙狱命百隶戒不共有常诛夜漏半水破城灭府寺苞民庐居公趋谯门坐其下敇吏士以桴收民鳏孤老癃与所徙之囚咸得不死丙子水降公从宾佐按行隠度符县调富民水之所不至者夫钱户七百八十六收佛寺之积材一千一百三十有二不足则前此公所命富民出粟以赈贫民者三十三人自言曰食新矣赒可以已愿输粟直以佐材费七月甲午募人城水之所入垣羣府之缺考监军之室立司理之狱营州之西北亢爽之墟以宅屯驻之师除其故营以时教士刺伐坐作之法故所无也作驿曰饶阳作宅曰回车筑二亭于南门之外左曰仁右曰智山水之所附也梁四十有二舟于两亭之间以通车徒之道筑一亭于州门之左曰宴月吉所以属宾也凡为梁一为城垣九千尺为屋八以楹数之得五百五十二自七月九日卒九月七日为日五十二为夫一万一千四百二十五中家以下见城郭室屋之完而不知材之所出见徒之合散而不见役使之及已凡故之所有必具其所无也乃今有之故其经费卒不出县官之给公所以捄灾补败之政如此其贤于世吏逺矣今州县之灾相属民未病灾也且有治灾之政出焉弛舎之不适裒取之不中元奸宿豪舞手以乗民而民始病病极矣吏乃始謷然自喜民相与诽且笑之而不知也吏而不知为政其重困民多如此此予所以哀民而闵吏之不学也由是而言则为公之民不幸而遇害灾其亦庶乎无憾矣十月二十日临川王某记
广徳湖记【曾巩】
鄞县张侯图其县之广徳湖而以书并古刻石之文遗予曰愿有纪盖湖之大五十里而在鄞之西十二里其源出于四明山而引其北为漕渠泄其东北入江凡鄞之乡十有四其东七乡之田钱湖溉之其西七乡之田水注之者则此湖也舟之通越者皆繇此湖而湖之产有鳬雁鱼鳖菱蒲葭菼葵莼莲芡之饶其旧名曰莺脰湖而今名大厯八年令储僊舟之所更也贞元元年刺史任侗又治而大之大中元年民或上书请废湖为田任事者左右之为出御史李后素验视后素不为挠民以得罪而湖卒不废刺史李敬方与后素皆赋诗刻石以见其事其说以谓当是时湖成三百年矣则湖之兴其在梁齐之际欤宋兴淳化二年民始与州县强吏盗湖为田乆不能正至道二年知州事丘崇元躬按治之而湖始复转运使言其事诏禁民敢田者至其后遂着之于一州敇咸平中赐官吏职田取湖之西山足之地百顷为之既而务益取湖以自广天禧二年知州事李夷庚始正湖界起堤十有八里以限之湖之濵有地曰林村砂末曰高桥腊台而其中有山曰白鹤曰望春自太平兴国以来民冒取之夷庚又命禁絶而湖始复天圣景佑之间民复相率请湖为田州从事张大有案行止之而知州事李照又言其事报如至道诏书照以刻之石自此言请湖为田者始息而康定某年县主簿曾公望又益治湖至张侯之为鄞则湖乆不治而七乡之农以旱告张侯为出营度民田湖旁者皆喜愿致其力张侯计工赋材择民之为人信服有知计者使督役而自主之一不以属吏人以不扰而咸勤趋于是筑环湖之堤凡九千一百三十四丈其广一丈八尺而其髙八尺广倍于旧而髙倍于旧三之二鄞人累石陻水阙其间而扄以木视水之小大而闭纵之谓之碶于是又为之益旧总为碶九为埭二十堤之上植榆栁益旧总为三万一百又因其余材为二亭于堤上以休而与望春白鹤之山相直因以其山名之上为庙一以祠神之主此湖者一以祠吏之有功于此湖者以熙宁元年十一月始役而以明年二月卒事其用民之力八万二千七百九十有二工而其材出于工之余既成而田不病旱舟不病涸鱼雁茭苇果蔬水产之良皆复其旧而其余及于比县旁州张侯于是可谓有劳矣是年予通判越州事越之南湖乆废不治盖出于吏之因循而至于不知所以为力予方患之观广徳之兴以数百年危于废者数矣繇屡有人故益以治盖大厯之间溉田四百顷大中八百顷而今二千顷矣则人之存亡政之废举为民之幸不幸其岂细也欤故为之书尚俾来者知毋废前人之功以永为此邦之利而又将与越之人图其废也张侯名峋字子坚以材闻去而为提举两浙路常平广惠仓兼管句农田差役水利事方且用于时云
襄州宜城县长渠记【曾巩】
荆及康狼楚之西山也水出二山之间东南而流春秋之世曰■〈阝焉〉水左丘明传鲁桓公十有三年楚屈瑕伐罗及■〈阝焉〉乱次以济是也其后曰夷水水经所谓汉水又南过宜城县东夷水注之是也又其后曰蛮水郦道元所谓夷水避桓温父名改曰蛮水是也秦昭王三十八年使白起将攻楚去■〈阝焉〉百里立碣壅是水为渠以灌■〈阝焉〉■〈阝焉〉楚都也遂拔之秦既得■〈阝焉〉以为县汉惠帝三年改曰宜城宋孝武帝永初元年筑宜城之大堤为城今县治是也而更谓■〈阝焉〉曰故城■〈阝焉〉入秦而白起所为渠因不废引■〈阝焉〉水以灌田田皆为沃壤今长渠是也长渠至宋至和二年乆隳不治而田数苦旱州饮者无所取令孙永曼叔率民田渠下者理渠之壊塞而去其浅隘遂完故碣使水还渠中自二月丙午始作至三月癸未而毕田之受渠水者皆复其旧曼叔又与民为约束时其蓄泄而止其侵争民皆以为宜也盖■〈阝焉〉水之出西山初弃于无用及白起资以祸楚而后世顾赖其利郦道元以谓溉田三千余顷至今千有余年而曼叔又举众力而复之使并渠之民足食而甘饮其余粟散于四方盖水出于西山诸谷者其源广而流于东南者其势下至今千有余年而山川髙下之形势无改故曼叔得因其故迹兴于既废使水之源流与地之髙下一有易于古则曼叔虽力亦莫能复也夫水莫大于四渎而河盖数徙失禹之故道至于济水又王莽时而絶况于众流之细其通塞岂得而常而后世欲行水溉田者往往务蹑古人之遗迹不考夫山川形势古今之同异用力多而收功少是亦其不思也欤初曼叔之复此渠白其事于知襄州事张瓌唐公公聴之不疑沮止者不用故曼叔能以有成则渠之复自夫二人者也方二人者之有为盖将任其职非有求于世也及其后言渠碣者蠭出然其心盖或有求故多诡而少实独长渠之利较然而二人者之志愈明也熈宁六年余为襄州过京师曼叔时为开封访余于东门为余道长渠之事而委余以考其约束之废举予至而问焉民皆以谓贤君之约束相与守之传数十年如其初也予为之定着令上司农八年曼叔去开封为汝阴始以书告之而是秋大旱独长渠之田无害也夫宜知其山川与民之利害者皆为州者之任故予不得不尽以告后之人而又使之知夫作之所以始也曼叔今为尚书兵部郎中龙图阁直学士八月丁丑记
瀛州兴造记【曾巩】
熈宁元年七月甲申河北地大震壊城郭屋室瀛州为甚是日再震民讹言大水且至惊欲出走谏议大夫李公肃之为高阳闗路都总管安抚使知瀛州事使人分出慰晓讹言乃止是日大雨公私暴露仓储库积无所覆冒公开示便宜使有攸处遂行仓库经营盖障雨止粟以石数之至一百三十万兵器他物称是无壊者初变作公命援兵警备讫于既息人无争偷里巷安辑维北边自通使契丹城壁楼橹御守之具寝弛不治习以为故公因灾变之后以兴壊起废为己任知民之不可重困也乃请于朝力取于旁路之羡卒费取于备河之余材又以钱千万市木于真定既集乃筑新城方十五里高广坚壮率加于旧其上为敌楼战屋凡四千六百间先时州之正门弊在狭陋及是始斥而大之其余凡圯壊之屋莫不缮理复其故常周而览之听断有所燕休有次食有高廪货有深藏宾属士吏各有宁宇又以其余力为南北甬道若干里人去污淖即于夷涂自七月庚子始事至十月已未落成其用人之力积若干万若干千若干百工其竹苇木瓦之用积若干万若干千若干百盖遭变之初财匮民流此邦之人以谓役巨用艰不累数稔城垒室屋未可以复也至于始作踰时功以告具盖公经理劝督内尽其心外尽其力故能易坏为成如是之敏事闻有诏嘉奬昔郑火子产救灾补败得宜当理史实书之卫有狄人之难文公治其城市宫室合于时制诗人歌之今瀛地震之所摧败与郑之火灾卫之冦难无异公御备构筑不失其方亦犹古也故瀛之士大夫皆欲刻石着公之功而予之从父兄适与军政在公幕府乃以书来属予记之予不得辞故为之记尚俾来世知公之尝勤于是邦也
越州赵公救菑记【曾巩】
熙宁八年夏呉越大旱九月资政殿大学士右谏议大夫知越州赵公前民之未饥为书问属县灾所被者几乡民能自食者有几当廪于官者几人沟防构筑可僦民使治之者几所库钱仓粟可发者几何富人可募出粟者几家僧道士食之羡粟书于籍者其几具存使各书以对而谨其备州县吏録民之孤老疾弱不能自食者一万一千九百余人以告故事岁廪穷人当给粟三千石而止公敛富人所输及僧道士食之羡者得粟四万八千余石佐其费使自十月朔人受粟日一升幼小半之忧其众相蹂也使受粟者男女异日而人受二日之食忧其且流亡也于城市郊野为给粟之所凡五十有七使各以便受之而告以去其家者勿给计官为不足用也取吏之不在职而寓于境者给其食而任以事不能自食者有是具也能自食者为之告富人无得闭粜又为之出官粟得五万二千余石平其价予民为粜粟之所凡十有八使籴者自便如受粟又僦民完城四千一百丈为工三万八千计其佣与钱又与粟再倍之民取息钱者告富人纵予之而待熟官为责其偿弃男女者使人得收养之明年春大疫为病坊处疾病之无归者募僧二人属以视医药饮食令无失所时凡死者使在处随收塟之法廪穷人尽三月当止是歳尽五月而止事有非便文者公一以自任不以累其属有上请者或便宜多辄行公于此时蚤夜惫心力不少懈事巨细必躬亲给病者药食多出私钱民不幸罹旱疫得免于转死虽死得无失敛埋皆公力也是时旱疫被呉越民饥馑疾疠死者殆半灾未有巨于此也天子东向忧劳州县推布上恩人人尽其力公所拊循民尤以为得其依归所以经营绥辑先后终始之际委曲纎悉无不备者其施虽在越其仁足以示天下其事虽行于一时其法足以传后盖灾沴之行治世不能使之无而能为之备民病而后图之与夫先事而为计者则有间矣不习而有为与夫素得之者则有间矣予故采于越得公所推行乐为之识其详岂独以慰越人之思将使吏之有志于民者不幸而遇岁之菑推公之所已试其科条可不待顷而具则公之泽岂小且近乎公元丰二年以大学士加太子少保致仕家于衢其直道正行在于朝廷岂弟之实在于身者此不着着其荒政可师者以为越州赵公救菑记云
万安桥记【蔡襄】
泉州万安渡石桥始造于皇佑五年庚寅以嘉佑四年辛未讫工絫趾于渊酾水为四十七道梁空以行其长三千六百尺广丈有五尺翼以扶栏如其长之数而两之靡金钱一千四百万求诸施者渡实支海去舟而徒易危而安民莫不利执其事卢实王钖许忠浮图义波宗善等十有五人太守莆阳蔡襄为之合乐燕饮而落之明年秋蒙召还京道由是出因纪所作勒于岸左
万安桥未建旧设海渡渡人每岁遇飓风大作或水怪为祟沈舟被溺而死者无算宋大中间某年月日济渡海者满载至中流风作舟将覆忽闻空中有声云蔡学士在宜急拯之已而风波少息舟人皆免于溺既渡舟人细询同渡者之姓一舟皆无止有一妇之夫乃蔡姓也时妇方娠已数月矣舟人心异之往而白其母其母感众人之言亦以为异即发愿祷于天曰吾今懐娠若生子官果至学士必造舆梁以免病渡之苦也后生子即忠惠公襄以状元及第后出守泉州追忆前日得免覆舟之难促公创建此桥者至于再三公私计海之深极千丈若欲筑趾累石将从何处着力违命者踰年夫人复督责不已一日忽命工房吏写文一道申报海神公亦勉承母命自以为迂诞而不经也乃命皂隶投文海濵隶畏溺死众皆受责无一肯从命者有一风皂隶出而倡言曰吾愿赍文以往既至则就酒肆痛饮饮毕酣睡于海厓潮至有死而已睡及半日而始醒醒后退潮起视之则文书已易封矣封上无他书止一封字乃返而呈于公公拆而阅之内一醋字在焉翰墨如新举郡莫之识也公夜卧转展思之方悟其意曰醋字以酉配昔神其令我卄一日酉时兴工乎至期潮果退舎沙泥壅积者丈余潮之不至者聮以八日遂创建此桥又时有纎云若要此桥成须是状元生则公之黙承天佑感通神明者盖有自也
汳水新渠记【陈师道】
汲句于萧其阙如玦水经谓河至荥阳莨荡渠出焉渠至阳武其下为沙蔡水是也其出为阴沟沟至浚仪其下为涡别为汳汳至蒙别为获余波迤于淮阳东歴萧彭城入泗注谓鸿沟官渡甾获丹浚与渠一也禹塞荥泽而通渠于甫田其后河■〈施,冉代也〉然入焉即索水也汉书地理志荥阳既汴水又有狼汤而受泲蒙有获水首受甾获至彭城入泗以余考之河渠书云自禹之后荥阳引河为鸿沟以通宋郑陈蔡曹卫与济汝淮泗会于楚而竹书纪年梁惠成王入河于甫田又引而东明非禹之旧渠也书曰济入于河东出于陶丘北者入而复出也溢为荥者济之别荥波既猪障而东之也周官又谓豫之川荥洛幽兖之川河泲则河南无济矣其谓莨荡受济禹塞荥泽而用河者皆失之汉志莨荡无出甾获无始盖略之也余谓与经合而荥水诸书皆不载又疑渠汳为二而荥有一焉杜佑以经作于顺帝之后诡诞无据而注叙渠源或河或泲或河泲合其说不一次其所经纷错悖戾而志亦阔略不具辨始末盖皆不可考也自汉末河入于汳灌注兖豫永平中遵道汳自荥阳别而东北至千乗入于海而河于是故渎在新渠之南注所谓絶河而受索自此始隋开皇中因汉之旧导河于汳大业初合河索为通济渠别而东南入于淮而故道竭今始东都受溴水为溴河于畿为白沟于宋为长沙于单为石梁于徐为汳而入于南清南清故泗也盖自三都而东畿宋亳宿单济之间千里西来而故道浅狭春夏不胜舟秋水大至亦不能受也萧故附庸之国城小不足居民又列肆于河外每水至南里之民皆从避之庐舎没焉率数岁一逢民以为病绍圣三年县令朝奉郎张惇始自西河因故作新支为大渠合于东河以道滞而援溺于是富者出财壮者出力日劝旬劳既月而成邑人相与语曰渠议旧矣更数令不决而卒成于吾侯孰有惠而不报者乎于是不词而同欲纪于石以属余余谓张侯其居善守行峻而言道以成其名其仕善义不畏不侮以登于治其可纪者多矣而诸父兄弟独有见于末者何也夫善为治者人知其善而已至其所善盖莫得而言也渠之兴作有迹其效在今此邑人之所欲书也遂为之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八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八十二
(明)贺复征 编
○记二十三
汤阴县修城记【明崔铣】
正徳六年春蓟盗起陷城杀长吏薙民如草秋八月彰徳府通判郑公如阜奉台檄修汤阴县城而大之夫什立里甲什立长使第稽劝号以四钲鸣则咸捄以度不鸣则筑越十有八日而成其围八百四十九丈其髙二丈有五尺其基阔三丈自基以上敛之其短墙一千二百四十堵其濠阔深均二丈也南北月城二城楼六铺二十四所又修弓矢炮置快手使习之十月初贼刘七果以贼众来攻城贼火且射越二日弗克攻去七月二日贼又来攻城又弗克南去攻胙城陷民半死焉贼党杨虎渡河赵鐩刘三遂连破西平上蔡十余城太史氏曰于乎自贼之起也郡县唯视城为存亡坚者全敝者陷无者殱嗟乎民之患惨矣
信阳修城记【何景明】
佥事阎君子明兵备之三年城信阳城集予与都给事张季升登而观之台隍峻浚楼堞亏蔽表带山河囊括万家之室相顾叹曰壮哉丽乎斯地万年之固也先是佥事宁伯东氏来兵备值大盗之后为防焉巡旧城视之曰庳也必崇而新之乃计费度工措财于官府取力于民隙岁余城南门迤西北至东门起北门楼大功未就去又遇积雨墙壊数百丈阎君至则完其壊者城东门至南门立三门楼东县鼓西县钟又置漏小南门甃城上令旁下而走水即积雨不壊其役不亟而功有稽其用经而力纾故三年而城成人曰二兵备之功也于是事先后缓急各得其序理云城髙三丈围周千三百五十六丈有七尺董其役者知州彭伟指挥袁铠张恕孟汉千戸傅钦任武百戸王羲梁山医官周寳于是知州林君大霖指挥使鲍君国来请文纪诸石何氏景明曰古者诸侯守在四邻政清人和不以险塞为固是故论治者有本末焉然时平而备弛并其末者亡之昔大盗之入汝南也吏有弃城者矣然西平上蔡之长固死守更也冦则踰垣蹋门入即二县有坚城令弗死唐县城稍完则守此岂可谓末弗治也是役也宁君经始阎君成之二君功徳斯地者并乆逺矣阎君今且明其陈简其卒作其礼教夫城以蔽众简卒以守明陈以简作礼教以经之所为兵备者无弗至矣此岂徒治末者哉
浚河记【王守仁】
越人以舟楫为舆马濵河而廛者皆巨室也日规月筑水道淤溢畜泄既亡旱涝频仍商旅日争于途至有斗而死者矣南守乃决沮障复旧防去商豪之壅削势家之侵失利之徒胥怨交谤从而谣之曰南守瞿瞿实破我庐瞿瞿南守使我奔走人曰吾守其厉民与何其谤者之多也阳明子曰迟之吾未闻以佚道使民而或有怨之者也既而舟楫通利行旅讙呼络绎是秋大旱江河龟拆越之人收获输载如常明年大水民居免于垫溺逺近称忭又从而歌之曰相彼舟人矣昔揭以曳矣今歌以楫矣旱之熇也微南侯兮吾其燋矣霪其弥月矣微南侯兮吾其鱼鳖矣我输我获矣我游我息矣长渠之活矣维南侯之流泽矣人曰信哉阳明子之言未闻以佚道使民而或有怨之者也纪其事于石以诏来者
西溪湖记【徐渭】
虞之为县壤高河水东下旧有湖曰西溪者当县西南主畜水以备旱三乡负郭之亩恒赖焉宋末李显忠既请其髙者以牧福邸仍之遂尽田以庒湖始废旱辄不登元尹林希元欲复之不果入明田既税则湖益不可复矣万厯癸未夏旱知是邑者为朱侯既合众以祷乃更求长策得湖以请于府某公某若省及分省诸公并得可遂复湖湖东起湖山麓北抵郑家堡迤北以西至龙舌嘴前村之高阜南尽长港□从而长得弓可九百二十七衡而广损从者三之一周而度之为丈者千七百五十二当湖为田时计其亩可千六百二十六兹复田以湖宜仍抵湖以田也而夏盖白马三湖适得新括浮亩可五百有竒第都之区曰十二者括地复得隠亩九百余二百直买之以抵田而税有隠美于某所者若干括得之适相当复用以抵税盖二抵具而湖告复始果他若水道宜塞者塞之凡七所宜引以佐湖者引之凡三十有六所闸之以潴以泄坊一以表筑室一以省责其成于里之正长畚锸所及计髙广近逺而课之并有差费取仓粟庸取募丁阅几月而讫事是役也不劳民不耗公取浮修坠下相地纪上佐天时而中免夏畦之桔槔使吾虞千百年之乆魃虽苛不能必饥与殍于吾民也是孰使之然哉众谋记于予予谨记曰侯名某字某某地人以某支干进士来知虞治亷平而兴学奬士尤谆谆云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八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八十三
(明)贺复征 编
○记二十四【以下图画】
祖二疏图记【唐王蔼】
呉郡顾生能冩物笔下状人风神情度甚得其态自江以东誉为神妙有好事者先贿以良金细帛必避而不顾设食精美亦不为之谢乃曰主人致殷勤岂无意耶何不醉我斗酒乗其酣逸当无爱惜乃张素座隅前即置酒一器初沈思想望揺首撼颐忽饮十余斗乃三揖主人曰酒兴相激吾将勇于画矣午未及夕而数幅之上有帐于京城之外帐中有筵筵中有牺罇二壶觥即觩而罍斚即倍牺壶之数而乐师差于前乐有竽琴瑟有笙镛有缶有筑有鼓而■〈申东〉若鼓手以合奏也列坐皆冕带盛服有持筭主事者有捧斚就饮者有慿轼徐来者有目于骑而回者有仰吻而咍者有俛首而肃者有避席而遗簪屦者有促襟而将进者此汉公卿祖二疏也主人乆视而问曰东向而坐即行客也去国离羣而容无惨恨何为妙曰二疏之去乃知足也非疾时也非时之不礼也非危于祸机也非避于谗口也非失于权利也既辞勤于夙夜而果有优游故颜间无惨恨之色主人叹曰既不为利易巳之能洁也嗜酒而混俗何其髙也图二疏以遗时俗劝也求其能状物情者孰有胜乎
九疑图记【元结】
九疑山方二千余里四州各近一隅世称九峰相似望而疑之谓之九疑亦云舜登九峰疑禹而悲从臣有作九悲之歌因谓之九疑九峯殊极髙大逺望皆可见也彼如嵩华之峻峙衡岱之方广在九峯之下磊磊然如布棊石者可以百数中峯之下水无鱼鳖林无鸟兽时闻声如蝉黾之类听之亦无往往见大谷长川平田深渊杉松百围榕栝并茂青莎白沙洞穴丹崖寒泉飞流异竹杂华廽映之处似藏人家实有九水出于山中四水流灌于南海五水北注合为洞庭若度其髙卑比洞庭南海之岸直上可二三百里不知海内之山如九疑者几焉或曰若然者兹山何不列于五岳对曰五帝之前封疆尚隘衡山作岳已出荒服今九疑之南万里臣妾国门东望不见涯际西行几万里未尽边陲当令以九疑为南岳以昆仑为西岳衡华之辈听逸者占为山居封君表作园囿耳但苦当世识者拘限常情牵引古制不能有所改剙也如何故图九峯略载山谷传于好事以旌异之如山中之往迹峯洞之名称为人所传说者并随方题记庶几观者易知时永泰丙午年也
画记【韩愈】
杂古今人物小画共一巻骑而立者五人骑而被甲载兵立者十人一人骑执大旗前立骑而被甲载兵行且下牵者十人骑且负者二人骑执器者二人骑拥田犬者二人骑而牵者二人骑而驱者三人执羁靮立者二人骑而下倚马臂隼而立者一人骑而驱涉者二人徒而驱牧者二人坐而指使者一人甲胄手弓矢鈇钺植者七人甲胄执帜植者十人负者七人偃寝休者二人甲胄坐睡者一人方涉者一人坐而脱足者一人寒附火者一人杂执器物役者八人奉壶矢者一人舎而具食者十有一人挹且注者四人牛牵者二人驴驱者四人一人杖而负者妇人以孺子载而可见者六人载而上下者三人孺子戱者九人凡人之事三十有二为人大小百二十有三而莫有同者焉马大者九匹于马之中又有上者下者行者牵者涉者陆者翘者顾者鸣者寝者讹者立者人立者龁者饮者溲者陟者降者痒磨树者嘘者嗅者喜相戏者怒相踶啮者秣者骑者骤者走者载服物者载狐兔者凡马之事二十有七为马大小八十有三而莫有同者焉牛大小十一头槖驼三头驴如槖驼之数而加其一焉隼一犬羊狐兔麋鹿共三十旃车三两杂兵器弓矢旌旗刀剑矛楯弓服矢房甲胄之属缾盂簦笠筐筥锜釡饮食服用之器壶矢博奕之具二百五十有一皆曲极其妙贞元甲戌年余在京师甚无事同居有独孤生申叔者始得此画而与余弹棊余幸胜而获焉意甚惜之以为非一工人之所能运思盖藂集众工人之所长耳虽百金不愿易也明年出京师至河阳与二三客论画品格因出而观之座有赵侍御者君子人也见之戚然若有感然少而进曰噫余之手摸也亡之且二十年矣余少时常有志乎兹事得国本絶人事而摸得之游闽中而丧焉居闲处独时往来余懐也以其始为之劳而夙好之笃也今虽遇之力不能为已且命工人存其大都焉余既甚爱之又感赵君之事因以赠之而记其人物之形状与数而时观之以自释焉
苏州画龙记【李绅】
自造父刘累殁豢氏不副龙不复扰隠去莫狎徃徃旹见史必书志代以目识者寡之故工得以诡乱形状神其变化彪炳五色逾逺真像盖上飞于天晦隔层云下归于泉深入亡底考之丹青难以征验好事者张其画以示羣目观者或骇疑得其状长洲令厅北庑有画蛟龙六马玄素异鳞状殊质怪骧首拖尾似随风雷乗栌薄楣若轶云雨燕雀愳栖其上蝼蚁罔縁其侧目视光射莹无流尘伸盘逶迤如护榱栋每飞雨度牖疎云殷空鳞鲜耀阴顾壁疑拔志其侧曰僧繇不兴之旧度摸之不知何人也二工图龙天与幽思今是壁指逺异代继之图法无谢于二子而名漏不传询于耆人亦絶传记茂宰博陵崔君据始命予述举丹青实验附邑书末简庶乎后数百岁栋宇斯变龙忘其像而事刻编简繇昭昭然旹贞元癸未秋七月记
録桃源画记【舒元舆】
四明山道士叶沈囊出古画画有桃源图图上有溪溪名武陵之源按仙记分灵洞三十六之一支其水趣流势与江河同有深而渌浅而白白者激石渌者落镜溪南北有山山如屏形接连而去峯竖不险翠秾不浮其夹岸有树木千万本列立如揖丹色鲜如霞擢举欲动灿若舒颜山铺朱底草散茵毯有鸾青其衿有鹤赤其顶有鸡玉其羽有狗金其色毛■〈亻羌〉■〈亻羌〉亭亭间而立者十有八九岸而北有曲深嵓门细露室宇霞槛缭转云磴五色雪氷肌颜服身衣裳皆负星月文章岸而南有五人服貌肖虹玉左右有书童玉女角髪而侍立者十二视其意况皆逍遥飞动若云十许片油焉而生忽焉而往其坦处有坛层级沓玉氷坛面俄起烬灶灶口含火上有云气且备五色中有溪艇泛泛一人雪华鬓眉身着秦时衣服手鼓短枻意状深逺合而视之大畧山势髙水容深人貌魁竒鹤情闲暇烟岚草木如带香气熟得详翫自觉骨戛清玉如身入镜中不似在人寰间眇然有髙谢之志从中坐来少选道士巻画而藏之若身形却落尘土中视向所张壁上又疑有顽石化出塞断道路某见画物不甚寡如此图未尝到眼是知工之精而有如是者邪叶君且自珍重无路得请遂染笔録其名数将所以备异日写画之不谬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八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八十四
(明)贺复征 编
○记二十五
王彦章画像记【宋欧阳修】
太师王公讳彦章字子明郓州寿张人也事梁为宣义军节度使以身死国葬于郑州之管城晋天福二年始赠太师公在梁以智勇闻梁晋之争数百战其为勇将多矣而晋人独畏彦章自干化后常与晋战屡困庄宗于河上及梁末年小人赵岩等用事梁之大臣老将多以谗不见信皆怒而有怠心而梁亦尽失河北事势巳去诸将多懐顾望独公奋然自必不少屈懈志虽不就卒死以忠公既死而梁亦亡矣悲夫五代终始纔五十年而更十有三君五易国而八姓士之不幸而出乎其时能不污其身得全其节者鲜矣公本武人不知书其语质平生尝谓人曰豹死留皮人死留名盖其义勇忠信出于天性而然予于五代书窃有善善恶恶之志至于公传未尝不感愤叹息惜乎旧史残略不能备公之事康定元年予以节度判官来此求于滑人得公之孙睿所録家传颇多于旧史其记德胜之战尤详又言敬翔怒末帝不肯用公欲自经于帝前公因用笏画山川为御史弹而见废又言公五子其二同公死节此皆旧史无之又云公在滑以谗自归于京师而史云召之是时梁兵尽属段凝京师羸兵不满数千公得保銮五百人之郓州以力寡败于中都而史云将五千以往者亦皆非也公之攻德胜也初受命于帝前期以三日破敌梁之将相闻者皆窃笑及破南城果三日是时庄宗在魏闻公复用料公必速攻自魏驰马来救已不及矣庄宗之善料公之善出竒何其神哉今国家罢兵四十年一旦元昊反败军杀将连四五年而攻守之计至今未决予尝独持用竒取胜之议而叹边将屡失其机时人闻予说者或笑以为狂或忽若不闻虽予亦惑不能自信及读公家传至于德胜之捷乃知古之名将必出于竒然后能胜然非审于为计者不能出竒竒在速速在果此天下伟男子之所为非拘牵常算之士可到也每读其传未尝不想见其人后二年予复来通判州事岁之正月过俗所谓铁枪寺者又得公画像而拜焉岁乆磨灭隠隠可见亟命工完理之而不敢有加焉惧失其真也公善用枪当时号王铁枪公死已百年至今俗犹以名其寺童儿牧竖皆知王铁枪之为良将也一枪之勇同时岂无而公独不朽者岂其忠义之节使然欤画已百年余矣完之复可百年然公之不泯者不系乎画之存不存也而予尤区区如此者盖其希慕之至焉尔读其书尚想乎其人况得拜其像识其面目不忍见其壊也画既完因书予所得者于后而归其人使藏之
张益州画像记【苏洵】
至和元年秋蜀人传言有冦至边军夜呼野无居人妖言流闻京师震惊方命择帅天子曰毋养乱毋助变众言朋兴朕志自定外乱不作变且中起不可以文令又不可以武竞惟朕一二大吏孰为能处兹文武之间其命往抚朕师乃惟曰张公方平其人天子曰然公以亲辞不可遂行冬十一月至蜀至之日归屯军撤守备使谓郡县冦来在吾无尔劳苦明年正月朔旦蜀人相庆如它日遂以无事又明年正月相告留公像于净众寺公不能禁眉阳苏洵言于众曰未乱易治也既乱易治也有乱之萌无乱之形是谓将乱将乱难治不可以有乱急亦不可以无乱弛是惟元年之秋如器之欹未坠于地惟尔张公安坐于其旁颜色不变徐起而正之既正油然以退无矜容为天子牧小民不倦惟尔张公尔繄以生惟尔父母且公尝为我言民无常性惟上所待人皆曰蜀人多变于是待之以待盗贼之意而绳之以绳盗贼之法重足屏息之民而以碪斧令于是民始忍以其父母妻子之所仰赖之身而弃之于盗贼故每每大乱夫约之以礼驱之以法惟蜀人为易至于急之而生变虽齐鲁亦然吾以齐鲁待蜀人而蜀人亦自以齐鲁之人待其身若夫肆意于法律之外以威刦齐民吾不忍为也呜呼爱蜀人之深待蜀人之厚自公而前吾未之见也皆再拜稽首曰然苏洵又曰公之恩在尔心尔死在尔子孙其功业在史官无以像为也且公意不欲如何皆曰公则何事于斯虽然于我心有不释焉今夫平居闻一善必问其人之姓名与其乡里之所在以至于其长短大小美恶之状甚者或诘其平生所嗜好以想见其为人而史官亦书之于其传意使天下之人思之于心则存之于目存之于目故其思之于心也固由此观之像亦不为无助苏洵无以诘遂为之记公南京人为人慷慨有大节以度量雄天下天下有大事公可属
西园雅集图记【米芾】
李伯时效唐小李将军为着色泉石云物草木花竹皆妙絶动人而人物秀发各肖其形自有林下风味无一点尘埃气不为凡笔也其乌帽黄道服捉笔而书者为东坡先生仙桃巾紫裘而坐观者为王晋卿幅巾青衣据方几而凝竚者为丹阳蔡天启捉椅而视者为李端叔后有女奴云鬟翠饰侍立自然富贵风韵乃晋卿之家姬也孤松盘郁后有凌霄纒络红緑相间下有大石案陈设古器瑶琴芭蕉围绕坐于石盘旁道帽紫衣右手倚石左手执巻而观书者为苏子由团巾茧衣手秉蕉箑而熟视者为黄鲁直幅巾野褐据横巻画渊明归去来者为李伯时披巾青服抚肩而立者为晁无咎跪而捉石观画者为张文潜道巾素衣按膝而抚视者为郑靖老后有童子执灵寿杖而立二人坐于盘根古桧下幅巾青衣袖手侧聴者为秦少游琴尾冠紫道服摘阮者为陈碧虚唐巾深衣昻首而题石者为米元章袖手而仰观者为王仲至前有鬅头顽童捧古砚而立后有锦石桥竹径缭绕于清溪深处翠阴茂密中有袈裟坐蒲团而说无生论者为圆通大师傍有幅巾褐衣而谛聴者为刘巨济二人并坐于怪石之上下有激湍潨流于大溪之中水石潺湲风竹相吞炉烟方袅草木自馨人间清旷之乐不过于此嗟乎汹涌于名利之域而不知退者岂易得此邪自东坡而下凡十有六人以文章议论博学辨识英辞妙墨好古多闻雄豪絶俗之资髙深羽流之杰卓然高致名动四夷后之览者不独图画之可观亦足彷佛其人耳
五百罗汉图记【阙名】
五百罗汉图一幅入定于龛中者一人荫树趺坐而说法者一人左右侍聴者八人说经者六人课经者六人课已而收经与诵而倚杖者各一人环坐指画而议论者麈挥手杖支颐相向而谈者各六人归依实塔者五人和南合座者六人稽首舎利光者八人饭饿鬼者四人食乌鸢者施鱼鳖者各五人云升者六人指现五色光者钵现白光者泉涌于顶者火燃于踵者袒而洗耳金环手随求而立者各一人受斋请者七人受龙女珠献者六人受两猊花献者四人受往生花献者七人受衣冠从三生谒者五人受胡轮赆者七人受胡从两槖驼而致珍者四人受海神跪寳者五人骑龙者跨虎者乗马者象驾者狮子驭者各三人为■〈尸外羊内〉说法者一人后座者三人植锡而座巨蟒上者一人背树瞩山鹊者六人注猱升者仰鳯集者阅麋鹿者各四人俛伏羱者翫舞鹤者各五人撷菡萏者一人从后者五人书蕉叶者五人持蕉叶而涉笔者二人焚香而茗饮者六人临流而涤钵者三人涤已而持归者一人浣衣者就树绞衣者浣已而归者将浣而进者隔岸而觇者各一人洗屦者后洗而纳屦者振衣而去者各一人削发者为削发者沐而待者解衣者既解收衣者各一人补毳者二人操刀尺者一人治线者三人泉涌于石逺近而观者十六人度石梁者三人欲度者四人行锡杖者二人导者二人赞者三人芒屩担簦而归者三人束装而行者一人或坐或行或立跏趺款欠杖拄笠负数珠白绋山曲水隈涂觏而卒遇者十八辈合一百二十有三人或坐或行或立背楼观慿栏循据危迫险俯瞰仰睇直视转盼侧睨旁顾近相目逺相望者二十八辈各一百三十九人凡罗汉五百人而佛处其中焉佛之旁又有寳冠珠络持如意执莲华座猊象者菩萨二右袒徒跣曲拳和南而后侍者弟子十瞻赞而前谒者十六甲胄椎髻挺剑秉钺立左右者善神二别三十有一焉又童子有抱经室主茶奁荷策持缾点汤彻器凡十有六鬼有驭龙驭马象受施食送斋书鳞身鸟咮衣短后隠树而窥者凡十有四杂人物有白衣胡跪献花香珍怪衣冠而谒驱牛以从载犀象挈筐篚而进被甲服弓矢愕而瞻叹者凡十有九鸟兽有鳯鹤鹊乌龙虎犀象狮子马牛槖驼蟠蟒戏猊猿猱大小四十有三然以罗汉为主故号五百罗汉图世传呉僧法能之所作也笔画虽不甚精絶而情韵风趣各有所得其绵密委曲可谓至矣昔戴逵常画佛像而自隠于帐中人有所臧否辄窃聴而随改之积数年而就予意法能亦当研思若此然后可成非卒然而为之者也
白莲社图记【晁补之】
庐山白莲社十八贤者始晋太元中雁门正觉法师慧逺爱此山卜居之而河内觉寂大师慧永先居西林故法师所居号东林云法师神明英越初从太行释道安落发道安知其能使道流东国者也时诸方名徳闻风而至与同修净土之社者甚众而十八贤者社中之杰也曰佛駄耶舎佛駄跋陀罗竺道生慧持慧叡昙恒道禺道敬昙诜内有士曰刘遗民雷次宗周续之宗炳张野张诠合十八人而佛駄二尊者罽宾人皆神僧也余各有异迹又法师最善陶渊明陆修靖两人高蹈不肯入社先是南海渔人尝网得文殊金像有文云阿育王造也后商人于东海得其圆光以合像若符节陶侃尝取之旋失去至是法师祷之江上出焉永公室中尝有虎或畏之即驱上山去恒公行有鹿驯扰耶舎赤髭咒水洗弟子足使闭目但闻风声自龟兹一夕至如臧跋陀罗尝见弥勒兜率天上得不还果有释迦舎利三颗多羣士等皆有异迹见于其传则法师可知已初法师送客常以虎溪为限最厚陶潜陆修靖偶送两客不觉过溪然陶忘懐得失晋宋间一人耳修靖后得道度世两人固非入社者皆善法师而谢灵运恃才傲物尝求入社法师以心杂止之灵运不恨也为凿二池种白莲后名其社云殷仲堪之为荆州也时入山修敬故图中所绘陶陆谢殷在十八人之外今龙眠李公麟为此图笔最胜然恨其略也故余稍附益之凡社中士十八非社中士四从者若干马六盖人马因龙眠之旧者十五他皆新意也菩萨像仿侯翌云气仿呉道玄受塔天王图松石以闗仝堂殿杂草树以周昉郭忠恕卧槎垂藤以李成崖壁瘦木以许道宁湍流山岭骑从鞬服以魏贤马以韩干虎以包鼎猿猴鹿以易元吉鹤白鹇若鸟鼠以崔白余自以意先为山石位置向背物皆非粉本以授画史孟仲宁使摹写润色之余幼慕无生长堕世网不得出贬玉溪时道庐山爱而欲居不可家缗城八年时往来于懐也至为思山辞十数醉辄歌之初见李图悠然忽如蜡屐扶杖行其中故为此图特尽意
宋九贤遗像记【明宋濂】
濓溪周子颜玉洁额以下渐广至颧而微收然颐下丰腴修目末微耸须疏朗微长颊上稍有髯三山帽后有带紫衣褒袖縁以皂白内服縁如之白裳无縁舄赤袖而立清明髙逺不可测其端倪明道程子色微苍甚莹貌长微有颧眉目清峻气象粹夷髯四垂过领袍土黄色无縁内服领以白皂缁帽檐高白履和气充淡望之崇深伊川程子貌劲实颧微收色白黄而澹目有棱角髯白而稍短在颊者尤短而翩翩若飞动帽袍与履咸如明道俨而立刚方庄重凛然不可犯康节邵子色微紫广颡身颀然有颧特然其下癯骨爽而神清须长过领内服皂领有翼围之袍绦履如伊川耸肩低袖手立而睨视坦而庄和而能恭横渠张子面圆目以下微满而后收色黄须少短微浓衣帽类康节履亦如之高拱正立气质刚毅徳盛而貌严温国公司马子色黄貌癯目峻准直须疎而微长半白在耳下者亦半垂耳轮阔微向面幅巾深衣大带加组方履黑质白絇繶纯綦前微下而张拱指露袪外有至诚一徳不以富贵动其心之意晦庵朱子貌长而丰色红润发白者半目小而秀末修类鱼尾望之若英特而温煦之气可掬须少而疎亦强半白鼻与两颧微齄齄微红右列黑子七如北斗状五大二小五在眉目旁一在颧外一在唇下须侧耳微耸毫生窍前冠缁布冠巾以纱上衣皆白以皂縁之裳则否束缁带蹑方履履如温公拱手立舒而能恭南轩张子姿貌恢伟眉目森秀白而润丰下少须神采烨然椰冠纱巾道服青皂縁系以绦履白坦荡明白使人望而敬之东莱吕子形貌丰伟颜色温粹眉厚而秀髭浅而清衣道服皂縁冠幅巾蹑皂履望之似严毅就之如入春风中金华宋濓曰天生九贤盖将以明斯道也今九原不可作矣濂寤寐思之而无以寄其遐情辄因世传家庙像影叅以诸家所载作九贤遗像记时而观之则夫道徳冲和之容俨然于心目之间至欲执鞭从之有不可得于戏九贤亦夫人哉
家庆图记【宋濓】
浦阳江上有朱仲贤氏年垂七十而其寿母尤夫人则歴九十二春秋矣犹康宁饮啖如恒人当候序和适寿母出坐鞠隐堂中仲贤率家属分立左右称觞为欢州里观者莫不徘徊叹慕县校官张君正卿独曰是亦希有事也不可以不识命画史作家庆图装褫成巻指示金华宋濓指曰鹤发垂领神色恬康危坐榻上者寿母也其右方带襞积冠张拱前趋而角巾三人从子男子也五冠者与一童子列其后者孙也二儿挟册徐行自语顾语者曾孙也其左方盛服而参差立者四子妇也三儿二大一小大者携小者行手中执鞠花者曽孙女也重立于右上二抱婴孩一献桃一捧茗瓯者四孙之配也一俯倚榻上一牵寿母衣一熙然侍立其侧者三孙女也指毕合而计之凡二十有八人且曰先生史官也其言信于海内愿为序而传之嗟夫寿之为言乆也最人之所不可得也然亦有得焉而茕然索居者非寿也又有得焉而谋不及朝夕者非寿也又有得焉而左右不能孝且养者非寿也又有得焉而体尫气羸十日九疾者非寿也又有得焉而祸患迭婴中心靡宁者非寿也今寿母享此高年尊安无疾孙子秩秩皆能尽养家道丰裕心志怡愉是无五者之失而有自足之乐矣得不为希有之事乎正卿之为是举宜也非过也且昔人之所至愿一则曰寿二则曰寿非惟欲乎巳又且祝于人岂不以寿出乎天而非人之所能乎设或有之诚可歌也已吾婺素号文献之邦振黄钟之铿鍧剪毛羽之纷蕤者比比有之其能为仲贤撰为赋颂矣乎
三渠陈氏家园一览图记【李梦阳】
三渠陈氏者莆人也举进士官至户部郎中无何谪均州同知寻升汝州知州以留滞不能归盖梦魂常游于家园于是作家园一览图曰吾览之即犹见家园尔其友人李子叩之陈君曰直吾宅而南三里许突然而倚空者莆之壶公山也其山蟠踞数十里高踰千丈状端士搢笏而立而一支蜿蜿蜒蜒奔而西尽处稍突为穴则先大夫赠户部郎中毅庵先生先妣赠宜人呉氏坟也前有峯对峙面溪溪之源有二一自寳胜溪西来一自龙潭溪南来合流于坟之西南半里许是为南溪口北行三百余步汇为潭坟亦面之潭蓄复流折而东行亦三百余步北面有峻山石■〈土幻〉则塟我先太母黄氏太叔母张氏而其坟亦面溪二坟隔水略相朝拱故曰夹溪先陇溪东流折而西北行里许又折而东有石山岸北俗呼龙臂岭又东二百步夹溪皆田以供墓祭者南有屋十余间此所谓龙臂南庄也庄有二水磨粉麦获微息亦以供祭至是而溪始曲折东北行四五里又折而西有石桥名壶公桥今图内边桥夹溪苍苍郁郁者皆茘枝树也岸北稍东茘枝树中故有屋数间今圯矣溪又西北行半里许始入大渠盖永春徳化仙游三县之水迤■〈辶里〉三百里入莆至木兰山下通海号木兰溪而宋时有李姓者筑陂凿渠以溉田今图内邅延左行者是也渠绕山东行四里一股分而北名曰横渠又二里许又一小股分而北名曰西渠又三里许又一股分而北名曰下渠是为三渠今予窃之为号西渠北行二里许亦岐为二俗呼双乂沟一东流里许汇为池可二亩池北筑田为地植茘枝与杂树池蓄而复流东行百步则先兄庶吉士五瑞与弟今刑部员外郎邦器居之又东又折而北二百步许有通衢甃小桥通水于田田之东吾宅焉族聚凡百余家其林森森即前所谓直南对壶公者也宅西有杰坊则予中乡试所树双乂沟一北流二里许折而东而南复折而东绕宅后里许与下渠水会东北曲折行十余里入于海盖图之大槩如此而予曩与兄弟辈展墓而游林登夹溪之陇宴龙臂之庄跻壶公之桥逍遥于茘枝之圃翱翔乎三渠之径瞻岭望海陟崇泛深酌醲割鲜敦朋叙族坐咏行歌盖旬浃不究其巅委今是图一览而即见其首末故凡绕家园而峙者流者植者缭而曲者通而直者浮者凸者潴者蔚而离离者次而峭隅者望之若翔就之若伏者凡予故所钓所采所舟所骑所坐所卧所行者皆列吾前也故予览之未始不豁然喜也已又郁然而戚焉李子曰子之戚者何也陈君曰传曰君子过其故丘则黯然以悲予行年五十余矣宦情落落均汝去故乡又八千里音信罕往来今一览而见吾家园有能不戚者乎陈君又曰莆有四山北曰陈岩东曰成山西曰紫帽与壶公均敌而对峙髙耸如四柱海潮自东北入莆莆人分之为南北洋西南行曲折数十里至木兰山下与木兰溪会故曰壶公兰溪莆之望也今不能尽图亦略见其彷佛李子曰夫形家者流君子所不道也然述者奚取焉予读汉唐史至艺文志见其载堪舆金柜塟经青鸟子等书而牛眠马跑亦时时见于他说陈君曰邑人相传宋朱子赴同安簿时一见壶公即曰莆田多人物乃此公作怪于乎信斯言也则岳降尼祷之说不虚矣余曩立朝着盖数见莆缙绅于户部又见三渠陈子与其弟五器已又见其子举人窃谓陈氏更多贤今览是图则陈氏多贤有以哉有以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八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八十五
(明)贺复征 编
○记二十六【技艺】
苏氏织锦回文记【唐武后】
前秦苻坚时秦州刺史扶风窦滔妻苏氏陈留令武功道质第三女也名蕙字若兰识知精明仪容秀丽谦黙自守不求显扬行年十六归于窦氏滔甚敬之然苏性近于急颇伤妬嫉滔字连波右将军真之孙朗之第二子也风神秀伟该通经史允文允武时论髙之苻坚寄以心膂之任备歴显职皆有政闻迁秦州刺史以忤旨谪戍炖煌会坚冦晋襄阳虑有危偪藉滔才略乃拜安南将军留镇襄阳焉初滔有宠姬赵阳台歌舞之妙无出其右滔置之别所苏氏知之求而获焉苦加捶辱滔深以为憾阳台又专伺苏氏之短谗毁交至滔益忿焉苏氏时年二十一及滔将镇襄阳邀其同往苏氏忿之不与偕行滔遂携阳台之任断其音问苏氏忿恨自伤因织锦回文五采相宣莹心耀目其锦纵广八寸题诗三十余首计八百余言纵横反复皆成文章其文点画无缺才情之妙超古及今名曰璇玑图然读者不能尽通苏氏笑而谓人曰徘徊宛转自成文章非我佳人莫之能解遂发苍头赍至襄阳焉滔省览锦字感其妙絶因送阳台之闗中而具车徒如礼邀迎苏氏归于汉南恩好愈重苏氏置文词五千余言属隋季丧乱文字散乱追求不获而锦字回文盛见传写是近代闺怨之宗旨属文之士咸龟鉴焉朕聴政之暇留心坟典散帙之次偶见斯图因述若兰之才复美连波之悔过遂制此记聊示将来也如意元年五月一日大周天册金轮皇帝御制
王氏广陵散记【顾况】
众乐琴之臣妾也广陵散曲之师长也琅邪王淹兄女未笄忽弹此曲不从地出不从天降如有宗师存焉曲有日宫散月宫散归云引华岳引意者虚寂之中有宰察之神司其妙有以授玉女乎于戏天地鄙恡而絶神明倜傥而授中散没而玉女生其间寂寥五六百年先王作乐殷荐上帝有不得而闻者鼓钟时动敢告于太师
圣善寺白氏文集记【白居易】
中大夫守太子少傅冯翊县开国侯上柱国赐紫金鱼袋太原白居易字乐天与东都圣善寺钵塔院故长老如满大师有斋戒之因与今长老振大士为香火之社乐天曰吾老矣将寻前好且结后縁故以斯文寘于是院其集也帙六十五巻凡三千二百五十五首题为白氏文集纳于律疏库楼仍请不出院门不借官客有好事者任就观之开成元年五月十三日乐天记
歌者叶记【沈亚之】
昔者秦青之弟子韩娥从学乆之以为能尽青之妙也即辞去青送之将诀且歌一歌而林籁振荡再歌则行云不流矣娥心乃哀然韩娥亦能使逶迤之声环梁而游凝尘奋发微舞上下者三日不止能为人悲亦能为人喜其后汉武时协律李延年为新声亦云能感动人至唐贞元中洛阳金谷里有女子叶学歌于栁恭下之初与其曹十余人居独叶歌成无等后为成都率家妓及率死复来长安中而毂下声家闻其能咸为会唱次至叶当引弄及举音则弦工吹师皆失执自废既罢声党相谓约慎语无令人得闻知是时博陵大家子崔莒贤而自患其室饶乃曰吾緑组初秩宁宜厚蓄以自奉耶遂大置宾客门下纵乐与遨游极费无所恡也他日莒宴宾堂上乐属因言曰有新声叶者歌无伦请延之即乗小车诣莒莒且酣为一掷目作乐乃合韵奏緑腰俱嘱叶曰幸给声叶起与歌一解一坐尽■〈日台〉是日归莒莒沈浮长安数十年叶之价益露然以莒能善人而优曹亦归之故卒得不贡声中禁叶为人洁峭自处虽谐者百态争笑于前未尝换色元和六年莒从事岐公在朔方时余往谒焉令与公宾舎于邮在莒邻夜闻其歌有一人坐泣且悲良乆复悦及卒声而悲悦再三曰孰与之是欲吾不得自任矣明旦问其状乃叶为也后莒复与岐公来彭城十年余过其居问叶安在曰近逝矣自赵璧李元凭世称为知音之尤皆擅鼓弦及为余言叶之歌使其妙自循则音属不知和矣呜呼岂韩娥之嗣与惜其终莫有能继其声者故余着之欲其闻于后世云
书屏记【司空图】
人之格状或峻其心必劲心之劲则视其笔迹亦足见其人矣歴代入书品者八十一人贤杰多在其间不可诬也国初欧虞之后继有吕公元和长庆间先大夫初以诗师友兵部卢公载从事于商于因题纪唱和乃以书受知于裴公休辟倅锺陵及征拜侍御史退居中条时李忻州戎亦以草隶著称为计吏在蒲因辍所寳徐公浩真迹一屏以为贶凡四十二幅八体皆备所题多文选五言诗其朔风动秋草边马有归心十数字或草或隶尤为精絶或缀小简于其下记云怒貎抉石渴骥奔泉可以视碧落矣先公清旦披翫殆废寝食常属诫云正长诗英吏部笔力逸气相资竒功无迹儒家之寳莫踰此屏也但二者皆美神物所窥必当夺璧于中流飞铓于烈火也殆非子孙之所可存耳庚子岁遇乱自虞邑居负之置于王城别业丙辰春正月陜军复入则前后所藏及佛道图记共七千四百巻与是屏皆为灰烬痛哉今旅寓华下于进士姚顗所居获览书品及徐公评论因感愤追述贻信后学且冀精于赏览者必将继有诠次光化二年八月三日泗水司空图衔涕撰録
仁宗御飞白记【宋欧阳修】
治平四年夏五月余将赴亳假道于汝阴因得阅书于子履之室而云章烂然辉映日月为之正冠肃容再拜而后敢仰视盖仁宗皇帝之御飞白也曰此寳文阁之所藏也胡为于子之室乎子履曰曩者天子宴从臣于羣玉而赐以飞白余幸得与赐焉予穷于世乆矣少不悦于时人流离窜斥十有余年而得不老死江湖之上者盖以遭时清明天子向学乐育天下之材而不遗一介之贱使得与羣贤并游于儒学之馆而天下无事岁时丰登民物安乐天子优游清闲不迩声色方与羣臣从容于翰墨之娯而余于斯时窃获此赐非惟一介之臣之荣遇亦朝廷一时之盛事也子其为我志之余曰仁宗之徳泽涵濡于万物者四十余年虽田夫野老之无知犹能悲歌思慕于垄亩之间而况儒臣学士得望清光蒙恩泽登金门而上玉堂者乎于是相与泫然流涕而书之夫玉韫石而珠藏渊其光气常见于外也故山辉如白虹水变而五色者至寳之所在也今赐书之藏于子室也吾知将有望气者言荣光起而烛天者必赐书之所在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八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八十六
(明)贺复征 编
○记二十七【花石】
舂陵菊圃记【唐元结】
舂陵俗不种菊前时自逺致之植于前庭墙下及再来也菊已无矣徘徊旧圃嗟叹乆之谁不知菊也方华可赏在药品是良药为蔬菜是佳蔬纵须地趍走犹宜徙置修养而忍蹂践至尽不爱惜乎于戏贤士君子自植其身不可不慎择所处一旦遭人不爱重如此菊也悲伤奈何于是更为之圃重畦植之其地近燕息之堂吏人不此奔走近登望之亭旌麾不此行列纵参歌妓菊非可恶之草使有酒徒菊为助兴之物为之作记以托后人并録药经列于记后
平泉山居草木记【李德裕】
余尝览想石泉公家藏藏书目有园庭草木疏则知先哲所尚必有意焉余二十年间三守呉门一莅淮服嘉树芳草性之所耽或致自同人或得于樵客始则盈尺今已丰寻因感学诗者多识草木之名为骚者必尽荪荃之美乃记所出山泽庶资博闻木之竒者有天台之金松琪树稽山之海棠榧桧剡溪之红桂厚朴海峤之香柽木兰天目之青神鳯集钟山之月桂青飕杨梅曲房之山桂温树金陵之珠栢灓荆杜鹃茒山之山桃侧栢南烛宜春之栁栢红豆山樱蓝田之栗梨龙栢其水物之美者荷有苹州之重台莲芙蓉湖之白莲茅山东溪之芳荪复有日观震泽巫岭罗浮桂水岩湍庐阜漏泽之石在焉其伊洛名园所有今并不载岂若潘赋闲居称郁棣之藻丽陶归衡宇喜松菊之犹存爰列嘉名书之于石巳未岁又得畨禺之山茶宛陵之紫丁香会稽之百叶木芙蓉百叶蔷薇永嘉之紫桂簇蝶天台之海石楠桂林之具那卫台岭八公之怪石巫峡之严湍琅邪台之水石布于清渠之侧仙人迹鹿迹之石列于佛榻之前是岁又得锺陵之同心木芙蓉剡中之真红桂稽山之四时杜鹃相思紫宛贞桐山茗重台蔷薇黄槿东阳之牡桂紫石楠九华山药树天蓼青枥黄心■〈木先〉子朱山龙骨近于庚申岁复得宜春之笔树楠稚子金荆红笔密蒙勾栗木其草药又得山姜碧百合
太湖石记【白居易】
富哉石乎厥状非一有盘抝秀出如灵丘鲜云者有端俨挺立如真官神人者有缜润削成如珪瓒者有亷棱鋭刿如剑戟者又有如虬如鳯若跧若动将翔将踊如鬼如兽若行若骤将攫将鬬风烈雨晦之夕洞穴开硙若欱云歕雷嶷嶷然有可望而畏之者烟霁景丽之旦岩■〈山上咢下〉霮■〈雨上对下〉若拂岚扑黛霭霭然有可狎而翫之者昏晓之交名状不可撮要而言则三山五岳百洞千壑覼缕蔟缩尽在其中百仞一拳千里一瞬坐而得之此所以为公适意之用也与公迫观熟察相顾而言岂造物者有意于其间乎将胚浑凝结偶然成功乎然而自一成不变已来不知几千万年或委海隅或沦湖底高者仅数仞重者殆千钧一旦不鞭而来无胫而至争竒骋怪为公眼中之物公又待之如宾友亲之如贤哲重之如寳玉爱之如儿孙不知精意有所召邪将尤物有所归邪孰不为而来邪必有以也石有大小其数四等以甲乙丙丁品之每品有上中下各刻于石阴曰牛氏石甲之上乙之中丙之下噫是石也百千载后散在天壤之内转徙隠见谁复知之欲使将来与我同好者覩斯石览斯文知公之嗜石之自会昌三年五月癸丑日记
秦国公石记【明归有光】
宋太师秦国卫文节公泾淳熙十一年进士第一人参知政事文章议论有禆于当世宋史轶不传公吾县人也县人能纪之当韩侂胄用事时公隠居十年于所居地名石浦辟西园累致太湖石甚富至今往往流落人间然皆为屠沽儿酒肉腥秽可吊也独其在学宫者为四方过客之所钦仰余居安亭江上往来陆家浜舟中见冢间大石问知为秦公故物埋草土中无识者先时吏部侍郎叶文庄公亦石浦人其家子弟运致于此因购之叶氏载以二百斛舟沿吴淞江而下置于堂东学宫石世以为名品以余观之殆如雕镂耳此石旋转作人舞而形质恢佹类韎师所率之夷舞若以甲乙品第当在学宫之上嗟乎公吾乡之先哲余朝夕对之如对公矣前十年于阊门刘尚书宅得一竒石形如大斾迎风猎猎彷佛汉大将军兵至阗颜大风起纵兵左右翼围单于骠骑封狼居胥临瀚海时也乆僵仆庭中今立于西垣云
东门观桃花记【王衡】
盖今人多伪为雅而呉俗尤甚兰菊几家置一谱焉次则君竹而友松第而至桃花极矣乃予性独深爱桃花每春未尝不游游必徧今年二月之十七日予与汝增约使人往探城四隅问花之所止而之焉具报东门外则步出东门踏菜花行望见一村居小有栁桃可观则酒■〈酉仓〉与蒲席已次第设矣其居有小溪中桃花左右溪约有三四十株甚嫩美既又移至吴氏庄庄宅与池相遶略同前而广五倍之花硕大且繁中一绯色据水上者特异长杨数章列池外如伟丈夫衣冠拱手而护少女子于内桃花亦醉面垂垂傍水洗妆不轻见头额也饮树下留连乆之顾日尚未晡乃复信步寻花其在水濵者墙角桥畔者菜花栁树丛中者辄洒水施茵曰与而延客或遇之矮檐下及坑堑灶突之间则含酒满舌噀之曰为汝浣衣席暖更移酒尽复买忘其去城之遂逺也汝増曰夫桃价不堪与牡丹作奴人且以市娼辱之子何好之甚予笑曰子品花乎品价乎夫价则百十桃者有之然皆如口脂面粉不粘人意刻画彩缋人能盗天夫桃也逺而睇之光浮浮然近而即之若有暖晕焉盖颂桃德者夭夭近之灼灼则已下矣拟之于春殆巽女乎阳出震而得梅桃与梅其得气独完故于香味色中具有别韵即刻画彩缋者巧愈不似似愈不真子舎是而贵夫盆盎拳握之观何欤且夫天下之贵贱失所乆矣饾饤贵而粱肉贱土偶贵而人物贱品题贵而考课贱桃之贱于子无惑也汝增无以对泚笔志其语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八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八十七
(明)贺复征 编
○记二十八【以下杂记】
登西台恸哭记【宋谢翱】
始故人唐宰相鲁公开府南服余以布衣从戎明年别公漳水湄又明年公以事过张睢阳及颜杲卿所常往来处悲歌慷慨卒不负其言而从之游今其诗具在可考也余恨死无以藉手见公而独记别时语每一动念即于梦中寻之或山水池榭云岚草木与所别之处及其时适相类则徘徊顾盼悲不敢泣又后三年过姑苏姑苏公初开府旧治也望夫差之台而始哭公焉又后四年而哭之于越台又后五年及今而哭于子陵之台先是一日与友人甲乙若丙约越宿而集午雨未止买榜江涘登岸谒子陵祠憩祠旁僧舎毁垣枯甃如入墟墓还与榜人治祭具须臾雨止登西台设主于荒亭隅再拜跪伏祝毕号而恸者三复再拜起又念余弱冠时往来必谒拜祠其始至也侍先君焉今余且老江山人物睠焉若失复东望泣不已有云从南来渰浥浡郁气薄林木若相助以悲者乃以竹如意击石作楚歌以招之曰魂朝往兮何极暮来归兮闗水黑化为朱鸟兮有咮焉食歌阕竹石俱碎于是相向感喑复登东台抚苍石还憩于榜中榜人始惊余哭云适有逻舟之过也盍移诸遂移榜中流举酒相属各为诗以寄所思薄暮雪作风凛不可留登岸宿乙家夜复赋诗怀古明日益风雪别甲于江余与丙独归行三十里又越宿乃至其后甲以书及别诗来言是日风帆怒驶逾乆而后济既济疑有神阴相以着兹游之伟余曰呜呼阮步兵死空山无哭声且千年矣若神之助固不可知然兹游亦良伟其为文辞因以达意亦诚可悲巳余尝欲仿太史公着季汉月表如秦楚之际今人不有知余心后之人必有知余者于此宜得书故纪之以附季汉事后时先君登台后二十六年也先君讳某字某登台之岁在乙丑云
滇南恸哭记【明王绅】
先公以洪武五年正月奉使云南招谕元梁王六月抵其境六年遇害至二十五年不肖孤绅窃禄西川屡请于蜀王殿下二十八年冬得旨十二月朔日戒行次年二月二十三日到滇次日叅见岷府退谒藩阃文武大臣及土人士友并以情事为告闻者闵之竞为咨访二十五日有僰人画工何仁可年七十余来言亲炙先公于佑圣宫甚乆至绘素之事亦多经指授且云初来时梁王甚加礼敬府僚大臣若司徒达尔玛参政喻金闾髙抚慰辈尤所尊重凡见梁王必以天命所归人心所属之理为之开说退谕其臣僚尤加委曲梁之君臣亦知元社巳屋皆有降意时元之孽王逋逃朔漠者遣侍郎托克托自西蕃来通好索援且刼以危言必欲杀我使以固梁王意梁王不忍遽絶于我朝乃匿先公于民间托克托闻之诮曰国家颠覆而不能救反欲逺附他人邪跃马而起梁王不得已遂出先公以见之托克托欲加屈辱先公慷慨骂曰天讫汝元命我朝实代之汝如爝火余烬尚欲假息以与日月争光邪我将命逺来岂为汝屈今惟有死而已或解曰两国交争不罪来使不从则遣之彼何罪焉况王公才器天下无双宜有以全之托克托曰今日虽孔子在义不可留梁王不能救先公复顾梁王谓曰汝朝杀我大兵夕至矣亦不听遂遇害时为腊月二十四日未申时盖僰人以此日为节日故乆不忘也讳日城中父老士女莫不垂泪达尔玛既陈奠祭左右具衣冠殓之以礼即日舁至地藏寺北漏泽园化之以火讳所则今之观音寺前三市街言讫引至漏泽园擗踊设奠是夕宿地藏寺自此连日至彼展哀至二十七日绅别访南关董金刚保以合其说盖以先公尝主其家故也金刚保亦引至观音寺前指以讳所号恸间市人竞来至问中有苏奴者前言棺木实其家所备盖其兄庆时为元帅故达尔玛一以后事委之其言遗事略与仁可同但奴则云火化在小南门城濠边复引至歴指其处哀未止有僧从西来自云年百岁口述遗事甚悉绅拱问化后遗殖何在僧言彼时上下恟惧谁复道及此者三人之言遗殖并同自是士民僧道多来称述先公容貌言行嗜好制作动静仆从皆可稽但无能知夫塟所者因姑设次为位于地藏寺之东夹室越明日漏四下陈设于寺门外告祭于云南府城隍里社寺伽蓝等神备述情事之由礼毕奉新制木主就观音寺前讳所尽哀题礼毕迎回地藏寺位次昧爽行正祭礼先是布政张公紞参议范公祖尝访先公节行于临安儒士贾寛寛达尔逹理客也故获侍先公最密因言曾有诗见寄可考暨绅至张公即命迎寛三月十日寛至所言与前颇同乃云化后达尔玛已使葬于地藏寺之旁后十许日寛往哭之止见平土而不结丘陇自国兵来陵谷变迁已不可认迄今犁锄荐臻屋庐相望想象亦不能得其髣髴也寛又云先公前馆于报国寺后因托克托至遂移馆于春登杨氏家平日杜门不接人事惟读书著述有文集二大册达尔玛録本藏于家后并原藁不知何在寛年高质重所言似非虚妄者又沅士镏有年近见宜梁民李铉铉自言其父起宗为元枢宻院都事好士而知书曽延先公于家甚乆后事皆其经理今墓所惟铉知之有年前任沅庠时常接见先公故闻之甚留意越半月绅至滇有年即来告且为书招铉十一日铉至口述遗事亦悉又举先公题其竹轩三絶句遂导至鄂尔多东门外之百步指羣冢千百而言曰大略记在此处而羣冢尽遭发掘无遗者绅见其年少不敢尽信又见颇能记忆亦不敢不信遂于其处仰天大恸次日于羣冢旁择旷地仍设次为位迎神主陈祭祭毕复奉归寺之元次越十日奉神主而回呜呼哀哉绅之初志鋭欲访求遗殖归塟先陇以襄大事不幸岁乆事殊以至此极虽粉身碎骨亦不足以赎其辜他日何面目见先公于九泉哉擗踊之余因忍死备记于简以志不忘终天之恨且使后世子孙有以知其荼毒呜呼痛哉
渤泥入贡记【宋濓】
濓承旨禁林日福建行省都事沈秩来谒曰洪武三年秋八月秩与监察御史张敬之等奉诏往谕渤泥国冬十月由泉南入海四年春三月乙酉朔达阇婆又踰月始至其国国王马合谟沙僻处海中倨傲无人臣礼秩令译人通言曰皇帝抚有四海日月所照霜露所队无不奉表称臣渤泥以弹丸之地乃欲抗天威邪王大悟举手加额曰皇帝为天下主即吾之君父安敢云抗秩即折之曰王既知君父之尊为臣子者奈何不敬亟撤王座而更设芗几寘诏书其上命王帅官属列拜于庭秩奉诏立宣之王俯伏以聴成礼而退明日王辞曰近者苏禄起兵来侵子女玉帛尽为所掠必俟三年后国事稍纾造舟入贡尔秩曰皇帝登大寳已有年矣四夷之国东则日本高丽南则交趾占城阇婆西则吐蕃北则蒙古诸部落使者接踵于道王即行已晩何谓三年王曰地瘠民贫愧无竒珍以献故将迟迟尔非有他也秩曰皇帝富有四海岂有所求于王但欲王之称藩一示无外尔王曰容与相臣图之又明日其相王宗恕来曰使者之言良是请以五月五日成行阇婆有人间王曰苏禄来攻王帅师却之今闻归诚中国无我阇婆矣王惑之秩复走见王王辞以疾秩大言谓宗恕曰尔谓阇婆非中国臣邪阇婆尚称臣于尔国乎何有使者朝还天兵且夕至虽欲噬脐悔可及乎宗恕悚然曰敬闻命矣乃入白王王大会其属共议遣亦思麻逸等四人入朝临发王以金佩刀吉贝布为赠秩毅然辞之王顾近侍曰中国使者亷洁乃如是邪阇婆来人诛索每无厌况强之而不受邪尔曹宜效之秩以涉海万里不可以无纪乃与敬之各赋一诗王大悦书于板中悬之既与王别舟行至海口王又惑左右言令人与亦思麻逸曰使者不受刀布尔等必不还矣秩恐王不喻复走王所反复譬晓之王曰使者之言如此予中心释然矣王举酒为别酹酒祝曰愿使者蚤还中国愿亦思麻逸蚤归敝邦秋八月十五日还京师十六日以亦思麻逸等入见锡宴于会同馆已而遣归宠赉其王甚厚云其所贡物鹤顶生玳瑁大片龙脑米龙脑黄腊降真诸香其表用金刻畨书髣髴如回鹘书其文鄙陋不足观皇太子笺用银笺文与表相类其地炎热多风雨无城郭树木栅为固王之所居若楼覆以贝多叶王绾髻祼跣腰纒花布无舆马出入徒行城中人不满三千家多业渔剪髪齐额妇人衣短衫仅蔽胸背腰系花布散髪跣足其物产则吉贝黄腊降真龟筒玳瑁槟榔煑海为盐沥椰浆为酒无稻麦捕生鱼虾蟹食之兼食沙糊沙糊者取树实为浆澄汰之如粉食之能不饥食无器皿以竹编贝多叶为之食毕则弃之畨书无笔札以刀刻贝多叶行之事佛甚严以五月十三日为节国人亦于是日作佛事若有燕飨则刲羊豕鸡鹅鸣鼔击钹以为乐此其大凢也先生职在太史愿为详纪之以昭圣化所被之盛濓闻渤泥在西南大海中所统一十四州去阇婆四十五日程去占城与摩逸各三十日程去三佛齐四十日程歴代未尝朝贡故史籍不载至宋太平兴国二年其王向打始因商人蒲卢歇遣使弩使副蒲亚利判官哥心等赍表来贡元丰五年二月其王锡理麻喏复遣使如前自后辄不闻元有国百余年亦不复至方今圣人在上威徳之所被无逺不屇玺书一颁辄稽首臣顺稽之往古允谓过之至若秩等奉宣徳音辞令所加足以詟服其心亦可谓不辱君命者矣其事宜书以俟他时修国史者采焉秩字仲庸湖之乌程人敬之字某某州人二人协心谋虑无役不偕故卒能成功云
表文云渤泥国王臣马合谟沙为这几年天下不宁静的上头俺在畨邦里往地呵没主的一般今有皇帝今有使臣来开读了皇帝的诏书知道皇帝登了寳位与天下做主俺心里好生欢喜本国地面是阇婆管下的小去处怎消得皇帝记心这几日全被苏禄家没道理使国将歹人来把房子烧了百姓每都吃害了托着皇帝诏书来的福荫喜得一家儿人没事如今国别无好的东西有些不中的土物使将头目每替我身子跟随着皇帝跟的来的使臣去见皇帝愿皇帝万万岁皇太子千千岁可怜见休怪洪武四年五月渤泥国王臣马合谟沙表
代祀髙丽国山川记【宋濓】
皇帝受天明命丕承正统薄海内外罔不臣妾徳流惠敷浃于神人粤洪武三年春正月二日癸已上御奉天殿受羣臣朝乃言曰朕以菲徳惟天惟祖宗是赖位于诸侯王兆民之上郊庙祀享之礼朕不敢不恭然而名山大川能出云雨以泽被生民者朕于报祈亦罔或弗钦迩者高丽国奉表称臣已封其君为王爵锡以金印而其境内山川未遑致祭非一视同仁之意仪曹其议行之于是礼部尚书臣崔亮郎中臣赵时泰员外郎臣兰以权主事臣黄肃相与具牢醴旛币选志虑凝一可通神明之士充使者以行有司遂以臣徐师昊名上既复命上出宿斋宫七日始御翰墨撰祝册至十日庚子昧爽右丞相信国公臣徐达率文武百司序立龙墀之左右上服通天冠绛纱袍复履前殿黙思乆之方持香以授臣师昊置彩舆中导以音乐出奉天门上亲迂玉趾送之臣师昊受命惟谨以夏五月二日甲子至其国某日甲子为坛三成于南门外摄行祀事其国王王颛暨诸陪臣先后骏奔以竭显相之义当祀之晨天气宴清海波不惊祥云瑞飙回旋上下宛若神灵来歆来格佥以为天子不鄙夷逺民龙光下被人神具欣虽鸟兽鱼鳖之属亦得翔泳于至化之中其于庆幸古所未覩争欲勒文于石以垂示于无穷臣师昊闻之自古帝王以天下为一家虽海外要荒之地视如咫尺则公羊高所谓方望之事无所不通者固其宜也肆惟皇上抚有万邦壹遵先王成宪其有事逺徼山川如此之严者岂有他哉实为东民徼福使风雨以时年谷顺成物无疵疠而已书曰至治馨香感于神明黍稷非馨明德惟馨神既歆厥明德洞达无间昭报响答当有洋洋临乎其上者矣臣师昊不佞请书是以为记以昭宣上德轸念遐方之氓不翅中国者当与东海相为无极云
赐印章记【杨士竒】
仁宗皇帝赐印章二其一范白金广方寸文曰绳愆纠谬盖临御之初召少傅臣蹇义少保臣杨士竒至思善门谕之曰卿二人自吾监国时相辅翼甚厚今不可以薄但吾有过举如未得即见可具述其故以此封识进来赐义与臣各一章且各赐小素揭帖百俾述所言盖求益于下之切也又召义与臣各赐象牙图书一臣得杨贞一印皆有玺书盖念其尝效分寸之劳也宣宗皇帝赐方寸银章二其一文曰贞一居士盖取先帝所赐贞一章而举二字赐臣为号也其一文曰清方贞静时览贞一章既顾谓臣曰此先帝之灼知汝也然吾知汝亦非浅指清方贞静谓臣曰此汝之所有而吾所素知也遂以赐臣又谕之曰士竒必以所辅先帝者辅我臣叩首对曰不敢不竭尽愚诚既拜受赐时皆以为千载之遭际希阔之大恩也盖仁宗初赐臣二人绳愆纠谬章后数日亦赐夏原吉臣冒昧进曰臣与杨荣金幼孜实同职任今赐不及二人幸天恩均之言且再三遂赐荣幼孜同一章至宣庙赐清方贞静章是时蹇义杨荣胡濙皆有赐其文则各因其人而不同于乎仁庙求益之诚切微劳之不忘与宣庙之不改父臣而褒宠之加厚皆自古寡见今二圣逺矣臣之孱弱愚劣终不能効禆益万一徒捧遗赐而永恸谨志之以示子孙俾珍袭云
御赐承恩堂记【杨溥】
皇上嗣登大寳嘉念苍生期底雍熈图任老成人弥纶治化少师吏部尚书蹇公实为之冠宣徳七年秋诏有司若曰予有辅臣粤自先朝伟着徳望暨于今启沃居多予于庶政咨焉予于庶官审焉克允克谐实惟其人欲新厥居以称予优礼之意其绘图以进有司明日以图进弗称又明日更为图进弗称上乃自规画授有司乃卜地于都城东南厥位维阳厥土维刚拣材于肆厥木维良厥石维贞陶旊维坚乃卜日之吉鸠工并作裒高以平筑虚以实引绳缩版以垣厥周乃建厥堂翼之以室乃辟厥路重之以门甓之甃之涂之沐之不踰月告成祀先有庙礼宾有馆庖有厨汲有井有库有廏以储以牧轮奂咸美百用具备复命大臣燕饮以落之肴核酒醴咸出大官公谓翰林学士杨溥曰昔晋献文子成室诸大夫发焉当时善颂善祷者见称于君子子何以语我溥不敢以不敏辞乃酌而祝曰惟天佑国家乃实以贤哲简畀平格复锡以寿若周之毕公策名文武之世相成王相康王永光周室公歴四朝进位师保享高年辅圣天子丕隆太平之运漙于斯为国家贺又酌而祝曰明盛之世惠归之徳君子享多福而民咸乐其乐是以钖马蕃庶昼日三接乃惟康侯溥于斯为天下苍生贺又酌而祝曰福善之报惟有徳于民者为盛古者名臣辅君致治实功允徳孚达神明身被光荣泽流子孙与国同乆诗曰维其有之是以似之溥于斯为公贺公酌而复曰圣天子之恩笃不敢忘子亦可谓善颂者矣谨名其堂曰承恩堂请书此以为记
汉南北军记【王祎】
南北军汉制也汉受明命抚方夏乃西顾卜宅作都长安城阙宫室光明神丽固足以备国制而昭皇威隆上都而观万国矣重惟天子之都宜有重兵所以壮根本而严卫翼者庶其在此盖上天之象以羽林为天军黄帝之圣以兵师为营卫王者规天法圣则爪牙之卫讵可缺诸高皇帝以神武之资躬提三尺纠集义旅汛扫宇内天戈所麾蓬孛消释五年马上虱鞮鍪而汗介胄缚婴斩羽天下既混为一任罢之兵佚诸农畮巴渝北貉无勤逺人卧鼓包戈将与天下元元相安于无事矣然而强宗豪姓盘互闗东而材官骑士散在郡国必虎符羽檄召而后来帝室皇居茍无武卒鋭士以卫翼之殆非所以防未然而窒不轨此南北军之所为置也南军所以卫宫城者也主之者卫尉其属有南北宫二卫士左右二都候南屯公交车苍龙玄武北屯朱雀东明朔平八司马凡卫士二千四百六十九人然卫尉主兵殿外而主兵殿门内则为光禄勲其属有左右五官中郎将虎贲羽林郎左右监凡卫士三千四百六十一人北军所以卫京城也主之者中卫其属有中垒越骑步兵长水射声屯骑胡骑虎贲八屯校尉而胡骑不常置惟中垒射声虎贲屯骑在城中余屯则皆留城外总凡军士三千五百三十六人而胡骑虎贲所领士数无所考大抵卫尉主南军以卫宫城实居乎内中尉主北军以卫京城实居乎外相为表里其势尝相均然亦使之自相为制焉以史考之北军在外而或兼乎南军南军在内而常重乎北军何也国有大故则北军亦环宫而屯故五校尝入为宿尉之兵是北军或兼乎南军也呉汉之薨发北军五校轻车介士以送而不易于发南军是南军常重乎北军也岂其兼乎南军者在外之兵多重乎北军者在内之兵精故与然古者内兵不外出以根本之当壮卫翼之当严也汉初犹存古意南北二军未尝出虽尝出矣而其出未尝逺髙帝十一年发中卫卒军灞上文帝三年发中尉材官军长安故曰虽出而未尝逺也至于武帝始以卫尉击南粤宣帝又以羽林佽飞诸兵击诸羌厥后自明帝至顺帝南军逺出者二北军逺出者六而高帝建军之本意于是废矣窃尝论之天下形胜惟地与兵汉都长安阻河山之险左殽右蜀太华泾渭表里襟带金城千里隠然天府之国矣而南北二军负城环宫路佖而营列棋峙而星布平居无事则虎视眈眈四征不庭则如火烈烈戎心肝胆战栗骇落孰敢弗率以干我天威可谓兵形地势两兼得之于以镇安四方巩固万代永永无斁高帝之贻燕于厥子孙者神谋圣略何其宏逺也是用着其监军之本意以贻后世若乃官名之更革损益先后不同士卒之调遣増减始终有异已详于简牍者兹不复书
核边记【王维桢】
今天子念三边之氓数罹冦害岁诫边将慎防无令冦入即入奋死战一创害止意至勤恳矣然终不止此非直敌势盛也弊在将怯而罚不逮功罪溷而法未之章也嘉靖乙巳七月二十三日冦兵二万余骑结营边外与三营儿河甚近谋复入冦觇者以报榆林总兵呉瑛瑛即以报总督兵部侍郎张公珩明日瑛与副总兵李琦并将兵岀榆林榆林巡抚都御史张公子立主粮饷即檄所至给军食时总督以防秋往花马池闻即发所部将在花马池者四将军往击之瑛故狡智多筭度冦入必自宁塞营宁塞则游击将军张鹏分地伏冦彼自当我即往必与贼先锋遇接战乃与琦故回逺出乃并波罗堡又并威武堡又并清平堡逶迤邅延不与贼兵直及二十六日冦果由宁塞营穿墙拥入张鹏不能御匿避之初冦入宁塞也以为旁有伏军顾虑不敢前及至新城池四望不见一人遂扬扬南驰无复畏忌而李琦自清平堡与呉瑛分行至靖边营忽值冦冦围琦急琦度不免殊死战延绥游击将军龙登固原游击将军葛宇咸以总督遣适至而分守延绥西路叅将杨鋭亦领兵来与两军会咸奔捄琦冦见兵集多度不胜解去琦得免琦面中贼矢一所杀冦亦数人瑛鹏军不知所往陜西总兵王缙宁夏总兵李义与登宇军同遣以为贼犯所自有当乃故逗遛后登宇期登宇以二人同遣不至李琦力免于难又甚恐乃与杨鋭等各顿兵不击贼行但依险自保而已于是贼益狂驰趍利直抵园林驿岔落川诸处纵兵四掠乱如沸汤盖踰保安犯安塞未至延安仅百里耳民居此所者以为山溪崄巇冦故不能到不为备而诸将又不为遮狭截突以故冦得极意盗暴盘留十余日而去至八月七日复自所入宁塞营穿墙故道出亦不见我军一人冦出边有司籍冦掠男女四千四百五十有四焉驴牛羊十四万五千二十有四杀伤男女一百七十有四其蹂躏田穑燔毁室庐刼取衣物皆称尽不可数计盖自庚子固原之难此其尤惨者也诸将惧以为违将令内地残伤若此罪不赦乃交相约莫如袭庚子故智部各伪为敌首各为书伪称战得敌首若干级罪如此得释逺者骑传近者面结谋定咸奏报总督隔逺不为察而抚臣雷同不肯发奸当是之时巡按御史曹公行部次庆阳庆阳距今冦所三百里而近闻之大愤絶恶诸将于是上书劾诸将曰臣今观将不击贼而善脱罪陛下即欲令安边胡可得哉大冦至不击彼且谓将偶值怯他固有强时至闻吾军以诬功脱罪将轻狎眇小以为若竟不我战岁侵月掠无有休已边圉之勿靖坐此耳今八将军军合二万余人视敌众亦相当竟令冦得意去此亦可曰众寡非敌耶寔则爱命懐螫耳有将如此不如无有请法之其词微连抚臣独不逮总督有以也书至天子使给事中鲍公往视之验如御史言不鲍公还报天子怒诏捕下吏治七将军咸论如法总督抚臣亦皆不宥惟李琦以与贼战少有功获赏焉事已曹御史名大显于是人称曹御史以为彼将帅者皆有倚茍有罪辄解曹御史责诸将诸将不得解此其忠义心诚格于上下无疑阻也史维桢告在里闻其事甚悉谓可惩往示来为记始末如此而闗中人又言曹公明法立断不徇习容容宗室惟熇者鸷害人也杀人父子燔其尸无验监司屡以上命即讯不服歴十三岁而曹公至一讯辄服奏置于法他若明任世英之诬雪梁彦章之寃伸曹登之枉折阎宗万等五人之疑具在颂口死者获生滞者获决此非持剸犀之剑照胆之镜者弗可能也予观曹先生状貌逡逡不振矜先物乃行事顾若此敢任人诚不在外厉哉
七月西征记【宗臣】
戊午五月海冦既平于是悉罢诸所入戌者先是粤兵三千以丁已十月征至戍省中督府至亟下采金牛酒劳之已而冦至檄其往不往也匿之民间而督府既已檄闽兵剿贼归矣于是粤兵惭会其酋长以千金为其二子取妇欲去遂日夜请之督府督府业已厌之请上罢去而檄予督之西时七月六日也故事召兵饷金咸颁之酋长酋长辄匿其半而半给之以故任其掠不问予于是召其酋长跽之庭诫之曰而提三千人食我四万未闻其逐一贼也若后匿羣酋金任其掠者吾且缚而千金妇致之阙下于是奠长大惧出则严戢其羣毋掠予至延平闻其不掠也辄又厚遗其酋长牛酒是时汀守徐君使使来问粤兵状予报以尺牍其词曰归自建安则有护军之檄矣其人咸虎而戟日夜绳之仅不掠涂然亦其涂之人徙其鸡犬孥孺而内之他所故免足下幸传檄涂居者毋纵鸡犬不收毋不能一时去其孥孺以为护军使者忧也再二日至将乐羣酋之至也咸舟至将乐则陆是时秋炎羣酋畏炎不日驰而夜驰予与之共驰舆不鸡鸣不停也盖十日而至石牛石牛去汀百里其地故有塾云塾师闻羣酋至辄匿之山中而独留其学子而髫者守笥酋睨其笥不知其书笥也持刃劈之见其为书则又碎其书于是学子顿足而泣亡何酋又网其池鱼学子者业不知畏酋也既已忿已又窥其网鱼辄大呼曰客兵作贼因裂其网投之于是酋大怒即手縳之而诉之酋长曰是子窃吾刃也酋长信之既已縳之一夕明日驿吏入言状予怒命从事往让酋长酋长惧而诘人安在则已系而去之三十里矣于是追释之又二日至汀徐君又大劳其酋长及羣酋以去自省抵汀盖千里而二旬始至其所经虽少焚刼然鸡鸭鱼鳖门屏庐灶萧然矣出瑞金遂益大掠而予间从舆中问父老父老辄为予泣曰吾民之苦客兵甚于盗也夫当事者走千里召外兵击贼岂不至急民哉及其至乃不肯发一矢徒攫金而归也岁费帑金数万即道涂牛酒又半之矣卒乃使其民忧嗟怨叹若觌贼焉嗟乎后之谈客兵者慎念哉
九月西征记【宗臣】
予以八月二十八日出闱则泰宁报粤贼急予即下檄邵延各郡邑兵夹剿而身与数骑星驰而西至延则贼已杀泰宁簿又掳其卫使杨予曰事迫矣于是檄归化兵截其西邵武兵防其北将乐兵阻其东而谢倅时视事永安则檄谢督兵截其南驰至将乐会使君颜使君留将乐防贼之东而予督数百骑径趋归化至白莲驿则贼已遁紫云台矣台去白莲六十里归化永安沙县各百里而归化又贼入汀归粤之要涂也予以是夜驰至檄其邑兵五百粤兵二百付李丞苏簿及丰从事驰之紫云兵急不及餐而予取邑父老米三十石令健儿数十肩随之贼是时已据紫云数日延平卫使刘周率其众与贼战贼佯败众逐之贼伏起环战遂杀我兵数十人已乃闻归化兵至辄惊走先是贼过归化归化人善弩辄射杀数人贼遂遁至语人曰吾遇延平兵卧而战遇永安兵坐而战遇归化兵立而战盖惧之也贼既遁而归化兵追之遂逼永安永安在万山中而积谷寮人最悍于是谢倅檄积谷寮人三百出战擒数十贼获大旗追至百里不及而归而贼遂夜从上杭归粤会上杭兵又追擒之谢倅驰报予于是勒回所遣归化兵罢丰从事还郡明日遂发归化至白莲其丞广陵人也老而被创觌予流涕予诘其状则曰贼从泰宁来乃径至驿去其鼓而登堂而朱衣者盖少年美丈夫也是时驿中人惶急走而丞负廪金匿之暗室中少年问丞安在于是羣贼四索曳出之欲鞭之而少年止之曰丞老矣速取金来宥女于是驱而之贼中少年独坐上坐见丞跽辄以手扶之起曰此官人也遂呼之官人与之坐而列所掠诸妇于旁诸妇有抱儿者辄自乳其儿其儿啼少年辄啖之果代抱之而诸妇如对其家人不惧也少年谩言曰公以我为贼乎我非贼聊与二三兄弟访故旧此中不免取牛酒为诸父老费而何当事者以我为贼而勒官兵捕我也公不闻泰宁簿与卫使之事乎即口不畏兵然时时遣其从外瞭闻兵至辄错愕耳语起矣予曰女奚策而归曰贼既巳解去腰间廪金而丞之子复以十金跽进遂释丞然初索之暗中时已被三创矣而诸妇之家亦各进金放去余因太息曰嗟乎世言贼难图者岂不惑哉夫丞卑官耳而畏不敢縳止利其数金此其志非雄桀可知矣且贼号千人实不满二百又多老穉其间方初入冦时使有司者仅得中智之土率健儿善射者数百人扼其要而伏以待之可一鼓而擒也乃张簿以轻进毙杨师以贪功縳刘周以失险溃此何说哉此何说哉予又闻贼之初至泰宁也泰宁故无城而簿遂率诸健儿出战簿亦衣健儿衣贼不知其簿也已杀始知其簿遂骇而走而杨善之逐贼也会有部兵获一贼级善夺之噪而散而贼遂擒善以去然则杨之罪甚矣甚矣世人覩贼杀簿禽使以为桀不可御是岂贼桀哉予还将乐与颜使君大怪之而因采惙其事以见贼不足虑而当虑所以御贼者嗟乎是亦予之罪也夫
西门记【宗臣】
戊午四月既望予至自汀是时都御史阮公被逮北去岛冦直犯闽安河中人惶急走而诸大夫日议守城事遂以予守西门城凡七门而西门者芋原横塘南台之所取道也先是有司悉部勒诸父老子弟守陴予登陴则悉罢诸所贫者疾者孤而懦者留其壮与之约曰昼则家夜则陴击柝鸣桡而悬火陴外不如约者以军法从事会明日报冦将至六门咸闭矣而城外人数十万大呼祈入予遂日辟西门入之晨起辄坐城上列健儿数十人于门人诘而入而牛马鸡豚羣羣薄吾坐不问也客有言辟门诚善独奈何不虞奸人哉予曰客休矣予办此矣即有奸人者吾任之于是为檄召城外百里所蓄薪谷悉徙之城中不徙者吾纵乱兵焚之而壮夫有不肩薪谷而入吾门者不得入于是城外薪谷日以万石塞门矣城外人食城中者不下十万城守凡五十日而斗米不増一钱盖以多故而议者谓城门外庐逼城者恐贼至焚之以攻吾门于是凡有庐而近者辄命焚之烟袅袅四起庐者环泣不止也予则止西门之外之庐不焚下檄曰冦至五十里尔其自焚吾不忍为尔焚也其有树于城侧者议者恐冦至登树窥我于是下伐木之令护戎者持斧环城伐之至西门余偕护戎出视枣百株梨百株垂垂实矣护戎请斧余止之曰毋伐即冦至何能登此柔干哉凡城不屋其上而闽城则屋盖其城故积沙不屋则雨浸善壊而议者谓城而屋不便击冦也于是每楹辄毁其一路冦至则立之屋上击冦予笑曰兵不能雄之行间而能雄之屋上哉且一雨而千楹何恃也遂止不毁而外郡以援兵至凡二千人咸予所部兵也余令护戎日督之野习射夜则分屯之堞门五人一爨十人一人下堞取薪不取薪而下堞者以军法论以是兵戢不扰而邵武部兵之出守西夹江也至则咸病卧村墟中予命杨生急驰而人剂之遂起是时冦已陷福清福清人携孥息至者日以千计而镇东之于福清近也冦既去复攻镇东镇东人善守以故不可拔别分一兵冦兴几拔会当事者提兵至遂解兴之围而冦之冦泉也巡台被戎督守遂解去往往出游兵伏击有所俘获以归当是时兴泉之冦已南而镇东者尚屯海上意扬扬甚得也会督府驰至则檄兵数千连数十大■〈舟刍〉要击之冦轻我辄驾大■〈舟刍〉逆我而我兵奋怒弩礟乱发乗风大呼冦■〈舟刍〉反出其下遂大肆擒获余者沈之海中捷至悉罢诸所守陴之卒与外兵入援者予亦解榻还署而父老羣下别余泪下沾衣焉时五月二十三日也余惧往事放失无以诏来遂书而存之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八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八十八
(明)贺复征 编
○记二十九
卫公故物记【唐韦端符】
三年冬端符于三原令座中揖其郡官有客曰某丞李谓端符曰是卫公之胄也其家传赐书与他服器十余物者讫燕端符即丞居为客谒丞延入就次端符因跪请曰籍君仆射公之嗣固愿见仆射公之烈之多其事辞虽史记或阙略具天下耳舌矣闻君世传文帝诏与公服物者愿得以观丞惨然曰诺即其家偃偻跃步奉赐书一函他物一器出发视玉带一首末为玉十有三方者七挫两隅者六每缀环焉为附而固者以金丞曰传云环者列佩用也玉之粹者若含怡然泽者若涣释然公擒萧铣时高祖所赐于阗献三带其一也素锦袍一其襟袂促小裁制絶巧宻光烂烂如波旁出紫文绫袄一促制小袖如袍其为文林树于上其下有驰马射者又杂为狻猊虎貙槖驼者靴袴一往来为钩属锁韧之疑非华人所为也自始传于今莫能名其物象笏一差狭不类今笏者佩笔一竒木为管韬刻饰以金别为金环以限难其间韬者火镜二大觿一小觿一笇嚢二椰杯一盖常佩于玉带环者十三物者亡其五有存者八大帝为儿时与公子某年上下文帝命居宫中侍吾儿戏即赐以皇子服物黄绫袍绯绫袍皆为龙鸾文素锦袄綷五色为花若鸟者素锦半袖小笏皆致巧功良今工之为不能也文帝赐书二十通多言征讨事厚劳苦信必威赏而已其兵事节度皆付公吾不从中理也既公疾亲诏者数四其一曰有昼夜视公病中老妪令一人来吾欲熟知公起居状丞白权文公视此诏常泣曰君臣之际乃如是邪端符既毕观中若有物击恻其心者于玉带见逺方致物而上不专有以赐有功也于文锦众物见其时之工志功不志靡也于赐公子以皇子衣服见视臣如支而游儿也于诏征讨见择将材付将职也上尝不曲制其事旁他可动哉于问公疾见上答悯公如家人之视子姓也公之劳烈如是其大固有以感之独推其运吾不信也丞曰子观吾故物异他人之观一似动色隠心者于霜露变时每阅省是物人雅为子工文辞幸为记吾得观以慰吾慕思也故曰记卫公故物
先秦古器记【宋刘敞】
先秦古器十有一物制作精巧有款识皆科斗书为古学者莫能尽通以他书参之乃十得五六就其可知者校其世或出周文武时于今盖二千有余岁矣嗟乎三王之事万不存一诗书所记圣王所立有可长太息者矣独器也乎哉兊之戈和之弓离磬崇鼎三代传以为寳非赖其用也亦云上古而已矣孔子曰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众不可盖安知天下无能尽辨之者哉使工模其文刻于石又并图其象以俟好古博雅君子焉终此意者礼家明其制度小学正其文字谱谍次其世谥乃为能尽之
神钟记【明丰坊】
海盐禅悦寺神钟胜国时宣慰杨梓以海外铜铸建六丈楼悬之声闻数十里国朝天顺中忽无声渡海者覩其影波间浮屠用法摄之乃复声成化初楼圯浮屠啬于财建之卑邑产悉侏儒焉今上之六年楼再圯钟沈涂邑复病尫于是董隐君从吾偕厥子进士谷进浮屠法聚氏相谓曰夫楼卑而侏儒产焉涂沈而病尫马钟之神其闗于民之休戚也若此楼曷可弗兴七年正月壬午乃盟将集四方之乐施者庚子钟忽自声若扣百有八给事屺山许公宿荼磨闻马于是钟之神益显南宫子犹闻而叹曰钟冶物也而闗乎民之戚休将怪耶诞耶繄象教之显耶其山川之灵锺于斯邪吾勿得而知也从吾子非诞者也尝学于圣人之道而非惑也唯斯钟之神殆必有说其惓惓马民之休戚志则可嘉已古之君子学也凡以行其道也其于民喘息通焉故有呱呱弗子昧爽俟旦席弗暖突弗黔者已今之君子殆不其然下乃牧伯守令完簿书塞厥责斯良矣其有志于民之休戚者乃为迂为矫为狂为戾泽固不民逮而斥且去矣是以仕者其来也若燕宾其去也若敝冠民亦罔离厥衷反下顾为雠焉夫若此者将斯钟弗若耶进士谷固将仕者也从吾子则隐君也而弗忘乎民若此吾用益愧有位者无惑乎董子之神斯钟也使有位者恒董子之志廓微核真敷博策乆斯辅天地赞化机神将在其人在其钟邪从吾子逌然兴曰善善子之言广矣邃矣吾将碑之为神钟记
战马记【罗洪先】
王夔斋公祯济阳公孙也济阳死靖难公死贼获赠于朝任一子广吉水称忠义家莫过之至其战马事有足为世戒者始公以太学生除夔州府通判纔五月会荆襄贼石和尚流刼入夔焚巫山县治是时同知苏州王公受牒捕贼性柔怯而险猾故托疾不敢出一兵公忿忿面数之曰汝食朝廷禄所主何事忍委赤子饿虎口耶即代勒所部民兵昼夜行至则巫山已破贼方聚山中索击之杀渠桀三十三人余尽遁乃行县抚伤残招溃散乆乃得归居三日贼复刼属邑大昌公促王王又不行而瞿塘卫指挥曹能柴成两人与王素党结避祸多方诡辞庇之且激公曰公诚为国家出气力肯慨然复行乎公即声应曹柴两人故酌酒更许以身相翼实为脱王计公即日勒民兵夹曹柴两人赴之与贼夹水阵已而麾民兵毕渡趣战曹柴望走公陷围中自寅及申人马疲误入淖田不得脱贼欲降之公大奋骂贼怒以刀断其喉及右臂堕淖中马逸去成化丙戌五月九日也始公赴大昌道宿木商家商故新淦人且稔公知贼不敌不敢言是日将归有物啸于山者商惊祝曰为王公耶果尔当三啸止如其言商宻与家人负箦往寻乱尸见衣白纱半臂者公也载箦上令不深没自死所至府三百余里马奔归府门阖长嘶踶其扄若告急状守者纳之血淋漓毛鬛尽赤众始骇公已死而贼尤不解后死之二十五日子广始随木商往殓之面如生不以暑腐然贫甚不能归尽售行李与马为资而王意在马不偿值竟徒手得之榇既行距殓之二十五日夜且半马哀鸣特异王命秣者加■〈坐〉豆不为止王疑秣者绐已自起视枥马骤前囓其项不释口乆乃得脱复奋首捣胸仆之地不省人翌日呕血数升死贼既平有司正功罪曹柴亦被诛呜呼自昔相传义马事不一二皆言临难能相济也若夫辨雠怨微隠间切齿碎膺期在必报即在人犹且难之岂公忠义之气通于鬼神有以使之然哉彼欺人不见中以机既得自全复利其所有此其计至深秘也然卒不可逃若此世尝言至灵者人畜之至贱宜莫犬马若也衔辔所制鞭策所驱固有衣冠介胄所不逮者至于施报反复巧发间值竒崛变怪反出于贵贱灵蠢之外是孰为之主而一不少错呜呼可不畏哉可不戒哉
补烛记【王云鳯】
弘治柔兆执徐八月哉生魄余直夜祠部吏人进烛瞑目而坐顷之沥沥有声乃睇焉则烛之肤内溶而逆案有故笺列而防之以为竒策复瞑目坐铎巡者报一鼔开目视则炙笺离披汗四溃出循肤而下悬者累累如画猿子母手接探涧果状堕几而矗者若怪石枯松层楼鋭塔竒者若嬉儿伏犬最竒者若老翁负子未角之牍奔而返顾蚁蜂蛄蚓攀縁而上其泛滥如江河点缀如珠玉者不数而其势澘然未已也余曰息焰可免乎吏请以末盐补其缺徐以其余为之垣烛烬不复壊也嗟乎烛以坚为体以明为用以不壊为材吾之烛岂固不良于他烛耶内有所炽不能自制而外无劲臣强籓相与周旋保持之吾且闭目焉故笺之防适以为病吾且以为奇策焉向非吏之请其不为弃物也哉余于是有感焉治安之国光大之朝或登一匪人行一戾政则众哓哓焉诉啧啧焉议矣及乎小人之党既繁而政之积弊益甚耳目习惯以为常非惟不形之言亦复不介于心而风俗始变国家始衰矣庸劣之君冥弗之觉方且以故笺治之者世岂少哉汉而唐而宋千载一辙吁其可慨夫盐之价非贵也吏之言贱也而可使吾烛为良烛然则兴治之策拯弊之才世未尝乏顾人不知用之耳载籍称扬侧陋询刍荛又曰为政在人余于是乎重有感
谯楼鼓声记【祝允明】
居卧龙街之黄土曲北鼓出郡谯声自西南来腾腾沉沉如莫知其所在呜呼鸣霜叫月浮空摩逺敲寒击热察公儆私若哀者若怨者若烦寃者若木然寡情者徒能煎人肺肠枯人毛髪催名而逐利吊寒人惋孤娥戚戚焉天涯之薄宦岭海之放臣岩窦之枯禅沙塞之穷戍江湖之游女以至惸孽背灯之泣畸幽翫剑之愤壮侠抚肉之叹迨于悲雅苦犬愁蛩困蚓且鸣号不能已呜呼鼓声之凄感极矣岁庚戌五月十八日丙夜闻之以为记
胡贸棺记【唐顺之】
书佣胡贸龙游人父兄故书贾贸少乏资不能贾而以善锥书往来诸书肆及士人家余不自揆尝取左氏歴代诸史及诸大家文字所谓汗牛塞栋者梢删次之以从简约既披阅点窜竟则以付贸使裁焉始或篇而离之或句而离之甚者或字而离之其既也篇而聨之句而聫之又字而聮之或聫而复离离而复聮错综经纬要于各归其类而止盖其事甚淆且碎非特他书佣往往束手虽士人细心读书者亦多不能为此贸于文义不甚解晓而独能为此盖其天窍使然余之于书不能及古人蚕丝牛毛之万一而贸所为则蚕丝牛毛之事也嗟乎书契之不能还于结绳书契又繁而不能还于简也固也然余所以编书之意逺矣非贸则余事无与成然贸非予则其精技亦无所用岂非所谓各致其能者哉贸平生无他嗜好而独好酒佣书所得钱无多少皆尽于酒所佣书家不问佣钱必问酒能餍否贸无妻与子佣书数十年居身无一垄之瓦一醉之外皆不复知也其颛若此宜其天窍之亦有所发也予年近五十兀兀如病僧益知捐书之乐视向所谓披阅点窜若雠我者盖始以为甘而味之也甚深则觉其苦而絶之也必过其势然也余既不复一有所披阅点窜贸虽尚以佣书糊口诸士人家而其精技亦虚闲而无所用然则古所谓不能自为才者岂独士之遇世然哉此余与贸之相与终始可以莞然而一笑者也予既不复有所披阅点窜世事又已一切无所与则置二杉棺以待长休贸无妻与子无一钱之蓄死而有棺无棺不可知念其为我从事乆也亦以一棺畀之而书此以为之劵呜呼百余年后有书或行于世而又或偶有好之者慨然追论其故所删次之人则予之勤因以不没而贸乃无以自见是余专贸之功也余之书此亦以还功于贸也虽然余既以披阅点窜为雠而岂欲后人又以披阅点窜知余也哉然则贸之硉硉勤苦从事于割截离合而一付之无何有之乡也与一醉亦无以异也其亦何憾之有
核舟记【魏学洢】
明有竒巧人曰王叔逺能以径寸之木为宫室器皿人佛以至鸟兽木石罔不因势象形各具情态尝贻余核舟一盖大苏泛赤壁云舟首尾长八分有竒高可二黍许中轩敞者为舱箬篷覆之旁开小窓左右各四共八扇启窓而观雕栏相望焉闭之则右刻山髙月小水落石出左刻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用石青糁之船头坐三人中峩冠而多髯者为东坡佛印居右鲁直居左苏黄共阅一手巻东坡右手执巻端左手抚鲁直背鲁直左手执巻末右手指巻如有所语东坡现右足鲁直现左足各微侧其两肩相比者各隐巻底衣折中佛印絶类弥勒袒胸露乳矫酋昻视神情与苏黄不属卧右膝诎右臂支船而树其左膝左臂挂念珠倚之珠可歴歴数也舟尾衡卧一檝檝左右舟子各一人居右者椎髻仰面左手倚一衡木右手攀左趾若啸呼状居左者右手执蒲葵扇左手抚炉炉上有壶其人视端容寂若聴茶声然其船背稍夷则题名其上文曰天启壬戌秋日虞山王毅叔逺甫刻细若蚊足钩画了了其色墨又用篆章一文曰初平山人其色丹通计一舟为人者五为窓者八为箬篷为檝为炉为壶为手巻为念珠者各一对聮题名并篆文为字共三十有四而计其长曾不盈寸盖简桃核修狭者为之魏子详瞩既毕诧曰嘻技亦灵怪矣哉庄列所载称惊犹鬼神者良多然谁有游削于不寸之质而须麋了然者假有人焉举我言以复于我我亦必疑其诳乃今亲覩之繇斯以观棘刺之端未必不可为母猴也嘻技亦灵怪矣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八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八十九
(明)贺复征 编
○记三十【议论体后同 以下学宫】
问国学记【唐舒元舆】
先王建大学法以教国胄子欲驱人归义府也故设官区掌严大其事明公侯卿大夫必由是出元舆既求售艺于阙下谓今之大学犹古之大学将欲观焉以自为下士小儒未甞覩天子庠序欲往时先三日斋沐而后行行及门下脱葢下车循墙而趋请于谒者曰吾欲观礼于大学将每事问之于子可乎谒者许诺遂前导之初过于朱门门阖沉沉问曰此鲁圣人之宫也遂拜之次至于西有髙门门中有厦屋问之曰此论堂也予愧非鸿学方论不敢入导者曰此无人乃虚堂尔予惑之遂入见庭广数畞尽垦为圃矣心益惑复问导者曰此老圃所宅子安得欺我耶导者曰此积年无儒论故庭化为废地久为官于此者圃之非圃所宅也循廊升堂堂中无机榻有苔草没地予立其上凄惨满眼大不称向之意复为导者引又至一门问之曰此国子馆也入其门其庭其堂如入论堂俄又歴至三馆门问之曰广文也大学也四门也入其门其庭其堂如国子其生徒去圣人之奥如堂馆之芜嗟乎诗书礼乐国之洪源也浚其源天下可以光润窒其源天下为之顦顇故唐尧知其如此亦先命廷臣典三礼教胄子诞敷文徳于天下天下之屋皆可封及夏殷时其孟也则必能浚之其季也则皆自窒之自窒之时天下之屋皆可诛至周室有文武周公勃焉而作复唐虞之道行五六百年而付仲尼仲尼承之孜孜日夜席之不暇暖祖述之宪章之发挥于邹鲁恢张于洙泗上磨躏三光下垂之无穷其徒有入室者升堂者及门者散满天下虽丁周季而天下奸臣贼子犹解曰周孔之教不敢妄动以此则文之教岂可须臾而弛耶至嬴政犯之窒其源源未絶而自已絶于天矣汉初纔息干戈复浚其源而伏生公孙弘倪寛卜式之徒并出维持战争之汉二百年间无所没坠皆周公仲尼之力也国家用干戈取天下其道正于汉氏及辟儒宫立素王祠设学官命生徒崇盛馆宇固亦不下汉氏然自冦生幽陵军旅之事始胜俎豆故太学之道不得不衰凉今皇帝传大宝七祀生献呉濞蜀禅于邸庙枭夏逆首殛潞子奸帅拔魏世家此用两阶之舞可谓至矣今溟澥无扬波兵器可以蒙之虎皮矣乃大修周公仲尼之道之时也而太学且犹衰凉之若此岂非有司之不供职耶羣公卿士之不留意耶不然何使巍巍国庠寂寞不闻回也赐也说绎道义之声虽馆宇云合鞠为荒圃可谓大国虚设以自欺也愚甚不敢取且惧周公仲尼之道没坠于泉遂记其所荒之大畧以喻有司
襄州糓城县夫子庙记【宋欧阳俢】
释奠释菜祭之畧者也古者士之见师以菜为贽故始入学者必释菜以礼其先师其学官四时之祭乃皆释奠释奠有乐无尸而释菜无乐则其又畧也故其礼亡焉而今释奠幸存然亦无乐又不徧举于四时独春秋行事而已记曰释奠必有合乐国有故则否谓凡有国各自祭其先圣先师若唐虞之夔伯夷周之周公鲁之孔子其国之无焉者则必合于邻国而祭之然自孔子没后之学者莫不宗焉故天下皆尊以为先圣而后世无以易学校废久矣学者莫知所师又取孔子门人之髙第曰颜回者而配焉以为先师隋唐之际天下州县皆立学置学官生员而释奠之礼遂以着令其后州县废学而释奠之礼吏以其着令故得不废学废矣无所从祭则皆庙而祭之荀卿子曰仲尼圣人之不得势者也然使其得势则为尧舜矣不幸无时而没特以学者之故享弟子春秋之礼而后之人不推所谓释奠者徒见官为立祠而州县莫不祭之则以为夫子之尊由此为盛甚者乃谓生虽不得位而没有所享以为夫子荣谓有徳之报虽尧舜莫若何其谬论者欤祭之礼以迎尸酌鬯为盛释奠荐馔直奠而已故曰祭之畧者其事有乐舞授器之礼今又废则于其畧者又不备焉然古之所谓吉凶乡射宾燕之礼民得而见焉者今皆废失而州县幸有社稷释奠风雨雷师之祭民犹得以识先王之礼器焉其牲酒器币之数升降俯仰之节吏又多不能习至其临事举多不中而色不庄使民无所瞻仰见者怠焉因以为古礼不足复用可胜叹哉大宋之兴于今八十年天下无事方修礼乐崇儒术以文太平之功以谓王爵未足以尊夫子又加至圣之号以褒崇之讲正其礼下于州县而吏或不能谕上意凡有司簿书之所不责者谓之不急非师古好学者莫肯尽心焉糓城令狄君栗为其邑未逾时修文宣县庙易于县之左大其正位为学舍于其旁藏九经书率其邑之子弟兴于学然后考制度为俎豆笾篚罇爵簠簋几若干以与其邑人行事糓城县政久废狄君居之朞月称治又能载国典修礼典乐急其有司所不责者諰諰然惟恐不及可谓有志之士矣
南安军学记【苏轼】
古之为国者四井田也肉刑也封建也学校也今亡矣独学校仅存耳古之为学者四其大则取士论政其小则弦诵也今亡矣直诵而乙舜之言曰庶顽谗说若不在时侯以明之挞以记之书用识哉欲并生哉工以纳言时而扬之格则承之庸之否则威之格之言改也论语曰有耻且格承之言荐也春秋传曰奉承齐牺庶顽谗说不率是教者舜皆有以待之夫化恶莫若进善故择其可进者以射侯之礼举之其不率教甚者则挞之小则书以记之非疾之也欲与之并生而同忧乐也此士之有罪而尚未可弃者故使乐工采其讴谣讽议之言而扬之以观其心其改过者则荐之且用之不悛者则威之屛之僰之寄之之类是也此舜之学政也射之中否何与于善恶而侯以明之何也曰射所以致众而论士也众一而后论定孔子射于矍相之圃葢观者如堵使弟子扬觯而序黜者三则仅有存者由此观之以射致众众集而后论士葢所从来逺矣诗曰在泮献囚又曰在泮献馘礼曰受成于学郑人游于乡校以议执政或谓子产毁乡校何如子产曰不可善者吾行之不善者吾改之是吾师也孔子闻之谓子产仁人古之取士论政者必于学有学而不论政不取士犹无学也学莫盛于东汉士数万人嘘枯吹生自三公九卿皆折节下之三府辟召常出其口其取士论政可谓近古然卒为党锢之祸何也曰此王政也王者不作而士自以私意行之于下其祸败固宜朝廷自庆歴熈寜绍圣以来三致意于学矣虽荒服郡县必有学况南安江西之南境儒术之士与闽蜀等而太守朝奉郎曹侯登以治郡显闻所至必建学故南安之学甲于江西侯仁人也而勇于义其建是学也以身任其责不择剧易期于必成士以此感奋不劝而力费于官者为钱九万三千而助者不赀为屋百二十间礼殿讲堂视夫邦君之居凡学之用莫不严具又以其余增置廪给食数百人始于绍圣二年之冬而成于四年之春学成而侯去今为潮州轼自海南还过南安见闻其事为详士既徳侯不已乃具列本末赢粮而从轼者三百余里愿纪其实夫学王者事也故首以舜之学政告之然舜逺矣不可以庶几有贤太守犹可以为郑子产也学者勉之无愧于古人而已
慈溪县学记【王安石】
天下不可一日而无政教故学不可一日而亡于天下古者井天下之田而党庠遂序国学之法立乎其中乡射饮酒春秋合乐养老劳农尊贤使能考艺选言之政至于受成献馘讯囚之事无不出于学于此养天下智仁圣义忠和之士以至一偏一伎一曲之学无所不养而又取士大夫之材行完洁而其施设已甞试于位而去者以为之师释奠释菜以教不忘其学之所自迁徙偪逐以勉其怠而除其恶则士朝夕所见所闻无非所以治天下国家之道其服习必于仁义而所学必皆尽其材一日取以备公卿大夫百执事之选则其材行皆已素定而士之备选者其施设亦皆素所见闻而已不待阅习而后能者也古之在上者事不虑而尽功不为而足其要如此而已此二帝三王所以治天下国家而立学之本意也后世无井田之法而学亦或存或废大抵所以治天下国家者不复皆出于学而学之士羣居族处为师弟子之位者讲章句课文字而已至其陵夷之久则四方之学者废而为庙以祀孔子于天下斵木抟土如浮屠道士法为王者象州县吏春秋帅其属释奠于其堂而学士者或不预焉葢庙之作出于学废而近世之法然也今天子即位若干年颇修法度而革近世之不然者当此之时学稍稍立于天下矣犹曰州之士满二百人乃得立学于是慈溪之士不得有学而为孔子庙如故庙又壊不治今刘君在中言于州使民出钱将修而作之未及为而去时庆厯某年也后林君肇至则曰古之所以为学者吾不得而见而法者吾不可以毋循也虽然吾之人民于此不可以无教即因民钱作孔子庙如今之所云而治其四旁为学舍讲堂其中帅县之子弟起先生杜君醇为之师而兴于学噫林君其有道者邪夫吏者无变今之法而不失古之实此有道者之所能也林君之为其几于此者林君固贤令而慈溪小邑无珍产滛货以来四方游贩之民田桑之美有以自足无水旱之忧也无游贩之民故其俗一而不杂有以自足故人慎刑而易治而吾所见其邑之士亦多美茂之材易成也杜君者越之隐君子其学行宜为人师者也夫以小邑得贤令又得宜为人师者为之师而以修醇一易治之俗而进美茂易成之材虽拘于法限于势不得尽如古之所为吾固信其教化之将行而风俗之成也夫教化可以美风俗虽然必久而后至于善而今之吏其势不能以久也吾虽喜且幸其将行而又忧夫来者之不吾继也于是本其意以告来者
虔州学记【王安石】
虔州江南地最旷大山长谷荒翳险阻交广闽越铜盐之贩道所出入椎埋盗夺鼓铸之奸视天下为多庆厯中甞诏立学州县虔亦应诏而卑陋褊迫不足为美观州人欲合私财迁而大之久矣然吏常力屈于听狱而不暇顾此凡二十一年而后改筑于州所治之东南以从州人之愿葢经始于治平元年二月提点刑狱宋城蔡侯行州事之时而考之以十月者知州事钱塘元侯也二侯皆天下所谓才吏故其就此不劳而斋祀讲说候望宿息以至庖湢莫不有所又斥余财市田及书以待学者内外完善矣于是州人相与乐二侯之适乙而来请文以记其成余闻之先王所谓道徳者性命之理而已其度数在乎俎豆钟鼓管弦之间而常患乎难知故为之官师为之学以聚天下之士期命辨说诵歌弦舞使之深知其意夫士牧民者也牧知地之所在则彼不知者驱之尔然士学而不知知而不行行而不至则奈何先王于是乎有政矣夫政非为劝沮而已也然亦所以为劝沮故举其学之成者以为卿大夫其次虽未成而不害其能至者以为士此舜所谓庸之者也若夫道隆而徳骏者又不止此虽天子北面而问焉而与之迭为宾主此舜所谓承之者也蔽陷畔逃不可与有言则挞之以诲其过书之以识其恶待之以岁月之久而终不化则放弃杀戮之刑随其后此舜所谓威之者也葢其教法徳则异之以智仁圣义忠和行则同之以孝友睦婣任恤艺则尽之以礼乐射御书数滛言诐行诡怪之术不足以辅世则无所容乎其时而诸侯之所以教一皆听于天子天子命之矣然后兴学命之厯数所以时其迟速命之权量所以节其丰杀命不在是则上之人不以教而为学者不道也士之奔走揖让酬酢笑语升降出入乎此则无非教者髙可以至于命其下亦不失为人用其流及乎既衰矣尚可以鼔舞羣众使有以异于后世之人故当是时妇人之所能言童子之所可知有后世老师宿儒之所惑而不悟者也武夫之所道鄙人之所守有后世豪杰名士之所惮而愧之者也尧舜三代从容无为同四海于一堂之上而流风余俗咏叹之不息凡以此也周道微不幸而有秦君臣莫知屈乙以学而乐于自用其所建立悖矣而恶夫非之者乃烧诗书杀学士扫除天下之庠序然后非之者愈多而终于不胜何哉先王之道徳出于性命之理而性命之理出于人心诗书能循而达之非能夺其所有而予之以其所无也经虽亡出于人心者犹在则亦安能使人舍巳之昭昭而从我于聋昏哉然是心非特秦也当孔子时既有欲毁乡校者矣葢上失其政人自为义不务出至善以胜之而患乎有为之难则是心非特秦也墨子区区不知失者在此而发尚同之论彼其为愚亦独何异于秦呜呼道之不一久矣杨子曰如将复驾其所说莫若使诸儒金口而木舌葢有意乎辟雍学校之事善乎其言虽孔子出必从之矣今天子以盛徳新即位庶几能及此乎今之守吏实古之诸侯其异于古者不在乎施设之不专而在乎所受于朝廷未有先王之法度不在乎无所于教而在乎所以教未有以成士大夫仁义之材虔虽地旷以逺得所以教则虽悍昏嚚凶抵禁触法而不悔者亦将有以聪明其耳目而善其心又况乎学问之民故余为书二侯之绩因道古今之变及所望乎上者使归而刻石焉
宜黄县学记【曽巩】
古之人自家至于天子之国皆有学自幼至于长未甞去于学之中学有诗书六艺弦歌洗爵俯仰之容升降之节以习其心体耳目手足之举措又有祭祀乡射养老之礼以习其恭让进材论狱出兵授捷之法以习其从事师友以解其惑劝惩以勉其进戒其不率其所以为具如此而其大要则务使人人学其性不独防其邪僻放肆也虽有刚柔缓急之异皆可以进之于中而无过不及使其识之明气之充于其心则用之于进退语黙之际而无不得其宜临之以祸福死生之故而无足动其意者为天下之士而所以养其身之备如此则又使知天地事物之变古今治乱之理至于损益废置先后始终之要无所不知其在堂户之上而四海九州岛之业万世之策皆得及岀而履天下之任列百官之中则随所施为无不可者何则其素所学问然也葢凡人之起居饮食动作之小事至于修身为国家天下之大体皆自学出而无斯须去于教也其动于视听四支者必使其洽于内其谨于初者必使其要于终驯之以自然而待之以积久噫何其至也故其俗之成则刑罚措其材之成则三公百官得其士其为法之永则中材可以守其入人之深则虽更衰世而不乱为教之极至此鼔舞天下而人不知其从之岂用力也哉及三代衰圣人之制作尽壊千余年之间学有存者亦非古法人之体性之举动唯其所自肆而临政治人之方固不素讲士有聪明朴茂之质而无教养之渐则其材之不成夫然葢以不学未成之材而为天下之吏又承衰弊之后而治不教之民呜呼仁政之所以不行盗贼刑罚之所以积其不以此也欤宋兴几百年矣庆厯三年天子图当世之务而以学为先于是天下之学乃得立而方此之时抚州之宜黄犹不能有学士之学者皆相率而寓于州以羣聚讲习其明年天下之学复废士亦皆散去而春秋释奠之事以着于令则常以庙祀孔氏庙废不复理皇佑元年会令李君详至始议立学而县之士某某与其徒皆自以谓得发愤于此莫不相励而趋为之故其材不赋而羡匠不发而多其成也积屋之区若干而门序正位讲艺之堂栖士之舍皆足积器之数若干而祀饮寝食之用皆具其像孔氏而下从祭之士皆备其书经史百氏翰林子墨之文章无外求者其相基会作之本末总为日若干而已何其周且速也当四方学废之初有司之议固以为学者人情之所不乐及观此学之作在其废学数年之后唯其令之一唱而四境之内响应而图之如恐不及则夫言人之情不乐于学者其果然也欤宜黄之学者固多良士而李君之为令威行爱立讼清事举其政又良也夫及良令之时而顺其慕学发愤之俗作为宫室教肄之所以至图书器用之须莫不皆有以养其良材之士虽古之去今逺矣然圣人之典籍皆在其言可考其法可求使其相与学而明之礼乐节文之详固有所不得为者若夫正心修身为国家天下之大务则在其进之而已使一人之行修移之于一家一家之行修移之于乡邻族党则一县之风俗成人材出矣教化之行道徳之归非逺人也可不勉欤县之士来请曰愿有记故记之十二月某日也
筠州学记【曾巩】
周衰先王之迹熄至汉六艺出于秦火之余士学于百家之后言道徳者矜髙逺而遗世用语正理者务卑近而非师古刑名兵家之术则狃于暴诈惟知经者为善矣又争为章句训诂之学以其私见妄臆穿凿为说故先王之道不明而学者靡然溺于所习当是时能明先王之道者扬雄而已而雄之书世未知好也然士之出于其时者皆勇于自立无茍简之心其取与进退去就必度于礼义及其乙衰而搢绅之徒抗志于强暴之间至于废锢杀戮而其操愈厉者相望于先后故虽有不轨之臣犹低徊没世不敢遂其簒夺自此至于魏晋以来其风俗之弊人材之乏久矣以迄于今士乃有特起于千载之外明先王之道以寤后之学者世虽不能皆知其意而往往好之故习其说者论道徳之旨而知应务之非近议政理之体而知法古之非迂不乱于百姓不蔽于传疏其所知者若此此汉之士所不能及然能尊而守之者则未必众也故乐易敦朴之俗微而诡欺薄恶之习胜其于贫富贵贱之地则养亷逺耻之意少而偷合茍得之行多此俗化之美所以未及于汉也夫所闻或浅而其义甚髙与所知有余而其守不足者其故何哉繇汉之士察举于乡闾故不得不笃于自修至于渐磨之乆则果于义者非强而能也今之士选用于文章故不得不笃于所学至于循习之深则得于心者亦不自知其至也由是观之则上所好下必有甚者焉岂非信与令汉与今有教化开导之方有庠序养成之法则士于学行岂有彼此之偏先后之过乎夫大学之道将欲诚意正心修身以治其国家天下而必本于先致其知则知者固善之端而人之所难至也以今之事于人所难至者既几矣则上之施化莫易于斯时顾所以导之如何尔筠为州在大江之西其地僻絶当庆厯之初诏天下立学而筠独不能应诏州之士以为病至治平三年葢二十有三年矣始告于知州事尚书都官郎中董君仪董君乃与通判州事国子博士郑君蒨相州之东南得亢爽之地筑宫于其上斋祭之室诵讲之堂休息之庐至于庖湢库厩各以序为经始于其春而落成于八月之望既而来学者常数十百人二君乃以书走京师请记于予予谓二君之于政可谓知所务矣使筠之士相与升降乎其中讲先王之遗文以致其知其贤者超然自信而独立其中材勉焉以待上之教化则是宫之作非独使夫来者玩思于空言以干世取禄而已故为之着予之所闻者以为记而使归刻焉
徽州婺源县学藏书阁记【朱熹】
道之在天下其实原于天命之性而行于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间其文则出于圣人之手而存于易书诗礼春秋孔孟氏之籍本末相须人言相发皆不可以一日而废焉者也葢天理民彛自然之物则其大伦大法之所在固有不依文字而立者然古之圣人欲明是道于天下而垂之万世则其精微曲折之际非托于文字亦不能以自传也伏羲以降列圣继作至于孔子然后所以垂世立教之具大备天下后世之人自非生知之圣则必由是以穷其理然后知有所至而力行以终之固未有饱食安坐无所猷为而忽然知之兀然得之者也故传说之告髙宗曰学于古训乃有获而孔子之教人亦曰好古敏以求之是则君子所以为学致道之方其亦可知也已然自秦汉以来士之所求乎书者类以记诵剽掠为功而不及乎穷理修身之要其遁之者则遂絶学捐书而相与驰骛乎荒虚浮诞之域葢二者之蔽不同而于古人之意则胥失之矣呜呼道之所以不明不行其不以此欤婺源学宫讲堂之上有重屋焉牓曰藏书而未有以藏莆田林侯虙知县事始出其所宝大帝石经今上神笔以填之而又益广市书凡千四百余巻列庋其上俾肄业者得以讲教而诵习焉熹故邑人也而客于闽兹以事归而拜于其学则林侯已去而仕于朝矣学者犹指其书以相语感叹久之一旦遂相率而踵门谓熹记其事比年以来乡人子弟愿学者众而病未知所以学也子诚未忘先人之国独不能因是而一言以晓之哉熹对曰必欲纪贤大夫之绩以诏后学垂方来则有邑之先生君子在熹无所辱命顾父兄子弟之言又熹之所不忍违者其敢不敬而诺诸于是窃记所闻如此以告乡人之愿学者使知读书求道之不可已而尽心焉以善其身齐其家而及于乡达之天下传之后世且以信林侯之徳于无穷也是为记云
余干州学记【元李谨思】
余干既升州延平祝宜孙首典学事顾瞻礼殿凛焉欲压曰是非所以答曲成而蕲阴诱也春秋蒇祀尚顾歆兹则将何辞以告岁不登卒卒未遑又明年为有年亟谒诸邦伯邦伯亟捐赀以相有位竞劝为士翕然佐之既鸠既僝其材贞且良其栋视曩隆四尺飞檐特起其势欲翚缭之以阑楯饰之以朱碧重门棨戟森布礼行用币罔或不虔圣灵洋洋如临如对祝君曰邦伯之惠侈矣孰记其成为斯文千载计乎书来曰邦父兄子弟意也勿复辞余于是学也童子习之今去之二纪而逺旧殖荒落无以应来者敬谢不敏祝君曰邦父兄子弟必于斯且圣灵洋洋如临如对惟斯文也而后有以继有以贻必记诸余惟有记以来吾家泰伯横絶今古葢取范史及儒林旧论锻砺而驰骋之曰教道之结人心如此美则美矣而未大也教行于上古而契为之初自契至于汤迄有天下自汤至于武丁伊训每有师说命每言学绍契之功以化天下千余年殷化为周殷士之肤敏者皆为周有教之力耶余观周诰多士累云云犹未定然则有多于肤敏之士者矣叩马于牧野辟于朝鲜意犹未释然然则有先于肤敏之士者矣当时以为义在焉弗之可兵也洪范在焉弗之可臣也歌有采薇诗有麦秀一风二赋与雅颂并行于是世不为剏见不为骇闻而风俗成矣岂惟殷之教赖以不坠周因于殷以植遗教虽周犹嘉赖之周辙又东四代礼乐与鲁春秋逸而之洙泗之上书王书天昭天之命讨于天下周其犹天乎东周之志无所于酬而继周者又捷出则殷周奚择焉顾油油然曰某也殷人也援已坠之殷以自异乌在其为鲁司冦耶视乃厥祖于书曰公于诗曰客犹称微子仲终身焉将无类是乎若是惑滋甚请借汉以明之汉何以命孔吉为殷绍嘉侯嘻乎其兆见矣古之人古之人知言如齐太史甞语人以其故而孟僖子先得之吾在万世如见之蔽以二言夫殷祖契而孔氏其云礽夫教契肇端至孔门而大备微契则人近于禽兽而禹稷无完功微孔子则臣子之无所惧者胥而龙蛇虎豹以厉斯人而契之功熄大哉殷道其以教始终乎天欲报契也故以殷郊欲纡契之传也故以鲁祠孔子殷祭器归周而郊契犹八百年孔礼器归陈何有哉而祠于鲁达于天下千五百年而未止则夫中跲而旁奋暂寄而永垂昔也支而今也嫡以小宗之余复自为宗世世万子孙齐明以祭无穷期其为绍嘉孰大焉殷多先哲王在天可以冁然而笑矣吾将复于吾泰伯曰教道之格天心又如此嗟嗟殷士其逋播而为顽者不知其后之至此也其祼将而为肤敏者亦不知其后之至此也吾言或匡衡梅福所未发天地开辟教之始终圣贤之统绪天道人事之应咸具焉非邦旧游兴起斯文无以发余之言者矣前戊午祀先贤于学曰忠定家焉忠献此乎馆焉若文忠江公庚子之守吉也游焉息焉忠定之孙有丙子守安吉者焉爵徳齿不同而其归同久之复传说祝君谓当并祠余特笔并书之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八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九十
(明)贺复征 编
○记三十一
尊经阁记【明王守仁】
经常道也其在于天谓之命其赋于人谓之性其主于身谓之心心也性也命也一也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弗同无有乎或变者也是常道也其应乎感也则为恻隐为羞恶为辞让为是非其见于事也则为父子之亲为君臣之义为夫妇之别为长幼之序为朋友之信是恻隐也羞恶也辞让也是非也是亲也义也序也别也信也一也皆所谓心也性也命也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弗同无有乎或变者也是常道也是常道也以言其阴阳消息之行焉则谓之易以言其纪纲政事之施焉则谓之书以言其歌咏性情之发焉则谓之诗以言其条理节文之着焉则谓之礼以言其欣喜和平之生焉则谓之乐以言其诚伪邪正之辨焉则谓之春秋是阴阳消息之行也以至于诚伪邪正之辨也一也皆所谓心也性也命也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弗同无有乎或变者也夫是之谓六经六经者非他吾心之常道也故易也者志吾心之阴阳消息者也书也者志吾心之纪纲政事者也诗也者志吾心之歌咏性情者也礼也者志吾心之条理节文者也乐者也志吾心之欣喜和平者也春秋也者志吾心之诚伪邪正者也君子之于六经也求之吾心之阴阳消息而时行焉所以尊易也求之吾心之纪纲政事而时施焉所以尊书也求之吾心之歌咏性情而时发焉所以尊诗也求之吾心之条理节文而时着焉所以尊礼也求之吾心之欣喜和平而时生焉所以尊乐也求之吾心之诚伪邪正而时辨焉所以尊春秋也葢昔者圣人之扶人极忧后世而述六经也犹之富家者之父祖虑其产业库藏之积其子孙者或至于遗忘散失卒困穷而无以自全也而记籍其家之所有以贻之使之世守其产业库藏之积而享用焉以免于困穷之患故六经者吾心之记籍也而六经之实则具于吾心犹之产业库藏之实积种种色色具存于其家其记籍者特名状数目而已而世之学者不知求六经之实于吾心而徒考索于影响之间牵制于文义之末硁硁然以为是六经矣是犹富家之子孙不务守视享用其产业库藏之实积日遗忘散失至为窭人丐夫而犹嚣嚣然指其记籍曰斯吾产业库藏之积也何以异于是呜呼六经之学其不明于世非一朝一夕之故矣尚功利崇邪说是谓乱经习训诂传记诵没溺于浅闻小见以涂天下之耳目是谓侮经侈滛辞竞诡辩饰奸心盗行逐世垄断而犹自以谓通经是谓贼经若是者是并其所谓记籍者而割裂弃毁之矣寜复知所以为尊经也乎越城旧有稽山书院在卧龙西冈荒废久矣郡守渭南南君大吉既敷政于民则慨然悼末学之支离将进之以圣贤之道于是山阴令吴君瀛拓书院而一新之又为尊经之阁于其后曰经正则庶民兴庶民兴斯无邪慝矣阁成请余一言以谂多士余既不获辞则为记之若是呜呼世之学者得吾说而求诸其心焉其亦庶乎知所以为尊经也矣
观徳亭记【王守仁】
君子之于射也内志正外体直持弓矢审固而后可以言中故古者射以观徳徳也者得之于其心也君子之学求以得之于其心故君子之于射以存其心也是故躁于其心者其动妄荡于其心者其视浮歉于其心者其气馁忽于其心者其貌惰傲于其心者其色矜五者心之不存也不存也者不学也君子之学于射以存其心也是故心端则体正心敬则容肃心平则气舒心专则视审心通故时而理心纯故让而恪心宏故胜而不张负而不弛七者备而君子之徳成君子无所不用其学也于射见之矣故曰为人君者以为君鹄为人臣者以为臣鹄为人父者以为父鹄为人子者以为子鹄射也者射已之鹄也鹄也者心也各射已之心也各得其心而乙故曰可以观徳矣作观徳亭记
泉州府学明伦堂记【王慎中】
尧舜在上设五品之教振民于饱暖之余而免于禽兽之患三代循是以建学为之立其官师作其宫室辨其时物勅其条法甚修而綦隆而孟轲氏独知其指曰所以明人伦也民之不可使知虽尧舜犹病之而其聪明强敏有材智者杰然特出于众人其材之成足以践三年之道其过也至于殄行而惊世智之至足以察万物之理其蔽也则必为邪说以诬民先王取而命之曰士而教之于学其所为教有可得言者矣缟收端冔鞞绅綦偪之饰而裼袭委垂之宜琮璜琚瑀齐夏和鸾之节而步趋周折之度豆笾簠簋钟鼓管弦为之器而酬酢搏拊以为容典谟雅颂射御书数为之文而咏歌讲诵以为业耳目足以极视备听口与手足足以放言恣动然所以禁防而开发之者其为事详而为物博如此至其所以为是详且博者其迹可守而其妙不可为其形可名而其精不可言其通于天谓之命出乎命谓之性凝神于不见不闻之表黙化于无声无臭之中形器俱泯而思为无所日改月新而不自知其所以然其于所谓父子君臣长幼夫妇朋友者顾若疎阔而不治简略而无当葢孔子教于洙泗之濵述圣道以善其人待来者所可闻者文章所雅言者诗书执礼所不可语人而以待中人以上者彬彬见于鲁论所载颜曾冉闵之所答问曽不少及乎君臣父子长幼夫妇朋友之间而以孝为问者游夏二人者而已先王所以造士孔子所以诲人其可言者如此乌在其为明伦耶是不可以不知也习其教而不知其所以教繇是会其髙者以为发挥于性命而不悟其为人伦之本先王之道使其髙也而出于人伦是乃所以为异端而非所以为性命也守其卑者以为该贯乎事物而不察其为人伦之用先王之道使其卑也而外于人伦是乃所以为曲艺而非所以为事物也徳之不一俗之不同岂独学者失其体用哉以子贡之贤当其未悟犹思托于事君事亲以求息焉而少休乎为道为学之倦彼不知其所学者所以学为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也大学之道极于齐家治国平天下而家国天下固非蛮貊之邦鸟兽之羣也必有人焉居其间非谓之君臣则谓之父子非谓之夫妇则谓之长幼朋友也人有心知志意之精主乎内有耳目手足之动行乎外非之于君臣则之于父子非之于夫妇则之于长幼朋友者也先王之教使之凝神黙化致其心知志意以善其内又为之设其文采备其容器制其度数使有以禁防开发谨其耳目手足以善其外其通于性命者行乎事物其繇于事物者合乎性命其学于事物性命者贯乎人伦故其于家则父子亲长幼序夫妇别其于国与天下则君臣义朋友信故无一命之爵无尺土之阶而人物之性以尽齐家治国平天下之事毕得诐行邪说无繇而作民生其时无复震惊诬惑之忧其于君臣父子长幼夫妇朋友虽有所不知而坦然繇之是民之所以亲也亲而不能明民之所以为下也明之而使民亲焉士之所以为上也泉之有学国家所建教学之法则命于天子其来非一日矣士之聪明强敏能自致材智以见于世者往往繇之以出而未能得其所以教者郡侯俞公为政好以道徳抚循其民养其长老而训其子弟惓惓于徳之不一俗之不同以为是有责乎为士者又不鄙之为不足与进且知其民之已信而可用也乃与僚属咨议叶谋撤明伦堂之旧而新之以与士者讲习于此堂而委记于余余谓古者立教其具诚设然所使长治之者皆贤卿大夫以其素讲之学盛徳之成倡导而鼔舞之其于化民成材尤易以侯之贤专有长治之任而斯堂之作及其政成民信之日士之兴起发愤于斯时者宜益众咸思舍旧弃故以听侯之所为虽今之去古逺矣所以禁防开发之者其具难以一二追古而心知志意之精未有求于内而不得也得于内未有不得于外也学之则为士不学则为民上下之分可不勉与兴造之岁月则始于壬寅七月巳巳讫于十二月庚寅金取于帑之羡者其役巨体大而费不及民工不踰时亦可书也侯名咨伯平湖人繇工部郎中出为今官云
潼闗卫修学记【王维桢】
潼闗卫学初正统四年建夫卫肄武而置学焉葢敛才敷教俾之亲上严长之义明已乃讲干戈战阵之事则化濡兵强故学者论文而实武之禆也学故在卫东成化十年以避水患徙今所在西徙之时主者茍就圣庙制俭止三丈屋卑而陋他宜有咸缺自予游京师凡四渡潼闗见学輙叹焉当是时指挥姚胜祖掌卫事以为姚力且百举顾独后此问故则主在兵司嘉靖二十一年四明周君至于是发谋修学迁学左右十余家约官地偿之过当弗计制乃拓改殿两庑崇广皆倍昔始有棂星门有启圣祠有乡贤祠有名宦祠有神厨库有教官衙有号房又于其外横衢竖二坊东扁曰才全文武西扁曰道备圣贤分区布位增无创有周君之用心如此功且卒周君以忧去会姚指挥亦谢事诸遗木石狼弃而莫为理二十三年休寜汪君继覩之嚄唶焉询功未卒若干为露台为葺明伦堂为泮池学遂完美无缺当是时微汪君来念遗续断周君劳几废二十四年予以告复如闗望恢恢■〈火霍〉■〈火霍〉惊目快心焉已见渠水遶城中民就其门及舆人曰是即引潼水自南门入折流而注之泮池又北折而达于黄河则汪君为也于是又贤汪君叹焉是役也费金三百九十两有竒取诸修水闗之余者周君甞请抚按赵公刘公殷公浦公咸可之乃兴是二君者之备闗也选兵筹食慎费削浮乃此独务侈者重道而育才茍不可更袭也予扺家汪君按部华州遂问记且勅以训卫之学者夫训坊言备矣予能有加哉无已则申其义夫圣人之道亲亲长长而已兵凶战危又视其亲长轻焉武由之不振故其为教也使之诵诗书焉以明此也习干戈焉以卫此也不闻之夹谷之会乎跃阶挥兵立折强主出身以保君竟合两国之好以还向之所谓习俎豆人也故治乱殊遭文武异用两设互发定难而饰治莫踰乎圣人故曰圣人万世之师也诸士子观于坊瞻于庙讲于学寜无感发而振厉之乎周君名相癸未进士汪君名尚寜已丑进士并副使周君后指挥姚胜祖经歴王仁汪君役指挥孙埙千户王辅学既成法皆得书
崇正书院记【李杜】
昔先王以修身正心之道着而为治能使人自约于礼而泯其欲心故天下之风卒归于正而治教大行于后世其所以劝率而程督之者虽有其人与其具而非其所专倚而甚赖也使圣人之教天下而专赖于其人与其具则其人与具之所不及而其教且有所格而不行而不得谓之化国葢昔圣人虑天下之不治也必始于正道之壊而崇其滛僻故先有以辨其分而定其志其分田制禄都鄙有章沟涂有界以大统小以卑承尊葢其疆理封域之间固已截然其严翼肃乎其平章毋敢有越厥志者矣其国之老少自欢于服田力穯入孝出悌之中不知其为劳而忘其身之为贱其卿士大夫服官秉职兢兢然有不称之惧而若瘝于其身无慕尊贱侈之心而不见其为逸而忘其身之为贵此所谓游于化国虽开之以邪僻而有所不从故天下极治及周衰礼废列国交争则先王封国之制自诸侯壊之而卿士大夫各以兼并自雄于井邑之间而氓庶之贱始无以自相长养于畎畞之内上下交征欲怨并炽而先王之正道荡然不存矣孔子生于周末明治乱之原乃始嫉三家之僣礼昭两观之当诛堕郈费正丘甲思欲存先王之治于鲁而不可得乃与其徒讲于洙泗之濵其于富贵贫贱义利取舍为已为人处约处乐之言独惓惓而不置三代以前先王所以教士者三物六艺未甞汲汲于此也推其意葢伤先王之正道既不得以望之民隶而犹可冀于聪明强毅之士有以存之于不隳故使之终日于诗书执礼文行忠信要以鼔动而薫摩之使自泯其畔援歆羡之心则其不虑之知不学之能自有所扩拓以及于世而独发其藴于曾子曰吾道一以贯之千百年间未有明摘其藴者而濓溪周子独发之曰一者无欲也夫所谓欲者岂专以声臭安佚饮食男女哉生人之所不能无圣人之所不去也葢虽富贵贫贱死生功名语黙进退直婉取与尤不容处之以有欲之心有欲则二无欲则一有意则二无意则一矣道而至于无欲则饭糗茹草将终身而已矣被袗衣鼔琴二女果若固有而已矣不义而富且贵如浮云而巳矣其处上下也能为唐虞之禅泰伯之逃其齐死生也能为比干之死夷齐之饿以开一代之治则如周公之制作以立万世之极则如孔子之删述大哉一也斯其贯矣尧舜之精一非有所期于夫子而夫子之言道自不得不出于一贯夫子之一贯非有所期于周子之明其义自不得不出于无欲以无欲言道则虽夫妇之愚不肖皆可以与其知能而彼自欢于服田力穑入孝出悌之中者皆可以为圣人之徒而聪明强毅者得之则其不虑之知不学之能自能有所拓扩以及于世而彼刑名术数功名章句之徒殆将见之而内降闻之而起愧求正于吾党而有所不暇吾独怪夫释老之心可谓无欲矣而儒者攻之彼自反其心之无欲也与儒者同而儒者攻之则亦有所不服吾又有以破之而彼不得辞彼佛氏之心可谓无欲矣然其视天下之物皆以为无足欲也而善于忍辱忍辱之极也而至于无诤夫政失于朝则宜诤之于朝矣礼失于家则宜诤之于家矣道失于学则宜诤之于友矣未闻无诤而可者也彼不知吾之无欲也未甞欲诤也而不得不用之于不得不诤之时彼葢生全于儒者有诤之中而不知有诤之为功使世皆无诤则佛氏之死久矣老氏之心可谓无欲矣然其视天下之事皆以为无足为也遂至于搥提乎仁义絶灭乎礼乐则其言之失视佛氏益甚矣彼不知吾之无欲也正欲以端夫仁义礼乐之原使天下有所循而不乱而乃以为天下之乱皆始于仁义礼乐彼自生长于仁义礼乐之中而不知仁义礼乐之为功使世无仁义礼乐则老氏之死亦久矣噫彼其心之无欲也与儒者同而其功用不足以及于世则犹微有自私自利之意介乎其中而不免有悖于孔子之所谓一者是以圣人非之使其获生于圣人之世而得圣人而正之则其功用之所及又岂止于二氏哉二氏之流耻其功用之不显乃托于灵通报完精永年以自神其教则厚诬其师失益逺矣今世之閧然从之者不知其所以得而其閧然非之者不知其所以失故吾特本周子无欲之旨通乎一贯者以为崇正之论而并举二氏之无欲所以异于圣人者使世之学者如圣人之无欲而稍异于二氏则无不正矣噫先王之制其废已久既无以使人自得于无欲幸而有二氏者能自得于无欲矣而其几微之差又不足以有所及于物而反以为閧然从之之害则崇正之论岂得而不作哉万川沈公好古乐道甞梦寐濓溪示其所之及尹会昌度学之隙地以建神交之阁而写蜀山人所著太极于其上两庑为房聚其邑之良朝夕讲焉葢将明周子之学以达于孔氏而所作五行论述则又若有疑于周子旁通曲喻不固前闻四方之贤士多从之游者役竣以呈于督学宾岩何公公叹古学之晦而喜其复明于公也因命其额曰崇正书院而令请记于名笔公曰终当属李山人耳迨予至会昌则公已迁工部去京师公之门人诸君述其意于杜杜与公论学多师其说故虽其既去而犹乐为之记
临朐县文昌阁记【冯琦】
斗魁戴筐六星曰文昌宫按天文魁主日平旦建寅徳在东方故天官书曰魁海岱以东北也然则海岱诸郡宜祠文昌今天下学宫多祠文昌而吾朐当斗柄所建于其照临而独阙如也祠文昌自博士张君始张君来典邑庠谓间者科目晨星以堪舆之说建髙阁于东门故址为学宫左护因以奉文昌之祠计工程度官是土者及士大夫百姓争助之赀逾年未竣而邑侯至实始成之是役也以张君始以呉公终而移书不佞为之记余惟文明之代地絶天通人神不杂糅今祠家多援周天列星而以人事之斗北极也而命之为祖为师取斗四星图绘其象而谓之魁指戴筐六星为缟衣素舄青童白马而谓之文昌夫以悬象着明列宿之次乃能下而与人通其言语文字听其钟鼓管钥飨其牲牢酒醴此其说宜儒者所不道虽然神也而以人事之非礼也神也而以神事之则礼所不禁也今夫天之有帝也星之有君也星精降而为贤士大夫大圣贤之骑箕而列为星也说虽在耳目之外亦安得言地天絶不相通乎今当斗柄所建而为之祠洁粢盛备飨礼以昭大神而大神相之以兴起多士未可知也然而不敢恃也夫气之聚散势之向背地形也而移之于人此亦儒者所不道夫士受命于天乎受命于地乎吾以为在人而已世有不祠而福靡不耕而获今诸士无乃玩日愒月于修业实有所阙而以乞灵于堪舆天官家其谓之何虽然是举也国人属耳目焉将兴起其视听而澡祓其心志斯不亦累土以为师保乎然而不敢恃也古称文者精所聚也昌者扬天纪也天垂象君子则之诸士其一乃心凝乃神游精八极取材百代以掞天藻而敷国华为景星为庆云此其为文昌也大矣夫神有神之祀弗敢废也人有人之事弗敢失也神无废其祀人无失其事斯亦地絶天通人神不杂糅之义已若夫堪舆天官家言则余不敢道之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九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九十一
(明)贺复征 编
○记三十二【佛宇】
移佛记【唐沈亚之】
元和四年三月五日杭州报恩寺长老与其乡闾父老将徙故佛像归复于其寺佛至乃飨父老白其由于亚之而求详録焉沈子曰西域之有神教流于东域中者其教像法其法者名曰佛自称曰天人师又曰世尊出其言亦曰经验其经之说佛去世而后摹其形焉像其真与众曕仰之故法之言像由斯也其或范金铁以为之合土木以为之坚之以脂胶饰之以丹漆五色然后形神俨然成其像举其数体有为尊而坐者有为卑而拱立者有跪如受教谕者有执乐而弦者吹者有具其形怪荷戈而勉强者有嗔目而叱咤者摹鬼神焉此为像之外者也其性之旨为戒慎焉正邪去以为渡济力导盲聋惊沉溺使民无不善如我仁谊慈惠然此为像之内者也又说有已来之生来生之后生为福则福应为祸则祸应因縁化而设其旨或由是举域大敬自天子达于庶人一信佛之来于今六百余年矣其间亦时神怪焉先天中其寺之佛事具如向之称者无何水火灾生民流沈溺于是邦其寺之佛事卑而拱立者跪而受教谕者执乐而弦者吹者卫而荷戈叱咤者皆毁散也其字皆落唯尊而坐者独岿焉而存由是纳去又重其装敬焉数岁其乡人后生敌恶者十诫其三四故此乡之人思其功力复求而归之与其敌恶诫而敬顺之道明矣嗟乎忠信仁义不舒信于人久矣而皆以已生来生之后因縁祸福之说化行矣今余因长老请余记移佛之由遂得道教之意所以意者欲使羣生随其机以培之其机髙者其性慧见其内像而内觉发其心而能至其正其机下者其性回见其外变而外觉反其心而后归其正是故精粗其内外之像以陈之
彭州圆觉禅院记【宋苏洵】
人之居乎此也其必有乐乎此也居斯乐不乐不居也居而不乐不乐而不去为自欺且为欺天葢君子耻食其食而无其功耻服其服而不知其事故居而不乐吾有吐食脱服以逃天下之讥而已耳天之畀我以形而使我以心驭也今日欲适秦明日欲适越天下谁我御故居而不乐不乐而不去是其心且不能驭其形而况能以驭它人哉自唐以来天下士大夫争以排释老为言故其徒之欲求知于吾士大夫之间者往往自叛其师以求容于吾而吾士大夫亦喜其来而接之以礼灵师文畅之徒饮酒食肉以自絶于其教呜呼归尔父子复尔室家而后吾许尔以叛尔师父子之不归室家之不复而师之叛是不可以一日立于天下传曰人臣无外交故季布之忠于楚也虽不如萧韩之先觉而比丁公之贰则为愈予在京师彭州僧保聪来求识予甚勤及至蜀闻其自京师归布衣蔬食以为其徒先凡若干年而所居圆觉院大治一日为予道其先师平润事与其院之所以得名者请予为记予嘉聪之不以叛其师悦予也故为之记曰彭州龙兴寺僧平润讲圆觉经有竒因以名院院始弊不葺润之来始得隙地以作堂宇凡更二僧而至于保聪聪又合其邻之僧屋若干于其院以成是为记
大悲阁记【苏轼】
大悲者观世音之变也观世音由闻而觉始于闻而能无所闻始于无所闻而能无所不闻能无所闻虽无身可也能无所不闻虽千万亿身可也而况于手与目乎虽然非无身无以举千万亿身之众非千万亿身无以示无身之至故散而为千万亿身聚而为八万四千母陀罗臂八万四千清浄宝目其道一耳昔吾尝观于此吾头发不可胜数而身毛孔亦不可胜数牵一髪而头为之动拔一毛而身为之变然则髪皆吾头而毛孔皆吾身也彼皆吾头而不能为头之用彼皆吾身而不能具身之智则物有以乱之矣吾将使世人左手运斤而右手执削目数飞雁而耳节鸣鼔首肯旁人而足识梯级虽有智者有所不暇矣而况千手异执而千目各视乎及吾燕坐寂然心念凝黙湛然如大明镜人鬼鸟兽杂陈于吾前色声香味交遘乎吾体心虽不起而物无不接接必有道即千手之出千目之运虽未可得见而理则具矣彼佛菩萨亦然虽一身不成二佛而一佛能遍河沙诸国非有它也触而不乱至而能应理有必至而何独疑于大悲乎成都西南大都会也佛事最胜而大悲之像未睹其杰有法师敏行者能读内外教博通其义欲以如幻三昧为一方首乃以大■〈施,冉代也〉檀作菩萨像端严妙丽具慈愍性手臂错出开合捧执指弹摩拊千态具备手各有目无妄举者复作大阁以覆菩萨雄伟壮峙工与像称都人作礼因敬生悟余游于四方二十余年矣虽未得归而想见其处敏行使其徒法震乞文为道其所以然者且颂之曰吾观世间人两目两手臂物至不能应狂惑失所措其有欲应者颠倒作思虑思虑非真实无异无手目菩萨千手目与一手目同物至心亦至曽不作思虑随其所当应无不得其当引弓挟白羽剑盾诸械器经巻及香华盂水青杨枝珊瑚大寳炬白拂朱藤杖所遇无不执所执无有碍縁何得无碍以我无心故若犹有心者千手当千心一人而千心内自相攫攘何暇能应物千手无一心手手得其处稽首大悲尊愿度一切众皆证无心法皆具千手目
四菩萨阁记【苏轼】
始吾先君于物无所好燕居如斋言笑有时顾甞嗜画弟子门人无以悦之则争致其所嗜庶几一解其颜故虽为布衣而致画与公卿等长安有故藏经龛唐明皇帝所建其门四达八版皆呉道子画阳为菩萨阴为天王凡十有六区广明之乱为贼所焚有僧忘其名于兵火中拔其四版以逃既重不可负又迫于贼恐不能皆全遂窍其两版以受荷西奔于岐而寄死于乌牙之僧舍板留于是百八十年矣客有以钱十万得之以示轼者轼归其直而取之以献诸先君先君之所嗜百有余品一旦以是四板为甲治平四年先君没于京师轼自汴入淮泝于江载是四版以归既免丧所甞与往来浮屠人惟简诵其师之言教轼为先君舍施必所甚爱与所不忍舍者轼用其说思先君之所甚爱轼之所不忍舍者莫若是版故遂以与之且告之曰此明皇帝之所不能守而焚于贼者也而况于余乎余视天下之蓄此者多矣有能及三世者乎其始求之若不及既得惟恐失之而其子孙不以易衣食者鲜矣余惟自度不能长守此也是以与子子将何以守之简曰吾以身守之吾眼可霍吾足可斮吾画不可夺若是足以守之与轼曰未也足以终子之世而已简又曰吾盟于佛而以鬼守之凡取是者与凡以是予人者其罪如律若是足以守之欤轼曰未也世有无佛而蔑鬼者然则何以守之曰轼之以是予子者凡以为先君舍也天下岂有无父之人与其谁忍取之若其闻是而不悛不惟一观而已将必取之然后为快则其人之贤愚与广明之焚此者一也全其子孙难矣而况能久有此乎且夫不可取者存乎子取不取者存乎人子勉之矣为子之不可取者而已又何知焉既以予简简以钱百万度为大阁以藏之且画先君像其上轼助钱二十之一期以明年冬阁成熈寜元年十月二十六日记
杭州龙井院讷斋记【苏辙】
钱塘有大法师曰辩才初住上天竺山以天台法化呉越呉越人归之如佛出世事之如养父母金帛之施不求而至居天竺十四年有利其富者迫而逐之师欣然舍去不以为恨呉越之人涕泣而从之者如归市天竺之众分散四去事闻于朝明年俾复其旧师黾勉而还如不得已呉越之人争出其力以成就废缺众复大集无几何师告其众曰吾虽未甞争也不幸而立于争地久居而不去使人以巳是非彼非沙门也天竺之南山山深而木茂泉甘而石峻汝舍我我将老于是言已策杖而往以茅竹自覆声动呉越人复致其所有镵崄堙圯筑室而奉之不期年而荒榛岩石之间台观飞涌丹垩炳焕如天帝释宫师自是谢事不复出入髙邮秦观太虚名其所居曰讷斋道潜师参寥告予为记予闻之师始以法教人叩之必鸣如千石钟来不失时如沧海潮故人以辩名之及其退居此山闭门燕坐寂黙终日叶落根荣如冬枯木风止波定如古涧水故人以讷名之虽然此非师之大全也彼其全者不大不小不长不短不垢不净不辩不讷而又何以名之虽然乐其出而髙其退喜其辩而贵其讷此众人意也则其以名斋也亦宜系之以词曰
以辩见我既非见我以讷见我亦几于妄有叩而应时止而止非辩非讷如如不动诸佛既然我亦如是
扬州龙兴讲院记【王安石】
予少时客游金陵浮屠慧礼者从予游予既吏淮南而慧礼得龙兴佛舍与其徒日讲其师之说甞出而过焉庳屋数十椽上破而旁穿侧出而视后则榛棘出入不见垣端指以语予曰吾将除此而宫之虽然其成也不以私吾后必求时之能行吾道者付之愿记以示后之人使不得私焉当是时礼方丐食饮以卒日视其居枵然余特戏曰姑成之吾记无难者后四年来曰昔之所欲为凡百二十楹赖州人蒋氏之力既皆成盍有述焉噫何其能也葢慧礼者予知之其行谨洁学博而才敏而又卒之以不私宜成此不难也今夫衣冠而学者必曰自孔氏孔氏之道易行也非有苦身窘形离性禁欲若彼之难也而士之行可一乡才足一官者常少而浮屠之寺庙被四海则彼其所谓材者寜独礼邪以彼之材由此之道去至难而就甚易宜其能也呜呼失之此而彼得焉其有以也夫
真州长芦寺经藏记【王安石】
西域有人焉止而无所系观而无所逐唯其无所系故有所系者守之唯其无所逐故有所逐者从之从而守之者不可为量数则其言而应之议而辨之也亦不可为量数此其书之行乎中国所以至于五千四十八巻而尚未足以为多也真州长芦寺释智福者为髙屋建大轴两轮而栖匦于轮间以藏五千四十八巻者其募钱至三千万其土木丹漆珠玑万金之闳壮靡丽言者不能称也唯观者知焉夫道之在天下莫非命而有废兴时也知出之有命兴之有时则彼所以当天下贫窭之时能独鼓舞得其财以有所建立每至如此葢无足以疑智福有才略善治其徒众从余求识其成于是乎书
庐山文殊像现瑞记【王安石】
番阳刘定甞登庐山临文殊金像所没之谷睹光明云瑞图示临川王某求记其事某曰有有以观空空亦幻空空以观有幻亦实幻实果有辨乎然则如子所覩可以记可以无记记无记果亦有辨乎虽然子既图之矣余不可以无记也定以熈寜元年四月十日十年九月二十七日睹某以元丰元年十一月二十三日记
兠率院记【曾巩】
古者为治有常道生民有常业若夫祝除髪毛禁弃冠环带裘不抚耞耒机盎至他器械水土之物其时节经营皆不自践君臣父子兄弟夫妇皆不为其所当然而曰其法能为人祸福者质之于圣人无有也其始自汉魏传挟其言者浸滛四出抵今为尤盛百里之县为其徒者少几千人多至万以上宫庐累百十大抵穹墉奥室文衣精食舆马之华封君不如也古百里之国封君一人然而力殆不轻得足也今地方百里过封君者累百十飞竒钩货以病民民往往嚬呻而为涂中瘠者以此治教信让奚而得行也而天下若是者葢几宫几人乎有司常锢百货之利细若蓬芒一无所漏失仆仆然其劳也而至于浮屠人虽费如此皆置不问反倾府空藏而弃与之岂不识其非古之制耶抑识不可然且固存之耶愚不能释也分寜县郭内外名为宫者百八千余所兠率院在治之西八十里其徒尤相率悉力以侈之者也其构兴端原有邑人王庠所为记其后院主僧某又治其故而大之殿舍中严斋宫宿庐庖湢之房布列两序廐圉囷仓以固以密资所以奉养之物无一而外求疏其事而来请记者其徒省懐也噫子之法四方人奔走附集者衎衎施施未有止也予无力以拒之者独介然于心而掇其尤切者为是说以与之其使子之徒知已之享利也多而人蒙病巳甚且以告有司而谂其终何如焉
分寜县云峯院记【曾巩】
分寜人勤生而啬施薄义而喜争其土俗然也自府来抵其县五百里在山谷穷处其人修农桑之务率数口之家留一人守舍行馌其外尽在田田髙下硗腴随所宜杂植五糓无废壤女妇蚕杼无懈人茶盐蜜纸竹箭材苇之货无有纎巨治咸尽其身力其勤如此富者兼田千亩廪实藏钱至累岁不发然视捐一钱可以易死寜死无所捐其于施何如也其间利害不能以稊米父子兄弟夫妇相去若奕碁然于其亲固然于义厚薄可知也长少挨坐里闾相讲语以法律意向小戻则相告讦结党诪张事闗节以动视听甚者画刻金木为章印摹文书以绐吏立县庭下变伪一日百千出故虽笞朴徙死交迹一不以属心其喜争讼岂比它州县哉民虽勤而习如是渐涵入骨髓故县令长佐吏比肩常病其未易治教使移也云峯院在县极西界无籍图不知自何时立景徳三年邑僧道常治其院而侈之门闼靓深殿寝言言栖客之庐斋庖库庾序列两傍浮屠所用铙鼓鱼螺钟磬之编百器备完吾闻道常气质伟然虽索其学其归未能当于义然治生事不废其勤亦称其土俗至有余輙斥散之不为黍累计惜乐淡泊无累则又若能独胜其啬施喜争之心可信也或曰使其人不汨溺其所学其归一当于义则杰然视邑人者必道常乎庆厯三年九月与其徒谋曰吾排蓬藋治是院不自意成就如此今老矣恐泯泯无声畀来人相与图文字买石刻之使永永与是院俱传可不可也咸曰然惟其徒子思来请记遂来予不让为申其可信者宠嘉之使刻示邑人
莱园院佛殿记【曾巩】
庆厯八年四月抚州莱园僧可栖得州之人髙庆王明饶杰相与率民钱为殿于其院成以佛之像置其中而来乞予文以为记初莱园有籍于尚书有地于城南五里而草木生之牛羊践之求屋室居人焉无有也可栖至则喜曰是天下之废地也人不争吾得之以老斯足矣遂以医取资于人而即其处立寝庐讲堂重门齐苞之房栖客之舍而合其徒入而居之独殿之役最大自度其力不能为乃使庆明杰持簿乞民间有得輙记之微细无不受浸渐积累期月而用以足役以就自可栖之来居至于此葢十年矣吾观佛之徒凡有所兴作其人皆用力也勤刻意也专不肯茍成不求速效故善以小致大以难致易而其所为无一不如其志者岂独其说足以动人哉其中亦有智然也若可栖之披攘经营攟摭纎悉忘十年之久以及其志之成其所以自致者岂不近是哉噫佛之法固方重于天下而其学者又善殖之如此至于世儒习圣人之道既自以为至矣及其任天下之事则未甞有勤行之意坚持之操少长相与语曰茍一时之利耳安能必世百年为教化之渐而待迟久之功哉相薫以此再歴千余载虽有贤者作未可以得志于其间也由是观之反不及佛之学者逺矣则彼之所以盛不由此之所自守者衰欤与之记不独以着其能亦媿吾道之不行也已曾巩记
贞静庵记【陈继儒】
古者圣贤惟有经世法女事内男事外虔修刚柔以佐两仪之轨自竺干流沙二氏之教兴于是掷儒冠而冠黄冠裂儒衣而裹缁衣沿流导源甚则闺媛闼秀相与结伴而谈无生不死之理施钗金以布地剪纒锦以制幡贝叶莲花葢半属优夷女道矣是庵所栖为诸女真焚礼禅诵之所二六贝梵韵于树端灯光荧荧丙夜不息可谓■〈施,冉代也〉檀之香林玻璃之宝地也陆宫保先生以三教龙象为大总持为大护法遂以贞静命庵夫坚固清浄天地之体也惟贞故独立万物之先而不雕惟静故独当诸尘之垢而不扰既贞且静可以定觉海之澜登道岸之筏撤无明之网探罔象之珠何者生死二縁本无定体而妄者以炽风鼔之欲焰吹之胜劣顿燃忻厌交起故空中粘縳梦里山河递灭递生终无了际此不贞不静之所致也诸女真茍能思维此义则一弹指间金粟玉宸宛然接影蕋珠之宫兠率之院安知非是庵也耶昔散花天女欲转女身寻觅其身了不可得而三山五岳之巅如金母魏夫人踏白云而策青鸾者孰非昔日闺合之淑女哉余故记之于此以俟他日庵中人道成梵笈金书与诸上真共载其姓氏云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九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五百九十二
(明)贺复征 编
○记三十三
道州毁鼻亭神记【唐栁宗元】
鼻亭神象祠也不知何自始立因而勿除完而恒新相传且千岁元和九年河东薛公由刑部郎中刺道州除秽革邪敷和于下州之罢人去乱即治变呻为谣若痿而起若蒙而瞭腾踊相视讙爱克顺既底于理公乃考民风披地图得是祠骇曰象之道以为子则傲以为弟则贼君有鼻而天子之吏实理以恶徳而专世祀殆非化吾人之意哉命亟去之于是撤其屋墟其地沉其主于江公又惧楚俗之尚鬼而难谕也乃徧告于人曰吾闻鬼神不歆非类又曰滛祀无福凡天子命刺史于下非以专土疆督货贿而已葢将教孝弟去竒邪俾斯人敦忠睦友祇肃敬让以顺于道吾之斥是祠也以明教也茍离于正虽千载之违吾得而更之况今兹乎茍有不善虽异代之鬼吾得而攘之况斯人乎州民既谕相与歌曰我有耉老公燠其肌我有病癃公起其羸髫童之嚚公实智之鳏孤孔艰公实遂之孰尊恶徳逺矣自古孰羡滛昬俾我斯瞽千岁之冥公辟其户我子洎孙延世有慕宗元时谪永州迩公之邦闻其歌诗以为古道罕用赖公而存斥一祠而二教兴焉明罚行于鬼神恺悌达于蛮夷不惟禁滛祠黜非类而已愿为记以刻山石俾知教之首
淮阴侯庙记【宋杨先韩】
蜀宪佥王公走书至渝谓先韩曰吾家获鹿旧有淮阴侯庙在土门西道北岸上即井陉口古战处也有宋庆厯间邢国陈荐庙碑元佑间东垣郑静睛重修庙记迨延佑庚申春孟庙史郄玉等卜迁于岸下栋宇翚飞像貌赫烜实耸观瞻今叙其更修岁月于先生记之俾镵诸石先韩不敢以衰耄辞窃谓记侯之事迹易明侯之本心难侯事迹载在史册所以兴刘踣项出竒制胜者人耳目所熟睹不待记而后明若侯之本心则有甚难明者焉司马公修通鉴用左氏传事体但据班马所书载侯拒武渉蒯彻游说之言初无畔意及书楚人告变陈豨邪谋则侯之本心不能以自明惟朱文公修通鉴纲目用春秋笔削推见至隐使忠臣义士无罪而见戮者得以自雪故于伪游云梦之事大书六年冬十二月帝会诸侯于陈执楚王信以归至洛阳赦为淮阴侯葢楚人告变特飞语耳实未有反谋也故纲目不以反书但书执楚王信以归不书其所执之由不去其楚王之爵明其无故见执也书至洛阳赦为淮阴侯以无故而被执则亦何罪之可赦又以何罪降而为侯乃使与哙等伍安得不怏怏耶十年九月书代相国陈豨反帝自将击之十一年冬破豨军春正月后杀淮阴侯韩信夷三族汉史载侯约豨反纲目削而不书不以反罪累侯也但书后杀淮阴豨方在代罪后之擅杀功臣不去侯爵以见侯之亡辜被戮书夷三族以甚后之残忍也后曷不念昔彭城破为楚军所虏困辱三年及侯击破齐杀龙且羽势穷求和后乃得归正位中宫微侯之力不及此果有畔迹亦宜俟帝还宫权其轻重帝寛大长者藉使不免其身亦必宥其子孙何至滛刑以逞哉帝闻侯死且喜且哀嗟乎人心天理不容泯灭喜者喜其假手吕后除一隐忧哀者哀其开国元勲孑无噍类且问将死何言曰悔不用蒯彻计帝捕彻至直辞以对帝释不诛以是知帝有仁心必不忍于赤其族也后忍于赤人之族不自知其身死肉未及寒吕氏男女无少长骈颈就戮亦可以见天道之好还矣余为此记按文公纲目用春秋书法以明我侯忠义之本心参以韩魏公留题诗曰家僮上变安知实史笔加诬贵有名卲康节亦有诗曰韩信事刘元不叛萧何惑汉竟生疑则纲目书法明侯本心者非一人私言乃万世之公论而侯之心亦可以暴白于天下后世而无憾矣今去汉千有余载井陉之道犹故也白鹿之泉未涸也当时王侯争雄如两蜗角莽为陈迹而侯之庙食兹土英灵如生由其平生刚大之气挫而愈壮精白之操涅而不缁自有不依形而立不恃势而存者使赵人畏敬奉承凛如一日固宜乃作迎送神之乐歌二章俾赵人岁时歌以祀侯云
侯之来兮云为旗从阴兵兮万骑随侯入新庙兮水之湄柱石桓桓兮神貌巍巍鼗鼓渊渊矣杂奏笙篪牲牷肥腯兮清酒载酾神欣欣兮享我多仪神之返兮风为驭朱雀前驱兮玄武奔属神顾赵人兮容与锡尔多福兮驱疫疠祈旸得旸兮雨以时雨丰年穰穰兮多黍多稌民饱神徳兮太平既醉祇报庥兮何千万祀
樊侯庙灾记【欧阳修】
郑之盗有入樊侯庙刳神象之腹者既而大风雨雹近郑之田麦苗皆死人咸骇曰侯怒而为之也余谓樊侯本以屠狗立军功佐沛公至成皇帝位为列侯邑食舞阳剖符传封与汉长久礼所谓有功徳于民则祀之者与舞阳距郑既不逺又汉楚常苦战荥阳京索间亦侯平生提戈斩级所立功处故庙而食之宜矣方侯之参乗沛公事危鸿门振目一顾使羽失气其勇力足有过人者故后世言雄武称樊将军宜其聪明正直有遗灵矣然当盗之剚刄腹中独不能保其心腹肾肠哉而反贻怒于无罪之民以骋其恣睢何哉岂生能万人敌而死不能庇一躬邪岂其灵不神于御盗而反神于平民以骇其耳目邪风霆雨雹天之所以震耀威罚有司者而侯又得以滥用之邪葢闻阴阳之气怒则薄而为风霆其不和之甚者凝结而为雹方今岁且久旱伏阴不兴壮阳刚燥疑有不和而凝结者岂其适会民之自灾也邪不然则喑呜叱咤使风驰霆击则侯之威灵暴矣哉
峻灵王庙记【苏轼】
古者王室及大诸侯皆有宝周有琬琰大玉鲁有夏后氏之璜皆所以守其社稷镇其人民也唐代宗之世有比丘尼若梦恍惚见上帝得八宝以献诸朝且传命曰中原兵久不解腥闻于天故以此镇之即改元宝应是以知天亦分寳镇世也自徐州渡海歴琼至儋耳又西昌化县西北有山秀峙海上石峯巉然若巨人冠帽西南向而坐者里人谓之山落膞而伪汉之世封其山神镇海广徳王五代之末南夷有望气者曰是山有寳气上达于天舣舟其山斵山发石以求之夜半大风浪驾其舟空中碎之石峯之右夷皆溺死儋之父老犹有及见败舟山上者今独有钉石存焉耳天地之宝非人之所得睥睨者晋张华使其客雷焕发丰城狱取宝劔佩之终以遇祸坐此也今夫此山之上上帝赐宝以奠南极而贪昩亡知之夷欲以力取而巳有之其诛死宜矣绍圣四年七月琼州别驾苏某以罪遣于儋至元符三年五月诏徙亷州自念谪居海南三载饮咸食腥凌暴雨■〈风贝〉雾而得生还者山川之神实相之谨再拜稽首向西而辞焉且书其事碑而铭之山有石池产有紫鳞民不可犯石峯之侧有荔枝黄柑得就食持去即有风霆之变铭曰琼崖千里块海中民夷杂居古相蒙方壶蓬莱此别宫峻灵独立秀且雄为帝守宝世严恭庇荫嘉糓岁屡丰大小逍遥逐虾龙鶢鶋安栖不避风我浮而西今复东碑铭烨然昭亡穷
仙都观三门记【曾巩】
门之作取备豫而已然天子诸侯大夫各有制度加于度则讥之见于易礼记春秋其旁三门门三涂惟王城为然老子之教行天下其宫视天子或过焉其门亦三之其备豫之意葢本于易其加于度则知礼者所不能损知春秋者所太息而已甚矣其法之蕃昌也建昌军南城县麻姑山仙都观世传麻姑于此仙去故立祠在焉距城六七里由絶岭而上至其处地反平寛衍沃可宫可田其获之多与他壤倍水旱之所不能灾予甞视而叹曰岂天遗此以安且食其众使世之衎衎施施趋之者不已欤不然安有是邪则其法之蕃昌人力固如之何哉其田入既饶则其宫从而侈也宜庆厯六年观主道士凌齐曅相其室无不修而门独庳曰是不足以称吾法与吾力遂大之既成托予记予与齐曅里人也不能辞噫为里人而与之记人之情也以礼春秋之义告之天下之公也不以人之情易天下之公齐华之取予文岂不得所欲也夫岂以予言为厉巳也夫
季子庙记【叶适】
初赵公彦橚为晋陵县听民讼多族姻也所为讼者赀产割裂也子本货易也什伯必取铢两不舍壹于法而恩义絶贰以情而亷耻丧赵公曰噫殆将非亲戚骨肉耶奚不讼而犹讼也顾城阴寂寥有屋丛篲中大半摧塌曰季子庙也又叹曰彼薄千里之呉不王而食于此邑人顾忘之耶知争之为病知让之为贵今顾忘之耶宜不讼而犹讼也即市头改筑题曰有呉延陵季子之祠与僚佐奠谒尽敬二十余年矣人心感动之深浅视牒诉损益有考也而竹幽水清过者袚涤季子存矣夫余甞疑泰伯既遁于蛮染其俗以自晦则子孙之于文献礼乐非有先君之旧闻也季子何以能如羣圣贤之徳业歴见中国卿大夫所言皆中其过岂非命世杰识也哉至于父兄好勇轻死约不传其子而必传其弟则道固已行于家矣肯嗣呉迎治为文王可也何愿于子臧葢其志逺矣大矣让所以畜徳也毫厘之让足以灭丘山之争国犹未离乎争也不幸有毫厘之争则灭徳矣斯季子不为欤孟子曰无辞让之心非人也非人者形具而人非者之谓也又曰好名之人能让千乗之国茍非其人箪食豆羮见于色嗟夫孟子信以不让为非人而又以为非其人不能让乎何前后异指也繇后而言非其人不能让能之者泰伯至季子五人而巳是絶天下也繇前而言人皆能让天下皆季子也晋陵其邑人也有不能乎不察而已矣当以孟子前之言为正嘉定十一年
赣州重修嘉济庙记【文天祥】
今天子咸淳六禩大宗丞权左侍郎官李雷应被旨知赣州赣地大而俗嚣山寛而田狭俗嚣故易以噪田狭故易以饥侯未至以为难将至以为忧乃七月下车膏雨霈流嘉气坌集民声大和四郊以寜侯悦莫喻所从来也百姓歌之曰我土沨沨黍稷芃芃孰启我侯我神之功我氓蚩蚩牛犊熈熈孰相我侯我神之威侯惊召父老进而问故曰是何神也父老相率告于庭曰州之东有庙曰嘉济自秦汉以来血食至今我民司命匪神其孰尸之侯恤然曰我何以得此于神哉抑神实徳我我其有不致力于神乃肃笾豆乃洁牲牷晨起诣庙以谢以祈既竣事周视庭宇不遑于寜始建议营度刋木于厓浮竹于津厥材既坚厥工惟时植圯支仆撤去庳陋佣力奔走咸劝于事堂皇言言廊庑严严有门秩然有亭翼然于是神位具宜庙制大备王宫皇皇兖冕裳衣祠既毕则以其余修道逵以便来游者葺二浮梁以便絶江者钱竒二百万粟竒二百石悉出侯所节缩故役成而人不知明年四月侯除荆湖南路提点刑狱未行粟布在市蚕麦满野鸡犬相闻达于岭表讫侯去视始至如一日焉百姓复歌之曰奕奕庙貌我侯新之侯为我民匪神是私田有稻粱野无干戈微候之赐胡以室家屡舞仙仙伐鼓渊渊何以报侯万有千年予时卧山中州从事具本末来属予记其事予按祭法能御大灾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神之为灵昭昭矣谨叙次下方纳诸庙门为记
重修解州闗侯庙开颜楼记【明唐顺之】
呜呼汉建安迄今二千余年而侯之烈自缙绅先生与小孺子皆能道之赫赫若目前事其庙侯而尸祝之者自都会以至一井一聚且徧天下而解人之慕侯尤深烝甞伏腊尤虔以勤者以侯之为其乡人也解人之庙侯也久矣而为楼以栖乐者则始于国朝弘治时其扁曰开颜而楼蔽东西南三面若张幄然其南楼撤于正徳间东西两楼亦久且壊乡人某某等复醵金葺之又树坊其南以承楼之缺而侯之居益崇且严矣侯以死事于法得祀又侯故为将军封列侯汉制列侯将军得赐铙歌鼓吹其没而塟也得用军陈凯乐则乡人备乐舞祀侯宜也于是某等因其乡之士大夫员外郎丘君某来请文按侯始识先主于草莽卒然之遇而遂授之以肝胆死生之信至于﨑岖颠沛西东奔窜而其志愈不可夺窘于俘虏之中而其志愈明葢侯之大节磊磊如此而论者特称侯之雄勇冠世而深惜其功之不就以为侯之兵不先加于腹心之吴而先加于肘腋之魏不先加于藏戈背伺之呉而先加于露刄面拒之魏故其胜魏也未足以肥蜀而其信呉也乃足以自毙且操权之不敌也久矣操也且惧于侯之威至欲徙都以相避使侯当时先呉之未发而图之岂不可以得志噫此亦有数焉耳然使侯为摧锋拔城之将孰与使侯为伏剑死绥之将也侯始遇先主固相许以死而巳幸而得死侯又何求且夫摧锋拔城之将勲庸着于当时伏剑死绥之将风采传于后世勲庸在当时者身没而响微风采在后世者既逺则人愈悲而思之此固世之所以尸祝于侯而解人所以慕侯之深者也不然古之雄勇如侯而能摧锋拔城者岂少哉皆身没而响微可以观人心矣解之为州在太行上党之间昔人论五方之俗以为山西懻忮而好气而慷慨毅武竒节之士多出于其间若介子推先轸狼瞫蔺相如马服君诸人虽或死或不死皆耿然如寒氷皎日不负其志所谓伟男子者也侯从先主于﨑岖颠沛之中似子推威震乎敌国似相如马服其贾勇死敌又偶与轸瞫相类岂慷慨竒节之士多出于山西而侯其杰然者与今之山西古之山西也吾不知其俗之懻忮而好气于古何如而慷慨竒节之士抑岂无有出乎其间如古人者欤然则解人之所以拳拳于侯者非徒为侯也葢将以鼓其所趋而成其秉节倡义亲上死长之风也夫书以俟之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九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九十三
(明)贺复征 编
○记三十四【以下祠堂】
桐庐郡严先生祠堂记【宋范仲淹】
先生汉光武之故人也相尚以道及帝握赤符乗六龙得圣人之时臣妾亿兆天下孰加焉惟先生以节髙之既而动星象归江湖得圣人之清泥涂轩冕天下孰加焉惟光武以礼下之在蛊之上九众方有为而独不事王侯髙尚其事先生以之在屯之初九阳徳方亨而能以贵下贱大得民也光武以之葢先生之心出于日月之上光武之器包乎天地之外微先生不能成光武之大微光武岂能遂先生之髙哉而使贪夫亷懦夫立是大有功于名教也某来守是邦始构堂而奠焉乃复其为后者四家以奉祀事又从而歌曰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髙水长
庄子祠堂记【苏轼】
庄子蒙人也甞为蒙漆园吏没千余岁而蒙未有祀之者县令秘书丞王兢始作祠堂求文以为记谨按史记庄子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其学无所不窥然要本归于老子之言故其著书十余万言大抵率寓言也作渔父盗跖胠箧以诋訾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术此知庄子之粗者余以为庄子葢助孔子者要不可以为法耳楚公子微服出亡而门者难之其仆操棰而骂曰隶也不力门者出之事固有倒行而逆施者以仆为不爱公子则不可以为事公子之法亦不可故庄子之言皆实予而文不予阳挤而阴助之其正言葢无几至于诋訾孔子未甞不微见其意其论天下道术自墨翟禽滑厘彭蒙慎到田骈闗尹老聃之徒以至于其身皆以为一家而孔子不与其尊之也至矣然余甞疑盗跖渔父则若真诋孔子者至于让王说剑皆浅陋不入于道反复观之得其寓言之意终曰阳子居西游于秦遇老子老子曰而睢睢而盱盱而谁与居太白若辱盛徳若不足阳子居蹵然变容其徃也舍者将迎其家公执席妻执巾栉舍者避席炀者避灶其反也舍者与之争席矣去其让王说剑渔父盗跖四篇以合于列御冦之篇曰列御冦之齐中道而反曰吾惊焉吾食于十浆而五浆先馈然后悟而笑曰是固一章也庄子之言未终而昩者剿之以入其言余不可以不辨凡分章名篇皆出于世俗非庄子本意
葢公堂记【苏轼】
始吾居乡有病寒而欬者问诸医医以为蛊不治且杀人取其百金而治之饮以蛊药攻伐其肾肠烧灼其体肤禁切其饮食之美者朞月而百疾作内热恶寒而欬不巳累然真蛊者也又求于医医以为热授之以寒药旦朝吐之暮夜下之于是始不能食惧而反之则锺乳乌喙杂然并进而漂疽痈疥眩瞀之状无所不至三易医而疾愈甚里老父教之曰是医之辠药之过也子何疾之有人之生也以气为主食为辅今子终日药不释口臭味乱于外而百毒战于内劳其主隔其辅是以病也子退而休之谢医却药而进所嗜气完而食美矣则夫药之良者可以一饮而効从之朞月而病良已昔之为国者亦然吾观夫秦自孝公以来至于始皇立法更制以镌磨鍜炼其民可谓极矣萧何曹参亲见其斵丧之祸而收其民于百战之余知其厌苦惟悴无聊而不可与有为也是以一切与之休息而天下安始参为齐相召长老诸先生问所以安集百姓而齐故诸儒以百数言人人殊参未知所定闻胶西有葢公善治黄老言使人请之葢公为言治道贵清静而民自定推此类具言之参于是避正堂以舍葢公用其言而齐大治其后以其所以治齐者治天下天下至今称贤焉吾为胶西守知公之为邦人也求其坟墓子孙而不可得慨然懐之师其言想见其为人庶几复见如公者治新寝于黄堂之北易其敝陋达其壅蔽重门洞开尽城之南北相望如引绳名之曰葢公堂时从宾客僚吏游息其间而不敢居以待如公者焉夫曹参为汉宗臣而葢公为之师可谓盛矣而史不记其所终岂非古之至人得道而不死者与胶西东并海南放于九仙北属之牢山其中多隐君子可闻而不可见可见而不可致安知葢公不往来其间乎吾何足以见之
李太白碑阴记【苏轼】
李太白狂士也又甞失节于永王璘此岂济世之人哉而毕文简公以王佐期之不亦过乎曰士固有大言而无实虚名不适于用者然不可以此料天下之士士以气为主方髙力士用事公卿大夫争事之而太白使脱靴殿上固已气葢天下矣使之得志必不肯附权幸以取容其肯从君于昏乎夏侯湛赞东方生云开济明豁包含宏大陵轹卿相嘲哂豪杰笼罩靡前跆籍贵势出不休显贱不忧戚戏万乗若僚友视俦列如草芥雄节迈伦髙气葢世可谓拔乎其萃游方之外者也吾于太白亦云太白之从永王璘当由迫胁不然璘之狂肆寝陋虽庸人知其必败也太白识郭子仪之为人杰而不能知璘之无成此理之必不然者也吾不可以不辨
齐州闵子庙记【苏轼】
歴城之东五里有丘焉曰闵子之墓坟而不庙秩祀不至邦人不寜守土之吏有将举焉而不克者熈寜七年天章阁待制右谏议大夫濮阳李公来守济南越明年政修事治邦之耋老相与来告曰此邦之旧有如闵子而不庙食岂不大阙公惟不知茍知之其有不饬公曰噫信其可以缓于是鸠工为祠堂且使春秋修其常祀堂成具三献焉笾豆有列傧相有位百年之废一日而举学士大夫观礼祠下咨嗟涕洟有言曰惟夫子生于乱世周流齐鲁宋卫之间无所不仕其弟子之髙第亦咸仕于诸国宰我仕齐子贡冉有子游仕鲁季路仕卫子夏仕魏弟子之仕者亦众矣然其称徳行者四人独仲弓常为季氏宰其上三人皆未甞仕季氏甞欲以闵子为费宰闵子辞曰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且以夫子之贤犹不以仕为污也而三子之不仕独何欤言未卒有应者曰子独不见夫适东海者乎望之茫洋不知其边即之汗漫不测其深其舟如蔽天之山其帆如浮空之云然后履风涛而不偾触蛟蜃而不詟若夫以江河之舟楫而跨重海之滩则亦十里而返百里而溺不足以经万里之害矣方周之衰礼乐崩弛天下大壊而有欲救之譬如涉海有甚焉者今夫夫子之不顾而仕则其舟楫足恃也诸子之汲汲而忘返葢亦有陋舟而将试焉则亦随其力之所及而已矣若夫三子愿为夫子而未能下顾诸子而以为不足为也是以止而有待夫子甞曰世之学栁下惠者未有若鲁独居之男子吾于三子亦云众曰然退而书之遂刻于石
司马温公祠堂记【张耒】
盛徳之不作于世久矣古之所谓盛徳者不施而民信未甞动颜色见词气而天下从之若子弟之慕父兄故其为功也不劳而物莫之能御三代之亡圣贤不作而士之能有所立于世者亦多矣然皆费心殚力招天下而从之以其智胜之后能有成是何也徳不足而取办于其才故也故其所建立劳苦而浅陋夫岂不欲为盛徳之事哉葢其所积者有不足故也子产君子也犹曰惟有徳者能以寛服民其次莫如猛夫子产岂欲为猛哉以为徳之效实难惧夫好髙之难成也是以甘心于其次以求夫无失呜呼徳者子产之所难而况其下者乎故自秦汉而后更千有余岁而盛徳之士不作葢无足怪惟司马公事君而君敬之未甞求民而民与之非其类者有不合而无不信受其罚者有不悦而无敢谤其自洛入觐也郡邑田里至于京师观者十万环聚嗟叹至于泣下嗟乎此可以言语术智得之哉故其相天下也因物之所利而与之因人之所厌而更之从容指麾内外响应而天下无事矣葢自汉秦以来至公而盛徳之效始见于世可谓盛矣呜呼当大事处大疑勇者招敌智者招谋惟有徳而后万物服则夫二圣之所以用公其可知也夫
平江府常熟县学呉公祠记【朱熹】
平江府常熟县学呉公祠者孔门髙第弟子言偃子游之祠也按太史公记孔门诸子多东州之士独公为呉人而此县有巷名子游有桥名文学相传至今图经又言公之故宅在县西北而旧井存焉则今虽不复可见而公为此县之人葢不诬矣然自孔子之没以至于今千有六百余年郡县之学通祀先圣公虽以列得从腏食而其乡邑乃未有能表其事而出之者庆元三年七月知县事通直郎会稽孙应时乃始即其学宫讲堂之东偏作为此堂以奉祠事是岁中冬长至之日躬率邑之学士大夫及其子弟奠爵释菜以妥其灵而以书来曰愿有记也熹惟三代之前帝王之兴率在中土以故徳行道艺之教其行于近者着而人之观感服习以入焉者深若夫勾呉之墟则在虞夏五服是为要荒之外爰自太伯采药荆蛮始得其民而端委以临之然亦仅没其身而虞仲之后相传累世乃能有以自通于上国其俗葢亦朴鄙而不文矣公生其间乃独能悦周公仲尼之道而北学于中国身通受业遂因文学以得圣人之一体岂不可谓豪杰之士哉今以论语考其语言类皆简易疎通髙畅宏达其曰本之则无者虽若见诎于子夏然要为知有本也则其所谓文学固宜有以异乎今世之学矣既又考其行事则武城之政不小其邑而必以诗书礼乐为先务其视有勇足民之效葢有不足为者至使圣师为之莞尔而笑则其与之之意岂浅浅哉及其取人则又以二事之细而得灭明之贤亦其意气之感嘿有以相契者以故近世论者意其为人必当敏于闻道而不滞于形器岂所谓南方之学得其精华者乃自古而巳然也耶矧今全呉通为畿辅文物之盛絶异曩时孙君于此又能举千载之阙遗稽古崇徳以励其学者则武城弦歌之意于是乎在故熹喜闻其事而乐为之书至于孔门设科之法与公之言所谓本所谓道及其所以取人者则愿诸生相与勉焉以进其实使此邑之人百世之下复有如公者出而又有以一洒夫偷懦惮事无亷耻而耆饮食之讥焉是则孙君之志而亦熹之愿也公之追爵自唐开元始封呉侯我朝政和礼书已号丹阳公而绍兴御赞犹有唐封至淳熈间所朌位次又改称呉公云
颜鲁公祠堂记【唐庚】
上元中颜公为蓬州长史过新政作离堆记四百余言书而刻之石壁上字径三寸虽崩壊剥裂之余而典刑具在使人见之凛然也元符三年余友强叔来尹是邑始为公作祠堂于其侧而求文以为记余谓仁之胜不仁久矣然有时乎不胜而反为所陷焉命也史臣论公晩节偃蹇为奸臣所挤见陨贼手是未必然公孙丞相以仲舒相胶西梁冀以张纲守广陵李逄吉以韩愈使镇州而卢杞以公使希烈其用意正相类尔然于数君终不能有所伤而公独不免于虎口由是观之士之成败存亡岂不有命耶而小人轩然自以为得计不亦谬乎且吾闻古之尚友者以友天下善士为未足又尚论古之人诵其诗读其书思见其人而不可得则方且欲招屈子于江濵吉士会于九原葢其志所愿则超然慕于数千百载之后而况于公乎公之功名事业已絶于人而文学之妙亦不可及因其心画之所在而祠之此昔人尚友之意也甞试与强叔登离堆探石堂观其遗迹而味其平生则公之精神风采犹或可以想见也夫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九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九十四
(明)贺复征 编
○记三十五
大义祠记【明舒芬】
启嗣而有扈拒兵武兴而伯夷叩马夫岂昧于天命者哉君子曰语道者不以天语义者不以命传贤不易之道也禹传子而有扈不服非不知启之敬承为天与也惧后世非其人或得以据圣神之位然则书録甘誓不以家天下为兵祸之始耶君臣不易之义也武甞北面乎纣而一旦伐之若伯夷者岂不知武徳之圣而周命之时哉而叩谏之惧后世臣子一动于利将藉此以行弑逆而无所忌惮也呜呼二子当三代之盛犹将亡国杀身以为名教之计乌知有百世之下事尤异于是哉宋元之际道亡义灭而名教废弛举天下为俘馘而不以为耻奉君后以臣妾于故元而以免死为幸斯时也不有徐公举家不污之义则宇宙不几于覆邪方巴延入临安尽俘三宫百官诸王以北虽举城亦无有难行者惟公呼其二男一女诀奠于岳武穆王誓不与俱且从容择死所以火不克死复以水乃死呜呼拟公之忠则文天祥张世杰诸公盛矣而公不在其位拟公之节则李芾赵昻发诸公壮矣而公不在其职亦将拟公以鲁仲连不肯帝秦之义而行之亢烈则十倍于鲁连也自非蹈道之素乌有此举以回日月之光邪终古知名教之防而必不肯役于敌人者公之风葢不在于伯夷下矣公名应镳字巨翁谥正节事详宋史本传兹不及赘唯公以江山人旧有祠在县治北正徳已夘进士武进呉亚甫来尹县谓僻陋弗振非所以风江人也乃改建于东门之内通衢易腐支頺工不甚费九月吉遂告成事亚甫之政以节义教化为急务大率类此如近宸濠之乱人多观望唯亚甫与进贤令刘汝澄首正其逆贼之名移文上下则夫是祠之改建也岂徒然哉因忆成化间厓山建祀祀文张陆三公白沙陈公甫曰大忠祠是祠旧因公谥今改题曰大义庶足以表异公之心也呜呼大义明则名教植而君臣定矣
唐陆宣公庙记【薛瑄】
有唐三百年逢时建策所以成翊戴弘济之大功者累有其人至于学术纯正事君以格心为先论事以行义为急隐然有王佐之才者余于中唐独得一人焉陆宣公敬舆是已当建中艰危之际公居近地竭忠荩以筹划机宜代王言以感召人心虽提兵讨贼诸将是赖而其运谋帷幄再造唐室之功居多是皆载之信史天下后世所共知余置不论独推公有王佐之才者葢三代之佐皆以正君行义为本自汉以来为辅相者鲜克知此而其所论不过人才政事故无以清出治之源明义利之分以致主于王道独公之告徳宗者有曰一不诚则心莫之保一不信则言莫之行诚信之道不可以斯须去身必慎守而力行之又曰民者邦之本财者民之心心伤则本伤本伤则枝干凋瘁而根柢蹷拔矣夫知诚信不可不存则心必正知财利不可厚敛则义必行人君正心行义使天下万事粹然一出于天理之公此王道也惜乎公言虽大所告不合入相未久即有忠州之行而卒不得大行其志遂使后世论唐之贤相曰房杜姚宋而公不与夫岂知公有王佐之才使时君能用其言三代之治可待岂复贞观开元之盛而已哉故善论相业者当观其学术规模之大小不当以事功成与否而髙下之也史载公苏州嘉兴人即今之嘉兴府城北有公遗庙世传以为公之故宅前代碑志备载其事景泰二年知府事江西舒君敬上章以公乃唐之名臣忠节着于当时奏议行于后世其遗庙虽存自昔以来官无祭飨宜量给官钱修举春秋祀事以褒表忠贤激励臣节诏从其请又二年为景泰四年舒君以书来求记其事余惟世之为守者类以督办为能而于世教风化所闗者未甞留意独舒君卓然以表忠励俗为急乃论奏公之事迹于朝举久阙之文以秩登祀典庙貌益崇血食不泯其所以为天下后世人臣尽忠尽节之劝而有补于世教风化甚大是不可不记也遂述其事俾刻之石使千万世知崇举公祀以树风教于无穷者自我天朝始
大忠祠记【罗伦】
君臣父子之伦天之经地之义人之秉彛也不可解于心孟子曰生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死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不可解于心也若宋丞相文公天祥陆公秀夫枢密使张公世杰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参天地而独立贯万古而不往夫岂有为而然哉不可解于心也北人祸宋盛矣辽横于初富冦诸公折之金侵于中张郑诸公死之韩岳诸公御之元灭于终忠臣义士纷起而以死御之三公者其大也元帅渡江自鄂入卫上下惊叹卞彪说降断舌磔之以死自誓继立二王力竭势尽办香祝天■〈风贝〉风覆舟者枢密使世杰也外筹军旅内调工役正色行朝劝讲大学抱帝赴海从死十万者丞相秀夫也起义贑州乌合万余鼔行赴难出使皋亭奋骂不屈被留北营镇江亡归开督南剑袭执五坡目击崖山悲歌慷慨正气塞天就囚燕狱从容南向而后死者丞相天祥也三公者其死不同其心一也一者何也义之尽仁之至也于戏乐人之乐者忧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此公之所以为心也自古冦敌之祸未有盛于元矣宋亡则中国无主矣春秋之大义万世之大防在此也两国兴亡而已乎此公之所以为心也宋以仁厚立国礼义养士卒食其报自时厥后合尊之子卒嗣大统阴易元祚巳帝中华世主沙漠天之助宋踣而复起仁义何负于国哉先是伦谓陈公甫曰表异先贤教徳劝忠公甫以告佥宪陶君鲁君慨然曰吾事也崖山宋亡歴二百余年莽为丘墟表章之典有大此乎乃相地建祠于行宫以祀三公公甫题其额曰大忠立哀歌亭于西浒刻信国诸诗其下祠两庑以勤王义士伍隆起等附祀置田若干顷复伍氏之后一人主之君敏于为政多边功民赖之又出余力修废典是大有功于名教也于乎此祠成而忠义劝人极立此道明而纲常饬臣纪修矣
陶桓公祠记【罗伦】
太尉陶公讳侃字士行番阳人徙浔阳父丹呉扬武将军母新淦湛氏公少孤贫从察辟仕至太尉爵长沙郡公卒年七十六塟国南二十里策谥曰桓公有大功于晋谦勤忠恪雄毅明敏在军四十一年戎政整肃招徕以礼懐逺以徳屡当大冦所向克捷羣丑破灭自南陵至白帝数千里道不拾遗苏峻之役温峤推为盟主子丧不临竟趍石头斩峻兄弟王室载寜峻将冯铁杀公子瞻奔于石勒以为武将公使告勒勒召而杀之勒髙自标致比肩二刘操懿辈不顾也乃畏公如此魏晋之际浮虚成俗公深嫉之常语人曰大禹圣者乃惜寸阴至于众人当惜分阴岂可逸游荒醉生无益于世死无闻于后老庄浮华非先王之法言不可行也故其所立耿耿一节始终不渝朝夕运甓竹头木屑悉入掌举束穟茎栁不忘劬劳卓树殊勲弘济斯世功成身退屡欲逊位卧疾登舟去方镇若脱屣非明智卓行能与于斯乎梅陶称之曰机神明鉴似魏武忠顺勤劳似孔明魏武用智倾汉夫岂公之比哉公之忠诚凛秋霜而贯白日然观晋史庾亮之传应詹之书则疑有跋扈之心温峤之举毛寳之谋则见其有顾望之迹登天折翼弹血成文动可疑怪此中知所不屑而谓公有是事乎葢行髙致毁苏峻之诛庾氏愧憾世执朝权秉史笔者从而诬成之耳东坡苏公布衣呉澥咸辨其非紫阳朱子表而出之然后公之大节俟后而不惑也使公志行于永嘉则二帝必不至于北狩中原必不至于板荡行于咸和则北可枭石勒西可平李雄不偏安于江表矣奈何惠懐庸暗之主成帝削弱之资不足辅以有为也公曽孙潜方刘氏簒势已成自以晋世宰辅之后耻屈身异代述酒荆轲等作殆欲为汉相孔明之事而无其资于戏分莫大于君臣行莫大于忠孝公之祖孙无愧焉曽谓魏晋已降有斯人哉涂邑东有公读书台或少依外氏于此耳公母墓则好事者为之也公父母塟浔阳在都昌者意为近之今宪使陈公文曜宪佥陈公粹之修台创屋提学宪副夏公正夫名曰惜阴书院宪副洪公万善设祠像公于中以公曾孙靖节先生配焉将使后之人进而仕退而处景行先哲咸庶乎斯道也其禆世教大矣令尹葛君先后承襄是亦非俗吏之所能予故乐道之也
铁汉楼记【彭韶】
贤人君子耸声名于霄汉之上而能服乎当时信乎后世岂声音笑貌所能为哉诚而已诚积而久久则着而明凡同是心者孰不信且服哉不然无是心者也非人之所为者也宋至元佑号为多贤温公在政府东坡在翰林元城诸人为从官可谓盛矣然当熈丰之后犹再实之木于是绍圣继之奸相嗣虐羣贤尽斥元城刘先生始落宝文阁待制知南安军道改提举洪州玉隆观本军居住先生遂奉母夫人来寓宝界院又改少府少监未一年复徙岭南濒危数四初心不变东坡推服之曰真铁汉也后虽召还终不能安于朝屡斥以死死二年宋有金难呜呼此岂人之所能为哉想一时君相非不知先生之为贤然畏忌之以其阻吾为妨吾乐耳其心固计曰天下全盛委裘可治何藉彼迂儒辈于是君自圣而臣自贤驯致遇变不可救药所谓乐者竟亦何有而先生之道则昭然于后世矣南安旧祀先生于寓贤祠而宝界未有闻成化戊戌东海张汝弼来为守暇考图志得之叹曰先贤故居其可废邪适院之右廊楼毁撤而新之于时聂都山民献梓木一章长九丈径三尺数百年前物也冥符期会众咸惊异既以成是楼题曰铁汉葢先生至是始有专祠使来请记噫韶何足以知先生然窃惟名世之贤其道有三曰合内外一患难齐死生葢常变终始之极也志在责难已有愧辞是之谓欺先生忠孝正直言行一致未甞有声色货利之好是用献忠效职吾无怍焉内外不合乎持论从容临难失措是之谓诞先生遇惇三贬官一再徙恶地遇京又连迁谪曾无惧焉患难有二乎死生危迫狷者或惧先生于豪判之来槛车之征笑谈处之生死不一视乎全具斯道以立于世非至刚者不能东坡之言岂欺我哉抑闻先生学于温公公教之以诚且令自不妄语始退而櫽括七年而后可然则先生所立之卓其诚于中形于外与后之欲学先生者有所依据矣
宋知潭州李忠烈公祠记【李东阳】
成化五年春正月长沙府知府臣钱澍言臣所守宋潭州地按宋知潭州李芾当元兵之炽始至潭将画地而守日以忠义厉将士人皆殊死战有诱降者辄斩以徇城且陷芾召帐下沈忠遗之金曰吾力竭当死吾家人不可辱于俘汝尽杀之而后杀我忠辞不获命乃醉其家人徧刄之芾亦引颈受刄忠焚芾居还杀其妻子复至火所自杀是时先芾死者知衡州尹糓寓居城中冠其二子与其家人死于火参议杨震死于池后芾死者幕僚陈亿孙颜应焱潭民多举家自尽城无虚井缢于林者相望其事昭■〈日制〉在史传布扬在天下浃洽在郡人耳目而郡之祀事不立其为阙典甚不细臣巳立祀于芾所居故地以尹糓等配请着祀典仪物使有司永有所遵式事下礼部具春秋祭芾用豕一羊一粢盛备余各羊一制可越三年壬辰东阳展墓归至长沙拜公于其祠钱侯以为予潭人且簉属太史氏谓宜为记予惟自古有国家者莫不亡而萎弱困顿可悲痛者宜莫如宋宋之亡也仗节死义者数十人或止一身或连一家或暨其将佐而能使人感斆之深且速如李忠烈者亦寡矣宋亡后数十年其遗民故老尚隐思之忠烈死潭人至今道其事犹慷慨泣下呜呼是孰强之然哉忠义之在天下葢有不待生而存不随死而亡者茍顺且诚无弗从之矣论者固以为宋三百年养士之报然当时弃城卖国背位而逃者亦岂少哉微忠烈潭之人未必能死死未必能多忠烈守潭未半年而能感动人若是及其死举湖以南皆降天下之存亡所系可知也荆楚之间淫祀累千百而忠烈无血食地此岂可以示天下后世也继自今吾郡之人瞻望感厉为臣必忠为子必孝呜呼惟忠烈之风亦惟钱侯之功侯既祠公其岁祀必亲予为之作楚歌以祀公以纾潭人之思
歌曰荒江澹兮冥冥悲风起兮洞庭灵之来兮扬舲载风旗兮驾云旌纷■〈釒截〉马兮如云奋前驱兮我军寜为宋鬼兮生不为俘彼雄而烈兮什伯其徒朝鹤唳兮水濵暮猿啼兮木下莽空城兮落日痛三户兮南楚楚之水兮荆之山灵之去兮奄复还酹桂酒兮三酌泛余涙兮潺湲余懐兮何极公之亡兮誓天与日芬菊兰兮蕉荔灵享祀兮终吉
四贞祠记【崔铣】
正徳壬申贼刼东胜掳掠妇女不辱被害者四人焉曰赵氏曰袁氏曰程氏曰平氏所司以闻诏给赙树楔如制越十有四年辛已潞守请于御史立祠小岭祀之得请乃命东火仇朴治工而朴以其赀助祠为堂者三楹为夹室者三楹左右廊各三楹卫则有垣出入有门祀用春秋卜日蠲羞有祝以帛嗟乎往之可言者四贞而已乎余闻之政始于怠极于废乐始于逸流于荒官始于得人放于乱邦嗟乎不其痛哉自阉人谷大用八人思蛊君以极其欲而燕游启八人又进刘瑾使慑廷论而士祸惨自论者欲司马刘公之为宰以攻马公而党与分自瑾逐少师刘公而相权失自杖言官而言路塞迁秩免患以赂而利门肆朱寜进而阉宠衰江彬入而巡幸兴官轻而颓民穷而盗桀夫思乱骄藩伺隙而生心矣当瑾时祸烈如焚怨韩司徒李梦阳刺骨矣众谓其必死也而免罗侨之谏呉廷举之论劾谓其必死也而免何塘之长揖知县王勲之不赂也而见重瑾败而永继永败而寜彬继命乱至矣刘少傅之辟位传尚书之抗奏寜濠叛矣胡世寜曹琥之持法孙燧许逵之死义嗟乎懿哉皆若如人政奚底于壊也是故扞辱之女可以观性秉节之臣可以观学
重修文山祠记【王守仁】
宋丞相文山文公之祠旧在庐陵之富田今螺川之有祠实肇于我孝皇之朝然亦因废为新多缺陋而未称正徳戊寅县令卲徳容始恢其议于郡守伍文定相与白诸巡抚巡按守巡诸司皆以是为风化之所系也争措财鸠工图拓而新之恊守令之力不再踰月而工萃圯者完隘者辟遗者举巍然焕然不独庙貌之改观而吉之人士奔走瞻叹翕然益起其忠孝之心则是举之有益于名教也诚大矣使来请记呜呼公之忠天下之达忠也椎髻异类犹知敬慕而况其乡之人乎逆旅经行犹存尸祝而况其乡之士乎凡有职守皆知尊尚而况其土之官乎然而乡人之慕之也三有司之崇尚之也三公之没今且三百年矣吉士之以气节行义后先炳耀谓非闻公之风而兴不可也然忠义之降激而为气节气节之弊流而为客气其上焉者无所为而为固公所谓成仁取义者矣其次有所为矣然犹其气之近于正者也迨其弊也遂有凭其愤戻粗鄙之气以行其冒嫉褊骜之私士流于矫拂民入于健讼人欲炽而天理灭而犹自视以为气节若是者容有之乎则于公之道非真所谓操戈入室者与吾欲备而论之以朂夫兹乡之后进使之去其偏以归于全克其私以反于正不媿于公而已矣今巡抚暨诸有司之表励崇饰固将以行其好徳之心振扬风教诗所谓民之秉彛好是懿徳者也人亦孰无是心茍能充之公之忠义在我矣而又何羡乎然而时之表励崇饰有好其实而崇之者有慕其名而崇之者有假其迹而崇之者忠义有诸巳思以喻诸人因而表其祠宇树之风声是好其实者也知其美而未能诚诸身姑以修其祠宇彰其事迹是慕其名者也饰之祠宇而壊之于其身矫之文具而败之于其行奸以掩其外而袭以阱其中是假其迹者也若是者容有之乎则于公之道非所谓毁瓦画墁者欤吾固备而论之以朂夫后之官兹土者使毋徒慕其名而务求其实毋徒修公之祠而务修公之行不媿于公而已矣因推其愧心之言而为之记
象祠记【王守仁】
灵博之山有象祠焉其下诸苗裔之居者咸神而事之宣慰安君因诸苗夷之请新其祠屋而请记于予予曰毁之乎其新之也曰新之新之也何居乎曰斯祠之肇也葢莫知其原然吾诸蛮夷之居是者自吾父吾祖遡曾髙而上皆尊奉而禋祀焉举之而不敢废也子曰胡然乎有庳之祠唐之人葢甞毁之象之道以为子则不孝以为弟则傲斥于唐而犹存于今毁于有痹而犹盛于兹土也胡然乎我知之矣君子之爱若人也推及于其屋之乌而况于圣人之弟乎哉然则祠者为舜非为象也意象之死其在干羽既格之后乎不然古之骜桀者岂少哉而象之祠独延于世吾于是益有以见舜徳之至入人之深而流泽之逺且久也象之不仁葢其始焉尔又乌知其终之不见化于舜也书不云乎克谐以孝烝烝又不格奸瞽瞍亦允若则已化而为慈父象犹不弟不可以为谐进治于善则不至于恶不抵于奸则必入于善信乎象葢已化于舜矣孟子曰天子使吏治其国象不得以有为也斯葢舜爱象之深而虑之详所以扶持辅导之者之周也不然周公之圣而管蔡不免焉斯可以见象之既化于舜故能任贤使能而安于其位泽加于其民既死而人懐之也诸侯之卿命于天子葢周官之制其殆仿于舜之封象欤吾于是葢有以信人性之善天下无不可化之人也然则唐人之毁之也据象之始也今之诸夷之奉之也承象之终也斯义也吾将以表于世使知人之不善虽若象焉犹可以改而君子之修徳及其至也虽若象之不仁而犹可以化之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九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九十五
(明)贺复征 编
○记三十六
王氏祠堂记【明罗玘】
弘治二年十月金溪明谷王氏祠堂成其作自元年之十二月而统其事者廷懋也堂之广楹六之门如堂之楹而髙杀其四之一东西室各四楹器数齐湢庖库具在砻石为檐除四周如矩虚其中而甓之矢直砥平无兴尘泥阴雨若霁阖宗升堂奠位凝肃顾瞻羣主若见若语孝弟之心与涕俱生咸叹曰旧时吾祭不吾兴感若是也乡人之嚣嚣者曰甚哉王氏田入之饶成此其易也吾以为不然夫王氏田入之饶孰愈于庙赐之家禄入乎吾游京师见其藩则拔矣垣则夷矣碑踣而畜室焉者尽赐庙也问之其子孙不入是者几世矣又其甚者曰是既鬻矣族其尽夷筑为他氏之宫也至其大第以居髙轩以游则殚其禄入焉以与戚幸者争为长雄顾不少惜岂其力独歉于一庙耶葢其先世得无有贪功之过而滥及于非辜乎其不祀可坐而待也独其子孙之罪哉而此王氏者吾知之实自宋秘阁校理平甫五世孙彦逺居于此平甫荆国公之弟也当熈寜中一时小人皆附公敢行苛政以希贵富贵富公所柄也岂独靳于其弟乎而平甫竟以不显终其身要其心有切齿于公与小人之所为者此寛厚长者之风而为当世所窃笑然不知其固有可久而存者矣而彦逺又归自京陵依故土以居其不忘本根又如此而公之子雱雱之死无闻焉小人之祀不祀葢亦与贪功多杀者争入于泯灭而已耳无足论也祠之作庶其在此此天也夫岂牵于力哉鸣呼人亦孰不欲祀安知贪残苛暴者其不愈急乎而卒愈促观于此祠亦可少熄矣其族彦斯诚至是始克来请记吾以是为记亦以公为世劝云
陈靖献公祠记【李黙】
昔我太祖髙皇帝亲御戎马缔造家邦每以扶植纲常培养士气为首务故虽残元遗孽党桀吠尧犹必曲宥而全贷之以示万世人臣之义其固以为坚凝基祚奠安元元非此道无繇也厥后懿文皇太子薨髙皇巳有倦勤之意永惟付托重计深懐隐忧左顾右却赖有二三荩臣为之羽翼既而天降祸乱靖难师兴钟虡不移市朝按堵则我太宗文皇帝有再安宗社之功然齐黄诸人自以身受国恩不敢懐贰骈首就殱宣城陈公迪实与焉予在词垣时读公事状未甞不掩巻而悲也按公以洪武乙夘举于京闱辟本郡儒学训导甞为郡草万寿贺表上览而异之召拜翰林编修累迁云南左布政三十一年征为礼部尚书同受顾命是时兵起国势臲卼公等力陈计划南北相持者五年事既弗就公益抗节不逊遂并其子丹山等六人磔于东市临刑犹作五噫并死节诗至今读之使人潸然涙下岂其忠愤所感思以顽民自待者欤子紏之难忽死而仲请囚人固各有志诚不能以彼易此文皇帝甞曰彼食其禄自尽其心耳后钱习礼以练氏亲党恒不自安杨文敏公因事讽上上曰使练子寜尚在朕固当用之大圣人所以扶植而培养之者寜有已哉公死之日子孙孑无噍类百余年来宣人颇讳其事成化间郡守涂君观稍祀公于故里寻即罢废使英爽之气飘溘而无所依予甚悼焉嘉靖壬辰予以吏部郎谪判是邦亟求其后得公五世从孙太学生大林者而问之故乃谋诸前守余姚邵君烨具以状白于巡按御史虞公守愚督学御史闻人公诠请复置祠春秋荐享如大司马溧水齐公故事二公嘉许林亦奉地来献地当郡学之东公少读书处也予曰故祠以敝陋速壊今宜为久逺计乃旁购他地益之中为正堂奉公像以居又北为浩然堂各翼以两厢浩然北有方塘塘畔为水央亭其东为井最前为大门门东十余步为宛陵大节坊凡篚彛庖湢几榻百物毕备岁给扫除一人维祠据髙临旷宏丽瑰杰继今而往庶几其无速壊云尔祠成郡中学者咸嗟吁慕叹相与致私爱于公而谥之曰靖献先生遂因以名祠会予有持宪广东之命乃大会郡僚乡大夫羣执事以中牢诣祠寜神而告成事呜呼殷有三仁其志不同其心安也故足以献于先王不然死者复生生者愧矣由斯以观诸公情事夫又何疑乎
显忠祠记【姚涞】
国家当兴废之际必有抗节秉志之士润鼎齿剑视死如归出于横流烈熖之中以明委质无二之义若此者非求知于天下后世也顾天下赖名教以立茍有其人为世道虑者岂可执向背以为抑扬据成败以为轻重计祸福利害以为缓急予夺哉奉川戴公徳彛之死难也几百四十年里人讳而不称者夺于国威也涞自入史馆始知公之大节访诸其邑人类不能举其槩求之郡志则逸而不传惟科贡考仅列公名而又失其实按洪武二十七年及第之首则定海张公信而其第三人则公也公拜官编修侍讲而中改御史及左拾遗者则继世更定之制也先皇之所简拔嗣君之所録用其文学风谊固己见推于当世矣北兵南下长江不守公以身殉主祸延宗党此公死事之迹也作郡志者不知公立朝大畧尚存于国史徒见南雍立石镌公之名遂用其私臆以赝乱真置鄞人叶宗可于公之次妄题其下曰探花而抑公于是科诸进士之末是果何心哉痛乎忠义之易沦而文献之不足征也嘉靖戊子奉川邑侯陈君缟至涞为言公之忠陈君始请于观风者而祠之学宫犹未有专祀也越五载壬辰海虞钱君墦继宰是邑涞复告之曰发潜显忠守土职也戴公之祠弗称君盍图诸钱君作而言曰某为政思以劝忠善虽小犹将张之以示风教矧邑之嵩岱有如戴公者乎某之往也政无先此下车进诸生而咨之时则佥谐乃辟地于社学之左为宇三楹额曰显忠以祠公于中岁甲午祠成钱君率奉川子弟为文而酬之公之英灵洋洋乎罔不慕焉赫赫乎罔不肃焉凄凄乎罔不怆焉自儒流以至于樵夫牧竖自故老以至于妇人稚子始皆知诵公之忠烈而重嘉钱君之善于表章也夫文皇兴靖难之师固非常情之所仰测一时诸臣知齿刚舌柔之戒者莫不达权通变转危为安保其荣禄悔吝不及独公乃若逆天命拂人情至于严诛而不悔岂昩趋避于其间哉葢公守经之士也不可以语于绳墨之外是故有所可必有所不可有所能必有所不能壬午之死固公之所谓可而亦其自以为能者又安得有他顾哉非独公则然昔者帝王之革命仁济天下英雄之用武威震天下宜无不服者而一节之士顾欲与之较是非于危疑之间士各有志何世无之卞随务光之蹈稠水若不悦于汤而伯夷叔齐之入首阳若不悦于武汤武之圣不亏四子之介不贬揆道与义各得所安夫岂以相忤为病乎吊伐如圣人犹不免于守经之议则王蜀周苛龚胜孔融尧君素韩通诸臣之死又何怪乎且内难既平之后若曹国公李景隆歴城侯盛庸都指挥平安初相雠终相附而卒不免于罪洪熈之初下诏释建文诸死事者之家属昔人娶妇之喻在人者欲其从我在我者欲其詈人夫恤往固所以劝来兹非我祖宗之微意与此钱君立祠之义也或曰奉川之有戴公犹缑城之有方公也涞应之曰二公之死事同而其所以当死则异方公宠冠儒臣凡兵筹国议聴其谋断夫谋人之军师败则死之谋人之邦邑危则亡之方公任谋国之寄而构难速亡谁当执其咎者所谓一不成而万有余丧非特义所当死于势亦不得不死戴公则不然以旧君则可以死以同姓则可以无死使公而不死则为杨为金为胡为黄赎前愆而责后劳若无不可顾公徒以君臣之经而死非若出于迫与激者此其处死之难诚与方公差异嗟乎公躯已糜矣族已残矣所不可夺者独公之志耳语有之石可破也而不可夺坚丹可磨也而不可夺赤其公之谓与其公之谓与
宝庆忠节祠记【罗洪先】
甞观古之君子岂不欲成天下之事哉天之废兴不可取必时之得失不可强为以其不可强为而取必者横于中则顾虑观望之衅渐生而贞固恳切之诚日损固有假虽死无益之言以文其过而逃其讥皆失之于利害之较太深而是非之断不早易素履而蹈大讳其职此矣是故君子寜过于愚无寜失之巧寜正以败无寜幸以成寜决性命于万一不测之虞无寜腼面目以取偿于岁月不可希冀之会非昩时变也吾之是非其理固然不容解于心也不逆利钝故能成武侯之忠不必祸福故能大魏公之量然二公之时犹可言也屈平殒身于楚王疎斥之余令女矢志于曹氏尽絶之后生不足以图存没不足以蠲愤虽比于自经沟渎可也何暇计夫成与败益与否哉然而君子至今诵之宋至徳佑譬之垂絶不可捄药之人四方土崩非有同盟敌忾之助也万里孤臣非有殊知深结之恩也海岭播迁朝命不通非有重购严宪之诱迫也逺近送款靡沸成风非有单辞微文之谯擿也而宝庆以弹丸之地在楚西南之徼泰和曾公通判摄事守孤悬无援之垒当乗胜得志之酋毕命遂志与城俱亡其视国家创造之始臣主两得之秋果可同日语哉先儒有言曰死天下事易成天下事难此为不善处死者言之也公岂其人哉公名如骥字徳清举淳佑十年进士歴宜春大冶两县簿寿昌军判官转教授知进贤县改镇东制置江东安抚二司机置文字所在俱有善政不为赫赫之名最后用吕文徳等荐擢寳庆其死事之状郡史与家之志铭稍异按宋黄裳所为志铭元兵将薄宝庆也公遣弟如骏归曰吾既以身许国不得顾先人宗祀矣汝其图之弟泣与别复取考功印纸题其上曰谨将节义二字结果印纸一宗了却神游何处澄江明月清风澄江指泰和故乡也事亟矣书舍生取义一章于壁以明已志城将陷左右请迎降公叱之登于城投■〈资刂〉江死郡人义而殓厝之明年景炎改元太学生上书叙公功超五官赠敷文阁待制谥忠愍而郡史所云驱家口七人同死■〈资刂〉江志乃不载又二年弟如龙归榇与夫人锺氏同塟不言死地岂志铭亦少畧耶公死宋故元不为祠弘治丁已巡按御史曾公昻檄郡守马公自然具奏下巡抚都御史沈公晖议戊午合祀公参政贺公祠中春秋行事着为令祠故在郡东门外洪武初特祀贺公贺名兴隆长沙人甞从总制胡海洋克宝庆擒元将唐隆以功授宝庆指挥同知会元左丞周文贵复宝庆贺与力战死中乡髙皇帝闻而悼之赠行中书省参知政事而褒死之词拟之巡逺荣光昭回堂庑有秩独公死异代莫悉其事故次第始末用补郡史之缺余甞悲夫规计后利者多忽持身之正谊而髙谈达节者轻决维世之大闲因为记而寓私慨焉呜呼后之馈奠祠下者闻二公死事低徊向慕必且得其不容解于心者而无复惑于时势之变将于是非利害之际其亦尚有辨哉
峡江练公祠记【罗洪先】
余往读金川玉屑集不胜慨慕练公之为人然未详其生何地也嘉靖癸丑登玉笥九僊台道经废穴土人告以练氏先垄徘徊久之不遽信已而入永兴禅刹老僧自述坐累往往以练氏没田言且曰繇此南上三里许濒江有地曰三洲即其故居又南一舍至玉峡峡分为县公实今峡人也闻之戄然乃令前导至则荒烟衰草中门堂阶垣遗迹隐隐阶右数塜皆赦归之人姓名犹可歴指遂与赵生子良不觉痛哭流涕近邻黄氏长幼聚观者亦皆相向洒泣因道其家世甚悉练本淦东东山人至伯尚迁三洲是生公比及第复居淦城洪熈改元赦其家尽复故业于是东山三洲仍归练而以城居畀陈壻诸黄所言如此练故与黎黄刘三氏着闻黄邻练且世婣受祸独惨其土疆犬牙相入不怨厉已乃洒泣吐所未闻呜呼此岂有所利而为之乎始钱守琦因峡之请祠公凤凰山巅淦之人士哗曰公淦人也何与于峡至为书诟詈之峡不为变当是时故老凋丧惜未有以三洲告者三洲隶淦则淦祀隶峡则峡祀淦与峡皆公故乡何择焉陈乔名系庐陵临有俎豆六一产于吉水庙食恩江神不可度知其在彼乎在此乎祭于庙绎于祊两地交至自古已然淦人又何疑于峡也余独念淦之争者譬之家宝他攘是惧以公在淦则淦重也峡之争者譬之宗庙执事为荣以公在峡则峡重也夫能为淦与峡重者止一死尔夫人孰无死公独以死重淦与峡何哉忠于所事知其不得不然而又能即其心之所安故也故知公不得不死之心则知淦与峡不得不祀之心推今日不得不祀之心可以几前日不得不死之心此不得不死与不得不祀之心公不能要之淦与峡之人淦与峡之人亦不能私于公峡之争也淦固有言矣不谓吾可以已也而必祀之其心葢曰彼在淦者何与于我哉虽蒙诟詈无避也公之难也人固有辞矣不谓吾可以已也而必死之其心葢曰彼在人者何与于我哉虽戮妻孥无避也夫是谓之自靖自靖焉者自尽其心而后能安也夫仁人心也尽乎心则求仁得仁夷齐所以见贤于夫子也夷齐饿而商不亡百世以下闻者莫不兴起宜峡在所必争矣呜呼淦之祀公得所重矣独不思吾身亦有当重者乎峡之祀公得所安矣独不思吾心尤有当安者乎夫心之不得不然不独临难有之自言动食息至于纲常伦理日与吾遇者不知凡几而未有能即所安如峡之争祀者亦又何哉即使安之亦倐忽转移之间耳岂足比于公之一死也哉不是之辨而徒慨慕于公以为重其亦末矣钱之祠曰自靖故事惮登涉率请主祀之行署通判何公坚行县病其非礼始议改迁而知县王君陈策濮君桂相继成之濮移置山腹制颇湫隘何复捐俸辟其麓并仓址与故刹地广之下为求仁书院峻磴纡径直聫之祠朗豁弘深祀有常度仍亭其巅曰髙山仰止延眺其上三洲烟草尽入指顾呜呼公无身与家矣岂计夫人之祀与祀之去三洲逺与近哉然近三洲之不祀固益无以慰峡人之心也因记其役偹论之告后之慨慕于公者
龙场阳明祠记【罗洪先】
阳明王先生掲良知之学倡于天下天下之人师其说而鼓舞不怠者所在祠之无问曽至其地与否龙场故谪宦处当时所居皆手自筑树其栖迟咏歌之迹至今宛然能无思乎葺何陋轩君子亭之腐挠复亭其北龛主以奉之者始于宪副雪山某公某撤亭北壁夷坎剔秽中堂三楹旁翼两序前为门题曰龙冈书院周垣缭之守以传人者侍御麟阳赵公为先生乡人有气节而又嗜学故其勤若此祠成致侍御之命索余记者为宪使仰斋胡公尧时增饰未偹亲视其役复自为文以祀且遣使速记者今巡抚都御史须野张公鹗翼与宪使龙山张公尧年参政枫潭万公虞恺学宪髙泉谢公东山也余甞考龙场之事于先生之学有大辨焉夫所谓良知云者本之孩童固有而不假于学虑虽匹夫匹妇之愚固与圣人无异也乃先生自叙则谓困于龙场三年而后得之固有甚不易者则又何哉今夫发育之功天地之所固有也然天地不常有其功一气之敛闭而成冬风露之撼薄霜霰之严凝陨获摧败生意萧然其可谓寂寞而枯槁矣郁极而轧雷霆奋焉百蛰启羣卉茁氤氲动荡于宇宙之间者则向之风霆为之也是故藏不深则化不速蓄不固则致不逺屈伸剥复之际天地且不能违而况人乎先生以豪杰之才迈往之志振迅雄伟脱屣于故常于是一变而为文章再变而为气节当其倡言于逆瑾蛊政之时挞之朝而不悔其忧思恳欵意气激烈议论铿訇真足以凌驾一时而托名后世岂不快哉及其摈斥流离于万里絶域荒烟深箐狸鼯豺虎之区形影孑立朝夕惴惴既无一可骋者而且疾病之与居瘴疠之与亲情迫于中忘之有不能势限于外去之有不可辗转烦瞀以成动忍之益葢吾之一身已非吾有而又何有于吾身之外至于是而后如大梦之醒强者柔浮者实凡平日所挟以自快者不惟不可以常恃而实足以增吾之机械盗吾之聪明其块然而生块然而死与吾独存而未始加损者则固有之良知也然则先生之学出之而愈长晦之而愈光鼓舞天下之人至于今日不怠者非雷霆之震而前日之龙场其风霰也哉嗟乎今之言良知者莫不曰固有问其致知之功亦莫不曰任其固有焉耳亦甞于枯槁寂寞而求之矣乎所谓盗聪明增机械者亦甞有辨于中否乎夫良知虚寂无体其速发而善应不啻雷霆之鼓其机而人之忧愉恐喜咈顺拘肆之态磊礧出没于胸中日不知其凡几又不啻一龙场也然未有知之而动忍者彼其根株蔓引之潜滋而勉强格禁于既发此虽困顿扼抑之极将亦何益于进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岂亦有待其人乎葢忧悔吝而后可以言补过齐天寿而后可以言修身大受而不惧者内无所系者也苦难而不入者近有所安者也龙场固传舍也先生遇之一以为风霰一以为雷霆非先生其人荒烟深箐狸鼯豺虎故区而已矣谁为过之谁为祠之世之势位加于龙场何限考其所至犹传舍然而人之遇之者亦如逆旅之过目吾又未甞不有感于贤愚相逺而叹先生厚自贻也先生去龙场四十有三年而后有祠须野公持节来镇夷獠底定顾乃出榛莽履幽巉徘徊其地信宿不能舍去果何所慕哉
三功祠记【锺芳】
记曰君子闻鼓鼙之声则思将帅之臣将帅者三军之司命国之所系以为休戚存亡者也岭南自秦政失驭隔为殊域汉兴武帅奋庸前有路伏波博徳后有马伏波援至宋又有狄武襄公青皆赫然以勲烈显百世之下秩祀而无替焉博徳当武帝时与楼■〈舟召〉将军杨仆击南粤军东南摧锋陷坚而博徳所将仅千余人多方招徕功顾百之可谓得绥逺之仁援佐光武奉命讨征侧将二万人涉数千里若拉枯朽所过缮城郭穿渠以利民申明约束骆越奉行马将军故事者二十年可谓得经畧之宜青机敏沈毅宋皇佑间侬贼叛乱岭表震叠而能以蕃落骑絶险破之拔身戎行名动华夏可谓得折冲之勇夫三子者克敌之功同而所就各异青勇以致义博徳仁以济威而援也政以弘泽要之各有攸当焉侬贼暴强已甚战不力则大事偾矣故贵刚克兵瞬息万变上首功者或反坚敌慱徳败粤人因乗其衅而招之此以不杀止杀也故贵柔克兵戒战胜生骄阔畧后事每启他衅援独不鄙其民而经制之与之更生是兼二子之长而又有终也夫政不足而后有刑刑不足而后有兵兵已矣以政终焉所以生之也援其最优矣乎或曰青以后事付孙沔不欲专其美博徳绥定事史畧其文二子葢无愧于援也理或然欤梧城东旧有尉迟敬徳庙太守周任改祀三子名三功祠致仕太守石君邦柱属芳记芳故绎其实以诏后人俾知三子所以为功匪酷烈多杀之为贵也
常熟县二烈祠记【唐顺之】
昔人论女子从一于夫比于臣从一于君之义自古奸人簒窃而其故臣不幸以才见籍録于斯之时彼有弃瑕用雠之图而我有佯合观衅之便茍其党有可携事有可济则逞于一击以诛雠而复国若王司徒之于卓段司农之于泚此其势逆而其事之难以必者也彼有弃瑕用雠之图而我坚委质策名之谊寜死而不二其心寜死而不二其君若豫让王蠋之说此其势顺而其事之可以必者也二者其所处不同而其要于自尽则一也是故生也而无迂身于徼幸之嫌死也而无自经于无济之愧女子之于夫则亦有然者矣甞读史所载孙翊妻之事而壮之当二凶贪于翊妻之色而杀翊也妻既见窘逼于是藏机匿哀阳许二凶以婚而缓其期阴结故将为援须二凶以婚入而遂刄之雪不共天之愤于闺闼杯酒之间斯亦可快矣若夫二烈之事则异于是其夫以羁旅浮寄江壖非有可以豫藉之势环而指者皆凶人之党也非有肘腋可结之援方张岛之诬其夫以盗而沉之于江岛遂欲室其妇而岛之党欲室其女于是妇与其女仓惶阖门自刄以死呜呼可谓烈矣虽然二人者岂不欲手揕雠人之胸如孙妻之为以报夫与父哉而势有不能也则一死而其事办矣故甞合孙妻与二烈之事论之茍机有可乗而速忿以必死则杀身而无益茍事无可济而濡忍以有俟则危逼而近辱此亦其所处不同而其要于自尽则一也二烈死时凶党裒其尸而焚之其事秘无人能发之者后数年巡按陈君蕙诇得其事岛与其党始伏辜此葢足以见节义之气有时而必伸淫凶之诛有时而必不能逭也欤二烈者固不必手揕雠人之胸而后为快矣事既毕于是知县罗君鸿为之立祠以祀扁之曰二烈而无锡安君如石请余为之记呜呼此义行不特所以劝节其亦深所以惧凶也欤是有闗于世教大矣烈妇某姓其夫某姓而逸其名相传自通州而徙常熟之某镇也
董孝子祠记【沈一贯】
寜波府治南六十步有汉董孝子庙孝子讳黯字叔达江都相六世孙鄞人也少孤独与母俱百顺咸聚邻人王寄者富而无行董母与王母相见各言其子而寄病之殴董母孝子归而母方蒙被卧孝子跪请罪母曰无他也我失言致寄辱也因不起孝子哀毁营塟终不言报雠俟王母卒且塟手刄寄以祭而自诣官请死事闻和帝释弗诛加旌焉又辟为郎中不就卒初孝子母嗜大隐溪水孝子以逺不能致徙居之后人以慈溪名县云而在鄞者即其故居祠之唐大厯间刺史崔殷修之自为记其母像在南郊草堂中宋祥符间钱亿迎归于庙而请于朝赐孝子号纯徳征君建炎初令林叔豹庆元间令朱堂咸修其庙我朝洪武初勑封为董孝子之神命有司岁以六月六日致祭用特牲正统二年守郑珞修其庙国子祭酒陈敬宗为之记今万厯间守蔡公贵易谓神母处殿偏非礼谋于鄞令周君之基首斥镪买邻民地而节推张君似渠捐俸拓新之其后海宪丁公此吕呉公鸿洙守呉公安国倅黄君钟会别驾施君朝恩令华君士标翁君宪祥相继成焉一贯为之记记曰昔之祀典甞滥矣明兴髙皇帝秩正百神于吾郡独祀孝子夫孝常徳也循陔恋闱无他异表见则莫骇而传孝子之传以杀寄异也虽然曷异焉古人之行非其时而偶值其难则异当其时而无所事难则常伟而当亦常耳不常可以哄一时而不可以传万世今之伟孝子者伟孝子之处寄母有道矣吾有母人亦有母快吾母而不顾人之母令茕无所依以死锡类推恩道不如是隐忍以塟人之母而甘心焉然则寄母固孝子养而孝子塟也此所为孝子重者也顾是未足以既孝子余谓若孝子者可谓当而无瑕矣而世未有明焉夫报仇之说礼虽着之节侠则名之而上者不载于令急私忿而藐其公则下无王曲邻人而置不问则上无王皆瑕徳也若孝子则当而不可瑕何则殴人至死法应死寄之当辟也久矣第不检不可坐而检非吾忍于是而听之有司必以疑轻而吾终有不报之寃故寜以身易寄死而毋烦有司非轻其上以为不能为吾杀寄不可以杀寄祁之上故也然则孝子何独善处寄母尤善处法无憾于亲而有辞于君矣是故其赦我也可生其祀我也可飨葢余少而艳孝子事索之汉史无有时则妄以为汉如孝子者多而史不暇故焉既读张敏传而悟其繇当是时有人侮辱人父者其子杀之朝廷赦其死因定其议以为轻侮法而敏驳之以为开私杀之路除其令岂以是格孝子故不传耶不知寄有死罪不止于侮辱孝子杀死罪人与杀侮辱者异非不愿听之有司而势不可不为私杀孝不忘君正足传也和帝方用敏议而于孝子又宥且征之亦可谓无颇刑无失赏矣史于是乎失书余恐后之人有孝子之心而失其中行轻杀人以快其父母之私而卒不免于吏议则谓孝子之事不可法否则谓后世无汉史之厚而不咎其讲之不精也故阐之
二陆先生祠记【屠隆】
夫贱华贵实惇士之操鞶帨雕虫太上之所不由故世之巨人鸿徳厌薄浮躁谓无所用之然而椎鲁之夫亦往往逃焉乃臧孙氏所称三不朽不废立言矣洪荒而后神圣大贤其所竖立者朗掲六合为万世规茍不托之文士之竹素乌能传之无穷与天壤共敝乎即尼父恂恂笃行而手定六籍告来世五千言非文章耶夫老氏岂不冲然玄素也不佞仰观于日月之华五星之彩云霞璀灿山川焜耀然后悟此道之贵也议者谓张司空华而不实少文者率借口焉夫诚使徳超太上功轶三五焉用文为若犹未也奈何奓口而诋天下巨丽之业司空妙识博综多闻寜独辨海鳬龙鲊之属称神智雄藻哉其大者精忠奋于国家款诚信于幽冥通儒硕望彬彬质有其文故可贵也二陆先生早岁以天才赡逸见赏司空所操管涌于奔泉烂于天星吾固特不论史称平原伏膺儒术非礼不动即敦龎本实之士奚过焉士龙清识要自伟然矣或谓其周旋昏乱之朝卒与祸会为缺知几之神夫黄鹄游于污池祥鸾铩于棘林葢亦属有天命非由人事岂其时若稽叔夜龙性矫举薄富贵若绦笼而亦卒不免岂文章之过也观平原临收白帢从容神色自若此其气量宏逺其于死生了矣夫学至于了死生岂易及哉其生也驰大誉于九州岛而其死也精魂感于二仪乃鸿丽之文两先生霍焉竞爽至使君苗烧砚蔡公流血呉会秀异之气实发于两公譬之天鸡始鸣曜灵启途其有功于来兹大矣两先生华亭人而青浦者故华亭西鄙今两先生墓实在青浦则今固青浦人也不佞来令兹邑既已祀两先生学宫复为之建祠专祀焉而并考其平生之操履使知不佞之所愿执鞭从事者不独以其文是役也不佞实捐俸首事终之者部民陈谟蔡论而祠墓则俞孝亷显卿所捐上田皆好义有志者得并书
呉孝子祠堂记【王衡】
呉孝子者讳璋宫保公父也孝子母陆幼孀而贫选入给事诸王府已随王之饶孝子弃家求母者二十年既得见则毋疾已革矣孝子为刲股活之将至邸三日而卒孝子负骨归塟是生宫保公呉氏以贵显富厚者累世世至今岁丙申呉之子孙始谋特为祠祀孝子属予为记予详次其事而知孝之悳果通于天也今夫人介然情欲之感其甚至于齐梦觉一死生然不得其愿而死者何限而以史所载孝子之至囓指而动剖肝而活觅鲤鲤至祝槿槿生则何以若是捷哉天道也有天之天离合应违犹水中之日萑苇障之或验或不验而人之天以毛髪肉骨相属离以精神呼吸相召取若燧之于日也岂有感而不应者哉呉孝子事类朱寿昌寿昌生不识母日昩昧焉望途而索其所不可知其为力难而孝子辛苦丐乞仰鼻息于尊王贵珰之手似易而犹难而其卒皆至于得母顾寿昌之母优游禄养者又数年理不宜以沟壑死而陆母之得出也距其死三日耳片息之视若有所待而留者使孝子犹得以肉代糜以申其一日之养天之祚孝子甚怪而巧不可谓之不幸也葢昔者唐徳宗以天子之尊物色其母四十余年竟不得徒望祭追号以纾其慕思此岂其力有不足哉天子之意侈而匹夫之诚专天固有至有不至也彼其饥寒暴露足茧口吃梦啽呓而觉呻呼徙倚侧息于宫墙咫尺之间此其一日足当四十年其可以得母无惑矣今天下太平之日久圣明在宥鳏寡孤独得所父母子女无生而离析之忧而世多服牛络马射功利四方轻去其亲而不及顾者比比也岂非人心之天见于迫穷而隐于丰泰欤今呉之子孙方袭荣累富不自诩其门世阀阅而能追惟原本于艰难困阨之时思深哉岂但阐扬先徳而已乎呉之不替也于此观之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九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九十六
(明)贺复征 编
○记三十七【以下官署】
中书政事堂记【唐李华】
政事堂者自武德已来常于门下省议事谓之政事堂故长孙无忌起复授司空房玄龄授左仆射魏征授太子太保皆知门下省事至髙宗光宅元年裴炎自侍中除中书令执宰相笔乃移政事堂于中书省记曰政事堂者君不可以枉道于天反道于地覆道于社稷无道于黎元此堂得以议之臣不可悖道于君逆道于人黩道于货乱道于刑克一方之命变王者之制此堂得以移之兵不可以擅诛权不可以擅施货不可以擅蓄王泽不可以擅夺君恩不可以擅间私雠不可以擅报公爵不可以擅私此堂得以诛之事不可以轻入重罪不可以生入死法不可以剥害于人财不可以擅加于赋情不可以委之于幸乱不可以启之于萌伐紊不赏削紊不封闻荒不救见馑不惊逆谏自贤违道伤古此堂得以杀之故曰庙堂之上罇俎之间有兵有刑有梃有刃有斧钺有鸩毒有夷族有破家登此堂者得以行之故伊尹放太甲之不嗣周公逐管蔡之不义霍光废昌邑之乱狄公正庐陵之位自君弱臣强之后宰相主生杀之柄天子掩九重之耳燮理化为权衡论思变成机务道变轻身祸败不可胜数列国有传青史有名可以为纠身之诫
待漏院记【宋王禹偁】
天道不言而品物亨岁功成者何谓也四时之吏五行之佐宣其气矣圣人不言而百姓亲万邦宁者何谓也三公论道六卿分职张其教矣是知君逸于上臣劳于下法乎天也古之善相天下者咎夔至房魏可数也是不独有其德亦皆务于勤尔况夙兴夜寐以事一人卿大夫犹然况宰相乎朝廷自国初因旧制设宰臣待漏院于丹凤门之右示勤政也至若北阙向曙东方未明相君启行煌煌火城相君至止哕哕鸾声金门未辟玉漏犹滴撤葢下车于焉以息待漏之际相君其有思乎其或兆民未安思所泰之四夷未附思所来之兵革未息何以弭之田畴多芜何以辟之贤人在野我将进之佞人立朝我将斥之六气不和灾眚荐至愿避位以禳之五刑未措欺诈日生请修德以厘之忧心忡忡待旦而入九门既启四聦甚迩相君言焉时君纳焉皇风于是乎清夷苍生以之而富庶若然总百官食万钱非幸也宜也其或私雠未复思所逐之旧恩未报思所荣之子女玉帛何以致之车马器玩何以取之奸人附势我将陟之直士抗言我将黜之三时告灾上有忧色构巧词以恱之羣吏弄法君闻怨言进谄容以媚之私心慆慆假寐而坐九门既开重瞳屡回相君言焉时君惑焉政柄于是乎隳哉帝位以之而危矣若然则死下狱投逺方非不幸也亦宜也是知一国之政万人之命悬于宰相可不慎欤复有无毁无誉旅进旅退窃位而茍禄偹员而全身者亦无所取焉棘寺小吏王禹偁为文请志院壁用规于执政者
定州阅古堂记【韩琦】
庆厯八年夏五月天子以河朔地大兵雄而节制不专非择帅分治而并抚其民不可始诏魏瀛镇定四路悉用儒帅兼本道安抚使而定以不肖辱其选既让不获命至则竭愚修职尚惧不能称上所以付与之意退而思迹古名臣之轨躅以自策励且患其汨于多务而志之弗虔会郡圃有坏亭岁久不葺于是广之为堂既成乃摭前代良守将之事实可载诸图而为人法者凡六十条绘于堂之左右壁而以阅古为堂名夫古犹今也古之人为屏翰授鈇钺而能成异政立竒功而今或不能者何也盖其待已也不贤而足其报禄也必利而安持是以望政成而功立不其难哉如曰古人能之予反不能之日夜以勉焉又安有不至者耶今予之所为也诚以已之道未充而君之禄殊厚任重途逺惟仆踣之是虞故在燕处之间必将监古以自勉其未至也则虽纷肴觞竞笳吹四时之景交见于前予方仰而愧俯而忧孰知夫乐之为乐哉其少进也则虽吏文之扰懐边责之在已予固得其道而处之至于幅巾坐啸恬然终日予之所乐恶有既乎若其宾客之于斯僚属之于斯不离几席如阅旧史俾人人知为治者莫先于教化用兵者莫贵于权谋而俱本之于仁义功名一立不独身享富贵而庆流家宗其余风遗烈可以被于旗常传于简策邈千万世而凛然如存咸有耸慕之意不以酣歌优笑之为乐而以是为乐则予也岂徒已之为益是将有益于人知我者其以我为喜爽垲遂娯赏而已乎后来之贤与我同志必爱尚而増葺之宜免夫毁圯圬墁之患矣谨记
度支副使厅壁题名记【王安石】
三司副使不书前人名姓嘉佑五年尚书户部员外郎吕君冲之始稽之众史而自李纮已上至查道得其名自杨偕已上得其官自郭劝已下又得其在事之岁时于是书石而镵之东壁夫合天下之众者财理天下之财者法守天下之法者吏也吏不良则有法而莫守法不善则有财而莫理有财而莫理则阡陌闾巷之贱人皆能私取予之势擅万物之利以与人主争黔首而放其无穷之欲非必贵强桀大而后能如是而天子犹为不失其民者葢特号而已耳虽欲食蔬衣敝憔悴其身愁思其心以幸天下之给足而安吾政吾知其犹不得也然则善吾法而择吏以守之以理天下之财虽上古尧舜犹不能毋以此为先急而况于后世之纷纷乎三司副使方今之大吏朝廷所以尊宠之甚备葢今理财之法有不善者其势皆得以议于上而改为之非特当守成法吝出入以从有司之事而已其职事如此则其人之贤不肖利害施于天下如何也观其人以其在事之岁时以求其政事之见于今者而考其所以佐上理财之方则其人之贤不肖与世之治否吾可以坐而得矣此葢吕君之志也
滕县公堂记【苏轼】
君子之仕也以其才易天下之养也才有大小故养有厚薄茍有益于人虽厉民以自养不为泰是故饮食必丰车服必安宫室必壮使令之人必给则人轻去其家而重去其国如使衣食菲恶不如吾私宫室敝陋不如吾庐使令之人朴野不足不如吾僮奴虽君子安之无不可者然人之情所以去父母捐坟墓而逺逰者岂厌安逸而思劳苦也哉至于宫室葢有所从受而传之无穷非独以自养也今日不治后日之费必倍而比年以来所在务为俭陋尤讳土木营造之功欹仄腐坏转以相付不敢擅易一椽此何义也滕古邑也在宋鲁之间号为难治庭宇陋甚莫有葺者非惟不敢亦不暇自天圣元年县令太常博士张君太素实始改作凡五十有二年而赞善大夫范君纯粹自公府椽谪为令复一新之公堂吏舍凡百一十有六间髙明硕大称子男邦君之居而寝室未治范君非嫌于奉已也曰吾力有所未暇而已昔毛孝先崔季珪用事士皆变易车服以求名而徐公不改其常故天下以为泰其后世俗日以奢靡而徐公固自若也故天下以为啬君子之度一也时自二耳
邢州尧山县令厅壁记【沈括】
地方百里听事于庭者万家上不得专达于天子下不得宾养国中之善士其官谓之县令其秩不得齿于天子之下士静牵动违势如槁毛士能得志于斯亦可谓贤矣其选既轻故民未尝厚望于吏吏之自期亦以此则因谓之治岂所谓治者耶吾王君圣美之为尧山不以其轻者入于心而犹为其所难剥槌断裂之故不得行皎明察深矫厉之名不立而下皆有以相先不暴而争肆耕而饱食事益不至县令之庭县既已空无事乃治其所居之堂凡前后之共为此邑者不忍其人没而不彰则又纳其壁中以县令之题名予客过赵魏之郊问其故家旧俗皆慨然喜言三晋战国之事自七国之时赵数窘秦人于两河之间秦方强天下所惮独在赵故赵常受兵为天下劲国其后四分以为代魏燕赵踣漳南蹶上党肩凥顿偾不能相支而邯郸巨鹿穿裂摧坏兽惊鸟决独当四方之锋其人生而知有战斗攻掠之备习闻而成风者已久而不可迁虽当积安无事之日其天性固以异于他俗此宜治之甚难而圣美摩抚调养之既成则又推之于前后之人若无心于得失者宜乎民安之不难矣圣美以嘉佑六年得尧山于其将去使来求记于予则治平元年也
新修东府记【陈绎】
中书政事本也宰相三公官也官不必备唯其人匪其人不居且体貌大臣礼重而庄物采显庸宜备而称岂曰私其人哉葢所与坐而论道不下席而致太平之功者二三执政而已国朝以来尚袭唐故大臣多不及建里第而僦居民间至距城数里之外东西南北回逺不相接也四方奏书缓急报闻吏卒持走徧歴诸第一有漏露稽违失亡其可逮乎而又暑寒雨风晨趍暮还舆卫驺呵导从前后搢绅士大夫造请纷驰于里巷坊曲之隘甚非尊严体貌之观也今禁卫三帅率有公廨庶官省寺亦或有居而独大臣不列府舍每朝则待漏阙门之次入则议政殿上退即听事羣有司公见请白可否少休吏史抱文书环几案左右颉颃以进至日下昼数刻始归夫以王城辇毂之大其制度之阙如此乃出圣画新剏二府亲遣中人度地于阙之西南轮广方制房皇钩折绘图以闻即刋定于禁中申命三司饬吏诸司计工程材役不妨时费不病官自熙宁三年秋七月兴作东西府凡八位緫千二百楹明年秋八月东府四位成诏知制诰臣绎为之记臣拜手稽首以书十月工实之次谨按三代盛王繇礼义之政至于周而大备文章典刑物采位叙炜然见于朝廷之表公卿内外居有室宅上不为过侈下不为茍约出则宠之淑旗龙章钩膺之驾入则具之列鼎蒲筵粉纯之居仰而视其宫则有榱题之砻密俯而摄其衣则有衮舄之严丽且谓不如是不足以待其人非其人不足以相天下之政故其取予屈舒厚薄等衰一谓之天秩先王之泽既竭能道古人之言者起以其私学蔽尚迷谬世俗虽有志之主厌然而所慕者不过耳目之所习呴呴而望其下者益卑西汉去治世未逺开丞相府四出门无阑不设铃不惊鼓深大宏逺无有限节郡国守长吏得以岁上计事国有大议车驾亦亲幸而临听焉然其议不过军功武爵期会督责之故至于东汉仍建公府苍龙阙东偏其制度虽存而称号不复于当时葢用人授位出于一切其烦文虚器隆杀存亡者亦无足以系政事之重轻宋兴之初平定四方烜耀神武遂一宇内颇用战勲伐阅将帅之人浸久而安生民乐嬉百年之间轨迹运行将臣相臣夜寐夙兴罔敢有懈皇帝临位躬揽权纲显白训义图惟先王治理之实置府设属大放古制文武弛张名器有等大小尊卑靡不遵序夫名者礼之分也位者处其名之器也名既正然后任责之理得而百事修明名不正则任责之理废而百事隳必使望其器可以知其职可以知其人书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熙哉是繇天子任大臣以道而率作兴事罔不喜乐赓歌卒起乎治功之隆葢君臣会遇千载之甚盛德也若乃圣作物覩宣耀典训垂万世之丕则考不磨之斯文其不在二府之制而在道德之意乎
新修西府记【陈绎】
唐初典兵禁中出于帷幄之议故以机宻名官开元中设堂后五房而机宻自为一司其职秘独宰相得知舍人官属无得预也贞元之后藩镇旅拒重以兵属人及中官分领左右神策军而枢宻之职归于北司然尝寄治省寺庑下延英会议则屏立殿西势犹厌厌传道宫省语而已至其盛时其贵者号中尉次则枢宻使皆得贴黄除吏唐末既除北司并南北军于枢宻使遂总天下之兵五代以来多以武人领使而宰相知院事国朝复置副贰签书直学士之名大畧文武叅用间以宰相兼领之故得进退大吏预闻机政其任职葢重矣古之公卿入则相与谋于朝出则相与谋于家家宰膳夫之政不至于耳目而天下四方之事每得于燕处之际故其为之不劳而日常若有余今未明而入进见请决于陛席之前退而百执事叩阁禀事吏持书奏周走闾巷终日不得与二三大臣谋求若古人之舂容有余势固不行也熙宁三年诏营两府于掖城之南其任枢宻使者为西府于是有司知上之所以优隆大臣将以修天下之政于堂陛之下莫不率职底功士献其能工致其材不周岁而吿成臣谨按枢宻司马之职事而周制属于夏官秦汉曰太尉亦冠将军之号禄比丞相置官属掌兵武夫善用兵者使之至于无兵善治兵者治之于无事然后天子之威刑震耀偃然憺折于万里之外噫非二三大臣曷以哉若夫仰而登则恩见于榱梠俯而宴则礼见于阶陛周旋指顾无非上之致隆于已者是则其所以享宠而居是者可无思乎
咸平县丞厅酴醾记【张耒】
咸平五年诏以陈留之通许镇为咸平县先是章圣皇帝幸亳祠老子道通许筑宫以待幸既为县即以宫为令治所主簿居中书府而枢宻府为尉舍熙宁某年始置丞于是迁县尉于外而丞居焉丞居之堂庭有酴醾问之邑之老人则其为枢宻府时所种也既老而益蕃延蔓庇覆占庭之大半其花特大于其类邑之酴醾皆出其下葢其当时筑室种植以待天子之所必有珍丽可喜之物而后敢陈是以独秀于一邑而莫能及也每思唐自天宝以至于周歴岁数百天下未尝无战其治安仅足以小康而祸败尝至于大乱自安史以来蕃镇四据而天下无完国降及其末分裂攘夺至五季而中原正朔之所加仅止门阀之中惟我艺祖神宗受天休命神武四达马首所向破灭摧伏于是斸百年之蟠据合歴世之分裂数百年间祸根乱源薅剪堙塞大扫而无余矣肆我章圣皇帝诞承祖武以无忘大功寛赋薄征顺天养民四方无虞休养滋息如人之疾病蛊败医者既已击逐钩取其累年之蠧矣而后为之调利抚养安居美食以使之丰腴而坚强也由是观之自开元以来至于章圣而天下之人如复见大治之全国呜呼亦可谓盛矣于是封泰山禅梁父祀后土祠老子徜徉四方以明示得意闻之古者天子巡幸所至郡国必建原庙所以广孝示后世而况当太平之盛时讲一世之大礼八鸾之所经六龙之所驻可以昭后世示子孙以为歴代大训成法者宜如何哉是宜一草木一瓦砾皆当护守保藏无敢弃壊以无忘祖宗骏功成烈而使知夫百余年间地平天成养生送死无憾者谁之力也酴醾之生当是时葢尝沾雨露之濡近日月之光与夫旄头属车皆为一时之物矣可不爱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九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九十七
(明)贺复征 编
○记三十八
阜民楼记【明崔铣】
张子作阜民楼于浙省治堂后已病免归南城及林虑马子来乃讫工自嘉靖壬午夏五至癸未冬期岁又竒月焉凡省诸僚谋于斯燕于斯鉴于斯其谋以一政其燕以敦礼其鉴以伐贪今之省合古数国而一之也浙又上省也其土沃而饶利其民文而错尚夫利与害对者也文与质相息者也布政枢于中五叅各宣事于外或棘于名而欲炫其赫赫之迹饬兵不惮匮民已责不难废礼则衡道决矣冬寒也裘其左臂而绤其右右必痹夏暑也袒其腹而袭其首首必疡虽颠痴者弗为也裘绤之为服异而养身则均省犹一身也故政人勿异袒袭之施酸甘殊味而成羮可否判词而立议是故善毋恶其不已出也贵宜民害毋恶其延诸人也贵恊力故曰其谋以一政古者邦相交也则燕盛仪以昭让赋诗以见志君子有礼民斯则焉而烦言饰令可屏矣来则迎行则赆劳则劳迭宾而信与杜里好之猥屑放俗音之靡滥采苹章其洁四牡固其节皇华广其忠上知节矣而民化其慝故曰其燕以敦礼吾闻斯楼也宋秘省之基也后为紫微堂而火十年弗暇葺张子不发帑金毋鸠民材撤二阉之侈祠而为之阉之自为祠削民窬国之积也其心岂不欲永哉恶成而诛及故曰象焚于贿居斯楼也观其良材而刻桷贲楹而文石殚土木于彼甘冒恶名于世卒不得而有之藏之厚者大亡富之溢者速夺为彼人者奚利乎则君子之操益坚故曰其鉴以伐贪是故政举而平礼修而敇鉴明而不渔下可以阜民矣张子名恩马子名卿俱布政使
兵部武选清吏司题名记【吕柟】
夫武选者知铨注武人对文选设也题名记者题诸郎中员外主事名而记之也旧记事详而名畧兹陈德英诸大夫悉索洪武来选簿而甲诸石请柟记之也是故以终官系歴任以歴任系发科以发科系籍以籍系字以字系氏而属之司三官于以考勲而询奸讯仁而擿暴稽廉而尤贪明明而耻幽进壮而退劣崇实而卑伪贵严而贱疎兵有七程题名近之自文武道分文以知化武以知卫皆于民焉食之其选不可不慎也今天下都司二十一留守司一卫四百九十一守御屯田羣牧所三百十一番夷都司卫所四百七而仪卫宣慰招讨宣抚安抚长官司不计则其为兵不啻万亿为官不啻百千食乎民力者不啻尽矣咸于斯司焉宰名可不题乎故今制统军以三爵五府聨军以九职策官以十有二勲秩官以二十有四阶咸于斯焉叅达名可茍题乎故内以卫宫阙外以障边陲中以宅生灵故虽上有部尚书左右侍郎卿三人然皆提纲而挈领不及斯司之精专下有职方武库车驾三大夫司然皆析务而承緖不及斯司之体要名可易题乎故今法以六黄正亲供以五实厘诰勅以五除征选簿以六地叙功次以九诛愼军机以四义御流官以七咎断世袭以八成惩专纵以七罗戒不恪以加升课部卒以逓降练什伍以附过御还职以三试定武举以考选比试并鎗达材而程力故斯司郎中二文选员外一文选主事五文选而其迁之也内或列卿佐外或雄藩而巨镇亦与文选畧等名岂徒题乎夫功莫大于安社稷严莫大于存纲纪智莫大于正传升勇莫过于黜贪猾信莫大于守律令爱莫大于登贤才廉莫大于清交游此非其实耶夫实盛则名虽勿题而常存实之不足虽好名者莫能保旬日美也国家百五十年来郎中由范子敬员外郎由李本主事由孟礼不啻千人如得其实者必其人名位勲德显如日月至今人犹诵慕之则其事亦尊籍亦光科亦荣歴官亦重也使其无实固有如今日待查选簿而后知名者矣如其待查选簿而后知名也又奚能知其字与科歴官哉于时沈子德英及路君敬甫及吾年友李君子中蒋君汝洁汪君汝静王君子中皆曰斯往也敢使他日待查选簿而后知名以辱吾子言而愧斯石乎柟曰石选簿又何难焉于是诸大夫咸曰兹知所以先石选簿矣
晋江县题名记【王慎中】
晋江县旧无题名而有题名者始于嘉靖二十一年邑令贵溪汪侯宗之之所为也始侯至县属长吏久旷之余务□蠧棼丛沓委顿岁又大饥侯补助收救扶剔湔涤治功滋起民用大和以其间申命众吏搜猎牍书考前为令者二十九人得其名氏官里伐石镵之立诸治堂之左以待来者而以记属余其言曰自吾为此常忧邑之繁巨而惧其不敏问地于图而田之以顷计者五千问民于版而男女之以万数者余三千问士于学于塾而弟子之以业名艺占者至数千可谓地大人众而礼乐物轨诛罚劝赏禁戒教令行于其间则令之施为非惟民所由利害也当世之治亦将有考焉吾之为此非谓其力之足以独决而专济葢欲考前人之为取其效见于事爱在于民者以自勉以与人同好而共其利也故知其人则欲求其事以见其良法善政之所存得其事尤欲讲其人以追其流风余思之不泯故虽当官旷岁俭之际勤于有事而独不敢缓乎此且使好古之士为今之吏用今之民欲以得志于治非变礼易乐擅刑出赏宜难以得志又势之所不得行也藉令处得行之势非渐之以训久迟之以岁祀犹不可冀于成今制官以九岁为任而此二十九人者在任之间或陟或罢輙以舍去无有满制而任者其变易之数如此虽有聪明强固之材亦且因时便事营民所急以就当身之功孰能操意悉力措无穷之虑以俟难必之时哉有诚心如古之人则遵法于今而嫓效于古亦何所不可龚黄朱召汉所称循吏其为政刑赏礼乐岂必尽合乎古正使古之为吏亦何以加焉在职之久近非可以自断要以尽吾诚心而止茍其一日之在而不敢以不尽此吾之志也夫乐前人之善而思与民同之又不称其不善者其意良美所自为志知用今以合古尤非俗吏所及是可书也昔汉髙惠文景继遵成业循吏之盛始见于孝宣中兴之世桐乡零陵成都胶东皆吴蜀莱楚逺絶之域循吏乃在其境今上加惠元元申儆吏治方有意于励精之功而晋江僻在粤徼后之传循吏者宜有取于侯于其时事甚相类然传于文翁佚其字王成佚其州邑而此石之存侯之传其可以无佚矣余既述侯之言而复论之如此使来者得考焉
逺俗亭记【王守仁】
宪副毛公应奎名其退食之所曰逺俗阳明子为之记曰俗习与古道为消长尘嚣溷浊之既逺则必髙明清旷之是宅矣此逺俗之所由名也然公以提学为职又兼理夫狱讼军赋则彼举业辞章俗儒之学也簿书期会俗吏之务也二者公皆不免焉舍所事而曰吾以逺俗俗未逺而旷官之责成矣君子之行也不逺于微近纎曲而盛德存焉广业着焉是故诵其诗读其书求古圣贤之心以蓄其德而达诸用则不逺于举业词章而可以得古人之学是逺俗也已公以处之明以决之寛以居之恕以行之则不逺于簿书期会而可以得古人之政是逺俗也已茍其心之凡鄙猥琐而徒闲散踈放之是托以为逺俗其如逺俗何哉昔人有言事之无害于义者从俗可也君子岂轻于絶俗哉然必曰无害于义则其从之也为不茍矣是故茍同于俗以为通者固非君子之行必逺于俗以求异者尤非君子之心
山东按察司题名记【陆釴】
东臬创自洪武戊申迄今百五十余年刻石记名凡三易矣洪武甲寅刻十九人正统辛酉刻七十六人正徳戊辰刻百二十有四人乃嘉靖辛卯石穷纪溢值宪使东洲屠公至曰名不纪实将坠乎乃购贞珉镌之又三十余人竖仪门之右维时余纂山东通志尝稽往牒询故老得闻臬之贤大夫五六人焉古所谓慈惠之师忠信之长而明察之官也葢闻之宪有善五不善亦五是故履坚秉直以端其操明法习比以练其体摘伏果断以昭其鉴绳奸诘暴以肃其规平反理寃以究其泽其或不然蓄昧以长冦弊也闇好击以残善弊也酷崇昵以漏枉弊也骩深文以钩隐弊也刻夺势以挠执弊也怯夫是五六人者五善克五不善弗克举能其官可为世法余安得不志之夫志固史之流也则五六人者可以不朽矣嗟夫更百五十余年歴二百余人可志以传者仅兹五六人而已自五六人之外没没无闻者不知几人矣君子立名以垂世诚亦难矣哉昔汉遣直指使八人分行天下独张纲以埋轮着声唐贞观中出部使二十二人察四方独孙伏伽以鲠直被奬彼其不得与二子并垂声光者又不可胜纪而今五六人者将为纲为伏伽世称贤大夫也岂非所谓不朽哉后之君子思齐往哲惟五善期必行行之惟恐不力惟五不善期必去去之惟恐不疾苟其名之不足实将焉征是故勒之石表其名也实之彰也载之志稽其实也名之着也传之史永其誉也名实之备也名实备则规鉴存规鉴存则官师兴吏于法轨民于尸祝邦于典刑维兹石其永赖矣夫
新设宁武兵备道题名记【李攀龙】
山西三关先是葢止鴈门一兵备岢岚兵备实恊理之其于防秋寻加守巡冀宁二道嘉靖三十三年复以清军屯田驿传若守巡冀南河东诸道迭出而分区监督焉三十七年改鴈门为鴈平岢岚为偏宁其五道监督如故明年仍以偏宁为岢岚兵备以偏老岢岚河南四守偹西路叅将老营游击地方兵马属之鴈平兵备仍驻代州以广武北楼平朔三守备东路北楼太原叅将地方兵马属之其八角利民神池宁武四守备中路叅将地方兵马则以设今道云从御史杨公美益之请也惟是三关与大同相为表里右卫水口等处直冦南窥朔应诸州之道其于要害视三关有辅车之义即冦一道出没我得以所直道兵马穿距踵袭而自相为应何虑不及三关延袤乃至八百余里而冦得以探疏数为坚瑕揣薄厚为虚实时分时合虽汉兵如雷风安能八百里趣利也惟是席国家广大守在大同云尔时则鴈门一道岢岚一道恊理之足矣然犹恃藩篱以撤阃阈不知中强者外益固之为谋周也亡何以二道为不足加之守巡冀宁二道为四道复以四道为不足加之清军屯田驿传若冀南河东诸道为七道三关凡八百里而七道以临之即有五叅将一游击十一守备亦惟鴈门岢岚二道相信而服习五道者非常所属卒然不相为用十羊九棰犹之愈数而愈疏清军屯田驿传旷所司存冀南河东弃所分署是尽山西而事三关委境内而勤一圉犹之愈实而愈虚不知疏数以形明虚实以制槩也注鴈门以鴈平注岢岚以偏宁似矣不知十一守备分地如石画交相尺寸独以八守备隶偏宁一道亡论石隰诸州防河之役行兼坐累有妨简书即冦一出套便涉其境而亭障积阻烽火优游已难为卒又况仍以五道便宜掣肘糜费无益岂所谓明形而槩制乎时已权生变已常存宁武之介于鴈门岢岚之间亦犹鴈门岢岚之左右于宁武疆埸之政虽力有余不备非其域虽势有余不守非其约非其域不阑出徼功非其约不声援为德辟耳目之于视听不相假借然后可以着官知之良而称同心亦使朝廷得以责所不备以其所备按所不守以其所守捷无幸赏挫无佚罚三关犹一体也省冀宁若清军者七道而为三以重司存养内治境内不疲于奔命三分其八百里而劳逸均各可以朝檄而暮集而齐一其指使凡五决策以设宁武道而议始成如此岂偏见一时之利害不参边大计始终者右卫水口为冦必窥之道即中路叅将直之与大同两掖掎角相逐衔尾相随厚集其气是顾是隈者非宁武乎与偏宁鴈门翼击而夹攻为常山蛇势者非宁武乎明形槩制以回视听新旗鼓出缮入计为边长老贻数百年之利身自作始者非宁武乎形不自胜制不自举沈公所谓其人哉首至者未几论罢继至者寻以迁行沈公明形槩制三年于此矣乃少司马万公某独以少方伯奏留之岂不曰分地不量形与无地同量形不善制与无形同善制不得人与无制同得人不久任与无人同是二公者先后奏请葢相足焉可谓同心谋国重惟沈公之贤适与设会也因具列之使后之君子得以观宁武道所繇立者葢以其人如此云
山西道监察御史题名记【董份】
古御史为柱下史记事之职秦汉时始执法弹事初秦设郡县命御史监理谓之监察史今监察御史是也然秦惟监郡得称监察而是时各监其郡其权尚轻至汉命直指使者巡行天下虽不名监察而任滋重晋尝分十三曹唐宋间有三院其一台院掌台纪其一殿院掌殿中仪其一察院掌按事明兴诸御史皆称监察分其道十三畧仿晋制而各隶以诸省因名焉每朝仪则得以其序侍直无殿中常员罢殿院其诸按事则皆称察院如故而十三道称台中郎所谓台院者也诸道故皆有题名惟山西道尚阙于是御史杨君博考遗逸网罗自明兴以来诸尝为御史此道者序次其人与吴君加详订焉勒诸石而请予为记予惟御史者耳目风纪之臣古先王所以弼违匡善绳枉矫邪防微销萌以成治者也然世治则听览之道广纲维方饬上下咸乐于闻过前有褒言之赏而后无忌直之讳进则九重开颜悚容而受出则百官敛手奉身而不敢失此如登髙顺风其呼易也当是时自非本末颠踬之人孰不效而为直哉故其尽忠竭诚者既皆以自见而其有激之言过计之虑亦皆并容于朝往往其辞危而指畅及其后则其言稍难已非有卓立特持之士未有不受变于时者故其巽耎迁避者既多以自容而其愤懑之衷謇谔之志亦皆纾徐隐忍于世往往其说婉而其虑艰故察耳目风纪谏争之臣可以观世矣然古之贤臣岂特尝试于事一慷慨激烈之发而已哉彼其体道经德纳已于正者确然自信于时人皆知其不可夺而吾必无以动于外故传称金石之不可改者以其质之素定也而屈原叹兰蕙之易化者以其美之难持也故耳目风纪谏争之臣亦可以自观矣题名凡若干人始自某年迄于嘉靖甲寅以待后来无穷云嗟乎我祖宗创业至我皇上开聪明揽羣策统体大备成太平之基者且二百年诸君尽直于其间时固非有难者然其贤者皆持不可改之节足以明世治者也后之人指其名而求之其于为人又可观矣斯事体甚大不可不书而杨君吴君志操懔懔兹能力搜阙遗备所未有之典使后有所览观尤有足嘉者因论著之
宻云粮储司题名记【黄辉】
宻云之重也自古北告警始也重益兵兵益饷于是郎易而正牒易而勅得专举弹将吏与制府抚按比饷额至五十二万九千五百有奇多哉不啻数倍于初矣兵有二曰主曰客饷有四曰屯曰漕曰民运曰京运岁终绳其籍而上之大司农考中上则郎有纪擢有不次者自嘉靖二十六年以往为主事若干人其后为郎中若干人予友锦泉梁子将铭诸石属予为记记曰昔孔子为委吏曰会计当而已矣今之会计不然名之曰饷实兵之以也将卒有司靡不预饷事郎以阅人人亦以阅郎今也求加于昔后必复求加于今更以为胜而忘乎其更以为师也蹶生安漏生涂创既为因因复为创因创之端相遗无穷有其遗之或不能名之存其名将以存其所遗也嗟乎士当穷时料量不出庭户非智识不足顾安所得质而运之一旦从大司农后为天子持筹边计健儿如林大将如虎受事■〈亻待〉如云騋牝仰秣如游龙咸仰我寸籍以为忻饱有钱泉如有偫山如左纳右出谈笑而理之强弱之形能否之实自耳自目不关他人善败之相倚瑕瑜之相用有余不足之相补隐然日陈乎吾前以曲发其神智而益生其意气者皆是也世之阅我必有我遗我之自阅则何以自遗触者百嚣受者独暇抚之乎恐逸而收之乎如笑其察至公或疑于神其得至私不可以不告人是天下之快资而忠智豪杰之所欲亟得也锦泉子则其人乎哉视宻云饷二年用课最擢辽东兵备是行也目无倭冦矣吾故乐为之记以告来者
新建金洲海防厅公署记【陶望龄】
国家縁海列屯戍以制夷冦军府甚设其要郡率莅以文吏特峻其职故二千石以下莫贵于丞而往往司海防其权得以臧否将校歙张戎机讥奸调食兀然若监司然辽左亦海国也而东引秽貊为扞蔽故倭备稍缓当永乐时倭掠望海蜗都督江某御之殱焉相戒不复犯辽而辽故急冦益缓倭万厯间倭入朝鲜使来告急于是王师出援再渡鸭绿江尽敌而还所以锄逆奬顺兴灭存亡威德甚盛而士马物力惫焉辽始患倭矣倭既焚巢逺遁天威震迭喙息不暇朝鲜人怵余焰数数来言贼状当事者虑贼狙狡其来去为飘风未可弛备且古者天子有道守在四夷未闻为裔夷戍也逺戍非计玩之则启冦召殃此在疆吏谨守境据要害而已贼舟入朝鲜浮江扬颿而出我四鎭靡不兵者譬毒入口则溃肠蝮螫手足则攻心故治螫者急系其肢而御毒者先防于口登莱金复之峙于海若斗者舒两臂以扞身也岛屿络绎若陈臬以限出入也合势比力交铍夹戟而承之贼即至宜不能入岁丁酉以大吏议设游击将军将千五百人屯旅顺口癸卯镇臣复言诸并海郡皆有海防文吏用以廉察奸慝制驭武悍今旅顺口置戍将无海防官无以肃军伍佐筹笇宜如他郡例建设同知一员治金州系衔济南诏可于是西皋王公以材望受命以来创树伊始廨宇未备爰出公帑银四百两市民宅据衢道之会因故饬新厅事门庑职房宾馆寝庖之属楹六十有奇旬月告竣王公以使来请纪其事余惟辽于京师肩髀也辽强则髀厚自山海而外属诸广宁驿道仅缕线冦出没抄掠烽堠时举有馈饟宾旅之虞而逋卒亡人不能劬关者辄由海道跳之青齐夜发昼至是辽无负海之利而有其害也国初时转粟泛海岁七十万石由登莱以达于辽士马饱腾事逸而利倍鼍矶沙门半洋诸山浮溟渤而渡以接旅顺舟行其间若傍涯岸葢辽疎于燕而昵迩齐辽之不能逺齐为强此必然之势也辽齐为辅车饬屯戍治艅艎合■〈舟宗〉会哨声生势长徼察精严奸人裹足资粻流灌宻若内地收海之利而去其害于平时犹赖之况震邻之日云乎哉予又闻辽地凋耗单贫甚矣金复差逺冦土沃人饶不幸遐僻无孔迩之怙民望守令如孱子之于慈亲朝廷将俾公振恤而生全之为斯民保障也式于政不式于武张弛缓急之道登堂而致行之退食而精思之固圉于无形销患于未兆吾窃于居者望焉区区岛冦疥癣也厚植其本而图之可也
鴈塔题名记【利瓦伊桢】
季秋之九日余所举士六十五人者醵金为会于鴈塔已乃砻石书其名以志不朽而请余记其事维时藩臬诸大夫咸在谓余与诸士有一日之雅也复相与从臾其请余不获辞用申吿于诸士曰士非无荣名之患而无令名之难君子含光醇德为世作程展采错事必有殊尤絶迹纪于太常考于钟鼎载于国史里歌户诵荣问休畅而莫之遏佚此之谓令名始为氓隶无可指数游于庠称博士弟子矣举于乡登贤能之书矣仕于朝通金闺之籍矣其最尊膴者途人田父伙頥骇叹而谨事之此之谓荣名两者其名同其所以为名异也古有躬布衣之行声施到今而身都将相者无述焉彼其初穹阶显号亦足以歆艳一时人之耳目至今不得与匹夫之姓字同日而谈必有故矣余不暇泛引即唐之盛时士题名此地者不胜枚举仆碑断碣百不存其一二安所得名乎即曲江故称巨浸业已塞为平壤耕者牧者嬉游其间葢陵谷沧桑之变大地且无定名而何怪乎人之名湮晦不尽传也仲尼疾没世而名不称说者遂谓三代以降惟恐无好名之士乃其所以为名在彼不在此矣故荣名者外至之物而细人之所贵也令名者实德之符而君子之所务也语曰名与身孰亲达人杰士至以其令名譬诸蚁之附膻欲去而逃之则荣名又何足道乎夫士行修而名不彰有司之过也名誉着闻而实不副士之耻也余不佞既以録诸士策名有日矣诸士欲自为名尚择于斯二者诸大夫皆曰然因以其言授匠氏俾勒石之上方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九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九十八
(明)贺复征 编
○记三十九【古迹】
李白酒楼记【唐沈光】
有唐咸通辛巳岁正月壬午吴兴沈光过任城题李白酒楼夫触强者腼缅而不发乘险者帖薾而不进溃毒者隐忍而不能就其针砭搏猛者持疑而不能尽其胆勇而复视其强者弱之险者夷之毒者甘之猛者柔之信乎酒之作于人也如是翰林李公太白聪明才韵至今为天下唱首业术正救天必赋之矣致其君如古帝王进其臣如古药石挥直刃以血其邪者推义毂以辇其正者岂凭酒而作也凭酒而作者强非真勇太白既以峭讦矫时之状不得大用流斥齐鲁眼明耳聪恐贻颠踣故狎弄杯觞沈溺曲糵耳一淫雅目混黒白或酒醒神健视听鋭发振笔着纸乃以聪明移于月露风云使之涓洁飞动移于草木禽鱼使之妍茂骞掷移于边情闺思使之壮气激人离情溢目移于幽岩邃谷使之辽歴物外爽人精魄移于车马弓矢悲愤酣歌使之驰骋决发如睨幽并而失意放怀尽见穷通焉呜虖太白触文之强乘文之险溃文之毒搏文之猛而作狎弄杯觞沈溺曲糵是真筑其聪翳其明醒则移于赋咏宜乎醉而生醉而死余徐思之使太白疏其聪决其明移于行事强犯时忌其不得醉而死生也当时骨鲠忠赤递有其人收其逸才萃于太白至于齐鲁结构凌云者有限独斯楼也广不逾数席瓦缺椽蠧虽樵儿牧竖过亦指之曰李白常醉于此矣
岳阳楼记【宋范仲淹】
庆厯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具兴乃重修岳阳楼増其旧制刻唐贤今人诗赋于其上属予作文以记之予观夫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衔逺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此则岳阳楼之大观也前人之述备矣然则北通巫峡南极潇湘僊客骚人多会于此览物之情得无异乎若夫霪雨霏霏连日不开阴风怒号触浪排空日星隐耀山岳潜形商旅不行樯倾楫摧薄暮冥冥虎啸猿啼登斯楼也则有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矣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沈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登斯楼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皆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嗟夫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已悲居庙堂之髙则忧其民处江湖之逺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噫微斯人吾谁与归时六年九月十五日
新都县八阵图记【明杨慎】
诸葛武侯八阵图在蜀者二一在夔州之永安宫一在新都之弥牟镇在夔者葢侯从先主伐吴防守江路行营布伍之遗制新都为成都近郊则其恒所讲武之场也武侯之人品事业前哲论之极详不复剿同其说独其八阵有重可慨者史谓侯推演兵法作为八阵咸得其要自今行师更不复败深识兵机者所不能洞了葢胜之于多算而出之于万全非借一于背城而侥幸于深入也惜乎其方鋭意以向中原而溪蛮洞獠左跳右跋以裂其势外冦方殷内境自惫使夫八阵之妙不得加于二曹三马之枭敌而乃止试于七纵七擒之孟获天威神算不骋于中原王者之区宇而仅以服南中巴蜀之偏方事机既已迟精力又寖亏勇贾其余师用其分以为大举譬之逐盗救火之家挺刃决水犹恐不及而内有雠贼自相乘机胠箧助燎则虽有倍人之智力亦自无如之何侯之不幸势正类此天之所壊谁能支之祚去炎汉不待陨星而后知矣嗟乎国之兴亡天也而千载之下君子独遗恨于蜀汉之事者非以武侯故耶至其故垒遗墟独为之爱惜不已乃其忠义之激人不独其法制阵伍之妙也不然则窦宪尝勒八阵以击匈奴晋马隆用八阵以复凉州是在侯前已有之而后亦未尝亡也功既有成而后世犹罕所称述况能传其遗迹至今乎慎尝放舟过夔门吊永安之宫寻阵图之迹维时春初水势正杀自山上俯视下百余丈皆聚细石为之凡八行二十四蕝土人言夏水盛时没在深渊水落依然如故在吾新都者其地象城门四起中列土垒约髙三尺耕者或刬平之经旬余复突出此乃其精诚之贯天之所支而不可壊者葢非独人爱惜之而已耳庆阳韩君大之以进士出宰吾邑始至拜侯之荒祠次观遗垒重有感焉谓慎曰之罘篆锲燕然铭石艺焉尔人不足称也爱其艺者不泯其迹矧侯之地而可忽诸君阵图在夔者有和叔独孤之记少陵东坡之诗四方灼知而此顾泯焉无所表识使往来不轼樵牧者不禁非缺欤祠宇行当新之阵图所在欲伐石树道而大书曰诸葛武侯八阵图碑阴之辞子宜为之夫崇贤存古以示向往焉循良事也推表山川考记往昔者则史氏职也遂书之使刻焉
仲宣楼记【王世贞】
自王粲仲宣依刘表于荆州作登楼赋而江陵有仲宣楼后襄阳有楼亦曰仲宣而友人襄少史周绍稷至自修楚乘还断以属之襄阳其辞甚辨而其旨以刘表始至宣城用二蒯蔡瑁计讨平诸贼北据汉川以临中土几十五年而其子琮始降曹氏葢终始不离襄阳而江陵特其支郡仲宣之依表为幕下叅佐以共朝夕不应去襄阳而登江陵之郡楼也然刘良注兹赋犹以为江陵而盛弘之荆州记则直以为当阳其所称陶牧昭丘云江陵西有陶朱公冢其碑云是越之范蠡又当阳东南七十里有楚昭王墓登楼则见之按张华志称范蠡塟南郡之华容又云济州平阴东陶公山山有陶朱公冢则所谓陶牧者未必确而楚昭王避吴去郢北徙鄀为襄州之乐乡其所谓昭丘者亦未必不在襄之近境也赋又云倚曲沮之长洲注引地理志汉水房陵东山沮水所出今房陵实为襄接壤邑而沮水至郢入江故不走江陵道然郦道元谓沮水南径麦城西又南径楚昭王墓东对麦城而据此赋语为证则仲宣之所登者一而后人之所拟者三其在襄阳去赋事辞稍逺而于理为近也夫襄阳之必为仲宣与江陵之必不为仲宣吾固不暇论其辞之微称于后世若士衡兄弟之所让笔亦无足以容吾赞独恠当仲宣时天下半糜躏于戈戟其可借而托足者独荆州而幽忧感怆之极自谓其身庄舄而心锺仪若有羡于求羣之兽与举翼之鸟岂以景升之将阽而荆社之不永欤迨其一说琮而归操甘为其用事之掾而内艳其所从之神武遂忘先太尉司空之所以相汉其于辞葢不以风而以颂矣然则仲宣之所为懐思故土也非故国与故主也予既以语绍稷而会襄国王有所拓餙于楼使使来请记今天子累叶神圣薄海内外为一虽穷髪不毛之地梯航所可及者若在堂隍之下而无所虑其私王以亲贤有国兹土世世共奉唯谨亦宁若景升之不恤其祀而自玷于宗衮哉予故不辞而书之石以示夫游者仰而国俯而家靡所不衎衎即欲有撰述以鸣熙代之盛而附于登髙能赋之义足矣固不必以仲宣轻重也
镇海楼记【徐渭】
镇海楼相传为吴越王钱氏所建用以朝望汴京表臣服之意其基址楼台门户栏楯极髙广壮丽具载别志中楼在钱氏时名朝天门元至正中更名拱北楼皇明洪武八年更名来逺时有术者病其名之书画不祥后果验乃更今名火于成化十年再建嘉靖三十五年九月又火予奉命总督直浙闽军务开府于杭而方移师治冦驻嘉兴比归始与某官某等谋复之人有以不急病者予曰镇海楼建当府城之中跨通衢截吴山麓其四面有名山大海江湖潮汐之胜一望苍茫可数百里民庐舍百万戸其间村市官私之景不可亿计而可以指顾得者惟此楼为杰特之观至于岛屿浩渺亦宛在吾掌股间髙翥长骞有俯压百蛮气而东夷之以贡献过此者亦往往瞻拜低回而始去故四方来者无不趋仰以为观游约如此者累数百年而一旦废之使民怅然若失所归非所以昭太平恱逺迩非特如此已也其所贮钟鼓刻漏之具四时气候之榜令民知昏晓时作息寒暑启闭桑麻种植渔佃诸如此类是居者之指南也而一旦废之使民懵然迷所往非所以示节序全利用且人传钱氏以臣服宋而建此事昭著已久至方国珍时求缓死于我髙皇犹知借镠事以请诚使今海上羣丑而亦得如钱氏事其祈欵如珍之初词则有补于臣道不细顾可使其迹堙没而不章耶予识清海徼视今日务莫有急于此者公等第营之毋浚征于民而务先以已于是予与某官某某等捐于公者计银凡若干募于民者若干遂集工材始事于某年月日计所构甃石为门上架楼楼基迭户髙若干丈尺东西若干步南北半之左右级曲而达于楼楼之髙又若干丈凡七楹础百巨钟一鼓大小九时序榜各有差贮其中悉如成化时制葢歴几年月而成始楼未成时剧冦满海上予移师征讨日不暇至于今五年冦剧者禽来者遁居者慑不敢来海始晏然而楼适成故从其旧名曰镇海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九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九十九
(明)贺复征 编
○记四十【以下亭阁】
燕喜亭记【唐韩愈】
大原王弘中在连州与学佛人景常元慧游异日从二人者行于其居之后丘荒之间上髙而望得异处焉斩茅而嘉树列发石而清泉激辇粪壤燔椔翳却立而视之出者突然成丘陷者呀然成谷洼者为池而缺者为洞若有鬼神异物阴来相之自是弘中与二人者晨往而夕忘归焉乃立屋以避风雨寒暑既成愈请名之其丘曰竢德之丘蔽于古而显于今有竢之道也其石谷曰谦受之谷瀑曰振鹭之瀑谷言德瀑言容也其土谷曰黄金之谷瀑曰秩秩之瀑谷言容瀑言德也洞曰寒居之洞志其入时也池曰君子之池虚以锺其美盈以出其恶也泉之源曰天泽之泉出髙而施下也合而名之以屋曰燕喜之亭取诗所谓鲁侯燕喜者颂也于是州民之老闻而相与观焉曰吾州之山水名天下然而无与燕喜者比经营于其侧者相接也而莫直其地非天作而地藏之以遗其人乎弘中自吏部郎贬秩而来次其道途所经自蓝田入商洛涉淅湍临汉水升岘首以望方城出荆门下岷江过洞庭上湘水行衡山之下繇郴踰岭蝯狖所家鱼龙所宫极幽遐瑰诡之观宜其于山水饫闻而厌见也今其意乃若不足传曰智者乐水仁者乐山弘中之德与其所好可谓恊矣智以谋之仁以居之吾知其去是而羽仪于天朝也不逺矣遂刻石以记
有美堂记【宋欧阳修】
举天下之至美与其乐有不可兼者多矣故穷山水登临之美者必之乎寛闲之野寂寞之乡而后得焉览人物之盛丽夸都邑之雄富者必据乎四达之衢舟车之会而后足焉葢彼放心于物外而此娯意于繁华二者各有适然其乐不可得兼也罗浮天台衡岳庐阜洞庭之广三峡之险号为东南竒伟秀絶者乃在乎下州小邑僻陋之邦此幽潜之士穷愁放逐之臣之所乐也若乃四方之所聚百货之所交物盛人众为一都会而又能兼有山水之美以滋富贵之娱者惟金陵钱塘然二邦皆僭窃于乱世圣宋受命金陵以后服见诛今其江山虽在而颓垣废址荒烟野草过者踌躇而凄怆独钱塘自五代时知尊中国効臣顺及其亡也顿首请命不烦干戈今其民幸富足安乐又俗习工巧邑屋华丽葢十万余家环以湖山左右映带而闽商岭贾风帆海舶出入于江涛浩渺云烟杳霭之间可谓盛矣而临是邦者必皆朝廷公卿大臣若天子之侍从又有四方逰士为之宾客故喜占形胜治亭榭相与极游览之娱然其于所取有得于此者必有遗于彼独所为有美堂者山水登临之美人物邑居之繁一寓目而尽得之葢钱塘兼天下之美而斯堂者又尽得钱塘之美焉宜乎公之甚爱而难忘也梅公清慎好学君子也视其所好可以知其人焉
相国昼锦堂记【欧阳修】
仕宦而至将相富贵而归故乡此人情之所荣而今昔之所同也葢士方穷时困阨闾里庸人孺子皆得易而侮之若季子不礼于其嫂买臣见弃于其妻一旦髙车驷马旗旄导前而骑卒拥后夹道之人相与骈肩累迹瞻望咨嗟而所谓庸夫愚妇者奔走骇汗羞愧俯伏以自悔罪于车尘马足之间此一介之士得志于当时而意气之盛昔人比之衣锦之荣者也惟大丞相卫国公则不然公相人也世有令德为时名卿自公少时已擢髙科登显仕海内之士闻下风而望余光者葢亦有年矣所谓将相而富贵皆公所宜素有非如穷阨之人侥幸得志于一时出于庸夫愚妇之不意以惊骇而夸耀之也然则髙牙大纛不足为公荣桓圭衮冕不足为公贵惟德被生民而功施社稷勒之金石播之声诗以耀后世而垂无穷此公之志而士亦以此望于公也岂止夸一时而荣一乡哉公在至和中尝以武康之节来治于相乃作昼锦之堂于后圃既又刻诗于石以遗相人其言以快恩雠矜名誉为可薄葢不以昔人所夸者为荣而以为戒于此见公之视富贵为何如而其志岂易量哉故能出入将相勤劳王家而夷险一节至于临大事决大议垂绅正笏不动声色而措天下于泰山之安可谓社稷之臣矣其丰功盛烈所以铭彛鼎而被弦歌者乃邦家之光非闾里之荣也余虽不获登公之堂幸尝窃诵公之诗乐公之志有成而喜为天下道也于是乎书
画舫斋记【欧阳修】
予至滑之三月即其署东偏之室治为燕私之居而名曰画舫斋斋广一室其深七室以户相通凡入予室者如入乎舟中其温室之奥则穴其上以为明其虚室之疏以达则栏槛其两旁以为坐立之倚凡偃休于吾斋者又如偃休乎舟中山石崒佳花美木之植列于两檐之外又似泛乎中流而左山右林之相映皆可爱者故因以舟名焉周易之象至于履险蹈难必曰涉川葢舟之为物所以济险难而非安居之用也今予治斋于署以为燕安而反以舟名之岂不戾哉矧予又尝以罪谪走江湖间自汴絶淮浮于大江至于巴峡转而以入于汉沔计其水行几万余里其羇穷不幸而卒遭风波之恐往往呌号神明以脱须臾之命者数矣当其恐时顾视前后凡舟之人非为商贾则必仕宦因窃自叹以为非冒利与不得已者孰肯至是哉赖天之惠全活其生今得除去宿负列官于朝以来是州饱廪食而安署居追思曩时山川所歴舟檝之危蛟鼍之出没波涛之汹歘宜其寝惊而梦愕而乃忘其险阻犹以舟名其斋岂真乐于舟居者邪然予闻之古之人有逃世逺去江湖之上终身而不肯反者其必有所乐也茍非冒利于险有罪而不得已使顺风恬波傲然枕席之上一日而千里则舟之行岂不乐哉顾予诚有所未暇而舫者宴嬉之舟也姑以名予斋奚曰不宜予友蔡君谟善大书颇怪伟将乞其大字以题于楹惧其疑予之所以名斋者故具以云又因以置于壁
韩魏公醉白堂记【苏轼】
故魏国忠献韩公作堂于私第之池上名之曰醉白取乐天池上之诗以为醉白堂之歌意若有羡于乐天而不及者天下之士闻而疑之以为公既已无愧于伊周矣而犹有羡于乐天何哉轼闻而笑曰公岂独有羡于乐天而已乎方且愿为寻常无闻之人而不可得者天之生是人也将使任天下之重则寒者求衣饥者求食凡不获者求得苟有以与之将不胜其求是以终身处乎忧患之域而行乎利害之途岂其所欲哉夫忠献公既已相三帝安天下矣浩然将归老于家而天下共挽而留之莫释也当是时其有羡于乐天无足怪者然以乐天之平生而求之于公较其所得之厚薄浅深孰有孰无则后世之论有不可欺者矣文致太平武定乱畧谋安宗庙而不自以为功急贤才轻爵禄而士不知其恩杀伐果敢而六军安之四夷八蛮想闻其风采而天子以其身为安危此公之所有而乐天之所无也乞身于强健之时退居十有五年日与其朋友赋诗饮酒尽山水园池之乐府有余帛廪有余粟而家有声使之奉此乐天之所有而公之所无也忠言嘉谋効于当时而文采表于后世死生穷达不易其操而道德髙于古人此公与乐天之所同也公既不以其所有自多亦不以其所无自少将推其同者而自托焉方其寓形于一醉也齐得丧忘祸福混贵贱等贤愚同乎万物而与造物者游非独自比于乐天而已古之君子其处已也厚其取名也廉是以实浮于名而世诵其美不厌以孔子之圣而自比于老彭自同于丘明自以为不如颜渊后之君子实则不至而皆有侈心焉臧武仲自以为圣白圭自以为禹司马长卿自以为相如扬雄自以为孟轲崔浩自以为子房然世终莫之许也由此观之忠献公之贤于人也逺矣昔公尝告其子忠彦将求文于轼以为记而未果既塟忠彦以吿轼以为义不得辞也乃泣而书之
喜雨亭记【苏轼】
亭以雨名志喜也古者有喜则以名物示不忘也周公得禾以名其书汉武得鼎以名其年叔孙胜狄以名其子其喜之大小不齐其示不忘一也畲至扶风之明年始治官舍为亭于堂之北而凿池其南引流种树以为休息之所是岁之春雨麦于岐山之阳其占为有年既而弥月不雨民方以为忧越三月乙卯乃雨甲子又雨民以为未足丁卯大雨三日乃止官吏相与庆于庭商贾相与歌于市农夫相与忭于野忧者以乐病者以愈而吾亭适成于是举酒于亭上以属客而告之曰五日不雨可乎曰五日不雨则无麦十日不雨可乎曰十日不雨则无禾无麦无禾岁且荐饥狱讼繁兴而盗贼滋炽则吾与二三子虽欲优游以乐于此亭其可得耶今天不遗斯民始旱而赐之以雨使吾与二三子得相与优游而乐于此亭者皆雨之赐也其又可忘耶既以名亭又从而歌之曰使天而雨珠寒者不得以为襦使天而雨玉饥者不得以为粟一雨三日繄谁之力民曰太守太守不有归之天子天子曰不然归之造物造物不自以为功归之太空太空冥冥不可得而名吾以名吾亭
超然台记【苏轼】
凡物皆有可观苟有可观皆有可乐非必怪奇伟丽者也餔糟啜醨皆可以醉果蔬草木皆可以饱推此类也吾安往而不乐夫所谓求福而辞祸者以福可喜而祸可悲也人之所欲无穷而物之可以足吾欲者有尽美恶之辨战乎中而去取之择交乎前则可乐者常少而可悲者常多是谓求祸而辞福夫求祸而辞福岂人之情也哉物有以尽之矣彼游于物之内而不游于物之外物非有大小也自其内而观之未有不髙且大者也彼挟其髙大以临我则我常眩乱反复如隙中之观斗又乌知胜负之所在是以美恶横生而忧乐出焉可不大哀乎余自钱塘移守胶西释舟楫之安而服车马之劳去雕墙之美而蔽采椽之居背湖山之观而行桑麻之野始至之日岁比不登盗贼满野狱讼充斥而斋厨索然日食杞菊人固疑余之不乐也处之朞年而貌加丰髪之白者日以反黒余既乐其风俗之淳而其吏民亦安予之拙也于是治其园圃洁其庭宇伐安丘髙宻之木以修补破败为茍完之计而园之北因城以为台者旧矣稍葺而新之时相与登览放意肆志焉南望马耳常山出没隐见若近若逺庶几有隐君子乎而其东则卢山秦人卢敖之所从遁也西望穆陵隠然如城郭师尚父齐桓公之遗烈犹有存者北俯潍水慨然太息思淮阴之功而吊其不终台髙而安深而明夏凉而冬温雨雪之朝风月之夕余未尝不在客未尝不从撷园蔬取池鱼酿秫酒瀹脱粟而食之曰乐哉游乎方是时余弟子由适在济南闻而赋之且名其台曰超然以见余之无所往而不乐者葢游于物之外也
众妙堂记【苏轼】
眉山道士张易简教小学常百人予幼时亦与焉居天庆观北极院予葢从之三年谪居海南一日梦至其处见张道士如平昔汛治庭宇若有所待者曰老先生且至其徒有诵老子者曰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予曰妙一而已容有众乎道士笑曰一已陋矣何妙之有若审妙也虽众可也因指洒水薙草者曰是各一妙也予复视之则二人者手若风雨而步中规矩葢焕然雾除霍然云消予惊叹曰妙葢至此乎庖丁之理解郢人之鼻斲信矣二人者释技而上曰子未睹真妙庖郢非其人也是技与道相半习与空相会非无挟而径造者也子亦见夫蜩与鸡乎夫蜩登木而号不知止也夫鸡俯首而啄不知仰也其固也如此然至蜕与伏也则无视无听无饥无渴黙化于荒忽之中候伺于毫发之间虽圣知不及也是岂技与习之助乎二人者出道士曰少安须老先生至而问焉二人者顾曰老先生未必至也子往见蜩与鸡而问之可以养生可以长年广州道士崇道大师何德顺作堂榜曰众妙以书来海南求文以记之予不暇作也独书梦中语以示之戊寅三月十五日
放鹤亭记【苏轼】
熙宁十年秋彭城大水云龙山人张君之草堂水及其半扉明年春水落迁于故居之东东山之麓升髙而望得异境焉作亭于其上彭城之山冈岭四合隠然如大环独缺其西十二而山人之亭适当其缺春夏之交草木际天秋冬雪月千里一色风雨晦明之间俯仰百变山人有二鹤甚驯而善飞旦则望西山之缺而放焉纵其所如或立于陂田或翔于云表莫则傃东山而归故名之曰放鹤亭郡守苏轼时从宾客僚吏往见山人饮酒于斯亭而乐之挹山人而告之曰子知隐居之乐乎虽南面之君未可与易也易曰鸣鹤在阴其子和之诗曰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葢其为物清逺闲放超然于尘垢之外故易诗人以比贤人君子隠德之士狎而玩之宜若有益而无损者然卫懿公好鹤则亡其国周公作酒诰卫武公作抑戒以为荒惑败乱无若酒者而刘伶阮籍之徒以此全其真而名后世嗟夫南面之君虽清逺闲放如鹤者犹不得好好之则亡其国而山林遁世之士虽荒惑败乱如酒者犹不能为害而况于鹤乎由此观之其为乐未可以同日而语也山人忻然而笑曰有是哉乃作放鹤招鹤之歌曰
鹤飞去兮西山之缺髙翔而下览兮择所适翻然敛翼婉将集兮忽何所见矫然而复击独终日于涧谷之间兮啄苍苔而履白石鹤归来兮东山之阴其下有人兮黄冠草履葛衣而鼓琴躬耕而食兮其余以汝饱归来归来兮西山不可以久留
黄州快哉亭记【苏辙】
江出西陵始得平地其流奔放肆大南合湘沅北合汉沔其势益张至于赤壁之下波流浸灌与海相若清河张君梦得谪居齐安即其庐之西南为亭以览观江流之胜而余兄子瞻名之曰快哉葢亭之所见南北百里东西一舍涛澜汹涌风云开阖昼则舟楫出没于其前夜则鱼龙悲啸于其下变化倐忽动心骇目不可久视今乃得玩之几席之上举目而足西望武昌诸山冈陵起伏草木行列烟消日出渔夫樵父之舍皆可指数此其所以为快哉者也至于长洲之滨故城之墟曹孟德孙仲谋之所睥睨周瑜陆逊之所驰骛其流风遗迹亦足以称快世俗昔楚襄王从宋玉景差于兰台之宫有风飒然至者王披襟当之曰快哉此风寡人所与庶人共者耶宋玉曰此独大王之雄风耳庶人安得共之玉之言葢有讽焉夫风无雄雌之异而人有遇不遇之变楚王之所以为乐与庶人之所以为忧此则人之变也而风何与焉士生于世使其中不自得将何往而非病使其中坦然不以物伤性将何适而非快今张君不以谪为患收会计之余功而自放山水之间此其中宜有以过人者将蓬户瓮牖无所不快而况乎濯长江之清流挹西山之白云穷耳目之胜以自适也哉不然连山絶壑长林古木振之以清风照之以明月此皆骚人思士之所以悲伤憔悴而不能胜者乌覩其为快哉也哉
东轩记【苏辙】
余既以罪谪监筠州盐酒税未至大雨筠水泛溢蔑南市登北岸败刺史府门盐酒税治舍俯江之漘水患尤甚既至敝不可处乃告于郡假部使者府以居郡怜其无归也许之岁十二月乃克支其欹斜补其圯缺辟听事堂之东为轩种杉二本竹百个以为宴休之所然盐酒税旧以三吏共事余至其二人者适皆罢去事委于一昼则坐市区鬻盐沽酒税豚鱼与市人争寻尺以自効莫归筋力疲废辄昏然就睡不知夜之既旦旦则复出营軄终不能安于所谓东轩者每旦莫出入其旁顾之未尝不哑然自笑也余昔少年读书窃尝怪以颜子箪食瓢饮居于陋巷人不堪其忧颜子不改其乐私以为虽不欲仕然抱关击柝尚可自养而不害于学何至困辱贫窭自苦如此及来筠州勤劳盐米之间无一日之休虽欲弃尘垢解羁絷自放于道德之场而事每刼而留之然后知颜子之所以甘心贫贱不肯求斗升之禄以自给者良以其害于学故也嗟夫士方其未闻大道沈酣势利求玉帛子女自厚自以为乐矣及其循理以求道落其华而收其实从容自得不知夫天地之为大与死生之为变而况其下者乎故其乐也足以易穷饿而不怨虽南面之王不能加之葢非有德不能任也余方区区欲磨洗浊污希圣贤之万一自视缺然而欲庶几颜氏之福宜其不可得哉若夫孔子周行天下髙为鲁司冦下为乗田委吏惟其所遇无所不可彼葢达者之事而非学者之所望也余既以谴来此虽知桎梏之害而势不得去独幸岁月之久世或哀而怜之使得归复田里治先人之弊庐为环堵之室而居之然后追求颜氏之乐怀思东轩优游以忘其老然而非所敢望也
王氏清虚堂记【苏辙】
王君定国为堂于其居室之西前有山石瓌奇琬琰之观后有竹林阴森氷雪之植中置图史百物而名之曰清虚日与其游贤士大夫相从于其间啸歌吟咏举酒相属油然不知日之既夕凡游于其堂者萧然如入于山林髙僧逸人之居而忘其京都尘土之乡也或曰此其所以为清虚者耶客曰不然凡物自其浊者视之则清者为清自其实者视之则虚者为虚故清者以浊为污而虚者以实为碍然而皆非物之正也葢物无不清亦无不虚者虽泥涂之浑而至清存焉虽山石之坚而至虚存焉夫惟清浊一观而虚实同体然后与物无匹而至清且虚者出矣今夫王君生于世族弃其绮纨膏粱之习而跌宕于图书翰墨之间沈酣纵恣洒然与众殊好至于锺王虞禇颜张之逸迹顾陆吴卢王韩之遗墨杂然前陈赎之倾囊而不厌慨乎思见其人而不得则既与世俗逺矣然及其年日益壮学日益笃经涉世故出入患祸顾畴昔之好知其未离乎累也乃始发其箱箧出其玩好投以与人而不惜将旷焉黜去外累而独求诸内意其有真清虚者在焉而未见之也王君浮沈京师多世外之交而又娶于梁张公氏张公超达逺骛体乎至道而顺乎流俗君尝试以吾言问之其必有得于是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九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
(明)贺复征 编
○记四十一
君子斋记【宋王安石】
天子诸侯谓之君卿大夫谓之子古之为此名也所以命天下之有德故天下之有德通谓之君子有天子诸侯卿大夫之位而无其德可以谓之君子葢称其位也有天子诸侯卿大夫之德而无其位可以谓之君子葢称其德也位在外也遇而有之则人以其名予之而以貌事之德在我也求而有之则人以其实予之而心服之夫人服之以貌而不以心与之以名而不以实能以其位终身而无谪者葢亦幸而已矣故古之人以名为羞以实为慊不务服人之貌而思有以服人之心非独如此也以为求在外者不可以力得也故虽穷困屈辱乐之而弗去非以夫穷困屈辱为人之乐者在是也以夫穷困屈辱不足以槩吾心为可乐也已河南裴君主簿于洛阳治斋于其官而命之曰君子裴君岂慕夫在外者而欲求之乎岂以为世之小人众而躬行君子者独我乎繇前则失已繇后则失人吾知裴君不为是也亦曰勉于德而已葢所以牓于其前朝夕出入观焉思古之人所以为君子而务及之也独仁不足以为君子独智不足以为君子仁足以尽性智足以穷理而又通乎命此古之人所以为君子也虽然古之人不云乎德輶如毛毛犹有伦未有欲之而不得者也然则裴君之为君子也孰御焉故余嘉其志而乐为道之
石门亭记【王安石】
石门亭在青田县若干里令朱君为之石门者名山也古之人咸刻其观游之感槩留之山中其石相望君至而为亭悉取古今之刻立之亭中而以书与其甥之壻王某使记其作亭之意夫所以作亭之意其直好山乎其亦好观游眺望乎其亦于此问民之疾忧乎其亦燕闲以自休息于此乎其亦怜夫人之刻暴剥偃踣而无所庇障且泯灭乎夫人物之相好恶必以类广大茂美万物附焉以生而不自以为功者山也好山仁也去郊而适野升髙以逺望其中必有槩然者书不云乎予耄逊于荒诗不云乎驾言出游以写我忧夫环顾其身无可忧而忧者必在天下忧天下亦仁也人之否也敢自逸至即深山长谷之民与之相对接而交言语以求其疾忧有其壅而不闻者乎求民之疾忧亦仁也政不有小大不以德则民不化服民化服然后可以无讼民不无讼令其能休息无事优游以嬉乎古今之名者其石幸在其文信善则其人之名与石且传而不朽成人之名而不夺其志亦仁也作亭之意其然乎其不然乎
芝阁记【王安石】
祥符时封泰山以文天下之平四方以芝来告者万数其大吏则天子赐书以宠嘉之小吏若民辄赐金帛方是时希世有力之大臣穷捜而逺采山农野老攀缘徂■〈木戈〉以上至不测之髙下至涧溪壑谷分崩裂絶幽穷隐伏人迹之所不通往往求焉而芝出于九州岛四海之间葢几于尽矣至今上即位谦让不德自大臣不敢言封禅诏有司以祥瑞告者皆勿纳于是神竒之产销藏委翳于蒿藜榛莽之间而山农野老不复知其为瑞也则知因一时之好恶而能成天下之风俗况于行先王之治哉太丘陈君学文而好竒芝生于庭能识其为芝惜其可献而莫售也故阁于其居之东偏掇取而藏之葢其好竒如此噫芝一也或贵于天子或贵于士或辱于凡民夫岂不以时乎哉士之有道固不役志于贵贱而卒所以贵贱者何以异哉此予之所以叹也
南轩记【曽巩】
得邻之茀地藩之树竹木灌蔬于其间结茅以自休嚣然而乐世固有处廊庙之贵抗万乗之富吾不愿易也人之性不同于是知伏闲隠隩吾性所最宜驱之就烦非其器所长况使之争于势利爱恶毁誉之间邪然吾亲之养无以修吾之昆弟饭菽藿羮之无以继吾之役于物或田于食或野于宿不得常此处也其能无欿然于心邪少而思凢吾之拂性苦形而役于物者有以为之矣士固有所勤有所肆识其皆受之于天而顺之则吾亦无处而非其乐独何必休于是邪顾吾之所好者逺无与处于是也然而六艺百家史氏之籍笺疏之书与夫论美刺非感微记逺山镵冢刻浮夸诡异之文章下至兵权厯法星官药工山农野圃方言地记佛老所传吾悉得于此皆伏羲已来下更秦汉至今圣人贤者魁杰之材殚岁月惫精思日夜各推所长分辨万事之说其于天地万物小大之际修身理人国家天下治乱安危存亡之致无不毕载处与吾俱可当所谓益者之友非耶吾窥圣人指意所出以去疑解蔽贤人智者所称事引类始终之槩以自广养吾心以忠约守而恕行之其过也改趋之以勇而至之以不止此吾之所以求于内者得其时则行守深山长谷而不出者非也不得其时则止仆仆然求行其道者亦非也吾之不足于义或爱而誉之者过也吾之足于义或恶而毁之者亦过也彼何与于我哉此吾之所任乎天与人者然则吾之所学者虽博而所守者可谓简所言虽近而易知而所任者可谓重也书之南轩之壁间蚤夜览观焉以自进也南丰曽巩记
学舍记【曽巩】
予幼则从先生受书然是时方乐与家人童子嬉戏上下未知好也十六七时窥六经之言与古今文章有过人者知好之则于是鋭意欲与之并而是时家事亦滋出自斯以来西北则行陈蔡谯苦睢汴淮泗出于京师东方则絶江舟漕河之渠踰五湖并封禺会稽之山出于东海上南方则载大江临夏口而望洞庭转彭蠡上庾岭繇真阳之泷至南海上此予之所渉世而奔走也蛟鱼汹涌湍石之川岭崖莽林■〈犭区〉虺之聚与夫雨旸寒燠风波雾毒不测之危此予之所单游逺寓而冐犯以勤也衣食药物庐舍器用箕筥碎细之间此予之所经营以养也天倾地壊殊州独哭数千里之逺抱丧而南积时之劳乃毕大事此予之所遘祸而忧艰也太夫人所志与夫弟婚妹嫁四时之祠属人外亲之问王事之输此予之所皇皇而不足也予于是力疲意耗而又多疾言之所序葢其一二之指也得其闲时挟书以学于凡为身治人世用之损益考观讲解有不能至者故不得专力尽思琢雕文章以载私心难见之情而追古今之作者为并以足予之所好慕此予之自视而嗟也今天子至和之初予之侵扰多事故益甚予之力无以为乃休于家而即其旁之草舍以学或疾其卑议其隘者予顾而笑曰是予之宜也予之劳心困形以役于事者有以为之矣予之卑巷穷庐宂衣砻饭芑苋之羮隠约而安者固予之所以遂其志而有待也予之疾则有之可以进于道者学之有不至至于文章平生所好慕为之有不暇也若夫土坚木好髙大之观固世之聪明豪隽挟长而有恃者所得为若予之拙岂能易而志彼哉遂歴道其少长出处与夫好慕之心以为学舍记
大雅堂记【黄庭坚】
丹棱杨素翁英伟人也其在州闾乡党有侠气不少假借人然以礼义不以财力称长雄也闻余欲尽书杜子美两川夔峡诸诗刻石藏蜀中好文喜事之家素翁粲然向余请从事焉又欲作髙屋广楹庥此石因请名焉余名之曰大雅堂而告之曰由杜子美以来四百余年斯文委地文章之士随世所能杰出时辈未有升子美之堂者况室家之好耶余尝欲随欣然会意处笺以数语终以汨没世俗初不暇给虽然子美诗妙处乃在无意于文夫无意而意已至非广之以国风雅颂深之以离骚九歌安能咀嚼其意味闯然入其门耶故使后生辈自求之则得之深矣使后之登大雅堂者能以余说而求之则思过半矣彼喜穿凿者弃其大旨取其发兴于所遇林泉人物草木鱼虫以为物物皆有所托如世间商度隐语者则子美之诗委地矣素翁可并刻此于大雅堂中后生可畏安知无涣然氷释于斯文者乎
安老堂记【李廌】
甚哉老之难安也方少之时阴阳役之血气使之心志诱其欲而迷其真势利幻其前而悞其后未易能安之老且衰矣郄视向日之为宜其悔而求安然贪夫鄙人嗟老景之已至念短日之足惜悼前志之未克痛昔谋之匪良久且苟求无厌务得患失皇皇偷朝暮之生汲汲为子孙之计节义日衰廉耻尽丧贪于富者则曰吾老矣讲货财较亏羡之术始详矣未忍舍也擅兼并而亘阡陌巧梯航以絶山海笼物货而无余藏运筹算而无遗策甘心于锥刀之间尽瘁于锱铢之末负戴于道路转徙于沟壑贪夫狥富死而后止贪于贵者则曰吾老矣结知遇贾名誉之术始明矣未忍止也履公门而矍铄游阙庭而裴徊衒筋力强饮啖染须鬓逞聪明识愈隆而意愈切禄愈丰而恋愈深故位愈重而望愈轻年愈髙而德愈薄贪夫徇贵死而后止然则日暮途逺而倒行漏尽钟鸣而未止类皆贪夫而富贵有以累之也故曰甚哉老之难安也居士新作西堂以安老为名然居士之安非惟老而后安安之也久矣郭外之田足以给饔饩郭内之圃足以给葅茹而未尝求羡裘葛足以具伏臈禄食足以备婚嫁而未尝求丰居士曰富不可妄致也吾老矣求安而已居士以文学知名于时声闻蔼扬荐为礼部一选遂擢上第名公巨卿争欲出已门下一唯诺足以得荐擢而耻于附炎平生故人多在相辅一举手可以登台省而耻于自售居士曰贵不可妄致也吾安矣求老而已故虽起家辇郎于朝有曼倩之髙风端居十年不调有渊明之劲节或曰嵩少箕堤山水佳秀近列左右筑室岩下足以专天下之雄观奈何局蹐于里闾之间哉居士曰吾求安者也舍易就难舍近就逺则内劳吾心外劳吾力但见夫劳而未知其乐不获其安而先挠吾天和矣此先人之故庐也即而新大之吾心犹欿然吾行年六十有二人间富贵不可妄求从吾所好行将挂冠悬车奉身以退归老此堂志已决矣人生七十虽居是堂以安吾老知复几何时哉则居士之所养可知故曰居士之安非惟老而后安安之也久矣夫安之为乐世之人未尝知之及于病然后悔而求安及于劳然后虑而求安及于危然后惧而求安则向日求安之心皆妄未有能安其安者故老而能安已可尚矣非惟老而后安乃每以安者为心非达观勇退无妄君子不能也故曰居士之所养可知矣
双槐堂记【张耒】
古之君子其将责人以有功也必使之乐其职安其居以其优游喜乐之心而就吾事夫岂徒茍悦之哉凡人之情其将有为也其心乐而为之则致精而不茍虽殚力费心而不自知故所为者有成而无难古之御吏也为法不苛其勤惰疎密随其人之所欲而吾独要其成是以古之循吏皆能有所建立夫望人以功而使其情愁沮不乐求舍去之不暇谁肯以其怨沮不平之心而副我之所欲哉顷时予见监司病郡县之政不立扼腕盛怒曰是惟饮食燕乐居处游观之好吾日夜以法督责之使无得一于此一岁之日数计晷刻吾从而课率之使无得有顷刻之间以约束为不足而继以辱骂辱骂为不足而继以讯诘方此时吏起不待晨卧不及暖席废饮食冒疾病屋室败漏不敢修完器用弊乏不敢改作其勤苦如是犹不足以当其意宜其郡县之政无所不举小大得职而民物安堵矣然吏益奸民益劳文书具于有司而事实不立吏足以免其身之责而民不知德相为欺绐以善一时而监司卒亦不得而察也岂非其所为者无至诚喜乐之心出于畏罪不获已茍以充职故耶其事功之灭裂如此理固然也酸枣令王君治邑有能名以其余力作燕居之堂洒扫完洁足以宴宾客阅图书庭有双槐因以为名夫王君岂以谓苟劳而无益不若暇佚而有功将安其居乐其身以其狱讼簿书之间与贤士大夫弹琴饮酒欢欣相乐舒心而养神使其中裕然然后观物图其致用意于文法寻尺之外以追古循良君子之风以大变俗吏之弊而为之哉夫古之善为政者不佚而常安不劳而善成吾知王君其有得于此矣于是为之书
进学斋记【张耒】
古之君子无须臾而不学故其为德无须臾而不进鸡鸣而兴暮夜而休一日之间出则莅官治民事师友对宾客入则事其亲抚其家教其幼贱振其族婣与夫诵说讲辩上世圣贤之言语文章制度服物而燕乐则御琴瑟布罇俎拜俯升降酬酢相侑勉勉汲汲无须臾之间不习其事学其理通其曲折而服其训戒葢其学无顷刻而去其心非特其迹然也安居无事精思而深念矫揉其志调服其血气观天地之道察万物之理以究道德之微妙而通性命死生之始终者亦未始有顷刻之休是故其德日进而不可止葢自其不息而察之则岂特日进也哉昼之所达过其旦夜之所得加于晡岂特旦暮晡夜之别哉一语一黙一起居而新故不相袭矣自其为士而至圣人如日之运于天小之为旦夜中昃之变大之为寒暑春秋之异然微细而察之则虽求毫厘丝忽之间而不可得呜呼士之欲进于道其勤苦勉强葢必如是而后至则亦已劳矣后世之士其不至于圣人也亦可知矣古之君子饮食游观疾病死生之际未尝不在于学士会食而问殽烝则饮食之际未尝不在学也曽晳风乎舞雩咏而归则游观之际未尝不在学也曽子病而易大夫之箦则疾病之际未尝不在学也今之所谓学者既剽盗其皮肤攘掇其土苴比于古之人大可愧矣然少而习之未几见而自以为业成者十九也冠而仕则冠而弃之壮而仕则壮而弃之以其灭裂苟偷之习而亟舍于既仕之日故后世之君子大抵从仕数年则言语笑貌嗜欲玩习之际比之进取初以儒自名者固已大异矣古之君子其学也内以修已外以治人所学愈髙所治益修而成功愈崇是故君子立于世则天下被其福呜呼三代之衰儒者之功不大见于世而生民之望于君子者未能厌满其欲岂非士之学未至而道未立哉嗟乎民之休戚系于道学之成否则夫为士者可不勉欤元丰之乙丑余宦于咸平治其所居之西即其旧而完之既洁以新矣于是悉取诗书古史陈于其中有诵习之牖有休偃之席暑则启扉寒则塞向朝夕处乎其中取书而读之其甚惫也则即席以休以深思其平日之所得无一日而不在是也余惰者也故取古之道而名之曰进学而书其说庶朝夕得以自警焉
思亭记【陈师道】
甄故徐富家至甄君始以明经教授乡称善人而家益贫臾数十岁不克葬乞贷邑里葬其父母兄弟凡几丧邑人怜之多助之者既葬益树以木作室其旁而问名于余余以为目之所视而思从之视干戈则思斗视刀锯则思惧视庙社则思敬视第宅则思安夫人存好恶喜惧之心物至而思固其理也今夫升髙以望松梓下丘陇而行墟墓之间荆棘莽然狐兎之迹交道其有不思其亲者乎请名之曰思亭亲者人之所不忘也而君子慎之故为墓于郊而封沟之为庙于家而尝禘之为衰为忌而悲哀之所以存其思也其可忘乎虽然自亲而下至于服尽服尽则情尽情尽则忘之矣夫自吾之亲而至于忘之者逺故也此亭之所以作也凡君之子孙登斯亭者其有思乎因其亲广其思其有不兴乎君曰愽哉子之言也吾其庶乎曰未也贤不肖异思后岂不有望其木思以为材视其榛棘思以为薪登其丘墓思发其所藏者乎于是遽然流涕以泣曰未也吾为子记之使君之子孙诵斯文者视其美以为劝念其恶以为戒其可免乎君揽涕而谢曰免矣遂为之记
闲轩记【秦观】
建安之北有山岿然与州治相直曰北山山之南有涧涧之南有横阜背山而面阜据涧之北滨有屋数十楹则东海徐君大正燕居之地也其名曰闲轩去轩数十里有田可以给饘粥供丝麻宾婚燕祭之用取具君将归而老焉而求记于髙邮秦观观曰士累于进退久矣弁冕端委于庙堂之上者倦而不知归披莽苍而佃横野猎而渔者闭距而不肯试二者皆有累焉君虽少举进士而便马善射慷慨有气畧天下竒男子也夫以精悍之姿遇休明之时齿发未衰足以任事而欲就闲旷处幽隐分猿狖之居厕麋鹿之游窃为君不取也乃为词以招之曰山之云兮油然作水循涧兮号不斁云为雨兮水为渎时不淹兮难骤得念夫君兮武且力矢奔星兮弧挽月夜参半兮投袂起探虎穴兮虏其子破千金兮购竒服抚劔马兮气横出山之中兮岁将阑木樛枝兮水惊湍鹰隼击兮蛟龙蟠熊咆虎啸兮天为寒四无人兮谁与言膏君车兮秣君马轩之中兮不可以久闲
兰玉书院记【刘辰翁】
世称佳子弟如芝兰玉树本谢家语也想见封胡羯末辈固当风流可爱往往不可婴以世务然仓卒敌百万骑临淮声震都下名臣宿将安在丞相独遣阶庭三少年御之上流老桓至有左衽之叹亦疑其不更事甚使在今人书生语三日不能定既定临事失措三子乃冒然而起谈笑麾之无成谋亦无惧色如干将出匣遇物必割如豪鹰起乎秋风天马发于西极未必芝兰玉树浮脆美观比也古人家庭闻见絶与纸上传习形似者不同其浩然有养出乎志行乎素慷慨自任视利害如白黒春秋战国名卿大夫非公族则世家其从容应对出入战阵以为常事后来君臣多亡命共事崛起麤俗无复礼乐儒者又寒俭狷挟才疎胆薄受任辄败他时曹魏父子稍稍赋诗横槊间则共相怪其文采将畧天分不可及葢氏衰族混之余草间无英物久矣科目兴类起徒步致富贵然再世则不可复践衣冠文雅化及羣从髙者矜持自喜下者轻侠不还其家世何如昔人而区区求如江左风气亦不可得矣异哉欲观世道视故家欲视故家验学术三百年间中原如韩吕典刑议论为巨人长者过江如五峯致堂南轩诸贤又磨礲精密希颜而肖孔彼功名之士乃当羞愧俛首不复敢望政未知诸贤当事变所就何似而学术逺矣嗟夫子弟固难得佳父兄亦复未易今为父兄者皆愿其为此勿为彼至近年又惟以科第不失旧物为难虽中朝盛事不过如此耳此世道之叹也吾刘氏出安成未知龙云先世同异如龙云刘氏之诗书文物不其难与盛哉虽四忠之孙子曷京焉自著作公第元丰中词科号龙云先生先生以来仕至二千石与为奉常弟子贡乡漕者世不絶今为盛或时兄弟数人比肩立非号称甲乙则名位适相似以是长上玩之如芝兰玉树焉其名家塾曰兰玉父兄意也某与兰玉诸少游见其辛苦为名儒笃实有世用因为言古家族人物之髙下葢羡叹之不足尚庶几有所感发择而勉焉不至为晋人之清谈而止抑晋人非清谈不直晋也安石在东山时亦子弟尔观其徧诣诸将自托与幼度勤履屐间小物家法政尔人言王谢子弟自别者尚未知王谢子弟恶识古人
东屯髙斋记【陆游】
少陵先生晩游夔州爱其山川不忍去三徙居皆名髙斋质于其诗曰次水门者白帝城之髙斋也曰依药饵者瀼西之髙斋也曰见一川者东屯之髙斋也故其诗又曰髙斋非一处予至夔数月吊先生之遗迹则白帝已废为荒墟百有余年自城郭府寺父老无知其处者况所谓髙斋乎瀼西葢今夔府治所画为阡陌裂为坊市髙斋尤不可识独屯有李氏者居已数世上距少陵财三易主大厯中故券犹在而髙斋负山带溪气象良是李氏业进士名襄因郡博士雍君大椿属予记之予太息曰少陵天下士也早遇明皇肃宗官爵虽不尊显而见知实深葢尝慨然以稷卨自许及落魄巴蜀感汉昭烈诸葛丞相之事屡见于诗顿挫悲壮反复动人其规模志意岂小哉然去国寖久诸公故人熟睨其穷无肯出力比至夔客于柏中丞严明府之间如九尺丈夫俛首居小屋下思一吐气而不可得予读其诗至小臣议论絶老病客殊方之句未尝不流涕也嗟夫辞之悲乃至是乎荆卿之歌阮嗣宗之哭不加于此矣少陵非区区于仕进者不胜爱君忧国之心思少出所学佐天子兴贞观开元之治而身愈老命愈大谬坎壈且死则其悲至此亦无足怪也今李君初不践通塞荣辱之机读书弦歌忽焉忘老无少陵之忧而有其髙少陵家东屯不浃岁而君数世居之使死复生予未知少陵自谓与君孰失得也若予者仕不能无愧于义退又无地可畊是直有慕于李君尔故乐与为记干道七年四月十日
易庵记【唐庚】
客问陶隐居吾欲注周易本草孰先隐居曰易宜先客曰何也隐居曰注易误犹不杀人注本草误则有不得其死者矣世以隠居为知言与吾之说大异葢六经者君本之致治也汉时决疑狱断国论悉引经术兹岂细故而易言哉本草所以辨物六经所以辨道道者物之所以生万物者人之所资以为生一物之误犹不及其余道术一误则无复孑遗矣前世儒臣引经误国其祸至于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本草之误岂至是哉注本草误其祸疾而小注六经误其祸迟而大隐居注草木矣故知本草之为难而未尝注经故不知经尤为难而不可率易如此世以不服药为中医此言虽小可以喻大吾用易不审陷难几死今幸闲废方且据庵熟读而深思之复书此二本其一以自警其一以寄二子焉
箕踞轩记【唐庚】
箕踞者山间之容也拳腰耸肩抱膝而危坐伛偻局缩其圆如箕故古人谓之箕踞便于赋诗便于阅书便于长啸其势如蹲猿如投竿而渔者葢长松之下滩石之上傲然不拘礼法者之所为也以之事上则不恭以之临下则不庄以之待贤者则有所不可以之遇众人则有所不敢故古之士大夫矜名检饰边幅者皆鄙而不为予今以五斗红腐置身于忧患之场是非利害汹汹百出以一身之微受无穷之责目视上帝则辄取怪怒方且逺谗畏讥规规然从事于礼法柔声和容敛服磬折拜楫跪起以取媚于世惟恐其不恱而以箕踞名轩岂不异哉葢官舍之西旧有轩数间直堂居之后人事之所不及宾客从游之所不至往往独游于此解衣盘礴箕踞于胡床之上含瓜赋诗曝背阅书以释其忽忽不平之气临风长啸而草木为之肃然足以见其诞率如此而尤有所畏而诞率之性终不能少贬亦施之处已而不以接物则庶几其无患也故以箕踞名之而为文以见其所以名之之意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巷六百一
(明)贺复征 编
○记四十二
黙斋记【元赵孟俯】
华阴杨君士桓名所居室曰黙斋而属余为记余尝试为之说曰言者心之所发也人心之动必形于言故凡有动于中者虽不欲言言而欲不类不可得也故喜则言便怒则言噪悲则言惨忧则言塞忿则言烦戏则言甘气直者刚以达谋深者险而诡徳厚者简而中资美者清而高峻者必暴而支者必疑此类之所可推而君子亦以是观人焉传曰言行君子之枢机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也一言可以为荣一言可以为辱言固不可不慎也而亦不能无言也今子以黙自名岂遂欲无言乎夫阴者阳之基也静者动之代也阴不极则阳不生静不极不能以致动今夫雷霆之震惊凡天地之间万物之众蝡动喘息有知无知者殊皆鼓舞动荡气逹而甲坼其功若是然而至于秋冬之交则黙然皆无有者一或发聱则妖异随之矣向使雷霆日月而鸣则吾见万物英华将不敛英华之不敛则生意几息又何望于遂其性哉君子之道或黙或语阴阳之义也孔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老子曰大辩若讷是故人患不能黙耳不患不能言也茍能黙矣于言乎何有平居恂恂如不能言及夫临大事决大议一言而人无异辞此古所谓能黙者也而非无言之谓也士桓其勉之哉
退斋记【刘因】
老氏其知道之体乎道之体本静出物而不出于物制物而不为物所制以一制万变而不变者也以理之相对势之相寻数之相为流易者而观之则凢事物之肖夫道之体者皆洒然而无所累变通而不可穷也彼老氏则实见夫此者吾亦有取于老氏之见夫此也虽然惟其窃是以济其术而自利则有以害夫吾之义也下将以上也后将以先也止将以富也俭将以广也哀将以胜也慈将以勇也不足将以无损也不敢将以求活也无私将以成其私也不大将以全其大也柔弱将以不为物所胜也不自贵将以贵也无以生将以生也知洼必盈于是乎洼知弊必新于是乎弊知少必得于是乎少知朴素之可以文于是乎为朴素知溪谷之可以受于是乎为溪谷知皦之势必污盈之势必溢锐之势必折于是乎为婴儿为处子为昏闷晦寂曰忿曰武曰争曰伐曰矜凡物得以病之者皆阉焉而不出知而示之愚辩而示之讷巧而示之拙雄而示之雌荣而示之辱虽出一言而不令尽其言事则未极而先止也故开物之所始成物之所终皆捭焉而不与而置已于可以先可以后可以上可以下可以进退可以左右之地方始而逆其终未入而图其出据会而要其归阅衅而收其利而又使人不见其迹焉虽天地之相荡相生相使相形相倚相伏之不可测者亦莫不在其术中而况于人乎故欲亲而不得亲欲疎而不得疎欲贵而不得贵欲贱而不得贱欲利而不得利欲害而不得害其闗键槖钥不可窥而知其机纽本根不可索而得其恍惚杳冥不可形象而搏执也呜呼挟是术以往则莫不以一身之利害而节量天下之休戚其终必至于误国而害民然而特立于万物之表而不受其责焉而彼方以孔孟之时义程朱之名理自居不疑而人亦莫知夺之也中山滕君仲礼早以学行知名而为人则慷慨有才节者也以退名其所居之室既以宁失于有所不为戒在于无妄之往自铭矣而又请予文以记之余固知仲礼之不为老氏之退者然亦岂真失于有所不为者也夫有所不为者蔽焉而不知举变焉而不知通固滞焉而不知所以化而其终亦至于误国而害民然要之则知不足而已矣而人亦得而责之而彼亦无所逃其责焉非如为老氏者之以术欺世而以术自免也予喜仲礼之退而又欲其慎其所以退也故极言二者之失
诚存堂记【虞集】
昔者君子之言居也宅曰安宅居曰广居泰哉其所以自处者乎何其安重尊髙之若是也窃意君子之所以为安重尊高者固无待于外而上栋下宇益得以休其体而致其养夫岂茍然也哉集贤司直番昜周君之为堂也筑必固材必美攻斵必纯构缔必坚缜面势必周正户牗必疏达温凊必宜适待其后之人必久而无斁凡作室之道偹矣及其成也曽不以是自佚方挈挈然以诚存题之此其意岂浅浅者顾使集为之记集何足以知之尝试即堂而言之仰升俯降卑髙之位定矣处深向明内外之辨严矣左揖右让少长之序列矣以祀以养以宴以食父兄宗族之亲在是矣乡党僚友之情可得而洽矣静以养动以思朝以兴夕以宁皦皦乎烛之而弗迷也粲粲然列之而有文也循乎其行之无忤歩也确乎其归之无异本也绎绎乎其继也浑浑乎其无窽隙之有待于弥缝也若是者庶乎其名义之近之也乎而集又何足以言之大江之南畨为大郡物殷而家给土木之盛甲乙为比而又以文雅相尚抑岂无以美名表其居者乎夸者已张警者已末未有反身切求若是其实而大者也集又安敢不为之记哉惜乎集之不足以知之不足以言之也谨记之曰周氏诚存之堂作以某岁名之者集贤大学士姚公端甫题之者集贤侍讲学士赵公子昂也
乐善堂记【虞集】
京师之南城有为堂焉而名之以乐善者承事郎左藏大使渝人胡君善甫之居故应奉翰林文字骆公之所命也后二十余年因乡贡进士史君质求予作文以记之集闻诸长老曰昔吾蜀全盛之时以诗书文学起家若勲业事功昭著阀阅见闻可考知者不论论其事物俗宜近民者云城邑自汉晋近逮唐宋豪杰所营置往往而在其所完聚有久固之势不幸间有僣窃者崛起搀抢于其间非降即亡事亦旋定故其民积安于丰厚屋室之华壮锦绣之秾茂滋味之膄盛货利声色之殷阜精丽自东南言纎靡者莫或过之是以婚姻丧祭之礼宴游之乐服御之饰恒出于有余又渐被夫文章诗礼之懿下至市井田野妇女儿子徃徃习诵读知古今以孝弟信义相尚其不然者众指目之詈斥之以为风嗟夫使其人所以易为善者岂徒然哉然而盛衰治乱兴废之相寻非惟其数也理若是矣国家将启南服独先受兵芟夷刬刮者几百年而后昔之所谓盛者始扫地无复遗余矣脱身百年之下逺而去之既生全焉又富完焉又将以子孙众多而贵焉此其先所积累者岂不异哉然则乐善之名骆公盖有以征其前而望诸后者矣不记殆不可也胡君尽力所事受知世祖皇帝特命筦库保定非常例也尝归其乡修先人坟墓而收其族人子弟乡里之贫弱者教养恩义甚笃君子以为难能有司尝旌异之今官进而年益髙三子歴仕将显要其福盖未艾也前五十七年骆公解舟鄂渚风引之入世祖皇帝军中得召见论兵事奇中世祖以之北来然不愿仕故以翰林应奉终其身史进士质之父史先生骆公之甥也胡君常以骆公之命续兄弟之好是以进士为之请集亦蜀人也故为之属笔以记不敢辞后有以盛徳之家称于燕山者将在胡氏尚有征于予言也
悠然亭记【虞集】
郭君彦达有亭曰悠然取陶渊明南山东篱诗语也予爱其引兴高逺欣然为题顾客有笑于座曰昔柴桑翁生不逢时自放于草野之间托此言以自见其无所事乎当世者也今彦达以圣天子潜邸文学之旧以其习于朝仪也率其属以佐其长执事就列严恪齐整其得为悠然乎予告之曰何伤也亦各见其志云耳心累于物则窘我室庐使适寛闲而就优逸犹若皇皇何心之中扄虚明应物无迹则垂绅正笏不动声气以措天下于泰山之安外无矜容内无逸志则亦何害其为悠然也古之君子常以陶先生上配孔明论者以为至当信之不疑非知言而能若是乎试以孔明论之方其龙卧草庐三顾之车未至其悠然固与采菊者无异也及其五月渡泸深入不毛奬率三军北定中原军务诚劳矣然八阵之方严杂耕之整暇羽扇指撝于从容而山川形胜尽在风云之变化子谓此时孔明悠然乎不悠然乎客曰渊明之悠然众所共闻孔明之悠然诚未之闻也然则彦达上荷主知虽进用显要有不足悠然者乎客请书其说与彦达为亭记
秋亭记【阙名】
余识杜君企颜于其从弟徳明氏之馆企颜朴茂喜读书未尝有纷华之恱一日出李昭文所书秋亭二字谓余曰故燕城南边多隙壤吾宅在焉秋亭则吾圃中之小亭清泉流其北废垒峙其南若山然吾仕而归则服勤于树艺之事临流濯足而休于斯亭则与客论遗经以究理义之奥或对酒雅歌吹箫以写夷犹之悰亭无时不在而独以秋言者则以为京师之名园美地佳花胜卉皆有力者之所能致而花卉盛时车马日集则又皆富者之专赏也吾不得与焉然而秋亭摇落之余园空池冷游者亦无寓其目矣顾吾亭前之松桧则欝乎其青亭后之竹则漪乎其绿丹枫紫菊之错出于其左右是吾亭于秋为独宜盖贫贱之所有恒不足于暄妍之姿而富贵之所乐者曽不足以御夫霜曰之变故吾虽不得于彼宁甘处吾之所能有者焉豳风之诗不以正月首章而数以七月言者所以虞卒岁而谨始于此也世之人当春夏之时亦有凉秋之思者乎企颜所居金源氏之遗址盖昔日繁华之地也庸讵知后人之因寂寞而为亭以玩其秋乎企颜之所以秋名其亭所思者逺矣企颜名师孟今为方城主簿云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二
(明)贺复征 编
○记四十三
阅江楼记【明宋濂】
金陵为帝王之州自六朝迄于南唐类皆偏据一方无以应山川之王气逮我皇帝定鼎于兹始足以当之由是声教所暨罔间朔南存神穆清与天同体虽一豫一游亦可为天下后世法京城之西北有狮子山自卢龙蜿蜒而来长江如虹贯蟠遶其下上以其地雄胜诏建楼于巅与民同游观之乐遂锡嘉名为阅江云登览之顷万象森列千载之秘一旦轩露岂非天造地设以俟大一统之君而开千万世之伟观者与当风日清美法驾幸临升其崇椒凭阑遥瞩必悠然而动遐思见江汉之朝宗诸侯之述职城池之髙深闗阨之严固必曰此朕栉风沐雨战胜攻取之所致也中夏之广益思有以保之见波涛之浩荡风帆之下上蕃舶接迹而来廷蛮琛聮肩而入贡必曰此朕徳绥威服覃及内外之所及也四夷之逺益思有以柔之见两岸之间四郊之上耕人有炙肤皲足之烦农女有将桑行馌之勤必曰此朕拯诸水火而登于袵席者也万方之民益思有以安之触类而推不一而足臣知此楼之建皇上所以发舒精神因物兴感无不寓其致治之思奚止阅夫长江而已哉彼临春结绮非不华矣齐云落星非不髙矣不过乐管弦之浮响藏燕赵之艶姬一旋踵间而感慨系之臣不知其为何说也虽然长江发源岷山委蛇七千余里而始入海白涌碧翻六朝之时往往倚之为天堑今则南北一家视为安流无所事乎战争矣然则果谁之力与逢掖之士有登斯楼而阅斯江者当思圣徳如天荡荡难名与神禹疏凿之功同一罔极忠君报上之心其有不油然而兴耶臣不敏奉旨撰记故上推宵旰图治之切者勒诸贞珉他若留连光景之辞皆畧而不陈惧亵也
苦斋记【刘基】
苦斋者章溢先生隠居之室也室有十二楹覆之以茆在匡山之巅匡山在处之龙泉县西南二百里劔溪之水出焉山四面峭壁拔起岩■〈山上咢下〉皆苍石岸外而臼中其下惟白云其上多北风风从北来者大率不能甘而善苦故植物中之其味皆苦而物性之苦者亦乐生焉于是鲜支黄蘖苦楝侧栢之木黄连苦枤亭歴苦参钩天之草地黄游冬葴芑之菜槠栎草斗之实楛竹之笋莫不族布而罗生焉野蜂巢其间采花髓作蜜味亦苦山中方言谓之黄杜初食颇苦难久则弥觉其甘能已积热除烦渇之疾其槚荼亦苦于常荼其泄水皆啮石出其源沸沸汨汨瀄滵曲折注入大谷其中多斑文小鱼状如吹沙味苦而微辛食之可以清酒山去人稍逺惟先生乐游而从者多艰其昏晨之往来故遂择其窊而室焉携童儿数人启陨箨以艺粟菽茹啖其艹木之荑实闲则蹑屐登崖倚修木而啸或降而临清泠樵歌出林则拊石而和之人莫知其乐也先生之言曰乐与苦相为倚伏者也人知乐之为乐而不知苦之为乐人知乐其乐而不知苦生于乐则乐与苦相去能几何哉今夫膏粱之子燕坐于华堂之上口不尝荼蓼之味身不歴农畆之劳寝必重褥食必珍美出入必舆隶是人之所谓乐也一旦运穷福艾颠沛生于不测而不知醉醇饫肥之肠不可以实蔬粝籍柔覆温之躯不可以御蓬藋虽欲效野夫贱隶局蹐窜伏偷性命于榛莽而不可得庸非昔日之乐为今日之苦也耶故孟子曰天之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赵子曰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彼之苦吾之乐而彼之乐吾之苦也吾闻井以甘竭李以苦存夫差以酣酒亡而勾践以甞胆兴无亦犹是也夫刘子闻而悟之名其室曰苦斋作苦斋记
棣蕚轩记【刘基】
至正十四年春二月予以事至萧山过故人包与善留舍于其棣蕚之轩明日予还居越无何与善以书来言曰大同之先旧为山阴人今徙家萧山三世矣先人一身无兄弟而大同之兄弟五人先人因以棣蕚名其轩且卒遗命无负吾所以命名之意愿先生为我记之按棣蕚之义出自小雅周公不幸遭管蔡之变故作棠棣之诗极天下之人情以致儆于世之为兄弟者今包君之命其轩不亦逺哉夫兄弟一气之分也兄弟不亲乱之本也虽有家室将焉保之先王之教不行此义不明于人心久矣血气之欲流为忿争箪食豆羮不能相让由是干戈寻于门庭鬬阋作于户牗然后手足化为豺狼而人道絶矣夫父母之生子无不愿其人人昌且炽也父母没而兄与弟不兼容死者之目其不瞑于地下矣包氏兄弟能无忘其先人取诗人之旨而服膺焉去其所戒而敦其所劝使祖考慰于上而子孙法于下吾见其世泽之未艾而方隆也昔者汤以日新铭其盘武王以敬义书其几杖器用朝夕见之以启其心迪其惪学圣人者师焉然则兹轩之扁当无愧于古人矣吾子朂哉
戆窝记【方孝孺】
士之可贵者在节气不在才智天下未尝无才智之士而世之乱也恒以用才骋智者驰骛太过钩竒窃名之恱其君卒致无穷之祸而气节之士不为焉气节者偃蹇可畏而才智者敏慧可喜可喜者易以成功亦易以致乱欲制祸乱于未萌之先非得可畏者而任之不可也汉汲长孺呉张子布辈皆负气自高昌言倨色不少屈抑以取合当世视人君之尊不为之动遇事辄面争其短无所忌此皆流俗所谓戆人也而朝廷恒倚之以为重狐鼠之盗瞷其进退以为恭肆彼岂用区区之才智以服人哉人望而惮之以其节之足尚也国家可使数十年无才智之士而不可一日无气节之臣譬彼甘脆之味虽累时月不食未足为病而姜桂之和不可斯须无之人君无可畏者在其侧欲无危败难矣余少慕古之戆者欲起长孺子布与之交而不可得则思愽交海内之士以观其所存谓余为戆者有矣而慕乎戆者未始或见岂节义之士独少于今之时乎抑遇合之术固有所不同也今天子惩近代之弊立諌诤风励在位俾得言事诚得戆者出以应其求则治道可成矣同邑潘君伯理甫年七十余而以戆名其窝岂慕长孺等者乎于其名可从而知其志惜其老而不获见于用也然有志者不累乎用舍居乎家行乎乡与用邦国奚异焉使长孺子布为布衣亦将闻于世传于后其肯泯然与庸众人等乎君居其名师其道言论事为必有卓乎越于世者是亦余之所慕者也
萝月山房记【方孝孺】
处焉而乐者不如慕焉而乐之之深也人之常情久则玩玩则厌心生慕则好好则乐心生茍有天下至美之物心一厌焉则虽贵而必贱淳熬捣珍世之美味也使常食者言之未必识其为至美虞韶象武世之美音也使常听者聆之未必知其为善乐是以富贵者不知禄位之可乐而贫贱者慕焉山林之士不知幽寂之境之为髙而富贵者思焉然以贫贱而慕富贵则为鄙以富贵而慕林泉则为达其于外慕一也而贤否异焉者盖无欲而贫贱犹不失为善人无道而富贵其为不幸也大矣世之贤士多喜林壑之趣而忘乎爵位之为崇其亦有以也哉广海何茂先资敏而文年少而奇其乃父当草昧时识真主于龙场之顷遣使迎降使守十余州不血一刄而归职方其有功于朝廷甚伟用是歴大藩者二十年遂剖符与诸彻侯等茂先生长于富贵之中足未尝履丘壑目未尝覩林岭性雅好学萧然有出尘之姿其言论诗章若林居涧饮追云月而遗氛垢者之所为又絶去轩裳绮纨态号其南门赐第读书之室曰萝月山房取杜子美过何将军山林诗语也室之内外环以法书名画奇石灵草在辇毂之下而有萝浮衡麓间意声利之人从之游莫不自失也夫薜萝之月隠居之士夫孰不见而未尝知其趣茂先以之名一室而坐移崇山密林于户牖之下欣然而乐忘乎富贵之可羡是果曷为而致此哉盖其天资近道超乎世俗之表宜其不为势位所动也然心可乐乎物而不可溺乎物茍得其乐而不为物所溺虽禄位不足为累茍溺于所好而不能乐其趣虽林泉之清亦足为役志之具而已故士果有以超乎万物则万物皆为我用无以过乎物则一心将为万物役圣贤之学所以贵乎穷理尽性使此心浩乎与天地同体故处富贵而不盈遇贫约而不歉临大故断大事而不慑若是则利禄不能使之污山林不能为之清出处隠显将无所不宜茂先之贤倘有意于是乎果出于是则虽子美复起而为茂先贤不能以有加矣而予也何足与闻之
写易轩记【王祎】
去淳安县治北五里山峦回合其地曰石峡有方氏之居焉方氏在宋季有以抡魁致位礼部尚书者学者称之曰蛟峯先生宋亡坚卧不起而推其所学以淑诸人因即其居为书院尚书之曽孙以愚实世其家学且蚤擢世科仕郡县入为太史属当运去物改之余亦复遂其高节而无媿又去石峡北五里珠佩峯下结屋居之去人境益以逺学徒有执业来受教者勿拒也此其进退出处庶几有合于易道之时中者乎太史晩益好易尝即写易之轩而以写易名之祎之先大父昔尝主教于书院交方氏也久于是太史以契家故属祎为之记昔者窃闻之易之为书广大悉偹四圣人精神心术之所寓者何其微也然而有先天之易焉后天之易焉要其画卦重卦之义固不同也是故阴阳奇耦积成三画而为八卦此先天之易也故曰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是画卦者积阴阳奇耦三画而始成也八卦之三画既以成列复重以本卦之三画而有上下二体既又相错相荡而六十四卦互成焉此后天之易也故曰兼三才而两之是重卦者八卦之上复加八卦而非三画之上逓加一奇一偶为六画也邵子之图以干夬至剥坤为卦之次第虽与易经不合然实自然之序若其所谓八分而为十六而为三十二而为六十四者斯盖使人触类而伸之以见易道之无穷而重卦之义不在是矣然吾朱子乃有取于是焉则后学之不能无疑者也虽然盈宇宙间皆太极之妙而人物得之以各正性命然则易固我之所自出者也故求易者在乎内反诸心精体而实践之以会夫体用之一原显微之无间固不必惟文字之为泥也邵子之言曰先天学心法也万化万物生乎心也此固易之本而圣贤之所谓学者欤太史之居于斯也观象而玩占心之所契必有得于文字之外者而余何足以知之姑疏所闻以求质请遂以为记焉
石冈书院记【杨士奇】
吾邑萧自诚先生来京师属余记其石冈书院余与先生之子翰林庶吉士省身交尝闻书院兴坏始末石冈在邑东南半舍许仙槎江之西梁萧子云十七世孙讳逊者始自峡江徙居之逊七世孙讳仪鳯宋举漕贡始即其居之近作书院聚宗族乡人子弟而教之仪鳯之子子安为王府掌计从文丞相举义事败覆其家书院亦废掌计之从子福可明经擅为古文诗辞复作书院又废于元季之兵国朝混一海宇福可之孙则善复继作之而隠居教授其中盖先生之父云吾尝窃谓吾郡之俗所为可重非他郡所及者其民务义修礼尚气节虽至贫不肯弃诗书不习至贱者能诵孝经论语晓知其大义凡城郭闾巷山溪林谷之中无不有学富贵者遇逢掖士必敬礼之不敢慢易而尤重世族茍其世贱后虽贵盛人固不愿与齿而彼亦不敢以其贵盛加人吾乡之俗如此吾何以知其可重也吾尝下彭蠡泝大江浮洞庭游乎楚郢之间又渉淮道舒而东上下数千余里或行数日不闻弦诵声观其人之所务朴者事渔稼智者趋贾贩以逐什一之利率资大势厚者为雄长不务乎诗书礼义不重乎逢掖之士也不辨乎世族也吾未尝遍歴于天下而齐鲁古称诗书礼义之国今闻其俗犹不类于古昔然则论风俗之善恶必由乎教学之废兴故先王治天下皆拳拳兴学于家塾党庠术序亦各有制焉石冈书院固古人家塾党庠之制考其创建以来虽屡废之亦随有贤者起而复之不至乎终废吾郡之不废其学类此故其风俗所以可重者有由也呜呼一郡一邑之中不废其学而俗有可重况于为天下之拳拳于学也哉是不可以不记
肋庵记【岳正】
肋生既三黜于礼部始大知惧已之未至乃谋所以増益之者作为小庵聚经史图籍于中因以所自号肋者名之客有称知已者过而问曰子之所号其诸取之曹孟徳所云鸡肋乎哉何谓也生蹙然曰盖亦近取诸身而已矣客称为知已曽不谂吾处事以为行殖学以为文者乎以吾自视虽无过于古人亦无甚媿于今人也奈何柔者谓吾强和者谓吾捩愿者谓吾狂通者谓吾执庸者谓吾深巧者谓吾拙知者谓吾戆同者谓吾别一言或唱和者盈百是以动辄致挫言斯召慝其为窘且辱也亦甚矣乃不知饮恨发愤屏旧图新以否易泰用诎求信方且据庵危坐玩图味书口是心然畧不嗟咨岂神灵鬼怪左执阴迷颠倒揉乱役役于斯不然何好何乐而甘为之不辞与抑尝思之吾之窘辱也实肋之无得吾之好乐也实肋之可惜故既以自喻而又以辱吾之室客乃抚掌大噱曰有是哉
独坐轩记【桑悦】
予为西昌校官学圃中筑一轩大如斗仅容台椅各一台仅可置经史数巻宾至无可升降弗肃以入因名之曰独坐予训课暇辄憩息其中上求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道次窥关闽濂洛数君子之心又次则咀嚼左传荀卿班固司马迁扬雄刘向韩栁欧苏曽王之文更暇则取秦汉以下古人行事之迹少加褒贬以定万世之是非悠哉悠哉以永终日轩前有池半畆隙地数丈池种芰荷地杂植松桧竹栢予坐是轩尘坌不入胷次日拓又若左临太行右挟东海而荫万间之广厦也且坐惟酬酢千古遇圣人则为弟子之位若亲闻训诲遇贤人则为交游之位若亲接膝而语遇乱臣贼子则为士师之位若亲降诛罚于前坐无常位接无常人日觉纷拏纠错坐安得独虽然予之所纷拏纠错者皆世之寂寞者也而天壤之间坐予坐者寥寥不谓之独亦莫予同作独坐轩记
何陋轩记【王守仁】
昔孔子欲居九夷人以为陋孔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守仁以罪谪龙场龙场古夷蔡之外于今为要绥而习类尚因其故人皆以予自上国往将陋其地弗能居也而予处之旬月安而乐之求其所谓甚陋者而莫得独其结题鸟言山栖羝服无轩裳宫室之观文仪揖让之缛然此犹淳龎质素之遗焉盖古之时法制未偹则有然矣不得以为陋也夫爱惜面背紊乱白黝浚奸穷黠外良而中螫诸夏盖不免焉若是而彬郁其容宋甫鲁掖折旋矩矱将无为陋乎夷之人乃不能此其好言恶詈直情率遂则有矣世徒以其言辞物采之眇而陋之吾不谓然也始予至无室以止于丛棘之间则郁也迁于东峰就石穴而居之又阴以湿龙场之民老稚日来视予喜不予陋益孚比予尝圃于丛棘之右民谓予之乐之也相与伐木阁之材就其地为轩以居予予因而翳之以桧竹莳之以卉药列堂阶辩室奥琴编图史讲习游适之道畧具学士之来游者亦稍稍而集于是人之及吾轩者若观于通都焉而予亦忘予之居夷也因名轩曰何陋以信孔子之言嗟夫诸夏之盛其典章礼乐歴圣修而传之夷不能有也则谓之陋固宜于后蔑道徳而专法令搜抉钩絷之术穷而狡匿谲诈无所不至浑朴尽矣夷之民方若未琢之璞未绳之木虽粗厉顽梗而锥斧尚有施也安可以陋之斯孔子所为欲居也欤虽然典章文物则亦胡可以无讲今夷之俗崇巫而事鬼渎礼而任情不中不节卒未免于陋之名则亦不讲于是耳然此无损于其质也诚有君子而居焉其化之也盖易而予非其人也记之以俟后来者
眼空台记【祝允明】
鸿山自栖梁伯鸾以来居者不易称可知已樵竖耨夫何有于地乎逮西野华公徳始能居之亦始能称之阐古构新名其特胜者至十有八嘻盛矣哉山于是为中兴其间曰眼空台者惟吟眺之所间尝以语余余想其燕闲之时觞豆之隙哦兴横生浩气欲吐则振衣而上于是衡睇六合冥诣太始不见有一长物虽山川之流峙草木之荣瘁禽虫之鸣寂奔伏以至乎烟霞之互彩日月之代明万有错于前而曽不满吾之一瞬故举所见而空之此其加于人信逺矣然而空有之际取舍之间而是非判焉公察之久矣故自其有而论之则日用百需钓弋之微亦不可以去自其空则混沌七凿宇宙之大亦不可以执譬诸饮食方食为有食已为空如不食以为空不可也食已而犹执之亦不可也盖万物皆偹吾身而初不物于物乃君子之道也此言不可去者也又况有是非者介乎其间巨桥之粟于纣为有而武王为空时则主于空居延之节于苏武为有而李陵为空时则主于有故空有不在物而在眼不在眼而在心不在心而在理不然无择而毕归于空西方之言非公之意也故公之所谓眼空以道为枢者也古之为观者若山渊之平庄周惠施之眼也是齐也非空也块岳杯湖李白之眼也是大也非空也二子烛道未尽故齐之大之而未至于空若公于是无必乎齐无必乎大其视夫山河草木之属流而自流峙而自峙以极于万有之积而各具自然竟无一事凝塞于吾中者而又矧乎伤道败徳之物赘疣梏絷之具龌龊琐屑胶扰烦乱交病吾心眼者哉九霄上帱八纮下陈旷然吾两瞳子唯见一道道以眼着眼以台着不可谓台罔功予不佞请发空之道以镵于台
警斋记【罗玘】
警斋记予记也予为徐信夫记之也信夫何警也予知之警生于有心土石草木之无心莫之能有警其非动物故也虽动物之有心有有警者有无有警者有有警亦若无有警者鸟有之不能为巢居他鸟之巢至其自为则堕卵殰雏焉是之谓鸠拙畜有之见虎而逐丛角而羝以遗虎飱是之谓羊狠兽有之见木而登且登且下而卒亦莫之能上下是之谓犹豫鸟有之俛而啄仰而四顾鹯过之过也弹过之过也是之谓鸟警其于人也在鸠拙为蒙为木强在羊狠为自罹于辜所谓有无有警者是也在犹豫为太蚤计为多心所谓有有警亦若无有警者也在鸟警为常惺惺所谓有有警者也今夫鸠拙之与羊狠同于无警者也而世之人有以鸠拙自退者乎宁为羊狠败焉后之惩者则又警之太忧持之太固于是有犹豫焉犹豫者悔衅之囮也犹豫之警非警也非固为警也有待焉然后有警焉其惟鸟警乎是之为善警呜呼信夫之警其亦有取于是也乎然予又感夫鸟微物也俛而啄取以养其生仰而警焉以避其害于鸟可也而君子之居人上也其亦有俯而取乎则十目视焉十手指焉而害斯至矣虽有百警其可乎哉今夫龙非不昭然灵矣然以其有所嗜取也人得而扰之亦得而醢之若鸟兽然以龙之灵而岂无警乎警不足恃也或曰龙以聋取辱非警与嗜取之罪也则予不能知矣然信夫方持是警为宰以临嵊民予记警斋者不可以不告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三
(明)贺复征 编
○记四十四
碧峣精舍记【明杨慎】
滇海西斤舍舟登陆俗曰髙桥稽之古志桥实曰峣以山形似秦峣闗受此称尔髙峣与碧鸡相望如箭括毛东镇氏有别庐在其下精舍之颜隶古定曰碧峣憗献疑于杨子曰兹峣也沂知之沂号之如俗所不知何易诸己诸杨子曰无易仍尔也君子期人以雅不以俗待人以博不以陋昔者孔子之作春秋也经书善稻吴名则伊缓也经书大原狄名则大卤也经书蚡泉狄名则矢胎也糓梁子曰号从中国名从主人范寗曰物类地形当从中国至于名人则从本俗杨子读而诠之曰大哉孔子辨物正名奥哉糓梁启藴发隠号从中国故去大卤伊缓矢胎而从大原善稻蚡泉也名从主人故介葛卢戎曼子皆不易矣慎往年执简史局紬书藏室见洪武中有请以春秋两汉地名名今各驿传诏既从其请史复书其事皇祖之谟春秋大复古之意也慎自执戟于滇每慨物类与地形名失之陋俗名■〈蝝,山代虫〉■〈山票〉而为禄脿吕阁而为吕合金浪巅之为丁当丁澜沧江之为浪怆江也不止峣之为桥耳方言既讹郡志踵谬岂君子雅俗而博陋之心为盛世一统而同文之义乎东镇于春秋专门其学而又以世族阅子眀习当世是名也固雅俗博陋之滥觞辨物正名之拳石与因注而志之若夫临睨眺听之美荟蔚清泠之兴巻中能赋者则偹矣
云局精舍记【杨慎】
点苍山之■〈林上录下〉有玉局观焉四时有云气带其间于夏尤着故状其景曰玉局夏云张子九言有书舍在其左予题之曰云局精舍一日坐予于堂曰请问学予曰子知夫云乎知云则知学焉夫云者为雨乎雨者为云乎无云则无以为雨矣犹之地产植物花者为实乎实者为花乎无花则无以为实矣夫学何以异是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无文则何以为礼无博则何以为约今之语学者吾惑焉厌博而径约屏文而径礼曰六经吾注脚也诸子皆糟粕也是犹问天曰何不径为雨奚为云之扰扰也问地曰何不径为实奚为花之纷纷也是在天地不能舍博而径约况于人乎云天之文也花地之文也六经诸子人之文也见天人而合之斯可以会博约而一之此学之极也张子避席曰夫子命贯矣请终身诵之
西峪草堂记【唐顺之】
灵寳陜洛之冲也环而山者以数十而西原独当其僻处西原蔽秦山之南委蛇数百里散而薮者以数十而西峪又独当其最深处峪口偪仄始疑路穷忽然中开更出异境茂树浅草森阴蔽亏水泉■〈氵虢〉■〈氵虢〉若惊蛇出没草间其人鹿视而穴居可二十余家于是许君廷议游而乐之乃即峪口作草堂于其上仰而眺秦山俯而顾西峪烟云竹树隠见千态不下席而尽取之其胜又于是为最已亥岁予见许君于京师君为人鬯达魁岸尤以兵自雄余固意其必且为国家建万里勲也一日与予论草堂之胜且曰吾将去而休于此矣余笑而诘之曰君不闻马文渊昆弟之相笑者乎夫嵬才杰士其所寄意必于奔漰汹涌之川■〈山赞〉岏崔巍之峰泱漭千里之野极世间险怪瓌伟超旷之观然后足以餍其耳目而发其跌宕濩落不羁之气若夫耽水竹之清幽荫树石之蘙荟此则穷愁枯槁之人漠然无所振于世而有以自足其乐于此夫固各自为尚而不能两得也今君试料才气与文渊少游竟何似国家且北收河南南系交酋之颈假令据鞍跃马今之人孰能先君者乃欲乗款段优游闾里自比少游其宁可得耶三门之间洪河巨石怒而抵击砰砰磕磕若战鼓然百里之外有声而殽函又秦汉以来百战故处过而览者莫不踌蹰慨然想见乎挥戈溅血虓虎喑呜之雄此皆险怪瓌伟世所骇诧且近在君衣带间君何不寄意于此乃欲自托于寂寞背嵬才杰士之好而就穷愁枯槁之所乐此又何说耶噫嘻吾知之矣君居河上岂常受河上公语耶故曰养辨于其讷藏勇于其怯然则君之欲为彼而姑为此也其有意乎倐而蠖屈倐而虎跃则余不能窥也巳
企颍亭记【王慎中】
颍阳东溪相传巢父洗耳处而箕山之上盖有许由冢疑于有其人矣彼其恶以天下累已而逃尧之见求宜其去之幽昧荒逺使不可即而其生且死不离乎箕颍之间岂尧之仁不屈一夫之所守不待去逺自不患于见夺抑其善于自冺能使尧终不得而累之以天下而无事于逺去是亦髙矣吾又有病焉夫其求之而迯迯之而不逺而能使其终见舍孰若无使为其所知而莫我求也髙世之士天子有不得臣诸侯有不得友非谓其爵之而不降礼之而不就偃蹇傲倨抗其迹于巍巍揭日月以行其灼灼之名而以为髙也湛乎与俗同波芚芚兮其与众人皆愚觌面有不见其躳同席有不睹其形而臣且友之故不可得耳今将待其词命之至而后以为已污艴然作于容气显与黄屋絶乌覩所谓髙哉好奇之士犹奓然道之何也康衢之老人乐其食饮歌声发于肠肺使尧听其歌而不知其声得其声而不知其人是吾所谓髙也当尧之时环康衢而处者皆可以为巢许而泯不见称二子者以不能为髙而来尧之见求反以辞而迯之见名为髙而传于后不亦异哉缙绅先生方且原帝尧重礼之指决其事之无有以辟传者之妄予以为正使如好事所谈以为实有尤不得侈以为髙耳西亭君作亭以自休名之曰企颍君其犹眩于庄生之夸说以为甚髙而慕之耶而闻君之名亭者乃始莞然以笑曰彼二子者与之以天下之大而不受西亭方以宗室之胄爵秩命数出于有司之所议器服宫舆皆自上予之也而奚以慕二子者之风夫匹夫之微长于贫贱而能不移于富贵盖多有之生于富贵之中超然独离而不溺于所习是可以为难耳矫焉辞千乗之国或不能不见色于豆羮一介不受之谊至为细浅而可以不愧于千驷万锺不顾之大节西亭君者予及与之游而知之其于富贵盖生焉而不溺其好学自敏知慎于分义之际可以不苟取于一介如是而作亭曰企颍奚不可者笑者尤怪之曰异哉所闻康衢之民皆过于巢许而宗室之富贵乃可得而企之也嗟乎非闻者之不知则何以记企颍之亭
畏垒亭记【归有光】
自昆山城水行七十里曰安亭在吴淞江之旁盖图志有安亭江今不可见矣土薄而俗浇县人争弃之予妻之家在焉予独爱其宅中闲靓壬寅之岁读书于此宅中有清池古木垒石为山有亭登之隠隠见吴淞江环遶而东风帆时过于荒墟树杪之间华亭九峯青龙镇古刹浮屠皆直其前亭旧无名予始名之曰畏垒庄子称庚桑楚得老聃之道居畏垒之山其臣之画然智者去之其妾之挈然仁者逺之拥肿之与居鞅掌之为使三年畏垒大熟畏垒之民尸而祝之社而稷之而予居于此竟日闭户二三子或有自逺而至者相与讴吟于荆棘之中予妻治田四十亩值岁大旱用牛挽车昼夜灌水颇以得谷酿酒数石寒风惨栗木叶黄落呼儿酌酒登亭而啸忻忻然谁为逺我而去我者乎谁与吾居而吾使者乎谁欲尸祝而社稷我者乎作畏垒亭记
花史馆记【归有光】
子问居长洲之甫里余女弟壻也余时过之泛舟吴淞江游白莲寺憩安隠堂想天随先生之高风相与慨然太息而子问必挟史记以行余少好是书以为自班孟坚已不能尽知之矣独子问以余言为然间岁不见见必问史记语不及他也会其堂毁新作精舍名曰花史馆盖植四时花木于庭而庋史记于室日讽诵其中谓人生如是足矣当无营于世也夫四时之花木在于天地运转古今代谢之中其渐积岂有异哉人于天地间独患其不能在事之外而不知止耳静而处其外视天地间万事如庭中之花开谢于吾前而已矣自黄帝迄于太初上下二千余年吾静而观之岂不犹四时之花也哉吾与子问所共者百年而已百年之内视二千余年不啻一瞬而以其身为已有营营而不知止又安能观世如史观史如花也哉余与子问言及此抑亦进于史矣遂书之以为记
借竹楼记【徐渭】
龙山子既结楼于宅东北稍并其邻之竹以著书乐道集交游燕笑于其中而自题曰借竹楼方蝉子往问之龙山子曰始吾先大夫之卜居于此也则买邻之地而宅之今吾不能也则借邻之竹而楼之如是而已方蝉子起而四顾指以问曰如吾子之所为借者特是邻之竹乎非欤曰然然则是邻之竹之外何物乎曰他邻之竹也他邻之竹之外又何物乎曰莫非邻莫非竹也莫非邻莫非竹之外又何物乎曰会稽之山逺出于南而迤于东也山之外又何物乎曰云天之所覆也方蝉子黙然良乆龙山子固启之方蝉子曰子见是邻之竹而乐欲有之而不得也故以借乎非与曰然然则见他邻之竹而乐亦借也见莫非邻之竹而乐亦借也又逺而见会稽之山与云天之所覆而乐亦莫非借也而胡独于是邻之竹使吾子见云天而乐弗借也山而乐弗借也则近而见莫非邻之竹而乐宜亦弗借也而又胡独于是邻之竹且诚如吾子之所云假而进吾子之居于是邻之东以次而极于云天焉则吾子之所乐而借者能不以次而东之而其所不借者不反在于是邻乎又假而退吾子之居于云天之西以次而极于是邻则吾子之所乐而借者能不以次而西之而其所不借者不反在于云天乎而吾子之所为借者将何居乎龙山子矍然曰吾知之矣吾知之矣吾能忘情于逺而不能忘情于近非真忘情也物逺近也凡逐逐然于其可致而飘飘然于其不可致以自谓能忘者举天下之物皆若是矣非子则吾几不免于敝请子易吾之题以广吾之志何如方蝉子曰胡以易为乃所谓借者固亦有之也其心虚以直其行清以逸其文章铿然而有节则子之所借于竹也而子固不知也其本错以固其势昂以耸其流风潇然而不穴则竹之所借于子也而竹固不知也而何不可之有龙山子仰而思俯而释使方蝉子书其题而记是语焉
姚太史风树堂记【陈继儒】
往乙丑秋操一叶吊孟长节母于娄门东之十里余歩月入村太孺人舆衬犹在舟次肃衣稽首退而怆然赋诗以赠之乾坤局脊敢求全一把黄茆枕墓田孺子但言耕稼事门生多废蓼莪篇木鸡望去何曽斗金马抛来不受怜哭罢白杨风夜起萧萧落叶打窓前尔时夜分矣犹闻丁丁椽木声余问何以曰先慈尝欲结茅墓旁而未之逮也奉遗命考室三楹其中龛奉父母主两旁供如来置苫块出入谒于斯春秋禴于斯食于斯寝于斯生于斯死于斯题曰风树堂志悲也堂之四周长松数十章老梅数十本修竹数百竿杂花缤纷羣羽翕集隠几絶巢燕之泥横渠下捕鱼之栅冠盖阔希瓢笠狎至望见者疑有僧寮农舍而不知为孟长太史公蛩吟鼠泣处也孟长居庐閟静严洁酒肉不御国事不谈非特精讲礼家言抑亦得放士逐臣居贞俭难之体伤哉贫也但恨不早构此堂以娱太孺人耳太孺人而在或为介子推之母子遯绵上而耕或为袁夏甫之母子穴土室而视今两者无一焉而以区区五斗之养母且病而歾于京扶三千里之丧至淮阴闻严谴母且震而匍匐于道老魅遣银铛四出穷捕钩党人吴儿蜂拥数万余捉缇骑扑杀之文起孟长莫能禁命在箕风斗口间太孺人有灵度且登于木啸于梁聁而祝曰尚慎■〈施,冉代也〉哉而祸且岌岌矣昔刘元城终夜熟睡鼾声撼墙屋徐有功杀之三宥之三而神色不变彼何人也孟长何人也徘徊墟墓有时定睛不相瞩吁喘不相闻俄裂眦作电光俄大吼作霹雳鬬一似饮重恨茹积哀絶未见虩虩震惊有索死觅活之意或劝之断髪而逝复壁而藏弗应也丁卯见母毕会天子剪除元凶拔登众正风木之堂萧萧翘翘卵不及瑕巢不及覆幸存于麏鼯蓬藋之乡而孟长行且告墓出山矣其言曰重耳以十九年霸晋勾践以二十年霸吴老氏胎于母腹中者七十余年髪垂白而后始出世今某裭鞶于乙丑赐环于戊辰雏之离母也学道修行人之去死地也得无太蚤乎子何以教我陈子曰孟长铁汉也庐墓之三载直抵重耳勾践老氏之数十年良医成于折肱神仙成于息踵名相成于忧患出山非早请为脂车秣马以壮君之行但愿孟长坐中书政事堂如坐姚家村风树堂中可矣是为记
用拙楼记【陈继儒】
吾友杜玄度所居有用拙楼属陈子记之陈子咨其义曰吾少而读天下书善忘登朝不十年觧绶归善倦药裹不去善病治家人产善挫与人游未知其眉睫喉嗉胸臆间事善愦愦盖世莫余拙也虽然吾道是也昔者杜子美之句若为余设者陈子曰吾游于世而觉论语之为异书也参之鲁回之愚盖三致意焉何者以其拙故也拙者以艮止以巽入以随动以遯藏以谦始以泰终知此谓之至人而儇捷狡狯之徒顾反窃窃然笑之庸讵知愚公之徙山不如卧游之适也陶长沙运甓不如抱瓮之安也何晏之谈麈不如括囊之无咎也石季伦之金谷不如一瓢之屡空也谢康乐之挈裾捉席不如篮舆之真率也夫巧者以为得而拙者亦未必失也拙者以为失而巧者亦未必得也皆天也鹊之巢而鸠夺之蜂之饍而人甘之然则巧胜乎拙胜乎善乎玄度之用拙也嗟夫蜗升而枯鹘噪而败雀掉而惊鼠谲而狱猿捷而射人巧而祸才贾忌富贾怨辩贾辱宦贾谗使人人而玄度若也天下可以无事矣故曰太冲若盈大明若昩大巧若拙吾愿与玄度共勉之玄度交知倾海内名士不索之记而索之陈子其真有用拙之意也夫
文漪堂记【袁宏道】
余既僦居东直之房洁其厅右小室读书而以徐文长所书文漪堂三字扁其上或曰会稽水乡也今京师嚣尘张天白日茫昧而此堂中无尺波寸沼之积何取于涟漪而目之居士笑曰是未既水之实者也夫天下之物莫文于水突然而趋忽然而折天回云昏顷刻不知其几千里细则为罗縠旋则为虎眼注则为天绅立则为岳玉矫而为龙喷而为雾吸而为风怒而为霆疾徐舒蹙奔跃万状故天下之至竒至变者水也夫余水国人也少焉习于水犹水之也已而渉洞庭渡淮海絶震泽放舟严滩探奇五泄极江海之竒观尽大小之变态而后见天下之水无非文者既官京师闭门构思胸中浩浩若有所触前日所见澎湃之势渊洄沦涟之象忽然现前然后取迁固甫白愈修洵轼诸公之篇而读之而水之变怪无不毕陈于前者或束而为峡或回而为澜或鸣而为泉或放而为海或狂而为瀑或汇而为泽蜿蜒曲折无之非水故余所见之文皆水也今夫山髙低秀冶非不文也而髙者不能为卑顽者不能为媚是为死物水则不然故文心与水机一种而异形者也夫余之堂中所见无非水者江海日交于睫前而子不知子则陋矣余堂何病焉
归仁书院记【邹元标】
汤仪部义仍以词赋鸣一代其子伯开锐志圣学一日贽而谒予澹如也予语之曰尊公从旴江游深有契于象外之旨顾性不受羁常托迹以游于世世鲜有知之深者子起而绍明光大之尊公明徳有光矣伯开起而言曰不肖之不敢自陨队也实家大人耳提之力而不肖常惟学必聚友聚友必有地近构一居业地后为阁祀先圣其中前为堂又前为门凡数楹颜曰归仁诸耆硕秀彦欲啇订疑义共式临焉惟吾师一言语之予曰善哉子颜归仁之义若何曰开窃以学在明徳明徳在亲民曰亲骨肉肝胆形神不分真有天地变化草木蕃气象世之卑者相戕相贼日寻干戈以剚人而高者固执我相物而不化夫即贤且知矣天下不贤知者皆吾与也而何以岐为此不肖之意也惟先生教之予曰斯义奥且宏非一时所能竟姑与子浅言之而子姑听之予常受学长者长者指予曰子心慈而性多忽忽生慢慢生傲傲必至于败乃徳斁乃度遂为世戮民而子不自知予拜而泣下曰先正以傲乃谦之反予今请事于谦长者曰孺子何易言谦也谦者若无若虚成徳之称子今欲益之以谦必始于学学方知非知非而后能自讼自讼而后能知仁知仁则不知人为我我为人常以身为百谷王而人之归也谁能御之予复拜长者微先生言不自知迷谬至此所不矢心改玉以负先生者如日然今老矣其不负长者教道几何渣滓未化天地悬隔此亦惟老而自知之请即以语子子谓何伯开曰谨受教予又进伯开曰归仁之语自吾夫子一提而孟夫子再发之以民之归仁犹水就下兽走圹水就下者水之性也兽走圹者兽之性也惟仁是归者民之性也学必知性而后能尽性尽性而后能尽人物之性赞天地之化育不知性日与甡甡者游一膜外皆秦越矣此岂饰一智矜一行者能承之子勉之哉伯开别予执手送之曰予初为子喜今为子危夫子以一少年毅然无前真吾道贲育予能无喜然子见有学道而立于百尺竿者乎昔有一人问道老僧老僧曰子当从百尺竿头进歩其人望百尺竿并力而升至于巅大喜曰异哉吾所见或问曰何居曰吾见吾山若培塿见长江若覆盂见人物若野马絪缊吾身与九天之上者游匪吾师孰道我乃须臾风起竿仆其人坠地人复问曰何见曰吾见吾山水如旧目前与游非亲则故知也吾身在平地矣虽无前者奇观然视臲卼状则大相悬殊子今登髙而招其望加逺得无似登百尺竿者乎愿子需之时日与予言实地事此归仁之旨也其以闻之尊公曰予两人年相若彼此冉冉老矣木落天空栖泊何所父子间有相师友而又集以良朋真生平奇缘切无令仁者在侧笑予辈老无所归也因伯开请次第其语为之记
通明亭再记【王思任】
通明亭成而爱憎毁誉至爱我者曰木甘糓苦石活金死不亩肥孙子而作无益至此其憎者曰何者不亏何端不欹日月颇驶予与褐之父睨之而毁者则曰三败来归浚膏作堆刺人突兀犹不知四十九年之非誉者曰鳌峯笔起呼龙截水代有灵文事出玉髓王子闻之曰噫噫此皆不通不明之故也憎亦何寃毁亦何誉君能求我君亦自求爱我以利誉我以福福兮利兮人乎天也今夫爱憎毁誉意虽分而情则合不过为亭而起也使吾不有此亭则爱憎毁誉何自而至昔者伧父居此豕其宫而益之以溷爱誉不至矣而憎毁亦不至岂伧父邀独寛之典哉人相忘之也人能忘伧父而不能忘谑庵是爱憎毁誉又不为亭起而为亭主人起也虽然亭为山水而设人游其下者不言山水而言亭又不言亭而止言亭之主人亭主人不知也亭不知也山水亦不知也劳攘较计谁受谁想谁行谁识是爱憎毁誉不起于亭亦不起于亭之主人而起于其不通不明之心不亦惑而可哀乎稽山有樵叟卖薪归辄徘徊不去问其故曰此见成地予每欲夕此一乐非人非我不即不离其通人也哉其明人也哉
媚樵亭记【王思任】
始余之构通明亭也有樵至止恱焉数相过自许也吾亦耳其一二高话从千仞冈来恱其有蓬鬓而无蓬心恱其戟手交股坐我于栗陆栢皇之上亭成矣而樵不来并道不出此樵亦奇怪矣哉意者天遇而人求之日凿混沌之窍朝看麋鹿之羣樵不能我忘而遂忘我耶我知之矣始余之构通明亭也木石与居已耳而且追琢之丹艧之标榜有加焉樵以为饰且陋宜其揶我而不来也樵乎而且来此亦何与尔我事夫所谓追琢丹雘者吾以之祀白榆者也白榆亦而家之所欲种者也今吾简榾柮判槎枒诛茅编蒯以亭尔而来仍戟手交股也吾询尔山无虎乎桂无蠧乎松无有辱封号者乎溪云白乎泉月清乎换鱼沽酒醉几参矣夕阳牛笛听几阕矣樵乎母以苏秦纵横也谚有之知性者可与同居蔡宜藻鸥宜笑爰居宜逺锺鼓还子亭之朴而相迟相望今而后柴也其来乎然而稽山篱下我仪图之絶无知者又不欲留姓字樵乎何人哉或曰此古石户云隠之流愽大真人也偶来游戏觉子眉睫间有猜则入山惟恐不深矣焚索之而不可得矣有是哉王子瞪目咍叹窅然若有丧焉久之曰吾失之矣夫樵仙人也
愧轩记【顾宪成】
昔柳子厚落职永州其所为文辞往往有无聊之色至如苏子瞻又何超然自得也其诗曰日啖茘枝三百个不妨长作岭南人可谓知所处矣予窃惟顺逆时也穷通命也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何则以忧臣之事君犹子之事亲也臣不得于君子不得于亲所宜日夜省愆补过兢惕以将之诚恳以格之动心忍性増益其所不能以俟之何则以乐忧近歉乐近盈是故柳既失矣苏亦未为得也虽然是二子者固有说焉子厚倜傥负奇有经世心其昵于叔文等非直冀富贵而已一旦被不祥之名以出将何以堪子瞻髙旷拔俗不能下人人以故争疾而中之非必上意也若是者曽不啻浮云之过太虚而何足以介于臆然则子厚之忧子瞻之乐并自不茍耳且非独此也子厚诚不胜无聊卒能发愤淬厉列于不朽与韩昌黎并驱则亦可以洗涤夙垢用自愉快消其穷愁子瞻岂不称超然也哉而忠君爱国出自天性顾坐戆直数贾罪俾谗邪得气重贻主徳之累则黯惨恳恻殆有甚焉者矣此又以知子厚之忧未尝无乐子瞻之乐未尝无忧非恒情可得而测也予无似自度去二子逺甚敢谬附于忧与乐两者之间惟是奉谴以来自监司而下卒俨然而客之不及以政其州之耆老子弟顾以为是父母我也一切供事惟谨而而予靡毫髪报塞间尝与诸士有所扬搉大都不离于训诂非能益之也于是乎归而求之于六尺之躯犹然故吾征发困衡总归卤莽又靡毫髪表树怠其职而勤其享据其名而隳其实有愧而已予考州乗往庄公定山亦尝谪于此甚有恩徳至今人能道说之若焦泌阳虽贵在日月之际莫之问也得失之鍳昭然甚明予将奚居哉因颜之曰愧轩遂书而为之记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四
(明)贺复征 编
○记四十五【园墅】
君阳遁叟山居记【宋陆希声】
遁叟以斯世方乱遗荣于朝筑室阳羡之南而遁迹焉地当君山之阳东溪之上古谓之湖洑渚遁叟既以名自命又名其山曰頥山溪曰蒙溪将以頥养蒙昧也在易頥之象艮为山山下有震震为雷为龙頥山之下东走震泽震雷鱼龙之所萃毓有頥象焉蒙之象亦艮为山山下有坎坎为水为险頥山之下泉流于险而达于大溪有蒙象焉一旦遁叟觞溪山之神于庭酌而饮頥山曰吾之所以命夫山之为頥者朂子以养也子其养云雨以润物养雾露以生物养风霆以长物养霜雪以肃物养巨材以充栋宇养小材以为蒸薪养茅菅以为茨藉养竹箭以为器用养百果以充口腹养百药以蠲札瘥养昆虫使咸乐其生养鸟兽使各遂其性噫无或养妖云悖雨以伤良稼养苦雾滛露以泽恶植养疾风迅霆以摧槁朽养惨霜虐雪以杀根荄养拥肿之朴不为干材养钩棘之蘖不中樵爨养蔓延之藟以困条柯养蟠梗之根以固膏土养弗食之实以蕃庶生养杂毒之药以中凾气养蟒虺蜂蜴以护巢窟养豺狼枭獍以害羣类维山有神子其饮之无亏尔名而窽尔实又酌而饮蒙溪曰吾所以命夫溪之为蒙者朂子以决也子其决于夷壤以发其源决于塞埴以通其流决于腴亩以施其润决于涸泽以溥其惠决于广陂使介鳞蕃育决于巨浸使虬龙变化噫无或决于险阻以资其悍激决于林薮以纵其垫溺决于舄卤以啬其施决于池籞以专其利决于甽窦使龟蟹为菑决于沮洳使鼃黾得志维溪有神子其饮之无丧尔名而浮尔实于是酌而自饮之吾之所以命是山也必将有所养也命是溪也亦将有所决也吾将养吾志于道而不希于世养吾行于徳而不眩于俗养吾浩然之气以合自然之英养吾诚明之意以入清明之頥又将决吾心于仁义使不违决吾志于中正使不过决吾身于天命使不忧决吾迹于遁世使无闷如此而已遂与山溪揖让竭吾欢而罢弁且歌曰山乎溪乎吾之心乎醒乎醉乎吾与汝叅乎
名堂室记【朱熹】
紫阳山在徽州某里尝有隠君子居焉今其上有老子祠先君子故家婺源少而学于郡学因往游而乐之既来闽中思之独不置故常以紫阳书堂者刻其印章盖其意未尝一日而忘归也既而卒不能归将殁始命其孤熹来居潭溪之上今三十年矣贫病茍活既不能反其故乡又不能大其阖闾以奉先祀然不敢忘先君子之志敬以印章所刻牓其所居之听事庶几所谓乐乐其所自生礼不忘其本者后世犹有考焉先君子每自病其卞急害道尉尤溪时尝取古人佩韦之义牓其听事东偏之室曰韦斋以燕处而读书焉延平罗公先生仲素实记之而沙阳曹君令徳又为之铭官署中更盗火无复遗迹近岁熹之友石君子重知县事始复牓焉且刻记铭于石以示后来惟先君子之志不可以不传于家而熹之躁迫滋甚尤不可以忘先人之戒则又取而揭之于寝以自鞭策且示子孙盖听事寝堂家之正处今皆以先君子之命命之呜呼熹其敢不夙兴夜寐陟降在兹无或不虔以忝先训晦堂者燕居之所也熹生十有四年而先君子弃诸孤遗命来学于籍溪胡公先生草堂屏山二刘先生之门先生饮食教诲之皆无不至而屏山独尝字而祝之曰木晦于根春容晔敷人晦于身神明内腴后事延平李公先生先生所以教熹者盖不异乎三先生之说而其所谓晦者则犹屏山之志也熹惟不能践修服行是以颠沛今乃以是名堂以示不敢忘诸先生之教且志吾悔而自今以始请得复从事于斯焉堂两旁夹室暇日黙坐读书其间名其左曰敬斋右曰义斋盖熹尝读易而得其两言曰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以为为学之要无以易此而未知其所以用力之方也及读中庸见其所论修道之教而必以戒慎恐惧为始然后得夫所以持敬之本又读大学见其所论明徳之序而必以格物致知为先然后得夫所以明义之端既而观夫二者之功一动一静交相为用又有合乎周子太极之论然后又知天下之理幽明巨细逺近浅深无不贯乎一者乐而玩之固足以终吾身而不厌又何暇夫外慕哉因以敬义云者名吾二斋且歴叙所以名夫堂室之意以见熹之所以受命于父师与其区区讲学之所逮闻者如此书之屋壁出入观省以自诏云
圭塘记【元欧阳玄】
圭塘者中丞许公别墅之所营也塘之上有亭有堂有台而总曰圭塘者斯塘之景可以都别墅之胜也曰圭塘何塘之形本丰而末撱象圭之终葵者因命之曰圭也塘旧为庸氏业在邺城西距许公有壬居可二里许公闲居出旧所赐金买之塘可五亩强余地通二十亩而广取道将至别墅夹道植栁名曰巷巷罄折而至门门扁曰圭塘入有迭石假山假山之后有菊坛古有盟誓者为坛艺菊而坛盟晩节也坛之北有堂三间东西舍各一中堂扁曰景延慕延笃之贤也延传在范史人品与徐孺子郭林宗相亚而能研穷诸经雅奥又吕过之景本训大近世好称推慕犹他经传曰善曰多曰嘉三字皆静修辞者作动字用盖善即奬多即善嘉即叹咏也堂之前稍东有安石榴一株因之为安石院其西南隅为台其巅菑石为楯名之曰泠然汉人言神君至则泠然以风登者凭髙而望近则赵魏平陆千里逺则西北太行诸山令人泠然有御风往还之意也然后菊坛之东别辟一径稍北别为衡门入门循径而西至圭塘水深可舟满塘皆莲作亭于中絶流为甬道逹亭上亭成有莲一蔕両花生之因名曰嘉莲塘四围树以梅竹松菊桃李为三径而重行四时香色相禅入行蔽亏间波揺树阴人影间错如游罨画溪也亭之西为双洲洲对峙中有通道自亭至洲为纳桥昼纳而夜撤也舟穏若画舫或篙或棹往来塘间惟意所适公昆弟翁季宾客留连觞咏竟日忘归城中之人见公出必之圭塘往往载酒携乐而从酒酣赋诗度曲顷刻成什已而唱和盈巻传之四方于是唐王氏辋川宋洪氏盘洲不是过也岁庚寅冬附书江右贾客刘敬忠不逺数千里至清浏山中属余记之书至日适有召命遂趣装往赴之而未暇作也壬辰秋叔子可行来京师奉图及书征贲而余已被旨赐归矣将行乃记之昔魏君立沼上顾鸿鴈麋鹿谓孟子曰贤者亦乐此乎对曰贤者而后乐此不贤者虽有此不乐也孟子斯言所以发其陈善之端而理实然也贤者心不役物故触目之胜能会以心不贤者遑知所谓领悟哉抑君子有九能谓之徳音然后可为大夫建邦能命龟作器能铭升高能赋皆是也公于是役也位置之巧营缮之工使司卜筑于有邦神必恊之繇矣观其华扁叠见佳篇立成作器而铭升髙而赋孰能加焉世之豪有力者效公为园池无禁也公之贤隽能不易致乎余之记斯塘独美公有大夫之能以济贤者之乐虽盛于一时而事有传之百世昔虽然贤能之于斯世不克尽力乎竹帛而致美乎林塘愚不识司造之生贤能使之用而使之止是欤故愿陈君子出处之大义以告圭塘之主人云
西施山书舍记【明徐渭】
西施山去县东可五里越絶若吴越春秋并称土城后人始易以今名然亦曰土城山盖句践作宫其间以教西施郑旦而用以献吴又曰恐女朴鄙故令近大道则当其时此地固巨丽要津耶更数千年主者不可问矣商伯子用值若于而有之山髙不过数仞而丛灌踈篁亦鲜澄可恱上有台台东有亭西有书舍数础舍后有池以荷东外折断水以菱而亭之前则仍其旧曰脂粉塘无所改出东南西而山者耸秀不可悉悉名山也遶其舍而畆者水者不可以目尽以佃以渔以桑者尽畆以水无不然余少时盖觞于此而乐之兹伯子使余记余虽以病阻其觞然尚能忆之也率如此嗟夫土城一山耳始以粉黛歌舞之宫当其丽倾都之孔道而今变而且迁之一旦寥寥然为墟落田夫野老耕钓徘徊于其间或拾其堕钗于锄掘迨于阴晦又往往诧野火转磷于夜归牧唱之儿童宜无不感而嘘资野人之聚而谈者矣至其易冶以朴易优伎以农桑本业专而謡俗厚则有识者又未尝不忘其悲而为之一笑也伯子聪敏擅文誉达事变试从读书暇一登兹山而望之或触于景而有如吾前所言者姑取而咀之傥亦一解頥耶伯子名浚字景哲
梅花墅记【锺惺】
出江行三吴不复知有江入舟舍舟其象大扺皆园也乌乎园园于水水之上下左右髙者为台深者为室虚者为亭曲者为廊横者为渡坚者为石动植者为花鸟往来者为游人无非园者然则人何必各有其园也身处园中不知其为园园之中各有园而后知其为园此人情也予游三吴无日不行园中园中之园未暇遍问也于梁溪则邹氏之惠山于姑苏则徐氏之拙政范氏之天平赵氏之寒山所谓人各有其园者也然不尽园于水园于水而稍异于三吴之水者则友人许玄佑之梅花墅也玄佑家甫里为唐陆龟蒙故居行吴淞江而后达其地三吴之水不知有江江之名复见于此是以其为水稍异予以万厯已未冬与林茂之游此许为记诺诺至今为天启辛酉予目常有一梅花墅而其中思理往复曲折或不尽忆如画竹者虽有成竹于胸中不能枝枝节节而数之也然予有游梅花墅诗读予诗而梅花墅又在予目大要三吴之水至甫里始畅墅外数武反不见水水反在户以内盖别为暗窦引水入园开扉坦歩过杞菊斋盘磴跻暎阁暎者许玉斧小字也取以名阁登阁所见不尽为水然亭之所跨廊之所往桥之所踞石所卧立垂杨修竹之所冒荫则皆水也故予诗曰闭门一寒流举手成山水迹暎阁所上磴回视峯峦巗岫皆墅西所辇致石也从阁上缀目新眺见廊周于水墙周于廊又若有阁亭亭处墙外者林木荇藻竟川含緑染人衣裾如可承覧然不可得即至也但觉钩连暎带隠露断续不可思议故予诗曰动止入户分倾返有妙理乃降自阁足缩如循褰渡曽不渐裳则浣香洞门见焉洞穷得石梁梁跨小池又穿小酉洞憩招爽亭苔石啮波曰锦淙滩指修廊中隔水外者竹树表里之流响交光分风争日往往可即而仓卒莫定其处姑以廊标之予诗所谓修廊界竹树声光变逺迩者是也折而北有亭三角曰在涧润气上流作秋冬想予欲易其名曰寒吹由此行峭蒨中忽着亭曰转翠寻梁契集暎阁乃在下见立石甚异拜而赠之以名曰灵举向所见廊周于水者方自此始陈眉公榜曰流影廊沿緑朱栏得碧落亭南折数十武为庵奉维摩居士廊之半也又四五十武为漾月梁梁有亭可候月风泽有沦鱼鸟空游冲照鉴物渡梁入得闲堂堂在墅中最丽槛外石台可坐百人留歌娱客之地也堂西北结竟观居奉佛自暎阁至得闲堂由幽邃得宏敞自堂至观由宏敞得清寂固其所也观临水接浮红渡渡北为楼以藏书稍入为鹤御为蝶寝君子攸宁非幙中人或不得至矣得闲堂之东流有亭曰涤研始为门于墙如穴以达墙外之阁阁曰湛华暎阁之名故当暎此正不必以玉斧为重向所见亭亭不可得即至者是也墙以内所歴诸胜自此而分若不得不暂委之别开一境升眺清逺阁以外林竹则烟霜助洁花实则云霞乱彩池沼则星月含清严晨肃月不辍暄妍予诗云从来看园居秋冬难为美能不废暄萋春夏复何似虽复一时游览四时之气以心准目想偹之欲易其名曰贞萋然其意渟泓明瑟得秋差多故以滴秋庵终之亦以秋该四序也锺子曰三吴之水皆为园人习于城市村墟忘其为园玄佑之园皆水人习于亭阁廊榭忘其为水水乎园乎难以告人闲者静于观取慧者灵于部署逹者精于承受待其人而已故予诗曰何以见君闲一桥一亭里闲亦有才识住置非偶尔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五
(明)贺复征 编
○记四十六【游览】
石钟山记【宋苏轼】
水经云彭蠡之口有石钟山焉郦元以为下临深潭微风鼓浪水石相搏声如洪钟是说也人常疑之今以钟磬置水中虽大风浪不能鸣也而况石乎至唐李渤始访其遗踪得双石于潭上扣而聆之南声函胡北音清越枹止响腾余音徐歇自以为得之矣然是说也余尤疑之石之铿然有声者所在皆是也而此独以钟名何哉元丰七年六月丁丑余自齐安舟行适临汝而长子迈将赴饶之徳兴尉送之至湖口因得观所谓石钟者寺僧使小童持斧于乱石间择其一二扣之硿硿焉余固笑而不信也至其夜月明独与迈乗小舟至絶壁下大石侧立千仞如猛兽竒鬼森然欲搏人而山上栖鹘闻人声亦惊起磔磔云霄间又有若老人欬且笑于山谷中者或曰此鹳鹤也余方心动欲还而大声发于水上噌吰如钟鼓不絶舟人大恐徐而察之则山下皆石穴罅不知其浅深微波入焉涵澹澎湃而为此也舟回至两山间将入港口有大石当中流可坐百人空中而多窍与风水相吞吐有窽坎镗鞳之声与向之噌吰者相应如乐作焉因笑谓迈曰汝识之乎噌吰者周景王之无射也窽坎镗鞳者魏献子之歌钟也古之人不余欺也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可乎郦元之所见闻殆与余同而言之不详士大夫终不肯以舟夜泊絶壁之下故莫能知而渔工水师虽知而不能言此世所以不传也而陋者乃以斧斤考击而求之自以为得其实余是以记之盖叹郦元之简而笑李渤之陋也
游桓山记【苏轼】
元丰二年正月已亥晦春服既成从二三子游于泗之上登桓山入石室使道士戴日祥鼓雷氏之琴操履霜之遗音曰噫嘻悲夫此宋司马桓魋之墓也或曰鼓琴于墓礼欤曰礼也季武子之丧曽点倚其门而歌仲尼日月也而魋以为可得而毁也且死为石椁三年不成古之愚人也余将吊其藏而其骨毛爪齿既已化为飞尘荡为冷风矣而况于椁乎况于从死之臣妾饭含之贝玉乎使魋而无知也余虽鼓琴而歌可也使魋而有知也闻余鼓琴而歌知哀乐之不可常物化之无日也其愚岂不少瘳乎二三子喟然而叹乃歌曰桓山之上维石嵯峨兮司马之恶与石不磨兮桓山之下维水弥弥兮司马之藏与水皆逝兮歌阕而去从游者八人毕仲孙舒焕冦昌朝王适王遹王肄轼之子迈焕之子彦举
游髙氏园记【元刘因】
园依保城东北隅周垣东就城隠映静深分布秾秀保旧多名园近皆废毁今为郡人之所观赏者惟是予暇日游焉甚乐园之堂其最髙敞者尚书张夣符题为翠锦或者指之谓予曰此贵家某氏之楼也今甫四十五年耳巳彻而为是矣噫人其愚哉非不见之复为是也奚益予闻之大以为不然夫天地之理生生不息而巳矣凡所有生虽天地亦不能使之乆存也若天地之心见其不能使之乆存也而遂不复生焉则生理从而息矣成毁也代谢也理势相因而然也人非不知其然也而为之不已者气机使之焉耳若前人虑其不能乆存也而遂不为之后人创前人之不能乆有也而亦不复为之如是则天地之间化为草莽灰烬之区也乆矣若与我安得兹逰之乐乎天地之间凡人力之所为皆气机之所使既成而毁毁而复新亦生生不息之理耳安用叹耶予既晓惑者复私记其说至元辛卯四月望日记
游荆涂二山记【明宋濓】
濓既游琅琊山起行至池河驿适邮卒递内使监公牒至及开缄中藏濠梁古迹一巻宸翰亲题其外令濓捜访与青宫言之濓因启曰临濠古迹唯涂荆二山最着按图经涂山在昔锺离县西九十五里荆山亦在县西八十三里二山本相聫属而淮水绕荆山之背神禹凿开使水流二山间其疏凿之踪故在人思其功迄今弗能忘青宫曰至中都当共往游焉余将度淮狩于王庄先生宜泝流而上届今懐逺县治以俟濓奉教行以洪武乙卯冬十一月已巳发舟庚午日曛始泊县西门而青宫巳驻驆于门东五里矣辛未濓上谒青宫甚喜下令以壬申游二山濓至期约懐逺文学掾王景彰宿舟中黎明棹舟至涂山足曳杖入山山傍废址旧皆民庐前度石梁复斗折而北累石为墉多艺椒之园行可三里余视大盘石青緑间错颓然欹足坐谛视之干藓交封耳闻有草生石上髙一尺其花可玩不假土力人取悬檐间呼为石莲华复行四里所岩石荦确挿起道左危倾欲飞坠复二里所微径入灌莽抵岩罅贮泉一泓味甚甘覆以生茨曰圣水亭取水以禜雨多验复一里余至山巅禹庙在焉庙惟颓垣破础存游目四顾长淮西来涡河北汇而寿春临濠宿州之境皆在冥茫昏杳中缅想南北战争屯戍处为感慨者乆之山之下聚落甚盛庙史云名禹会村乃禹会诸侯之地庐舍之比如栉移踵入庙庙前杏树一章大可蔽牛二栢参差左右树东寘小瓮杏柯之水时津津滴其中庙史云当晨雾四集水愈多其来如泉可代井汲石碣二一大书有夏皇祖之庙六字下方刻宋庆元初州守刘仲光自造祷雨记一亦记祷雨事皇甫斌绍熈庚戌来为郡命锺离尉丁大荣作石未剥泐文尚可读复从庙西循石坡而下巨石危立如人形遥望之一妪俨然也相传为启母石庙史云居人毎刲羊豕祭之至有以粉黛饰其貌者闻之不觉失笑山■〈土幻〉旧有僧房今废乆俟鹤驾不来忽使者至云扈从士马多无桥可以渡河青宫不复至矣言未既但见旌旗如锦绣揺曳上荆山矣濓亦下山麓入鲧庙见所题碑神号鄙俚弃而不睨出读祖无择所赋歌京口孙临为书碑盖无择谪守寿春过此而作也复北经县治折而东行约三里所至荆山梁魏交鬬时就山筑堰以灌寿春其遗迹犹班班可见复行三十歩崖壁如屋侧身而入石平如床座可坐人号为卞和洞自西上复一里所过避雨石石斜倚可避雨故名复六十歩至产玉坡竒石骈列玄质而白缘粲如雪西有玉池榛荆迷路不可寻景彰欲导游青峯庵足倦遂止时青宫巳猎逺郊濓因登舟先还中都云惟二山见诸载记者其说多乖舛以涂山言之春秋左氏传云禹会诸侯于涂山杜预注云在寿春县东北说者云今濠州是也国语史记则又云禹会诸侯于会稽故会稽亦有涂山吴越春秋亦以涂山在会稽又兼载涂山之歌应劭云涂山在永兴北说者云今会稽萧山县是也是二说已不归于一致矣至于苏鹗演义又云涂山有四一会稽二渝州三濠州四当涂然其处皆有禹迹或者遂谓禹之治水固尝徧歴宇内而会诸侯实在会稽之涂山桞子厚涂山铭苏子瞻子由涂山诗指在濠州者皆非是濓之存疑而未决者一也以荆山言之荆山楚山也楚之先王熊绎僻在荆山筚路蓝缕以处艹莽传至成王始盛又七传至昭王始迁都郢昭王有言曰自吾先王受封望不过江汉河非所获罪则楚之封疆可知郢即今之江陵其地有荆山一名景山荆故楚号也有之诚宜世则谓在濠州濠州古锺离子国与寿春密迩楚自昭王之后又歴十一传至考烈王始徙都寿春韩非子所载卞和献玉事乃在厉武文三王之际昭王上接武王已越十世当三王时锺离何尝属楚而强谓卞和至此山邪新序又谓抱玉而泣在共王之时杂记又谓在懐王及其子平王之时平王乃昭王之父下距懐王九世共王上至武王亦六世何至颠倒错乱如是邪濓之存疑而未决者二也大抵山川遗迹非本诸经史者多不可信如葛洪丹井与郭景纯之墓在在有之纵以髙世之智将何自辨其真伪邪必欲可信涂山当稽之左氏以寿春为正荆山当证诸史传以江陵为正有谓涂山氏乃古国名禹曽娶其女者别是一说与此殊不相涉也濓耄矣诸书遗忘欲尽所记忆者未必无舛讹辄縁纪游因挂漏书之以发同游者一笑同游者盖太子正字桂彦良晋府长史朱伯贤楚府长史朱伯清吴府伴读王致逺及景彰云后一月某日记
金溪游记【王慎中】
一畆之宫环堵之室墐阴而牖明畜妻子其中而身与为处出户而行前有击毂之车而后有连帷之袵驰骤而之乎空旷之野寂寞之濵苍山崒嵂而髙起绿波澹荡而长浮则为之忽然而喜如出幽窒脱缚束耳目为之加明手足为之改适此何异乎饫粱肉者悦蔬茹之食■〈酉凶〉酬醴者暍清泠之浆其舍醇醲而即疏泊而不得谓之知味也由其无所得于此徒以迫刦于喧湫嗸杂之甚意烦气倦急于有所投而自觧峙者知其为山逝者知其为水而岂为有遇于巳哉尝试登髙丘汛长川见夫樵夫牧竖罟师估人争道而捷驰疾榜而击汰以家为赴望望然不及如其去山水之不速而恐其或后以彼观之则醇醲之可舍固在山水而城郭室家其疏泊而思即者矣物之美恶无常态而有定形山水之为佳而城郭家室之为垢浊亦美恶之大齐也由樵夫牧竖罟师估人观之则所谓佳与垢浊者举易方而傎处世之偶得放于山水辄自谓絶去喧湫嗸杂之患方多其所游之适以傲乎城郭聚而家室居者之人吾亦未知其美恶之所常也饮浆冷者暂快而非甘甞蔬食者少苏而不美其甘美之常固在酒肉也彼骤之而忽喜者意豁于乆烦之余气舒于积倦之后喜且未几厌巳生矣何必不为樵夫牧竖罟师估人而何以笑彼之望望凡物之美恶无恒而人情之欣厌有向昧者挈情以徇物中之厌欣变于外之美恶迭欣迭厌而不知自主惟明者为能以情御物物变于外而不足以易其中之所乐乐之取于物未尝无所寄而皆其自足于中者之所取则恶者未尝不美而况于其羙然后美恶者卒归于有恒而皆吾之所御欣且不得而有而何有于厌茍其无所厌则遇物皆适无之而不喜而奚待于忽然盖吾泉州之江自诸山发源而下建瓴而急泻至于金溪而始演洋渟潏山起于两涘髙深之景相得草树互映云烟相鲜兹亦山水之胜处也之焉而忽喜者不知几何人而吾独与黄应初洪舜臣二君往游而乐焉当其举杯相属唱咏方希而谐笑间作计彼骤之而喜者亦必有以同乎此而山之盎然而静止水之沛然而流行接于吾目着于吾心形噐都遗而情神独遇信有彼所不能同而吾三人者亦可以目击而交存而不可以口说喻也然而其乐可以忘言而其游不可以无述故予为记其意如此使世之游者知吾三人者之游而能乐盖有以御乎物而谈山水之羙者必出乎吾而后为山水之羙常也游之日为嘉靖戊申八月七日应初名淑清南安人舜臣名朝选同安人而予晋江遵岩居士王慎中也
登平逺台记【宗臣】
平逺台在省城中东南闽志三山此即所谓鳌峰山也山固竒在城中尤竒宗子入闽十朔未登也盖以戎故而客有好宗子者乃召宗子登焉凡几折始上又折而东登鳌石台天风髙扬万象萧瑟宗子于是仰而思俯而叹也客曰大夫何叹宗子曰嗟客乎嗟客乎客闻其说余恐客之投觞于此而莫余饮也夫闽者岂非记所称东南巨丽哉家缨弁人诗礼农嬉于畴而商歌于涂也当是时而登厥台焉髙山大川游云芳草罔弗触吾目也则罔弗快吾心也今何时也吾见兹台三驻军矣客亦东眺大海乎楼船组练隠隐起也南睇于江故里妇日濯锦漂絮其中者今健児饮马矣西瞻乌石盖有鍜甲砺刅鼓笳铙吹之声焉北窥闾井则父老子弟被戎执戈者怨讟盈道也且千里之内亡者未塟疮者未起流者未归系者未释吾念之吾不知汗之滛淫至于踵也昔何以驩今何以悲昔何以靖今何以扰斯其故难言哉难言哉夫君子之谋人国也上忧主忧而下忧民忧者也今帝心常在万里而民瘼充充之在吾前也方请缨枕戈不暇餐沐矣客乃欲吾覩髙山大川游云芳艹而嬉乎此吾所为叹也昔元臣据闽之险以抗我旅皇祖乃命楼船将军从大海径捣其穴空之帝谟燀赫日月同炳乃今策事之臣顾不能设一竒制敌而使丑夷徃徃截海窥我此视皇祖诸臣何如哉吾叹之实愧之也客于是起辞曰吾不能解大夫之叹而大夫又安能饮吾之酒请大夫为客记之以示后之登斯台者毋徒嬉此髙山大川游云芳艹而忘厥民忧也宗子于是采客之言以为之记
游寳界山居记【归有光】
太湖东南巨浸也广五百里羣峯出于波涛之间以百数而重涯别坞幽谷曲隈无非仙灵之所栖息天下之山得水而恱水或束隘迫狭不足以尽山之竒天下之水得山而止山或孤孑卑稚不足以极水之趣太湖漭淼澒洞沈浸诸山山多而湖之水足以贮之意唯海外絶岛胜是中州无有也故凡犇涌屏列于湖之濵者皆挟湖以为胜自锡山过五里湖得寳界山山在洞庭之北夫椒湫山之间仲山王先生居之先生蚤岁弃官而其子鉴始登第亦告归父子并中年失偶而皆不娶日以诗画自娱有客来为之求山居之记者余未至寳界也尝读书万峯山尽得湖濵诸山之景虽面势不同无不挟湖以为胜而马迹长兴往往在残霞落照之间则所谓寳界者庶几望见之昔王右丞辋川别墅其诗画之妙至今可以想见其处仲山之居其减华子冈欹湖诸奇胜而千里湖山岂蓝田之所有哉摩诘清思逸韵出埃壒之外而不能自引决于开元天寳之际以避禄山之难以此知士大夫出处有道一失足遂不可浣如摩诘令人有遗恨也今仲山父子嘉遯于明时何可及哉何可及哉
灵岩记【袁宏道】
灵岩一名砚石越絶书云吴人于砚石山作馆娃宫即其处也山腰有吴王井二一圆井日池也一八角井月池也周遭日光如镜细腻无驳蚀有泉常清莹晶可爱所谓银床素绠已不知化为何物其间挈军持瓶钵而至者仅仅一二山僧出没于衰草寒烟之中而已矣悲哉有池曰砚池旱岁不竭或曰即翫华池也登琴台见太湖诸山如百千螺髻出没银涛中亦区内絶景山下旧有响屧廊盈谷皆松而廊下松最盛毎冲飙至声若飞涛余笑谓僧曰此美人环佩钗钏声若受其戒乎宜避去僧瞪目不知所谓石上有西施履迹余命小奚以袖拂之奚皆徘徊色动碧繶缃钩宛然若发中虽复铁石作肝能不魂销心死色之于人甚矣哉山仄有西施洞洞中石貌甚粗丑不敢唐突或云石室吴王所以囚范蠡也僧为余言其下洼处为东西画船湖吴王与西施泛舟之所采香径在山前十里望之若在山足其直如箭吴宫美人种香处也山下有石可为砚其色深紫佳者殆不减端溪米氏砚史云■〈石蒦〉村石理粗发墨不糁即此石也山之得名盖以此然在今搜伐殆尽石亦无复佳者矣嗟乎山河绵邈粉黛若新椒华沈彩竟虚待月之帘瘗骨埋香谁作双鸾之雾既已化为灰尘白杨青草矣百世之后幽人逸士犹伤心寂寞之香趺断肠虚无之画屧矧夫看红长洲之苑拥翠白玉之床者其情景当何如哉夫齐国有不嫁之姊妺仲父曽无害覇蜀宫无倾国之美人后主竟为俘虏亡国之罪岂独在色向使库有湛卢之蔵潮无鸱夷之恨越虽进百西施何益哉
开先寺至黄岩寺观瀑记【袁宏道】
庐山之面在南康数十里皆壁水从壁罅出万仭直落势不得不森竖跃舞故飞瀑多而开先为絶胜登望瀑楼见飞瀑之半不甚畅沿崖而折得青玉峡峡苍碧下汇为潭巨石当其口横偃侧布瀑水掠潭行与石遇啮而斗不胜乆乃敛狂斜趋侵其趾而去游人坐石上潭色浸肤扑面皆冷翠良乆月上枕涧声而卧一客以文相质余曰试扣诸泉又问余曰试扣诸涧客以为戏余告之曰夫文以蓄入以气出者也今夫泉渊然黛泓然静者其蓄也及其触石而行则虹飞龙矫曵而为练汇而为轮络而为绅激而为霆故夫水之变至于幻怪翕忽无所不有者气为之也今吾与子歴含嶓渉三峡濯涧听泉得其浩瀚古雅者则为六经鬰激曼衍者则骚赋幽竒恠伟变幻诘曲者则为子史百家凡水之一貌一情吾直以文遇之故悲笑歌呼卒然与水俱发而不能自止客起而谢次日晨起复至峡观香炉紫烟心动僧曰至黄岩之文殊塔瀑势乃极杖而往磴狭且多折芒草割人面少进石愈■〈山钦〉白日蒸厓如行热冶中微闻诸客皆有嗟叹声既至半力皆惫游者昬昬愁堕一客眩思返余曰恋躯惜命何用游山且而与其死于床笫孰若死于一片冷石也客大笑勇百倍顷之跻其巅入黄岩寺少定折而至前岭席文殊塔观瀑瀑注青壁下雷奔海立孤搴万仞峡风逆之帘卷而上忽焉横曳东披西带诸客请貌其似或曰此鲛人输绡图也余曰得其色然死水也客曰青莲诗比苏公白水佛迹孰胜余曰太白得其势其貌肤子瞻得其怒其貌骨然皆未及其趣也今与客从开先来欹削十余里上铄下蒸病势已作一旦见瀑形开神彻目増而明天増而朗浊虑之纵横凡吾与子数年陶汰而不肯浄者一旦皆避匿去是岂文字所得诠也山僧曰崖径多虎宜早发乃下夜宿归宗寺次日过白鹿洞观五老峯踰吴障山而返
游峄山记【王思任】
予游峄山而知天下事不可以道傍忽也盖予游峄山而幻躯凡数化太山之石方而峄山之石圆山如累卵大小亿万以堆磊为竒功以穴洞为玲珑以穿援为游览赂一沙弥作导帅至渡空舟则无只马两人之路假盖自荫而予化为隶伏热正毒探梁祝泉顶无冠脊无缕而予化为野人入盘龙洞观石锺丰下锐上窦鑚滑试数怖数免无足目正大人之事而予化为偷上大通岩臂引杖接而予化为猿扑仙人洞外伏内昻中俱白屎而予化为蝠引至拘龙洞则以胷席石覆卧而申之上下受半尺四方二尺三折约十丈余其发者肩也纵者腹也头忧怖而手足废趾畧效焉若不寕气一视便堪闷絶而予于此为守宫将至玉华顶与仙人对博矣而壁峭二丈下临万仞望岱秀天齐四基葱鬰贤圣之窟宅神洸洸也粘滞壁间终不敢上而予化为蜗私念幽竒至絶愈化愈下何不骑大鹏俯瞰齐州九点烟即吾家子晋鹤背而手足鞚引翱视而托言蝶无所不栩蚁无所不慕肝臂无所不托英雄自欺矣遂不克顶遥知古来文士必无问顶者至拘龙洞而投策叹返也不亲厯人且欺我也是山也其古迹之最著者曰峄阳桐尚槛其半曰李斯碑相传有之曰纪子墓曰圣贤遗像曰颜子石其古刹曰兴国寺万寿宫玉帝殿其泉曰源头活水曰莲花池曰甘泉洞其名石曰象牙曰石鼓曰龟石不可枚举人人得以意呼之其大观曰南天门此皆望而可得者也
游北固山记【王思任】
江南人北还入京口即有家庆出则茫茫交集其兴亡逝水之感毎许困衡者知之而旴扬气往之人不与焉则北固者登临噫慨古今南北之所也金焦胜絶终有涛心北固枕铁瓮城如在茵几而头瞰诸山予毎读卢肇诗海日生残夜江春发旧年辄为此山悲壮半晌庚戌十月量移由拳买樱脯走眺三山阁刘伯纯适至飞觥浏览不觉灯火照扬州矣下上横斜星斗俱醉乃捉伯纯之臂呵而问之铜坑东卸京岘抽中何以撑突厥山改元甘露吴皓何以不固六化人何居行僧何往狮何狞岂僧繇辈之神物而为鬼风蚀尽赞皇手柏何以干之天监寳书何以漫之石羯既狼而骑之如羱谋瞒何语寄奴何阓四十九枚鲈鱼何穴二十六峰研山安归苏仲恭之羣木何以今不颠据褐衣黄狗驾肩何出朱裳霜简钟鸣何走仙人咫尺一鹤可通岂秦汉之君而必当褰濡万年何徳何鱼作人语而免其咎张祜摹势山河尽来何徐凝恶诗而亦愕然得解伯纯哑哑曰子无他不过渫愤舒惫之套吾安能变诈锋出天问而地答之也予亦哑哑彷佛记有僧字慎独者以白茗作供而予复至披云轩写旧时阿育王寺诗畜之此僧半室以镜为江古树老箐撑持数万得读书坐卧此中即痿蹷不下山足矣予兄自天氏曰子见山即凝去随处舍身亦伯纯所谓套也因命记之同游者两姓曰言三曰缄三
游钓台记【胡胤嘉】
舟抵七里龙询子陵钓台榜人遥指在五里外帆疾水泻舟若翔燕无复停桡理未至数十丈帆縤自断余私喜如有宿契登岸谒子陵遗像其两庑则唐之方玄英午宋之谢皋羽翱也径由西阶阶石鳞砌陈根宿草积为软裀老松如龙爪张势欲攫三折而台石崿立东西若峙舟中望之陂陁不见峭险登其上石唇外拓恒有落势水汤汤自石下出也是为东台西则平碾如虎丘千人坐而广三之二孙石若拱面临诸山若屏左右回抱不见去路其泉即鸿渐所品第十九泉余烹尝之香味不异街口下一带水也俯临其亭棹楔比于麻竹读之不觉哑然失笑子陵何与人事乎子陵本静退不爱人间避乱入富春江澄于练山静于古因而托宿故人作天子以布衣遂渔钓之乐亦足毕其事矣文叔少相狎习俛眉蹑足作擎跽相向不必子陵浮云富贵自无出就之势说者纷纷以諌议大夫光武待非其分不为之屈何其凿也加足帝腹固狂奴疎脱之态然聫床话旧适尔忘懐是亦有之至动太史之占何与抑史臣张其事而文之与以砚席气合之人一为黄屋一为乔林非如莽之险操之忌未有必欲屈之为名杀之而后快者何点与梁武有旧手捋帝须曰乃欲臣老子耶较子陵加腹差为有意未闻武帝罪点也仲淹之记云非光武无以成先生之髙非先生无以成光武之大不亦儿童之见哉黄虞以来乐闲耽寂如子陵辈何可指数独令桐江一片石为千古议端殊可怪也故巢许之遇舜禹园绮之遇汉髙子陵之遇光武而其名始显不可谓子陵辈非杰人而世之重子陵乃重光武之子陵也噫马迁所以扼腕于青云之士哉
游石首绣林山记【袁中道】
大江自三峡来所遇无非石者势常约结不舒至西陵以下北岸多沙泥当之辄靡水始得遂其剽悍之性如此者凡数百里皆不敢与之争而至此忽与石遇水汹涌直下注射拳石石崿崿力抵其锋而水与石始若相持而战以水战石则汗汗田田滮滮■〈泪干〉■〈泪干〉劈之为林蚀之为窍锐之为剑戟转之为虎兕石若不能无少让者而以石战水壁立雄峙怒狞徤鸷随其洗磨簸荡之来而浪返涛回触而徐迈如负如北千万年来极其力之所至止能损其一毛一甲而终不能啮骨理而动龈腭于是石常胜而水常不胜此所以能为一邑砥柱而万世赖焉者也予与长石诸公踄其巅望江光浩淼黄山如展斾意甚乐之巳而见山下石磊磊立遂走矶上各据一石而坐静听水石相搏大如旱雷小如哀玉而细睇之或形如锺鼎色如云霞文如篆籀石得水以助发其妍而益之媚不惟不相害而且相与为用予叹曰士之值坎壈不平而激为文章以垂后世者何以异此哉山以昭烈娶孙夫人于此石被绨锦故名其下即刘郎浦是日同游者王中秘季清曽太史长石文学王伯两髙守中张翁伯王天根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六
(明)贺复征 编
○记四十七【兴复】
鳯鸣驿记【宋苏轼】
始余丙申岁举进士过扶风求舎于馆人既入不可居而岀次于逆旅其后六年为府从事至数日谒客于馆视客之所居与其凡所资用如官府如庙观如数世富人之宅四方之至者如归其家皆乐而忘去将去既驾虽马亦顾其皁而嘶余召馆吏而问焉吏曰今太守宋公之所新也自辛丑八月而公始至既至逾月而兴工五十有五日而成用夫三万六千木以根计竹以竿计瓦甓坯钉各以枚计秸以石计者二十一万四千七百二十有八而民未始有知者余闻而心善之其明年县令胡允文具石请书其事余以为有足书者乃书曰古之君子不择居而安安则乐乐则喜从事使人而皆喜从事则天下何足治欤后之君子常有所不屑则躁否则惰躁则妄惰则废既妄且废则天下之所以不治者常出于此而不足怪今夫宋公计其所厯而累其勤使无龃龉于世则今且何为矣而犹为此官哉然而未尝有不屑之心其治扶风也视其卼臲者而安植之求其蒙茸者而疏理之非特传舍而巳事复有小于传舎者公未尝不尽心也尝食刍豢者难于食菜尝衣锦者难于衣布尝为其大者不屑为其小此天下之通患也诗曰岂弟君子民之父母所贵乎岂弟者岂非以其不择居而安安而乐乐而喜从事与夫修传舎诚无足书者以传舍之修而见公之不择居而安安而乐乐而喜从事者则是真足书也
齐州二堂记【曽巩】
齐濵泺水而初无使客之馆使客至则常发民调材木为舎以寓去则撤之既费且陋乃为徙官之废屋为二堂于泺水之上以舎客因考其山川而名之葢史记五帝纪谓舜耕厯山渔雷泽陶河濵作什器于寿丘就时于负夏郑康成释厯山在河东雷泽在济阴负夏卫也皇甫谧释寿丘在鲁东南之北河濵济阴定陶西南陶丘亭是也以余考之耕稼陶渔皆舜之初宜同时则其地不宜相逺二家所释雷泽河濵寿丘负夏皆在鲁卫之间地相望而厯山不宜独在河东也孟子又谓舜东夷之人则陶渔在济阴作什器在鲁东门就时在卫耕厯山在齐皆东方之地合于孟子按图记皆谓禹贡所称雷首山在河东妫水出焉而此山有九号厯山其一号也余观虞书及五帝纪盖舜娶尧之二女乃居妫汭则耕厯山葢不同时而地亦当异世之好事者乃因妫水出于雷首迁就附益谓厯山为雷首之别号不考其实矣由是言之则图记皆谓齐之南山为厯山舜所耕处故其城名厯城为信然也今泺上之北堂其南则厯山也故名之曰厯山之堂按图泰山之北与齐之东南诸谷之水西北汇于黒水之湾又西北汇于栢崖之湾而至于渇马之崖葢水之来也众其北折而西也悍疾尤甚及至于崖下则泊然而止而自崖以北至于厯城之西葢五十里而有泉涌出高或至数尺其旁之人名之曰趵突之泉齐人皆谓尝有弃糠于黒水之湾者而见之于此葢泉自渇马之崖潜流地中而至此复出也趵突之泉冬温泉旁之蔬甲经冬常荣故又谓之温泉其注而北则谓之泺水逹于清河以入于海舟之通于齐者皆于是乎出也齐多甘泉冠于天下其显名者以十数而色味皆同以余验之葢皆泺水之旁出者也泺水尝见于春秋鲁桓公十有八年公及齐侯会于泺杜预释在厯城西北入济水然济水自王莽时不能被河南而泺水之所入者清河也预葢失之今泺上之南堂其西南则泺水之所出也故名之曰泺源之堂夫理使客之馆而辩其山川者皆太守之事也故为之识使此邦之人尚有考也熈宁六年二月已丑记
霍丘县驿记【王回】
天下昔封国之时君民各久其安而城郭道路关梁庐馆尤严于宾客之事凡国之地大不过百里而皆领于天子之诏以待廵狩之所适其岁时使人存俯若归胙贺庆致禬之来则又有四邻之交朝觐会同聘问之集车马人徒之役纵横而信宿者葢无虗国而授馆之礼自畿内逹于海隅设官备物候迓时谨故虽跋山涉水荒陋遐僻之城具宗庙社稷者一不敢缺焉有不能然者君子讥之谓之失政不可以为国也自天下更为郡县守宰以考秩代居民始不安其常而先王之礼所以浃于政事而尤严于宾客者亦因以废怠陵夷且千歳及今则驿舎之设止于当路州县驲逓所过足以供给应有司之令而已然犹不敢稍张其制度一有异于其间则众反讥之以为茍恱使客有恩意非政之急吏既不得久于其秩而思脱讥以满去故天下之驿虽当路所设应有司之令者徃徃圯而不完至于岐旁他县则无敢唱兴之者霍丘故蓼邑也今县属寿其治霍丘距京师八百里境内所包若千里比而环者七州七州之途皆出于驿以逹于寿霍丘居最径然独无驿每使客之过者无所归宿则弛葢偃节混于逆旅或寓其孥于浮屠氏之馆仓卒偪仄而无以自表于民今知县事大理寺丞谢侯续之至也叹曰吾为地主于此岂可以不知士大夫之辱吾闻古之为政葢莫不笃于宾客者非茍相恱所以相养以礼而戴天子之命也今吾邑虽陋亦古之建国传其城郭社稷而地大益近曽不及有一馆为士大夫之礼不已俭乎虽众口之讥吾从古也莫吾疚也于是相其署之东偏面通衢之会始筑馆焉用若干日立屋若干间而门堂室庑庖井廐库至于器皿百须无不具而用不伤于财役不劳于民也既成名之曰蓼驿取古封国之号益所以自见其志而以状属曰子其为我书之刻诸石以告于后之人勿废予日推古之事而叹今为之难也非发愤好礼果于从政者谁能为之书传于后之人庶几其卒勿废焉
临川永安寺复寺田记【明汤显祖】
天下有闲人则有闲地有忙地则有忙人縁境起情因情作境神圣以此在囿引化不可得而遗也何谓忙人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此皆天下之忙人也即有忙地焉以苦之何谓闲人仁者乐山知者乐水此皆天下之闲人也即有闲地焉而甘之甘苦二者诚不知于道何如然而趣则逺矣朝市之积则有田庐山水之余则为寺观故寺观者忙人之所不留而田庐者闲人之所不夺也临川古为名郡五峯三市在焉三市者市也五峯之间闻有观九寺十三葢入明以来大为忙人割夺尽乃至稗粥无所而古永安寺境界岿然独完其田则大半无有矣邑侯袁公起于蕲黄来宰于兹广山川之精深性相之学披图而叹曰临川人之憎闲人也一至此乎有能从一言而反其田者吾徒也于是郡弟子刘某首籍所买田若干畆上之侯以归于寺侯为欣然告世尊而抚之曰此所谓孝子刘某也而适是时有僧大千购得南都藏经以至而尊置之寺侯曰有其书矣而无其人奈何于是有浮梁僧水月为逹观先生弟子精心苦行通于译唱之义适来寓斯人士与游始知有所谓宗门者久之长干寺僧大初来讲莲华经听者千余人得田而食无不欢喜赞叹曰此固我侯之福田也嗟夫当忙人之急得此田也岂不曰彼无父母妻子之属先王所禁游民者吾非真有所憎利其田姑以蕃其种类云耳嗟夫此所谓夺闲人之物以将养忙人也固一其说然试以语彼使天下皆忙人而无一闲人皆忙地而无一闲地则亦岂成其为世相也哉且今所从逰于二氏者彼亦有所业非所禁游民也如其为游民法固禁之久矣所惜者游人之非游而闲人之未尝闲也非闲非游不可以涉道是故聚百闲人而食之必将有意乎道者焉聚千闲人而食之必将有进乎道者焉不已而食闲人至于万犹将有得道者焉道之丧世也久矣幸而有一人焉其何禁于千万人之闲而夺其养哉即未有之庶几有之如以食百千万人之闲者夺以养百千万忙人其必无冀于有道者矣则亦蕃其种类而已然则侯所为存寺者或不在田而在道饭噐无殊香色有异后之游闲徃来食于兹田者其亦有感于侯之弘愿云
湖州福山仁寿院长生田记【董其昌】
世无常住之物而谓有长生之田可乎余曰惟僧当有之葢娑婆外有香积士饭箩边多饿死人此田非情田非识田乃威音王之所井授佛祖之所灯传菩提为种子精进为耰鉏露地白牛为作使广百繇旬而不分疆畔厯未来际而不易主人仰山之刈苗赵州之洗钵皆是物也昔有石屋老人于仁寿院举扬此旨石机嗣之所居之处即为寳坊匡徒领众数百为羣食轮常转法道下衰悭贪难破天人之供既絶衔花之鸟不来有宜中上人名寂鉴者戒行精严愿力坚固募田若干勒石记事乖之永逺夫九土之田湖所得几何湖之田仁寿所得几何陵谷且在蓬莱江山亦悲禾黍而上人岂闇于成住壊空之义哉倘有大善知识如石屋老人者延致住山弘开法席说无生忍为长生田即展袈裟一角是无边阡陌矣上人作礼而去因记之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七
(明)贺复征 编
○记四十八【懿范】
苏氏族谱亭记【宋苏洵】
匹夫而化乡人者吾闻其语矣国有君邑有大夫而争讼者诉于其门乡有庠里有学而学道者赴于其家乡人有为不善于室者父兄辄相与恐曰吾夫子无乃闻之呜呼彼独何修而得此哉意者其积之有本末而施之有次第耶今吾族人犹有服者不过百人而岁时蜡社不能相与尽其欢欣爱洽稍逺者至不相徃来是无以示吾乡党邻里也乃作苏氏族谱立亭于髙祖墓茔之西南而刻石焉既而告之曰凡在此者死必赴冠娶妻必告少而孤则老者字之贫而无归则富者收之而不然者族人之所共诮譲也岁正月相与拜奠于墓下既奠列坐于亭其老者顾少者而叹曰是不及见吾乡邻风俗之美矣自吾少时见有为不义者则众相与疾之如见怪物焉栗焉而不宁其后少衰也犹相与笑之今也则相与安之耳是起于某人也夫某人者是乡之望人也而大乱吾俗焉是故其诱人也速其为害也深自斯人之逐其兄之遗孤子而不恤也而骨肉之恩薄自斯人之多取其先人之赀田而欺其诸孤子也而孝悌之行缺自斯人之为其诸孤子之所讼也而礼义之节废自斯人之以妾加其妻也而嫡庶之别混自斯人之笃于声色而父子杂处讙哗不严也而闺门之政乱自斯人之渎财无厌惟富者之为贤也而廉耻之格塞此六行者吾往时所谓大惭而不容者也今无知之人皆曰某人何人也犹且为之其舆马赫奕婢妾靓丽足以荡惑里巷之小人其官爵货力足以揺动府县其矫诈修餙言语足以欺罔君子是州里之大盗也吾不敢以告乡人而私以戒族人焉髣髴于斯人之一节者愿无过吾门也予闻之惧而请书焉老人曰书其事而阙其姓名使家人观之则不知其为谁而夫人之观之则面热内惭汗出而食不下也且无彰之庶其有悔乎予曰然乃记之
义田记【钱君倚】
范文正公苏人也平生好施与择其亲而贫疎而贤者咸施之方贵显时置负郭常稔之田千畆号曰义田以养济羣族之人日有食岁有衣嫁娶婚葬皆有赡择族之长而贤者主其计而时其出纳焉日食人一升岁衣人一缣嫁女者五十千再嫁者三十千娶妇者三十千再娶者十五千塟者如再嫁之数幼者十千族之聚者九十口岁入给稻八百斛以其所入给其所聚沛然有余而无穷仕而家居俟代者与焉仕而居官者罢其给此其大较也初公之未贵显也有志于是矣而力未逮者三十年既而为西帅及参大政于是始有禄赐之入而终其志公既殁后世子孙修其业承其志如公之存也公既位充禄厚而贫终其身殁之日身无以为敛子无以为丧惟以施贫活族之义遗其子而巳昔晏平仲弊车羸马桓子曰是隐君之赐也晏子曰自臣之贵父之族无不乗车者母之族无不足于衣食妻之族无冻馁者齐国之士待臣而举火者三百余人以此为隠君之赐乎彰君之赐乎于是齐侯以晏子之觞而觞桓子予尝爱晏子好仁齐侯知贤而桓子服义也又爱晏子之仁有等级而言有次第也先父族次母族次妻族而后及其疎逺之贤孟子曰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晏子为近之观文正之义贤于身后其规摹逺举又疑过之呜呼世之都三公位享万锺禄其邸第之雄车舆之饰声色之多妻孥之冨止乎一巳而族之人不得其门而入者岂少哉况于施贤乎其下为卿大夫为士廪稍之充奉养之厚止乎一已族之人瓢囊为沟中瘠者岂少哉况于它人乎是皆公之罪人也公之忠义在朝廷事业在边隅功名在天下后必有史官书之者予可畧也独高其义因以遗于世云
义庄记【陆游】
东阳进士陈君徳髙因吾友人昌君友徳来告曰徳髙不幸早失先人举进士又辄斥念昔先人进徳高軰于学葢将使之事君使之字民以广我先人之志顾虽自力而不合于有司之绳尺其如遂负所期望付托生何面以奉祭享死何辞以见吾亲于地下不获于仕进为时雨为丰年矣独不可退而施于宗族乎于是欲为义荘畧用范文正公之榘度而稍増损之以适时变敢求文于执事者且载其凡于碑予复之曰美哉吾子之志也人之情于其宗族逺则疎之弥逺则益疎而至于忘之盖以身为亲疎而不以先人为亲疎也视兄之子已或不若已之子巳之子与兄之子自吾父视之有异乎能以父之心为心则已之子与兄之子且不知其同异矣推而上之大父之孙为从父兄弟曽大父之曽孙为从祖兄弟及推而上之至于无服虽天下长者不能无亲疎之杀矣于乎制服不得不若是也若推上世之心爱其子孙欲使之衣食给足婚嫁以时欲使之为士而不欲使之流为工商降为皂隶去为浮屠老子之徒则一也死而有知岂以逺而忘之哉义荘之设葢基于是然举天下之能为是者有几非以为不美而不为也力不足也若陈君者自其先人勤劳节约以致饶余而陈君不敢私有之其庄在塍头昭福寺之傍初期以千畆今及十之七而吾地在塍头者止此比邻感其义皆欲期年间贸易以成之又植桑畜牛筑陂以丰衣食之源其详见碑阴又有最当虑者吾子之心则尽矣后人或贪而专利或啬而吝出或夸而广费或挟长挟仕挟有力之助而败约非有司者别白之则庄且坏不支府牧邑长丞掾曹吏及乡之卿大夫先生处士其必纲维主张之使久而如一日陈氏布衣也其赀产非能絶出一乡之上而义倡于乡如此吾徒仕于朝宦于四方虽未必皆厚禄然闻陈氏之风而不知愧且慕者岂人情也哉于是并书以遗焉君之先君子葢讳士澄字彦清云
孝思亭记【元虞集】
国子伴读茌平梁生为予言其邑之善士曰张氏兄弟以孝友称于乡作亭于先茔之左手种松栢鬰郁成林为请于监察御史周君景逺得大书孝思二字以表其处而求文以为记予尝闻之古之君子之为礼也葢无墓祭夫祭者之于鬼神也求诸阴阳之义备矣墓也者遗体之所藏也茍于是乎求之岂不可哉而古之君子之为礼也而墓无祭何也凡有国有家者必有寝有庙庙所以祭而墓非祭也有庙者必有主主之始立也三祭以虞之归必奉诸其庙岁时祀之曰是神明之所依也有祢之庙者自已之兄弟子孙皆至焉有祖之庙者自考之昆弟子孙皆至焉有曽祖之庙者自祖之兄弟子孙皆至焉有髙祖之庙者自曽祖昆弟子孙皆至焉有大宗之庙者凡族之昆弟子孙莫不至焉者矣是合族之大法也而近世士大夫家庙主之制或莫之考一再传之后昧于世次者或有之矣况于民庶者乎是固君子之所深惜也嗟夫古之不可复也然幸而犹有一焉今中原之地平衍温厚故其为茔兆也髙曽而下凡子孙皆得以次附塟岁时上塜则犹得以知其处此为某亲此为某亲拜于墓下者孰为某亲之子孰为某亲之孙盖深有维持族姓之意焉后之君子茍以义起礼则墓亭之设固在所不废也张氏兄弟拳拳于墓亭之意岂非知本者乎其以孝友称于乡也宜矣张氏兄弟三人曰通甫曰钦甫曰君甫张氏之后必有显者其自此三子者始欤
谢氏世睦记【明徐桢卿】
昔仲尼论次圣贤之徳称泰伯之徳至矣余生吴中去泰伯二千余年登仲雍之丘望泰伯之乡忾然犹见其人又降观于俗其人美而逊说而文巽而不毅泱泱与其有泰伯之遗风乎又尚考诸记传得季礼伯通之徒曰非泰伯其何以及此又退访于忠信仁譲之士得世睦之族二曰范氏谢氏范氏希文之后也顕于志余故不表表其微焉谢氏者其先阳夏人也唐末徙吴越始祖崇礼为吴中节度推官子涛嗣入宋为太子宾客涛子绛嗣为知制诰绛子景初嗣为大理评事景温寳文阁直学士景平秘书丞大理评事景初子载补太学斋郎载子蕃蕃子昭昭嗣子寛次实实子东由崇礼至东凡九世更吴越渉宋厯元而世不衰由东而来凡八世世居于吴乐安里中无髙门重奥聚子姓妇女以居灶不异薪帑不异财鸡犬不异食庭无间言驩如也然吴人稍稍知之不为大章暴于世君子曰甚矣俗之衰也今人朝税褐缨冠夕逹于闾邑诵于天下婺妇死志仁人死孝蓬艾陨而弗明此谁为重轻者哉自文武没而大道隐人人慕功利而薄节义耻仁譲一尺之帛兄弟或殴而褫乃敢谓共室家井臼于世世耶或有诵诗书秉节尚闻先王之风而兴者此其人不足尚哉曰彼哉矫饰情耳其何为劝乎余忧乎文武之道其豗豗乎将不可振也于是次其世之贤者着于篇以俟乎后之人佑字佑之逸士有道风文彦字彦逹母老有目疾每抱持以行事兄甚恭平生未尝异服食源字以澄兄殁事嫂有礼临终着遗令言甚长厚会字惟真两试进士不第有文与弟朴甚友譲并早世二妇卢陈皆不二操昺字明仲以孝友称
华氏义田记【唐顺之】
义田者其古道之遗乎其起于古道之废乎古有之大宗者収族者也义田者其大宗之遗乎虽然有大宗则无义田故义田者其起大宗之废乎古者因族而立宗族人有余财则归之宗不给也则资之宗其族人如腰膂手足之相与为一体其财贿如津液之经纬荣灌于其间惟其所虗则注焉而无有乎臃肿羸乏之处是以举族无甚贫甚富之家而天下之为族者莫不有宗是以天下无甚贫甚富之人岂非所谓人人亲其亲而天下平者哉井田废也而始有以赀甲于乡宗法废也而始有以赀甲于族甚则有童奴厌臛肉而族人操瓢者仁人君子恻然隠之于是以其力之所及为之义田以赡其族葢犹有大宗之遗焉然义田立而大宗之名益隐矣要之义田非甚厚有力之人不可以为而宗法则百金之产亦可以相通义田非仁人与族为体者不能以相公而宗法虽纎啬鄙薄之嗣亦不得而相吝是以义田之为制也狭而偏大宗之为制也均而溥然仁人君子其知既足以及乎此矣卒莫有推而及乎彼者岂古今之势然耶抑亦以义田出于力之可以自为而宗法非上之人为之制则固莫能相聨属耶何其宜及焉而莫之及也吾友无锡华君从龙积学好古之士也晩举进士不数年遂请归其于人间事既巳屏絶不挂意而独不能忘族人之饱饥乃割近郭田千畆为义田推其逺胄自十一世祖録事君而下之子孙皆籍之其不能自业者给口食其婚娶槥塟给各有差略如范氏故事自十二世祖而上其族疎人众则惟视其窭甚不能就塾与过时不能嫁者娶者槥者瘗者则量助之其管钥以付録事君宗子而推择族人之贤者一二人专理其事不称则易其人而君之子孙则将别有处焉不使分给其中华君之为此举其可谓仁人君子之用心矣又能寓宗子法于其间岂不尤为近古者乎余是以本宗法之与义田相兴废之说而为之说使君之知足以及乎此者其尚益推之而及乎彼也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八
(明)贺复征 编
○记四十九【书翰】
董氏武陵集记【唐刘禹锡】
片言可以明百意坐驰可以役万景工于诗者能之风雅体变而兴同古今调殊而理贯逹于诗者能之工生于才逹生于明二者还相为用而后诗道备矣予尝执斯评为公是且衡而度之诚悬乎心黙揣羣才钧铢寻尺随限而尽如是所阅者百态一旦得董生之词杳如搏翠屏浮层澜视听所遇非风尘间物亦犹明金粹羽得于遐裔虽欲勿宝可乎生名挺字庶中幼嗜属诗晚而不衰心源为炉笔端为炭鍜炼元本雕詟羣形纷糺舛错逐意奔走因故沿浊协为新声尝所与游皆青云之士闻名如卢杜髙韵如包李迭以章句扬于当时末路寡徒值余欢甚因相谓曰间身以廷尉属为荆州从事移疾罢去幽卧于武陵迨今四年言未信于世道不施于人寓其性怀播为吟咏时复发笥纷然盈前凡五千篇因地为目吾子尝号知我盍表而志之为生羽翼予不得譲而着于篇因系之曰诗者其文章之藴耶义得而言丧故微而难能境生于象外故精而寡和千里之谬不容一毫非有灼然之姿可使户晓必俟知者然后鼓行于时自建安距永明巳还词人比肩唱和相发有以朔风零雨髙视天下蝉噪鸟鸣蔚在史策国朝因之灿然复兴由篇章以跻贵仕者相踵而起兵兴以还右武尚功公卿大夫以忧济为任不暇器人于文什之间故其风寖息乐府恊律不能足新词以度曲夜讽之职寂寥无纪则董生之贫卧于裔土也其不得于时者欤其不试故艺者欤
李氏山房藏书记【宋苏轼】
象犀珠玉怪珍之物有恱于人之耳目而不适于用金石草木丝麻五糓六材有适于用而用之则弊取之则竭恱于人之耳目而适于用用之而不弊取之而不竭贤不肖之所得各因其才仁智之所见各随其分才分不同而求无不获者惟书乎自孔子圣人其学必始于观书当是时惟周之柱下史老聃为多书韩宣子适鲁然后见易象与鲁春秋季札聘于上国然后得闻诗之风雅颂而楚独有左史倚相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士之生于是时得见六经者葢无几其学可谓难矣而皆习于礼乐深于道徳非后世君子所及自秦汉以来作者益众纸与字画日趋于简便而书益多世莫不有然学者益以茍简何哉余犹及见老儒先生自言其少时欲求史记汉书而不可得幸而得之皆手自书日夜诵读惟恐不及近岁市人转相摹刻诸子百家之书日传万纸学者之于书多且易致如此其文词学术当倍蓰于昔人而后生科举之士皆束书不观游谈无根此又何也余友李公择少时读书于庐山五老峯下白石庵之僧舎公择既去而山中之人思之指其所居为李氏山房藏书凡九千余巻公择既已渉其流探其源采剥其华实而咀嚼其膏味以为巳有发于文词见于行事以闻名于当世矣而书固自如也未尝少损将以遗来者供其无穷之求而各足其才分之所当得是以不藏于家而藏于其所故居之僧舎此仁者之心也余既衰且病无所用于世惟得数年之间尽读其所未见之书而庐山固所愿逰而不得者葢将老焉尽发公择之藏拾其余弃以自补庶有益乎而公择求余文以为记乃为一言使来者知昔之君子见书之难而今之学者有书而不读为可惜也
仁宗皇帝飞白御书记【苏轼】
问世之治乱必观其人问人之贤不肖必以世考之孟子曰诵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合抱之木不生于歩仞之丘千金之子不出于三家之市臣尝逮事仁宗皇帝其愚不足以测知圣徳之所至独私窃览观四十余年之间左右前后之人其大者固已光明儁伟深厚雄杰不可窥较而其小者犹能敦朴恺悌靖恭持重号称长者当是之时天人和同上下欢心才智不同而道徳有余功业难名而福禄无穷升遐以来十有二年若臣若子罔有内外下至深山穷谷老妇稚子外薄四海裔夷君长见当时之人闻当时之事未有不稽首流涕者也此岂独上之泽欤凡在庭者与有力焉太子少傅安简王公讳举正臣不及见其人矣而识其为人其流风遗俗可得而称者以世考之也熈宁六年冬以事至姑苏其子诲出庆厯中所赐公端敏字二飞白笔一以示臣且谓臣记之将刻石而传诸世臣官在太常职在太史于法得书且以为抱乌号之弓不若蔵此笔保曲阜之履不若传此书考追蠡以论音声不若推点画以究观其所用之意存昌歜以追嗜好不若因褒贬以想见其所与之人或藏于名山或流于四方凡所见者皆当耸然而作如望旄头之尘而听属车之音相与勉为忠厚而耻为浮薄或由此也夫
墨妙亭记【苏轼】
熈宁四年十一月高邮孙莘老自广徳移守吴兴其明年二月作墨妙亭于府第之北逍遥堂之东耴凡境内自汉以来古文遗刻以实之吴兴自东晋为善地号为山水清逺其民足于鱼稻蒲莲之利寡求而不争宾客非特有事于其地者不至焉故凡守郡者率以风流啸咏投壶饮酒为事自莘老之至而岁适大水上田皆不登湖人大饥将相率亡去莘老大振廪劝分躬自抚循劳来出于至诚富有余者皆争出糓以佐官所活至不可胜计当是时朝廷方更化立法使者旁午以为莘老当日夜治文书赴期会不能复雍容自得如故事而莘老益喜宾客赋诗饮酒为乐又以其余暇网罗遗逸得前人赋咏数百篇为吴兴新集其刻画尚存而僵仆断缺于荒陂野草之间者又皆集于此亭是歳十一月余以事至湖周览叹息而莘老求文为记或以谓余凡有物必归于尽而恃形以为固者尤不可长虽金石之坚俄而变坏至于功名文章其传世垂后犹为差久今乃以此托于彼是久存者反求助于速坏此既昔人之惑而莘老又将深檐大屋以锢留之推是意也其无乃几于不知命也夫余以为知命者必尽人事然后理足而无憾物之有成必有坏譬如人之有生必有死而国之有兴必有亡也虽知其然而君子之养身也凡可以久生而缓死者无不用其治国也凡可以存存而救亡者无不为至于不可柰何而后巳此之谓知命是亭之作否无足争者而其理则不可以不辨故具载其说而列其名物于左云
张君墨寳堂记【苏轼】
世人之所共嗜者美饮食华衣服好声色而已有人焉自以为高而笑之弹琴奕棋蓄古书法图画客至出而夸观之自以为至矣则又有笑之者曰古之人所以自表见于后世者以有言语文章也是恶足好而豪杰之士又相与笑之以为士当以功名闻于世若乃施之空言而不见于行事此不得已者之所为也而其所谓功名者自知効一官等而上之至于伊吕稷契之所营刘项汤武之所争极矣而或者犹不免乎笑曰是区区者曽何足言而许由辞之以为难孔丘知之以为博由此言之世之相笑岂有既乎士方志于其所欲得虽小物有捐躯忘亲而驰之者故有好书而不得其法则拊心呕血几死而仅存至于剖塜斲棺而求之是岂有声色臭味足以移人方其乐之也虽其口不能自言而况他人乎人特以已之不好笑人之好则过矣毗陵人张君希元家世好书所蓄古今人遗迹至多尽刻诸石筑室而藏之属予为记予蜀人也蜀人喭曰学书者纸费学医者人费此言虽小可以喻大世有好功名者以其未试之学而骤出之于此其费人岂特医者之比乎今张君以兼人之能而位不称其才优游终歳无所役其心智则以书自娱然以予观之君岂久闲者蓄极而通必将大发之于政君知政之费人也甚于医则愿以予之所言者为鉴
王君寳绘堂记【苏轼】
君子可以寓意于物而不可以留意于物寓意于物虽微物足以为乐虽尤物不足以为病留意于物虽微物足以为病虽尤物不足以为乐老子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然圣人未尝废此四者亦聊以寓意耳先主之雄才也而好结牦嵇康之逹也而好鍜錬阮孚之放也而好蜡屐此岂有声色臭味也哉而乐之终身不厌凡物之可喜足以恱人而不足以移人者莫若书与画然至其留意而不释则其祸有不可胜言者锺繇至以此呕血发塜宋孝武王僧虔至以此相忌桓玄之走舸王涯之复壁皆以儿戏害其国凶其身此留意之祸也始吾少时尝好此二者家之所有惟恐其失之人之所有惟恐其不吾予也既而自咲曰吾薄富贵而厚于书轻死生而重画岂不颠倒错谬失其本心也哉自是不复好见可喜者虽时复蓄之然为人取去亦不复惜也譬之烟云之过眼百鸟之感耳岂不欣然接之去而不复念也于是乎二物者常为吾乐而不能为吾病驸马都尉王君晋卿虽在戚里而其被服礼义学问诗书常与寒士角平居攘去膏梁屏逺声色而从事于书画作寳绘堂于私第之东以蓄其所有而求文以为记恐其不幸而类吾少时之所好故以是告之庶几全其乐而逺其病也熈宁十年七月二十日记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九
(明)贺复征 编
○记五十【图画】
风后八阵图记【唐独孤及】
物不终静必授之以动当纯坤用事阴疑于阳则飞龙战太朴以散圣盗并起故戎马生乃有力吞八荒争截九有大者天柱折地维絶小者作慝卢山负阻中冀上帝慿怒下土是恤乃眷武徳皇帝受之始顺杀气以作兵法文昌以命将于是乎征不服讨不庭其谁佐命曰元老风后葢戎行之不修则师律用爽阴谋之不作则凶器何恃故天命圣者以广战术俾悬衡于未然察变于竒兽握机制胜作为阵图夫八宫之位正则数不愆神不惑故八其阵所以定位也衡抗于外轴布于内风云附其四维所以备物也虎张翼以进蛇向敌而蟠飞龙翔鸟上下其势所以致用也至若疑兵以固其余地逰军以按其后列门具将发所以合战弛张则二广迭举犄角则四竒皆出必使陷坚阵拔深垒若星驰天旋雷动山破彼魏之鹤列郑之鱼丽周武之熊罴昆阳之虎豹出匪以律我异于是既而图成罇俎帝用经畧北逐獯鬻南平蚩尤戡黎于版泉省方于崆峒底定万国旁罗七曜鼎成龙至去而上僊于是遗风冥冥时亡而图在呜呼圣迹长徃神机未昧酌其流者犹足以决胜九军御侮万里故项籍得之以霸西楚黥布得之奄有九江汉孝武得之攘匈奴服瓯越东収秽貊西拓大夏然则圣图幽赞未始有涯唐天寳中客有为韬铃者得其遗制于黄帝书之外篇裂素而图之则胜败之朕在我指掌天地之心见于毫末议欲献诸策府用广武事会天子以不战为师无为为寳则是图也兴于多难废于升平湮沦不书盛徳其没乃旌诸图侧以为三皇之故事六艺之余技云
浄因院画记【宋苏轼】
余尝论画以为人禽宫室噐用皆有常形至于山石竹木水波烟云虽无常形而有常理常形之失人皆知之常理之不当虽晓画者有不知故凡可以欺世而取名者必托于无常形者也虽然常形之失止于所失而不能病其全若常理之不当则举废之矣以其形之无常是以其理不可不谨也世之工人或能曲尽其形而至于其理非髙人逸士不能辨与可之于竹石枯木真可谓得其理者矣如是而生如是而死如是而挛拳瘠蹙如是而条逹遂茂根茎节叶牙角脉缕千变万化未始相袭而各当其处合于天造厌于人意葢逹士之所寓也欤昔岁尝画两丛竹于净因之方丈其后出守陵阳而西也余与之偕别长老道臻师又画两竹梢一枯木于其东斋臻方治四壁于法堂而请于与可与可既许之矣故余并为记之必有明于理而深观之者然后知余言之不妄
文与可画篔筜谷偃竹记【苏轼】
竹之始生一寸之萌耳而节叶具焉自蜩腹虵蚹以至于剑拔十寻者生而有之也今画者乃节节而为之叶叶而累之岂复有竹乎故画竹必先得成竹于胸中执笔熟视乃见其所欲画者急起从之振笔直遂以追其所见如兎起鹘落少纵则逝矣与可之教予如此予不能然也而心识其所以肰夫既心识其所以肰而不能肰者内外不一心手不相应不学之过也故凡有见于中而操之不熟者平居自视了然而临事忽焉丧之岂独竹乎子由为墨竹赋以遗与可曰庖丁解牛者也而养生者取之轮扁斵轮者也而读书者与之今夫夫子之托于斯竹也而予以为有道者则非邪子由未尝画也故得其意而巳若予者岂独得其意并得其法与可画竹初不自贵重四方之人持缣素而请者足相蹑于其门与可厌之投诸地而骂曰吾将以为韈士大夫传之以为口实及与可自洋州还而余为徐州与可以书遗余曰近语士大夫吾墨竹一泒近在彭城可徃求之韈材可萃于子矣书尾复冩一诗其畧曰拟将一段鹅溪绢扫取寒梢万尺长予谓与可竹长万尺当用绢二百五十匹知公倦于笔砚愿得此绢而已与可无以答则曰吾言妄矣世岂有万尺竹哉余因而实之答其诗曰世间亦有千寻竹月落空庭影许长与可笑曰苏子辩则辩矣然二百五十匹吾将买田而归老焉因以所画篔筜谷偃竹遗予曰此竹数尺耳而有万尺之势篔筜谷在洋州与可尝令予作洋州三十咏篔筜谷其一也予诗云汉川修竹贱如蓬斤斧何曽赦箨龙料得清贫馋太守渭濵千畆在胸中与可是日与其妻游谷中烧笋晓食发函得诗失笑喷饭满案元丰二年正月二十日与可没于陈州是岁七月七日予在湖州曝书画见此竹废巻而哭失声昔曹孟徳祭桥公文有车过腹痛之语而予亦载与可畴昔戏笑之言者以见与可于予亲厚无间如此
墨君堂记【苏轼】
凡人相与号呼者贵之则曰公贤之则曰君自其下则尔汝之虽公卿之贵天下貌畏而心不服则进而君公退而尔汝者多矣独王子猷谓竹君天下从而君之无异辞今与可又能以墨象君之形容作堂以居君而属余为文以颂君徳则与可之与君信厚矣与可之为人也端静而文明哲而忠士之修洁博习朝夕磨治洗濯以求交于与可者非一人也而独厚君如此君又疎简抗劲无声色臭味可以娱悦人之耳目鼻口则与可之厚君也其必有以贤君矣世之能寒燠人者其气焰亦未至若雪霜风雨之切于肌肤也而士鲜不以为欣戚丧其所守自殖物而言之四时之变亦大矣而君独不顾虽微与可天下其孰不贤之然与可独能得君之深而知君之所以贤雍容谈笑挥洒奋迅而尽君之徳稚壮枯老之容披折偃仰之势风雪凌厉以观其操崖石荦确以致其节得志遂茂而不骄不得志瘁瘠而不辱羣居不倚独立不惧与可之于君可谓得其情而尽其性矣余虽不足以知君愿从与可求君之昆弟子孙族属朋友之象而藏于吾室以为君之别馆云
张忠定公画像记【刘球】
古之君子身没而烈与光岳俱存者其浩然之气致乎逺也善养是气如乖崖先生张忠定公葢尤古人中名实之著者乎公之贤于人者非有所外倚也能不动心而已夫名人所欲争也魁士举以先有徳而不居公之心岂名可动乎色人所好也纳二处子劝怀归者以娶而不御公之心岂色可动乎仓卒之处人所难处也遇众乱卒拥拜嵩呼亦下马望京师呼拜以息其哗公之心岂仓卒之变可动乎推其志之所操精神之所存虽坚如层城不足言固众如三军不足言勇巨如九鼎不足言重故身遏蜀乱廷抑丁谓之奸畧无一毫难色者心有定而浩然充极其体者为之也气足有为故其政之严者恕平者果敏者详惠者信无施不宜亦其作于心者不能害之尔公于淳化咸平中两治蜀蜀人始而畏之中而安之终而思之及闻其没也拥其像哭之又为祠祀之久而不衰岂惟蜀哉至今天下有志于古之士犹皆仰其风公之光及后世而不冺得非其浩然者所致欤公濮州人讳咏字复之仕至工部尚书其事迹具史其传诵在士大夫球素慕公为人及使蜀谒公与秦守李冰汉守文翁所合为三公庙者退得公像于公同姓生諌不知为公家藏本耶抑其受蜀人者耶然考公手讃及赵翰林孟俯拜观书足信为当时所传遂命工书善绘者临摹上石期与世之景先哲者共观仰焉乃记而系以诗曰
于粲我公宣烈于世有定者心无馁者气惟心克一厥气是充施徳徳茂施业业崇既文而武亦严而循推来遡徃如公几人公立朝廷憸谀敛迹公来蜀方坐轸乱略蜀人怀公如怀考妣汉秦二守罔克专美愿被余休四海一词树兹穹誉公实我师我秩蜀礼拜公寝堂载考厥像玄冠褐裳翼翼有容晔晔有讃浩然气象越世想见欲廸来观爰寿于石系之以辞永昭令徳
滕王阁图记【卢柟】
柟少闻南昌当吴楚雄镇而滕王阁则俯瞰西江延引瓯越瑰琦絶伟为东南楼观第一及读王韩所为赋诸所称引益竒常自语以为当及壮逰徃视造物之妙于所谓滕王阁者庚子岁柟坐佣奴事系狱秋九月廵按监察御史樊公白其寃平反明年殷公追寘之大辟由是愈益锢其身不得之南昌观滕王阁矣戊申山东石公以名进士治浚加恩囚儽柟法少寛因市诸所蓄故物得画一巻曰滕王阁图自阁道始傍逹连房阿观旋室■〈女便〉轩离檐荷楶戢孴翔翥于霄汉之上怪石幽筱危松苍然护暎屏障俱点缀人物山水图书象态呈露咸极巧丽独恨僮奴数辈不可役使使黄衣客兀然吹笛无声焉尔阁阴穹山崭嵓横碧黛緑腾赴环抱流泉瀐沃会为洲潏石衣蓱藻委靡悠然而可赏者是诚天作地藏以助兹阁为天下伟观者也于是抚巻慌忽若失缧绁栩栩乎若驭云軿而超越江汉飘飘乎若遗浮埃之表搏扶摇而游览于阊阖也乃知曩昔王韩所为文赋不诬而柟亦得覩所谓滕王阁者窃偿其私愿焉夫滕王阁柟未之见所传图画又未知真得肖其形与否今遽喜跃为庆幸如是设使柟诚得一凭览尽江南临观之美即当乗元气游六合灏乎长徃与世相弃岂直今日茍活为僇囚依圜墙溲厕而已耶柟幽拘多感每戍卒更飜至则道故旧事或曰某游宦业美田蚕园宅今丘墟矣或曰某见其服舆刀鼎竒器在若州县葢售之也或曰噫某死矣其子孙不能享有富贵穷且丐也嗟乎柟待罪七载视犹瞬息斯世已有陵谷变迁之意而滕王阁独淹蔑吾庐无闻于缙绅士大夫是不几昧于天道徃来消息盈缩之理与假令斯画为庸人有不过资覆瓿之具抑安知是图清淑之灵于柟无御而吾烛物之智不见晦于滕王阁也龙川孟君思才儁豪爽尤深画理于柟龆龀友善因持轴语之曰是宜与君即柟不幸死君可日哦其下以慰吾滕王阁之思幸而见原则吾与君观天下形胜登会稽涉彭蠡泝洞庭越衡阳临汉水以望方城猎云梦窥荆门下岷江还行淮海之间貙鼠所邻蛇龙所居厯幽显﨑岨之观以求所谓滕王阁者周章而徧览之柟虽驽蹇尚能为君歌咏其事旧所藏图画乌足为之羡叹乎因戒之曰去汝好适孟君家待吾考订姑作记与汝别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十
(明)贺复征 编
○记五十一【花鸟】
养竹记【唐白居易】
竹似贤何哉竹本固固以树徳君子见其本则思善建不拔者竹性直直以立身君子见其性则思中立不倚者竹心空空以体道君子见其心则思应用虚受者竹节贞贞以立志君子见其节则思砥砺名行夷险一致者夫如是故君子人多树之为庭实焉贞元十九年春居易以拔萃选及第授校书郎始于长安求假居处得常乐里故闗相国私第之东亭而处之明日屦及于亭之东南隅见丛竹于斯枝叶殄瘁无声无色询乎闗氏之老则曰此相国之手植者自相国捐馆他人假居繇是筐篚者斩焉篲帚者刈焉刑余之材长无寻焉数无百焉又有凡草木杂生其中菶茸荟蔚有无竹之心焉居易惜其尝经长者之手而见贱俗人之目翦弃若是本性犹有乃芟翳荟除粪壤疏其间封其下不终日而毕于是日出有清阴风来有清声依依然欣欣然若有情于感遇也嗟乎竹植物也于人何有哉以其有似于贤而人犹爱惜之封植之况于眞贤者乎然则竹之于草木犹贤之于众庶呜呼竹不能自异惟人异之贤不能自异惟用贤者异之故作养竹记书于亭之壁以贻其后之居斯者亦欲以闻于今之用贤者云
伐树记【宋欧阳修】
署之东园久茀不治修至始辟之粪瘠溉枯为蔬圃十数畦又植花果桐竹几百本春阳既浮萌者将动园之守启曰园有樗焉其根壮而叶大根壮则梗地脉耗阳气而新植者不得滋叶大则阴翳蒙碍而新植者不得畅以茂又其材拳曲臃肿踈轻而不坚不足养是宜伐因尽薪之明日圃之守又曰圃之南有杏焉几其根庇之广可六七尺其下之地最壤腴以杏故特不得蔬是亦宜薪修曰噫今杏方春且华将待其实若独不能损数畦之广为杏地耶因勿伐既而悟且叹曰吁庄周之说曰樗栎以不材终其天年桂漆以有用而见伤夭今樗诚不材矣然一旦悉翦弃杏之体最坚密美泽可用反见存岂才不才各遭其时之可否邪他日客有过修者仆夫曳薪过堂下因指而语客以所疑客曰是何怪耶夫以无用处无用庄周之贵也以无用而贼有用乌能免哉彼杏之有华实也以有生之具而庇其根幸矣若桂漆之不能逃乎斤斧者葢有利之者在死势不得以生也与乎杏实异矣今樗之拥肿不材而以壮大害物其见伐诚宜尔与夫才者死不才者生之说又异矣凡物幸之与不幸视其处之而已客既去修然其言而记之
木假山记【苏洵】
木之生或蘖而殇或拱而夭幸而至于任为栋梁则伐不幸而为风之所拔水之所漂或破折或腐幸而得不破折不腐则为人之所材而有斧斤之患其最幸者漂沉汨没于湍沙之间不知其几百年而其激射啮食之余或髣髴于山者则为好事者取去强之以为山然后可以脱泥沙而逺斧斤而荒江之濆如此者几何不为好事者所见而为樵夫野人所薪者何可胜数则其最幸者之中又有不幸者焉予家有三峯予每思之则疑其有数存乎其间且其蘖而不殇拱而不夭任为梁栋而不伐风拔水漂而不破折不腐不破折不腐而不为人所材以及于斧斤出于湍沙之间而不为樵夫野人之所薪而后得至乎此则其理似不偶然也然予之爱之则非徒爱其似山而又有所感焉非徒感之而又有所敬焉予见中峯魁岸踞肆意气端重若有以服其旁之二峯二峯者庄栗刻峭凛乎不可犯虽其势服于中峯而岌肰决无阿附意吁其可敬也夫其可以有所感也夫
庭莎记【陈师道】
介清思堂中谋亭之间隙地其纵十八步其横南八步北十步以人迹之罕践有莎生焉守护之卒皆疲癃者芟薙之役劳于夏畦葢是草耐水旱乐延蔓虽拔心陨叶弗之絶也予既恱草之蕃庑而又悯卒之勤瘁思唐人赋咏间多有种莎之说且兹地宛在崇堞车马不至弦匏不设柔木佳卉杂于丰草非是草也无所宜焉于是傍西墉画修径布武之外悉为莎场分命驺人散分増殖凡三日乃备援之以丹楯漑之以甘井光风四泛纎尘不惊嗟夫万彚之多万情之广大含元气细入无间罔不禀和罔不期适因乘而晦用其次区别而显仁措置有罔生成有术失之则斁获之则康兹一物也从可知矣乃今遂二性之域去两伤之患偃藉吟讽无施不谐然而人所好尚世多同异平津客馆□□马廐东汉学舍间充园蔬彼经济所先而污隆匪□矧兹近玩庸冀永年是用刋辞琬珉庶通贤君子□□留意傥与我同好庶几不翦也
东都西浦国宁观古楠记【陆游】
予在成都尝以事至沉犀过国宁观有古楠四皆千歳木也枝扰云汉声挟风雨根入地不知几百尺而阴之所庇车且百两正昼日不穿漏夏五六月暑气不至凛如九秋成都固多盛木然莫与四楠比者予葢爱而不能去者弥日有石刻立庑下曰是仙人蘧君手植予叹曰神仙至人手之所触气之所呵羸疾者起盲瞶者愈荣盛枯朽而金玉瓦石不难况其亲所培植哉久而不槁不死固宜欲为作诗文会多事不果尝以语道人蘧昌老真叟以为恨既去蜀三年而昌老以书万里属予曰国宁之楠几伐以营缮郡人力全之仅乃得免惧卒不免也君为我终昔意予发书且叹且喜夫勿剪憇棠恭敬桑梓爱其人及其木自古已然姑以蜀事言之则唐节度使取孔明祠栢一小枝为手板书于图志今见非诋蒋堂守成都有美政止以筑铜壶阁伐江渎庙一木坐謡言罢亦书国史且王建孟知祥父子专有西南穷土木之侈沉犀近在国城数十里间而四楠不为当时所取彼犹有畏而不敢者况今圣主以恭俭化天下有夏禹卑宫室汉文罢露台之风专阃方面皆重徳伟人岂其残灭千歳遗迹侈大栋宇为王孟之所难哉意者特出于吏胥梓匠欺罔专恣以自为功而已使有以吾文告之者读未终篇禁令下矣然则其可不书淳熈九年六月一日朝奉大夫主管成都府玉局观山阴陆某记
射象记【唐庚】
政和三年三月乙卯有象逸于惠州之北门惠人相与攻之操戈戟弓弩火炬者至数百人而空手旁观鼔噪以助勇者亦已千计既至皆逡廵不进有监税蒙顺国者邕州边人以趫捷自矜短衣踊跃披数十矢射之中项背如猬毛象龎然不动徐以鼻巻去最后中左耳流血被面象怒驰之顺国弃弓反走未数步象以鼻钩其膝盘之于地蹂践之众溃走散象亦缓缓引去少焉吏卒就视则顺国巳碎首折胁陷胸流肠死矣吾时方食闻之投筯叹息嗟夫使象得入城则鼻之所触齿之所拂足之所蹙岂复有邑屋居民聚落也哉为万人排难而以一身死之此吾所以叹也然吾闻交趾捕象必用机穿未有直决者吾尝识其形矣其立如屋其卧如堤其行如舟是岂可与力竞也哉若人者可谓愚矣此吾所以又叹也然向使数百人者叶心戮力齐奋而共击之亦未必不胜脱令不胜犹当不至于此此吾所以又叹也虽然古之不量事力奋区区之忠以排难救人为已任而困于无助以至碎首折胁陷胸流肠而死者亦安可胜数凡有志而无成者皆是也何独此哉此吾所以又叹也作射象记
粤某山蜂分日记【谢翱】
瓯粤之南有某山焉跨罗浮挹九疑穴其窦而下空洞横亘数千里与勾漏通山之阳其民至老死不知岁厯唯以甲子纪日由穴之阴而南虽甲子亦不书山众天小凿石窍绳其上上屋累累而下者若冢高者若浮图山中人养蜂分地莳花编竹若获蔬果擘杉桐巻之或取杂木刳其中为蜂房每数日蜂輙有分者置不问听其所至而止率以蜂之多寡为家之厚薄四时旦暮悉候于蜂故厯与甲子可无也滨是山之郡其人皆能言之蜂之分也其日必吉人家无大小贸易婚嫁兴作偶及蜂分则趣成之事未及办则以待后之分日蜂移之家若仆若邻无逺近逓相报俾皆知是日之吉不敢隐有贩者至其地留一年书蜂分之日凡百有竒归而诘厯验之无不合且其王生而有髭则为异举族附之不敢后则为忠遭物害而去有相失者不肯附他族必彷徨噬囓自相枕藉以死则为贞出则纷然先后奔走之不暇则为勤归则翕然集若赴期会而听号令则为整食蜜之余以遗取者不怨则为廉为房以自居则为智有虿以自卫则有勇修是数徳而又能知天时以恊人事则夫贪贿无谋乱行离次弃君事雠反复变诈以取富贵利禄者身为虿尾而不恤虽其形则人也使其居深山中与不知甲子之民将必颠倒五行以为民害宁不为兹物之愧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十一
(明)贺复征 编
○记五十二【杂记】
秦氏新阡记【明屠隆】
夫人生逰四海死入冥寥即贵如王侯贤如神圣咸化白骨予观古人无一在者髙陵大寝或犂为土田矣即古所称长生久视亦不能白日行逰国都谓蜕形而入清虚藉令清虚实有之未免去人间世与化白骨者何异形则同尽神则同返于真生之不足恃如此达人不肯以一世过影之身多营过劳而务宣其侈心何况冥寥无知又何恋焉而忧及身后之白骨也故蒙庄杨王孙之事逹者徃徃喜道之虽然此贤智之士所自为髙而非仁人孝子之心矣夫仁人孝子之爱其亲岂有穷哉天命茍在生则欲其无涯大运茍终死则不能延其晷刻于是乎哀伤惨戚无所寄之则美而棺椁丰而丘墓以为死者有知乎庶慰彼泉下死者无知乎吾以尽吾区区而已是仁人孝子之用心也是圣贤之所不非也若圣贤自处以达而为之人子者又以达事之则何仁于乌鸢蝼蚁而不仁于亲亲者哉夫仲尼不云乎古者不修墓言古者墓必封嘉而无所事修也秦氏新阡者在太湖军将山之巅兀立五湖中雄秀甲东吴称善地葢吾师勾吴秦方伯先生与其尊人通参公之阡也秦氏之先陇故在九龙山至故通参公而方伯先生改卜于军将山及方伯先生下世先生诸子爌等遂以先生塟山之阳焉先生文行朗絶为我朝名徳醇儒不佞某以薄艺受知为先生门下士不佞自颍阳渡江而先生甫下世躬束生刍哭先生灵软下至是先生诸孤以新阡记见属某惟山川之秀实生伟人鬰葱之气结为嘉祥仁人孝子之所为必择善地而塟者固以栖神妥灵亦以锡胤昌后然结秀发祥之地惟有徳福者为能居之浅薄之夫虽求之不能遇虽遇之不能有也秦氏世多君子以敦实长厚闻于吴中累传至先生而徳业昌明益以硕大有嘉祥者非秦氏而何闻始有事兹土掘地得古铜章径寸镂东方曼倩像赞其文古质类神仙家语徃牒谓曼倩岁星精世传其过紫海遇昆仑巨灵事甚怪至人迈世不可端倪若是则先生将证大道与东方生诸君逍遥清虚不可知虽然余称达人即无论其仙乎不仙要之委命待尽去留无心则盘盘一丘不过寄仁人孝子之用心达者固不有夫不有其一丘即身后名又何有矣而状而铭而记无乃徒烦其辞乎昔仲尼之表吴季札不过曰延陵季子之墓夫延陵先生之乡人也
国泰光禄寿藏记【屠隆】
余诸子大来字国泰襄惠太宰孙简肃司冦后襄惠寛仁简肃严重咸有古大臣风国泰少侍简肃京师时世庙在服袁州父子恣睢百僚望尘頥指独简肃正色无所阿袁州睚眦所当立中竒祸简肃以清忠受知世庙莫能谁何而简肃亦益厚自毖慎戢下甚严国泰兢兢遵绳尺靡踰跬歩有佳公子声简肃由大廷尉厯司冦总内台久春秋既髙累乞骸骨以世庙特眷不得请卒于官国泰扶丧归经营襄事务殚心力以孝称简肃友爱诸昆季推荫叙兄之子而国泰由太学官光禄丞名家子用才能受知主上浸浸向用属有龁之者出贰通州非其好也擘画干理当机立办得稍以暇日徜徉狼山风采掩暎监司器之居通二年慨然叹曰世味行尽羇栖何为吾宁以折腰吏故久寒白沙翠竹盟一朝投劾去当路惜其才留之通父老亦挽辙遮道竟不为留归而就简肃墓傍垒石穿池栽花种竹为怡老计简肃清约如寒士身殁之后遗产枵然国泰好客多情不废觞咏性复慈爱病施医药死捐棺殓久而不倦于简肃墓右豫为寿藏曰生之有死如昼之必夜潮之必汐古昔以来纷纷扰扰今谁在者同掩土壤夫土壤何情之有衮衣垂绡也而掩韦衣蓝缕也而掩英雄喆士也而掩憨騃臃肿也而掩桐棺裸形也而掩珠襦玉柙也而掩吾生而为穴殁则归之无为子孙忧不亦善乎嗟嗟若国泰几达矣不佞黒髪挂冠洸洋自放城中半畆之宫栽卉木卧榻前晓起科头手抱瓮灌园外客不至呼妻孥对松桂话桑麻了不关人间世斯亦有国泰之心者国泰亦雅好余时治一尊邀余醉简肃墓下不佞居恒有诗云云深鸡犬稀日落狐兎走因嗟泉下人勉进杯中酒相与浮白歌呼起而观涨海月冉冉生乎岩岫天风飒飒而吹衣裾即以了生死齐修短夫蒙庄御冦吾与若师乎
烈妇姚氏记【徐渭】
隆庆六年七月九日郡城三校诸生上书于浙代廵谢公言山阴县十六都民姚忠女姚氏当嘉靖三十六年甫十有六嫁本县迎恩坊民朱缙缙父故榷吏死而家益贫缙嗜酒失业阅四年并其妻自鬻于某宦家将挈之之京妻觉之恚曰是将及我且吾夫纵孱吾夫族若吾族儒家也奈何令儒家女蒙嫌至此哉欲拒知不可乃夜纫其裾袂以自闭怀石沉河死实下和丰坊界上去其居不百武其后缙竟以贫死无家且无后事遂不章唯明公仗节莅浙急大体先教化所至郡邑録忠孝贞廉之辈以风晓末俗无问幽显如姚氏者不宜久使沉沦公览书下其事于县长吏长吏诣姚氏故所居处召三老子弟及故尝晓此者问所以咸如诸生言谓宜表姚氏宅而缙先以无家死表无所归始议碑于其故沈所以覆公报曰可且曰碑以表姓氏久即湮耳其记之以备作志者之采令君谨承公命来征记某既记其事如右因感之而叹曰余老矣埀八十矣渉事颇不浅至毎见旌妇人问之非某贵人之妻则曰某贵人母也虽未必尽然要之槩如是耳于是受旌者方矜之以为甚难而评乎旌者且眇之以为甚易夫旌之者风之也茍易矣曷风哉至如今姚氏举则絶反是葢受旌者得之为甚易而评乎旌者重之为甚难难之者风之也噫惜哉不意余老垂八十而得一见院台邑长之善于风民若此也故于记事之余并及之以告
蕲水朱康侯行义记【汤顕祖】
天下有意义之事非庸庶人所得与也何也庸庶人不足以受此名不足以食此报葢必存乎其人虽然以为名而张之报而収之则亦庸庶人之事非有人其中也人之大致惟侠与儒而人生大患莫急于有生而无食尤莫急于有士才而蒙世难庸庶人视之曰此皆无与吾事也天下皆若人之见则人尽可以饿死而我独饱天下才士皆可辱可杀而我独顽然以生推类以尽天下宁复有兄弟宗党朋友相拯托寄妻子之事耶此侠者之所不欲闻而亦非儒者之所欲见也以予所闻亡友河内太守蕲水朱子得之弟康侯有足记者其从兄子贞破千金之产豪浪结客产尽去而为渔大泽中不得鱼殊泣自伤康侯曰如此天下闻之必以侠为悔岁与之田百斛曰吾非为子贞八口者也初子得病且剧自度不可起割田其宗人为公私费康侯益为广之得四百斛曰先岳伯太守之遗也施予必称父兄可谓儒者其最着在急难友人姜夔一事夔黄冈诸生与王子声一鸣康侯等为十二友子声尝为我语夔于长安以为才坐逰大吏贵人所口语捕逮急对子声巳前死莫为言夔跳身亡去北至代所在十年矣独其母老人与妇居丁零讼系至求死不可得康侯尝居间存活之又时时上书理夔后稍有哀夔者得白夔乃出曰我不可复为郡县诸生矣取赀所逰而逰太学以交于贤豪长者公卿间豁吾意康侯曰子行而嫂饥柰何吾有田数十畆近齐昌县可粟六百斛他豪枲物称是以给嫂幸无内顾忧夔曰可矣起别去择日治文书行此所为康侯之义也或曰异日夔必有以报康侯非也康侯何以必知异日耶或又曰康侯为人故拓落自喜一时闻人如郭美命瞿睿夫焦弱侯皆相慕艳为之记以传康侯微亦有名之意耶予观康侯非泄泄为名者天下凡有意义之事常力不能致而心喜之口道之喜极而致固人情也如予于康侯未有闻也而独闻之偶愚偶愚曰非惟如是而巳康侯固留意内学者文字之外别有所窥若此者亦非予所知也独怪江楚之间不少学者江多儒侠而楚多侠儒以所闻见其于兄弟宗党友朋之急好以其身与焉而不出于庸庶人之见者亦几何人也彼诚无所窥者邪康侯祖江居黄能世其家学必有出文字之外者姑记其行义以风云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十二
(明)贺复征 编
○记五十三【变体】
东山记【唐张说】
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修文馆大学士韦公体含真静思叶幽旷虽翊亮廊庙而缅怀林薮东山之曲有别业焉岚气入野榛烟出俗石潭竹岸松斋药畹虹泉电射云木虚吟恍忽疑夣间关忘术兹所谓丘壑夔龙衣冠巢许幸温泉之岁也皇上闻而赏之乃命掌舎设帟金吾划次太官载酒奉常抱乐停舆辇于青霭伫翚褕于紫氛百神朝于谷口千官饮乎池上缇骑环山朱斾熖野纵观空巷途歌傅壑是日即席拜公逍遥公名其居曰清虚原幽栖谷景移乐极天子赋诗皇后帝女宫嫔邦媛歌焉和焉以宠徳也加以中宫敦序谓我诸兄引内子于重幄见儿童于行殿家人之礼优棠棣之诗作于是实其筐筥下以昭忠信之诚贲其束帛上以示慈惠之恩朝野欢并君臣义洽夫飞翠华厯茨岭至道之主也纡紫绶期赤松素履之辅也千载一时难乎此遇故两耀合舎众星聚徳雅道光华髙风允塞寒谷照景窍崖润色猗欤盛事振古未有篆之玄石贻代厥后
任城县厅壁记【李白】
风姓之后国为任城葢古之秦县也在禹贡则南徐之分当周成乃东鲁之邦自伯禽到于顺公三十二代遭楚荡灭因属楚焉炎汉之后更为郡县隋开皇三年废髙平郡移任城于旧居邑乃屡迁井则不改鲁境七百里郡有十一县任城其冲要东盘琅琊西控巨野北走厥国南驰互乡青帝太昊之遗墟白衣尚书之旧里土俗古逺风流清高贤良间生掩映天下地博厚川疎明汉则名主分茅魏则天人列土所以代变豪侈家传文章君子以才雄自高小人则鄙朴难治况其城池爽垲邑屋丰润香阁倚日凌丹霄而欲飞石桥横波惊彩虹而不去其雄丽坱圠有如此焉故万商徃来四海绵厯实钱货之槖钥为英髦之咽喉故资大贤以主东道制我美锦不易其人今乡二十六户一万三千三百七十一帝择明徳以贺公宰之公温恭克修俨硕有立季野偹四时之气士元非百里之才拨烦弥间剖剧无滞镝百发克破于杨叶刀一鼓必合于桑林寛猛相济弦韦适中一之岁肃而教之二之岁惠而安之三之岁富而乐之然后青衿向训黄发履礼耒耜就役农无游手之夫杼轴和鸣机罕嚬蛾之女物不知化陶然自春权豪锄纵暴之心黥吏反醇和之性行者逊于道路任者并于轻重扶老携幼尊尊亲亲千载百年再复鲁道非神明博逺孰能契于此乎白探竒东蒙窃听舆论辄记于壁埀之将来俾后贤之操刀知贺公之絶迹者也
女娲陵记【乔潭】
登黄龙古塞望洪河中流岿然独存大浸不溺者娲皇陵也夫巨灵擘太华跖首阳导河而东以泄愤怒虽有重丘大阜险狭之口罔不潄之为黄壤汨之于旋波不可复振奔崩而下矣女娲氏已塟之后豁尔之冲天险束阨风涛鼓作乃能中干外御特立万年其慿神可知也水无盈缩之度陵有高卑之常霖潦涨之两涘没矣于是乎不为之小而就其深旱暵漆之孤屿出矣于是乎不为之大而就其浅非夫巨灵壮趾以固本河伯高肩以承隅胡然动静适因其时升降不失其则罗浮二岳以风雨合离蓬莱五山以波潮上下不复故道遂违常流甚相逺矣君子曰夫能屠黒龙涸九州岛况乎一水之上而自为谋夫能断鳌足立四极况乎数仞之高而自为力神人之易昧者难知宻迩山谷森罗物象莽莽芦渚宁非止水之余嶃嶃石林犹有补天之色摇演空曲精灵若存且夫上无积草表以孤树常感风气纎条悲鸣若冥应肹蠁鼔簧而吹笙由是憧憧徃来无不加敬山有梅栗关吏羞焉水有菱芡舟人奠焉冢之木无或斩焉陵之土无或抔焉是则馨香已陈而樵苏自禁矣故圣人取薄塟去厚送骊山之银海鱼灯虎丘之金精龙劔锢之其内散之其间适为大盗之守未是藏身之固彼桥山帝丘九嶷会稽皆因山而坟未闻其陵者余谓娲皇受命在火火以示水谷不为陵开门负固日用其力不然其隙地岂必封崇乎是故观而志之为城塜后记
淮南节度行军司马厅壁记【李翰】
国家修唐虞大同之化庭周汉不宾之俗边虽有防示不久设军出于内谓之将镇于外谓之使佐其职者谓之行军司马行军司马之职弼戎政掌武事居常习搜狩之礼有役申战阵之法凡军之攻战之备列于器械者辨其贤良凡军之材食之用颁于卒乗者均其赐予合其军书契之要比其军符籍之伍赏罚得议号令得闻三军以之声气行之哉虽主武葢文之职也旧制朱衣铜印墨绶开元故事多选台郎为之淮南节度行军司马尚书户部郎中兼侍御史王公以经邦纬俗之才佐淮夷方面之寄敦书说礼之学当节府大贤之举政恊乎邦要虑通乎事微入中权之旗鼓戒羣帅之铙镯师律既和军容丕肃淮南之府有功宣王室身佩矦印将门良家藩国贵种以礼绥之则恭淮南之众有吴楚锐士燕韩劲卒竒材剑客猿臂虬须以恩抚之则顺淮南之地提封千里征令百役税以足食赋以足兵以寛征之则安淮南之冲南走闽越北通幽朔关梁不闭朝聘相望以欢交之则固自韦公统戎旅王公翼戎行威加于大则将不骄惠及于细则卒不惰减役轻饮则人不困待宾省礼则境不危堂堂然混一体以为力雄雄然鼓众心以为气封疆之外隐如敌国封疆之内不知有军古人云悬势于上而下自定置器于平而物自安道葢用是也兹斫谓销患于未形制危于未萌伐谋之功大于积甲山齐攻心之衎强于虎贲百万彼善师不阵未战先胜却军于谈笑之际折冲于罇爼之间今古一时也夫举善人以行其教大则四海服小则邦国宁舜举皋陶蛮夷率职帝王之事也秦任百里奚巴戎致贡诸侯之举也国侨为政乃子皮之功晋侯勤王信魏绛之力任贤用善合契同徳盛府有焉翰获庇于有礼之俗遂安于无虞之境书绩示后岂待命乎
改修吴延陵季子庙记【萧定】
有吴之兴也泰伯让以得之有吴之衰也季子让以失之为让之情同而兴衰之体异何哉泰伯之让让以贤也故周有天下而吴建国焉季子之让贤以让也当周徳之衰而吴丧邦焉或曰非所让而让之使宗祀泯絶而不血食岂曰能贤斯可谓知存而不知亡者矣夫治乱时也兴亡运也故至至而不可郄终终而不可留黄河既浊阿胶无以正其色盐池斯咸弊箪不能匡其味与夫当浊乱之世召力胜之戎让与争孰贤乎易曰知几其神则季子之见可谓知几矣季子之明可谓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矣至于听乐辨列国之兴亾审贤知世数之存没挂剑示不言之信避国保无欲之贞故有吴之祀寂寥而延陵之飨如在玄风可想至徳兴叹美之辞哲人其萎表墓着呜呼之篆向微徳仁两至则夫子不复叹焉详其精义被物钩深致逺之旨乌可究其津涯而窥其墙仭哉是知譲之为徳在于生灵不独其子孙明矣国有祀典人怀永思定忝列藩条钦崇懿范于以加敬严乎閟宫别闺壸之内外正众神之序位旧以泰伯之庙在于苏台而制季子之祠像设东面非由无礼谅无取焉必也正名于是乎在祈报献奠贽币宜列于轩厢春秋礼荐爼豆当陈于正寝俾观像者识贤人之遗风可律审度者知经徳之礼秩无差末学陋辞不足颂其徃烈寒来暑徃敢用同于纪年
曲江池记【欧阳詹】
水不注川者在薮泽则曰陂曰湖在苑囿则为池为沼苑之沼囿之池力垦而成则多天然而有则寡兹池者其天然与循源北峙回冈旁转圆环四帀中成坎窞窙窌港洞生泉噏源东西三里而遥南北三里而近当天邑别卜缭垣未绕乃空山之泺旷野之湫然黄河作其左堑清渭为其后洫褒斜右走太一前横崇山浚川钩结蟠护不南不北湛然中停西北有地平坦弥望五六十里而无洼坳紫葢凝而不散黄旗鬰以常在实陶钧之至造化之工沙汰一气之辰财成六合之日既以硗确外为寰宇敞无垠堮以居亿兆又选英精内为区域束以襟带用宅君长若人斯生肢体具矣有心以繋其神焉若堂斯考廊庑设矣有室以处其尊焉彼如紫葢黄旗之气葢陶钧造化者用宅君长英精之所邪夫物茍相表里制必同象泄夫外则廓以灵海导夫内则融乎此湫厯代帝王未得而有岂降巢室土之后聨绵千百之代建卜都邑不欲合夫天意而居乎将天意尚图根深蔕固可与终毕者而命处乎故涸于有隋比我皇唐之存孕诏其季主营之以须焉揆北辰以正方度南端而制极墉隍划趾勾陈定位地回帝室湫成厥池既由我署纔成伊去真主巍巍龙蟠虎踞爰自中而轨物取诸象以正名字曰曲江仪形也观夫妙用在人丰功及物则总天府之津液疏皇居之垫隘潢污入其洞彻销涎漦以下澄汗■〈厂外盍内〉随其佳气荡鬰攸而上灭万户无重膇之患千门就爽垲之致其流恶含和厚生蠲疾有如此者皎晶如练清明若空俯睇冲融得渭北之飞雁斜窥澹泞见终南之片石珍木周庇竒花中缛重楼夭矫以萦映危榭巉巗以辉烛芬芳荫潜滉瀁电烻凝烟吐霭浮羽游鳞斐郁郁以闲丽谧徽徽而清肃其涵虚抱景气象澄鲜有如此者皇皇后辟振振都人遇良辰于令月就妙赏乎胜趣九重绣毂翼六龙而毕降千门锦帐同五侯以偕至泛菊则因高乎断岸祓禊则就洁乎芳沚戏舟载酒或在中流清芬入襟沈昏以涤寒光眩目贞白以生丝竹骈罗缇绮交错五色结章于下地八音成文于上空砰鍧沸渭神仙奏钧天于赤水黤蔼敷俞天人曵云霭于玄都其洗虑延欢俾人怡怿有如此者至若嬉游以节宴赏有经则纎埃不动微波以宁荧荧渟渟瑞见祥形乃或滛湎以情泛滥无斁则飘风暴振洪涛喷射崩腾络驿妖生祸觌其栖神育灵兴善惩恶有如此者某幸因受命观光上国身不佞而自弃日无名以多暇询竒览物得之于斯瞩太始之玄造访前闻于硕老天生地成之理识之于性情物仪人事之端征之于耳目夫流恶含和厚生蠲疾则去阴之慝辅阳之徳也涵虚抱景气象澄鲜则藻饰神州芳荣帝宇也洗虑延欢俾人怡恱则致民乐土而安其志也栖神育灵兴善惩恶则俗知所劝而重其教也号惟天邑非可谬创一山一水拳石草树皆有所谓兹池者其有谓之雄焉意我皇唐须有此地以居之有此地须有此池以毗之佑不仁之亭毒赞无言之化育至矣哉以其广狭而方于大则小矣以其渊洞而命夫深则浅矣而有功如彼有徳若此代之君子葢有知之而不述令民无得而称焉辄粗陈其旨刋诸岸石庶元元荷日用之力也贞元五年岁在巳巳夏五月十有五日记
怀崧楼记【李徳裕】
怀崧思解组也元和庚子岁余获在内廷常僚九人丞弼者五而十数年间零落将尽今所存者惟余与三川守李公而巳暨太和乙丑岁复接旧老同升台阶或纔叹止舆已恊白鸡之梦或未闻税驾遽有黄犬之悲则向之荣华可以凄怆况余忧伤所侵疲薾多病当惊北叟之伏岂忘东山之归此地旧施曲轩旁隐壀堄竹树阴合檐楹昼昬喧雀所依凉飙罕至余尽去危堞敞为虚楼剪榛木而始见前山除宻筱而近对佳树延清辉于月幌留爱景于寒甍晨憇宵逰皆有殊意周视原野永怀崧峯肇此佳名且符夙尚尽庾公不浅之意写仲宣极望之心贻于后贤斯乃无愧丙寅岁丙申月庚辰日银青光禄大夫守滁州刺史李徳裕记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十三
(明)贺复征 编
○记五十四
汴州东西水门记【唐韩愈】
贞元十四年正月戊子陇西公命作东西水门越三月辛已朔水门成三日癸未大合乐设水嬉会监军军司马宾佐僚属将校熊罴之士肃四方之宾客以落之士女龢会阗郭溢郛既卒事其从事昌黎韩愈请纪成绩其词曰
维汴州河水自中注厥初距河为城其不合者诞寘聨锁于河霄浮昼湛舟不潜通然其襟抱亏疎风气宣泄邑居弗宁讹言屡腾厯载以来孰究孰思皇帝御天下十有八载此邦之人遭逢疾威嚚童噭嘑刦众阻兵懔懔栗栗若坠若覆时维陇西公受命作藩爰自洛京单车来临遂拯其危遂去其疵弗肃弗厉薫为太和神应祥福五谷穰熟既庶而丰人力有余监军是咨司马是谋乃作水门为邦之郛以固风气以闬冦偷黄流浑浑飞阁渠渠因而饰之匪为观游天子之武维陇西公是布天子之文维陇西公是宣河之沄沄源于昆仑天子万祀公多受祉乃伐山石刻之日月尚俾来者知作之所始
闽城开新池记【并序 沈亚之】
闽城吻海而派江辅山以居先时无安沼平地为游舟娱席之地而姹花袅竹散生掷华故酒笑酣视之晨而佳思莫极矣及髙平公牧察之余乃经度隙空之所因卑污壍而岸之浦屿环回之势所造必胜羣山左右写影浮秀者辏空而入十一月辛夘新池成明日军副亚之疾间公延护军及羣从事弦工吹师裾袖之曹逰池而酒既坐谓军副亚之曰吾疏污隙以就此而海波朝夕盈来之候逓轮足给必为我状而石之以期乎不朽军副者亚之不敢让遂执巵俯船祭酒于其流因祝且词曰
水能浊清首冠五行波流己大有神为宰环塘盈莹【集作萦萦】为公藻镜新流泱泱与地兴详【集作祥】嘉鲤鲐鲂于水息昌嚵鲕嘘虺即水与死翡翠鵁鶄浴涘眠晴辛蒲剪剪扇荷擎擎时未云来劳思乃馨柘槿绀竹渗缩醉【集作酝】沃延荣接姿以水为禄辅佑堙隍吐孕百福惟我公之明之通之智之忠保寿考兮与池之无穷军副者亚之词既复再拜跪巵奉寿于公前公大喜还列就坐以酒以歌日入而起
庆州大顺城记【并序 宋张载】
庆厯二年某月某日经畧元帅范公仲淹镇役总若干建城于柔逺寨东北四十里故大顺川越某月某日城成汴人张载谨次其事为之文以记其功词曰
兵久不用文张武纵天警我宋羌蠢而动恃地之强谓兵之众傲侮中原如抚而弄天子曰嘻是不可舍养奸纵残何以令下讲谟于朝讲士于野鍖刑斧诛选付能者皇皇范侯开府于庆北方之师坐立以听公曰彼羌地武兵劲我士未练宜勿与竞当避其强徐以计胜吾观塞口有田其中贼骑未迹卯横午纵余欲连壁以御其冲保兵储粮以俟其穷将吏掾曹军帅卒走交口同辞乐赞公命月良日吉将奋其旅出卒于营出器于府出币于帑出粮于庾公曰戒哉无败我举汝砺汝戈汝鍜汝斧汝干汝诛汝勤汝与既戒既言遂及城所索木箕土编绳奋杵冦敌之来百十其至自朝及辰众积我倍公曰无哗是亦何害彼奸我乗及我未备势虽不敌吾有以待爰募强弩其众累百依城而阵以坚以格戒曰谨之无斗以力去则勿追徃终我役贼之逼城伤死无数谟不我加因溃而去公曰可矣我功汝全无怠无遽城之惟坚劳不累日池陴以完深矣如泉髙焉如山百万雄师莫可以前公曰济矣吾议其旋择士以守择民而迁书劳赏才以饫以筵图列而上荐闻于天天子曰嗟我嘉汝贤锡号大顺因名其川于金于汤保之万年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十四
(明)贺复征 编
○记五十五
七星桥记【明杨慎】
且兰古壤贵竹今藩割川原之剽分躔参井之余度粤若西路实贯南中关号七星孔明禡牙之地卫名毕节关索授钺之区维卉服之杂居乃朝宗之首路狂溪狼谷山状马鞍者弥千危磴悬崖城比虎牢而倍蓰两嵚夹峙而有水千寻过渉以无舟夏潦秋霖鼓洪涛于树杪浮丘沉陆阻行李于荒途叱石谁感乎鼋鼍成梁空瞻于乌鹊但知行恻未见当仁道士黄一中厥徒周阳泰云逰戻止喟然叹云高下必因乎丘泽朝夕恒仿乎日月此双崖有天生之石岸兼千章饶地产之名材人心若坚神功可冀矢磨杵成针之志徼折梅寄驿之灵薙弥刋林鸠僝镂岊淬兹寸愿砺彼羣徒髙义动万商之渊泉胜縁集三省之刀布出蘙荟而壮结构刬■〈幽页〉【■〈幽页〉音腰】荎【荎音至】以施舆杠鴈齿旁阶溅沬飞流不染鱼鳞上瓦阑风伏雨无虞在天半空去地千尺星梁斗柱榰银汉以横陈雪浪云涛拖玉虹而曲抱骑无输载氓不褰裳阳侯惊波易为方轨冯夷浸宅履作康庄相彼桥中潬于黄河手握征南之节较昔梁孙原于黒水身乗博望之槎岂有一介羽流握其十指绵力禆君子之平政遵王道之景行歘奠夷庚罔烦令甲欢歌美谚近传罗甸之口碑隐行昭名逺契漆园之心仰将永玄玄之绩可諐郁郁之文爰锲贞珉匪溢华衮薄言观者勿替引之
观濠堂记【陈继儒】
昔摩诘图画辋川香山命篇池上皆以讨天机于逝者非止托心赏于冷然有美吾师实弘斯理偶剪蓬蒿之径渐成桃李之蹊止水一泓为山半篑鸥矶清浅花枝笑于镜中雉堞参差人影行于树杪璧月映栁鳬鹥在汀停云淡而无言芳草凄兮不断四围秀色翠笼薜荔之墙一道晴霞霜晕芙蓉之浦枯兰吐蕙槁木蒸芝神仙于此楼居大夫从之作赋醉来刻竹清歌散渭畆之阴倦以据梧幽梦仗欝林之石夕阳殿角蕉叶扇而鹿眠点雪垆头茶烟横而鹤避红亭客散碧沼风生门设不关帘钩半上凭轩踞狻猊之鼎隐几披龙马之文身侍羲皇地邻濠濮登斯堂也盍徃观乎鱼鸟亲人须眉可鉴谦而善下含哲士之虚心浄以纳瑕得硕人之雅量淡成君子信荐王公进退近乎中庸安流类乎无竞澄懐观道何知世上之风波抱膝鼓琴聊尔胸中之丘壑
春风楼记【曹学佺】
夫山诎水赢则能荡之而来壑深舟固则或负之而去故楼居为仙人之所好而水上为智者之至乐也余今年客豫章住在东湖友人李云将氏门楣相对一呼即集时坐春风楼中春风楼者其尊人孟干公之所创也孟干一代风流千秋命赏铜雀春深瑶台月满尝有春风微籁被之弦管抽其景光矣至今烟霞傍岸犹疑绮阵之施鳬鹤浮波尚作清音之和者也云将属余所以记之余见东湖之水信乎吐吞城郭而嘘吸风云者谁家别业若个良工祇以秦蛾背镜孰映黛光吴驷过门徒看练影者哉春风楼若为东湖而设而湖遂得为此楼有也层构既崇八窻自豁堂丽而华房密而曲集珠履之上宾拥翠钿之佳妇玉杯范雪银烛擎烟中无不有外别一区天井载浮空廊受浸树势半欹苔痕尽染既风生其荐爽虽月晦而驻明东西两岸俱有长垣为公府之所筑乃为我而隔市尘矣西山逶迤而来犹窥一抹似露半眉落日倒景则出金翠之盛妆也南面相对其为长堤高栁者杏花楼耶云日在杏花楼时作燕支色其在栁树之上依稀栁色也东南水特寛地势若少缺湖中岛屿有苏公亭峙之望此輙有无穷之想余一夕与云将泛小艇问其处西山霞气蒸人中流闻箫鼔声渺渺自空堕回视春风楼如在蓬岛而我辈已神仙中人矣
葢茅处记【张鼐】
城之南墅吾庐居焉径寂而宜禅也百堞萦左羣木罗户暎以环溪错以修竹广畴迷望云物旷然累累古丘平山若髻有僧慧云者紫栢老人旧弟子也率其二徒来就于傍定而无喧朴乃知足于是编竹为椽诛茅当瓦一龛依于松栢灯火挂于蓬萝虽震风凌雨未受夏屋之帡幪而夕秀朝云也占萧斋之景色一枝粗穏半壁晏如量腹而一钵千家度形而十年片衲物无耴也我何有哉古之至人以三光为户牖故不碍桑枢四时为庭除故不卑茨草但取造化之有生成自然若罄人工之能补苴特甚所以虚能生白无有窒用况乎佛地雅似蓬居昔维摩十笏开基支公三贤备胜止以眼前作案不须物外多求岂必问金田于给孤飞玉盘于祇洹作尘外尘生法中法也余性嗜丘园夙敦禅恱数椽古屋栖已俭于鹪鹩四壁秋风墙更饶于薜荔暇当选佛闲亦观空意不属于蜗庐情自同于鸟托葢茅之旨余有取焉故记
隋楼怀古记【郑怀魁】
土木文绣之兴最繁隋代烟花楼台之胜莫盛广陵中天婵媛之居南朝佳丽之地极般倕之巧匠尽姬姜之妙材寳袂回风雕甍丽日千门万户制窈窕以相经左江右淮娱沈冥而忘返夫其南擅梁陈之靡北掩齐周之华陋好乐之无荒侈自君而作故倾东都于内院意犹未摅半中原为离宫心焉盖阙扬州之梦正好江南之望应遥道汴河之黄流接邗沟之清渚龙舟鳯舸泛滥乎回波之中吴仙韩娥勃窣乎层霄之上轻裾倚槛迎风飘而欲翔沈燎熏炉袅烟霏而不散别有儿名来梦女号司花宜登任意之车偏寘忘归之帐彼一时也何其盛欤按南部之书征大业之迹人阅九代事絶千年川实谷虚飞楼绮观之址灰飘烟灭雕车洞户之墟盖已半入祇园长沦梵宇薜帷不定旛影动天风之摇苔阁无光灯辉传日月之照矣嗟乎载陈禹训三复周诗危峻宇之亡邦知厉阶之自妇也故乃戒瑶台而存卑室屏玉女而却宓妃岂有清歌淹戏乐之州神仙眩迷藏之府金翠瑶碧明掩烛宵之萤钟鼓笙簧声乱司晨之鸟贸重昏之杳霭穷九夏之恢炱阿房骊山之宫讵论■〈穴上叫下〉窱邺都雀台之妓未极留连遂使燕辞楼而不归梅逢春而空笑风萧隋苑行人指玉钩之斜雨暝雷塘耕夫识宝钗之处可为潺湲霣涕寂寞伤神者矣是以缀所见闻陈其兴废杨花飞去无复宫人之歌丛薄相依不独芜城之赋聊申鉴夏用比过秦云尔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十五
(明)贺复征 编
○记五十六【变体 寓体】
醉乡记【唐王绩】
醉之乡去中国不知其几千里也其土旷然无涯无丘陵阪险其气和平一揆无晦明寒暑其俗大同无邑居聚落其人甚精无爱憎喜怒吸风饮露不食五谷其寝于于其行徐徐与鸟兽鱼鳖杂处不知有舟车器械之用昔者黄帝氏尝获游其都归而杳然丧其天下以为结绳之政已薄矣降及尧舜作为千锺百壶之献因姑射神人以假道葢至其边鄙终身太平禹汤立法礼繁乐杂数十代与醉乡隔其臣羲和弃甲子而逃冀臻其乡失路而道夭故天下遂不宁至乎末孙桀纣怒而升其糟丘阶级千仞南向而望卒不见醉乡武王得志于世乃命公旦立酒人氏之职典司五齐拓土七千里仅与醉乡达焉三十年刑措不用下迨幽厉迄乎秦汉中国丧乱遂与醉乡絶而臣下之爱道者徃徃窃至焉阮嗣宗陶渊明等十数人并逰于醉乡没身不返死塟其壤中国以为酒仙云嗟乎醉乡氏之俗岂古华胥氏之国乎何其淳寂也如是余将逰焉故为之记
睡乡记【苏轼】
睡乡之境葢与齐州接而齐州之民无知者其政甚淳其俗甚均其土平夷广大无东西南北其人安恬舒适无疾痛札疠昏然不生七情茫然不交万事荡然不知天地日月不丝不谷佚卧而自足不车不舟极意而逺逰冬而絺夏而纩不知其有寒暑得而悲失而喜不知其有利害以为凡其目见者皆妄也昔黄帝闻而乐之闲居斋心服形三月弗获其治疲而睡葢至其乡既寝厌其国之多事也召二臣而告之凡二十有八年而天下大治似睡乡焉降及尧舜无为世以为睡乡之俗也禹汤股无胈胫无毛剪爪为牲以救天灾不暇与睡乡徃来武王克啇还周日夜不寝曰吾未定大业周公夜以继日坐以待旦为王作礼乐伐鼓扣钟鸡人号于右则睡乡之边徼屡警矣其孙穆王慕黄帝之事因西方化人而神逰焉腾虚空乗云雾卒莫覩所谓睡乡也至孔子时有宰予者亦弃其学而逰焉不得其途大迷谬而返战国秦汉之君悲愁伤生内穷于长夜之饮外累于攻战之具于是睡乡始丘墟矣而蒙漆园吏庄周者知过之化为蝴蝶翩翩其间蒙人勿觉也其后山人处士之慕道者犹徃徃而至至则嚣然乐而忘归从以为之徒云嗟夫予也幼而勤行长而竞时卒不能至岂不迂哉因夫斯人之问津也故记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十六
(明)贺复征 编
○书志一
复征曰志如身之有痣着形迹以垂乆逺也 吴讷曰自汉书有礼乐刑法等志而志之义所由见直曰志者省文也至于墓志另为一体
礼书【汉司马迁】
太史公曰洋洋美德乎宰制万物役使羣众岂人力也哉余至大行礼官观三代损益乃知縁人情而制礼依人性而作仪其所繇来尚矣人道经纬万端规矩无所不贯诱进以仁义束缚以刑罚故德厚者位尊禄重者宠荣所以总一海内而整齐万民也人体安驾乘为之金舆错衡以繁其饰目好五色为之黼黻文章以表其能耳乐钟磬为之调谐八音以荡其心口甘五味为之庶羞酸咸以致其美情好珍善为之琢磨圭璧以通其意故大路越席皮弁布裳朱弦洞越大羮玄酒所以防其淫侈救其雕敝是以君臣朝廷尊卑贵贱之序下及黎庶车舆衣服宫室饮食嫁娶丧祭之分事有宜适物有节文仲尼曰禘自既灌而徃者吾不欲观之矣周衰礼废乐壊大小相踰管仲之家兼偹三归循法守正者见侮于世奢溢僭差者谓之显荣自子夏门人之髙弟也犹云出见纷华盛丽而说入闻夫子之道而乐二者心战未能自决而况中庸以下渐渍于失教被服于成俗乎孔子曰必也正名于卫所居不合仲尼没后受业之徒沈湮而不举或适齐楚或入河海岂不痛哉至秦有天下悉内六国礼仪采择其善虽不合圣制其尊君抑臣朝廷济济依古以来至于髙祖光有四海叔孙通颇有所増益减损大扺皆袭秦故自天子称号下至佐僚及宫室官名少所变改孝文即位有司议欲定仪礼孝文好道家之学以为繁礼饰貎无益于治躬化谓何耳故罢去之孝景时御史大夫鼌错明于世务刑名数干谏孝景曰诸侯藩辅臣子一例古今之制也今大国专治异政不禀京师恐不可传后孝景用其计而六国畔逆以错首名天子诛错以解难事在袁盎语中是后官者养交安禄而已莫敢复议今上即位招致儒术之士令共定仪十余年不就或言古者太平万民和喜瑞应辨至乃采风俗定制作上闻之制诏御史曰盖受命而王各有所繇兴殊路而同归谓因民而作追俗为制也议者咸称太古百姓何望汉亦一家之事典法不传谓子孙何化隆者闳博治浅者褊狭可不勉与乃以太初之元改正朔易服色封泰山定宗庙百官之仪以为典常垂之于后云礼繇人起人生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忿忿而无度量则争争则乱先王恶其乱故制礼义以分之养人之欲给人之求使欲不穷于物物不屈于欲二者相待而长是礼之所起也故礼者养也稻粱五味所以养口也椒兰芬茝所以养鼻也钟鼓管弦所以养耳也刻镂文章所以养目也疏房床第所以养体也故礼者养也君子既得其养又好其辨也所谓辨者贵贱有等长少有差贫富轻重皆有称也故天子大路越席所以养体也侧载臭茝所以养鼻也前有错衡所以养目也和鸾之声步中武象骤中韶濩所以养耳也龙旗九斿所以养信也寝兕持虎鲛韅弥龙所以养威也故大路之马必信至教顺然后乘之所以养安也孰知夫士出死要节之所以养生也孰知夫轻费用之所以养财也孰知夫恭敬辞让之所以养安也孰知夫礼义文理之所以养情也人茍生之为见若者必死茍利之为见若者必害怠惰之为安若者必危情胜之为安若者必灭故圣人一之于礼义则两得之矣一之于情性则两失之矣故儒者将使人两得之者也墨者将使人两失之者也是儒墨之分治辨之极也强固之本也威行之道也功名之总也王公繇之所以一天下臣诸侯也弗繇之所以捐社稷也故坚革利兵不足以为胜髙城深池不足以为固严令繁刑不足以为威繇其道则行不繇其道则废楚人鲛革犀兕所以为甲坚如金石宛之巨铁施钻如蠭虿轻利剽遫卒如熛风然而兵殆于垂涉唐昧死焉庄蹻起楚分而为四参是岂无坚革利兵哉其所以统之者非其道故也汝颍以为险江汉以为池阻之以邓林縁之以方城然而秦师至鄢郢举若振槁是岂无固塞险阻哉其所以统之者非其道故也纣剖比干囚箕子为炮烙刑杀无辜时臣下懔然莫必其命然而周师至而令不行乎下不能用其民是岂令不严刑不峻哉其所以统之者非其道故也古者之兵戈矛弓矢而已然而敌国不待试而诎城郭不集沟池不掘固塞不树机变不张然而国晏然不畏外而固者无他故焉明道而均分之时使而诚爱之则下应之如景响有不繇命者然后俟之以刑则民知辠矣故刑一人而天下服辠人不尤其上知辠之在已也是故刑罚省而威行如流无他故焉繇其道故也故繇其道则行不繇其道则废古者帝尧之治天下也盖杀一人刑二人而天下治传曰威厉而不试刑措而不用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无天地恶生无先祖恶出无君师恶治三者偏亡则无安人故礼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师是礼之三本也故王者天太祖诸侯不敢懐大夫士有常宗所以辨贵贱贵贱治得之本也郊畴乎天子社至乎诸侯函及士大夫所以辨尊者事尊卑者事卑宜巨者巨宜小者小故有天下者事七世有一国者事五世有五乘之地者事三世有三乘之地者事二世有特牲而食者不得立宗庙所以辨积厚者流泽广积薄者流泽狭也大飨上玄尊俎上腥鱼先太羮贵食饮之本也大飨上玄尊而用薄酒食先黍稷而饭稻粱祭哜先大羮而饱庶羞贵本而亲用也贵本之谓文亲用之谓理两者合而成文以归太一是谓太隆故尊之上玄尊也俎之上腥鱼也豆之上太羮一也利爵弗啐也成事俎弗尝也三宥之弗食也大昏之未废齐也太庙之未内尸也始絶之未小敛一也大路之素帱也郊之麻絻丧服之先散麻一也三年哭之不反也清庙之歌一唱而三叹县一钟尚拊膈朱弦而通越一也凡礼始乎脱成乎文终乎税故至备情文俱尽其次情文代胜其下复情以归太一天地以合日月以明四时以序星辰以行江河以流万物以昌好恶以节喜怒以当以为下则顺以为上则明
太史公曰至矣哉立隆以为极而天下莫之能益损也本末相顺终始相应至文有以辨至察有以说天下从之者治不从者乱从之者安不从者危小人不能则也礼之貎诚深矣坚白同异之察入焉而弱其貎诚大矣擅作典制褊陋之说入焉而嗛其貎诚髙矣暴慢恣睢轻俗以为髙之属入焉而坠故绳诚陈则不可欺以曲直衡诚县则不可欺以轻重规矩诚错则不可欺以方圆君子审礼则不可欺以诈伪故绳者直之至也衡者平之至也规矩者方圆之至也礼者人道之极也然而不法礼者不足礼谓之无方之民法礼足礼谓之有方之士礼之中能思索谓之能虑能虑勿易谓之能固能虑能固加好之焉圣矣天者髙之极也地者下之极也日月者明之极也无穷者广大之极也圣人者道之极也以财物为用以贵贱为文以多少为异以隆杀为要文貎繁情欲省礼之隆也文貎省情欲繁礼之杀也文貎情欲相为内外表里并行而杂礼之中流也君子上致其隆下尽其杀而中处其中步骤驰骋广骛不外是以君子之性守宫庭也人域是域士君子也外是民也于是中焉旁皇周浃曲直得其次序圣人也故厚者礼之积也大者礼之广也髙者礼之隆也明者礼之尽也
乐书【司马迁】
太史公曰余每读虞书至于君臣相敕维是几安而股肱不良万事堕壊未尝不流涕也成王作颂推已惩艾悲彼家难可不谓战战恐惧善守善终哉君子不为约则修德满则弃礼佚能思初安能惟始沐浴膏泽而歌咏勤苦非大德谁能如斯传曰治定功成礼乐乃兴海内人道益深其德益至所乐者益异满而不损则溢盈而不持则倾凡作乐者所以节乐君子以谦退为礼以损减为乐乐其如此也以为州异国殊情习不同故博采风俗恊比声律以补短移化助流政教天子躬于明堂临观而万民咸荡涤邪秽斟酌饱满以饰厥性故云雅颂之音理而民正嘄噭之声兴而士奋郑卫之曲动而心淫及其调和谐合鸟兽尽感而况懐五常含好恶自然之势也治道亏缺而郑音兴起封君世辟名显邻州争以相髙自仲尼不能与齐优遂容于鲁虽退正乐以诱世作五章以刺时犹莫之化陵迟以至六国流沔沈佚遂徃不返卒于丧身灭宗并国于秦秦二世尤以为娱丞相李斯进谏曰放弃诗书极意声色祖伊所以惧也轻积细过恣心长夜纣所以亡也赵髙曰五帝三王乐各殊名示不相袭上自朝廷下至人民得以接欢喜合殷勤非此和说不通鲜泽不流亦各一世之化度时之乐何必华山之騄耳而后行逺乎二世然之髙祖过沛诗三侯之章令小儿歌之髙祖崩令沛得以四时歌儛宗庙孝惠孝文孝景无所増更于乐府习常隶旧而已至今上即位作十九章令侍中李延年次序其声拜为恊律都尉通一经之士不能独知其辞皆集会五经家相与共讲习读之乃能通知其意多尔雅之文汉家常以正月上辛祠太一甘泉以昏时夜祠到明而终常有流星经于祠坛上使僮男僮女七十人俱歌春歌青阳夏歌朱明秋歌西皞冬歌玄冥世多有故不论又尝得神马渥洼水中复次以为太一之歌歌曲曰太一贡兮天马下沾赤汗兮沬流赭骋容与兮跇万里今安匹兮龙与友后伐大宛得千里马马名蒲梢次作以为歌歌诗曰天马来兮从西极经万里兮归有德承灵威兮降外国涉流沙兮四夷服中尉汲黯进曰凡王者作乐上以承祖宗下以化兆民今陛下得马诗以为歌恊于宗庙先帝百姓岂能知其音耶上黙然不说丞相公孙弘曰黯诽谤圣制当族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声相应故生变变成方谓之音比音而乐之及干戚羽旄谓之乐也乐者音之所繇生也其本在人心感于物也是故其哀心感者其声噍以杀其乐心感者其声啴以缓其喜心感者其声发以散其怒心感者其声麤以厉其敬心感者其声直以亷其爱心感者其声和以柔六者非性也感于物而后动是故先王愼所以感之故礼以导其志乐以和其声政以一其行刑以防其奸礼乐刑政其极一也所以同民心而出治道也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动于中故形于声声成文谓之音是故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声音之道与政通矣宫为君商为臣角为民征为事羽为物五者不乱则无惉滞之音矣宫乱则荒其君骄商乱则搥其臣壊角乱则忧其民怨征乱则哀其事勤羽乱则危其财匮五者皆乱迭相陵谓之慢如此则国之灭亡无日矣郑卫之音乱世之音也比于慢矣桑间濮上之音亡国之音也其政散其民流诬上行私而不可止凡音者生于人心者也乐者通于伦理者也是故知声而不知音者禽兽是也知音而不知乐者众庶是也唯君子为能知乐是故审声以知音审音以知乐审乐以知政而治道备矣是故不知声者不可与言音不知音者不可与言乐知乐则几于礼矣礼乐皆得谓之有德徳者得也是故乐之隆非极音也食飨之礼非极味也清庙之瑟朱弦而疏越一唱而三叹有遗音者矣大飨之礼尚玄酒而俎腥鱼大羮不和有遗味者矣是故先生之制礼乐也非以极口腹耳目之欲也将以教民平好恶而反人道之正也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颂也物至知知然后好恶形焉好恶无节于内知诱于外不能反已天理灭矣夫物之感人无穷而人之好恶无节则是物至而人化物也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于是有悖逆诈伪之心有淫佚作乱之事是故强者胁弱众者暴寡知者诈愚勇者苦怯疾病不养老幼孤寡不得其所此大乱之道也是故先王制礼乐人为之节衰麻哭泣所以节丧纪也钟鼓干戚所以和安乐也婚姻冠笄所以别男女也射乡食飨所以正交接也礼节民心乐和民声政以行之刑以防之礼乐刑政四达而不悖则王道备矣乐者为同礼者为异同则相亲异则相敬乐胜则流礼胜则离合情饰貎者礼乐之事也礼义立则贵贱等矣乐文同则上下和矣好恶着则贤不肖别矣刑禁暴爵举贤则政均矣仁以爱之义以正之如此则民治行矣乐繇中出礼自外作乐繇中出故静礼自外作故文大乐必易大礼必简乐至则无怨礼至则不争揖让而治天下者礼乐之谓也暴民不作诸侯宾服兵革不试五刑不用百姓无患天子不怒如此则乐达矣合父子之亲明长幼之序以敬四海之内天子如此则礼行矣大乐与天地同和大礼与天地同节和故百物不失节故祀天祭地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如此则四海之内合敬同爱矣礼者殊事合敬者也乐者异文合爱者也礼乐之情同故明王以相沿也故事与时并名与功偕故钟鼓管磬羽钥干戚乐之器也诎信俯仰缀兆舒疾乐之文也簠簋俎豆制度文章礼之器也升降上下周旋裼袭礼之文也故知礼乐之情者能作识礼乐之文者能述作者之谓圣述者之谓明明圣者述作之谓也乐者天地之和也礼者天地之序也和故百物皆化序故羣物皆别乐繇天作礼以地制过制则乱过作则暴明于天地然后能兴礼乐也论伦无患乐之情也欣喜欢爱乐之容也中正无邪礼之质也庄敬恭顺礼之制也若夫礼乐之施于金石越于声音用于宗庙社稷事于山川鬼神则此所以与民同也王者功成作乐治定制礼其功大者其乐备其治辨者其礼具干戚之舞非备乐也亨孰而祀非达礼也五帝殊时不相沿乐三王异世不相袭礼乐极则忧礼粗则偏矣及夫敦乐而无忧礼备而不偏者其唯大圣乎天髙地下万物散殊而礼制行也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乐兴也春作夏长仁也秋敛冬藏义也仁近于乐义近于礼乐者敦和率神而从天礼者辨宜居鬼而从地故圣人作乐以应天作礼以配地礼乐明备天地官矣天尊地卑君臣定矣髙卑已陈贵贱位矣动静有常小大殊矣方以类聚物以羣分则性命不同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如此则礼者天地之别也地气上隮天气下降阴阳相摩天地相荡鼔之以雷霆奋之以风雨动之以四时暖之以日月而百物化兴焉如此则乐者天地之和也化不时则不生男女无别则乱登此天地之情也及夫礼乐之极乎天而蟠乎地行乎阴阳而通乎鬼神穷髙极逺而测深厚乐着太始而礼居成物着不息者天也着不动者地也一动一静者天地之闲也故圣人曰礼云乐云昔者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夔始作乐以赏诸侯故天子之为乐也以赏诸侯之有徳者也德盛而教尊五谷时熟然后赏之以乐故其治民劳者其舞行级逺其治民佚者其舞行级短故观其舞而知其德闻其谥而知其行泰章章之也咸池备也韶继也夏大也殷周之乐尽也天地之道寒暑不时则疾风雨不节则饥教者民之寒暑也教不时则伤世事者民之风雨也事不节则无功然则先王之为乐也以法治也善则行象德矣夫豢豕为酒非以为祸也而狱讼益繁则酒之流生祸也是故先王因为酒礼一献之礼宾主百拜终日饮酒而不得醉焉此先王之所以备酒祸也故酒食者所以合欢也乐者所以象徳也礼者所以闭淫也是故先王有大事必有礼以哀之有大福必有礼以乐之哀乐之分皆以礼终乐也者施也礼也者报也乐乐其所自生而礼反其所自始乐章德礼报情反始也所谓大路者天子之舆也龙旗九旒天子之旌也青黒縁者天子之葆龟也从之以牛羊之羣则所以赠诸侯也乐也者情之不可变者也礼也者理之不可易者也乐统同礼别异礼乐之说贯乎人情矣穷本知变乐之情也着诚去伪礼之经也礼乐顺天地之诚达神明之徳降兴上下之神而凝是精粗之体领父子君臣之节是故大人举礼乐则天地将为昭焉天地欣合阴阳相得煦妪覆育万物然后草木茂区萌达羽翮奋角觡生蛰虫昭苏羽者妪伏毛者孕鬻胎生者不殰而卵生者不殈则乐之道归焉耳乐者非谓黄钟大吕弦歌干扬也乐之末节也故童者舞之布筵席陈罇俎列笾豆以升降为礼者礼之末节也故有司掌之乐师辩乎声诗故北面而弦宗祝辨乎宗庙之礼故后尸商祝辨乎丧礼故后主人是故徳成而上艺成而下行成而先事成而后是故先王有上有下有先有后然后可以有制于天下也乐者圣人之所乐也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风移俗易故先王着其教焉夫人有血气心知之性而无哀乐喜怒之常应感起物而动然后心术形焉是故志微焦衰之音作而民思忧啴缓慢易繁文简节之音作而民康乐粗厉猛起奋末广贲之音作而民刚毅亷直经正庄诚之音作而民肃敬寛裕肉好顺成和动之音作而民慈爱流僻邪散狄成涤滥之音作而民淫乱是故先王本之情性稽之度数制之礼义合生气之和道五常之行使之阳而不散阴而不密刚气不怒柔气不慑四畅交于中而发作于外皆安其位而不相夺也然后立之学等广其节奏省其文采以绳德厚也类小大之称比终始之序以象事行使亲疎贵贱长幼男女之理皆形见于乐故曰乐观其深矣土敝则草木不长水烦则鱼鳖不大气衰则生物不育世乱则礼废而乐淫是故其声哀而不庄乐而不安慢易以犯节流湎以忘本广则容奸狭则思欲感涤荡之气而灭平和之德是以君子贱之也凡奸声感人而逆气应之逆气成象而淫乐兴焉正声感人而顺气应之顺气成象而和乐兴焉倡和有应回邪曲直各归其分而万物之理以类相动也是故君子反情以和其志比类以成其行奸声乱色不留聪明淫乐废礼不接于心术惰慢邪僻之气不设于身体使耳目口鼻心知百体皆繇顺正以行其义然后发以声音文以琴瑟动以干戚饰以羽旄从以箫管奋至徳之光动四气之和以着万物之理是故清明象天广大象地终始象四时周旋象风雨五色成文而不乱八风从律而不奸百度得数而有常小大相成终始相生倡和清浊代相为经故乐行而伦清耳目聪明血气和平移风易俗天下皆宁故曰乐者乐也君子乐得其道小人乐得其欲以道制欲则乐而不乱以欲忘道则惑而不乐是故君子反情以和其志广乐以成其教乐行而民乡方可以观徳矣徳者性之端也乐者徳之华也金石丝竹乐之器也诗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三者本乎心然后乐气从之是故情深而文明气盛而化神和顺积中而英华发外惟乐不可以为伪乐者心之动也声者乐之象也文采节奏声之饰也君子动其本乐其象然后治其饰是故先鼓以警戒三步以见方再始以着徃复乱以饬归奋疾而不拔也极幽而不隐独乐其志不厌其道备举其道不私其欲是以情见而义立乐终而徳尊君子以好善小人以息过故曰生民之道乐为大焉君子曰礼乐不可以斯须去身致乐以治心则易直子谅之心油然生矣易直子谅之心生则乐乐则安安则乆乆则天天则神天则不言而信神则不怒而威致乐以治心者也致礼以治躬者也治躬则庄敬庄敬则严威心中斯须不和不乐而鄙诈之心入之矣外貎斯须不庄不敬而慢易之心入之矣故乐也者动于内者也礼也者动于外者也乐极和礼极顺内和而外顺则民瞻其颜色而弗与争也望其容貎而民不生易慢焉徳辉动乎内而民莫不承听理发乎外而民莫不承顺故曰知礼乐之道举而错之天下无难矣乐也者动于内者也礼也者动于外者也故礼主其谦乐主其盈礼谦而进以进为文乐盈而反以反为文礼谦而不进则销乐盈而不反则放故礼有报而乐有反礼得其报则乐乐得其反则安礼之报乐之反其义一也夫乐者乐也人情之所不能免也乐必发诸声音形于动静人道也声音动静性术之变尽于此矣故人不能无乐乐不能无形形而不为道不能无乱先王恶其乱故制雅颂之声以道之使其声足以乐而不流使其文足以纶而不息使其曲直繁省亷肉节奏足以感动人之善心而已矣不使放心邪气得接焉是先王立乐之方也是故乐在宗庙之中君臣上下同听之则莫不和敬在族长乡里之中长幼同听之则莫不和顺在闺门之内父子兄弟同听之则莫不和亲故乐者审一以定和比物以饰节节奏合以成文所以合和父子君臣附亲万民也是先王立乐之方也故听其雅颂之声志意得广焉执其干戚习其俯仰诎信容貎得庄焉行其缀兆要其节奏行列得正焉进退得齐焉故乐者天地之齐中和之纪人情之所不能免也夫乐者先王之所以饰喜也军旅鈇钺者先王之所以饰怒也故先王之喜怒皆得其齐矣喜则天下和之怒则暴乱者畏之先王之道礼乐可谓盛矣魏文侯问于子夏曰吾端冕而听古乐则惟恐卧听郑卫之音则不知倦敢问古乐之如彼何也新乐之如此何也子夏答曰今夫古乐进旅而退旅和正以广弦匏笙簧合守拊鼔始奏以文止乱以武治乱以相讯疾以雅君子于是语于是道古修身及家平均天下此古乐之发也今夫新乐进俯退俯奸声以淫溺而不止及优侏儒扰杂子女不知父子乐终不可以语不可以道古此新乐之发也今君之所问者乐也所好者音也夫乐之与音相近而不同文侯曰敢问如何子夏答曰夫古者天地顺而四时当民有徳而五谷昌疾疢不作而无祅祥此之谓大当然后圣人作为父子君臣以为之纪纲纪纲既正天下大定天下大定然后正六律和五声弦歌诗颂此之谓徳音徳音之谓乐诗曰莫其德音其徳克明克明克类克长克君王此大邦克顺克俾俾于文王其徳靡悔既受帝祉施于孙子此之谓也今君之所好者其溺音与文侯曰敢问溺音者何从出也子夏答曰郑音好滥淫志宋音燕女溺志卫音趣数烦志齐音骜僻骄志四者皆淫于色而害于徳是以祭祀不用也诗曰肃雝和鸣先祖是听夫肃肃敬也雝雝和也夫敬以和何事不行为人君者谨其所好恶而已矣君好之则臣为之上行之则民从之诗曰诱民孔易此之谓也然后圣人作为鼗鼓椌楬埙篪此六者徳音之音也然后钟磬竽瑟以和之干戚旄狄以舞之此所以祭先王之庙也所以献酬酳酢也所以官序贵贱各得其宜也此所以示后世有尊卑长幼之序也钟声铿铿以立号号以立横横以立武君子听钟声则思武臣石声硁硁以立别别以致死君子听磬声则思死封疆之臣丝声哀哀以立亷亷以立志君子听琴瑟之声则思志义之臣竹声滥滥以立会会以聚众君子听竽笙箫管之声则思畜聚之臣鼓鼙之声讙讙以立动动以进众君子听鼔鼙之声则思将帅之臣君子之听音非听其铿锵而已也彼亦有所合之也宾牟贾侍坐于孔子孔子与之言及乐曰夫武之备戒之已乆何也答曰病不得其众也咏叹之淫液之何也答曰恐不逮事也发扬蹈厉之已蚤何也答曰及时事也武坐致右宪左何也答曰非武坐也声淫及商何也答曰非武音也子曰若非武音则何音也答曰有司失其传也如非有司失其传则武王之志荒矣子曰唯丘之闻诸苌弘亦若吾子之言是也宾牟贾起免席而请曰夫武之备戒之已乆则既闻命矣敢问迟之迟而又乆何也子曰居吾语汝夫乐者象成者也总干而山立武王之事也发扬蹈厉太公之志也武乱皆坐周召之治也且夫武始而北出再成而灭商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国是疆五成而分陜周公左召公右六成复缀以崇天子夹振之而四伐盛振威于中国也分夹而进事蚤济也乆立于缀以待诸侯之至也且夫女独未闻牧野之语乎武王克殷反商未及下车而封黄帝之后于蓟封帝尧之后于祝封帝舜之后于陈下车而封夏后氏之后于杞封殷之后于宋封王子比干之墓释箕子之囚使之行商容而复其位庶民弛政庶士倍禄济河而西马散华山之阳而弗复乘牛散桃林之野而不复服车甲弢而藏之府库而弗复用倒载干戈包之以虎皮将率之士使为诸侯名之曰建櫜然后天下知武王之不复用兵也散军而郊射左射狸首右射驺虞而贯革之射息也禆冕搢笏而虎贲之士税剑也祀乎明堂而民知孝朝觐然后诸侯知所以臣耕藉然后诸侯知所以敬五者天下之大教也食三老五更于太学天子祖而割牲执酱而馈执爵而酳冕而总干所以教诸侯之悌也若此则周道四达礼乐交通则夫武之迟乆不亦宜乎子贡见师乙而问焉曰赐闻声歌各有宜也如赐者宜何歌也师乙曰乙贱工也何足以问所宜请诵其所闻而吾子自执焉寛而静柔而正者宜歌颂广大而静疏达而信者宜歌大雅恭俭而好礼者宜歌小雅正直清亷而谦者宜歌风肆直而慈爱者宜歌商温良而能断者宜歌齐夫歌者直已而陈德动巳而天地应焉四时和焉星辰理焉万物育焉故商者五帝之遗声也商人志之故谓之商齐者三代之遗声也齐人志之故谓之齐明乎商之诗者临事而屡断明乎齐之诗者见利而让也临事而屡断勇也见利而让义也有勇有义非歌孰能保此故歌者上如抗下如队曲如折止如槀木居中矩句中钩累累乎殷如贯珠故歌之为言也长言之也说之故言之言之不足故长言之长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子贡问乐凡音繇于人心天之与人有以相通如景之象形响之应声故为善者天报之以福为恶者天与之以殃其自然者也故舜弹五弦之琴歌南风之诗而天下治纣为朝歌北鄙之音身死国亡舜之道何弘也纣之道何隘也夫南风之诗者生长之音也舜乐好之乐与天地同意得万国之驩心故天下治也夫朝歌者不时也北者败也鄙者陋也纣乐好之与万国殊心诸侯不附百姓不亲天下畔之故身死国亡而卫灵公之时将之晋至于濮水之上舍夜半时闻鼓琴声问左右皆对曰不闻乃召师涓曰吾闻鼔琴音问左右皆不闻其状似鬼神为我听而写之师涓曰诺因端坐援琴听而写之明日曰臣得之矣然未习也请宿习之灵公曰可因复宿明日报曰习矣即去之晋见晋平公平公置酒于施惠之台酒酣灵公曰今者来闻新声请奏之平公曰可即令师涓坐师旷旁援琴鼓之未终师旷抚而止之曰此亡国之声也不可听平公曰何道出师旷曰师延所作也与纣为靡靡之乐武王伐纣师延东走自投濮水之中故闻此声必于濮水之上先闻此声者国削平公曰寡人所好者音也愿遂闻之师涓鼓而终之平公曰音无此最悲乎师旷曰有平公曰可得闻乎师旷曰君徳义薄不可以听之平公曰寡人所好者音也愿闻之师旷不得已援琴而鼔之一奏之有玄鹤二八集乎廊门再奏之延颈而鸣舒翼而舞平公大喜起而为师旷寿反坐问曰音无此最悲乎师旷曰有昔者黄帝以大合鬼神今君徳义薄不足以听之听之将败平公曰寡人老矣所好者音也愿遂闻之师旷不得巳援琴而鼓之一奏之有白云从西北起再奏之大风至而雨随之飞廊瓦左右皆奔走平公恐惧伏于廊屋之间晋国大旱赤地三年听者或吉或凶夫乐不可妄兴也
太史公曰夫上古明王举乐者非以娱心自乐快意恣欲将欲为治也正教者皆始于音音正而行正故音乐者所以动荡血脉通流精神而和正心也故宫动脾而和正圣商动肺而和正义角动肝而和正仁征动心而和正礼羽动肾而和正智故乐所以内辅正心而外异贵贱也上以事宗庙下以变化黎庶也琴长八尺一寸正度也弦大者为宫而居中央君也商张右傍其余大小相次不失其次序则君臣之位正矣故闻宫音使人温舒而广大闻商音使人方正而好义闻角音使人恻隐而爱人闻征音使人乐善而好施闻羽音使人整齐而好礼夫礼繇外入乐自内出故君子不可须臾离礼须臾离礼则暴慢之行穷外不可须臾离乐须臾离乐则奸邪之行穷内故乐音者君子之所养义也夫古者天子诸侯听钟磬未尝离于庭卿大夫听琴瑟之音未尝离于前所以养行义而防淫佚也夫淫佚生于无礼故圣王使人耳闻雅颂之音目视威仪之礼足行恭敬之容口言仁义之道故君子终日言而邪僻无由入也
律书【司马迁】
王者制事立法物度轨则壹禀于六律六律为万事根本焉其于兵械尤所重故云望敌知吉凶闻声効胜负百王不易之道也武王伐纣吹律听声推孟春以至于季冬杀气相并而音尚宫同声相从物之自然何足怪哉兵者圣人所以讨强暴平乱世夷险阻救危殆自含血戴角之兽见犯则校而况于人懐好恶喜怒之气喜则爱心生怒则毒螫加情性之理也昔黄帝有涿鹿之战以定火灾颛顼有共工之陈以平水害成汤有南巢之伐以殄夏乱递兴递废胜者用事所受于天也自是之后名士迭兴晋用咎犯而齐用王子吴用孙武申明军约赏罚必信卒霸诸侯兼列邦士虽不及三代之诰誓然身宠君尊当世显扬可不谓荣焉岂与世儒闇于大较不权轻重猥云徳化不当用兵大至窘辱失守小乃侵犯削弱遂执不移等哉故教笞不可废于家刑罚不可捐于国诛伐不可偃于天下用之有巧拙行之有逆顺耳夏桀殷纣手搏豺狼足追四马勇非微也百战克胜诸侯慑服权非轻也秦二世宿军无用之地连兵于边陲力非弱也结怨匈奴絓祸于越势非寡也及其威尽势极闾巷之人为敌国咎生穷武之不知足甘得之心不息也髙祖有天下三边外畔大国之王虽称藩辅臣节未尽会髙祖厌苦军事亦有萧张之谋故偃武一休息羁縻不备歴至孝文即位将军陈武等议曰南越朝鲜自全秦时内属为臣子后且拥兵阻阸选蠕观望髙祖时天下新定人民小安未可复兴兵今陛下仁惠抚百姓恩泽加海内宜及士民乐用征讨逆党以一封疆孝文曰朕能任衣冠念不到此惠吕氏之乱功臣宗室共不羞耻误居正位当战战栗栗恐事之不终且兵凶器虽克所愿动亦耗病谓百姓逺方何又先帝知劳民不可烦故不以为意朕岂自谓能今匈奴内侵军吏无功边民父子荷兵日乆朕常为动心伤痛无日忘之今未能销距愿且坚边设候结和通使休宁北陲为功多矣且无议军故百姓无内外之繇得息肩于田亩天下殷富粟至十余钱鸣鸡吠狗烟火万里可谓和乐者乎
太史公曰文帝时惠天下新去汤火人民乐业因其欲然能不扰乱故百姓遂安自年六七十翁亦未尝至市井游敖嬉戏如小儿状孔子所称有德君子者邪书曰七正二十八舍律厯天所以通五行八正之气天所以成孰万物也舍者日月所舍舍者舒气也不周风居西北主杀生东壁居不周风东主辟生气而东之至于营室营室者主营胎阳气而产之东至于危危垝也言阳气之危垝故曰危十月也律中应钟应钟者阳气之应不用事也其于十二子为亥亥者该也言阳气藏于下故该也广莫风居北方广莫者言阳气在下阴莫阳广大也故曰广莫东至于虚虚者能实能虚言阳气冬则宛藏于虚日冬至则一阴下藏一阳上舒故曰虚东至于须女言万物变动其所阴阳气未相离尚相如胥也故曰须女十一月也律中黄锺黄锺者阳气踵黄泉而出也其于十二子为子子者滋也滋者言万物滋于下也其于十母为壬癸壬之为言任也言阳气任养万物于下也癸之为言揆也言万物可揆度故曰癸东至牵牛牵牛者言阳气牵引万物出之也牛者冒也言地虽冻能冒而生也牛者耕植种万物也东至于建星建星者建诸生也十二月律中大吕大吕者其于十二子为丑丑者纽也言阳气在上未降万物厄纽未敢出条风居东北主出万物条之言条治万物而出之故曰条风南至于箕箕者言万物根棋故曰箕正月也律中泰簇泰簇者言万物簇生也故曰泰簇其于十二子为寅寅言万物始生螾然也故曰寅南至于尾言万物始生如尾也南至于心言万物始生有华心也南至于房房者言万物门户也至于门则出矣明庶风居东方明庶者明众物尽出也二月也律中夹锺夹锺者言阴阳相夹厕也其于十二子为夘夘之为言茂也言万物茂也其于十母为甲乙甲者言万物剖符甲而出也乙者言万物生轧轧也南至于氐氐者言万物皆至也南至于亢亢者言万物亢见也南至于角角者言万物皆有枝格如角也三月也律中姑洗姑洗者言万物洗生其于十二子为辰辰者言万物之蜄也清明风居东南维主风吹万物而西之轸轸者言万物益大而轸轸然西至于翼翼者言万物皆有羽翼也四月也律中仲吕仲吕者言万物尽旅而西行也其于十二子为巳巳者言阳气之已尽也西至于七星七星者阳数成于七故曰七星西至于张张者言万物皆张也西至于注注者言万物之始衰阳气下注故曰注五月也律中蕤宾蕤宾者言阴气幼少故曰蕤痿阳不用事故曰宾景风居南方景者言阳气道竟故曰景风其于十二子为午午者阴阳交故曰午其于十母为丙丁丙者言阳道着明故曰丙丁者言万物之丁壮也故曰丁西至于弧弧者言万物之吴落且就死也西至于狼狼者言万物可度量断万物故曰狼凉风居西南维主地地者沈夺万物气也六月也律中林锺林锺者言万物就死气林林然其于十二子为未未者言万物皆成有滋味也北至于罚罚者言万物气夺可伐也北至于参参言万物可参也故曰参七月也律中夷则夷则言阴气之贼万物也其于十二子为申申者言阴用事申贼万物故曰申北至于浊浊者触也言万物皆触死也故曰浊北至于留留者言阳气之稽留也故曰留八月也律中南吕南吕者言阳气之旅入藏也其于十二子为酉酉者言万物之老也故曰酉阊阖风居西方阊者倡也阖者藏也言阳气道万物阖黄泉也其于十母为庚辛庚者言阴气庚万物故曰庚辛者言万物之辛生故曰辛北至于胃胃者言阳气就藏皆胃胃也北至于娄娄者呼万物且内之也北至于奎奎者主毒螫杀万物也奎而藏之九月也律中无射无射者阴气盛用事阳气无余也故曰无射其于十二子为戌戌者言万物尽灭故曰戌术曰以下生者倍其实三其法以上生者四其实三其法上九商八羽七角六宫五征九置一而九三之以为法实如法得长一寸凡得九寸命曰黄锺之宫故曰音始于宫穷于角数始于一终于十成于三气始于冬至周而复生神生于无形成于有形然后数形而成声故曰神使气气就形形理如类有可类或未形而未类或同形而同类类而可班类而可识圣人知天地识之别故从有以至未有以得细若气微若声然圣人因神而存之虽妙必効情核其华道者明矣非有圣心以乘聪明孰能存天地之神而成形之情哉神者物受之而不能知及其去来故圣人畏而欲存之唯欲存之神之亦存其欲存之者故莫贵焉
太史公曰故璇玑玉衡以齐七政即天地二十八宿十母十二子锺律调自上古建律运厯造曰度可据而度也合符节通道徳即从斯之谓也
厯书【司马迁】
太史公曰神农以前尚矣盖黄帝考定星厯建立五行起消息正闰余于是有天地神祗物类之官是谓五官各司其序不相乱也民是以能有信神是以能有明德民神异业敬而不渎故神降之嘉生民以物享灾祸不生所求不匮少皥氏之衰也九黎乱徳民神杂扰不可放物祸菑荐至莫尽其气颛顼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属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属民使复旧常无相侵渎其后三苖服九黎之徳故二官咸废所职而闰余乖次孟陬殄灭摄提无纪厯数失序尧复遂重黎之后不忘旧者使复典之而立羲和之官明时正度则阴阳调风雨节茂气至民无夭疫年耆禅舜申戒文祖云天之厯数在尔躬舜亦以命禹由是观之王者所重也夏正以正月殷正以十二月周正以十一月盖三王之正若循环穷则反本天下有道则不失纪序无道则正朔不行于诸侯幽厉之后周室微陪臣执政史不记时君不告朔故畴人子弟分散或在诸夏或在夷狄是以其禨祥废而不统周襄王二十六年闰三月而春秋非之先王之正时也履端于始举正于中归邪于终履端于始序则不愆举正于中民则不惑归邪于终事则不悖其后战国并争在于强国禽敌救急解纷而已岂遑念斯哉是时独有邹衍明于五徳之传而散消息之分以显诸侯而亦因秦灭六国兵戎极烦又升至尊之日浅未暇遑也而亦颇推五胜而自以为获水徳之瑞更名河曰德水而正以十月色尚黒然厯度闰余未能睹其眞也汉兴髙祖曰北畤待我而起亦自以为获水徳之瑞虽明习厯及张苍时咸以为然是时天下初定方纲纪大基高后女主皆未遑故袭秦正朔服色至孝文时鲁人公孙臣以终始五德上书言汉得土德宜更元改正朔易服色当有瑞瑞黄龙见事下丞相张苍张苍亦学律厯以为非是罢之其后黄龙见成纪张苍自黜所欲论著不成而新垣平以望气见颇言正厯服色事贵幸后作乱故孝文帝废不复问至今上即位招致方士唐都分其天部而巴落下闳运算转厯然后日辰之度与夏正同乃改元更官号封泰山因诏御史曰乃者有司言星度之未定也广延宣问以理星度未能詹也盖闻昔者黄帝合而不死名察度验定清浊起五部建气物分数然盖尚矣书缺乐弛朕甚闵焉朕唯未能循明也紬绩日分率应水德之胜今日顺夏至黄锺为宫林锺为征太簇为商南吕为羽姑洗为角自是以后气复正羽声复清名复正变以至子日当冬至则阴阳离合之道行焉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已詹其更以七年为太初元年年名焉逢摄提格月名毕聚日得甲子夜半朔旦冬至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六百十七
(明)贺复征 编
○书志二
天官书【汉司马迁】
中宫天极星其一明者太一常居也旁三星三公或曰子属后句四星末大星正妃余三星后宫之属也环之匡卫十二星藩臣皆曰紫宫前列直斗口三星随北端兑若见若不曰阴德或曰天一紫宫左三星曰天枪右五星曰天棓后六星絶汉抵营室曰阁道北斗七星所谓璇玑玉衡以齐七政杓携龙角衡殷南斗魁枕参首用昏建者杓杓自华以西南夜半建者衡衡殷中州河济之间平旦建者魁魁海岱以东北也斗为帝车运于中央临制四乡分阴阳建四时均五行移节度定诸纪皆系于斗斗魁戴匡六星曰文昌宫一曰上将二曰次将三曰贵相四曰司命五曰司中六曰司禄在斗魁中贵人之牢魁下六星两两相比者名曰三能三能色齐君臣和不齐为乖戾辅星明近辅臣亲强斥小疏弱杓端有两星一内为矛招摇一外为盾天锋有句圜十五星属杓曰贱人之牢其牢中星实则囚多虚则开出天一枪棓矛盾动摇角大兵起
东宫苍龙房心心为明堂大星天王前后星子属不欲直直则天王失计房为府曰天驷其阴右骖旁有两星曰衿北一星曰舝东北曲十二星曰旗旗中四星曰天市中六星曰市楼市中星众者实其虚则耗房南众星曰骑官左角李右角将大角者天王帝廷其两旁各有三星鼎足句之曰摄提摄提者直斗杓所指以建时节故曰摄提格亢为疏庙主疾其南北两大星曰南门氐为天根主疫尾为九子曰君臣斥絶不和箕为敖客曰口舌火犯守角则有战房心王者恶之也
南宫朱鸟权衡衡太微三光之廷匡卫十二星藩臣西将东相南四星执法中端门门左右掖门门内六星诸侯其内五星五帝坐后聚一十五星蔚然曰郎位傍一大星将位也月五星顺入轨道司其出所守天子所诛也其逆入若不轨道以所犯命之中坐成形皆羣下从谋也金火尤甚廷藩西有隋星五曰少微士大夫权轩辕轩辕黄龙体前大星女主象旁小星御者后宫属月五星守犯者如衡占东井为水事其西曲曰钺钺北北河南南河两河天阙间为关梁舆鬼鬼祠事中白者为质火守南北河兵起谷不登故德成衡观成潢伤成钺祸成井诛成质栁为鸟注主木草七星颈为员官主急事张素为厨主觞客翼为羽翮主逺客轸为车主风其旁有一小星曰长沙星星不欲明明与四星等若五星入轸星中兵大起轸南众星曰天库楼库有五车车星角若益众及不具无处车马
西宫咸池曰天五潢五潢五帝车舍火入旱金兵水水中有三柱柱不具兵起奎曰封豕为沟渎娄为聚众胃为天仓其南众星曰廥积昴曰髦头胡星也为白衣惠毕曰罕车为边兵主弋猎其大星旁小星为附耳附耳摇动有谗乱臣在侧昴毕间为天街其阴阴国阳阳国参为白虎三星直者是为衡石下有三星兑曰罚为斩艾事其外四星左右肩股也小三星隅置曰觜觹为虎首主葆旅事其南有四星曰天厕厕下一星曰天矢矢黄则吉青白黒凶其西有句曲九星三处罗一曰天旗二曰天苑三曰九游其东有大星曰狼狼角变色多盗贼下有四星曰弧直狼狼北地有大星曰南极老人老人见治安不见兵起常以秋分时侯之于南郊附耳入毕中兵起
北宫玄武虚危危为盖屋虚为哭泣之事其南有众星曰羽林天军军西为垒或曰钺旁有一大星为北落北落若微亡军星动角益希及五星犯北落入军军起火金水尢甚火军忧水患木土军吉危东六星两两相比曰司空营室为清庙曰离宫阁道汉中四星曰天驷旁一星曰王良王良策马车骑满野旁有八星絶汉曰天潢尺潢旁江星江星动人渉水杵臼四星在危南匏瓜有青黒星守之鱼盐贵南斗为庙其北建星建星者旗也牵牛为牺牲其北河鼓河鼓大星上将左右左右将婺女其北织女织女天女孙也
察日月之行以揆歳星顺逆曰东方木主春日甲乙义失者罚出歳星歳星嬴缩以其舍命国所在国不可伐可以罚人其趋舍而前曰嬴退舍曰缩嬴其国有兵不复缩其国有忧将亡国倾败其所在五星皆从而聚于一舍其下之国可以义致天下以摄提格歳歳阴左行在寅歳星右转居丑正月与斗牵牛晨出东方名曰监德色苍苍有光其失次有应见栁歳早水晩旱歳星出东行十二度百日而止反逆行逆行八度百日复东行歳行三十度十六分度之七率目行十二分度之一十二歳而周天出常东方以晨入于西方用昏单阏歳歳阴在夘星居子以二月与婺女虚危晨出曰降入大有光其失次有应见张名曰降入其歳大水执徐歳歳阴在辰星居亥以三月居与营室东壁晨出曰青章青青甚章其失次有应见轸曰青章歳早旱晩水大荒骆歳歳阴在巳星居戌以四月与奎娄胃昴晨出曰跰踵熊熊赤色有光其失次有应见亢敦牂歳歳阴在午星居酉以五月与胃昴毕晨出曰开明炎炎有光偃兵唯利公王不利治兵其失次有应见房歳早旱晩水叶洽歳歳阴在未星居申以六月与觜觹参晨出曰长列昭昭有光利行兵其失次有应见箕涒滩歳歳阴在申星居未以七月与东井舆鬼晨出曰大音昭昭白其失次有应见牵牛作鄂歳歳阴在酉星居午以八月与栁七星张晨出曰为长王作作有芒国其昌熟谷其失次有应见危曰大章有旱而昌有女丧民疾阉茂歳歳阴在戌星居巳以九月与翼轸晨出曰天睢白色大明其失次有应见东壁歳水女丧大渊献歳歳阴在亥星居辰以十月与角亢晨出曰大章苍苍然星若跃而阴出旦是谓正平起师旅其率必武其国有德将有四海其失次有应见娄困敦歳歳阴在子星居夘以十一月与氐房心晨出曰天泉玄色甚明江池其昌不利起兵其失次有应在昴赤奋若歳歳阴在丑星居寅以十二月与尾箕晨出曰天皓黫然黒色甚明其失次有应见参当居不居居之又左右摇未当去去之与他星会其国凶所居久国有德厚其角动乍小乍大若色数变人主有忧其失次舍以下进而东北三月生天棓长四尺末兑进而东南三月生慧星长二丈类彗星退而西北三月生天枪长四丈未兑退而西南三月生天枪长数丈两头兑谨视其所见之国不可举事用兵其出如浮如沈其国有土功如沈如浮其野亡色赤而有角其所居国昌迎角而战者不胜星色赤黄而沈所居野大穰色青白而赤灰所居野有忧歳星入月其野有逐相与太白斗其野有破军歳星一曰摄提曰重华曰应星曰纪星营室为清庙歳星庙也
察刚气以处荧惑曰南方火主夏日丙丁礼失罚出荧惑荧惑失行是也出则有兵入则兵散以其舍命国荧惑荧惑为勃乱残贼疾丧饥兵反道二舍以上居之三月有殃五月受兵七月半亡地九月大半亡地因与俱出入国絶祀居之殃还至虽大当小乆而至当小反大其南为丈夫北为女子丧若角动绕环之及乍前乍后左右殃益大与他星斗光相逮为害不相逮不害五星皆从而聚于一舍其下国可以礼致天下法出东行十六舍而止逆行二舍六旬复东行自所止数十舍十月而入西方伏行五月出东方其出西方曰反明主命者恶之东行急一日行一度半其行东西南北疾也兵各聚其下用战顺之胜逆之败荧惑从太白军忧离之军却出太白阴有分军行其阳有偏将战当其行太白逮之破军杀将其入守犯太微轩辕营室主命恶之心为明堂荧惑庙也谨候此
厯斗之惠以定塡星之位曰中央土主季夏日戊巳黄帝主德女主象也歳塡一宿其所居国吉未当居而居若巳去而复还还居之其国得土不乃得女若当居而不居既巳居之又西东去其国失土不乃失女不可举事用兵其居乆其国福厚易福薄其一名曰地侯主歳歳行十二度百十二分度之五日行二十八分度之一二十八歳周天其所居五星皆从而聚于一舍其下之国可重致天下礼德义杀刑尽失而塡星乃为之动揺嬴为王不宁其缩有军不复塡星其色黄九芒音曰黄锺宫其失次上二三宿曰嬴有主命不成不乃大水失次下二三宿曰缩有后戚其歳不复不乃天裂若地动斗为文太室塡星庙天子之星也木星与土合为内乱饥主勿用战败水则变谋而更事火为旱金为白衣会若水金在南曰牝牡年榖熟金在北歳偏无火与水合为焠与金合为铄为丧皆不可举事用兵大败土为忧主孽卿大饥战败为北军军困举事大败土与水合穰而拥阏有覆军其国不可举事出亡地入得地金为疾为内兵亡地三星若合其宿地国外内有兵与丧改立公王四星合兵丧并起君子忧小人流五星合是谓易行有德受庆改立大人奄有四方子孙蕃昌无德受殃若亡五星皆大其事亦大皆小事亦小蚤出者为嬴嬴者为客晩出者为缩缩者为主人必有天应见于杓星同舍为合相凌为斗七寸以内必之矣五星色白圜为丧旱赤圜则中不平为兵青圜为忧水黒圜为疾多死黄圜则吉赤角犯我城黄角地之争白角哭泣之声青角有兵忧黒角则水意行穷兵之所终五星同色天下偃兵百姓宁昌春风秋雨冬寒夏暑动揺常以此塡星出百二十日而逆西行西行百二十日反东行见三百三十日而入入三十日复出东方太歳在甲寅鎭星在东壁故在营室
察日行以处位太白曰西方秋司兵月行及天矢日庚辛主杀杀失者罚出太白太白失行以其舍命国其出行十八舍二百四十日而入入东方伏行十一舍百三十日其入西方伏行三舍十六日而出当出不出当入不入是谓失舍不有破军必有国君之簒其纪上元以摄提格之歳与营室晨出东方至角而入与营室夕出西方至角而入与角晨出入毕与角夕出入毕与毕晨出入箕与毕夕出入箕与箕晨出入栁与箕夕出入栁与栁晨出入营室与栁夕出入营室凡出入东西各五为八歳二百二十日复与营室晨出东方其大率歳一周天其始出东方行迟率日半度一百二十日必逆行一二舍上极而反东行行日一度半一百二十日入其庳近日曰明星柔髙逺日曰大嚣刚其始出西行疾率日一度半百二十日上极而行迟日半度百二十日旦入必逆行一二舍而入其庳近日曰太白柔髙逺日曰大相刚出以辰戌入以丑未当出不出未当入而入天下偃兵兵在外入未当出而出当入而不入天下起兵有破国其当期出也其国昌其出东为东入东为北方出西为西入西为南方所居乆其乡利疾其乡凶出西逆行至东正西国吉出东至西正东国吉其出不经天经天天下革政小以角动兵起始出大后小兵弱出小后大兵强出高用兵深吉浅凶庳浅吉深凶日方南金居其南日方北金居其北曰嬴侯王不宁用兵进吉退凶日方南金居其北日方北金居其南曰缩侯王有忧用兵退吉进凶用兵象太白太白行疾疾行迟迟行角敢战动摇躁躁国以静静顺角所指吉反之皆凶出则出兵入则入兵赤角有战白角有丧黒圜角忧有水事青圜小角忧有木事黄圜和角有土事有年其巳出三日而复有微入入三日乃复盛出是谓耎其下国有军败将北其巳入三日又复微出出三日而复盛入其下国有忧师有粮食兵革遗人用之卒虽众将为人虏其出西失行外国败其出东失行中国败其色大圜黄滜可为好事其圜大赤兵盛不战太白白比狼赤比心黄比参左肩苍比参右肩黒比奎大星五星皆从太白而聚乎一舍其下之国可以兵从天下居实有得也居虚无得也行胜色色胜位有位胜无位有色胜无色行得尽胜之出而留桑榆间疾其下国上而疾未尽其曰过参天疾其对国上复下下复上有反将其入月将僇金木星合光其下战不合兵虽起而不斗合相毁野有破军出西方昏而出阴阴兵强暮食出小弱夜半出中弱鸡鸣出大弱是谓阴陷于阳其在东方乘明而出阳阳兵之强鸡鸣出小弱夜半出中弱昏出大弱是谓阳陷于阴太白伏也以出兵兵有殃其出夘南南胜北方出夘北北胜南方正在夘东国利出酉北北胜南方出酉南南胜北方正在酉西国胜其与列星相犯小战五星太战其相犯太白出其南南国败出其北北国败行疾武不行文色白五芒出蚤为月蚀晩为天矢及彗星将发其国出东为徳举事左之迎之吉出西为刑举事右之背之吉反之皆凶太白光见景战胜昼见而经天是谓争明强国弱小国强女主昌亢为疏庙太白庙也太白大臣也其号上公其它名殷星太正营星观星宫星明星大衰大泽终星大相天浩序星月纬大司马位谨候此
察日辰之会以治辰星之位曰北方水太阴之精主冬日壬癸刑失者罚出辰星以其宿命国是正四时仲春春分夕出郊奎娄胃东五舍为齐仲夏夏至夕出郊东井舆鬼栁东七舍为楚仲秋秋分夕出郊角亢氐房东四舍为汉仲冬冬至晨出郊东方舆尾箕斗牵牛俱西为中国其出入常以辰戌丑未其蚤为月蚀晩为彗星及天矢其时宜效不效为失追兵在外不战一时不出其时不和四时不出天下大饥其当效而出也色白为旱黄为五榖熟赤为兵黒为水出东方大而白有兵于外解常在东方其赤中国胜其西而赤外国利无兵于外而赤兵起其与太白俱出东方皆赤而角外国大败中国胜其与太白俱出西方皆赤而角外国利五星分天之中积于东方中国利积于西方外国用者利五星皆从辰星而聚于一舍其所舍之国可以法致天下辰星不出太白为客其出太白为主出而与太白不相从野虽有军不战出东方太白出西方若出西方太白出东方为格野虽有兵不战失其时而出为当寒反温当温反寒当出不出是谓击卒兵大起其入太白中而上出破军杀将客军胜下出客亡地辰星来抵太白太白不去将死正旗上出破军杀将客胜下出客亡地视旗所指以命破军其绕环太白若与斗大战客胜免过太白间可椷劔小战客胜免居太白前军罢出太白左小战摩太白有数万人战主人吏死出太白右去三尺军急约战青角兵忧黒角水赤行穷兵之所终免七命曰小正辰星天欃安周星细爽能星钩星其色黄而小出而易处天下之文变而不善矣免五色青圜忧白圜丧赤圜中不平黒圜吉赤角犯我城黄角地之争白角号泣之声其出东方行四舍四十八日其数二十日而反入于东方其出西方行四舍四十八日其数二十日而反入于西方其一候之营室角毕箕栁出房心间地动辰星之色春青黄夏赤白秋青白而歳熟冬黄而不明即变其色其时不昌春不见大风秋则不实夏不见有六十日之旱月蚀秋不见有兵春则不生冬不见阴雨六十日有流邑夏则不长
角亢氐充州房心豫州尾箕幽州斗江湖牵牛婺女扬州虚危青州营室至东壁并州奎娄胃徐州昴毕冀州觜觹参益州东井舆鬼雍州栁七星张三河翼轸荆州七星为员官辰星庙蛮夷星也
两军相当日晕晕等力钧厚长大有胜薄短小无胜重抱大破无抱为和背不和为分离相去直为自立立侯王指晕若曰杀将负且戴有喜圜在中中胜在外外胜青外赤中以和相去赤外青中以恶相去气晕先至而后去居军胜先至先去前利后病后至后去前病后利后至先去前后皆病居军不胜见而去其发疾虽胜无功见半日以上功大白虹屈短上下兑有者下大流血日晕制胜近期三十日逺期六十日其食食所不利复生生所利而食益尽为主位以其直及日所宿加以日时用命其国也
月行中道安宁和平阴间多水阴事外北三尺阴星北三尺太阴大水兵阳间骄恣阳星多暴狱太阳大旱丧也角天门十月为四月十一月为五月十二月为六月水发近三尺逺五尺犯四辅辅臣诛行南北河以阴阳言旱水兵丧月蚀歳星其宿地饥若亡荧惑也乱塡星也下犯上太白也强国以战败辰星也女乱食大角主命者恶之心则为内贼乱也列星其宿地忧月食始日五月者六六月者五五月复六六月者一而五月者五凡五百一十三月而复始故月蚀常也日蚀为不臧也甲乙四海之外日月不占丙丁江淮海岱也戊巳中州河济也庚辛华山以西壬癸恒山以北日蚀国君月蚀将相当之
国皇星大而赤状类南极所出其下起兵兵强其冲不利
昭明星大而白无角乍上乍下所出国起兵多变
五残星出正东东方之野其星状类辰星去地可六丈大
贼星出正南南方之野星去地可六丈大而赤数动有光
司危星出正西西方之野星去地可六丈大而白类太白
狱汉星出正北北方之野星去地可六丈大而赤数动察之中青此四野星所出出非其方其下有兵冲不利四塡星所出四隅去地可四丈
地维咸光亦出四隅去地可三丈若月始出所见下有乱乱者亡有徳者昌
烛星状如太白其出也不行见则灭所烛者城邑乱如星非星如云非云命曰归邪归邪出必有归国者
星者金之散气本曰火星众则吉少则凶汉者亦金之散气其本曰水汉星多多水少则旱其大经也
天鼓有音如雷非雷音在地而下及地其所徃者兵发其下
天狗状如大奔星有声其下止地类狗所堕及炎火望之如火光炎炎冲天其下圜如数顷田处上兑者则有黄色千里破军杀将
格泽星者如炎火之状黄白起地而上下大上兑其见也不种而获不有土功必有大害
蚩尤之旗类彗而后曲象旗见则王者征伐四方
旬始出于北斗旁状如雄鸡其怒青黒象伏鳖
枉矢类大流星虵行而仓黒望之如有毛羽然
长庚如一匹布着天此星见兵起
星坠至地则石也河济之间时有坠星
天精而见景星景星者徳星也其状无常出于有道之国
凡望云气仰而望之三四百里平望在桑榆上余二千里登高而望之下属地者三千里云气有兽居上者胜自华以南气下黒上赤嵩髙三河之郊气正赤恒山之北气下黒上青勃碣海岱之间气皆黒江淮之间气皆白徒气白土功气黄车气乍高乍下徃徃而聚骑气卑而布卒气搏前卑而后高者疾前方而高后兑而卑者郄其气平者其行徐前高而后卑者不止而反气相遇者卑胜高兑胜方气来卑而循车通者不过三四日去之五六里见气来高七八尺者不过五六日去之十余里见气来髙丈余二丈者不过三四十日去之
五六十里见稍云精白者其将悍其士怯其大根而前絶逺者当战青白其前低者战胜其前赤而仰者战不胜阵云如立垣杼云类杼轴云搏两端兑杓云如绳者居前亘天其半半天其蛪者类阙旗故钩云句曲诸此云见以五色合占而泽搏密其见动人乃有占兵必起合斗其直王朔所候决于日旁日旁云气人主象皆如其形以占故北夷之气如羣畜穹闾南夷之气类舟舩幡旗大水处败军场破国之虚下有积钱金寳之上皆有气不可不察海旁蜃气象楼台广野气成宫阙然云气各象其山川人民所聚积故候息耗者入国邑视封疆田畴之正治城郭室屋门户之润泽次至车服畜产精华实息者吉虚耗者凶若烟非烟若云非云郁郁纷纷萧索纶囷是谓卿云卿云见喜气也若雾非雾衣冠而不濡见则其域被甲而趋天雷电虾虹辟歴夜明者阳气之动者也春夏则发秋冬则藏故候者无不司之天开县物地动坼絶山崩及徙川塞溪垘水澹泽渇地长见象城郭门闾闺臬枯藁宫庙邸第人民所次謡俗车服观民饮食五谷草木观其所属仓府廐库四通之路六畜禽兽所产去就鱼鳖鸟鼠观其所处鬼哭若呼其人逢俉化言诚然
凡候歳美恶谨候歳始歳始或冬至日产气始萌腊明日人众卒歳一会饮食发阳气故日初歳正月旦王者歳首立春日四时之卒始也四始者候之日而汉魏鲜集腊明正月旦决八风风从南方来大旱西南小旱西方有兵西北戎菽为小雨趣兵北方为中歳东北为上歳东方大水东南民有疾疫歳恶故八风各与其冲对课多者为胜多胜少久胜亟疾胜徐旦至食为麦食至日昳为稷昳至餔为黍餔至下铺为菽下铺至日入为麻欲终日有雨有云有风有日日当其时者深而多实无云有风日当其时浅而多实有云风无日当其时深而少实有日无云不风当其时者稼有败如食顷小败熟五斗米顷大败则风复起有云其稼复起各以其时用云色占种其所宜其雨雪若寒歳恶是日光明听都邑人民之声声宫则歳善吉商则有兵征旱羽水角歳恶或从正月旦比数雨率日食一升至七升而极过之不占数至十二日日直其月占水旱为其环城千里内占则其为天下候竟正月月所离列宿日风云占其国然必察太歳所在在金穰水毁木饥火旱此其大经也正月上甲风从东方宜蚕风从西方若旦黄云恶冬至短极县土炭炭动鹿解角兰根出泉出跃略以知日至要决晷景歳星所在五谷逢昌其对为冲歳乃有殃
太史公曰自初生民以来世主曷尝不歴日月星辰及至五家三代绍而明之内冠带外夷狄分中国为十有二州仰则观象于天俯则法类于地天则有日月地则有阴阳天有五星地有五行天则有列宿地则有州域三光者阴阳之精气本在地而圣人统理之幽厉以徃尚矣所见天变皆国殊窟穴家占物怪以合时应其文图籍禨祥不法是以孔子论六经纪异而说不书至天道命不传传其人不待告告非其人虽言不着昔之传天数者高辛之前重黎于唐虞羲和有夏昆吾殷商巫咸周室史佚苌弘于宋子韦郑则禆灶在齐甘公楚唐昧赵尹皋魏石申夫天运三十歳一小变百年中变五百载大变三大变一纪三纪而大备此其大数也为国者必贵三五上下各千歳然后天人之际续备太史公推古天变未有可考于今者盖略以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间日蚀三十六彗星三见宋襄公时星陨如雨天子微诸侯力政五霸代兴更为主命自是之后众暴寡大并小秦楚吴越夷狄也为强伯田氏簒齐三家分晋并为战国争于攻取兵革更起城邑数屠因以饥馑疾疫焦苦臣主共忧患其察禨祥候星气尤急近世十二诸侯七国相王言从衡者继踵而皋唐甘石因时务论其书传故其占验凌杂米盐二十八舍主十二州斗秉兼之所从来乆矣秦之强也候在太白占于狼弧吴楚之强候在荧惑占于鸟衡燕齐之强候在辰星占于虚危宋郑之强候在歳星占于房心晋之强亦候在辰星占于参罚及秦并吞三晋燕代自河山以南者中国中国于四海内则在东南为阳阳则日歳星荧惑塡星占于街南毕主之其西北则胡貉月氏诸衣旃裘引弓之民为阴阴则月太白辰星占于街北昴主之故中国山川东北流其维首在陇蜀尾没于勃碣是以秦晋好用兵复占太白太白主中国而胡貉数侵掠独占辰星辰星出入躁疾常主夷狄其大经也此更为客主人荧惑为孛外则理兵内则理政故曰虽有明天子必视荧惑所在诸侯更强时菑异记无可録者秦始皇之时十五年彗星四见久者八十日长或竟天其后秦遂以兵灭六王并中国外攘四夷死人如乱麻因以张楚并起三十年之间兵相骀藉不可胜数自蚩尤以来未尝若斯也项羽救巨鹿枉矢西流山东遂合从诸侯西坑秦人诛屠咸阳汉之兴五星聚于东井平城之围月晕参毕七重诸吕作乱日蚀昼晦吴楚七国叛逆彗星数丈天狗过梁野及兵起遂伏尸流血其下元光元狩蚩尤之旗再见长则半天其后京师师四出诛夷狄者数十年而伐胡尤甚越之亡荧惑守斗朝鲜之拔星茀于河戒兵征大宛星茀招揺此其荦荦大者若至委曲小变不可胜道繇是观之未有不先形见而应随之者也夫自汉之为天数者星则唐都气则王朔占歳则魏鲜故甘石厯五星法唯独荧惑有反逆行逆行所守及他星逆行日月薄蚀皆以为占余观史记考行事百年之中五星无出而不反逆行反逆行尝盛大而变色日月薄蚀行南北有时此其大度也故紫宫房心权衡咸池虚危列宿部星此天之五官坐位也为经不移徙大小有差阔狭有常水火金木塡星此五星者天之五佐为经纬见伏有时所过行嬴缩有度日变修德月变省刑星变结和凡天变过度乃占国君强大有徳者昌弱小饰诈者亡大上修徳其次修政其次修救其次修穰正下无之夫常星之变希见而三光之占亟用日月晕适云风此天之客气其发见亦有大运然其与政事俯仰最近大人之符此五者天之感动为天数者必通三五终始古今深观时变察其精粗则天官备矣
苍帝行德天门为之开
赤帝行徳天牢为之空
黄帝行德天矢为之起风从西北来必以庚辛一秋中五至大赦三至小赦
白帝行徳以正月二十日二十一日月晕围常大赦载谓有太阳也一曰白帝行徳毕昴为之围围三暮徳乃成不三暮及围不合徳不成二曰以辰围不出其旬
黒帝行徳天关为之动
天行德天子更立年不徳风雨破石三能三衡者天廷也客星出天廷有竒令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十八
(明)贺复征 编
○书志三
封禅书【汉司马迁】
自古受命帝王曷尝不封禅盖有无其应而用事者矣未有睹符瑞见而不臻乎泰山者也虽受命而功不至至梁父矣而徳不洽洽矣而日有不暇给是以即事用希传曰三年不为礼礼必废三年不为乐乐必壊每世之隆则封禅答焉及衰而息厥旷逺者千有余载近者数百载故其仪阙然湮灭其详不可得而记闻云尚书曰舜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遂类于上帝禋于六宗望山川徧羣神辑五瑞择吉月日见四岳诸牧还瑞歳二月东巡狩至于岱宗岱宗泰山也柴望秩于山川遂觐东后东后者诸侯也合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修五礼五玉三帛二牲一死贽五月巡狩至南岳南岳衡山也八月巡狩至西岳西岳华山也十一月廵狩至北岳北岳恒山也皆如岱宗之礼中岳嵩髙也五载一巡狩禹遵之后十四世至帝孔甲淫徳好神神渎二龙去之其后三世汤伐桀欲迁夏社不可作夏社后八世至帝太戊有桑谷生于廷一暮大拱惧伊陟曰妖不胜徳太戊修徳桑谷死伊陟赞巫咸巫咸之兴自此始后十四世帝武丁得傅说为相殷复兴焉称髙宗有雉登鼎耳雊武丁惧祖巳曰修徳武丁从之位以永宁后五世帝武乙慢神而震死后三世帝纣淫乱武王伐之由此观之始未尝不肃祗后稍怠慢也周官曰冬日至祀天于南郊迎长日之至夏日至祭地祗皆用乐舞而神乃可得而礼也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五岳视三公四渎视诸侯诸侯祭其疆内名山大川四渎者江河淮济也天子曰明堂辟雍诸侯曰泮宫周公既相成王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自禹兴而修社祀后稷稼穑故有稷祠郊社所从来尚矣自周克殷后十四世世益衰礼乐废诸侯恣行而幽王为犬戎所败周东徙雒邑秦襄公攻戎救周始列为诸侯秦襄公既侯居西垂自以为主少皥之神作西畤祠白帝其牲用駵驹黄牛羝羊各一云其后十六年秦文公东猎汧渭之间卜居之而吉文公梦黄虵自天下属地其口止于鄜衍文公问于史敦敦曰此上帝之征君其祠之于是作鄜畤用三牲郊祭白帝焉自未作鄜畤也而雍旁故有吴阳武畤雍东有好畤皆废无祠或曰自古以雍州积高神明之隩故立畤郊上帝诸神祠皆聚云盖黄帝时尝用事虽晩周亦郊焉其语不经见搢绅者不道作鄜畤后九年文公获若石云于陈仓北阪城祠之其神或歳不至或歳数来来也常以夜光辉若流星从东南来集于祠城则若雄鸡其声殷云野鸡夜雊以一牢祠命曰陈寳作鄜畤后七十八年秦徳公既立卜居雍后子孙饮马于河遂都雍雍之诸祠自此兴用三百牢于鄜畤作伏祠磔狗邑四门以御蛊菑徳公立二年卒其后六年秦宣公作密畤于渭南祭青帝其后十四年秦缪公立病卧五日不寤寤乃言梦见上帝上帝命缪公平晋乱史书而记藏之府而后世皆曰秦缪公上天秦缪公即位九年齐桓公既霸会诸侯于葵丘而欲封禅管仲曰古者封泰山禅梁父者七十二家而夷吾所记者十有二焉昔无懐氏封泰山禅云云宓羲封泰山禅云云神农封泰山禅云云炎帝封泰山禅云云黄帝封泰山禅亭亭颛顼封泰山禅云云帝俈封泰山禅云云尧封泰山禅云云舜封泰山禅云云禹封泰山禅会稽汤封泰山禅云云周成王封泰山禅社首皆受命然后得封禅桓公曰寡人北伐山戎过孤竹西伐大夏涉流沙束马县车上卑耳之山南伐至召陵登熊耳山以望江汉兵车之会三而乘车之会六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诸侯莫违我昔三代受命亦何以异乎于是管仲睹桓公不可穷以辞因设之以事曰古之封禅鄗上之黍北里之禾所以为盛江淮之间一茅三脊所以为藉也东海致比目之鱼西海致比翼之鸟然后物有不召而自至者十有五焉今凤凰麒麟不来嘉谷不生而蓬蒿藜莠茂鸱枭数至而欲封禅毋乃不可乎于是桓公乃止是歳秦缪公内晋君夷吾其后三置晋国之君平其乱缪公立三十九年而卒其后百有余年而孔子论述六艺传略言易姓而王封泰山禅乎梁父者七十余王矣其俎豆之礼不章盖难言之或问禘之说孔子曰不知知禘之说其于天下也视其掌诗云纣在位文王受命政不及泰山武王克殷二年天下未宁而崩爰周徳之洽维成王成王之封禅则近之矣及后陪臣执政季氏旅于泰山仲尼讥之是时苌弘以方事周灵王诸侯莫朝周周力少苌弘乃明鬼神事设射狸首狸首者诸侯之不来者依物怪欲以致诸侯诸侯不从而晋人执杀苌弘周人之言方怪者自苌弘其后百余年秦灵公作吴阳上畤祭黄帝作下畤祭炎帝后四十八年周太史儋见秦献公曰秦始与周合合而离五百歳当复合合十七年而霸王出焉栎阳雨金秦献公自以为得金瑞故作畦畤栎阳而祀白帝其后百二十歳而秦灭周周之九鼎入于秦或曰宋太丘社亡而鼎没于泗水彭城下其后百一十五年而秦并天下秦始皇既并天下而帝或曰黄帝得土徳黄龙地螾见夏得木德青龙止于郊草木畅茂殷得金徳银自山溢周得火德有赤乌之符今秦变周水德之时昔秦文公出猎获黒龙此其水徳之瑞于是秦更命河曰徳水以冬十月为年首色上黒度以六为名音上大吕事统上法即帝位三年东巡郡县祠驺峄山颂秦功业于是征从齐鲁之儒生博士七十人至乎泰山下诸儒生或议曰古者封禅为蒲车恶伤山之土石草木扫地而祭席用葅秸言其易遵也始皇闻此议各乖异难施用由此绌儒生而遂除车道上自泰山阳至巓立石颂秦始皇帝徳明其得封也从阴道下禅于梁父其礼颇采太祝之祀雍上帝所用而封藏皆秘之世不得而记也始皇之上泰山中阪遇暴风雨休于大树下诸儒生既绌不得与用于封事之礼闻始皇遇风雨则讥之于是始皇遂东游海上行礼祠名山大川及八神求仙人羡门之属八神将自古而有之或曰太公以来作之齐所以为齐以天齐也其祀絶莫知起时八神一曰天主祠天齐天齐渊水居临菑南郊山下者二曰地主祠泰山梁父盖天好阴祠之必于髙山之下小山之上命曰畤地贵阳祭之必于泽中圆丘云三曰兵主祠蚩尤蚩尤在东平陆监乡齐之西境也四曰阴主祠三山五曰阳主祠之罘六曰月主祠之莱山皆在齐北并勃海七曰日主祠成山成山斗入海最居齐东北隅以迎日出云八曰四时主祠琅邪琅邪在齐东方盖歳之所始皆各用一牢具祠而巫祝所损益珪币杂异焉自齐威宣之时驺子之徒论著终始五徳之运及秦帝而齐人奏之故始皇采用之而宋毋忌正伯侨充尚羡门子高最后皆燕人为方仙道形解销化依于鬼神之事驺衍以阴阳主运显于诸侯而燕齐海上之方士传其术不能通然则怪迂阿谀茍合之徒自此兴不可胜数也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莱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传在渤海中去人不逺患且至则船风引而去盖尝有至者诸仙人及不死之药皆在焉其物禽兽尽白而黄金银为宫阙未至望之如云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临之风辄引去终莫能至云世主莫不甘心焉及至秦始皇并天下至海上则方士言之不可胜数始皇自以为至海上而恐不及矣使人乃赍童男女入海求之船交海中皆以风为解曰未能至望见之焉其明年始皇复游海上至琅琊过恒山从上党归后三年游碣石考入海方士从上郡归后五年始皇南至湘山遂登会稽并海上冀遇海中三神山之竒药不得还至沙丘崩二世元年东巡碣石并海南歴泰山至会稽皆礼祠之而刻勒始皇所立石书傍以章始皇之功徳其秋诸侯畔秦三年而二世弑死始皇封禅之后十二歳秦亡诸儒生疾秦焚诗书诛僇文学百姓怨其法天下畔之皆讹曰始皇上泰山为暴风雨所击不得封禅此岂所谓无其徳而用事者邪昔三代之君皆在河洛之间故嵩髙为中岳而四岳各如其方四渎咸在山东至秦称帝都咸阳则五岳四渎皆并在东方自五帝以至秦轶兴轶衰名山大川或在诸侯或在天子其礼损益世殊不可胜记及秦并天下令祠官所常奉天地名山大川鬼神可得而序也于是自殽以东名山五大川祠二曰太室太室嵩高也恒山泰山会稽湘山水曰济曰淮春以脯酒为歳祠因泮冻秋涸冻冬赛祷祀其牲用牛犊各一牢具珪币各异自华以西名山七名川四曰华山薄山薄山者襄山也岳山岐山吴岳鸿冢渎山渎山蜀之汶山水曰河祠临晋沔祠汉中湫渊祠朝那江水祠蜀亦春秋泮涸祷赛如东方名山川而牲牛犊牢具珪币各异而四大冢鸿岐吴岳皆有尝禾陈寳节来祠其河加有尝醪此皆在雍州之域近天子之都故加车一乘駵驹四灞产长水沣涝泾渭皆非大川以近咸阳尽得比山川祠而无诸加汧洛二渊鸣泽蒲山岳■〈山胥〉山之属为小山川亦皆歳祷赛泮涸祠礼不必同而雍有日月参辰南北斗荧惑太白歳星塡星二十八宿风伯雨师四海九臣十四臣诸布诸严诸逑之属百有余庙西亦有数十祠于湖有周天子祠于下邽有天神沣滈有昭明天子辟池于社亳有三社主之祠寿星祠而雍菅庙亦有社主社主故周之右将军其在秦中最小鬼之神者各以歳时奉祠唯雍四畤上帝为尊其光景动人民唯陈寳故雍四畤春以为歳祷因泮冻秋涸冻冬赛祠五月尝驹及四仲之月祠若月祠陈寳节来一祠春夏用骍秋冬用駵畤驹四匹木禺龙栾车一驷木禺车马一驷各如其帝色黄犊羔各四珪币各有数皆生瘗埋无俎豆之具三年一郊秦以冬十月为歳首故常以十月上宿郊见通权火拜于咸阳之旁而衣上白其用如经祠云西畤畦畤祠如其故上不亲徃诸此祠皆太祝常主以歳时奉祠之至如他名山川诸鬼及八神之属上过则祠去则已郡县逺方神祠者民各自奉祠不领于天子之祝官祝官有秘祝即有菑祥辄祝祠移过于下汉兴髙祖之微时尝杀大蛇有物曰蛇白帝子也而杀者赤帝子高祖初起祷丰枌榆社徇沛为沛公则祠蚩尤衅鼓旗遂以十月至灞上与诸侯平咸阳立为汉王因以十月为年首而色上赤二年东击项籍而还入关问故秦时上帝祠何帝也对曰四帝有白青黄赤帝之祠髙祖曰吾闻天有五帝而有四何也莫知其说于是高祖曰我知之矣乃待我而具五也乃立黒帝祠命曰北畤有司进祠上不亲徃悉召故秦祝官复置太祝太宰如其故仪礼因令县为公社下诏曰吾甚重祠而敬祭今上帝之祭及山川诸神当祠者各以其时礼祠之如故后四歳天下已定诏御史令丰谨治枌榆社常以四时春以羊彘祠之令祝官立蚩尤之祠于长安长安置祠祝官女巫其梁巫祠天地天社天水房中堂上之属晋巫祠五帝东君云中司命巫社巫族人先炊之属秦巫祠社主巫保族累之属荆巫祠堂下巫先司命施糜之属九天巫祠九天皆以歳时祠宫中其河巫祠河于临晋而南山巫祠南山秦中秦中者二世皇帝各有时月其后二歳或曰周兴而邑邰立后稷之祠至今血食天下于是高祖制诏御史其令郡国县立灵星祠常以歳时祠以牛高祖十年春有司请令县常以春三月及时腊祠社稷以羊豕民里社各自财以祠制曰可其后十八年孝文帝即位即位十三年下诏曰今秘祝移过于下朕甚不取自今除之始名山大川在诸侯诸侯祝各自奉祠天子官不领及齐淮南国废令太祝尽以歳时致礼如故是歳制曰朕即位十三年于今赖宗庙之灵社稷之福方内乂安民人靡疾间者比年登朕之不德何以飨此皆上帝诸神之赐也盖闻古者飨其徳必报其功欲有増诸神祠有司议増雍五畤路车各一乘驾被具西畤畦畤禺车各一乘禺马四匹驾被具其河湫汉水加玉各二及诸祠各増广坛场珪币俎豆以差加之而祝厘者归福于朕百姓不与焉自今祝致敬毋有所祈鲁人公孙臣上书曰始秦得水徳今汉受之推终始传则汉当土徳土德之应黄龙见宜改正朔易服色色上黄是时丞相张仓好律厯以为汉乃水徳之始故河决金堤其符也年始冬十月色外黒内赤与徳相应如公孙臣言非也罢之后三歳黄龙见成纪文帝乃召公孙臣拜为博士与诸生草改厯服色事其夏下诏曰异物之神见于成纪无害于民歳以有年朕祈郊上帝诸神礼官议无讳以劳朕有司皆曰古者天子夏亲郊祀上帝于郊故曰郊于是夏四月文帝始郊见雍五畤祠衣皆上赤其明年赵人新垣平以望气见上言长安东北有神气成五采若人冠絻焉或曰东北神明之舍西方神明之墓也天瑞下宜立祠上帝以合符应于是作渭阳五帝庙同宇帝一殿面各五门各如其帝色祠所用及仪亦如雍五畤夏四月文帝亲拜灞渭之会以郊见渭阳五帝五帝庙南临渭北穿蒲池沟水权火举而祠若光辉然属天焉于是贵平上大夫赐累千金而使博士诸生刺六经作王制谋议巡狩封禅事文帝出长安门若见五人于道北遂因其直北立五帝坛祠以五牢具其明年新垣平使人持玉杯上书阙下献之平言上曰阙下有寳玉气来者已视之果有献玉杯者刻曰人主延寿平又言臣候日再中居顷之日却复中于是始更以十七年为元年令天下大酺平言曰周鼎亡在泗水中今河溢通泗臣望东北汾阴直有金寳气意周鼎其出乎兆见不迎则不至于是上使使治庙汾阴南临河欲祠出周鼎人有上书告新垣平所言气神事皆诈也下平吏治诛夷新垣平自是之后文帝怠于改正朔服色神明之事而渭阳长门五帝使祠官领以时致礼不往焉明年匈奴数入边兴兵守御后歳少不登数年而孝景即位十六年祠官各以歳时祠如故无有所兴至今天子今天子初即位尤敬鬼神之祀元年汉兴已六十余岁矣天下乂安搢绅之属皆望天子封禅改正度也而上乡儒术招贤良赵绾王臧等以文学为公卿欲议古立明堂城南以朝诸侯草廵狩封禅改厯服色事未就会窦太后治黄老言不好儒术使人微伺得赵绾等奸利事召案绾臧绾臧自杀诸所兴为皆废后六年窦太后崩其明年征文学之士公孙弘等明年今上初至雍郊见五畤后常三歳一郊是时上求神君舍之上林中蹏氏观神君者长陵女子以子死见神于先后宛若宛若祠之其室民多徃祠平原君往祠其后子孙以尊显及今上即位则厚礼置祠之内中闻其言不见其人云是时李少君亦以祠灶榖道却老方见上上尊之少君者故深泽侯舍人主方匿其年及其生长常自谓七十能使物却老其游以方徧诸侯无妻子人闻其能使物及不死更馈遗之常余金钱衣食人皆以为不治生业而饶给又不知其何所人愈信争事之少君资好方善为巧发竒中尝从武安侯饮坐中有九十余老人少君乃言与其大父游射处老人为儿时从其大父识其处一坐尽惊少君见上上有故铜器问少君少君曰此器齐桓公十年陈于柏寝已而案其刻果齐桓公器一宫尽骇以为少君神数百歳人也少君言上曰祠灶则致物致物而丹砂可化为黄金黄金成以为饮食器则益寿益寿而海中蓬莱仙者乃可见见之以封禅则不死黄帝是也臣尝游海上见安期生安期生食巨枣大如瓜安期生仙者通蓬莱中合则见人不合则隐于是天子始亲祠灶遣方士入海求蓬莱安期生之属而事化丹砂诸药齐为黄金矣居乆之李少君病死天子以为化去不死而使黄锤史寛舒受其方求蓬莱安期生莫能得而海上燕齐怪迂之方士多更来言神事矣亳人谬忌奏祠太一方曰天神贵者太一太一佐曰五帝古者天子以春秋祭太一东南郊用太牢七日为坛开八通之鬼道于是天子令太祝立其祠长安东南郊常奉祠如忌方其后人有上书言古者天子三年一用太牢祠神三一天一地一太一天子许之令太祝领祠之于忌太一坛上如其方后人复有上书言古者天子常以春解祠祠黄帝用一枭破镜冥羊用羊祠马行用一青牡马太一泽山君地长用牛武夷君用干鱼阴阳使者以一牛令祠官领之如其方而祠于忌太一坛旁其后天子苑有白鹿以其皮为币以发瑞应造白金焉其明年郊雍获一角兽若麟然有司曰陛下肃祗郊祀上帝报享钖一角兽盖麟云于是以荐五畤畤加一牛以燎钖诸侯白金风符应合于天也于是济北王以为天子且封禅乃上书献泰山及其旁邑天子以他县偿之常山王有罪迁天子封其弟于眞定以续先王祀而以常山为郡然后五岳皆在天子之邦其明年齐人少翁以鬼神方见上上有所幸王夫人夫人卒少翁以方盖夜致王夫人及灶鬼之貎云天子自帷中望见焉于是乃拜少翁为文成将军赏赐甚多以客礼礼之文成言曰上即欲与神通宫室被服非象神神物不至乃作画云气车及各以胜日驾车辟恶鬼又作甘泉宫中为台室画天地太一诸鬼神而置祭具以致天神居歳余其方益衰神不至乃为帛书以饭牛详不知言曰此牛腹中有竒杀视得书书言甚怪天子识其手书问其人果是伪书于是诛文成将军隠之其后则又作柏梁铜柱承露仙人掌之属矣文成死明年天子病鼎湖甚巫医无所不致不愈游水发根言上郡有巫病而鬼神下之上召置祠之甘泉及病使人问神君神君言曰天子无忧病病少愈强与我会甘泉于是病愈遂起幸甘泉病良已大赦置酒寿宫神君寿宫神君最贵者太一其佐曰太禁司命之属皆从之弗可得见闻其言言与人音等时去时来来则风肃然居室帷中时昼言然常以夜天子祓然后入因巫为主人关饮食所以言行下又置寿宫北宫张羽旗设供具以礼神君神君所言上使人受书其言命之曰书法其所语世俗之所知也无絶殊者而天子心独喜其事秘世莫知也其后三年有司言元宜以天瑞命不宜以一二数一元曰建二元以长星曰光三元以郊得一角兽曰狩云其明年冬天子郊雍议曰今上帝朕亲郊而后土无祀则礼不答也有司与太史公祠官寛舒议天地牲角蠒栗今陛下亲祠后土后土宜于泽中圜丘为五坛坛一黄犊太牢具已祠尽瘗而从祠衣上黄于是天子遂东始立后土祠汾阴脽上如寛舒等议上亲望拜如上帝礼礼毕天子遂至荥阳而还过雒阳下诏曰三代邈絶逺矣难存其以三十里地封周后为周子南君以奉其先祀焉是歳天子始廵郡县浸寻于泰山矣其春乐成侯上书言栾大栾大胶东宫人故尝与文成将军同师已而为胶东王尚方而乐成侯姊为康王后无子康王死他姬子立为王而康后有淫行与王不相中相危以法康后闻文成已死而欲自媚于上乃遣栾大因乐成侯求见言方天子既诛文成后悔其早死惜其方不尽及见栾大大说大为人长美言多方略而敢为大言处之不疑大言曰臣常徃来海中见安期羡门之属顾以臣为贱不信臣又以为康王诸侯耳不足与方臣数言康王康王又不用臣臣之师曰黄金可成而河决可塞不死之药可得仙人可致也然臣恐效文成则方士皆掩口恶敢言方哉上曰文成食马肝死耳子诚能修其方我何爱乎大曰臣师非有求人人者求之陛下必欲致之则贵其使者令有亲属以客礼待之勿卑使各佩其信印乃可使通言于神人神人尚肯邪不邪致尊其使然后可致也于是上使验小方斗棊棊自相触击是时上方忧河决而黄金不就乃拜大为五利将军居月余得四印佩天士将军地士将军大通将军印制诏御史昔禹疏九江决四渎间者河溢皋陆堤繇不息朕临天下二十有八年天若遗朕士而大通焉干称蜚龙鸿渐于般朕意庶几与焉其以二千户封地士将军大为乐通侯赐列侯甲第僮千人乘轝斥车马帷幄器物以充其家又以卫长公主妻之赍金万斤更命其邑曰当利公主天子亲如五利之第使者存问供给相属于道自大主将相以下皆置酒其家献遗之于是天子又刻玉印曰天道将军使使衣羽衣夜立白茅上五利将军亦衣羽衣夜立白茅上受印以示不臣也而佩天道者且为天子道天神也于是五利常夜祠其家欲以下神神未至而百鬼集矣然颇能使之其后装治行东入海求其师云大见数月佩六印贵震天下而海上燕齐之间莫不搤捥而自言有禁方能神仙矣其夏六月中汾阴巫锦为民祠魏脽后土营旁见地如钩状掊视得鼎鼎大异于众鼎文镂无款识怪之言吏吏告河东太守胜胜以闻天子使使验问巫得鼎无奸诈乃以礼祠迎鼎至甘泉从行上荐之至中山曣■〈日昷〉有黄云盖焉有麃过上自射之因以祭云至长安公卿大夫皆议请尊寳鼎天子曰间者河溢歳数不登故巡祭后土祈为百姓育谷今歳丰庑未报鼎曷为出哉有司皆曰闻昔泰帝兴神鼎一一者一统天地万物所系终也黄帝作寳鼎三象天地人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皆尝亨鬺上帝鬼神遭圣则兴鼎迁于夏商周徳衰宋之社亡鼎乃沦没伏而不见颂云自堂徂基自羊徂牛鼐鼎及鼒不吴不骜胡考之休今鼎至甘泉光润龙变承休无疆合兹中山有黄白云降盖若兽为符路弓乘矢集获坛下报祠大享唯受命而帝者心知其意而合徳焉鼎宜见于祖祢藏于帝廷以合明应制曰可入海求蓬莱者言蓬莱不逺而不能至者殆不见其气上乃遣望气佐候其气云其秋上幸雍且郊或曰五帝太一之佐也宜立太一而上亲郊之上疑未定齐人公孙卿曰今年得寳鼎其冬辛巳朔旦冬至与黄帝时等卿有札书曰黄帝得寳鼎宛朐问于鬼臾区鬼臾区对曰黄帝得寳鼎神策是歳已酉朔旦冬至得天之纪终而复始于是黄帝迎日推策后率二十歳复朔旦冬至凡二十推三百八十年黄帝仙登于天卿因所忠欲奏之所忠视其书不经疑其妄书谢曰寳鼎事已决矣尚何以为卿因嬖人奏之上大说乃召问卿对曰受此书申公申公已死上曰申公何人也卿曰申公齐人与安期生通受黄帝言无书独有此鼎书曰汉兴复当黄帝之时曰汉之圣者在髙祖之孙且曾孙也寳鼎出而与神通封禅封禅七十二王唯黄帝得上泰山封申公曰汉主亦当上封上封则能仙登天矣黄帝时万诸侯而神灵之封居七千天下名山八而三在蛮夷五在中国中国华山首山太室泰山东莱此五山黄帝之所常游与神会黄帝且战且学仙患百姓非其道者乃断斩非鬼神者百余歳然后得与神通黄帝郊雍上帝宿三月鬼臾区号大鸿死葬雍故鸿冢是也其后黄帝接万灵明廷明廷者甘泉也所谓寒门者谷口也黄帝采首山铜铸鼎于荆山下鼎既成有龙垂胡髯下迎黄帝黄帝上骑羣臣后宫从上者七十余人龙乃上去余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龙髯龙髯拔堕堕黄帝之弓百姓仰望黄帝既上天乃抱其弓与胡髯号故后世因名其处曰鼎湖其弓曰乌号于是天子曰嗟乎吾诚得如黄帝吾视去妻子如脱躧耳乃拜卿为郎东使候神于太室上遂郊雍至陇西西登崆峒幸甘泉令祠官寛舒等具太一祠坛祠坛放薄忌太一坛坛三垓五帝坛环居其下各如其方黄帝西南除八通鬼道太一其所用如雍一畤物而加醴枣脯之属杀一狸牛以为俎豆牢具而五帝独有俎豆醴进其下四方地为醊食羣神从者及北斗云已祠胙余皆燎之其牛色白鹿居其中彘在鹿中水而洎之祭日以牛祭月以羊彘特太一祝宰则衣紫及绣五帝各如其色日赤月白十一月辛巳朔旦冬至昧爽天子始郊拜太一朝朝日夕夕月则揖而见太一如雍郊礼其赞飨曰天始以寳鼎神策授皇帝朔而又朔终而复始皇帝敬拜见焉而衣上黄其祠列火满坛坛旁烹炊具有司云祠上有光焉公卿言皇帝始郊见太一云阳有司奉瑄玉嘉牲荐飨是夜有美光及昼黄气上属天太史公祠官寛舒等曰神灵之休佑福兆祥宜因此地光域立太畤坛以明应令太祝领秋及腊间祠三歳天子一郊见其秋为伐南越告祷太一以牡荆画幡日月北斗登龙以象天一三星为太一锋命曰灵旗为兵祷则太史奉以指所伐国而五利将军使不敢入海之泰山祠上使人随验实毋所见五利妄言见其师其方尽多不雠上乃诛五利其冬公孙卿候神河南言见仙人迹缑氏城上有物如雉往来城上天子亲幸缑氏城视迹问卿得毋效文成五利乎卿曰仙者非有求人主人主者求之其道非少寛假神不来言神事事如迂诞积以歳乃可致也于是郡国各除道缮治宫观名山神祠所以望幸也其春既灭南越上有嬖臣李延年以好音见上善之下公卿议曰民间祠尚有鼔舞乐今郊祀而无乐岂称乎公卿曰古者祠天地皆有乐而神祗可得而礼或曰太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为二十五弦于是赛南越祷祠太一后土始用乐舞益召歌儿作二十五弦及空侯琴瑟自此起其来年冬上议曰古者先振兵释旅然后封禅乃遂北巡朔方勒兵十余万还祭黄帝冢桥山释兵须如上曰吾闻黄帝不死今有冢何也或对曰黄帝已仙上天羣臣葬其衣冠既至甘泉为且用事泰山先类祠太一自得寳鼎上与公卿诸生议封禅封禅用希旷絶莫知其仪礼而羣儒采封禅尚书周官王制之望祀射牛事齐人丁公年九十余曰封禅者合不死之名也秦皇帝不得上封陛下必欲上稍上即无风雨遂上封矣上于是乃令诸儒习射牛草封禅仪数年至且行天子既闻公孙卿及方士之言黄帝以上封禅皆致怪物与神通欲仿黄帝以上接神仙人蓬莱士髙世比徳于九皇而颇采儒术以文之羣儒既已不能辨明封禅事又牵拘于诗书古文而不能骋上为封禅祠器示羣儒羣儒或曰不与古同徐偃又曰太常诸生行礼不如鲁善周霸属图封禅事于是上绌偃霸而尽罢诸儒不用三月遂东幸缑氏礼登中岳太室从官在山下闻若有言万歳云问上上不言问下下不言于是以三百户封太室奉祠命曰崇髙邑东上泰山泰山之草木叶未生乃令人上石立之泰山巓上遂东巡海上行礼祠八神齐人之上疏言神怪竒方者以万数然无验者乃益发船令言海中神仙者数千人求蓬莱神人公孙卿持节常先行候名山至东莱言夜见大人长数丈就之则不见见其迹甚大类禽兽云羣臣有言见一老父牵狗言吾欲见巨公巳忽不见上即见大迹未信及羣臣有言老父则大以为仙人也留宿海上予方士传车及间使求仙人以千数四月还至奉髙上念诸儒及方士言封禅人人殊不经难施行天子至梁父礼祠地主乙夘令侍中儒者皮弁荐绅射牛行事封泰山下东方如郊祠太一之礼封广丈二尺高九尺其下则有玉牒书书秘礼毕天子独与侍中奉车子侯上泰山亦有封其事皆禁明日下阴道丙辰禅泰山下趾东北肃然山如祭后土礼天子皆亲拜见衣上黄而尽用乐焉江淮间一茅三脊为神藉五色土益杂封纵逺方竒兽蜚禽及白雉诸物颇以加礼兕牛犀象之属不用皆至泰山祭后土封禅祠其夜若有光昼有白云起封中天子从禅还坐明堂羣臣更上寿于是制诏御史朕以眇眇之身承至尊兢兢焉惧不任维徳菲薄不明于礼乐修祠太一若有象景光屑如有望震于怪物欲止不敢遂登封泰山至于梁父而后禅肃然自新嘉与士大夫更始赐民百户牛一酒十石加年八十孤寡布帛二匹复博奉高蛇丘厯城无出今年租税其大赦天下如乙夘赦令行所过毋有复作事在二年前皆勿听治又下诏曰古者天子五载一巡狩用事泰山诸侯有朝宿地其令诸侯各治邸泰山下天子既已封泰山无风雨灾而方士更言蓬莱诸神若将可得于是上欣然庶几遇之乃复东至海上望冀遇蓬莱焉奉车子侯暴病一日死上乃遂去并海上北至碣石巡自辽西歴北边至九原五月反至甘泉有司言寳鼎出为元鼎以今年为元封元年其秋有星茀于东井后十余日有星茀于三能望气王朔言侯独见旗星出如瓜食顷复入焉有司皆曰陛下建汉家封禅天其报德星云其来年冬郊雍五帝还拜祝祠太一赞飨曰徳星昭衍厥维休祥寿星仍出渊耀光明信星昭见皇帝敬拜太祝之享其春公孙卿言见神人东莱山若云欲见天子天子于是幸缑氏城拜卿为中大夫遂至东莱宿留之数日无所见见大人迹云复遣方士求神怪采芝药以千数是歳旱于是天子既出无名乃祷万里沙过祠泰山还至瓠子自临塞决河留二日沈祠而去使二卿将卒塞决河徙二渠复禹之故迹焉是时既灭两越越人勇之乃言越人俗鬼而其祠皆见鬼数有效昔东瓯王敬鬼寿百六十歳后世怠慢故衰耗乃令越巫立越祝祠安台无坛亦祠天神上帝百鬼而以鸡卜上信之越祠鸡卜始用公孙卿曰仙人可见而上往常遽以故不见今陛下可为观如缑城置脯枣神人宜可致也且仙人好楼居于是上令长安则作蜚亷桂观甘泉则作益延寿观使卿持节设具而候神人乃作通天茎台置祠具其下将招来仙神人之属于是甘泉更置前殿始广诸宫室夏有芝生殿房内中天子为塞河兴通天台若见有光云乃下诏甘泉房中生芝九茎赦天下毋有复作其明年伐朝鲜夏旱公孙卿曰黄帝时封则天旱干封三年上乃下诏曰天旱意干封乎其令天下尊祠灵星焉其明年上郊雍通回中道巡之春至鸣泽从西河归其明年冬上廵南郡至江陵而东登礼灊之天柱山号曰南岳浮江自寻阳出枞阳过彭蠡礼其名山川北至琅邪并海上四月中至奉高修封焉初天子封泰山泰山东北趾古时有明堂处处险不敞上欲治明堂奉高旁未晓其制度济南人公玉带上黄帝时明堂图明堂图中有一殿四面无壁以茅盖通水圜宫垣为复道上有楼从西南入命曰昆仑天子从之入以拜祠上帝焉于是上令奉髙作明堂汶上如带图及五年修封则祠太一五帝于明堂上坐令高皇帝祠坐对之祠后土于下房以二十太牢天子从昆仑道入始拜明堂如郊礼礼毕燎堂下而上又上泰山自有秘祠其巓而泰山下祠五帝各如其方黄帝并赤帝而有司侍祠焉山上举火下悉应之其后二歳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推厯者以本统天子亲至泰山以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日祠上帝明堂毋修封禅其赞飨曰天増授皇帝太元神策周而复始皇帝敬拜太一东至海上考入海及方士求神者莫验然益遣冀遇之十一月乙酉柏梁烖十二月甲午朔上亲禅高里祠后土临勃海将以望祀蓬莱之属冀至殊廷焉上还以柏梁烖故朝受计甘泉公孙卿曰黄帝就青灵台十二日烧黄帝乃治明廷明廷甘泉也方士多言古帝王有都甘泉者其后天子又朝诸侯甘泉甘泉作诸侯邸勇之乃曰越俗有火烖复起屋必以大用胜服之于是作建章宫度为千门万户前殿度高未央其东则凤阙髙二十余丈其西则唐中数十里虎圏其北治大池渐台髙二十余丈命曰太液池中有蓬莱方丈瀛洲壶梁象海中神山龟鱼之属其南有玉堂壁门大鸟之属乃立神明台井干楼度五十丈辇道相属焉夏汉改厯以正月为歳首而色上黄官名更印章以五字为太初元年是歳西伐大宛蝗大起丁夫人雒阳虞初等以方祠诅匈奴大宛焉其明年有司上言雍五畤无牢熟具芬芳不备乃令祠官进畤犊牢具色食所胜而以木禺马代驹焉独五月尝驹行亲郊用驹及诸名山川用驹者悉以木禺马代行过乃用驹他礼如故其明年东巡海上考神仙之属未有验者方士有言黄帝时为五城十二楼以候神人于执期命曰迎年上许作之如方命曰明年上亲礼祠上帝焉公玉带曰黄帝时虽封泰山然风后封臣歧伯令黄帝封东泰山禅凡山合符然后不死焉天子既令设祠具至东泰山泰山卑小不称其声乃令祠官礼之而不封禅焉其后令带奉祠候神物夏遂还泰山修五年之礼如前而加以禅祠石闾石闾者在泰山下趾南方方士多言此仙人之闾也故上亲禅焉其后五年复至泰山修封还过祭恒山今天子所兴祠太一后土三年亲郊祠建汉家封禅五年一修封薄忌太一及三一冥羊马行赤星五寛舒之祠官以歳时致礼凡六祠皆太祝领之至如八神诸明年凡山他名祠行过则祠行去则巳方士所兴祠各自主其人终则巳祠官不主他祠皆如其故今上封禅其后十二歳而还徧于五岳四渎矣而方士之候祠神人入海求蓬莱终无有验而公孙卿之候神者犹以大人之迹为解无有效天子益怠厌方士之怪迂语矣然羁靡不絶冀遇其眞自此之后方士言神祠者弥众然其效可睹矣
太史公曰余从巡祭天地诸神名山川而封禅焉入寿宫侍祠神语究观方士祠官之意于是退而论次自古以来用事于鬼神者具见其表里后有君子得以览焉至若俎豆珪币之详献酬之礼则有司存
文章辨体彚选卷六百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六百十九
(明)贺复征 编
○书志四
河渠书【汉司马迁】
夏书曰禹抑洪水十三年过家不入门陆行乘车水行载舟泥行蹈毳山行即桥以别九州岛随山浚川任土作贡通九道陂九泽度九山然河菑衍溢害中国也尤甚惟是为务故道河自积石歴龙门南到华阴东下砥柱及孟津洛汭至于大邳于是禹以为河所从来者髙水湍悍难以行平地数为败乃厮二渠以引其河北载之髙地过降水至于大陆播为九河同为逆河入于勃海九川既疏九泽既洒诸夏艾安功施于三代自是之后荥阳下引河东南为鸿沟以通宋郑陈蔡曹卫与济汝淮泗会于楚西方则通渠汉水云梦之野东方则通鸿沟江淮之间于吴则通渠三江五湖于齐则通菑济之间于蜀蜀守李冰凿离碓避沬水之害穿二江成都之中此渠皆可行舟有余则用溉■〈氵侵〉百姓飨其利至于所过往往引其水益用溉田畴之渠以万亿计然莫足数也西门豹引漳水溉邺以富魏之河内而韩闻秦之好兴事欲罢之毋令东伐乃使水工郑国间说秦令凿泾水自中山西邸瓠口为渠并北山东注洛三百余里欲以溉田中作而觉秦欲杀郑国郑国曰始臣为间然渠成亦秦之利也秦以为然卒使就渠渠就用注塡阏之水溉泽卤之地四万余顷收皆亩一锺于是关中为沃野无凶年秦以富强卒并诸侯因命曰郑国渠汉兴三十九年孝文时河决酸枣东溃金堤于是东郡大兴卒塞之其后四十有余年今天子元光之中而河决于瓠子东南注巨野通于淮泗于是天子使汲黯郑当时兴人徒塞之辄复坏是时武安侯田蚡为丞相其奉邑食鄃鄃居河北河决而南则鄃无水菑邑收多蚡言于上曰江河之决皆天事未易以人力为强塞塞之未必应天而望气用数者亦以为然于是天子久之不事复塞也是时郑当时为大农言曰异时关东漕粟从渭中上度六月而罢而漕水道九百余里时有难处引渭穿渠起长安并南山下至河三百余里径易漕度可令三月罢而渠下民田万余顷又可得以溉田此损漕省卒而益肥关中之地得谷天子以为然令齐人水工徐伯表悉发卒数万人穿漕渠三歳而通通以漕大便利其后漕稍多而渠下之民颇得以溉田矣其后河东守番系言漕从山东西歳百余万石更砥柱之限败亡甚多而亦烦费穿渠引汾溉皮氏汾阴下引河溉汾阴蒲阪下度可得五千顷五千顷故尽河壖弃地民茭牧其中耳今溉田之度可得谷二百万石以上谷从渭上与关中无异而砥柱之东可无复漕天子以为然发卒数万人作渠田数歳河移徙渠不利则田者不能偿种久之河东渠田废予越人令少府以为稍入其后人有上书欲通襃斜道及漕事下御史大夫张汤汤问其事因言抵蜀从故道故道多阪回逺今穿襃斜道少阪近四百里而襃水通沔斜水通渭皆可以行船漕漕从南阳上沔入襃襃之絶水至斜间百余里以车转从斜下下渭如此汉中之谷可致山东从沔无限便于砥柱之漕且襃斜材木竹箭之饶拟于巴蜀天子以为然拜汤子卭为汉中守发数万人作襃斜道五百余里道果便近而水湍石不可漕其后庄熊罴言临晋民愿穿洛以溉重泉以东万余顷故卤地诚得水可令亩十石于是为发卒万余人穿渠自征引洛水至商颜下岸善崩乃凿井深者四十余丈往往为井井下相通行水水颓以絶商颜东至山岭十余里间井渠之生自此始穿渠得龙骨故名曰龙首渠作之十余歳渠颇通犹未得其饶自河决瓠子后二十余歳歳因以数不登而梁楚之地尤甚天子既封禅巡祭山川其明年旱干封少雨天子乃使汲仁郭昌发卒数万人塞瓠子决于是天子已用事万里沙则还自临决河沈白马玉璧于河令羣臣从官自将军已下皆负薪寘决河是时东流郡烧草以故薪柴少而下淇园之竹以为楗天子既临河决悼功之不成乃作歌曰瓠子决兮将奈何皓皓旰旰兮闾殚为河殚为河兮地不得宁功无已时兮吾山平吾山平兮巨野溢鱼沸郁兮柏冬日延道弛兮离常流蛟龙骋兮方逺游归旧川兮神哉沛不封禅兮安知外为我谓河伯兮何不仁泛滥不止兮愁吾人啮桑浮兮淮泗满久不反兮水维缓一曰河汤汤兮激潺湲北渡迃兮浚流难搴长茭兮沈美玉河伯许兮薪不属薪不属兮卫人罪烧萧条兮噫乎何以御水颓林竹兮楗石菑宣房塞兮万福来于是卒塞瓠子筑宫其上名曰宣房宫而道河北行二渠复禹旧迹而梁楚之地复宁无水灾自是之后用事者争言水利朔方西河河西酒泉皆引河及川谷以溉田而关中辅渠灵轵引堵水汝南九江引淮东海引巨定太山下引汶水皆穿渠为溉田各万余顷他小渠披山通道者不可胜言然其著者在宣房
太史公曰余南登庐山观禹疏九江遂至于会稽太湟上姑苏望五湖东窥洛汭大邳迎河行淮泗济漯洛渠西瞻蜀之岷山及离碓北自龙门至于朔方曰甚哉水之为利害也余从负薪塞宣房悲瓠子之诗而作河渠书
平准书【司马迁】
汉兴接秦之弊丈夫从军旅老弱转粮饟作业剧而财匮自天子不能具钧驷而将相或乘牛车齐民无藏盖于是为秦钱重难用更令民铸钱一黄金一斤约法省禁而不轨逐利之民蓄积余业以稽市物物踊腾粜米至石万钱马一匹则百金天下已平髙祖乃令贾人不得衣丝乘车重租税以困辱之孝惠髙后时为天下初定复弛商贾之律然市井之子孙亦不得仕宦为吏量吏禄度官用以赋于民而山川园池市井租税之入自天子以至于封君汤沐邑皆各为私奉养焉不领于天下之经费漕转山东粟以给中都官歳不过数十万石至孝文时荚钱益多轻乃更铸四铢钱其文为半两令民纵得自铸钱故吴诸侯也以即山铸钱富埒天子其后卒以叛逆邓通大夫也以铸钱财过王者故吴邓氏钱布天下而铸钱之禁生焉匈奴数侵盗北边屯戍者多边粟不足给食当食者于是募民能输及转粟于边者拜爵爵得至大庶长孝景时上郡以西旱亦复修卖爵令而贱其价以招民及徒复作得输粟县官以除罪益造苑马以广用而宫室列观舆马益増修矣至今上即位数歳汉兴七十余年之间国家无事非遇水旱之灾民则人给家足都鄙廪庾皆满而府库余货财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不可食众庶街巷有马阡陌之间成羣而乘字牝者傧而不得聚会守闾阎者食粱肉为吏者长子孙居官者以为姓号故人人自爱而重犯法先行义而后绌耻辱焉当此之时网疎而民富役财骄溢或至兼并豪党之徒以武断于乡曲宗室有土公卿大夫以下争于奢侈室庐舆服僣于上无限度物盛而衰固其变也自是之后严助朱买臣等招来东瓯事两越江淮之间萧然烦费矣唐蒙司马相如开路西南夷凿山通道千余里以广巴蜀巴蜀之民疲焉彭吴贾灭朝鲜置沧海之郡则燕齐之间靡然发动及王恢设谋马邑匈奴絶和亲侵扰北边兵连而不解天下苦其劳而干戈日滋行者赍居者送中外骚扰而相奉百姓抏弊以巧法财赂衰耗而不赡入物者补官出货者除罪选举陵迟亷耻相冒武力进用法严令具兴利之臣自此始也其后汉将歳以数万骑出击胡及车骑将军卫青取匈奴河南地筑朔方当是时汉通西南夷道作者数万人千里负担馈粮率十余锺致一石散币于卭僰以集之数歳道不通蛮夷因以数攻吏发兵诛之悉巴蜀租赋不足以更之乃募豪民田南夷入粟县官而内受钱于都内东至沧海之郡人徒之费拟于南夷又兴十余万人筑卫朔方转漕甚辽逺自山东咸被其劳费数十百巨万府库益虚乃募民能入奴婢得以终身复为郎増秩及入羊为郎始于此其后四年而汉遣大将将六将军军十余万击右贤王获首虏万五千级明年大将军将六将军仍再出击胡得首虏万九千级捕斩首虏之士受赐黄金二十余万斤虏数万人皆得厚赏衣食仰给县官而汉军之士马死者十余万兵甲之财转漕之费不与焉于是大农陈藏钱经耗赋税既竭犹不足以奉战士有司言天子曰朕闻五帝之教不相复而治禹汤之法不同道而王所由殊路而建徳一也北边未安朕甚悼之日者大将军攻匈奴斩首虏万九千级留蹛无所食议令民得买爵及赎禁锢免减罪请置赏官命曰武功爵级十七万凡直三十余万金诸买武功爵官首者试补吏先除千夫如五大夫其有罪又减二等爵得至乐卿以显军功军功多用越等大者封侯卿大夫小者郎吏吏道杂而多端则官职耗废自公孙弘以春秋之义绳臣下取汉相张汤用峻文决理为廷尉于是见知之法生而废格沮诽穷治之狱用矣其明年淮南衡山江都王谋反迹见而公卿寻端治之竟其党与而坐死者数万人长吏益惨急而法令明察当是之时招尊方正贤良文学之士或至公卿大夫公孙弘以汉相布被食不重肉为天下先然无益于俗稍骛于功利矣其明年骠骑仍再出击胡获首四万其秋浑邪王率数万之众来降于是汉发车二万乘迎之既至受赏赐及有功之士是歳费凡百余巨万初先是往十余歳河决观梁楚之地固已数困而縁河之郡堤塞河辄决坏费不可胜计其后番系欲省砥柱之漕穿汾河渠以为溉田作者数万人郑当时为渭漕渠回逺凿直渠自长安至华阴作者数万人朔方亦穿渠作者数万人各歴二三朞功未就费亦各巨万十数天子为伐胡盛养马马之来食长安者数万匹卒牵掌者关中不足乃调旁近郡而胡降者皆衣食县官县官不给天子乃损膳解乘舆驷出御府禁藏以赡之其明年山东被水菑民多饥乏于是天子遣使者虚郡国仓廥以赈贫民犹不足又募豪富人相贷假尚不能相救乃徙贫民于关以西及充朔方以南新秦中七十余万口衣食皆仰给县官数歳假予产业使者分部护之冠盖相望其费以亿计不可胜数于是县官大空而富商大贾或蹛财役贫转毂百数废居居邑封君皆低首仰给冶铸煮盐财或累万金而不佐国家之急黎民重困于是天子与公卿议更钱造币以赡用而摧浮淫并兼之徒是时禁苑有白鹿而少府多银锡自孝文更造四铢钱至是歳四十余年从建元以来用少县官往往即多铜山而铸钱民亦间盗铸钱不可胜数钱益多而轻物益少而贵有司言曰古者皮币诸侯以聘享金有三等黄金为上白金为中赤金为下今半两钱法重四铢而奸或盗摩钱里取镕钱益轻薄而物贵则逺方用币烦费不省乃以白鹿皮方尺縁以藻缋为皮币直四十万王侯宗室朝觐聘享必以皮币荐璧然后得行又造银锡为白金以为天用莫如龙地用莫如马人用莫如龟故白金三品其一曰重八两圜之其文龙名曰白选直三千二曰重差小方之其文马直五百三曰复小撱之其文龟直三百令县官销半两钱更铸三铢钱文如其重盗铸诸金钱罪皆死而吏民之盗铸白金者不可胜数于是以东郭咸阳孔仅为大农丞领盐铁事桑弘羊以计算用事侍中咸阳齐之大煮盐孔仅南阳大冶皆致生累千金故郑当时进言之弘羊雒阳贾人子以心计年十三侍中故三人言利事析秋毫矣法既益严吏多废免兵革数动民多买复及五大夫征发之士益鲜于是除千夫五大夫为吏不欲者出马故吏皆通适令伐棘上林作昆明池其明年大将军骠骑大出击胡得首虏八九万级赏赐五十万金汉军马死者十余万匹转漕车甲之费不与焉是时财匮战士颇不得禄矣有司言三铢钱轻易奸诈乃更请诸郡国铸五铢钱周郭其下令不可磨取镕焉大农上盐铁丞孔仅咸阳言山海天地之藏也皆宜属少府陛下不私以属大农佐赋愿募民自给费因官器作煑盐官与牢盆浮食竒民欲擅管山海之货以致富羡役利细民其沮事之议不可胜听敢私铸铁器煑盐者釱左趾没入其器物郡不出铁者置小铁官便属在所县使孔仅东郭咸阳乘传举行天下盐铁作官府除故盐铁家富者为吏吏道益杂不选而多贾人矣商贾以币之变多积货逐利于是公卿言郡国颇被菑害贫民无产业者募徙广饶之地陛下损膳省用出禁钱以振元元寛贷赋而民不齐出于南亩商贾滋众贫者畜积无有皆仰县官异时算轺车贾人缗钱皆有差请算如故诸贾人末作贳贷买居邑稽诸物及商以取利者虽无市籍各以其物自占率缗钱二千而一算诸作有租及铸率缗钱四千一算非吏比者三老北边骑士轺车以一算商贾人轺车二算船五丈以上一算匿不自占占不悉戍边一歳没入缗钱有能告者以其半卑之贾人有市籍者及其家属皆无得籍名田以便农敢犯令没入田僮天子乃思卜式之言召拜式为中郎爵左庶长赐田十顷布告天下使明知之初卜式者河南人也以田畜为事亲死式有少弟弟壮式脱身出分独取畜羊百余田宅财物尽予弟式入山牧十余歳羊致千余头买田宅而其弟尽破其业式辄复分予弟者数矣是时汉方数使将击匈奴卜式上书愿输家之半县官助边天子使使问式欲官乎式曰臣少牧不习仕宦不愿也使问曰家岂有寃欲言事乎式曰臣生与人无分争式邑人贫者贷之不善者教顺之所居人皆从式式何故见寃于人无所欲言也使者曰茍如此子何欲而然式曰天子诛匈奴愚以为贤者宜死节于边有财者宜输委如此而匈奴可灭也使者具其言入以闻天子以语丞相弘弘曰此非人情不轨之臣不可以为化而乱法愿陛下勿许于是上久不报式数歳乃罢式式归复田牧歳余会军数出浑邪王等降县官费众仓府空其明年贫民大徙皆仰给县官无以尽赡卜式持钱二十万予河南守以给徙民河南上富人助贫人者籍天子见卜式名识之曰是固前而欲输其家半助边乃赐式外繇四百人式又尽复予县官是时富豪皆争匿财唯式尤欲输之助费天子于是以式终长者故尊显以风百姓初式不愿为郎上曰吾有羊上林中欲令子牧之式乃拜为郎布衣屩而牧羊歳余羊肥息上过见其羊善之式曰非独羊也治民亦犹是也以时起居恶者辄斥去毋令败羣上以式为竒拜为缑氏令试之缑氏便之迁为成皋令将漕最上以为式朴忠拜为齐王太傅而孔仅之使天下铸作器三年中拜为大农列于九卿而桑弘羊为大农丞筦诸会计事稍稍置均输以通货物矣始令吏得入谷补官郎至六百石自造白金五铢钱后五歳赦吏民之坐盗铸金钱死者数十万人其不发觉相杀者不可胜计赦自出者百余万人然不能半自出天下大抵无虑皆铸金钱矣犯者众吏不能尽诛取于是遣博士禇大徐偃等分曹循行郡国举兼并之徒守相为吏者而御史大夫张汤方隆贵用事减宣杜周等为中丞义纵尹齐王温舒等用惨急刻深为九卿而直指夏兰之属始出矣而大农颜异诛初异为济南亭长以亷直稍迁至九卿上与张汤既造白鹿皮币问异异曰今王侯朝贺以苍璧直数千而其皮荐反四十万本末不相称天子不悦张汤又与异有郄及人有告异以他议事下张汤治异异与客语客语初令下有不便者异不应微反唇汤奏异当九卿见令不便不入言而腹诽论死自是之后有腹诽之法以此而公卿大夫多谄谀取容矣天子既下缗钱令而尊卜式百姓终莫分财佐县官于是杨可告缗钱纵矣郡国多奸铸钱钱多轻而公卿请令京师铸钟官赤侧一当五赋官用非赤侧不得行白金稍贱民不寳用县官以令禁之无益歳余白金终废不行是歳也张汤死而民不思其后二歳赤侧钱贱民巧法用之不便又废于是悉禁郡国无铸钱专令上林三官铸钱既多而令天下非三官钱不得行诸郡国所前铸钱皆废销之输其铜三官而民之铸钱益少计其费不能相当惟真工大奸乃盗为之卜式相齐而杨可告缗徧天下中家以上大扺皆遇告杜周治之狱少反者乃分遣御史廷尉正监分曹往即治郡国缗钱得民财物以亿计奴婢以千万数田大县数百顷小县百余顷宅亦如之于是商贾中家以上大率破民偷甘食好衣不事畜藏之产业而县官有盐铁缗钱之故用益饶矣益广关置左右辅初大农筦盐铁官布多置水衡欲以主盐铁及杨可告缗钱上林财物众乃令水衡主上林上林既充满益广是时越欲与汉用船战逐乃大修昆明池列观环之治楼船髙十余丈旗帜加其上甚壮于是天子感之乃作栢梁台髙数十丈宫室之修由此日丽乃分缗钱诸官而水衡少府大农太仆各置农官往往即郡县比没入田田之其没入奴婢分诸苑飬狗马禽兽及与诸官诸官益新置多徙奴婢众而下河漕度四百万石及官自籴乃足所忠言世家子弟富人或斗鸡走狗马弋猎博戏乱齐民乃征诸犯令相自变量千人命曰株送徒入财者得补郎郎选衰矣是时山东被河葘及歳不登数年人或相食方一二千里天子怜之诏曰江南火耕水耨令饥民得流就食江淮间欲留之处遣使冠盖相属于道护之下巴蜀粟以赈之其明年天子始廵郡国东渡河河东守不意行至不办自杀行西踰陇陇守以行往卒天子从官不得食陇西守自杀于是上北出萧关从数万骑猎新秦中以勒边兵而归新秦中或千里无亭徼于是诛北地太守以下而令民得畜牧边县官假马母三岁而归及息什一以除告缗用充仞新秦中既得寳鼎立后土太一祠公卿议封禅事而天下郡国皆豫治道桥缮故宫及当驰道县县治官储设供具而望以待幸其明年南越反西羌侵边为桀于是天子为山东不赡赦天下因南方楼船卒二十余万人击南越数万人发三河以西骑击西羌又数万人渡河筑令居初置张掖酒泉郡而上郡朔方西河河西开田官斥塞卒六十万人戍田之中国缮道馈粮逺者三千近者千余里皆仰给大农边兵不足乃发武库工官兵器以赡之车骑马乏絶县官钱少买马难得乃着令令封君以下至三百石以上吏以差出牝马天下亭亭有畜牸马歳课息齐相卜式上书曰臣闻主忧臣辱南越反臣愿父子与齐习船者往死之天子下诏曰卜式虽躬耕牧不以为利有余辄助县官之用今天下不幸有急而式奋愿父子死之虽未战可谓义形于内赐爵关内侯金六十斤田十顷布告天下天下莫应列侯以百数皆莫求从军击羌越至酬少府省金而列侯坐酎金失侯者百余人乃拜式为御史大夫式既在位见郡国多不便县官作盐铁铁器苦恶贾贵或强令民卖买之而船有算商者少物贵乃因孔仅言船算事上由是不悦卜式汉连兵三岁诛羌灭南越番禺以西至蜀南者置初郡十七且以其故俗治毋赋税南阳汉中以往郡各以地比给初郡吏卒奉食币物传车马被具而初郡时时小反杀吏汉发南方吏卒往诛之间岁万余人费皆仰给大农大农以均输调盐铁助赋故能赡之然兵所过县以为訾给母乏而已不敢言擅赋法矣其明年元封元年卜式贬秩为太子太傅而桑弘羊为治粟都尉领大农尽代仅筦天下盐铁弘羊以诸官各自市相与争物故腾跃而天下赋输或不偿其僦费乃请置大农部丞数十人分部主郡国各往往县置均输盐铁官令逺方各以其物贵时商贾所转贩者为赋而相灌输置平准于京师都受天下委输召工官治车诸器皆仰给大农大农之诸官尽笼天下之货物贵即卖之贱则买之如此富商大贾无所牟大利则反本而万物不得腾踊故抑天下物名曰平准天子以为然许之于是天子北至朔方东到泰山巡海上并北边以归所过赏赐用帛百余万匹钱金以巨万计皆取足大农弘羊又请令吏得入粟补官及罪人赎罪令民能入粟甘泉各有差以复终身不告缗他郡国各输急处而诸农各致粟山东漕益歳六百万石一歳之中太仓甘泉仓满边余谷诸物均输帛五百万匹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于是弘羊赐爵左庶长黄金再百斤焉是歳小旱上令官求雨卜式言曰县官当食租衣税而已今弘羊令吏坐市列肆贩物求利烹弘羊天乃雨
太史公曰农工商交易之路通而龟贝金钱刀布之弊兴焉所从来乆逺自髙辛氏之前尚矣靡得而记云故书道唐虞之际诗述殷周之世安宁则长庠序先本绌末以礼义防于利事变多故而亦反是是以物盛则衰时极而转一质一文终始之变也禹贡九州岛各因其土地所宜人民所多少而纳职焉汤武承弊易变使民不倦各兢兢所以为治而稍陵迟衰微齐桓公用管仲之谋通轻重之权徼山海之业以朝诸侯用区区之齐显成霸名魏用李克尽地力为强君自是之后天下争于战国贵诈力而贱仁义先富有而后推让故庶人之富者或累巨万而贫者或丕厌糟糠有国小者或并羣小以臣诸侯而弱国或絶祀而灭世以至于秦卒并海内虞夏之币金为三品或黄或白或赤或钱或布或刀或龟贝及至秦中一国之币为三等黄金以镒名为上币铜钱识曰半两重如其文为下币而珠玉龟贝银锡之属为器饰寳藏不为币然各随时而轻重无常于是外攘夷狄内兴功业海内之士力耕不足粮饟女子纺绩不足衣服古者尝竭天下之资财以奉其上犹自以为不足也无异故云事势之流相激使然曷足怪焉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二十
(明)贺复征 编
○书志五
礼乐志【汉班固】
六经之道同归而礼乐之用为急治身者斯须忘礼则暴嫚入之矣为国者一朝失礼则荒乱及之矣人函天地阴阳之气有喜怒哀乐之情天禀其性而不能节也圣人能为之节而不能絶也故象天地而制礼乐所以通神明立人伦正情性节万事者也人情有男女之情妬忌之别为制婚姻之礼有交接长幼之序为制郷饮之礼有哀死思远之情为制丧祭之礼有尊尊敬上之心为制朝觐之礼哀有哭踊之节乐有歌舞之容正人足以副其诚邪人足以防其失故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于礼移风易俗莫善于乐二者并行合为一体畏敬之意难见则着之于享献辞受登降跪拜和亲之说难形则发之于诗歌咏言钟石筦弦盖嘉其敬意而不及其财贿美其欢心而不流其声音此礼乐之本也王者必因前王之礼顺时施宜有所损益即民之心稍稍制作至太平而大备周监于二代礼文尤具事为之制曲为之防故称礼经三百威仪三千于是教化浃洽民用和睦灾害不生祸乱不作囹圄空虚四十余年及其衰也诸侯踰越法度恶礼制之害已去其篇籍遭秦灭学遂以乱亡汉兴拨乱反正日不暇给犹命叔孙通制礼仪以正君臣之位髙祖说而叹曰吾乃今日知为天子之贵也以通为奉常遂定仪法未尽备而通终至文帝时贾谊以为汉承秦之败俗废礼仪捐亷耻至今二十余年宜定制度兴礼乐然后诸侯轨道百姓素朴狱讼衰息乃草具其仪天子说焉而大臣綘灌之属害之故其议遂寝至武帝即位进用英隽议立明堂制礼服以兴太平会窦太后好黄老言不说儒术其事又废后董仲舒对策言古之王者莫不以教化为大务立大学以教于国设庠序以化于邑教化以明习俗以成天下尝无一人之狱矣至周末世大为无道以失天下秦继其后又益甚之习俗薄恶民人扺冒今汉继秦之后常欲善治而至今不能胜残去杀者失之当更化而不能更化也更化则可善治而灾害日去福禄日来矣是时上方征讨四夷锐志武功不暇留意礼文之事至宣帝时琅邪王吉为谏大夫又上疏言欲治之主不世出公卿幸得遭遇其时未有建万世之长策举明主于三代之隆者也其务在于簿书断狱听讼而已此非太平之基也今俗吏所以牧民者非有礼仪科指可世世通行者也以意穿凿各取一切是以诈伪萌生刑罚无极质朴日消恩爱寖薄愿与大臣延及儒生述旧礼明王制驱一世之民跻之仁寿之域则俗何以不若成康寿何以不若髙宗上不纳其言吉以病去至成帝时犍为郡于水濵得古磬十六枚议者以为善祥刘向因是说上宜兴辟雍设庠序陈礼乐隆雅颂之声盛揖譲之容以风化天下如此而不治者未之有也或曰不能具礼礼以养人为本如有过差是过而养人也刑罚之过或至死伤今之刑非皋陶之法也而有司请定法削则削笔则笔救时务也至于礼乐则曰不敢是敢于杀人不敢于养人也为其俎豆筦弦之间小不备因是絶而不为是去小不备而就大不备大不备或莫甚焉夫教化之比于刑法刑法轻是舍所重而急所轻也且教化所恃以为治也刑法所以助治也今废所恃而独立其所助非所以致太平也自京师有誖逆不顺之子孙至于陷大辟受刑戮者不絶繇不习五常之道也夫承千岁之衰周继暴秦之余敝民渐渍恶俗贪饕险诐不闲义理不示以大化而独驱以刑罚终已不改故曰导之以礼乐而民和睦初叔孙通将制定礼仪见非于齐鲁之士然卒为汉儒宗业埀后嗣斯成法也成帝以向言下公卿议会向病卒丞相大司空奏请立辟廱案行长安城南营表未作遭成帝崩羣臣引以定谥及王莽为宰衡欲耀众庶遂兴辟廱因而簒位海内畔之世祖受命中兴拨乱反正改定京师于土中即位三十年四夷宾服百姓家给政教清明乃营立明堂辟廱显宗即位躬行其礼宗祀光武皇帝于明堂养三老五更于辟廱威仪既盛美矣然德化未流洽者礼乐未具羣下无所诵说而庠序尚未设之故也孔子曰辟如为山未成一篑止吾止也今叔孙通所撰礼仪与律令同录臧于理官法家又复不传汉典寝而不着民臣莫有言者又通没之后河间献王采礼乐古事稍稍増辑至五百余篇今学者不能昭见但推士礼以及天子说义又颇谬异故君臣长幼交接之道寖以不章王者未作乐之时因先王之乐以教化百姓说乐其俗然后改作以章功德易曰先王以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昔黄帝作咸弛颛顼作六茎帝喾作五英尧作大章舜作招禹作夏汤作濩武王作武周公作勺勺言能勺先祖之道也武言以功定天下也濩言救民也夏大承二帝也招继尧也大章章之也五英英华茂也六茎及根茎也咸池备矣自夏以往其流不可闻已殷颂犹有存者周诗既备而其器用张陈周官具焉典者自卿大夫师瞽以下皆选有道德之人朝夕习业以教国子国子者卿大夫之子弟也皆学歌九德诵六诗习六舞五声八音之和又以外赏诸侯德盛而教尊者其威仪足以充目音声足以动耳诗语足以感心故闻其音而德和省其诗而志正论其数而法立是以荐之郊庙则鬼神飨作之朝廷则羣臣和立之学官则万民协听者无不虚已竦神说而承流是以海内徧知上德被服其风光辉日新化上迁善而不知所以然至于万物不夭天地顺而嘉应降故诗曰钟鼓锽锽磬管锵锵降福穰穰书云击石拊石百兽率舞鸟兽且犹感应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故乐者圣人之所以感天地通神明安万民成性类者也然自雅颂之兴而所承衰乱之音犹在是谓淫过凶嫚之声为设禁焉世衰民散小人乘君子心耳浅薄则邪胜正故书叙殷纣断弃先祖之乐乃作淫声用变乱正声以说妇人乐官师瞽抱其器而奔散或适诸侯或入河海夫乐本性情浃肌肤而臧骨髓虽经乎千载其遗风余烈尚犹不絶至春秋时陈公子完犇齐陈舜之后招乐存焉故孔子适齐间韶三月不知肉味周道始缺怨刺之诗起王泽既竭而诗不能作王官失业雅颂相错孔子论而定之是时周室大坏诸侯恣行设两观乘大路陪臣管仲季氏之属三归雍彻八佾舞庭制度遂坏陵夷而不反桑间濮上郑卫宋赵之声并出内则致疾捐寿外则乱政伤民巧伪因而饰之以营乱富贵之耳目庶人以求利列国以相间故秦穆遗戎而由余去齐人馈鲁而孔子行至于六国魏文侯最为好古而谓子夏曰寡人听古乐则欲寐及闻郑卫余不知倦焉子夏辞而辨之终不见纳自此礼乐丧矣汉兴乐家有制氏以雅乐声律世世在太乐官但能纪其铿鎗鼓舞而不能言其义髙祖时叔孙通因秦乐人制宗庙乐大祝迎神于庙门奏嘉至犹古降神之乐也皇帝入庙门奏永至以为行步之节犹古采齐肆夏也干豆上奏登歌独上歌不以筦弦乱人声欲在位者徧闻之犹古清庙之歌也登歌再终下奏休成之乐美神明既飨也皇帝就酒东厢坐定奏永安之乐美礼已成也又有房中祠乐髙祖唐山夫人所作也周有房中乐至秦名曰寿人凡乐乐其所生礼不忘本髙祖乐楚声故房中乐楚声也孝惠二年使乐府令夏侯寛备其箫管更名曰安世乐髙祖庙奏武德文始五行之舞孝文庙奏昭德文始四时五行之舞孝武庙奏盛德文始四时五行之舞武德舞者髙祖四年作以象天下乐已行武以除乱也文始舞者曰本舜招舞也髙祖六年更名曰文始以示不相袭也五行舞者本周舞也秦始皇二十六年更名曰五行也四时舞者孝文所作以明示天下之安和也葢乐巳所自作明有制也乐先王之乐明有法也孝景采武德舞以为昭德以尊太宗庙至孝宣采昭德舞为盛德以尊世宗庙诸帝庙皆常奏文始四时五行舞云髙祖六年又作昭容乐礼容乐昭容者犹古之昭夏也主出武德舞礼容者主出文始五行舞舞入无乐者将至至尊之前不敢以乐也出用乐者言舞不失节能以乐终也大抵皆因秦旧事焉初髙祖既定天下过沛与故人父老相乐醉酒欢哀作风起之诗令沛中僮儿百二十人习而歌之至孝惠时以沛宫为原庙皆令歌儿习吹以相和常以百二十人为员文景之间礼官肄业而已至武帝定郊祀之礼祠太一于甘泉就干位也祭后土于汾阴泽中方丘也乃立乐府采诗夜诵有赵代秦楚之讴以李延年为协律都尉多举司马相如等数十人造为诗赋畧论律吕以合八音之调作十九章之歌以正月上辛用事甘泉圜丘使童男女七十人俱歌昏祠至明夜常有神光如流星止集于祠坛天子自竹宫而望拜百官侍祠者数百人皆肃然动心焉是时河间献王有雅材亦以为治道非礼乐不成因献所集雅乐天子下太乐官常存肄之岁时以备数然不常御常御及郊庙皆非雅声然诗乐施于后嗣犹得有所祖述昔殷周之雅颂乃上本有娀姜原卨稷始生玄王公刘古公太伯王季姜女太任太姒之德乃及成汤文武受命武丁成康宣王中兴下及辅佐阿衡周召太公申伯召虎仲山甫之属君臣男女有功德者靡不褒扬功德既信美矣褒扬之声盈乎天地之间是以光名著于当世遗誉埀于无穷也今汉郊庙诗歌未有祖宗之事八音调均又不协于钟律而内有掖庭材人外有上林乐府皆以郑声施于朝廷至成帝时谒者常山王禹世受河间乐能说其义其弟子宋曅等上书言之下大夫博士平当等考试当以为汉承秦灭道之后赖先帝圣德博受兼听修废官立太学河间献王聘求幽隐修兴雅乐以助化时大儒公孙弘董仲舒等皆以为音中正雅立之大乐春秋郷射作于学宫希阔不讲故自公卿大夫观听者但闻铿鎗不晓其意而欲以风谕众庶其道无由是以行之百有余年德化至今未成今曅等守习孤学大指归于兴助教化衰微之学兴废在人宜领属雅乐以继絶表微孔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河间区区小国藩臣以好学修古能有所存民到于今称之况于圣主广被之资修起旧文放郑近雅述而不作信而好古于以风示海内扬名后世诚非小功小美也事下公卿以为乆远难分明当议复寝是时郑声尤甚黄门名倡丙强景武之属富显于世贵戚五侯定陵富平外戚之家淫侈过度至与人主争女乐哀帝自为定陶王时疾之又性不好音及即位下诏曰惟世俗奢泰文巧而郑卫之声兴夫奢泰则下不孙而国贫文巧则趍末背本者众郑卫之声兴则淫辟之化流而欲黎庶敦朴家给犹浊其源而求其清流岂不难哉孔子不云乎放郑声郑声淫其罢乐府官郊祭乐及古兵法武乐在经非郑卫之乐者条奏别属他官然百姓渐渍日久又不制雅乐有以相变豪富吏民湛沔自若陵夷坏于王莽今海内更始民人归本户口岁息平其刑辟牧以贤良至于家给既庶且富则须庠序礼乐之教化矣今幸有前圣遗制之威仪诚可法象而补备之经纪可因缘而存着也孔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今大汉继周久旷大仪未有立礼成乐此贾谊仲舒王吉刘向之徒所为发愤而増叹也
刑法志【班固】
夫人宵天地之貌怀五常之性聪明精粹有生之最灵者也爪牙不足以供耆欲趋走不足以避利害无毛羽以御寒暑必将役物以为养任智而不恃力此其所以为贵也故不仁爱则不能羣不能羣则不胜物不胜物则养不足羣而不足争心将作上圣卓然先行敬让博爱之德者众心说而从之从之成羣是为君矣归而往之是为王矣洪范曰天子作民父母为天下王圣人取类以正名而谓君为父母明仁爱德让王道之本也爱待敬而不败德须威而久立故制礼以崇敬作刑以明威也圣人既躬明悊之性必通天地之心制礼作教立法设刑动縁民情而则天象地故曰先王立礼则天之明因地之性也刑罚威狱以类天之震曜杀戮也温慈惠和以效天之生殖长育也书云天秩有礼天讨有罪故圣人因天秩而制五礼因天讨而作五刑大刑用甲兵其次用斧钺中刑用刀锯其次用鑚凿薄刑用鞭朴大者陈诸原野小者致之市朝其所繇来者上矣自黄帝有涿鹿之战以定火灾颛顼有共工之陈以定水害唐虞之际至治之极犹流共工放驩兠窜三苖殛鲧然后天下服夏有甘扈之誓殷周以兵定天下矣天下既定戢臧干戈教以文德而犹立司马之官设六军之众因井田而制军赋地方一里为井井十为通通十为成成方十里成十为终终十为同同方百里同十为封封十为畿畿方千里有税有赋税以足食赋以足兵故四井为邑四邑为丘丘十六井也有戎马一匹牛三头四丘为甸甸六十四井也有戎马四匹兵车一乘牛十二头甲士三人卒七十二人干戈备具是谓乘马之法一同百里提封万井除山川沈斥城池邑居园囿术路三千六百井定出赋六千四百井戎马四百匹兵车百乘此卿大夫采地之大者也是谓百乘之家一封三百一十六里提封十万井定出赋六万四千井戎马四千匹兵车千乗此诸侯之大者也是谓千乗之国天子畿方千里提封百万井定出赋六十四万井戎马四万匹兵车万乗故称万乘之主戎马车徒干戈素具春振旅以搜夏拔舍以苖秋治兵以狝冬大阅以狩皆于农隙以讲事焉五国为属属有长十国为连连有帅三十国为卒卒有正二百一十国为州州有牧连帅比年简车卒正三年简徒羣牧五载大简车徒此先王为国立武足兵之大略也周道衰法度■〈土隋〉至齐桓公任用管仲而国富民安公问行伯用师之道管仲曰公欲定卒伍修甲兵大国亦将修之而小国设备则难以速得志矣于是乃作内政而寓军令焉故卒伍定虖里而军政成虖郊连其什伍居处同乐死生同忧祸福共之故夜战则其声相闻昼战则其目相见缓急足以相死其教已成外攘夷狄内尊天子以安诸夏齐桓既没晋文接之亦先定其民作被庐之法总帅诸侯迭为盟主然其礼已颇僭差又随时苟合以求欲速之功故不能充王制二伯之后寖以陵夷至鲁成公作丘甲哀公用田赋搜狩治兵大阅之事皆失其正春秋书而讥之以存王道于是师旅亟动百姓罢敝无伏节死难之谊孔子伤焉曰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故称子路曰由也千乗之国可使治其赋也而子路亦曰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治其赋兵教以礼谊之谓也春秋之后灭弱吞小并为战国稍増讲武之礼以为戏乐用相夸视而秦更名角抵先王之礼没于淫乐中矣雄桀之士因势辅时作为权诈以相倾覆吴有孙武齐有孙膑魏有吴起秦有商鞅皆禽敌立胜垂着篇籍当此之时合从连衡转相攻伐代为雌雄齐愍以技击强魏惠以武卒奋秦昭以鋭士胜世方争于功利而驰说者以孙吴为宗时惟孙卿明于王道而非之曰彼孙吴者上势利而贵变诈施于暴乱昏嫚之国君臣有间上下离心政谋不良故可变而诈也夫仁人在上为下所仰犹子弟之卫父兄若手足之扞头目何可当也邻国望我欢若亲戚芬若椒兰顾视其上犹焚灼仇雠人情岂肯为其所恶而攻其所好哉故以桀攻桀犹有巧拙以桀诈尧若卵投石夫何幸之有诗曰武王载斾有虔秉钺如火烈烈则莫我敢遏言以仁谊绥民者无敌于天下也若齐之技击得一首则受赐金事小敌脆则偷可用也事巨敌坚则涣然离矣是亡国之兵也魏氏武卒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个置戈其上冠胄帯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趍百里中试则复其户利其田宅如此则其地虽广其税必寡其气力数年而衰是危国之兵也秦人其生民也陿阸其使民也酷烈刧之以势隐之以阸狃之以赏庆道之以刑罚使其民所以要利于上者非战无由也功赏相长五甲首而隶五家是最为有数故能四世有胜于天下然皆干赏蹈利之兵庸徒鬻卖之道耳未有安制矜节之理也故虽地广兵强鳃鳃常恐天下之一合而共轧已也至乎齐桓晋文之兵可谓入其域而有节制矣然犹未本仁义之綂也故齐之技击不可以遇魏之武卒魏之武卒不可以直秦之鋭士秦之鋭士不可以当桓文之节制桓文之节制不可以敌汤武之仁义故曰善师者不陈善陈者不战善战者不败善败者不亡若夫舜修百僚咎繇作士命以蛮夷猾夏冦贼奸宄而刑无所用所谓善师不陈者也汤武征伐陈师誓众而放禽桀纣所谓善陈不战者也齐桓南服强楚使贡周室北伐山戎为燕开路存亡继絶功为伯首所谓善战不败者也楚昭王遭阖庐之祸国灭出亡父老送之王曰父老反矣何患无君父老曰有君如是其贤也相与从之或奔走赴秦号哭请救秦人怜之为之出兵二国并力遂走吴师昭王返国所谓善败不亡者也若秦因四世之胜据河山之阻任用白起王翦豺狼之徒奋其爪牙禽猎六国以并天下穷武极诈士民不附卒隶之徒还为敌雠猋起云合果共轧之斯为下矣凡兵所以存亾继絶救乱除害也故伊吕之将子孙有国与商周并至于末世苟任诈力以快贪残争城杀人盈城争地杀人满野孙吴商白之徒皆身诛戮于前而国灭亾于后报应之势各以类至其道然矣汉兴髙祖躬神武之材行寛仁之厚总擥英雄以诛秦项任萧曹之文用良平之谋骋陆郦之辩明叔孙通之仪文武相配大略举焉天下既定踵秦而置材官于郡国京师有南北军之屯至武帝平百粤内増七校外有楼船皆岁时讲肄修武备云至元帝时以贡禹议始罢角抵而未正治兵振旅之事也古人有言天生五材民并用之废一不可谁能去兵鞭扑不可弛于家刑罚不可废于国征伐不可偃于天下用之有本末行之有逆顺耳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文德者帝王之利器威武者文德之辅助也夫文之所加者深则武之所服者大德之所施者博则威之所制者广三代之盛至于刑错兵寝者其本末有序帝王之极功也昔周之法建三典以刑邦国诘四方一曰刑新邦用轻典二曰刑平邦用中典三曰刑乱邦用重典五刑墨罪五百劓罪五百宫罪五百刖罪五百杀罪五百所谓刑平邦用中典者也凡杀人者踣诸市墨者使守门劓者使守闗宫者使守内刖者使守囿完者使守积其奴男子入于罪隶女子入舂槁凡有爵者与七十者与未齓者皆不为奴周道既衰穆王眊荒命甫侯度时作刑以诘四方墨罚之属千劓罚之属千髌罚之属五百宫罚之属三百大辟之罚其属二百五刑之属三千盖多于平邦中典五百章所谓刑乱邦用重典者也春秋之时王道寖坏教化不行子产相郑而铸刑书晋叔向非之曰昔先王议事以制不为刑辟惧民之有争心也犹不可禁御是故闲之以谊纠之以政行之以礼守之以信奉之以仁制为禄位以劝其从严断刑罚以威其淫惧其未也故诲之以忠愯之以行教之以务使之以和临之以敬莅之以强断之以刚犹求圣哲之上明察之官忠信之长慈惠之师民于是乎可任使也而不生祸乱民知有辟则不忌于上并有争心以征于书而徼幸以成之弗可为矣夏有乱政而作禹刑商有乱政而作汤刑周有乱政而作九刑三辟之兴皆叔世也今吾子相郑国制参辟铸刑书将以靖民不亦难乎诗曰仪式刑文王之德日靖四方又曰仪刑文王万邦作孚如是何辟之有民知争端矣将弃礼而征于书锥刀之末将尽争之乱狱滋丰货赂并行终子之世郑其败虖子产报曰若吾子之言侨不材不能及子孙吾以救世也偷薄之政自是滋矣孔子伤之曰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孟氏使阳肤为士师问于曽子亦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陵夷至于战国韩任申子秦用商鞅连相坐之法造参夷之诛増加肉刑大辟有凿颠抽胁镬亨之刑至于秦始皇兼吞战国遂毁先王之法灭礼谊之官专任刑罚躬操文墨昼断狱夜理书自程决事日县石之一而奸邪并生赭衣塞路囹圄成市天下愁怨溃而叛之汉兴髙祖初入闗约法三章曰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蠲削烦苛兆民大说其后四夷未附兵革未息三章之法不足以御奸于是相国萧何攗摭秦法取其宜于时者作律九章当孝惠髙后时百姓新免毒蠚人欲长幼养老萧曹为相填以无为从民之欲而不扰乱是以衣食滋殖刑罚用稀及孝文即位躬修玄黙劝趣农桑减省租赋而将相皆旧功臣少文多质惩恶亾秦之政论议务在寛厚耻言人之过失化行天下告讦之俗易吏安其官民乐其业畜积岁增户口寖息风流笃厚禁罔疏阔选张释之为廷尉罪疑者予民是以刑罚大省至于断狱四百有刑错之风即位十三年齐太仓令淳于公有罪当刑诏狱逮系长安淳于公无男有五女当行会逮骂其女曰生子不生男缓急非有益也其少女缇萦自伤悲泣乃随其父至长安上书曰妾父为吏齐中皆称其亷平今坐法当刑妾伤夫死者不可复生刑者不可复属虽后欲改过自新其道亾繇也妾愿没入为官婢以赎父刑罪使得自新书奏天子天子怜悲其意遂下令曰制诏御史盖闻有虞氏之时画衣冠异章服以为戮而民弗犯何治之至也今法有肉刑三而奸不止其咎安在毋乃朕德之薄而教不明与吾甚自愧故夫训道不纯而愚民陷焉诗曰恺悌君子民之父母今人有过教未施而刑已加焉或欲改行为善而道亾繇至朕甚怜之夫刑至断支体刻肌肤终身不息何其刑之痛而不德也岂称为民父母之意哉其除肉刑有以易之及令罪人各以轻重不亾逃有年而免具为令丞相张苍御史大夫冯敬奏言肉刑所以禁奸所由来者久矣陛下下明诏怜万民之一有过被刑者终身不息及罪人欲改行为善而道亾繇至甚盛德臣等所不及也臣谨议请定律曰诸当完者完为城旦舂当黥者髠钳为城旦舂当劓者笞三百当斩左止者笞五百当斩右止及杀人先自告及吏坐受赇枉法守县官财物而即盗之已论命复有笞罪者皆弃市罪人狱已决完为城旦舂满三岁为鬼薪白粲鬼薪白粲一岁为隶臣妾隶臣妾一岁免为庶人隶臣妾满二岁为司宼司宼一岁及作如司宼二岁皆免为庶人其亾逃及有罪耐以上不用此令前令之刑城旦舂歳而非禁锢者如完为城旦舂岁数以免臣昧死请制曰可是后外有轻刑之名内实杀人斩右止者又当死斩左止者笞五百当劓者笞三百率多死景帝元年下诏曰加笞与重罪无异幸而不死不可为人其定律笞五百曰三百笞三百曰二百犹尚不全至中六年又下诏曰加笞者或至死而笞未毕朕甚怜之其减笞三百曰二百笞二百曰一百又曰笞者所以教之也其定棰令丞相刘舍御史大夫卫绾请笞者棰长五尺其本大一寸其竹也末薄半寸皆平其节当笞者笞臀毋得更人毕一罪乃更人自是笞者得全然酷吏犹以为威死刑既重而生刑又轻民易犯之及至孝武即位外事四夷之功内盛耳目之好征发烦数百姓贫耗穷民犯法酷吏击断奸轨不胜于是招进张汤赵禹之属条定法令作见知故纵监临部主之法缓深故之罪急纵出之诛其后奸猾巧法转相比况禁罔寖密律令凡三百五十九章大辟四百九条千八百八十二事死罪决事比万三千四百七十二事文书盈于几阁典者不能徧睹是以郡国承用者驳或罪同而论异奸吏因缘为市所欲活则傅生议所欲陷则予死比议者咸寃伤之宣帝自在闾阎而知其若此及即尊位廷史路温舒上疏言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狱之吏是也语在温舒传上深愍焉乃下诏曰间者吏用法巧文寖深是朕之不德也夫决狱不当使有罪兴邪不辜蒙戮父子悲恨朕甚伤之今遣廷史与郡鞠狱任轻禄薄其为置廷平秩六百石贠四人其务平之以称朕意于是选于定国为廷尉求明察寛恕黄霸等以为廷平季秋后请谳时上常幸宣室斋居而决事狱刑号为平矣时涿郡太守郑昌上疏言圣王置谏争之臣者非以崇德防逸豫之生也立法明刑者非以为治救衰乱之起也今明主躬垂明听虽不置廷平狱将自正若开后嗣不若删定律令律令一定愚民知所避奸吏无所弄矣今不正其本而置廷平以理其末也政衰聴怠则廷平将招权而为乱首矣宣帝未及修正至元帝初立乃下诏曰夫法令者所以抑暴扶弱欲其难犯而易避也今律令烦多而不约自典文者不能分明而欲罗元元之不逮斯岂刑中之意哉其议律令可蠲除轻减者条奏惟在便安万姓而已至成帝河平中复下诏曰甫刑云五刑之属三千大辟之罚其属二百今大辟之刑千有余条律令烦多百有余万言竒请它比日以益滋自明习者不知所由欲以晓喻众庶不亦难乎于以罗元元之民夭絶亡辜岂不哀哉其与中二千石二千石博士及明习律令者议减死刑及可蠲除约省者令较然易知条奏书不云乎惟刑之恤哉其审核之务准古法朕将尽心览焉有司无仲山父将明之材不能因时广宣主恩建立明制为一代之法而徒钩摭微细毛举数事以塞诏而已是以大议不立遂以至今议者或曰法虽数变此庸人不达疑塞治道圣智之所常患者也故畧举汉兴以来法令稍定而合古便今者汉兴之初虽有约法三章网漏吞舟之鱼然其大辟尚有夷三族之令令曰当三族者皆先黥劓斩左右止笞杀之枭其首菹其骨肉于市其诽谤詈诅者又先断舌故谓之具五刑彭越韩信之属皆受此诛至高后元年乃除三族罪祅言令孝文二年又诏丞相太尉御史法者治之正所以禁暴而卫善人也今犯法者已论而使无罪之父母妻子同产坐之及收朕甚弗取其议左右丞相周勃陈平奏言父母妻子同产相坐及收所以累其心使重犯法也收之之道所由来久矣臣之愚计以为如其故便文帝复曰朕闻之法正则民悫罪当则民从且夫牧民而道之以善者吏也既不能道又以不正之法罪之是法反害于民为暴者也朕未见其便宜孰计之平勃乃曰陛下幸加大惠于天下使有罪不收无罪不相坐甚盛德臣等所不及也臣等谨奉诏尽除收律相坐法其后新垣平谋为逆复行三族之诛由是言之风俗移易人性相近而习相逺信矣夫以孝文之仁平勃之知犹有过刑谬论如此甚也而况庸材溺于末流者乎周官有五听八议三刺三宥三赦之法五听一曰辞听二曰色听三曰气听四曰耳听五曰目听八议一曰议亲二曰议故三曰议贤四曰议能五曰议功六曰议贵七曰议勤八曰议宾三刺一曰讯羣臣二曰讯羣吏三曰讯万民三宥一曰弗识二曰过失三曰遗忘三赦一曰幼弱二曰老眊三曰惷愚凡囚上罪梏拲而桎中罪梏桎下罪梏王之同族拲有爵者桎以待弊髙皇帝七年制诏御史狱之疑者吏或不敢决有罪者久而不论无罪久系不决自今以来县道官狱疑者各谳所属二千石官二千石官以其罪名当报之所不能决者皆移廷尉廷尉亦当报之廷尉所不能决谨具为奏傅所当比律令以闻上恩如此吏犹不能奉宣故孝景中五年复下诏曰诸狱疑虽文致于法而于人心不厌者辄谳之其后狱吏复避微文遂其愚心至后元年又下诏曰狱重事也人有愚智官有上下狱疑者谳有令谳者巳报谳而后不当谳者不为失自此之后狱刑益详近于五听三宥之意三年复下诏曰高年老长人所尊敬也鳏寡不属逮者人所哀怜也其着令年八十以上八岁以下及孕者未乳师朱儒当鞠系者颂系之至孝宣元康四年又下诏曰朕念夫耆老之人髪齿堕落血气既衰亦无暴逆之心今或罹于文法执于囹圄不得终其年命朕甚怜之自今以来诸年八十非诬告杀伤人它皆勿坐至成帝鸿嘉元年定令年未满七岁贼斗杀人及犯殊死者上请廷尉以闻得减死合于三赦幼弱老眊之人此皆法令稍定近古而便民者也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善人为国百年可以胜残去杀矣言圣王承衰拨乱而起被民以德教变而化之必世然后仁道成焉至于善人不入于室然犹百年胜残去杀矣此为国者之程序也今汉道至盛歴世二百余载考自昭宣元成哀平六世之间断狱殊死率岁千余口而一人耐罪上至右止三倍有余古人有言满堂而饮酒有一人郷隅而悲泣则一堂皆为之不乐王者之于天下譬犹一堂之上也故一人不得其平为之凄怆于心今郡国被刑而死者岁以万数天下狱二千余所其寃死者多少相覆狱不减一人此和气所以未洽者也原狱刑所以蕃若此者礼教不立刑法不明民多贫穷豪桀务私奸不辄得狱豻不平之所致也书云伯夷降典悊民惟刑言制礼以止刑犹堤之防溢水也今堤防陵迟礼制未立死刑过制生刑易犯饥寒并至穷斯滥溢豪桀擅私为之囊橐奸有所隐则狃而寖广此刑之所以蕃也孔子曰古之知法者能省刑本也今之知法者不失有罪末矣又曰今之听狱者求所以杀之古之听狱者求所以生之与其杀不辜宁失有罪今之狱吏上下相驱以刻为明深者获功名平者多后患谚曰鬻棺者欲岁之疫非憎人欲杀之利在于人死也今治狱吏欲陷害人亦犹此矣凡此五疾狱刑所以尤多者也自建武永平民亦新免兵革之祸人有乐生之虑与高惠之间同而政在抑强扶弱朝无威福之臣邑无豪桀之侠以口率计断狱少于成哀之间什八可谓清矣然而未能称意比隆于古者以其疾未尽除而刑本不正善乎孙卿之论刑也曰世俗之为说者以为治古者无肉刑有象刑墨黥之属菲履赭衣而不纯是不然矣以为治古则人莫触罪邪岂独无肉刑哉亦不待象刑矣以为人或触罪矣而直轻其刑是杀人者不死而伤人者不刑也罪至重而刑至轻民无所畏乱莫大焉凡制刑之本将以禁暴恶且惩其末也杀人者不死伤人者不刑是惠暴而寛恶也故象刑非生于治古方起于乱今也凡爵列官职赏庆刑罚皆以类相从者也一物失称乱之端也德不称位能不称官赏不当功刑不当罪不祥莫大焉夫征暴诛悖治之威也杀人者死伤人者刑是百王之所同也未有知其所由来者也故治则刑重乱则刑轻犯治之罪固重犯乱之罪固轻也书云刑罚世重世轻此之谓也所谓象刑惟明者言象天道而作刑安有菲屦赭衣者哉孙卿之言既然又因俗说而论之曰禹承尧舜之后自以德衰而制肉刑汤武顺而行之者以俗薄于唐虞故也今汉承衰周暴秦极弊之流俗已薄于三代而行尧舜之刑是犹以鞿而御駻突违救时之宜矣且除肉刑者本欲以全民也今去髠钳一等转而入于大辟以死罔民失本惠矣故死者岁以万数刑重之所致也至乎穿窬之盗忿怒伤人男女淫佚吏为奸臧若此之恶髠钳之罚又不足以惩也故刑者歳十万数民既不畏又曽不耻刑轻之所生也故俗之能吏公以杀盗为威专杀者胜任奉法者不治乱名伤制不可胜条是以罔密而奸不塞刑蕃而民愈嫚必世而未仁百年而不胜残诚以礼乐阙而刑不正也岂宜惟思所以清原正本之论删定律令籑二百章以应大辟其余罪次于古当生今触死者皆可募行肉刑及伤人与盗吏受赇枉法男女淫乱皆复古刑为三千章诋欺文致微细之法悉蠲除如此则刑可畏而禁易避吏不专杀法无二门轻重当罪民命得全合刑罚之中殷天人之和顺稽古之制成时雍之化成康刑错虽未可致孝文断狱庶几可及诗云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书曰立功立事可以永年言为政而宜于民者功成事立则受天禄而永年命所谓一人有庆万民赖之者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二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二十一
(明)贺复征 编
○书志六
地理志【汉班固】
凡民函五常之性而其刚柔缓急音声不同系水土之风气故谓之风好恶取舍动静亡常随君上之情欲故谓之俗孔子曰移风易俗莫善于乐言圣王在上统理人伦必移其本而易其末此混同天下一之乎中和然后王教成也汉承百王之末国土变改民人迁徙成帝时刘向畧言其地分丞相张禹使属颍川朱赣条其风俗犹未宣究故辑而论之终其本末着于篇
秦地于天官东井舆鬼之分壄也于禹贡时跨雍梁二州诗风兼秦豳两国昔后稷封斄公刘处豳太王徙■〈嫠,来代女〉文王作酆武王治镐其民有先王遗风好稼穑务本业故豳诗言农桑衣食之本甚备有鄠杜竹林南山檀柘号称陆海为九州岛膏腴始皇之初郑国穿渠引泾水溉田沃野千里民以富饶汉兴立都长安徙齐诸田楚昭屈景及诸功臣家于长陵后世世徙吏二千石髙訾富人及豪桀并兼之家于诸陵葢亦以强干弱支非独为奉山园也是故五方杂厝风俗不纯其世家则好礼文富人则商贾为利豪桀则游侠通奸濒南山近夏阳多阻险轻薄易为盗贼常为天下剧又郡国辐凑浮食者多民去本就末列侯贵人车服僭上众庶放效羞不相及嫁娶尤崇侈靡送死过度天水陇西山多林木民以板为室屋及安定北地上郡西河皆迫近戎狄修习战备髙上气力以射猎为先故秦诗曰在其板屋又曰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及车辚四臷小戎之篇皆言车马田狩之事汉兴六郡良家子选给羽林期门以材力为官名将多出焉孔子曰君子有勇而亡谊则为乱小人有勇而亡谊则为盗故此数郡民俗质木不耻冦盗自武威以西本匈奴昆邪王休屠王地武帝时攘之初置四郡以通西域鬲絶南羗匈奴其民或以闗东下贫或以报怨过当或以誖逆亡道家属徙焉习俗颇殊地广民稀水草宜畜牧故凉州之畜为天下饶保边塞二千石治之咸以兵马为务酒醴之会上下通焉吏民相亲是以其俗风雨时节榖籴常贱少盗贼有和气之应贤于内郡此政寛厚吏不苛刻之所致也巴蜀广汉本南夷秦并以为郡土地肥美有江水沃野山林竹木疏食果实之饶南贾滇僰僮西近卭莋马旄牛民食稻鱼亡凶年忧俗不愁苦而轻易淫泆柔弱褊阸景武间文翁为蜀守教民读书法令未能笃信道德反以好文刺讥贵慕权势及司马相如游宦京师诸侯以文辞显于世郷党慕循其迹后有王褒严遵扬雄之徒文章冠天下繇文翁倡其教相如为之师故孔子曰有教无类武都地杂氐羗及犍为牂柯越巂皆西南外夷武帝初开置民俗畧与巴蜀同而武都近天水俗颇似焉故秦地天下三分之一而人众不过什三然量其富居什六秦豳吴札观乐为之歌秦曰此之谓夏声夫能夏则大大之至也其周旧乎
魏地觜觽参之分壄也河内本殷之旧都周既灭殷分其畿内为三国诗风邶庸卫国是也邶以封纣子武庚庸管叔尹之卫蔡叔尹之以监殷民谓之三监故书序曰武王崩三监畔周公诛之尽以其地封弟康叔号曰孟侯以夹辅周室迁邶庸之民于雒邑故邶庸卫三国之诗相与同风邶诗曰在浚之下庸曰在浚之郊邶又曰亦流于淇河水洋洋庸曰送我淇上在彼中河卫曰瞻彼淇奥河水洋洋故吴公子札聘鲁观周乐闻邶庸卫之歌曰美哉渊乎吾闻康叔之德如是是其卫风乎至十六世懿公亡道为狄所灭齐桓公帅诸侯伐狄而更封卫于河南曹楚丘是为文公而河内殷虚更属于晋康叔之风既歇而纣之化犹存故俗刚强多豪桀侵夺薄恩礼好生分河东土地平易有盐铁之饶本唐尧所居诗风唐魏之国也其民有先王遗教君子深思小人俭陋故唐诗蟋蟀山枢葛生之篇曰今我不乐日月其迈宛其死矣它人是偷百岁之后归于其居皆思奢俭之中念死生之虑吴札闻唐之歌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遗民乎魏国亦姬姓也在晋之南河曲故其诗曰彼汾一曲寘诸河之侧吴札闻魏之歌曰美哉沨沨乎以德辅此则明主也
周地栁七星张之分壄也昔周公营雒邑以为在于土中诸侯蕃屏四方故立京师至幽王淫襃姒以灭宗周子平王东居雒邑初雒邑与宗周通封畿东西长而南北短短长相覆为千里至襄王以河内赐晋文公又为诸侯所侵故其分墬小周人之失巧伪趋利贵财贱义髙富下贫憙为商贾不好仕宦
韩地角亢氐之分壄也诗风陈郑之国与韩同星分焉郑本髙辛氏火正祝融之虚也周宣王弟友为周司徒食采于宗周畿内问于史伯曰王室多故何所可以逃死史伯曰其济洛河颍之间乎子男之国虢会为大恃势与险崈侈贪冒君若寄帑与贿周乱而敝必将背君君以成周之众奉辞伐罪亡不克矣桓公从其言乃东寄帑与贿虢会受之后三年幽王败桓公死其子武公与平王东迁卒定虢会之地右雒左泲食溱洧焉土陿而险山居谷汲男女亟聚会故其俗淫郑诗曰出其东门有女如云又曰溱与洧方灌灌兮士与女方秉菅兮恂盱且乐惟士与女伊其相谑此其风也吴札闻郑之歌曰美哉其细已甚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陈本太昊之虚周武王封舜后妫满于陈是为胡公妻以元女大姬妇人尊贵好祭祀用史巫故其俗巫鬼陈诗曰坎其击鼓宛丘之下亡冬亡夏値其鹭羽又曰东门之枌宛丘之栩子仲之子婆娑其下此其风也吴札闻陈之歌曰国亡主其能久乎颍川南阳本夏禹之国夏人上忠其敝鄙朴秦既灭韩徙天下不轨之民于南阳故其俗夸奢上气力好商贾渔猎臧匿难制御也宛西通武闗东受江淮一都之会也宣帝时郑弘召信臣为南阳太守治皆见纪信臣劝民农桑去末归本郡以殷富颍川韩都士有申子韩非刻害余烈髙仕宦好文法民以贪遴争讼生分为失韩延寿为太守先之以敬让黄霸继之教化大行狱或八年亡重罪囚南阳好商贾召父富以本业颍川好争讼分异黄韩化以笃厚君子之德风也小人之德草也信矣
赵地昴毕之分壄也赵中山地薄人众犹有沙丘纣淫乱余民丈夫相聚游戏悲歌忼慨起则椎剽掘冢作奸巧多弄物为倡优女子弹弦跕躧游媚富贵徧诸侯之后宫邯郸北通燕涿南有郑卫漳河之间一都会也其土广俗杂大率精急髙气势轻为奸太原上党又多晋公族子孙以诈力相倾矜夸功名报仇过直嫁取送死奢靡汉兴号为难治常择严猛之将或任杀伐为威父兄被诛子弟怨愤至告讦刺史二千石或报杀其亲属锺代石北迫近胡冦民俗懻忮好气为奸不事农商自全晋时已患其剽悍而武灵王又益厉之故冀州之部盗贼常为它州剧定襄云中五原本戎狄地颇有赵齐卫楚之徙其民鄙朴少礼文好射猎鴈门亦同俗
燕地尾箕分壄也南通齐赵勃碣之间一都会也初太子丹宾养勇士不爱后宫美女民化以为俗至今犹然宾客相过以妇侍宿嫁取之夕男女无别反以为荣后稍颇止然终未改其俗愚悍少虑轻薄无威亦有所长敢于急人燕丹遗风也上谷至辽东地广民希数被胡寇俗与赵代相类有渔盐枣栗之饶北隙乌丸夫余东贾真番之利玄菟乐浪武帝时置皆朝鲜濊貉句骊蛮夷殷道衰箕子去之朝鲜教其民以礼义田蚕织作乐浪朝鲜民犯禁八条相杀以当时偿杀相伤以榖偿相盗者男没入为其家奴女子为婢欲自赎者人五十万虽免为民俗犹羞之嫁取无所雠是以其民终不相盗无门户之闭妇人贞信不淫辟其田民饮食以笾豆都邑颇放效吏及内郡贾人往往以杯器食郡初取吏于辽东吏见民无闭臧及贾人往者夜则为盗俗稍益薄今于犯禁寖多至六十余条可贵哉仁贤之化也然东夷天性柔顺异于三方之外故孔子悼道不行设浮于海欲居九夷有以也夫乐浪海中有倭人分为百余国以岁时来献见云
齐地虚危之分壄也少昊之世有爽鸠氏虞夏时有季崱汤时有逢公柏陵殷末有薄姑氏皆为诸侯国此地至周成王时薄姑氏与四国共作乱成王灭之以封师尚父是为太公诗风齐国是也临甾名营丘故齐诗曰子之营兮遭我虖嶩之间兮又曰竢我于着乎而此亦其舒缓之体也吴札闻齐之歌曰泱泱乎大风也哉其太公乎国未可量也古有分土亡分民太公以齐地负海舄卤少五糓而人民寡乃劝以女工之业通鱼盐之利而人物辐凑后十五世桓公用管仲设轻重以富国合诸侯成伯功身在陪臣而取三归故其俗弥侈织作氷纨绮绣纯丽之物号为冠帯衣履天下初太公治齐修道术尊贤智赏有功故至今其土多好经术矜功名舒缓阔达而足智其失夸奢朋党言与行缪虚诈不情急之则离散缓之则放纵始桓公兄襄公淫乱姑姊妺不嫁于是令国中民家长女不得嫁名曰巫儿为家主祠嫁者不利其家民至今以为俗痛乎道民之道可不慎哉昔太公始封周公问何以治齐太公曰举贤而上功周公曰后世必有簒杀之臣其后二十九世为强臣田和所灭而和自立为齐侯至孙威王称王五世为秦所灭临甾海岱之间一都会也其中具五民云
鲁地奎娄之分壄也周兴以少昊之虚曲阜封周公子伯禽为鲁侯以为周公主其民有圣人之教化故孔子曰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言近正也濒洙泗之水其民涉度幼者扶老而代其任俗既益薄长老不自安与幼少相让故曰鲁道衰洙泗之间龂龂如也孔子闵王道将废乃修六经以述唐虞三代之道弟子受业而通者七十有七人是以其民好学上礼义重亷耻周公始封太公问何以治鲁周公曰尊尊而亲亲太公曰后世寖弱矣故鲁自文公以后禄去公室政在大夫季氏逐昭公陵夷微弱三十四世而为楚所灭今去圣久远周公遗化销微孔氏庠序衰坏地陿民众颇有桑麻之业亡林泽之饶俗俭啬爱财趋商贾好訾毁多巧伪丧祭之礼文备实寡然其好学犹愈于它俗汉兴以来鲁东海多至卿相
宋地房心之分壄也周封微子于宋本陶唐氏火正阏伯之虚也济阴定陶诗风曹国也武王封弟叔振铎于曹其后稍大得山阳陈留二十余世为宋所灭昔尧作游成阳舜渔靁泽汤止于亳故其民犹有先王遗风重厚多君子好稼穑恶衣食以致畜臧宋自微子二十余世至景公灭曹灭曹后五世亦为齐楚魏所灭参分其地魏得其梁陈留齐得其济阴东平楚得其沛故今之楚彭城本宋也春秋经曰围宋彭城宋虽灭本大国故自为分壄沛楚之失急疾颛已地薄民贫而山阳好为奸盗
卫地营室东壁之分壄也卫本国既为狄所灭文公徙楚丘三十余年子成公徙于帝丘故春秋经曰卫迁于帝丘今之濮阳是也本颛顼之虚故谓之帝丘夏后之世昆吾氏居之成公后十余世为韩魏所侵尽亡其旁邑独有濮阳后秦灭濮阳置东郡徙之于野王始皇既并天下犹独置卫君二世时乃废为庶人凡四十世九百年最后絶故独为分壄卫地有桑间濮上之阻男女亦亟聚会声色生焉故俗称郑卫之音周末有子路夏育民人慕之故其俗刚武上气力汉兴二千石治者亦以杀戮为威宣帝时韩延寿为东郡太守承圣恩崇礼义尊谏争至今东郡号善为吏延寿之化也其失颇奢靡嫁取送死过度而野王好气任侠有濮上风
楚地翼轸之分壄也周成王时封文武先师鬻熊之曽孙熊绎于荆蛮为楚子居丹阳后十余世至熊达是为武王寖以强大后五世至严王总帅诸侯观兵周室并吞江汉之间内灭陈鲁之国后十余世顷襄王东徙于陈楚有江汉川泽山林之饶江南地广或火耕水耨民食鱼稻以渔猎山伐为业果蓏蠃蛤食物常足故啙窳偷生而亡积聚饮食还给不忧冻饿亦亡千金之家信巫鬼重淫祀而汉中淫失枝柱与巴蜀同俗汝南之别皆急疾有气势江陵故郢都西通巫巴东有云梦之饶亦一都会也
吴地斗分壄也太伯初奔荆蛮荆蛮归之号曰句吴太伯卒仲雍立至曾孙周章而武王克殷因而封之又封周章弟中于河北是为北吴后世谓之虞十二世为晋所灭后二世而荆蛮之吴子寿梦盛大称王其少子则季札有贤材兄弟欲传国札譲而不受自太伯寿梦称王六世阖庐举伍子胥孙武为将战胜攻取兴霸名于诸侯至子夫差诛子胥用宰嚭为粤王句践所灭吴粤之君皆好勇故其民至今好用剑轻死易发粤既并吴后六世为楚所灭后秦又击楚徙寿春至子为秦所灭寿春合肥受南北湖皮革鲍木之输亦一都会也始楚贤臣屈原被谗放流作离骚诸赋以自伤悼后有宋玉唐勒之属慕而述之皆以显名汉兴髙祖王兄子濞于吴招致天下之娯游子弟枚乗邹阳严夫子之徒兴于文景之际而淮南王安亦都寿春招宾客著书而吴有严助朱买臣贵显汉朝文辞并发故世传楚辞其失巧而少信初淮南王异国中民家有女者以待游士而妻之故至今多女而少男本吴粤与楚接比数相并兼故民俗畧同吴东有海盐章山之铜三江五湖之利亦江东之一都会也豫章出黄金然堇堇物之所有取之不足以更费江南卑湿丈夫多夭会稽海外有东鳀人分为二十余国以岁时来献见云
粤地牵牛婺女之分壄也其君禹后帝少康之庶子云封于会稽文身断髪以避蛟龙之害后二十世至句践称王用范蠡大夫种计灭吴度淮与齐晋诸侯会致贡于周周元王使使赐命为伯诸侯毕贺后五世为楚所灭子孙分散君服于楚后十世至闽君揺佐诸侯平秦汉兴复立揺为越王是时秦南海尉赵佗亦自王传国至武帝时尽灭以为郡云处近海多犀象毒冒珠玑银铜果布之凑中国往商贾者多取富焉番禺其一都会也自合浦徐闻南入海得大州东西南北方千里武帝元封元年畧以为儋耳珠厓郡民皆服布如单被穿中央为贯头男子耕农种禾稻纻麻女子桑蚕织绩亡马与虎民有五畜山多尘麖兵则矛盾刀木弓弩竹矢或骨为镞自初为郡县吏卒中国人多侵陵之故率数岁壹反元帝时遂罢弃之自日南障塞徐闻合浦船行可五月有都元国又船行可四月有邑卢没国又船行可二十余日有谌离国歩行可十余日有夫甘都卢国船行可二月余有黄支国民俗畧与珠厓相类其州广大户口多多异物自武帝以来皆献见有译长属黄门与应募者俱入海市明珠璧流离竒石异物赍黄金杂缯而往所至国皆禀食为耦蛮夷贾船转送致之亦利交易剽杀人又苦逢风波溺死不者数年来还大珠至围二寸以下平帝元始中王莽辅政欲耀威德厚遗黄支王令遣使献生犀牛自黄支船行可八月到皮宗船行可二月到日南象林界云黄支之南有已程不国汉之译使自此还矣
艺文志【班固】
昔仲尼没而微言絶七十子丧而大义乖故春秋分为五诗分为四易有数家之传战国从衡真伪分争诸子之言纷然殽乱至秦患之乃燔灭文章以愚黔首汉兴改秦之败大收篇籍广开献书之路迄孝武世书缺简脱礼坏乐崩圣上喟然而称曰朕甚闵焉于是建臧书之策置写书之官下及诸子传说皆充秘府至成帝时以书颇散亡使谒者陈农求遗书于天下诏光禄大夫刘向校经传诸子诗赋步兵校尉任宏校兵书太史令尹咸校数术侍医李柱国校方技每一书已向辄条其篇目撮其指意录而奏之会向卒哀帝复使向子侍中奉车都尉歆卒父业歆于是总羣书而奏其七畧故有辑畧有六艺畧有诸子畧有诗赋畧有兵书畧有术数畧有方技畧今删其要以备篇籍
易曰宓戏氏仰观象于天俯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逺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至于殷周之际纣在上位逆天暴物文王以诸侯顺命而行道天人之占可得而効于是重易六爻作上下篇孔氏为之彖象系辞文言序卦之属十篇故曰易道深矣人更三圣世歴三古及秦燔书而易为筮卜之事传者不絶汉兴田何传之讫于宣元有施孟梁丘京氏列于学官而民间有费高二家之说刘向以中古文易经校施孟梁丘经或脱去无咎悔亡唯费氏经与古文同易曰河出图雒出书圣人则之故书之所起逺矣至孔子篹焉上断于尧下讫于秦凡百篇而为之序言其作意秦燔书禁学济南伏生独壁臧之汉兴亡失求得二十九篇以教齐鲁之间讫孝宣世有欧阳大小夏侯氏立于学官古文尚书者出孔子壁中武帝末鲁共王坏孔子宅欲以广其宫而得古文尚书及礼记论语孝经凡数十篇皆古字也共王往入其宅闻鼓琴瑟钟磬之音于是惧乃止不坏孔安国者孔子后也悉得其书以考二十九篇得多十六篇安国献之遭巫蛊事未列于学官刘向以中古文校欧阳大小夏侯三家经文酒诰脱简一召诰脱简二率简二十五字者脱亦二十五字简二十二字者脱亦二十二字文字异者七百有余脱字数十书者古之号令号令于众其言不立具则听受施行者弗晓古文读应尔雅故解古今语而可知也书曰诗言志歌咏言故哀乐之心感而歌咏之声发诵其言谓之诗咏其声谓之歌故古有采诗之官王者所以观风俗知得失自考正也孔子纯取周诗上采殷下取鲁凡三百五篇遭秦而全者以其讽诵不独在竹帛故也汉兴鲁申公为诗训故而齐辕固燕韩生皆为之传或取春秋采杂说咸非其本义与不得已鲁最为近之三家皆列于学官又有毛公之学自谓子夏所传而河间献王好之未得立易曰有夫妇父子君臣上下礼义有所错而帝王质文世有损益至周曲为之防事为之制故曰礼经三百威仪三千及周之衰诸侯将踰法度恶其害已皆灭去其籍自孔子时而不具至秦大坏汉兴鲁髙堂生传士礼十七篇讫孝宣世后仓最明戴德戴圣庆普皆其弟子三家立于学官礼古经者出于鲁淹中及孔氏学七十篇文相似多三十九篇及明堂阴阳王史氏记所见多天子诸侯卿大夫之制虽不能备犹愈仓等推士礼而致于天子之说易曰先王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以享祖考故自黄帝下至三代乐各有名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于礼移风易俗莫善于乐二者相与并行周衰俱坏乐尤微眇以音律为节又为郑卫所乱故无遗法汉兴制氏以雅乐声律世在乐官颇能纪其铿锵鼓舞而不能言其义六国之君魏文侯最为好古孝文时得其乐人窦公献其书乃周官大宗伯之大司乐章也武帝时河间献王好儒与毛生等共采周官及诸子言乐事者以作乐记献八佾之舞与制氏不相远其内史丞王定传之以授常山王禹禹成帝时为谒者数言其义献二十四巻记刘向校书得乐记二十三篇与禹不同其道寖以益微古之王者世有史官君举必书所以愼言行昭法式也左史记言右史记事事为春秋言为尚书帝王靡不同之周室既微载籍残缺仲尼思存前圣之业乃称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以鲁周公之国礼文备物史官有法故与左丘明观其史记据行事仍人道因兴以立功就败以成罚假日月以定厯数藉朝聘以正礼乐有所襃讳贬损不可书见口授弟子弟子退而异言丘明恐弟子各安其意以失其真故论本事而作传明夫子不以空言说经也春秋所贬损大人当世君臣有威权势力其事实皆形于传是以隐其书而不宣所以免时难也及末世口说流行故有公羊谷梁邹夹之传四家之中公羊谷梁立于学官邹氏无师夹氏未有书论语者孔子应答弟子时人及弟子相与言而接闻于夫子之语也当时弟子各有所记夫子既卒门人相与辑而论篹故谓之论语汉兴有齐鲁之说传齐论者昌邑中尉王吉少府宋畸御史大夫贡禹尚书令五鹿充宗胶东庸生唯王阳名家传鲁论语者常山都尉龚奋长信少府夏侯胜丞相韦贤鲁扶卿前将军萧望之安昌侯张禹皆名家张氏最后而行于世孝经者孔子为曽子陈孝道也夫孝天之经地之义民之行也举大者言故曰孝经汉兴长孙氏博士江翁少府后仓谏大夫翼奉安昌侯张禹传之各自名家经文皆同唯孔氏壁中古文为异父母生之续莫大焉故亲生之膝下诸家说不安处古文字读皆异易曰上古结绳以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百官以治万民以察盖取诸夬夬扬于王庭言其宣扬于王者朝廷其用最大也古者八岁入小学故周官保氏掌养国子教之六书谓象形象事象意象声转注假借造字之本也汉兴萧何草律亦着其法曰太史试学童能讽书九千字以上乃得为史又以六体试之课最者以为尚书御史史书令史吏民上书字或不正辄举劾六体者古文竒字篆书嫠书缪篆虫书皆所以通知古今文字摹印章书幡信也古制书必同文不知则阙问诸故老至于衰世是非无正人用其私故孔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今亡矣夫盖伤其寖不正史籀篇者周时史官教学童书也与孔氏壁中古文异体苍颉七章者秦丞相李斯所作也爰歴六章者车府令赵髙所作也博学七章者太史令胡毋敬所作也文字多取史籀篇而篆体复颇异所谓秦篆者也是时始造嫠书矣起于官狱多事苟趋省易施之于徒嫠也汉兴闾里书师合苍颉爰歴博学三篇断六十字以为一章凡五十五章并为苍颉篇武帝时司马相如作凡将篇无复字符帝时黄门令史游作急就篇成帝时将作大匠李长作元尚篇皆苍颉中正字也凡将则颇有出矣至元始中征天下通小学者以百数各令记字于庭中扬雄取其有用者以作训纂篇顺续苍颉又易苍颉中重复之字凡八十九章臣复续扬雄作十三章凡一百三章无复字六艺羣书所载畧备矣苍颉多古字俗师失其读宣帝时征齐人能正读者张敞从受之传至外孙之子杜林为作训故并列焉六艺之文乐以和神仁之表也诗以正言义之用也礼以明体明者着见故无训也书以广听知之术也春秋以断事信之符也五者盖五常之道相须而备而易为之原故曰易不可见则乾坤或几乎息矣言与天地为终始也至于五学世有变改犹五行之更用事焉古之学者耕且养三年而通一艺存其大体玩经文而已是故用日少而畜德多三十而五经立也后世经传既已乖离博学者又不思多闻阙疑之义而务碎义逃难便辞巧说破坏形体说五字之文至于二三万言后进弥以驰逐故幼童而守一艺白首而后能言安其所习毁所不见终以自蔽此学者之大患也序六艺为九种
儒家者流盖出于司徒之官助人君顺阴阳明教化者也游文于六经之中留意于仁义之际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宗师仲尼以重其言于道最为高孔子曰如有所誉其有所试唐虞之际殷周之盛仲尼之业已试之效者也然惑者既失精微而辟者又随时抑扬违离道本苟以哗众取宠后进循之是以五经乖析儒学寖衰此辟儒之患道家者流盖出于史官歴记成败存亡祸福古今之道然后知秉要执本清虚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君人南面之术也合于尧之克让易之嗛嗛一谦而四益此其所长也及放者为之则欲絶去礼学兼弃仁义曰独任清虚可以为治阴阳家者流盖出于羲和之官敬顺昊天厯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时此其所长也及拘者为之则牵于禁忌泥于小数舍人事而任鬼神法家者流盖出于理官信赏必罚以辅礼制易曰先王以明罚饬法此其所长也及刻者为之则无教化去仁爱专任刑法而欲以致治至于残害至亲伤恩薄厚名家者流盖出于礼官古者名位不同礼亦异数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此其所长也及譥者为之则苟钩鈲析乱而已墨家者流盖出于清庙之守茅屋采椽是以贵俭养三老五更是以兼爱选士大射是以上贤宗祀严父是以右鬼顺四时而行是以非命以孝视天下是以上同此其所长也及蔽者为之见俭之利因以非礼推兼爱之意而不知别亲疏从横家者流盖出于行人之官孔子曰诵诗三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又曰使乎使乎言其当权事制宜受命而不受辞此其所长也及邪人为之则上诈谖而弃其信杂家者流盖出于议官兼儒墨合名法知国体之有此见王治之无不贯此其所长也及荡者为之则漫羡而无所归心农家者流盖出于农稷之官播百谷劝耕桑以足衣食故八政一曰食二曰货孔子曰所重民食此其所长也及鄙者为之以为无所事圣王欲使君臣并耕誖上下之序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涂说者之所造也孔子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逺恐泥是以君子弗为也然亦弗灭也闾里小知者之所及亦使缀而不忘如或一言可采此亦刍荛狂夫之议也诸子十家其可观者九家而已皆起于王道既微诸侯力政时君世主好恶殊方是以九家之术蠭出并作各引一端崇其所善以此驰说取合诸侯其言虽殊辟犹水火相灭亦相生也仁之与义敬之与和相反而皆相成也易曰天下同归而殊涂一致而百虑今异家者各推所长穷知究虑以明其指虽有蔽短合其要归亦六经之支与流裔使其人遭明王圣主得其所折中皆股肱之材已仲尼有言礼失而求诸野方今去圣久逺道术缺废无所更索彼九家者不犹愈于野乎若能修六艺之术而观此九家之言舍短取长则可以通万方之畧矣
传曰不歌而诵谓之赋登高能赋可以为大夫言感物造端材知深美可与图事故可以为列大夫也古者诸侯卿大夫交接邻国以微言相感当揖让之时必称诗以谕其志盖以别贤不肖而观盛衰焉故孔子曰不学诗无以言也春秋之后周道寖坏聘问歌咏不行于列国学诗之士逸在布衣而贤人失志之赋作矣大儒孙卿及楚臣屈原离谗忧国皆作赋以风咸有恻隐古诗之义其后宋玉唐勒汉兴枚乘司马相如下及扬子云竞为侈丽闳衍之词没其风谕之义是以扬子悔之曰诗人之赋丽以则辞人之赋丽以淫如孔氏之门人用赋也则贾谊登堂相如入室矣如其不用何自孝武立乐府而采歌謡于是有代赵之讴秦楚之风皆感于哀乐縁事而发亦可以观风俗知薄厚云序诗赋为五种权谋者以正守国以竒用兵先计而后战兼形势包阴阳用技巧者也形埶者靁动风举后发而先至离合背乡变化无常以轻疾制敌者也阴阳者顺时而发推刑德随斗击因五胜假鬼神而为助者也技巧者习手足便器械积机闗以立攻守之胜者也兵家者盖出古司马之职王官之武备也洪范八政八曰师孔子曰为国者足食足兵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明兵之重也易曰古者弦木为弧剡木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其用上矣后世耀金为刃割革为甲器械甚备下及汤武受命以师克乱而济百姓动之以仁义行之以礼让司马法是其遗事也自春秋至于战国出竒设伏变诈之兵并作汉兴张良韩信序次兵法凡百八十二家删取要用定着三十五家诸吕用事而盗取之武帝时军政杨仆捃摭遗逸纪奏兵录犹未能备至于孝成命任宏论次兵书为四种
天文者序二十八宿步五星日月以纪吉凶之象圣王所以参政也易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然星事■〈歹凶〉悍非湛密者弗能由也夫观景以谴形非明王亦不能服听也以不能由之臣谏不能听之主此所以两有患也厯谱者序四时之位正分至之节会日月五星之辰以考寒暑杀生之实故圣王必正厯数以定三统服色之制又以探知五星日月之会凶阨之患吉隆之喜其术皆出焉此圣人知命之术也非天下之至材其孰与焉道之乱也患出于小人而强欲知天道者坏大以为小削远以为近是以道术破碎而难知也五行者五常之形气也书云初一曰五行次二曰羞用五事言进用五事以顺五行也貌言视听思心失而五行之序乱五星之变作皆出于律厯之数而分为一者也其法亦起五德终始推其极则无不至而小数家因此以为吉凶而行于世寖以相乱蓍龟者圣人之所用也书曰女则有大疑谋及卜筮易曰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善于蓍龟是故君子将有为也将有行也问焉而以言其受命也如向无有远近幽深遂知来物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与于此及至衰世解于齐戒而娄烦卜筮神明不应故筮渎不告易以为忌龟厌不告诗以为刺杂占者纪百事之象候善恶之征易曰占事知来众占非一而梦为大故周有其官而诗载熊罴虺蛇众鱼旐旟之梦着明大人之占以考吉凶盖参卜筮春秋之说訞也曰人之所忌其气炎以取之訞由人兴也人失常则訞兴人无衅焉訞不自作故曰德胜不祥义厌不惠桑谷共生太戊以兴雊雉登鼎武丁为宗然惑者不稽诸躬而忌訞之见是以诗刺召彼故老讯之占梦伤其舍本而忧末不能胜凶咎也形法者大举九州岛之埶以立城郭室舍形人及六畜骨法之度数器物之形容以求其声气贵贱吉凶犹律有长短而各征其声非有鬼神数自然也然形与气相首尾亦有有其形而无其气有其气而无其形此精微之独异也数术者皆明堂羲和史卜之职也史官之废久矣其书既不能具虽有其书而无其人易曰苟非其人道不虚行春秋时鲁有梓愼郑有禆灶晋有卜偃宋有子韦六国时楚有甘公魏有石申夫汉有唐都庶得麤觕盖有因而成易无因而成难故因旧书以序数术为六种
医经者原人血脉经络骨髓阴阳表里以起百病之本死生之分而用度箴石汤火所施调百药齐和之所宜至齐之得犹慈石取铁以物相使拙者失理以愈为剧以生为死经方者本草石之寒温量疾病之浅深假药味之滋因气感之宜辨五苦六辛致水火之齐以通闭解结反之于平及失其宜者以热益热以寒増寒精气内伤不见于外是所独失也故谚曰有病不治常得中医房中者情性之极至道之际是以圣王制外乐以禁内情而为之节文传曰先王之作乐所以节百事也乐而有节则和平寿考及迷者弗顾以生疾而陨性命神僊者所以保性命之真而游求于其外者也聊以荡意平心同死生之域而无怵惕于胸中然而或者专以为务则诞欺怪迂之文弥以益多非圣王之所以教也孔子曰索隐行怪后世有述焉吾不为之矣方技者皆生生之具王官之一守也大古有岐伯俞拊中世有扁鹊秦和盖论病以及国原诊以知政汉兴有食公今其技术晻昧故论其书以序方技为四种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二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二十二
(明)贺复征 编
○志七
游名山志【宋谢灵运】
夫衣食人生之所资山水性分之所适今滞所资之累壅其所适之性耳俗议多云欢足本在华堂枕嵓潄流者乏于大志故保其枯槁余谓不然君子有爱巳之情有救物之能横流之弊非才不治故有屈巳以济彼岂以名利之场贤于清旷之域邪语万乘则鼎湖有纵辔论储贰则嵩山有絶控又陶朱髙揖越相留侯愿辞汉傅推此而言可以明矣
山栖志【梁刘峻】
夫鸟居山上层巢木末鱼濳渊下窟穴泥沙岂好异哉盖性自然也故有忽白璧而乐垂纶负玉鼎而要卿相行藏纷纠显晦踏驳无异火炎水流圎动方息斯则庙堂之与江海蓬户之与金闺并然其所然恱其所恱乌足毛羽疮痏于其间哉予生自原野善畏难狎心骇云台朱屋望絶高盖青组且沾濡雾露弥愿闲逸毎濯青濑息椒丘寤寐永怀其来尚矣蚓专噬壤民欲天纵爰洎二毛得居岩穴所居为东阳郡金华山东阳实会稽西部也是生竹箭山川秀丽皋泽坱郁若其羣峰疉起则接汉连霞乔木布濩则春青冬绿回溪映流则十仭洞底肤寸云合必千里雨散信卓荦爽垲神居奥宅是以帝鸿游斯铸鼎雨师寄此乘烟故涧勒赤松之名山贻缙云之号近代江治中奋迅泥滓王征士髙拔风尘龙盘鳯栖咸萃兹地良由碧湍素石可致幽人者哉金华山古马鞍山也藴灵藏圣列名仙谍左元放称此山云可免洪水五兵可合神丹九转金华之首有紫岩山山色红紫因此为称靡迤坡陀下属深渚巑岏隐嶙上亏日月登自山麓渐髙渐峻垄路迫隘鱼贯而升路侧有絶涧闸閜庨豁俯窥木杪焦原石色匪独危悬至山将半便有广泽大川皋陆隐赈矛之葺宇实在斯焉三面皆回山周绕有象乳郭前则平野萧条目极通望东西帯二涧四时飞流泉清澜微霔滴沥生响白波跳沫汹涌成音并渭渎通引交渠绮错悬溜泻于轩甍激湍回于阶砌供帐无绠汲盥潄息瓶盆枫栌椅枥之树梓栢桂樟之木分形异色千族万种结朱实包绿褁杌白蔕抽紫茎橚矗■〈艹本〉■〈艹尊〉捎清风鸣众籁埀条櫩户布叶房栊中谷涧濵华蘂攅列至于青春缓谢萍生泉动则有都梁含馥怀香送芬长乐负霜宜男泫露芙蕖红华照水皋苏缥叶从风凭轩永眺蠲忧忘疾丘阿陵曲众药灌丛地髓抗茎山筋抽节金盐重于素璧玉■〈豆攴〉贵于明珠可以养性消疴还年驻色不藉崔文黄散负局紫丸翱翔羣鳯风贻雨鷇绿翼红毛素缨翠鬛肃肃毛羽闗闗好音皆驯狎园池旅食鸡骛若乃■〈孕鸟〉日伺晨响类钟鼓鸣蚿候曙声像琴瑟玄猿薄雾清啭飞■〈犭吾〉乘烟咏吟嘈囋嘹亮恱心娱耳谅所以跨蹑管钥韬轶笙簧宅东起招提寺背岩面壑层轩引景邃宇临崖博敞闲虚纳祥生白左瞻右睇仁智所居故硕德名僧振锡云萃调心七觉诋诃五尘郁列戒香浴滋定水至于熏炉夜爇法鼓旦闻予则跕躔抠衣躬行顶礼询道哲人钦和至教寺东南有道观亭亭之崖侧下望云雨蕙楼菌榭隐映林篁飞观列轩玲珑烟雾日止却粒之氓岁集神僊之客饵星髓吸流霞将乃云衣霓裳乘龙驭鹤观下有石井耸峙中涧雕琢刻削颇类人工跃流■〈氵藂〉泻渀涌泱咽电击雷吼骇目惊魂寺观之前皆植修竹檀栾萧瑟被陵缘阜外则良田区畛通接山泉膏液郁润肥腴郑白决漳莫之能拟致红粟流溢鳬雁充厌春鳖旨膳碧鸡冬簟味珍霜鵽縠巾取于丘岭短褐出自中园■〈艹焓〉蒋逼侧于池湖菅蒯骈填于原隰养给之资生生所用无不阜实籓篱充牣崖巘岁始年季农隙时闲浊醪初■〈罒齐〉醥清新熟则田家野老提壶共至班荆林下陈罇置酌酒酣耳热屡舞諠呶晟论箱庾髙谈谷稼嗢噱讴歌举杯相抗人生乐耳此欢岂訾若夫蚕而衣耕而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晩食当肉无事为贵不求于世不忤于物莫辨荣辱匪知毁誉浩荡天地之间心无怵惕之警岂与嵇生齿剑扬子坠阁较其优劣者哉
五泄山水志【明宋濂】
五泄山在婺杭越三州境上北距富春南据勾无东接浦阳其山水最号竒峭齐谢玄卿尝以采药深入其中而宋刁景纯吴处厚亦颇游焉自西坑岭入过遇龙桥北行二十步始入西潭前横一溪水甚寒履之如氷由溪而前径小潭傍有嶕石突起类大瓮斜覆乃扪石而登一失足辄坠又行二里所地稍夷旷怪石四瞰峯峦环列献状其纹萦萦然类神工鬼斧所雕刻者山多猴逰人恐之辄撒石雨下又前行半里所泉自石窦中出浏浏作声若琴若笙竽泉西流汇为小洼莹澈泓澄毫髪不隐鯈鱼数尾洋洋往来如行琉璃瓶中洼左大树离立极怪伟倒影入水中如画又前行五十步大石阏道相传有岩角肖鹰喙忽夜大雷雨喙崩下声闻数十里又行三十歩榛筱成林翠光浮映衣袂成碧色山虫崖虺奔遶后先瞬目失所在至此则气象阴幽絶不类人世如升蓬峤坐水晶宫烟火气消尽又自山腰縁葛而前竹箨覆地厚动足辄仆又过十歩许抵小潭小潭上曰西潭水流倾沬成白帘阔可七八尺冉冉下注滑而无声两傍石崖峭立苔蚀藓晕时有水珠毵毵滴下岁旱郷民祷龙于此水或涌取蜥蝪入瓶中持以归多验自遇龙桥至此约可五六里皆蛇盘磬折路行若穷又复轩敞其中胜致难得具述或言潭上有石河从石河至三台塔人迹罕至莫详也寻故路而出斜迤而东过香炉峰峭拔上有石类香炉故名香炉北有峰圎而童名钵盂峰或曰肖东瓯鴈荡又名鴈荡峰自鴈荡而南峙有白雪峯屹然人立者名玉女峯崭崭势欲柱天者名天柱峯其它诸峯星联肺附登名图籍者盖七十有二焉复从崖东折度畧彴桥趋三学士院院唐灵黙禅师道场师尝降龙于此遗迹尚存由院北深入又百余步至东潭潭上飞瀑可二十丈瀑怒参倒击崖窍中若运万斛雪从天掷下白光闪闪夺人目睛至潭底辄复逆上有声如辊雷人笑语咫尺不能辨犹闻瓮中声居人云每天风一号四山林木震撼欲折黑云下罩杳不知昏晓岁旱投龙者多验如西潭复北折而西泝潭之源登响铁岭度紫阆山村人多舍茅苇间有平皋数百畆可耕穊傍沿石河又行一里所地名石鼓足顿之冬冬鸣越十步至第一潭潭如井睨之正黒投以小石锵若佩环又越十余步至第二潭圆如锜釜面广而底敞大水驱乱石聚其内迨满复泄去潭下石壁百余尺险不可寘足从其右悬藤坠下至第三潭潭甚深以线缒之下不见底其形方狭而长天向阴常有云气从中起疑有潜龙人恒以幽悄为病第四潭咸不敢往或以绹围腰系巨■〈木戈〉俯崖而瞰潭左右皆枫木其形大概如第二潭而广袤倍之侧有晋刘龙子墓相传龙子尝钓于潭得骊珠吞之化龙飞去后人为垒石作冢或云龙子之母塟焉世逺不可辨又其下至第五潭即东潭因其水五级故名之为泄云噫造物之委形山水者竒峭有是哉
闗中三山志【何景明】
终南山在西安府南五十里东自蓝田县界西入咸宁县界石鳌谷以谷水出与长安咸宁二县分界东西四十里禹贡终南惇物至于鸟鼠诗曰终南何有有条有梅毛注周之名山终南也春秋左氏传曰荆山终南九州岛之险也杜注曰终南在治平武功县南汉书曰太乙山又为终南山五经要义曰太乙一名终南山在扶风武功县关中记曰终南一名中南言在天中居都之南也又曰终南太乙左右三十里内名福地三秦记曰太乙在骊山西去长安二百里一名地肺山东方朔传曰终南山天下之大阻也其山多玉石金银铜铁豫樟檀柘异类之物太白山按三秦记曰太白山在武功县南去长安二百里不知髙几许俗云武功太白去天三百周地图记太白山甚髙上常积雪无草木半山有积雪如瀑布则澍雨人常以为候语曰南山瀑布非朝即暮水经注曰太白山南连武功诸山最为秀杰冬夏积雪望之皓然吉茂苏则値乱隐于扶风南太白山中按太白武功二山在郿县盖旧武功县地也今武功县本无此山华山太华之山今在华阴县西南山海经云华山之首曰钱来山其形削成而四方其髙五千仭广十里命曰西岳又西八十里曰小华山又西八十里曰符禺山又西六十里曰石脆山又西七十里曰英山又西五十二里曰竹山又西二百里曰浮山又西百五十里曰峙山又西百七十里曰南山又西百八十里曰大峙山又西三百二十里曰嶓冢山又西三百五十里曰天帝山西南三百八十里曰皋涂山又西百八十里曰黄山又西二百里曰翠山又西二百五十里曰騩山自钱来至于騩山二千九百五十七里按华山三峯中一峯东西二峯鼎峙盘旋峻极不可穷览何景明曰太华终南太白实一山延亘不絶太华在华阴终南在长安太白在郿各望其地异号命尔其山首枕嵩芒尾贯羌蜀表里秦闗盖邦域大纪云
吴越行窝志【薛章宪】
湖南之衡山在洞庭上其冈峦之轩翔耸拔者凡为峯七十二金陵之大江在钟山下其川隩之停蓄演漾者凡为陂三十六皆古之竒观盖山与水交相赞者也故歴代侈之以夸于四方恒自恨生长遐僻动越数百千里徒心驰目想而已乃者挥手嚣烦放情丘壑于吴越之区得胜处二焉在吴曰聚坞去城一舍而远却负疉障前临太湖与杭颍争雄地产杨梅特佳形色味皆夐絶他所倾筐入市人望而知之争售立尽輙得重赀湖中有山计其数与衡等昔人谓七十二朶青芙蓉是以作草阁临之冯崖架广髙出木末可隐几而指数也因命七十二峯阁在越曰横里去城一舍而近衡六里有竒纵二十里有竒绵亘迤■〈辶里〉多陂泽渠塘平陆纔十之二居民植藕芡为生收其入反出禾麦上直亦再倍于平壤夏秋之交弥望皆织文绣段人人刺艇子出入其间扣舷鼓枻歌呼相答不自意为人间世也筑室三楹茨以生草塈之涂泥命为三十六陂馆陂则当不止是而云然志旧好也岁之日居以课子姓出以事登陟大率畧相半焉所谓七十二峯与三十六陂者则又平分之矣蘓长公尝言山翁不出山溪翁常在溪不如野翁来往溪山间吾其得而兼之遂自称浮休野人则自诧曰吾幸生太平之世身无病心无忧有菽粟以具饔飧有鸡豚以供伏腊韦布陋矣聊以御燠寒室庐隘矣聊以庇风雨行无所牵止无所泥任情率意委顺逍遥贵欤贱欤寿欤夭欤付之造物者一不置肝鬲间也各丐太仆李公先生题字掲之栋上以告来者使知盛世之民沐浴膏泽涵煦至化虽野人之愚亦能顺时知命处困而亨鸟云飞而鱼川泳无不遂其生也衡门之木则咸署曰浮休野人家信有侈心如登龙断者无以自解云
文章辨体彚选卷六百二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二十三
(明)贺复征 编
○志八
永州铁炉步志【唐栁宗元】
江之浒凡舟可縻而上下者曰步永州北郭有步曰铁炉步余乘舟来居九年往来求其所以为铁炉者无有问之人曰盖尝有锻铁者居其人去而炉毁者不知年矣独有其号冒而存余曰嘻世固有事去名存而冒焉若是耶步之人曰子何独怪是今世有负其姓而立于天下者曰吾门大他不我敌也问其位与德曰久矣其先也然而彼犹曰我大世亦曰某氏大其冒于号有以异于兹步者乎向使有闻兹歩之号而不足釜锜钱鏄刀铁者怀价而来能有得其欲乎则求位与德于彼其不可得亦犹是也位存焉而德无有犹不足以大其门然且乐为之下子胡不怪彼而独怪于是大者桀冒禹纣冒汤幽厉冒文武以傲天下由不推知其本而姑大其故号以至于败为世笑僇斯可以甚惧若求兹步之实而不得釜锜钱鏄刀铁者则去而之它又何害乎子之警于是末矣余以为古有太史观民风采民言若是者则有得矣嘉其言可采书以为志
截冠雄鸡志【李翱】
翱至零口北有畜鸡二十二者七其雄十五其雌且饮且啄而又狎乎人翱甚乐之遂掬粟投于地而呼之有一雄鸡人截其冠貌若营羣望我而先来见粟而长鸣如命其众鸡众鸡闻而曹奔于粟既来而皆恶截冠雄鸡而击之曳而逐出之已而竞还啄其粟日之暮又二十一其羣栖于楹之梁截冠雄鸡又来如慕侣将登于梁且栖焉而仰望焉而族望焉而小鸣焉而大鸣焉而延颈喔咿其声甚悲焉而遂去焉去于庭中直上有木三十余尺鼓翅哀鸣飞而栖其树顚翱异之曰鸡禽于家者也备五德者也其一曰见食命侣义也截冠雄鸡是也彼众鸡得非幸其所呼而来耶又奚为既来而共恶所呼者而迫之耶岂不食其利背其惠耶岂不丧其见食命侣之一德耶且何众栖而不使偶其羣耶或告曰截冠雄鸡客鸡也予东里鄙夫曰陈氏之鸡焉死其雌而陈氏寓之于我羣焉勇且善斗家之六雄鸡勿敢独较焉是以曹恶之而不与同其食及栖焉夫虽善斗且勇亦不胜其众而常孤游焉然见食未尝先啄而不长鸣命侣焉彼众鸡虽頼其召既至反逐之昔日亦犹是焉截冠雄鸡虽不见答然而其迹未曽变移焉翱既闻之惘然感而遂伤曰禽鸟微物也其中亦有独禀精气义而介者焉客鸡义勇超乎羣羣皆妬而尚不与俦焉况在人乎哉况在朋友乎哉况在亲戚乎哉况在郷党乎哉况在朝廷乎哉由是观天地间鬼神禽兽万物变动情状其可以逃乎吾心既伤之遂志之将用警予且可以作鉴于世之人
戕竹志【宋欧阳修】
洛最多竹樊圃碁错包箨榯笋之赢岁尚十数万缗坐安厚【一作侯】利宁肯为渭川下然其治水庸任土物简枥芟养率须谨严家必有小斋闲馆在亏蔽间宾欲赏辄腰舆以入不问辟疆恬无怪让也以是名其俗为好事壬申之秋人吏率持鎌斧亡公私谁何且戕且桴不竭不止守都出令有敢隐一毫为私不与公上急病服王官为慢齿王民为悖如是累日地榛园秃下亡有啬色少见于颜间者由是知其民之急上噫古者伐山林纳材苇惟是地物之美必登王府以经于用不供谓之畔废不时谓之暴殄今土宇广斥赋入委疉上益笃俭非有广居盛囿之侈县官材用顾不衍溢朽蠧而一有非常敛取无艺意者营饰像庙过差乎书不云不作无益害有益又曰君子节用而爱人天子有司所当朝夕谋虑守官与道不可以忽也类推而广之则竹事犹末
哑娼志【明杨维桢】
哑娼者钱唐娼家女也生无啼声三阅岁不能言至十岁终不言笑则■〈口郄〉喙露龂怒则嗌嗌云父母决其哑无疑因呼为木哥且唶曰予门籍娼娼以音为伎今乃哑若是何待乎欲弃之其父曰女虽哑于口勿哑于耳目手足也年及笄天质秀丽中益警颕工缄■〈糹鲜〉能教以琶筝箜篌及七盘舞蹈之伎靡不精审富贵家讳所病而求其长辄与他名伎并进既笄貌益扬艺益工京师有大木贾过钱唐闻哑娼名求见即大喜倍凡价聘之左右曰娼以声取恱哑而倍价以聘何过愚贾笑曰非若所知也妇类以长舌败人之家内谗寝而后家可长予聘无长舌不聘工歌且笑遂挟之归京师贾侍姬百十人闻哑娼至皆掩口葫芦之未几哑娼宠颛门贾一饮食非哑娼不甘且私贺曰吾今而后知妇言之不入吾耳哑娼亦心自语曰不聋哑不婀娜侈然自隆重宴享非尊右不居服饰非珠珍不御诸姬虽心忌又咸得其不能言皂白于主故又心幸之贾元妇既■〈垂夬〉诸姬遂迎主意推哑妇为继内数年为贾诞子者三长曰传嘿次曰传讷传忍后传嘿以阴重不泄得出入禁中且得美官哑娼受封号族至今推为妇师云抱遗子曰予闻道家书有绿霞女以尘心堕世为哑哑娼者亦阴仙之质非欤然娼以哑病亦以哑遇诚使哑娼才色工之以语言文章则所遇未必尔借遇亦犯娼求其终荣者寡矣呜呼士以语言文章遇主而讫以语言文章为身之雠孰愈哑娼耶
志血柜【杨维桢】
四溪沓吏某积金若干盛以巨木柜自喜曰吾柜可支吾一世更积若干遗吾妻妻艴然曰金柜非金柜乃血柜耳吏问故曰棒头旧血渐新血柜里黄金压白金柜金非血乎血溢沈尔躯若何曰沉则吾在金穴矣曰汝且与金同血又曷取穴吏不悟明年以犯律赃杀籍其金妻乞柜贮尸焚之客有吊者呼小吏吏血血湛躯大吏吏血血标杵铁史曰贪吏妻独贤惜不得姓氏客吊辞尤警录以语虐贪
志杀虎【苏伯衡】
余至髙溪之七日有虎夜踰某子甲垣攫其豕豕咿然作声甲意穿窬也亟举火烛之不见豕而见虎迹焉黎明与二弟俱蹑虎迹觅豕行至黄土陇见两虎丛薄中呼曰虎在此虎在此郷党邻里幸与我共杀之不者不惟吾家被其攫诸公家之豕亦恐不免不惟豕不免害且恐及人于是环髙溪一聚壮者操刄与挺弱者声铜铁器往助甲虎见众前且行且咆哮作声威翼以惧众众不为惧益鼓噪环之虎乃跃而起甲之长弟遽挥挺摘虎虎怒爪之其右股被创甲之幼弟奋戈刺之自喁贯胁一虎随毙其一犹咆哮作噬人状然声战栗仅若牛鸣众知其无能也直前刺之于是两虎俱毙刳其腹豕固在也虎于毛虫中最暴戾人闻谈虎且犹胆掉畏之而况敢攫之乎使其据深山大谷虽日扰麋鹿雉兎以自肥孰得而毙之哉顾恃其暴戾纵逐逐之欲入墟市攫人畜而弗忌得一豕竟殒其命悲夫世之人自谓威权足赖而贪欲无顾忌者其亦知所鍳也乎方甲行觅豕惟二弟从率先众人刺虎亦惟二弟诗言外御其侮必兄弟岂不信矣哉甲丧其豕既而毙两虎诚若快意者然为酒食以劳郷党邻里费抑伙矣一弟又几不脱于虎口持虎皮上送官人莫不谓其得厚赏以其皮之伤也牵于吏议迄弗之赏然则出死力损家赀以除暴虐者上功幙府而欲文法吏无吹毛求疵而欲沾赏典矧可得乎矧可得乎
二研志【祝允明】
少宰太原公示客二研允明获从观焉其一形中规有柄可提铭以璧海而系之辞魏文靖公遗也一正圆若镜山人耕土得之以呈公而公自铭者也二石皆良材固当甲品然而材之良不止是独是着焉以其属之公也即公之蓄固亦不止是独是着焉以公尝取而表之也天下之物之良而系乎取而表之斯着焉者亦多矣乎夫流发磅礴而异厥锺者天之气也凝合以成质粹杂髙下不可以迁者地之宜也随其禀以效用过则败啬之而不究者物之材也求之乃获表之乃贵利器以善事者人之术也天下之撰则皆若是也夫而岂惟二研然哉于是亦有以察公之莅斯世也夫研之遇取而表也以放之则山龙一人以巻之则衮挞百王此其不负公者如以辞而已也殆非研之所以望于公而自効者也非天地之所以生研而属之公之意也小子敢云
瘗河壖枯骨志【唐顺之】
髑髅完毁凡若干具其髆髃髀■〈骨行〉脊胁诸杂骨无筭盖出乎犬猪乌鸢所餍饱与夫日灸燹烧风销水啮之余而仅有存焉者自癸夘至乙已东西荐饥流尸顺河而下多于河中之船逮水落不能浮尸遂积疉河壖久之维古昔时遇饥馑疾疫则有荒政以聚民其不幸死而暴露则又有掩骼埋胔之令惜哉其不遭乎此时也禇生滔书舍在河壖余与弟正之数往焉毎相与散步河壖之上则见泥滓间圜者如破瓯撱者如枯株碎者如沙砾纷然弥望白日照之星星玼玼若尚有光怪余三人者哀其澌灭且尽也命役夫裒而坎焉嗟乎古者塟则旌之以铭旌者别也铭者自名也若曰是其人之骸云尔虽后百千年有得之者亦识之曰是某人之骸云尔古人之于骨骸严而别亦不欲其混也若是今乃以五方四裔杂流异业之人而又以残毁不完之尸尔髆我股甲脊乙胁辏于一坎若藂苇乱蓬然亦重可悲矣余尝见元人发宋诸陵事火其尸以其余骨杂牛马骨而埋之今此犹尚人骨也嗟乎彼生时何等人也尚不免于牛马骨同塟况此軰莩丐之余犹得以人骨附人骨复何憾焉使髑髅果有知如庄生之说必且一噱于吾言矣坎之以嘉靖戊申春二月是掩骼埋胔之时也
文章辨体彚选卷六百二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六百二十四
(明)贺复征 编
○志九
锦衣志【明王世贞】
燕王初起帅师荡山东度临邑临邑书生纪纲叩马首请効王与语恱之纲善骑射颇目法家言便辟应对精刻诡秘耐逆钩人意所向先发以为绩王日益幸爱之既即位擢纲自忠义卫千户为都指挥佥事治锦衣亲兵复典治诏狱天子既繇蕃国起以师胁僣大位内不能毋自疑人人异心有所寄耳目矣纲觇之益布其私距日夜操切阴计闻上上大以为忠昵之謦咳亡间即淇成诸公号元勋见则自匿引不敢以身比数而纲小人也遂骄穷意为非行僚属指挥庄敬袁江千户王谦李春等故无赖曲侍奉纲相縁借奸利数百千端上久亦颇悟疎之中贵素仇纲者白发其端上令给事御史廷劾下御史院按验俱有状上大怒即日捕诛纲磔于市仍夷三族而令御史院罪状纲其畧曰谨按故都指挥纲儇薄驵侩阴敛阳却挡■〈扌必〉虿尾包藏虺心积稔恶极未易指数按纲前后使腹心干伪为诏下诸司盐场勒盐四百余万还复称诏夺官舶二十艘牛车四百辆载入私第勿予僦人牛立稿又即狱喝持大贾数十百家家索赂不等为黄金三百五十两白金二千两钞四十五万贯帛千五百疋又挟诈取交址使黄金八十两金盆一异寳二十枚夺民人倪贵等第舍庄宅十七所计直金三十余万匿县官予民地八所直二十余万从籍故晋王干没黄金五百两金盆一宝钏二白金鞍辔二又从籍故吴王没琴瑟御龙服王冠还辄衣故王冠服坐髙坐置酒命优童真保道真吉祥等效伎乐奉觞上寿呼万岁徐劳卿等无恙敬举卿之觞纲诸所用金装八寳环八寳帽饰玉盏玉水池砚珊瑚犀毗玉束帯红铺床玉石冯几咸饰交龙日月星斗度如乘舆副又上所怒内侍右班当下纲论弃市者辄将至家具洗沐好食食之阳为言见上赦若诱取金帛且尽更数日将至市杀之而先日以行刑报尝喜道姑陈氏姿首欲买置媵为都督薛禄所先怨之遇于大内持镢镢禄首脑裂几死禄慑噤不敢言又道恚都指挥伊实特穆尔不避诬持其冒赏事捶之死纲家蓄养亾命耗山刘等多造铁甲弓弩万计腐取良家子十八以下数百人充左右役诏选媫妤才人既试可令暂出待岁纲辄簿录其尤者内之别以次塞莫敢问吴人故大豪沈万三子文度万三生尝伏法髙皇帝籍没其家所漏赀尚富而文度颇为人把持其短患之因纲舍人匍伏见白进黄金百两白金千两龙纹被一床龙角一株竒宝十具异缯绮四十疋愿得从贽御列为外府外厩岁致粲六百石钞二十万贯酝百石布帛以时进食饵羞果以月进纲许之仍语文度吾后庭未充若为我吴中征好者不为数文度因是挟纲十五而分民间室亡谁何者纲自维威日重重且迫上冀得所欲当端午上射柳纲私其司射镇抚龎瑛曰我故射不中而子折栁鼓噪以观兵部尚书御史既射纲谬为不中瑛折柳鼓噪竟射无糺者纲乃喜诧曰是无能难我矣按纲为天子腹心臣负委任妄意不轨擢髪不足数罪罪诚当万死其僚指挥敬江千户谦春镇抚瑛比周为诬罔当死并诸应从坐人以轻重受条诏曰可颁示天下自纪纲诛终文皇帝世锦衣卫虽典诏狱画可领诺而已欿然中消不复能望纲矣
其二
英宗初理卫事者指挥佥事刘勉指挥使徐恭咸文无害上年少中贵人用事者王振张甚弟山海俱缘振官指挥治锦衣事贵显矣然俱盛年拥珍重渔色而湛饮多鬬鸡击鞠狗马之好不事事事颇推繇马顺马顺者亦指挥也以义子事王振见必膝行蘧除戚施振甚昵嬖之国子祭酒李时勉有所忤振阴令顺行其伐庙木事囊三木庙门久之始释有雷震奉天殿鸱吻翰林侍读刘球应诏上封事语多侵振振大怒而会编修董璘言太常用道流不称请自为卿共祀忤上下狱顺搒笞璘使引球为具藁草即朝班中捽之出球不知所坐款第曰若臾振死我死即诉上帝耳竟与董璘盆死狱家人行求尸顺故糜之弗得也而顺有子年二十余病孱久困矣歘起持顺发拳且蹴之曰死老奴令而异日祸隃我我刘球也顺再拜谢罪不可俄而子死中贵人振以上北伐虏也先陷土木败闻时郕王监国朝羣臣伏阙泣请籍振家并诛振弟指挥山海未报众忿哄无所泄而马顺前谓众姑巳胥后命给事中王竑直前提捽顺曰是非奸人党耶众趣前击杀顺须臾血肉壒起不可辨矣王恐乃下令诛山海籍中贵人振家因并籍顺畜藏金珤无筭于是理锦衣事者指挥毕旺碌碌循职而已而英宗之在北营也校尉袁彬始得见袁彬者少以材力射生选从刺奸缇骑既从征没虏麾下牧马矣久之乃使侍上上方坐槖驼帐中咄咄无所出得彬甚喜彬温美多计数善言笑时时为隐语悦上获一羊髀烹而共啖之昼斧薪伐木夜则以背承上足而寝虏挟上攻云中转战上谷遂躏闗而下趋京师小不遂辄欲僇杀彬上至为泣请之不得而哈铭者故夷种官为赐姓杨以译鞮从陷虏颇幸也先间以诙谐解之仅免也先欲使妹尚上上谋之彬曰不可请辞以返国而聘彬尝病中寒上亲为治糜啖之身压彬背汗洽良已及朞上还称太上皇绌彬劳仅拜锦衣百户太上皇还为皇帝即日召见彬语絮且泣超为都指挥佥事理锦衣事赐城东甲第一区引太液池穿中御沟达之黄金十镒白金二十镒彩绮盐醪酰酱干■〈备,飠代亻〉充实又加赉妻异缯精镠各有差擢杨铭千户赐半之间夕宴对畧用家人礼然彬畏满好避而同列门达逯杲显达初以锦衣校用文无害理镇抚司积功次稍迁至指挥而其所任校逯杲继起与同列上故缘中贵人吉祥及忠国公石亨复大位德之而二人骄干请不已上心厌之欲稍稍削其重以属彬固谢不敢乃属杲杲数伺忠国公罪状闻上并其从子定逺侯彪诛之上益贵重杲理篆者都指挥王某取充位而已杲遂持吉祥阴拟之急乃与其从子昭武伯钦谋以五鼓从骑就谒杲出见之钦拔刀手断杲头攻长安门不下寻就擒诏族吉祥赠杲右都督彬请急不任而门达独重达佐理卫得兼治镇抚司镇抚于锦衣属也而得专治狱或上有所怒特下与缇骑贼曹钩发者俱以委镇抚狱竟自上请可否毋由锦衣大僚达为人沈敏善计筭所谳恒规上旨而决时上业已诛曹石内惴不自安恒借达为强而达多所阴献累迁都指挥佥事治镇抚如故时上最所礼信者李贤达次之每朝而左顾则命贤右顾则命达赏赉无筭而达内害贤宠谮于上曰是尝受陆瑜金酬尚书者上疑之不召可半岁而袁彬犹以义故位达上达知上薄之构以死罪劾奏上不乐曰是负我者然故人不死足矣此外以任若达退则执彬下狱胁以火五毒更下彬不胜苦且诬伏矣而燕中少年杨贤者尝为漆工尚方奋曰袁公上鱼服侣也门达何人而辄害之因上疏诋达奸恶数十百事事有指而极称彬枉且有社稷功不宜罪诏并下达治达恚捶贤至百余贤恐遂死不得白谬曰吾有阴事欲告公达令箯舆前前乃薆逹耳曰吾小人何办为此李学士草耳达大喜趣罢笞出汤沐沐贤醪肉食之持牍面诉曰李贤令杨贤中臣为袁彬地独不畏陛下法乎上曰明于东朝堂辨之之东朝堂杨贤度上已集羣臣出余肉大呼曰天乎寃哉门指挥醪肉食我而令引李也李学士贵人吾何从见之且吾死固分奈何寃他人为也上悟趣出袁彬令分司南都余俱置不问然自是达宠渐衰不复寄腹矣居一载驿召袁彬还职寄如故上崩李贤益重达内不自安出怨望语御史言之诏执赴法司论戍岭表濵行袁彬帅僚出饯郊墅握手语缱绻已挥囊金为解装良厚众咸多彬不念恶有古长者风彬再迁掌卫事至都督佥事乃卒
其三
孝宗皇帝仁圣委法秋官御史台廷尉尝曰与我共天下者三公九卿也以故缇骑逆自敛不敢有所为而其帅如季成李珍赵鉴亦后先逡逡守禄俸而已独牟斌以指挥领镇抚有声斌字益之博学晓文义为儒衣冠其所理恒传经而法户部郎李梦阳尝奏封事言寿宁侯忤旨下狱斌曰郎封事大善即言寿宁胡不指其实及诸羽翼耶梦阳曰虑置对耳斌曰置对则奚难吾能剪厥羽翼也因传经牍具上梦阳得不贬正德初刘瑾持中权逐大学士健迁而削尚书韩文等籍而谏臣刘■〈艹洍〉戴铣等数十人后先下诏狱斌轻刑奠居曲为申救御史任诺愬诸僚草奏署其名已实他出不与也斌曰古有耻不与党人名者公为忠悔耶刘瑾复要斌去奏首权奸事斌不可而顾语同列曰存此诸公臣节庶几白他日乎宋邹道原以失先奏被害吾侪何自计为奏入瑾大怒望斌又侦知其庇言官也矫诏廷杖之垂死谪戍边刘瑾诛驿召斌还领镇抚如故知府刘祥搏其守阉因相论奏中贵人张雄者纳守阉赂阴喝斌令归曲祥仍为阉导赂斌不可雄恚挟诈陷之安置武昌感疾卒斌之再起也长子丧工部循故事官为赙三百金斌指其存者二子曰吾司刑不道天祸一子惩而受金行及此矣盖庳屋敝衣再遭谴怡怡若素云相台崔铣记其事盛称服斌谓直节懿行即名经术士大夫蔑如也
其四
钱宁者不知何氏少孤鬻中贵人钱能家为养子遂冒钱宁生而警敏巧媚异常儿能颇嬖之时镇滇携以往俾主侍应宾客而滇守备卢洪者出入能门下顾见异其相因大赠遗金帛曰苟富贵无相忘宁跪谢曰君侯幸厚奴既尔何愧之也洪曰不也若不见卫将军者侯乎宁日以重钱氏而会中贵人能死推恩家人宁得受锦衣百户上时从诸中贵人微服纵射游猎自称朱寿若张公子事者宁始缘马永成见上于豹房为握槊走马手搏诸戏上大恱絶爱幸之赐国姓命为义子俄进指挥使领卫事诸诏狱缇骑刺奸悉隶属焉凡所从幸南海北苑网鱼兎射狐豕手猛兽出上谷西之云中穿塞直抵延绥径虏廷而后归宁又进钱永安亦赐姓官至右都督宁迁为左都督使事如故遂大煽■〈欺〉威泽所頥指诸司毋不惴惴承奉恐后而或意间向背者辄取中旨行之而卢洪亦用宁力进叅将镇金齿尝故勘杀平人二煅其尸及夺民居财产万计事发宁以属御史唐龙龙不承抵洪罪宁憾之甚未有以中也宁故繇中贵人进乎中贵人则易之宁见阳为恭谨叩头称死罪上尝怒中贵人张永欲杀之皇太后为请不能得宾客居间属宁宁曰吾力能得之顾诸公居一何鱼肉我耳乃宛转为上解永果免中贵人则改事事宁矣而诸省总镇监鎗督抚貂珰大臣请事者以万金为薄掷弗顾然宁所进江彬许泰神周者俱有宠宁独能以谨身和柔媚上而已耳不能如彬等武干又日夜谮倾宁居无何宁王宸濠反诛事连宁下朝堂按问具状会肃皇帝立狱上其畧曰故左都督宁夤缘中人托号义子浊乱国姓玷污天秩诸所颐使同于山岳及非受上云何诈称得请或口授王纶或手写御笔前后传奉大小职官胁取方镇郡邑文武金宝瑰异直巨百万其姻族钱永安子杰等贯鱼骤进翼虎自肥咸辱国姓至都督都指挥等官故宁庶人宸濠以复护卫请行万金宁为下兵部允之倒授阿铦故滋叛柄又以按察副使胡世宁条列庶人不法状庶人恐复行五千金宁捕世宁下狱炼质万方逓戍辽左上未有太子庶人有子自以疎且非次不当立欲伺上间内入东宫复行五万金宁阴为契约假以进香取留报庶人金玉帯各二闹装七寳帯一竒缯彩十为御书加玺诡言上赐庶人大喜列牙受贺令其国僚衣红四十余日庶人前后问谢行金约十余万会御史萧仪发其反谋将置狱者就按石室霄画宁信旦驰报令先发制人已从中起大事易就庶人反今连宁宁有危社稷之心罪恶万状宜据法磔裂夷三族亡少长皆殊死诏曰可籍其家黄金可万斤白金三十万斤白玉帯二百五十束狮蛮帯二束祖母琭佛像二胡椒千五百石他竒珤弓弩器甲名画称是斥卖园宅直三十万万计增益县官二岁赋钱永安等皆从坐诛宁为人狡阳敬礼士大夫乐施予虽诛人颇有称惜之者
其五
代寅者陆炳炳少以力干称强敏通书数尝一登武举遂自指挥数迁为左都督或云炳尝从上幸承天行宫火炳以宿卫排宫门负上出于熖上心德之不欲显其状故炳事无传者其官独骤贵异他人莫测也炳既歘起代父执卫政其同列皆父党炳阳为敬事之而徐以计去其易巳者又能得阁臣心以故日益重尝捶杀兵马指挥为御史所绳诏弗问大学士言故爱昵炳炳亦事之谨甚而亡何御史糺炳乱鹾政擅榜禁小钱诸不法状言欲从中下捕治炳行三千金解救不得长跪泣谢罪乃已炳楚士衔大学士言刺骨而会言与其同列嵩争宠不胜免炳合谋嵩发言所与边帅闗节书上怒为诛言大学士嵩更德炳且竒之引与共筹筴矣炳所选用卫士缇骑皆长安中大豪善把持长短者多布尔目所睚眦无不立碎然其属小犯法即置之死而炳方得幸上言无不从夕趋走麾下唯诺者晨拔置同列故其下甚畏炳而慕趋之恐后咸宁侯仇鸾以大同帅入援总天下兵权势张甚无所不狎侮视大学士嵩蔑如也而独意惮炳炳亦曲奉之不敢与钧礼而出重金帛结其所亲爱探得鸾阴私鸾病死炳即行其谋反状族之累加太保兼太子太傅中贵人马广领东厂者也李彬司枢密者也其人咸耆宿握重自恣炳前后刺其罪下狱死京中外惴惴重足不寒而栗凡豪赀满万以下少酒食过辄收而籍之亡遗者然浮慕义名居之又好为敬礼士大夫士大夫即上所甚恨下诏狱廷杖缓之不令死以俟上怒解即贬戍出金钱治道里饮食费不惜也炳既贵骤得荐绅间声而又善上所亲近者中贵人司礼锦元相嵩咸与炳结婚姻盘据相重矣上弥益幸之召入侍西苑直供奉青祠加兼少傅食伯爵奉炳又益遴缇骑骁勇者七千人别置裨将领之而其所召募畿辅秦晋齐鲁间骈胁超乗迹射之士以千计卫之人鲜衣怒马而仰度支者凡十五六万人大司马持其籍仰屋叹而已元相嵩既已纵其子揽文武选权而炳从中调停各曹事亡所不闗白方镇督抚大臣非乂故而钱通者以八九给事御史自跪门下者亦十之三四炳所畜金珤竒异以巨万计甲第膏腴擅燕中而其岁出馈遗宰相中贵人亦以万计时又有朱希孝者领巡捕希孝成国公希忠介弟也用兄任数迁至左都督加太子太保希孝寛然长者不耻为屈得元相驩然炳旣以势望迫其于元相外相倚而已不能如希孝还往无间也然希孝事炳卑下多避炳以故无意害之呜呼锦衣一禁校耳其领宿卫则光禄勲也刺奸则司隶也至炳而分将相任极矣一重于纪纲再重于钱宁三重于陆炳其究乃位师保叅纶綍不亦殆哉炳所与共事者都督髙恕麦祥黄浦此皆中贵人子弟饰舆服肥酒食宫室苑囿声色以娱其身如是耳此乃炳所羞接席者何足道哉
星变志
万厯丁丑十月朔异星见西南歴尾箕而进光芒长亘天状若练气成白虹辇毂汹汹先四日江陵张师相居正闻父讣翰林当有治丧者吴编修中行赵检讨用贤皆其所校士往治丧二公者文章行谊雅重于时内阉冯保挟冲主权重柄于宫闱江陵固交卑事之共计新郑元相高拱去一意擅威福专贿赂以诸子为冯之义儿因占制科鼎甲而自居太师称政府刑名刻核其间羽翼耳目么么牛马藉气力而齮龁人者率多卿省两衙门人其幸昵之奴游守礼者横倨甚睢盱缙绅间俱以楚濵呼之先是御史刘台按辽时上疏发江陵之奸语切直首犯其锋逮赴诏狱编伍去而疏中实先言其夺情恋位遗亲云其闻讣之夜漏已下二鼓而昧爽时特旨即从中出留之内竖将司礼之命络绎至附耳蹑踵而江陵时作擎曲状受意指于二辅臣引夺情例以闻天语慰勉损贬殊至盖旷古异典祗在闻讣之一二顷谓非密画夙构者耶乃初辞疏中云守制是常礼小节且云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又一二日即平章几务于苫块中辞疏仅至再忽自请留京守制以次驰驿回籍营丧事时编修吴中行遂称疾杜门而检讨赵用贤则与沈修撰■〈樊,心代大〉学时时过学士王公锡爵所慷慨欷歔曰波流澜狂砥之障之岂无其人乎台省诸諌官望颐承旨聮名乞留疏既上而位九列者复四出嘱其长为倡以效之士大夫咸埀口结舌噤不敢出一语翰林二公触目激衷各有伏阙上书之思而各不相闻问也草数具谓史臣无言责姑俟有先发者足以明大伦伸正义足矣至十六日检讨过编修所抵掌谈时事词意激昻殊勃勃因微泄王学士痛愤语次述沈修撰贻书李司徒幼滋云师相之归宜决台省之留宜寝李盖为江陵周亲所雅善者李答书以沈所言宋头巾语此宋之所以终不竞也今师相不奔丧是圣贤之道直接揖逊征诛而得其传者本朝惟新建可与言罗生正不达此耳又次日沈修撰私相语曰台省有疏则台省无言矣翰林风化之原继文毅而起者谁欤编修遂出袖中草示检讨读之扼腕拊膺芒芒然策马归亟草疏矣是日编修叩关王庙曰欲有敷陈诸无顾惜第吾有母老矣犹得余生返故园乎若夺官贬秩甘如饴也沈修撰从检讨所闻之亟过编修为觅写本者沈复谋之王学士学士又亟过编修学士曰三纲沦九法斁举国若狂矣士气摧阻世道陵夷至此哉索疏草读曰此所谓笑嘻之怒甚于嫚骂者君能置死生乎不能则不可为也编修颔之曰斋心举念时业已办此矣学士泪澘澘承睫而别十八日编修书首上即过江陵所投掲帖掲帖入久之传语曰这本不要上编修曰业已上传语曰既上复何言回家候旨耳编修曰这本替老爷陈乞恐朝廷怒耳岂意老爷怒左右但作揶揄状编修复过王学士马宗伯各投以掲帖学士院长宗伯馆师也学士业已闻第曰代为筹之恐不止于无官当有罪矣宗伯归薄暮亟索灯读之拊掌击节曰本院生光吾党负愧我与典礼之宗不忍嗫嚅特以地位相逼为嫌耳遣侍吏入记室取陈左都瓒刺来刺云师相之事公卿宜乞留宗伯亟倡之疏上慎勿遗我名时左都春秋髙病甚请休沐已久宗伯书刺尾云嗟乎此老之病必不起矣以其心之先死也素以硁硁着声今若此古称盖棺论定信哉因顾编修曰我之情见乎辞矣十九日赵检讨之疏上二十日编修偕检讨同赴阙候罪二疏俱留中不发消息几微掖庭扫除辈有缩颈吐舌者时以星变火灾建醮停刑又知必有继起者故稍待也师相之怒甚盛招刘榜眼瑊入幕语之曰吴子者我极爱之且有厚望望其为伊周何乃做一个罗一峰便了他一生罗一峯有甚好处要学他继之者赵子二子将座主先生立名可乎昔又有刘台者是谁瞎眼取这等门生语多悖盭而刘榜眼者因承命过编修条诘之谓若好名不宜以座主为饵编修应曰不独我好名亦欲以好名成师相忠孝之节正所以报座主座主之名完则门生之名不得成矣师相岂以刑威杀戮足以钳慑人人固有视死生如旦昼者榜眼复之江陵所返命而怒愈甚王学士会翰林自宗伯而下数十人求解于江陵江陵拒不接而王学士独径造于丧次曰本衙门两生狂妄望老先生务宥江陵云疏留中我不得预闻圣怒不可测学士曰即圣怒亦为老先生而怒语未讫江陵忽屈膝于地举手索刄作刎颈状曰你来杀我你来杀我学士大骇异遂趋出乃知事不可回矣学士遇刘榜眼于门厉色峻语曰若与吴赵二君素有隙当此危急非若落石加膏时也今日之事在足下二十一日二公席藁俟于东长安朝房而秦中书柱者编修以身后事为托者也不侵为然诺改服挟医周旋于二公甚力而不匿声迹竟见坐为党至削籍云二公者相对竟日举酒酌忻忻也兵畨渐已围宿而江陵家仆隶变衣装伺察者旁午道路以目迨晡矣复闻有两刑曹者为员外郎艾君穆主事沈君思孝二君则共上一疏也沈主事与检讨交因过之出其疏语多讪讦编修则曰事激矣吾軰当无复生理葢语愈伤怒愈盛而罪不重恐言不止也江陵亦彷徨遣飞骑走卒伺探诸曹中稍渉形影亟嘱其所私客慰谕以阻之徐爵游守礼往来密勿者数十畨而谋始决旨屡易屡重两夜微传四人者皆杖戍编修与检讨席地卧各以一儿子侍第曰事属纲常言传简册吾得死所矣是日都人集长安道者千万虽贩夫庸子愿望见忠臣丰采朝房陋不能容至坏楹毁槛入矣晴煦中阴云陡结天鼓大鸣惨黯失光者移时而校尉数十出如捕虎捕枭就逮时以绳榜腕以铁镝系两中指指须臾黒涨不可忍前押后拥先两翰林而两刑曹随之两翰林举酒尽一巵顾戚友辈曰吾事毕矣复顾儿子曰吾死不惧亦不悔无它言空囊悬罄只以十金买一棺殓我葢称家之有无亦明我之有罪也辞色从容笑而入每入一门门即合正如世所云阴府地狱者两刑部微有谇詈语谓吾辈为天伦民彝耳原不得罪名教亦不得罪朝廷旁有中贵人私相诧曰朝廷且不知也四公言廷杖时周庐环列羽林军戈戟森严廷中杖如麻执杖者如林伫司礼乃出绾铜符者服虎章者趋跄于其间大喝帯上犯人来自此后毎一喝则千百辈一喊声以应其震撼若天地崩裂者二翰林同受杖而二刑部继之先喝跪下宣驾帖宣讫喝拏下倐忽遂缚定喝打棍的喝着实打六十棍喝五棍一换喝着实打一校尉乃执棍出班立喝阁上棍乃阁棍于股上喝打乃始打至三棍则止又喝着实打至五棍则又止一校尉复执棍出班立其喝其喊应俱如前五棍时葢六十棍凡十二人喝阁上棍喝打凡十二声而着实打之喝则二十至此则世所称阴府地狱恐无此光景初如泰山压卵糜溃而不胜也又如热油灌肌焚灼而难禁也既而体肤若非我所有者至周三四其痛苦更追心刺骨愈多则愈不堪思以不速毙为憾惟气定志宁神不乱故魄不揺司礼睁目解颐杖毕报棍完喝采下去四校尉以布袱曳之出至长安则以板闼舁之行赴户部又赴京兆赴县驰顿自已至酉三十里而道路嗟吁追随拥塞不得行检讨差强忍进粥一二箸编修瞶眩去亟投药一丸昏黒出都门始醒而息犹奄奄微也谓其时神魂游荡飘飘若无所栖泊耳中数数闻神人语云此天地间正气天地间正气岂冥冥中果有黙佑阴隲者耶二刑部则加镣锁且禁狱中三日始佥解发戍更辛苦也讲读赵志皋张位于愼行张一桂李长春田一儁修撰习孔教暨沈■〈樊,心代大〉学俱有援捄之奏格不入而邹进士元标则怀其疏俟于廷见四公受杖旁观发愤切齿顿足俟杖毕上疏编修僦寓都门外有公卿走慰劳者逻卒飞骑一一籍记之而厂卫之命至仅二日裹创徙去邹公复杖于廷如二刑部矣中书策马随编修三十里而暝投宣灵庙宿焉又明日抵湾检讨僦寓稍逺亦以是日驱之去妻子流离行李零落病次旅栖寒灯破壁形影相吊至洛河偶遇故人徽贾张文宪邂逅风尘颇为周旋居三日而厂卫之迫逐犹不已也都中且有榜帖楬之通衢云科道羣狐摇尾翰林双鳯鸣阳又云居正身不正用贤相不贤思孝心何死中行道始全蓄艾能医病元标欲转天五贤一不肖千载定须传而师相已袭冠裳于衰绖登朝办事出朝房见客矣又未几衣绯悬玉于吉典矣南京六卿暨六科复羣奏乞留潘尚书晟吕太常藿傅给事作舟王给事蔚张御史一鲲林御史应训为之倡独佥都御史张公岳疏请师相奔丧而全大节御史诸公鸿谟疏乞宥狂愚诸臣而沈修撰■〈樊,心代大〉学贻书方司马司马时摄冢宰事计吏将有所中伤也又三贻书江陵冢子伸经权忠孝之辨长牍娓娓殊激切中所甚讳者内侍中涓稍稍传宫闱语思中外结约必欲尔甚不得已云而江陵计划亦劳须鬓顿改焉二刑部暨邹公诸就道而二翰林犹得在床缛剜去肉数十脔大盈尺深入者余寸竟空一股云王学士沈修撰秦中书挂冠而往至是异星灭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二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二十五
(明)贺复征 编
○録一
刘勰曰録者领也古文世本编以简策领其名数故曰録也 复征曰録收籍也事有散逸而无统者则收籍之使有可据也而摭述一人所歴亦谓之録
孙氏西斋録【唐孙樵】
孙樵谓陆长源唐春秋乃编年杂録因掇其体切峭独可以示惩劝者掷其丛冗秃屑不足以警训者自为十八通书号孙氏西斋録起髙祖之初洎武皇之终首庙号以表元首日月以表事尚功力正刑名登崇善良荡戮凶回有所绠避则微文示讥无所顾栗则直书志慝所谓髙祖杀太子建成者何黜功循爱讥失教也李绩立皇后武氏者何忘諌赞慝惩废命也起皇后已废之魂上配天皇者何登嫌黜冢不可谓顺予惧后世疑于禘祼也条天后擅政之年下系中宗者何紫色閠位不可谓正予惧后世牵以称临也崔察贼杀中书令裴者何诡谀梯乱肇杀机也张守珪以安禄山叛者何贷刑怫教稔祸阶也称天下杀者何罪暴天下示众与杀也称天子杀者何死非其罪示众不与杀也臣或不书卒者何不以直终去卒以示贬也君或不书葬者何不以正终去葬以示讥也惧怠去瑞示戒志沴尚德必书贱尸位则黜贵皆所以驱邪合正俾归大义掺实寘例以示惩劝呜呼宰相升沉人于十数年间史官出没人于千百岁后是史官与宰相分挈死生权也为史官者不能忭直骨于枯坟脔谄魄于下泉磨毫黩札丛阁饱帙岂国家任史官意耶樵既序其畧授其友髙锡望传之矣
武皇遗剑録【孙樵】
武皇帝得利剑于希夷之间提携六年而四用之宜其庶绩晖如哉徃者北戎猖狂渝盟盗壃大出虏门戍卒屡奔武皇赫然奋雷霆之威驱貔虎之师靖烽烟于塞垣复帝子于北廷非武皇一用其劔耶贼镇阻兵邀爵山东刼众以济其奸臂险以扞其诛王师萃之屡战无功兵衂将稽贼势益张并丑乘之遂萌枭心乃刼吾兵乃固吾城反书既闻卒愕京师舆人谣曰上宜亟以节假之且赦其辜俾守北门以伐敌谋不然并且东连潞兵北合戎师分卒以趍太行巻甲以下河东国家其能甘心于潞冦耶武皇曽不逗挠于其衷亟发武符按言诛之羽檄朝驰夕擒并顽非武皇再用其剑耶并部既平潞守益坚王师告劳国用告虚内外咨嗟讹言沸腾飞言上闻上为不闻诛潞之心益牢责战之诏日严卒能克大憝于山东枭渠魁于国门非武皇帝三用其剑耶浮屠之流其来绵绵根盘蔓滋日炽而昌蛊于民心蚕于民生力屈财殚民恬不知武皇始议除之女泣于闺男号于途廷臣辨之于朝亵臣争之于旁羣疑胶牢万口一辞武皇曽不待疑卒诏有司驱羣髠而髪之毁其居而田之其徒既微其教仅存民瘼其瘳国用有加风雨以时灾沴不生非武皇帝四用其剑耶今者嗣皇帝纂武皇之耿光传武皇之遗剑宜乎铦其锷不使其挫寳其刄不使其泥而又硎之以义淬之以智匣之以礼苞之以仁持之以信与天下始终天下幸甚
清夜录【宋俞文豹】
庆厯间华州士人张元昊累举不中第落魄不得志负气倜傥有纵横材尝薄逰塞上观览山川有经畧西鄙意雪诗云战罢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又鹰诗有心待搦心中兎更上白云头上飞欲谒韩范二帅耻自屈乃刻诗石上使人拽之市而笑其后二帅召见之踌躇未用间已走西夏与曩霄谋抗朝廷连兵十余年文豹闻秦桧当国时有士人假其书谒扬州守守觉其伪以白金五百两徼原书管押其回秦接见之即补以官资或问其故曰有胆敢假秦书若不一以官束缚之则北奔胡南走越矣观秦此举加韩范一等矣淳佑十二年朝廷以京学逰士佻达不纯尽行放逐颇闻其间亦有张元其人处心仁厚意度弘深开庆元年各尽照旧例放之叅供夫学校所以养士科举所以取人而豪杰之士则非二者所能牢笼全在君相罗之于法度之外也
过庭录【叶适】
徃承平时三馆岁曝书吾每预其间凡世所不传者类冗陋鄙浅无足观及唐末五代书尤甚然好竒者或得其一争以夸人不复更考是非此亦藏书一僻也本朝公卿家藏书惟宋宣献最精止二万余巻葢凡无用与不足观者皆不足取吾旧所藏仅与宋氏等而宋氏好书人所未见者吾不能尽得也自六经诸史与诸子之善者通有三千余巻读之固不可限以数以二十年计之日读一巻亦可以再周其余一读足矣惟六经不可一日去手吾自登科后每以五月以后天气渐暑不能泛及他书即日专诵六经一巻至中秋时毕谓之夏课守之甚坚宣和后始稍废岁亦必有一周也每读不唯颇得新意前所未达者其先日差悞所获亦不少故吾于六经似不甚灭裂南史记徐盛年过八十犹岁读五经一徧吾殆不愧此前軰说刘原父初为穷经之学寝食坐卧虽谒客未尝不以六经自随蝇头细书为一编置夹袋中人或效之后佣书者遂为雕板世传夹袋六经是也今人但随好恶苟诵一家之说便自立门户以为通经内不求之已外不求之古可乎后生稔习闻见所以日趋于浅陋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二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二十六
(明)贺复征 编
○録二
致身録【明史仲彬】
洪武三十一年戊寅【闰五月辛夘建文帝即位】冬十一月史仲彬以明经除翰林院侍书
先是洪武二十四年彬应诏执贪纵官吏廷见髙皇帝条具若干言当时俱付法司论死髙皇帝命主政户部彬恐钱谷事重顿首固辞更访治道称旨赐酒馔于廷及钞四百锭驿舟传归建文帝即位越五月诏起山林才徳士有司以名闻适监察御史刘有年上仪礼十八篇并叙彬明经【仪礼故彬家所藏刘夙与讲习至是上之于朝命藏秘阁】特诏所在礼请来京十一月十八日陛见试四书疑一道钦授翰林院侍书【阶待诏上正九品秩】
建文元年春正月遣往衡山
告即位也元旦上受朝贺毕谓侍臣曰朕奉天地山川之灵以登大寳改元伊始将告五岳神祇其命儒臣以往阁臣拟彬衡山初六日陛辞阅三月报命
夏四月更定官制疏谏不报
用寿州训导刘亨言乃与方孝孺等议大加更定彬具疏大畧以安静法祖为言会金华楼琏亦上疏称引孟庄子之孝上于楼疏批此与昨史仲彬疏同意此正所谓知其一未知其二者六卿果可卑于五府耶祭酒果可在于太仆下耶假令皇祖而在当必以更定为是羣臣勿复言
秋七月廷斥监察御史尹昌隆为奸党因荐魏国公徐辉祖上嘉纳之
时燕藩已称兵两月矣昌隆手疏面奏劝上让位守藩廷臣愕然彬执笏麾之曰天下乃太祖之天下非皇上所得私授者一人逆命遂举而授之尤而効之又何以焉选将募兵今日急务臣窃见魏国徐辉祖忠义性植智勇絶人以当一面燕可平也昌隆狂言惑世请速加诛上曰人臣之义当以仲彬为正昌隆素有敢言之气其勿为罪
二年春三月疏均江浙赋役从之
时建文帝正值更制彬乃上疏曰国家有惟正之供赋役不均非所以为治浙江本赋重而苏松嘉湖又以籍入沈万三【松江】史有为【嘉兴】黄旭【苏州】纪定【湖州】准租起税此以绳一时之顽岂得据为定则乞悉减免以苏民困窃照各处起科畆不过斗即使江南地饶亦何得倍之奈有重至石余者臣往年面奏先帝赋敛太重蒙旨嘉劳特以臣本苏人而史有为又臣之族属也恐坐以私未敢尽言幸皇上明圣每事从寛敢竭愚忠伏聴采择疏上诏可苏松准各处起科苏松人仍官户部
夏五月改彬为徐王府宾辅仍兼原官【阶长史下正六品秩】
时三王未遣之国长史以下诸员直宿内阁叅议事宜多见亲幸故壬午削籍殆尽焉
三年春正月副工部尚书严震直督饷山东闰三月彬归报命
转饷已专责严震直矣副之者曰敌情虚实并将士强弱宻侦以报闰三月十八日还朝见上于文华殿奏夹河之役非战之罪也盛庸智深勇沈当今将畧还为第一至庄得张能楚智平元斩将搴旗力战以死宜急加恤典以为风励燕王用兵变化不测用强恃壮亲掠我阵幸庸结阵甚坚屹不可动复以单骑逼营越宿鸣角穿营而去葢恃勿杀叔父之谕也军中众谓皇上失之太仁帝曰奈何已有是命不可返也黙然者久之更奏机宻事十二条帝叱左右曰勿泄因诵君不宻则失臣臣不宻则失身机事不宻则害成之句叩首而出
冬十一月以省亲还乡随赐勅命
自转饷归请告凡四不许至是得请适皇少子以十三日生查京官歴三年满者得五百十二人帝亲制词彬以前二日满考皇帝勅曰国家建官文武殊局中外分曹等最辨职难兼也尔徐府宾辅兼翰林院侍书史仲彬用明经起家矢尽忠报国或校书或转饷或宻疏或面陈文材兼武畧具隆辅藩与襄帝并茂朕资启沃实用宏多阶尔承徳郎妻沈氏为安人追厥所自父母有教育之恩忠孝本一致之理尔父居仁从尔阶尔母黄氏从妻阶给假归家以申宠锡父母深恩今已展矣国家多事尔毋忘焉特勅十八日奉旨发中书科誊写与他二十一辞朝限三月以里来京
四年三月彬入京陛见口授翰林院侍读
时北兵日逼诏勤王者分道四出遂依限单骑入京戒其子曰而父官虽卑被朝廷恩宠见几引避非所愿也万一有难尔守先帝孝弟力田之谕以成家保身毋为我虑
夏六月庚申廷议避难彬请从方孝孺坚守之策
燕王渡江李景隆往许割地不许还报上愕然无措羣臣恸哭茹瑺等请幸湘湖王韦等请幸江浙方孝孺谓当坚守京城以待四方之援众议哗然不决彬独以方言为是楼琏亦言効死勿去为正上微首肯羣议乃定燕兵薄金川门监察御史魏冕及彬请诛徐增寿从之先是燕兵将薄城下左都督徐增寿谋降魏冕廷殴之至是在左顺门语同列曰皇上必面缚出降乃可魏冕与彬亟请加诛上怒甚下殿手刃之复请诛李景隆手诏召来使未至金川而门已献矣
大内火起帝从鬼门遁去从者二十二人
时六月十三未时也帝知金川失守长吁东西走欲自杀翰林院编修程济曰不如出亡少监王钺跪进曰昔髙帝升遐时有箧遗曰临大难当发谨收藏奉先殿之左羣臣齐言急出之俄而舁一红箧至四围俱固以铁二锁亦灌铁帝见而大恸急命举火焚内程济碎箧得度牒三张一名应文一名应能一名应贤袈裟帽鞋剃刀俱备白金十锭朱书箧内应文从鬼门出余从水闗御沟而行薄暮会于神乐观之西房帝曰数也程济即为上祝髪吴王教授杨应能亦愿祝髪随亡监察御史叶希贤毅然曰臣名贤应贤无疑亦祝髪各易衣备往牒在殿凡五六十人痛哭仆地俱矢随亡帝曰多人不能无生得失有等任事著名势必究诘有等妻儿在任心必挂牵宜各从便御史曾鳯韶曰顷即以死报陛下帝麾诸臣大恸引去若干人九人从帝至鬼门牛景先以铁棒启之若不用力而即瓦解者出鬼门而一舟舣岸以待十人乗舟舟人顿首帝问汝何人何为至此对曰臣乃神乐观道士即前皇上赐名王升昨梦太祖髙皇帝绯衣南向御奉天殿门令两校尉缚臣诘曰汝提点秩六品何为臣顿首谢不知曰明日午时可于后湖舣大舟至鬼门外伺候汝周旋勿泄后福未期不然难逃阴殛臣是以知陛下之来也今晩憇息观中徐议行止舟止太平堤畔王起导前间步至观已薄暮矣俄而杨应能叶希贤等十三人同至共二十二人兵部侍郎廖平襄阳人刑部侍郎金焦贵池人翰林编修赵天泰三原人浙江按察使王艮祥符人四川参政蔡运南康人刑部郎中梁田玉定海人监察御史叶希贤松阳人程济绩溪人中书舍人梁良玉梁中节俱定海人宋和临川人郭节连州人刑部司务冯■〈氵隺〉黄岩人所镇抚牛景先沅人王资杨应能刘伸俱杞县人翰院待诏郑洽浦江人钦天监正王之臣襄阳人太监周恕何洲及徐王府宾辅史仲彬吴江人上曰今后但师弟称呼不拘礼数诸臣泣诺廖平曰诸人愿随固也但随行不必多更不可多就中无家室累并有膂力足捍卫者多不过五人余俱遥为应援为便师曰良是于是环坐于地享道士夜飡酌定左右不离者三人比丘杨应能叶希贤道人程济往来道路给运衣食者六人冯■〈氵隺〉时称塞马先生时称冯翁时称马公时称马二子郭节时称雪庵后称雪和尚宋和时称云门僧时称会稽主人时称槎主赵天泰适衣葛称衣葛翁时称天肖子王之臣家世补锅欲以此作生计号老补锅牛景先称东湖樵时称东湖主人师曰吾今往滇南依西平侯彬曰大家势盛耳目众多况新主谅不释然能无见告不若往来名胜东西南北皆吾家也弟子中有家给而足备一夕者驻锡于兹有何不可师曰良是于是更举七家廖平王艮郑洽郭节王资史仲彬梁良玉师曰此可暂不可久况郊坛所在明旦必行将何所之众拟浦江而郑亦曰族具忠孝可居也夜分师病足骨度不能行微明牛景先与彬步至中河桥畔谋所以载者有一艇来闻声为吾乡人急叩之则彬家所遣以侦彬吉凶者也与牛大快极亟迎师且至彬家诸人闻之且喜且悲同载八人为程为叶为杨为牛为冯为宋余俱散走期以月终更晤取道溧阳依叔松隠所不纳八日始至吴江之黄溪奉师居所居之西偏曰清逺轩众出拜师亦大适明旦改题水月观师亲笔篆文阅三日诸弟子至彬家相聚五日师命归省
八月十五勅命师逸去新皇帝追夺彬官
新皇帝即位之九日编籍在位诸臣遯去者四百六十三人即日削籍戒母齿及八月着礼部行文书各州县追缴革除诰勅至是苏州府差吴江邑丞巩到彬家追夺且曰建文帝闻在君家彬曰未也微哂而去明旦师同两比丘一道人入云南余俱星散期以来年三月集于襄阳廖平家
癸未正月彬往襄阳正月二十日为襄阳
之行三月初三日至寥平家牛景先已先在矣阅六日冯■〈氵隺〉自云南来四人相对大恸冯告以师向留云南之永嘉寺亦甚安妥明年来逰天台今年无烦往来复居停旬日诸弟子俱会惟梁良玉已物故矣月终东归
甲申八月大师同杨程叶三人来家
先是七月牛景先来言师将至矣至是八月初九日天将瞑一僧突至忠孝堂彬及家人出拜毕欵至重庆堂已举灯矣而杨程叶亦至举酒半酣师曰我明日即当去彬惶悚曰弟子扫门而俟乆矣即有不肃师当见原本意欲留师几月奈何明晨之云乎师泣曰彼方觅我而图我昨于四安道中见冠葢来者瞪目而视此臣我曾目善之彼必有以奏也东南逋臣屈指先汝我去政为汝计相对而恸久之且曰此近宫阙不便彬曰亦不妨视师衣履敝甚固留三日命家人制衣师服师用绵紬大小计十六件杨程叶俱用绵布大小计三十有六件白金十两为资十三日清晨彬随师为两浙之行杭州计逰廿三日天台雁宕计逰三十九日会马二子稽山主人金焦亦来于石梁间且云诸友俱约于此一会然终不一见时天气已寒师欲返云南固却诸人而去
丁亥春三月同何洲往云南谒师
正月中遣僮往海州请何洲同到云南三月终纔到留五日彬携一僮三人皆道人饰行二月得至连州访郭节适故翰林检讨程亨在焉相持痛哭徐曰师近来在重庆府之大竹善庆里有杜景贤筑室与居吾四人同往候之留二日遂行至所谓善庆里师不在杜亦不在时朝廷侦师宻而严有胡濙郑和数往来云贵间彬等夜则同宿日则分行相与行乞于市者旬有六日一日彬于寺舍傍暂息比丘程济熟而视之曰汝在耶彬起鼓掌曰是急叩师程曰已结庵白龙山深处矣去此不遥两人泪下如雨不敢出一声比晩同诸人以往程为道时七月十八日也月色皎然上下山坡逶迤曲折约行十八九里而庵在焉天色微曙矣扣扉而出者为杨应能旋拜师榻前师颜色憔悴形容枯槁葢夏日患痢因有戒严不能时时出山为膳狼狈至此对面恸随问曰汝等带得方物为我尝否各为献彬独有僮而所献丰况当年职居禁近知师所好若金华火肉淡菜金山鱼脍笋鮝鹅豆肉松六味见之大喜即命熟火肉启床头樽酒啖之曰不尝此已三年矣谓于彬家尝后无之也翌日师率由山中自近而逺日以为常甫一月郭与程以事请行彬亦以请师曰汝逺来固当久留因问汝子年几何曰十六岁矣能办事否曰尚在书堂曰欲为官乎曰必不敢相与欷歔久之自后屡请屡留竟延至明春三月行之日师痛哭失声嘱曰今后勿再来道路阻修一难关津盘诘二难况我安居不必虑也彬等叩首领命而行
庚子秋八月彬往云南
自南游以后尝有以奸党告者虽获宥于上官心尝惴惧十余年来无日无滇南之思终不得往且临行师嘱恐彼此俱戾至是革除之禁稍稍寛矣决中秋携一价以往始至南康蔡运家既至襄阳廖平王之臣家复至连州郭节家俱已物故矣遂至云南循白龙山庵故道了不见所为庵者山旁有一民居询其老妇则曰向来上司官来已毁矣问僧徒则曰不知所之暗中流泪曰彬不逺万里来得一面师死且瞑目不则得一音耗归家亦安凡值寺院靡不拜祷循逰数郡几两月余一日在鹤庆忽一比丘指曰汝寻师耶彬愕然比丘曰固忘我耶彬曰汝师何名曰文大师是也亟问何所曰在随之去三日得至师所师兀坐一室见之大喜庵在平阳前后深林宻树不下数里为浪穹所辖地先时叶希贤所募建者甫落成两人已故庵之东即埋之于是师命举所馈献奠之呼僮沽酒是夕尽欢前此戚容愁气殆消融矣惟言及杨叶则嗟叹乆之流连弥月遣归
甲辰秋七月洪熈改元八月彬往云南
八月十三日自家起行九月二十二入湖广界投宿旅店主人曰内有两道可与俱彬入见一道齁齁床上视之师也伺其觉师喜曰此来何为曰来访师彬曰师欲何往曰访汝等言及榆木川皆色喜彬问道路起居状答曰近来强饭精爽倍常明日即偕下江南以从陆路十一月始得抵家至之日具酒馔于重庆堂师位上程济东列彬西列有从叔祖名宏者嘉兴县史家村人也直入至堂上彬不得已亦与坐问师何来彬未及答即起趋出招彬曰此建文皇帝也彬曰非也宏曰吾曾于东宫见之当吾家籍没时非是吾无死所矣活命恩主也彬不得已以实告宏即稽首堂下涕泣问向来状师曰亏这几个随亡的人给我衣给我食周旋夷险之间二十年来战战兢兢复大恸恸已徐曰今想可老终矣宏曰师今欲何之曰欲逰天台诸胜宏曰吾当具一日之积随行居数日师行戒彬曰有叔在尔勿往也已宏从之去去明年三月复来拟往祥符渡江彬送之江上偶有洪熈升遐之问师顾曰吾心放下矣今后而可往来想关津不若昔之有意我也且喜且悲止程济从彬等观渡而返
此先君事主之颠末也先君性忠孝一饭不敢忘君从亡一节为仇讼凡十有七竟以此死先君终不为悔死之前一日不肖往狱中先君曰我死矣即不望若逺行来时得谨事一食周给我瞑目也致身録十八条存之以志一生之概然勿示他人戒子若孙毋轻示人虽今皇帝寛仁长厚此节事自不可知虑有赤族之祸子孙言及此者以不孝论时宣徳二年丁未三月初七日也阅三日竟死明年不肖讼寃于按台寘仇于死但先君所不忘于师者自后絶无音耗至九年甲寅五月儿妇患产凡四日家人惶惑无措适老仆宻言前道人在外晟急迎之入方稽首于地而耳间微闻已产男矣师悲先君之亡旋喜产男之庆命名曰文随转语曰我文也而不终将无疑耶适一宋史在案更名曰鉴师精于禄命详鉴子平曰是儿当贵晟曰不求贵得识字成家足矣师曰即不贵当以文名世留五日晟具衣十件并行粮为会稽之逰程济从迄今十又一年不知所之时正统戊午五月望不肖晟谨识
秘録【李梦阳】
初今上即位青宫旧阉等日导上狗马鹰兔舞唱角抵渐弃万几罔亲时号八虎而段敏黄伟虽旧阉以端悫斥不信用会段坐病免死于是户部尚书韩文每朝退对属吏言辄泣泪数行下以阉故而郎中李梦阳间说之曰公大臣也义共国休戚徒泣何益韩公曰奈何曰比諌臣有章入交论诸阉下之阁矣夫三老者顾命臣也闻持谏官章甚力公诚及此时率诸大臣殊死争阁老以诸大臣争也持必更易力易为辞事或可济也韩公于是捋须昂肩毅然改容曰善即事勿济吾年足死矣不死不足以报国翼日早朝韩公宻叩三老三老许之而倡诸大臣诸大臣又无不踊跃喜者韩公乃大喜退而召梦阳令具草草具韩公读而芟之曰是不可文文上弗省也不可多多览弗竟也而王岳者亦青宫阉也刚厉而无阿颇亦恶其阉侪初阁议持谏官章不肯下诸阉者业窘相对涕泣会诸大臣疏又入于是上遣司礼者八人齐诣阁议一日而遣者三而阁议持卒不肯下而岳者八人中人也顾独曰阁议是明日忽有旨召诸大臣诸大臣者盖人人惴也既入左掖行吏部尚书许进首咎韩公曰公疏言何韩公于是故曵履徐徐行而使吏部侍郎王鏊趋诣阁探动静阁老刘健语鏊曰事已七八分济矣诸公第持莫轻下至左顺门阉首李荣手诸大臣疏曰有旨问诸先生诸先生言良是无非爱君忧国者第奴侪事上久不忍即置之法耳幸少寛之上自处耳众震惧莫敢出一语答李荣面韩公曰此举本出自公公云何韩公曰今海内民穷盗起水旱频仍天变日增文等备员卿佐靡所匡救而上始践祚辄弃万几逰宴无度狎匿羣小文等何得无言韩公言虽端而气不劲又鲜中肯綮于是李荣哂而曰疏备矣上非不知今意第欲寛之耳诸公遂瞢然而退葢是日诸阉者窘业自求安置南京而阁议犹持不从诸公乃竟尔尔退惟王鏊仍前谓荣曰设上不处如何李荣曰荣颈有铁裹之耶而敢壊国事荣入而事变矣是夜立召刘瑾入司礼而收王岳范荣诏窜南京寻杀二人于途已又连斥刘谢二老顾独恳留李而韩公辈讻讻咸拔茅散矣变之起大抵莫可详而李荣则曰诸大臣退而瑾侪绕上前跪伏哭痛首触地曰微上恩奴侪磔餧狗矣上为之动而瑾辈辄进曰害奴侪者岳也上曰何也曰岳前掌东厂也谓谏官曰先生有言第言而阁议时岳又独是阁议此其情何也夫上狗马鹰兔岳尝买献之否上心所明也今独咎奴侪既而益复伏地哭痛上于是怒而収王岳瑾又曰夫狗马鹰兔何损于万几今左班官敢哗而无忌者司礼监无人也有则惟上所欲而人不敢言矣上于是召瑾入司礼监此其说亦近第难尽言耳又闻阁议时健尝推案哭谢亦亹亹訾訾不休独李未开口得恳留云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二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二十七
(明)贺复征 编
○録三
四经序録【元吴澄】
易伏羲之易昔在皇羲始画八卦因而重之为六十四当是时易有图而无书也后圣因之作连山作归藏作周易虽一本诸伏羲之图而其取用葢各不同焉三易既亡其二而周易独存世儒诵习知有周易而已伏羲之图鲜或传授而沦落于方技家虽其说具见于夫子之系辞说卦而读者莫之察也至宋邵子始得而发挥之于是人乃知有伏羲之易而学易者不断自文王周公始也今于易之一经首揭此图冠于经端以为伏羲之易而后以三易继之盖欲使夫学者知易之本原不至寻流逐末而昧其所自云尔连山夏之易周礼太卜掌三易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其经卦皆八其别皆六十有四或曰神农作连山夏因之以其首艮故曰连山今亡归藏商之易子曰我欲观殷道是故之宋而不足征也吾得坤干焉说者以坤干为归藏或曰黄帝作归藏商因之以其首坤故曰归藏今亡周易上下经二篇文王周公作彖象系辞上下文言说卦序卦杂卦传十篇夫子作秦焚书周易以占筮独存汉志易十二篇盖经二传十也自魏晋诸儒分彖象文言入经而易非古注疏传诵者茍且仍循以逮于今宋东莱先生吕氏始考之以复其旧而朱子因之第其文字阙衍谬误未悉正也故今重加修订视旧本颇为精善虽于大义不能有所损益而于羽翼遗经亦不为无小补云书二十八篇汉伏生所口授者所谓今文书也伏生故为秦博士焚书时生壁藏之其后兵起流亡汉定生求其书亡数十篇独存二十八篇以教授于齐鲁之间孝文时求能治尚书者天下无有欲召生时年九十余矣不能行诏太常遣掌故晁错往受之生老言不可晓使其女传言教错齐人语多与颍川异错所不知凡十二三畧以其意属读而已夫此二十篇者伏生口授而晁错以意属读者也其文阙误颠倒固多然不害其为古书也汉魏数百年间诸儒所治不过此尔当时以应二十八宿盖不知二十八篇之外犹有书也东晋元帝时有豫章内史梅頥増多伏生书二十五篇称为孔氏壁中古文郑冲授之苏愉愉授梁栁栁之内兄皇甫谧从栁得之以授臧曹曹授梅頥頥遂奉上其书今考传记所引古书在二十五篇之内者郑玄赵岐韦昭王肃杜预辈并指为逸书则是汉魏晋初诸儒曽未之见也故今特出伏氏二十八篇如旧以为汉儒所传确然可信而晋氏晩出之书别见于后以俟后之君子择焉书二十五篇晋梅頥所奏上者所谓古文书也书有今文古文之异何哉晁错所受伏生书以隶写之隶者当世通行之字也故曰今文鲁恭王壊孔子宅得壁中所藏皆科斗书科斗者仓颉所制之字也故曰古文然孔壁中真古文书不传后有张霸伪作舜典汨作九共九篇大禹谟益稷五子之歌胤征汤诰咸有一徳典宝伊训肆命原命武成旅獒冏命二十四篇目为古文书汉艺文志云尚书经二十九篇古经十六巻二十九篇者即伏生今文书二十八篇及武帝时增伪泰誓一篇也古经十六巻者即张霸伪古文书二十四篇也汉儒所治不过伏生书及伪泰誓共二十九篇尔张霸伪古文虽在而辞义芜鄙不足取重于世以售其欺及梅頥二十五篇之书出则凡传记所引书语注家指为逸书者収拾无遗既有证验而其言率依于理比张霸伪书辽絶矣析伏氏书二十八篇为三十三杂以新出之书通为五十八篇并书序一篇凡五十九有孔安国传及序世遂以为真孔壁所藏也唐初诸儒从而为之疏义自是以后汉世大小夏侯欧阳氏所传尚书止有二十九篇者废不复行惟此孔氏传五十八篇孤行于世伏氏书既与梅頥所增混淆谁复能辨窃尝读之伏氏书虽难尽通然辞义古奥其为上古之书无疑梅頥所増二十五篇体制如出一手米集补缀虽无一字无所本而平缓卑弱殊不类先汉以前之文夫千年古书最晩乃出而字画畧无脱误文势畧无龃龉不亦大可疑乎吴氏曰増多之书皆文从字顺非若伏生之书诘曲聱牙夫四代之书作者不一乃至二人之手而定为二体其亦难言矣朱子曰书凡易读者皆古文岂数百年壁中之物不讹损一字者又曰伏生所传皆难读如何伏生但记其所难而易者全不能记也又曰孔书至东晋方出前此诸儒皆未见可疑之甚又曰书序伏生时无之其文甚弱亦不是前汉人文字只似后汉末人又曰小序决非孔门之旧安国序亦非西汉文章又曰先汉文字重厚今大序格致极轻又曰尚书孔安国传是魏晋间人作托安国为名耳又曰孔传并序皆不类西京文字气象与孔丛子同是一手伪书葢其言多相表里而训诂亦多出于小尔雅也夫以吴氏朱子之所疑者如此顾澄何敢质斯疑而断断然不敢信此二十五篇之为古书则是非之心不可得而昧也故今以此二十五篇自为巻帙以别于伏氏之书而小序各冠篇首者复合为一以寘其后孔氏序亦并附焉而因及其所可疑非澄之私言也闻之先儒云尔诗风雅颂凡三百十一篇皆古之乐章六篇无辞者笙诗也旧葢有谱以记其音节而今亡其三百五篇则歌诗也乐有八物八声为贵故乐有歌歌有辞乡乐之歌曰风其诗乃国中男女道其情思之辞人心自然之乐也故先王采以入乐而被之弦歌朝廷之乐歌曰雅宗庙之乐歌曰颂于燕飨焉用之于会朝焉用之于享祀焉用之因是乐之施于是事故因是事而作为是辞也然则风因诗而为乐雅颂因乐而为诗诗之先后于乐不同其为歌辞一也经遭秦火乐亡而诗存汉儒以义说诗既不知诗之为乐矣而其所说之义亦岂能知诗人命辞之本意哉由汉以来说三百篇之义者一本诗序诗序不知始于何人后儒从而增益之郑氏谓序自为一编毛公分以寘诸篇之首夫其初之自为一编也诗自诗序自序序之非经本旨者学者犹可考见及其分以寘诸篇之首也则未读经文先读诗序序乃有似诗人所命之题而诗文反若因序以作于是读者必索诗于序之中而谁复敢索书于序之外者哉宋儒颇有觉其非者而莫能去也至朱子始深斥其失而去之然后足以一洗千载之谬澄尝因是舍序而读诗则虽不烦训诂而意自明又尝为之强诗以合序则虽曲生巧说而义愈晦是则序之有害于诗为多而朱子之有功于诗为甚大也今因朱子所定去各篇之序使不混乱乎诗之正文学者因得以诗求诗而不为序说所惑若夫诗篇次第则文王之二南而间有平王以后之诗成王之雅颂而亦有康王以后之诗变雅之中而或有类乎正雅之辞者今既无从考据不敢辄为之纷更至若变风虽入乐歌而未必皆有所用变雅或拟乐辞而未必皆为乐作其与风雅合编葢因类附载云尔商颂商时诗也七月夏时诗也皆异代之辞故处颂诗风诗之末鲁颂乃其臣作为乐歌以颂其君不得谓之风故系之颂周公居东时诗非拟朝廷乐歌而作不得谓之雅故附之豳风焉春秋经十二篇左氏公羊谷梁文有不同昔朱子刻易书诗春秋于临漳郡春秋一经止用左氏经文而曰公谷二经所以异者类多人名地名而非大义所系故不能悉具澄窃谓三传得失先儒固言之矣载事则左氏详于公谷释经则公谷精于左氏意者左氏必有按据之书而公谷多是传闻之辞况人名地名之殊或繇语音字画之舛此类壹从左氏是也然有音之于义的然见左氏为失而公谷为得者则又岂容以偏徇哉呜呼圣人笔削鲁史致谨于一字之微三家去夫子未久也文之脱谬已不能是正尚望其能有得于圣人之微意哉汉儒专门守残护阙不合不公谁复能贯穿异同而有所去取至唐啖助赵匡陆淳三子始能信经驳传以圣人书法纂而为例得其义者十七八自汉以来未闻或之先也观赵氏所定三传异同用意宻矣惜其与夺未能悉当间尝再为审订以成其美其间不系乎大义者赵氏于三家从其多今则如朱氏意专以左氏为主傥义有不然则从其是左氏虽有事迹亦不从也一断诸义而已呜呼属辞比事春秋教也澄欲因啖赵陆氏遗说博之以诸家参之以管见使人知圣笔有一定之法而是经无不通之例不敢随文生义以侮圣言顾有此志而未暇就故先为正其史之文如此若圣人所取之义则俟同志者共讲焉
三礼叙録【吴澄】
仪礼十七篇汉兴髙堂生得之以授瑕丘萧奋奋授东海孟卿卿授后苍苍授戴徳戴圣大戴小戴及刘氏别録所传十七篇次第各不同尊卑吉凶先后伦序惟别録为优故郑氏用之今行于世礼经残缺之余独此十七篇为完书以唐韩文公尚苦难读况其下者自宋王文公行新经义废黜此经学者益罕传习朱子考定易书诗春秋四经而谓三礼体大未能緖正晩年欲成其书于此至惓惓也经传通解乃其编类草稿将俟丧祭礼毕而笔削焉无禄弗逮遂为万世之阙典澄每伏读而为之惋惜窃谓乐经既亡礼经仅存五易之彖传象传本与系辞文言说卦序卦杂卦诸传共为十翼居上下经二篇之后者也而后人以入卦爻之中诗书之序本自为一编居国风雅颂典谟誓诰之后者也而后人以冠各篇之首春秋三经三传初皆别行公谷配经其来已久最后注左氏者又分传以附经之年何居夫传文序文与经混淆不惟非所以尊经且于文义多所梗碍歴千数百年而莫之或非也莫之或正也至东莱吕氏于易始因晁氏本定为经二篇传十篇朱子于诗书各除篇端小序合而为一以寘经后春秋经虽未暇详校而亦别出左氏经文并以刋之临漳于是易书诗春秋悉复夫子之旧五经之中其未为诸儒所乱者惟二礼经然三百三千不存盖十之九矣朱子补其遗阙则编类之初不得不以仪礼为纲而各疏其下脱槀之下必将有所科别决不但如今槀本而已若执槀本为定则经之章也而以后记补记补传分隶分书于其左也与彖象传之附易经者有以异乎否也经之篇也而以传篇记篇补篇错处于其间也与左氏传之附春秋经者有以异乎否也夫以易书诗春秋之四经既幸而正而仪礼之一经又不幸而乱是岂朱子之所以相遗经者哉徒知尊信草创之书而不能探索未尽之意亦岂朱子之所以望后学者哉呜呼由朱子而来至于今将百年然而无有乎尔澄之至愚不肖犹幸得以私淑于其书实受罔极之恩善继者卒其未卒之志善述者成其未成之事抑亦职分之所当然也是以忘其僣妄辄因朱子所分礼章重加伦纪其经后之记依经章次秩叙其文不敢割裂一仍其旧附于篇终其十七篇次第并如郑氏本更不间以它篇庶十七篇正经不至杂糅二戴之记中有经篇者离之为逸经礼各有义则经之传也以戴氏所存兼刘氏所补合之而为传正经居首逸经次之传终焉皆别为巻而不相紊此外悉以归诸戴氏之记朱子所辑及黄氏丧礼杨氏祭礼亦参伍以去其重复名曰朱氏记而与二戴为三凡周公之典其未坠于地者盖畧包举而无遗造化之运不息则天之所秩未必终古而废壊有议礼制度考文者出所损所益百世可知也虽然茍有其人礼不虚行存诚主敬致知力行下学而上达多学而一贯以得夫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之心俾吾朱子之学末流不至如汉儒学者事也澄也不敢自弃同志其尚敦朂之哉仪礼逸经八篇澄所纂次汉兴髙堂生得仪礼十七篇后鲁共王壊孔子宅得古文礼经于孔氏壁中凡五十六篇河间献王得而上之其十七篇与仪礼正同余三十九篇藏在秘府谓之逸礼哀帝初刘歆欲以列之学官而诸博士不肯置对竟不得立孔郑所引逸礼中溜礼禘于太庙礼王居明堂礼皆其篇也唐初犹存诸儒曾不以为意遂至于亡惜哉今所纂八篇其二取之小戴记其三取之大戴记其三取之郑氏注奔丧也中溜也禘于太庙也王居明堂也固得仪礼三十九篇之四而投壶之类未有考焉疑古礼逸者甚多不止于三十九也投壶奔丧篇首与仪礼诸篇之体如一公冠等三篇虽已不存此例葢作记者删取其要以为记非复正经全篇矣投壶大小戴不同奔丧与逸礼亦异则知此二篇亦经刋削但未如公冠等篇之甚耳五篇之经文殆皆不完然实为礼经之正篇则不可以其不完而摈之于记故特纂为逸经以续十七篇之末至若中溜以下三篇其经亡矣而篇题仅仅见于注家片言只字之未泯者犹必収拾而不敢遗亦我爱其礼之意也仪礼传十篇澄所纂次按仪礼有士冠礼士昬礼戴记则有冠义昬义仪礼有乡饮酒礼乡射礼大射礼戴记则有乡饮酒义射义以至于燕聘皆然盖周末汉初之人作以释仪礼而戴氏抄以入记者也今以此诸篇正为仪礼之传故不以入记依仪礼篇次粹为一编文有不次者颇为更定射义一篇迭陈天子诸侯卿大夫士之射杂然无伦厘之为乡射义大射义二篇士相见义公食大夫义则用临江刘氏原父所补并因朱子而加考详焉于是仪礼之经自一至九经各有其传矣惟觐义阙然大戴朝事一篇实释诸侯朝觐天子及相朝之礼故以备觐礼之义而共为传十篇云周官六篇其冬官一篇阙汉艺文志序列于礼家后人名曰周礼文帝尝召至魏文侯时老乐工因得春官大司乐之章景帝子河间献王好古学购得周官五篇武帝求遗书得之藏于秘府礼家诸儒皆莫之见哀帝时刘歆校理秘书始着于録畧以考工记补冬官之阙歆门人河南杜子春能通其读郑众贾逵受业于杜汉末马融传之郑玄玄所注今行于世宋张子程子甚尊信之王文公又为新义朱子谓此经周公所作但当时行之恐未能尽后圣虽复损益可也至若肆为排抵訾毁之言则愚陋无知之人耳冬官虽阙今仍存其目而考工记别为一巻附之经后云小戴记三十六篇澄所序次汉兴得先儒所记礼书三百余篇大戴氏删合为八十五小戴氏又损益为四十三曲礼檀弓杂记分上下马氏增以月令明堂位乐记郑氏从而为之注总四十九篇精粗杂记靡所不有秦火之余区区掇拾所谓存十一于千百虽不能以皆醇然先王之遗制圣贤之格言往往赖之而存第其诸篇出于先儒著作之全书者无几多是记者旁捜博采剿取残编断简会稡成篇无复诠次读古者每病其杂乱而无章唐魏郑公为是作类礼二十篇不知其书果何如也而不可得见朱子尝与东莱先生吕氏商订三礼篇次欲取戴记中有关于仪礼者附之经其不系于仪礼者仍别为记吕氏既不及答而朱子亦不及为幸其大纲存于文集犹可考也晩年编校仪礼经传则其条例与前所商订又不同矣其间所附戴记数篇或削本篇之文补以它篇之文今则不敢故止就本篇之中科分栉剔以类相从俾其上下章文义聨属章之大指标识于左庶读者开巻了然若其篇第则大学中庸程子朱子既表章之以与论语孟子并而为四书固不容复厕之礼篇而投壶奔丧实为礼之正经亦不可以杂之于记其冠义昬义乡饮酒义燕义聘义六篇正释仪礼别辑为传以附经后矣此外犹三十六篇曰通礼者九曲礼内则少仪玉藻通记小大仪文而深衣附焉月令王制专记国家制度而文王世子明堂位附焉曰丧礼者十有一丧大记杂记丧服小记服问檀弓曽子问六篇记丧而大传间传问丧三年问丧服四制五篇则丧之义也曰祭礼者四祭法一篇记祭而郊特牲祭义祭统三篇则祭之义也曰通论者十有二礼运礼器经解一类哀公问仲尼燕居孔子闲居一类坊记表记缁衣一类儒行自为一类学记乐记其文雅驯非诸篇比则以为是书之终呜呼由汉以来此书千有余岁矣而其颠倒纠纷至朱子始欲为之是正而未及竟岂无望于后之人欤用敢窃取其义修而成之篇章文句秩然有伦先后始终颇为精审将来学礼之君子于此考信岂有取乎非但为戴氏忠臣而已也
大戴记三十四篇澄所序次按隋志大戴记八十五篇今其书阙前三十八篇始三十九终八十一当为四十三篇中间第四十三第四十四第四十五第六十一四篇复阙第七十三有二总四十篇据云八十五篇则末又阙其四或云止八十一皆不可考窃意大戴类稡此记多为小戴所取后人合其余篇仍为大戴记已入小戴记者不复録而阙其篇是以其书冗泛不及小戴书甚葢彼其髙华而此其查滓尔然尚或间存精语不可弃遗其与小戴重者投壶哀公问也投壶公冠诸侯迁庙诸侯衅庙四篇既入仪礼逸经朝事一篇又入仪礼传哀公问小戴已取之则于彼宜存于此宜去此外犹三十四篇夏小正犹月令也明堂犹明堂位也本命以下杂録事辞多与家语荀子贾傅等书相出入非专为记礼设礼运以下诸篇之比也小戴文多缀补而此皆成篇故其篇中章句罕所更定惟其文字错误参互考校未能尽正尚以俟好古博学之君子云
谈艺録【明徐祯卿】
诗理宏玄谈何容易究其妙用可畧而言卿云江水开雅颂之源烝民麦秀建国风之始览其事迹兴废如存占彼民情困舒在目则知诗者所以宣玄郁之思光神妙之化者也先王协之于宫征被之于簧弦奏之于郊社颂之于宗庙歌之于燕会讽之于房中葢以之可以格天地感鬼神畅风教通世情此古诗之大约也汉祚鸿朝文章作新安世楚声温纯厚雅孝武乐府壮丽宏竒缙绅先生咸从附作虽规迹古风各懐剞劂美哉歌咏汉徳雍扬可为雅颂之嗣也及夫兴懐触感民各有情贤人逸士呻吟于下里弃妻思妇叹咏于中闺鼓吹奏乎军曲童谣发于闾巷亦十五国风之次也东京继轨大演五言而歌诗之声微矣至于含气布词质而不采七情杂遣并自悠圆或间有微疵终难毁玉两京诗法譬之伯仲埙篪所以相成其音调也魏氏文学独专其盛然国运风移古朴易解曹王数子才气慷慨不诡风人而特立之功卒亦未至故时与之闇化矣呜呼世代推移理有必尔风斯偃矣何足论才故特标极界以俟君子取焉
夫任用无方故情文异尚譬如钱体为圆钩形为曲箸则尚直屏则成方大匠之家器饰杂出要其格度不过总心机之妙应假刀锯以成功耳至于众工小技擅巧分门亦自力限有涯不可强也姑陈其目第而为言郊庙之词庄以严戎兵之词壮以肃朝会之词大以雝公燕之词乐而则夫其大义固如斯已深瑕重絫可得而言崇功盛徳易夸而乏雅华疏彩会易淫而去质干戈车革易勇而亡警灵节韶光易采而成靡盖观于大者神越而心游中无植干鲜不泫移此宏词之极轨也若夫款款赠言尽平生之笃好执手送逺慰此恋恋之情朂励规箴婉而不直临丧挽死痛旨深长杂懐因感以咏言览古随方而结论行旅迢遥辛苦各异遨逰晤赏哀乐难常孤孽怨思达人齐物忠臣幽愤贫士郁伊此诗家之错变而规格之纵横也然思或朽腐而未精情或零落而未备词或鏬缺而未博气或柔犷而未调格或莠乱而未叶咸为病焉故知驱纵靡常城门一轨挥斤圬鼻能者得之若乃访之于逺不下带衽索之于近则在千里此诗之所以未易言也
情者心之精也情无定位触感而兴既动于中必形于声故喜则为笑哑忧则为吁戏怒则为叱咤然形而成音气实为佐引音成词文实与功盖因情以发气因气以成声因声而绘词因词而定韵此诗之源也然情实聈渺必因思以穷其奥气有麤弱必因力以夺其偏词难妥帖必因才以致其极才易飘扬必因质以御其侈此诗之流也繇是而观则知诗者乃精神之浮英造化之秘思也若夫妙骋心机随方合节或约旨以植义或宏文以叙心或缓发如朱弦或急张如跃楛或始迅以中留或既优而后促或慷慨以任壮或悲凄以引泣或因拙而得工或发竒而似易此轮匠之超悟不可得而详也易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若乃因言求意其亦庶乎有得与
魏诗门户也汉诗堂奥也入户升堂固其机也而晋氏之风本之魏焉然而判迹于魏者何也故知门户非定程也陆生之论文曰非知之难行之难也夫既知行之难又安得云知之非难哉又曰诗縁情而绮靡则陆生之所知固魏诗之查秽耳嗟夫文胜质衰本同末异此圣哲所以感叹翟朱所以兴哀者也夫欲拯质必务削文欲反本必资去末是固曰然然非通论也玉韫于石岂曰无文渊珠露彩亦匪无质由质开文古诗所以擅巧由文求质晋格所以为衰若乃文质杂兴本末并用此魏之失也故绳汉之武其流也犹至于魏宗晋之体其敝也不可以悉矣
夫情能动物故诗足以感人荆轲变征壮士瞋目延年婉歌汉武慕叹凡厥含生情本一贯所以同忧相瘁同乐相倾者也故诗者风也风之所至草必偃焉圣人定经列国为风固有以也若乃歔欷无涕行路必不为之兴哀愬难不肤闻者必不为之变色故夫直戆之词譬之无音之弦耳何所取闻于人哉至于陈采以眩目裁虚以荡心抑又末矣
诗家名号区别种种原其大义固自同归歌声杂而无方行体疏而不滞吟以伸其郁曲以导其微引以抽其臆诗以言其情故名因昭象合是而观则情之体备矣夫情既异其形故辞当因其势譬如写物绘色倩盼各以其状随规逐矩圆方巧获其则此乃因情立格持守围环之大畧也若夫神工哲匠颠倒经枢思若连丝应之杼轴文如铸冶逐手而迁从衡参互恒度自若此心之伏机不可强能也
朦胧萌拆情之来也汪洋漫衍情之沛也连翩络属情之一也驰轶步骤气之达也简练揣摩思之约也颉颃累贯韵之齐也混沌贞粹质之检也明隽清圆词之藻也髙才闲拟濡笔求工发旨立意虽旁出多门未有不由斯戸者也至于垓下之歌出自流离煮豆之诗成于草率命辞慷慨并自竒工此则深情素气激而成言诗之权例也传曰疾行无善迹乃艺家之恒论也昔桓谭学赋于扬雄雄令读千首赋盖所以广其资亦得以参其变也诗赋麤精譬之絺绤而不以深探研之力宏识诵之功何能益也故古诗三百可以博其源遗篇十九可以约其趣乐府雄髙可以厉其气离骚深永可以禆其思然后法经而植旨绳古以崇辞虽或未尽臻其奥吾亦罕见其失也呜呼雕缋满目并已称工芙蓉始发尤能擅丽后世之惑宜益滋焉夫未睹钧天之美则北里为工不咏闗雎之乱则桑中为隽故匪师涓难为语也
夫词士轻偷诗人忠厚上访汉魏古意犹存故苏子之戒爱景光少卿之厉崇明徳规善之辞也魏武之悲东山王粲之感鸣鹳子恤之辞也甄后致颂于延年刘妻取譬于唾井缱绻之辞也子建言恩何必衾枕文君怨嫁愿得白头劝讽之辞也究其微旨何殊经术作者蹈古辙之嘉粹刋佻靡之非经岂直精诗亦可以养徳也鹿鸣頍弁之宴好黍离有蓷之哀伤氓蚩晨风之悔叹蟋蟀山枢之感嘅栢舟终风之愤懑杕杜葛藟之悯恤葛屦祈父之讥讪黄鸟二子之痛悼小弁何人斯之怨诽小宛鸡鸣之戒惕大东何草不黄之困疵巷伯鹑奔之恶恶绸缪车牵之欢庆木瓜采葛之情念雄雉伯兮之思懐北山陟■〈阝古〉之行役伐檀七月之勤敏棠棣蓼莪之大义皆曲尽情思婉娈气辞哲匠纵横毕由斯阈也诗之辞气虽由政教然支分条布畧有径庭良由人士品殊艺随迁易故宗工巨匠辞淳气平豪贤硕侠辞雄气武迁臣孽子辞厉气促逸民遗老辞玄气沈贤良文学辞雅气俊辅臣弼士辞尊气严阉童壸女辞弱气柔媚夫幸士辞靡气荡荒才娇丽辞淫气伤七言沿起咸曰栢梁然寗戚扣牛已肇南山之篇矣其为则也声长字纵易以成文故藴气琱辞与五言畧异要而论之沧浪擅其竒栢梁弘其质四愁坠其隽燕歌开其靡他或杂见于乐篇或援格于赋系妍丑之间可以类推矣
诗贵先合度而后工拙纵横格轨各具风雅繁钦定情本之郑卫生年不满百出自唐风王粲从军得之二雅张衡同声亦合闗雎诸诗固自有工丑然而并驱者托之轨度也
夫哲匠鸿才固繇内颖中人承学必自迹求大抵诗之妙轨情若重渊奥不可测辞如繁露贯而不杂气如良驷驰而不轶由是而求可以冥会矣
乐府往往叙事故与诗殊盖叙事辞缓则冗不精翩翩堂前燕叠字极促乃佳阮瑀驾出北郭门视孤儿行太缓弱不逮矣
诗不能受瑕工拙之间相去无几顿自絶殊如塘上行云莫以贤豪故弃捐素所爱莫以鱼肉贱弃捐葱与薤莫以麻枲贱弃捐菅与蒯浮萍篇则曰茱萸自有芳不若桂与兰新人虽可爱无若故所欢本自伦语然佳不如塘上行
古诗句格自质然大入工唐风山有枢云何不日鼓瑟铙歌辞曰临髙台以轩可以当之又江有香草目以兰黄鹄髙飞离哉翻絶工美可为七言宗也
气本尚壮亦忌鋭逸魏祖云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犹暧暧也思王野田黄雀行譬如锥出囊中大索露矣
乐府中有妃呼稀伊阿那诸语本自亡义但补乐中之音亦有叠本语如曰贱妾与君共餔糜共餔糜之类也生年不满百四语西门行亦掇之古人不讳重袭若相援尔览西门终篇固咸自铄古诗然首尾语精美可二也
温裕纯雅古诗得之遒深劲絶不若汉铙歌乐府词乐府鸟生八九子东门行等篇如淮南小山之赋气韵絶峻不可与孟徳道之王刘文学曹当内手尔
韦仲班傅軰四言诗僒缚不荡曹公短歌行子建来日大难工堪为则矣白狼盘木诗三章亦佳縁不受雅颂困耳
汉魏之交文人特茂然衰世叔运终鲜粹才孔融懿名髙列诸子视临终诗大类箴铭语耳应玚巧思逶迤失之靡靡休琏百一微能自振然伤媚焉仲宣流客慷慨有懐西京之余鲜可诵者陈琳意气铿铿非风人度也阮生优缓有余刘桢锥角重陗割曵缀悬并可称也曹丕资近美媛逺不逮植然植之才不堪整栗亦有憾焉若夫重熈鸿化蒸育丛材金玉其相绰哉有斐求之斯病殆寡已夫
古诗降魏辞人所遗虽萧统简辑过冗而不精刘勰緖论亦畧而未备况夫人懐敝帚自过千金法言懿则遂见委废至于篇句零落虽深犹幸有存者可足征也故着此篇以标准的粗方大义诚不越兹后之君子庶可以考已
客论曰传云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葢伤之也降自桓灵废而礼乐崩晋宋王而新声作古风流滞葢已甚焉述者上縁圣则下擿儒玄广教化之源崇文雅之致削浮华之风敦古朴之习诚可尚已恐学士狎耳目之翫讥琐尾之文故序而系之俾知所究
夏小正叙録【杨慎】
孔子曰我欲观夏道是故之杞而不足征也吾得夏时焉学者多传夏小正云戴徳曰何以谓之小正以小著名也曷以小之掌故失其传太史遗其籍宗国坠其征儒宿荒其训小之云者弗详之云尔非其微之云也昔唐典首授时虞典首玑衡首之者大之也何独至于夏正而小之乎春秋外传单穆公尝引夏令又引时儆収场功埘畚挶营土功期司里皆于大象乎取之用兹以推孔子所称夏时不啻是也举其全者大之与惜无闻焉耳古者纪候之书逸周书有时训吕览有月纪易纬有通卦验管敬仲有时令鸿烈有时则训同异互出大抵崇小正而详还观小正而规画逺矣其昏旦伏见中正当乡候在星寒暑风日冰雪雨旱候在气稊秀荣华候在草木蛰粥伏遰陟降离陨鸣呴候在禽兽王政达焉民事法焉故曰规画逺矣小戴氏取吕氏月纪改为月令着之礼记此周月也俪于夏正法非重习然巻帙虚存传习者鲜吁可异哉戴徳之后宋金氏履祥王氏应麟尝为斯学矣余病戴记本经传弗分二氏本讹谬未订乃左右采获以是正之提经于上抑传于下法当尔非变古也语曰与其过而废之也宁过而存之斯籍也其宜存而不废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二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二十八
(明)贺复征 编
○述一
徐师曽曰按字书云述譔也纂譔其人之言行以俟考也其文与行状同不曰状而曰述亦别名也 复征曰述之义不一其一事一物俱可称述而譔述言行其一也今分为二巻
先大夫述【宋王安石】
王氏其先出太原今为抚州临川人不知始所以徙其后有隠君子某生某以子故赠尚书职方员外郎职方生卫尉寺丞某公考也公讳益始字损之年十七以文干张公咏张公竒之改字公舜良祥符八年得进士第为建安主簿时尚少县人颇易之既数月皆畏翕然令赖以治尝疾病阖县为祷祠县人不时入税州咎县公曰孔目吏尚不时入税贫民何独为耶即与校至府门取孔目吏以归杖二十与之期三日尽収民之税亦无不入自将已下皆侧目为判官临江军守不法公遇事辄据争之以故事一政吏为文书谩其上至公辄阁军有萧滩号难渡公以腐船渡辄返吏呼为判官滩云豪吏大姓至相与出钱求转运使下吏出公领新淦县县大治今三十年吏民称说如公在改大理寺丞知庐陵县又大治移知新繁县改殿中丞到县条宿奸数人上府流恶处自余一以恩信治之尝歴数不笞一人知韶州改太常博士尚书屯田员外郎夷越无男女之别前守类以为俗然即其得可已皆弗究公曰同是人也不可渎其伦夫所谓因其俗者岂谓是邪凡有萌蘖一切擿矜穷治之时未几男女之行于市者不敢一涂胡先生瑗为政范亦掇公此事部县翁源多虎公教捕之民言虎自毙者五令断虎头舆致州为颂以献公麾舆者出以颂还令其不喜怪不以其道说之不说也如此蜀効忠士屯者五百人代不到谋叛韶小州即有变无所可枝梧佐吏始殊恐公不为动独捕其首五人即日断流之护出之界上初佐吏固争请付狱既而闻其徒谋若以首赴狱当夜刼之以叛众乃愈服公完营驿仓库建坊道随所施设有条理长老言自岭海服朝廷为吾置州守未有贤公者丁卫尉府君忧服除通判江宁府阅两将一以府倚公办宝元二年二月二十三日以疾弃诸孤官下享年四十六公于忠义孝友非勉也宦逰常奉亲行独西川以逺又法不聴在新任未尝剧饮酒岁时思慕哭殊悲其自奉如甚啬者异时悉所有又贷于人治酒食须以娱其亲无秋毫爱也人乃或以为奢居未尝怒笞子弟每置酒从容为陈孝弟仁义之本古今存亡治乱之所以然甚适其自任以世之重也虽人望公则亦然卒之官不充其材以夭呜呼其命也母谢氏以公故封永安县君娶某氏封长寿县君子男七人女一人适张氏处两人将以某月日塟某处子某等谨撰次公事如右以求有道而文者铭焉以取信于后世
显妣淑人李氏述【明崔铣】
先妣讳慧户部侍郎李公和之长女也母郭氏封恭人李氏安阳人先世为元万户侍郎公为郡学生正统八年癸亥三月十九日生先妣后侍郎公登天顺丁丑进士先妣年十五携至京居西长安邸每闻幸臣石彪曹钦退朝过声势炫赫告于母曰天子出殆不若是此曹其不免乎后果败诛年十八丧母长弟华十四年仲弟蓉二年季妹七年长弟善饮尚侠责曰尔欲货父邪凡官忌杂交仲弟犹在襁褓择母字之季妹教女工非女事弗越阈是时侍郎公为给事中上方督责言官竟日在公先妣理家务以六礼为侍郎公内髙氏配髙入犹资之比嫁不私一物天顺癸未侍郎公因使得还请于学官曰吾长女有大功于李吾不可轻字人必以归儒生诸生俊才者谁学官相顾思不得侍郎公促之学官曰居射圃读书者曰崔生可然山东人明日侍郎公往拜学官因从观堂庑斋舍次至射圃见家君仪观甚都因试经义又工大说乃托乡先生张祥来成言崔氏由是籍安阳明年甲申先妣归于我取嫁来衣更之以奉姑蔡恭人弗继则澣补以进货簮珥日市甘脆以羞舅姑诸嫂民间女也先妣能下之明年成化改元乙酉家君得举已丑举进士授主事庚子家君丁内艰还岁凶先妣自食糠籺节食食家君是时长弟为大商积累千金季妹为驸马兄妻事先妣跪伏谨畏如母家君性方直临事据心所安弗回多拂上官意举进士十有七年始一迁官素贫不茍取先妣尤畏法视贵侈亡所歆人或馈一帊非所当必劝家君固却去曰古云文官不爱钱如受馈必毁法一旦败露人谁惜之谚曰忧食羊不如乐饮汤家君笑曰吾岂贪者乃相戒耶家君为京官二十年贳屋以居先妣令僮日拾马通自夹薪以爨衣太半缀补初宦时止一仆先妣剉刍呞马连失五子年三十有六始生不肖铣五岁时先妣归宁表兄弟俱衣彩褐不肖向母索衣先妣归启二敝笥示之亡可制者不肖益哭亦竟亡也延安丝甲北地诸僚占桑养蚕不肖迎妇归先妣令妇养蚕取丝三两曰吾欲妇知女事艰明年遂止家君在蜀出按部先妣令留门隶老者四人守户且钥之日再启汲水不肖以下毋得出逰不肖十三时在延安私以纸易瓜先妣怒责二十曰此渐可通贿为官多因妻及子好货败其名不肖自侍读在告尝看花张园回詈婢于室先妣早起数之曰婢可怒胡不待醒昨夜即尔酗酒尔为儒为天子法从臣当如是否是日所亲又置酒不肖不敢诺舅母及表弟坦辈为跪谢过乃许家君居闲三十年仅有南冈瘠田食指三十先妣节约得裕他有田千亩者反来贷粟未尝兼味而食完布帛而私今莫能状其勤苦性攻女红好自制衣非大病刀尺不离手不肖每请少休曰吾乐之不肖子女衣稍华必责妇曰吾中年生汝夫又止一子尺帛以上彼不敢知汝于子曲徇所求夫贪以求成求而遭阻尚惧而知耻求亡弗遂则弗知耻将何不为也正徳十五年正月二十有六日卒享年七十有八殁前二日出衣及簪珥赐诸子孙及外孙又赐侍郎公守墓奴妻一帊曰语尔夫守墓幸益谨吾事父母今止矣先妣岁节家祭后必祭侍郎公云先妣生女二人俱先卒孙男子二长曰滂次曰汲女二人曽孙男子一人士■〈〈卤,仌代乂〉上木下〉庚辰春母讣至京传遗言曰语铣为我求一志纪实不肖状母行求铭于溪田马子伯循又七年先君亦弃养因阅旧状芟艾冗芜附于父述后并示子孙不肖孤铣泣血再拜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二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二十九
(明)贺复征 编
○述二
陆歙州述【唐李翱】
吴郡陆叅字公佐生于世五十七年明于仁义之道可以化人厚风俗者余三十年连事观察使不能知退居于田者六七年繇侍御史入为祠部员外二年出刺歙州卒于道贞元十八年四月二十日也凡人之所不能穷者必推之于天天之注膏雨也人之心以为生旱苗然也雨与苗运相违或雨于海或雨于山旱苗不得仰其泽惟人也亦然天之生俊贤也人之心以为拯顦顇之人然也贤者与顦顇之人时不合或死于野或得其位而道不能行顦顇之人不得被其惠膏雨之降也适然惟贤者之生于时也亦然运相合旱苗仰其泽顦顇之人赖其力傅说甘盘尹吉甫管夷吾之类也时弗合膏雨降虽终日贤哲生虽比肩旱苗之不救百姓之弗赖颜子子思孟轲董仲舒之类也故贤哲之生自有时百姓之赖其力天也不赖其力亦天也呜呼公佐之官虽列于朝虽刺于州其出入始二年道之不行与居于田时弗差也公佐之贤虽日闻其德行亦未必昭昭然闻于天子公佐是以不得其职出刺一州又短命道危而死天下之人未蒙其徳固宜然也则天之生君也授之以救人之道不授之以救人之位如膏雨之或雨于海或降于山旱苗之不沐其泽者均也故君之不得其位以行其道者命也其亦不足于心者耶得是道者穷居于野非所屈冠冕而相天下非所伸其何有不足于心者耶
双节述【明朱廷立】
呜呼袁第双节者谓徐氏也徐归于袁而劝其夫纳其妹副焉已袁君亡徐指其所居曰天乎此吾死所也愿须臾无死以抚袁孤复顾其妹曰汝之归袁七越月也汝行汝志焉则应之曰吾之志姊之志也愿须臾无死相姊以抚袁孤于是晨夕煦煦相与事酒浆治丝麻躬织纴内给外饷以是家政日益就緖袁孤日长益克承父志矣一日徐疾曰吾今可以见君子于九京矣未几妹疾亦曰吾今可以见君子于九京矣则先后赍志殁焉乡人称羡曰贤哉二节妇同节难矣又同胞也不大难乎不即死以伤其胤不后死以违其夫不大难乎吾尝读列女传辄掩巻叹息以为斯人不可复得岂图见双节之事竒伟殊絶犹有过之者乎说者谓光岳气分士无完禀故无完节若双节者顾弗然耶究其故非有古人之书引之于其前今人之势迫之于其后而其所为有出丈夫子之所不及者曷以乎二南之诗且陈妇人女子之美以为难化者且然则公卿大夫士无论也今乃反之又曷以乎礼失而求诸野今道而求诸闺捆之间耶此所以重可哀也双节葢棺矣采风者犹未闻于朝载诸史以垂诸后则后此可知也呜呼曲谨小善多标榜于都会讙嚣之地峻节朴行每沦没于山涧寂寞之濵其所由来者久矣吾之哀也独双节已哉
夜坐自述【张鼐】
性不解治生客居更腊旅馆四壁立金马门吏故善贫月俸所入裁给薪水间损其一二供佛如来灯为儿子祈福马上时携百钱遇贫儿号者辄量施之长安肉价颇髙独韭腐与南方相当能甘澹素食小奚奴经月不尝肉味间日谨闭门或无过客则科头坐斗室不衫不袖啜茶以供冷腹至终日突不黔性所适也或俸钱所入畧赢辄分之书贾贷其直之半而读之贾人征利局龊不堪则倾囊而应大率囊絫絫空者多坐此夜惟一榻一衾独故乡同志者至则抵足而寝论古今之概夜分不倦客来无论新故度是日有酒数升则欣欣强之坐且语且嚼倒瓶而止遇交际劳攘笔墨繁困则子夜焚香诵楞严经一两段性鲁故不甚解聊以淘汰渣滓而已长安有僧号自南僻居城之西隅以清静自胜散堂后时往过偕论奢靡观渠又能从世法内下无碍转语每一往复豁然参解若渇人之饮醍醐似此客居几忘年月每念为诸生时杜门不通世事于世颇不宜而独好读书至钱不得裹纸中山妻操作枵腹相视乃始为谭经佣以餬其口又不肯误人子弟好行其直非分所得或得之有故者不屑向俗人作较量往往唾千金于涂傲然不顾其食贫固宜苐拙此一事而幸不没我恬澹所好今来长安中遵而行之粗能自乐向令当曰畧有征逐妄想转念堕落涓涓江河决坊谁砥是今日客子冷落大为一身苦海矣忆吾执友郁孝廉先生之言曰书生解为文宁解为人亦犹是也先定其草稿而后真焉蔑不工矣先生没十二年此语至今耿耿也余不忘先生之言其敢忘我诸生时耶
道光和尚述【贺复征】
先宪副昔宦夔门闻师戒行延之云安之慧日寺讲法华经天花坠飞大者如掌万目恭睹诧为希有如是者三日其时为天启甲子四年六月也越岁乙丑予入蜀悉其事寄以诗曰袈裟本无住飞锡在禅林凉月每相对髙云去不禁人间甘行苦世外息心深趺坐传清梵天花散妙音未几师南逰晤予于后湖别墅云往星源之花山修六度浄社予送以诗曰身是法王子人称大辨才慈悲弘六度语黙具西来其二曰丹阳郭里舟白岳岩前寺去住本无心了此一大事其三曰惠逺非逃世深公宁买山齐云岩上路何日共跻攀先宪副为郎南都师从白岳柱杖来相见道故且为欢喜适蜀人王太史徐玺卿皆欲留之常住与先宪副相商于乌龙潭上规摹数武结道光庵挂师锡焉嗣后先宪副入粤归吴十年之间师岁一至丹阳为故事不啻白香山之如满苏长公之参寥也不幸先宪副见背四方多事师依杜将军下吴门过娄江走云间海上不如意复至丹阳余奉师于城西之六度庵先宫保中冷公为之倡首请师演说金刚妙经作诗赠之予和以诗曰妙舌能令万法降不从故纸漫钻窓壁间息影宗初祖床下筹时拜老龎俗谛欲除归圣谛佛幢时引散魔幢岷山一滴真源水直下巫卢注大江宫保公结静室于浄香池后为师焚修予辈亦喜师有住足地而师竟逝矣尝与师订予于自锄园后设双榻与师结夏其中为予弟子开示楞严指归一扫言诠诸障师为首肯奈予心杂而懒当面错过至今为之悲恨至师大指诸公俱已详言故不具述惟述愚父子与师一段因縁以见师昔日之为蜀人今日之为吴人而先宪副为之始宫保公为之终他日当识之三生石上可耳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二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三十
(明)贺复征 编
○篇一
复征曰按说文篇聨也又诗注云徧也出情铺事明而徧也凡属汉魏丛书以篇命名者拟入子选概不録惟于诸文集中聊选数首以备一体
池上篇【唐白居易】
都城风土水木之胜在东南偏东南之胜在履道里里之胜在西北隅西闬北垣第一第即白氏叟乐天退老之地地方十七畆屋室三之一水五之一竹九之一而岛树桥道间之初乐天既为主喜且曰虽有台无粟不能守也乃作池东粟廪又曰虽有子弟无书不能训也乃作池北书库又曰虽有宾朋无琴酒不能娱也乃作池西琴亭加石樽焉乐天罢杭州刺史时得天竺石一华亭鹤二以归始住西平桥开环池路罢苏州刺史时得太湖石白莲折腰菱青板舫以归又作中髙桥通三岛径罢刑部侍郎时有粟千斛书一车洎臧获之习筦磬弦歌者指百以归先是颍川陈孝山与酿法酒味甚佳博陵崔晦叔与琴韵甚清蜀客姜发授秋思声甚淡弘农杨贞一与青石三方长平滑可以坐卧太和三年夏乐天始得请为太子宾客分秩于洛下息躬于池上凡三任所得四人所与洎吾不才身今率为池中物矣每至池风春池月秋水香莲开之旦露清鹤唳之夕拂杨石举陈酒援崔琴弹姜秋思頺然自适不知其它酒酣琴罢又命乐童登中岛亭合奏霓裳散序声随风飘或凝或散悠扬于竹烟波月之际者久之曲未竟而乐天陶然已醉睡于石上矣睡起偶咏非诗非赋阿龟握笔因题石间视其粗成韵章命为池上篇云尔
十畆之宅五畆之园有水一池有竹千竿勿谓土狭勿论地偏足以容膝足以息肩有堂有庭有桥有船有书有酒有歌有弦有叟在中白须飘然识分知足外无求焉如鸟择木姑务巢安如龟居坎不知海寛灵鹤怪石紫菱白莲皆我所好尽在吾前时饮一杯或吟一篇妻孥熈熈鸡犬闲闲优哉游哉吾将终老乎其间
缚虎篇遥赠刘千户伏玘【明杨名】
大同有叛卒姓王氏以行行人称曰王三其人骁勇有羿■风且多知畧尝鼓众杀主将避罪窜投北地酋长疑不録约必杀其妻子示信遂归鸩母及两妻火其居为不返计酋长契之礼为上宾封以数千户俾统健卒猎渔中国庚子迫太原辛丑复长驱深入榆次交城文水平定岢石诸郡邑重罹荼毒壬寅癸夘时出时入恶焰炽空闻者战栗至甲辰秋突入紫荆直抵完县京师戒严天子震怒用论者言械系请撤戍卒御史中丞朱公方并罪总督大司马翟公鹏及地方将官有差大司马毛公伯温以不能先事御防且轻信中丞言罢职方郎韩君朂廷杖且死诘其原皆王三之导贼运筹流毒至此乃大悬赏格帝命若曰蠢尔叛卒悖逆不道上杀主将下戕良善罪不容诛窜投北地引连兵马蹂躏中原灋难轻宥凡我将领有能善谋奋力激发忠义生致阙下者予千金升官五级世世继袭命既下大同军舍刘伏玘雅擅谋力又曩与王三善白之父母妻子曰我家世食禄无分寸报王三匹夫敢尔作孽使中土不宁戮此妖丑非伏玘不可请以死从事其母泣止之不从复曰父虽老吾有三子大者例当优恤即死不负父母遂携其妻女毅然就道留三子于家既至关口以酿酒为业居将一年踪迹王三无所得志不少懈乃王三果来跨马执戈弓矢在櫜从四小冦按辔关下问戍卒曰谁在此戍卒以刘二对闻言甚喜令速趋会伏玘遂携壶榼出下马相见执伏玘手曰弟何为在此伏玘曰贫甚不能自给寄此酿酒意得升斗为活计不图今日乃见兄也涕泪交下王三恳慰之曰弟无虑予今日富贵若此忍使弟流落乎它日得志当以国卿第处尔也伏玘敛泣酌酒为寿王三倾信之不疑伏玘志定已久酒皆宿储曲蘖既厚复投药毒王三纔数盏即觉微酡喜谓伏玘曰吾欲至尔旅舍少坐伏玘佯辞不能为款曲王三固请以行至其舍相劳苦备至且请见伏玘妻与女问其三子伏玘曰留侍吾父母王三大呼伏玘妻曰二嫂取好酒来吾弟兄叙阔懐以尽醉为期因命小冦出数金以遗之伏玘妻亦善应对跪献数巨觥已伏玘与王三对酌其妻出犒小冦不计壶盏数日将夕王三醉甚四小冦亦醉甚偃卧舍中数试之不觉伏玘乃与原同约三卒用大椎椎其两臂臂痛但瞠目强视曰尔何击予也予明日赤尔族振不能起两臂既断缚以巨绳载至总戎所覆核无伪槛诣京师帝心大悦下法司议罪当凌迟俾传首九邉以慑诸冦如其赏格赏伏玘千金官授正千戸同事三卒各百金官为百户在完县冦众闻之星散将士奋力俘馘甚多事传至蜀方洲子不胜欣叹夫自冦以来所伤数百万命所费数百万金曽无一胜以答众望而伏玘小臣捐身赴义克禽渠帅以奠邉危可不谓忠且智乎一时居将领者可以自省矣作缚虎篇以遥致相庆之意或足以风于众也
京华直北两巨镇大同宣府相为命地势遥悬诸冦邻闗门直与七陵近中有黠虎名王三力能举鼎性贪婪首倡叛逆弑主将却以冦窟为龙潭酋长见之疑不録鸩母两妻证心腹猎将宠恩如上宾授之军骑任驰逐一薄太原藩镇轻再入平定畿辅惊三冲紫荆践完县千兵万马恣游行京师戒严圣心怒两镇将领充荒戍司马休官职方殂大悬赏格勤招募大同军舍刘伏玘心懐忠义真男子平生欲勒燕然铭视贼若仇执以死父母泣号苦莫留提刀誓斩逆臣头世沐主恩司部伍安能坐待身封侯独携妻女寄闗口汲水负薪自酿酒酒成日饮数十人王三不来日已久甲辰之秋贼恶盈持戈跨马冲邉城入闗忽闻故人在相逢劳慰倾真情刘家二嫂最恭谨跪进醇醪望接引探囊取金为嫂寿弟唱兄酬天欲暝喜极饮多成巨酣解甲长卧毛鬖鬖数回动揺漫不省椎残两臂缚之槛羽书驰报天颜喜磔尸传首示邉鄙十万北兵尽夜逃俘获备载歌声起刘郎奏见承殊恩千金五品贵且尊名姓分明着国史气焰烜灼归辕门向日当垆真独苦算策亡遗缚黠虎缚虎弗克倘返噬甘为韲粉竟何补呜呼丈夫不遇时屈身降志同愚痴一朝得意便卓絶回视琐琐皆涂泥君不见五府侯又不见九邉将锦衣廪食行呼唱幄中筹畧今何如后来谁画凌烟上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三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三十一
(明)贺复征 编
○表
惠公禅居表【唐元结】
泝樊水二百余里有涌溪入溪八九里有蛇山之阳是惠公禅居禅师以无情待人之有情以有为全已之无欲各因其性分莫不与善之人困穷喻使耕织因人灾患劝守仁信故闾里相化耻为弋钓日勤种植不五六年沮泽有沟塍荒皋有阡陌桑果竹园如伊洛间所以爱禅师者无全行无全道岂能及此乡人欲増修塔庙托禅师以求福禅师亦随人之意而制造焉直门临溪广堂背山庭列双台修廊夏寒松竹苍苍周流清泉岑岭复抱众山回旋斯亦旷絶之殊境矣吾以所疑咨于禅师禅师曰吾恐人忘善以事诱人及人将善固不以事为累吾以所惑咨于禅师禅师曰公若以惑相问我亦惑于问焉公若无惑我复何对于戏吾漫浪者也焉能尽禅师之意乎县大夫孟彦深王文渊识名显当世必能尽禅师之意故命之作赞赞曰
圣者忘迹达人化心惠公之妙无得而寻如山出云如水涵月惠公得之演用不竭无情之化可洽羣黎将引天下同于涌溪
左黄州表【元结】
干元已亥赞善大夫左振出为黄州刺史下车黄人歌曰我欲逃乡里我欲去坟墓左公今既来谁忍弃之去于戏天下兵兴今七年矣河淮之北千里荒草自闗已东海濵之南屯兵十万不胜征税岂独黄人能使其人忍不去者谁曰不可颂乎后一岁黄人又歌曰吾乡有鬼巫惑人人不知天子正尊信左公能杀之于戏近年以来以阴阳变怪将鬼神之道罔上惑下得尊重于当时者日见斯人黄之巫女亦以妖妄得蒙恩泽朝廷不敢问州县唯其意公忿而杀之则彼可诛戮岂独巫女如左公者谁曰不可颂乎居三年迁侍御史判金州刺史将去黄黄人多去思故为黄人作表如左氏世系左公歴官及黄之门生故吏与女巫事则南阳左公能悉记之
哀丘表【元结】
干元庚子元子理兵于有泌之南泌南至德丁酉为陷邑干元已亥为境上杀伤劳苦言可极耶街郭乱骨如古屠肆于是收而藏之命曰哀丘或曰次山之命哀丘也哀生人将尽而乱骨不藏者乎哀壮勇已死而名迹不显者乎对曰非也吾哀凡人不能絶贪争毒乱之心守正和仁让之分至令吾有哀丘之怨欤
墨表【明汪道昆】
太圅氏曰方于鲁递以墨质成品有五其始为瑶草以工特闻于鲁则曰吾求之法象而始得也宁讵众雌而无雄既而为大国香庶几乎国工矣则又曰吾求之色泽而始得也守吾宗而未始出吾宗于是为大紫重玄美矣善矣尽矣则又曰吾业已得其精神玄之玄矣吾将求之材美工巧之外吾将游水徳之初吾其为非烟吾其为寥天一吾技单矣夫工非墨者事也不儒不工儒而不工儒无当也儒术为政人官为能纯粹精良故无遗憾于鲁以此世其业卒以名家其子嘉树殖之林林乎滋茂矣象有五一曰规二曰万三曰珽四曰圭五曰杂佩圆为规方为万正直为珽修者鋭者荼者葵者为圭凡诸取数不齐皆为杂佩义有六一曰国宝二曰国华三曰博古四曰博物五曰太莫六曰太玄昔人飨芹曝而献之君不忘君也圣主日御东观亲子墨客卿草莽之臣何繇特达唯是休征瑞应窃以摹至治而泳太平国寳尚矣论思献纳决筴摛辞经纬章相润色帝业故次国华古人与稽后世为楷多文为富物亦宜然故博古次之博物又次之九流百家道术裂矣二氏游方之外业擅缁玄要以无相无名斯其参两缁则太莫玄则太玄即不相谋何可废也或曰法寳或曰鸿寳其在斯乎表者以六义衡之五象缩之类族区分可缕指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三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三十二
(明)贺复征 编
○帐词
寿中军某侯帐词【明徐渭】
恭惟某官名髙勲胄旋着通都冠冕将门翘楚武弁祖功宗徳创垂累世之基雾集云兴起翊真人之运一身许国百战成功始移节于越城实维五宗之贵介将比隆于汉爵已列万户之通侯威名着而隍堑深桢干形而河山壮纡黄拖紫永坚及裔之盟写铁图金仅亚剖符之等本实则枝自茂源深而流必长葢数传至于君身遂一朝登乎阃帅鹰扬赋质髙懐每在风颷猿臂呈竒善射出乎天性谓文武本无二道以书剑不敌万人乃于结髪之年益奋县梁之志篝灯夜案下帷朝窗取万巻而毕开期三冬于足用博该杜预名流武库之芳才过吕蒙学并经生之业尊师取友好士推贤期棘院以先驱自超辕下向泮宫而脱颖早试囊中徒以弓冶之良所赖箕裘之继遂专军旅之学暂违俎豆之闻去携矢以校优归绾绶而视事异人萍合曽传黄石兵符越女花娇亲授白猿剑术利通九变政协三军一勺投醪片言挟纩吴船挽粟鱼鳞集淮济之濵海总横戈蜃气消沧溟之外自袭狻猊之绣继提浙闽之戎侍铃阁者数人运筹策于千里过门必下敬修乡里之仪折节为恭不改儒生之旧干城良将非孔伋其谁怜首虏拘文待冯唐而始释乃有诸藩开府元老胡公逺揽孙吴长驱韩范九重雷厉亲颁节钺之权一剑霜寒坐控华夷之镇礼罗既设冰鉴斯悬投众望于偶遗集羣策而毕举贤豪辐辏俊乂林从始得君如鱼水之欢竟付托以枢机之宻事无巨细咸以相咨众所迟疑每从其决探丸斫吏四方急羽檄之驰借筯筹兵一语静风尘之警虎士环而左右龙韬翼以巻舒万骑控弦彀满霜宵之月百金匕首芒抽秋水之渠北跨松陵南连定海狡兔岂惟三窟逋酋积以多年所赖臂指相通腹心是寄同舟共济谁为吴越之分倍道兼程竟授孙卢之首取鲸鲵而衅鼓飜雁鹜以为池劳苦功髙裘轻带缓壶浆竞载莫倾士女之忱保障仍资益庆东南之福庸知嘉诞乃属首春锦筵丽以初陈异香绕而不散衙开江畔梅芳弄曙色之天乐作营中鼓吹杂铙歌之曲尘生车骑宾从如流炬列帘栊光华似锦醵金致币偏禆征芜语以称觞染翰操觚庸老羞壮夫于执戟惟愿绩流燕石名茂龙骧垂白虎头惭应封侯之相悬金鹊印争看揺月之光节序斯征每当此日戎机稍暇莫放良辰陪庾亮以登楼谁言兴浅偕羊公而造岘应与山传矍铄汉翁不忝据鞍之健老成赵将还期加饭之餐言不尽情歌以为续
将军为寿及青阳江畔营开晓日光瑞霭不収偏荐丽林花未着已含香墙东坐见青油幕主帅笙歌借行乐客称百岁酒千觞为君更进鸬鹚杓
贺檀宻云帐词【蔡复一】
若夫遥绾侯封汉旌墨绶近承帝辇唐表赤畿矧玉山秣禾骇飞腾于风骥紫泥颁綍羡曣■〈日昷〉于霞螭所为披彩羽以舒晖荫崇条而致颂者也某官擢华日观振向云璈家是中都曽照尼丘之月域为奎野偏直文苑之星蔚藻飘英山含花而五采玄情钓澳济蓄脉以潜流目揽图经则包罗物象躬敦孝友则弁冕人伦兰循陔而色柔栢成行以手植卢傍可征于驯兔冠表无媿于栖乌者矣故能鹊起东邦鸿仪上国选渤海之治佥谓汝谐征琐闼之贤徒得君重而时稽守次梦遶倚门乌鸟陈而获舒匪莪犹咏青鳬去之已逺彼弋何罗万室可封齐后徐观乎即墨三春有树懐县宁减夫河阳雨随地以偕移宿依天而弥近则今宻云之为邑也宜阳小而实郡控诸镇之领襟都护出以临邉环三单之鞞琫髙下所辏巨细必输惟公投错逾闲宛然新硎之刃驾轻就熟乐矣今日之驺劳来独勤于民庸拮据兼讨乎军实万流竞赴归疏导以无声羣緖虽棼挈纲条而就理时复商羊应兆石燕自飞援之垫波察其伤稼曲陈发棠之策大振翳桑之人下土其鱼幸胥匡于疾苦中泽赋雁美载定于劬劳犹谓旱涝之有天行几与民而争岁奈潮白之为邑患更画地以修防浸阪无虞全杀天吴之怒耕原有膴一变陂鹄之謡王尊护瓠子之堤精符沈马李氷厌江浦之浪迹壮刻犀文露既酿雅风自扇尔乃谋如皦日追慷慨之乐生舌有青天挹恢闳于驺子纬之以郑锦陶之以宓琴士庆隰桑人趋蹊李鲁变至道雨化聿新于杏林燕侠归儒土膏讵专于桑枣自非神珠在握化钥随嘘雀有知更戴晨星而不息鱼无入舍茹腊雪以偕寒则何以接渔阳之歌岐仍麦穗修召公之政憇永棠阴者哉嘉绩屡阅于最书昌辰载逢乎庆典虚星笑而成电首被光华神灵肃而呼嵩先闻吉语覃如天之福劝此劳臣拜明河之章施于奕世葢公义出为后恩结所生曩者瀛海移纶旭已倾乎葵叶逮兹清都锡命泽骈渲乎桂枝宠以教忠政云惟孝璇源双浚湛湛濡露之区琅轴重临煌煌象雷之县昔中牟之却螟则汉褒其异榆次之集鳯则晋奬其祥然身宠而不及先人抑吏课而非闗盛事孰若公之骏树不懈于兹上之疏鸿洊隆如彼饷大夫某于公其臭味也谓余盍扬言乎论茂宰之循良原归史氏纪朝家之异渥亦匪他司况宻邑隽声久腾枫阙想灌坛佳梦行应玉璜苟有征于采风亦何俟乎倾葢勉图赠缟殊愧织襄丹谷留薫玉律顿回乎玄黍苍崕衔照芝检永耀乎白檀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三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三十三
(明)贺复征 编
○题名
新都县真多山题名【汉张飞】
王方平采药此山童子歌玉炉三涧雪信宿乃行盛弘之荆州记云新都县有温泉冬月未至数里遥见白气如烟上下交映状如绮疏又有车轮双辕形世传昔有玉女乗车自投此泉今人犹时见女子姿仪光丽往来倐忽人造泉一有声则沸从下出而不可止他
题固陵寺壁【宋黄庭坚】
天水张茂先世家南昌黄某鲁直弟叔向嗣直建中靖国三年丁夘同来时左绵道人思顺开法席于此山道俗归心荆棘草莱化为金碧时新雨晩晴同登锺阁观白盐之崇崌想少陵之风流叹大雅之不作徘徊久之
题太平观壁【黄庭坚】
黄某自江西来会王宰朱章道士汤居善周虚已于此堂观四山急雨草木皆成声
书吴叔元亭壁【黄庭坚】
朝奉郎新当涂守黄某于崇宁元年四月丁未来谒叔元晩登秀江亭澄波古木使人得意于尘垢之外葢人闲境幽两竒絶耳
石门寺题名【黄庭坚】
韩城元聿双井黄某同游石门霜清木落山川髙明扫径上冠云亭可以忘归
龙井题名【秦观】
有辨才大师以书邀余入山比出郭日已夕航湖至普宁遇道人参寥问龙井所遣篮舆则曰以不时至去矣是夕天宇开霁林间月明可数毫发遂弃舟从参寥策杖并湖而行出雷峰度南屏濯足于惠因涧灵石坞得支径上风篁岭憇于龙井亭酌泉据石而饮之自普宁凡经佛寺十五皆寂不闻人声道傍庐舍或灯火隐显草木深郁流水止激悲鸣殆非人间之境行二鼓矣始至寿圣院谒辨才于潮音堂明日乃还
龙井题名记【苏轼】
览太虚题名皆予昔时游行处闭目想之了然可数始予与辨才别五年乃自徐州迁于湖至髙邮见太虚参寥遂载与俱辨才闻予至欲扁舟相过以结夏未果太虚参寥又相与适越云秋尽当还而予仓卒去郡遂不复见明年予谪居黄州辨才参寥遣人致问且以题名相示时去中秋不十日秋潦方涨水面千里月出房心间风露浩然所居去江无十步独与儿子迈掉小舟至赤壁西望武昌山谷乔木苍然云涛际天因录以寄参寥使以示辨才有便至髙邮亦可录以寄太虚也
题天池石间【徳洪】
自虎溪屏人乘入资圣庵少焉厯石门涧锦绣谷穷髙陟险遂至天池致敬普见如来获紫金光明之瑞越翌日斋罢作礼而退闻佛手岩宝林峰之胜一一登览其上望掷笔峰下瞰圣寺经岩神刻玉削不知几千仭而江流吞天山接平野云烟开合一目千里兹实匡庐第一境隠然为天下竒观也薄晩投宿化城回望杖屦所经萝径鸟道杳然在层崖絶壁之上殆非人间之逰也此身傥未变灭要当结庐以终
题浮尼壁【徳洪】
空印禅师以宣和二年十二月偕余谒从禅师于芙蓉峰累石于玉渊之上以为塔酌泉赋诗暮夜矣遂宿焉次日从公追余二人杖屦下危峰自关山谷中絶涧行十余里两山争倚天烟霏层叠自献部曲断续行九地底水声硔硐如千乗车挽而起仰望晴虚如展匹练既出谷沃野夷旷遂饭于木阴空山暴寒雪意浓甚跣而渡涧者十八九入石门已夕山中之人炬而来迎及寺已二鼓矣秉烛夜话如梦寐中住山宣公云常有虎来月黒踰垣而去空印使余记之遂书
题善权洞石【赵伯鲤】
试邑半载以视涝同晋陵仙尉西安刘君常徳抵此日已西晩犹得歴览三洞徧读名刻询田畆之髙下问民间之疾苦而后行时嘉定四禩立春后二日也
善权洞在国山东南一名龙岩周幽王二十四年洞忽自辟门广三丈中多竒形怪状若出椎琢入者悚惕侧足行二十步极夷旷可坐千人好事者镵石作佛像有石笋髙十有三尺号玉柱唐张佑诗云金圅崇寳藏玉柱閟灵根洞凡有三曰干洞乃石室曰大小水洞泉深无底虽旱不枯唐司空李蠙少肄业山中尝见白龙腾骧而出昔人有将鸡犬随入洞因失之后出广徳军绥安县
虎丘题名【明髙启】
重九日来寻桓景登髙之盟复访居中长老上虎邱絶顶望天平灵岩诸峰渺然云水间披豁久之下小吴轩临剑池坐苔石汲水煮日铸茶聴黄山人鼓琴作懐古秋风操意思愈翛然同逰者十五人无锡周世忠世衡东平申屠衡开封俞桢吴陵刘胜兰陵周砥勾吴王谦管周吴立唐暹延陵徐文炬海昌贾祥鳯山人名本郡人髙启记诸生张素侍立是岁至正二十七年也
百泉题名【崔铣】
嘉靖已亥春三月已已相台崔铣随驾至卫已事庚午西适于辉辛未往观百泉谒圣祠吊啸台入安乐窝憇涌金亭烹鲜佐酒饮泉一勺迤■〈辶里〉而归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三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六百三十四
(明)贺复征 编
○纪事一
徐师曾曰按纪事者记志之别名而野史之流也古者史官掌记时事而耳目所不逮文人学士遇有见闻随手纪録以备史官之采择以禆史籍之遗亡故以纪事括之呜呼史失而求诸野其不以此也哉
段太尉逸事状【唐栁宗元】
太尉始为泾州刺史时汾阳王以副元帅居蒲王子晞为尚书领行营节度使寓军邠州纵士卒无赖邠人偷嗜暴恶者卒以货窜名军伍中则肆志吏不得问日羣行丐取于市不嗛輙奋击折人手足椎釜鬲瓮盎盈道上把臂徐去至撞杀孕妇人邠宁节度使白孝徳以王故戚不敢言太尉自州以状白府愿计事至则曰天子以生人分公理公见人被暴害因恬然且大乱若何孝徳曰愿奉教太尉曰某为泾州甚适少事今不忍人无宼暴死以乱天子边事公诚以都虞侯命某者能为公已乱使公之人不得害孝徳曰幸甚如太尉请既署一月晞军士十七人入市取酒又以刃刺酒翁壊酿酒器流沟中太尉列卒取十七人皆断头注槊上植市门外晞一营大噪尽甲孝徳震恐召太尉曰将奈何太尉曰无伤也请辞于军孝徳使数十人从太尉太尉尽辞去解佩刀选老躄者一人持马至晞门下甲者出太尉笑且入曰杀一老卒何甲也吾戴吾头来矣甲者愕因谕曰尚书固负若属耶副元帅固负若属耶奈何欲以乱败郭氏为白尚书出听我言晞出见太尉太尉曰副元帅勲塞天地当务为始终今尚书恣卒为暴暴且乱乱天子边欲谁归罪罪且及副元帅今邠人恶子弟以货窜名军籍中杀害人如是不止几日不大乱大乱由尚书出人皆曰尚书倚副元帅不戢士然则郭氏功名其与存者几何言未毕晞再拜曰公幸教晞以道恩甚大愿奉军以从顾叱左右曰皆解甲散还大伍中敢哗者死太尉曰吾未晡食请假设草具既食曰吾疾作愿留宿门下命持马者去旦日来还卧军中晞不解衣戒候卒击柝卫太尉旦俱至孝徳所谢不能请改过邠州由是无祸先是太尉在泾州为营田官泾大将焦令谌取人田自占数十顷给与农曰且熟归我半是岁大旱野无草农以告谌谌曰我知入数而已不知旱也督责益急且饥死无以偿即告太尉太尉判状辞甚巽使人来谕谌谌盛怒召农者曰吾畏段某耶何敢言我取判铺背上以大杖击二十垂死舆来庭中太尉大泣曰乃我困汝即自取水洗去血裂裳衣疮手注善药旦夕自哺农者然后食取骑马卖市谷代偿使勿知淮西寓军帅尹少荣刚直士也入见谌大骂曰汝诚人耶泾州野如赭人且饥死而必得糓又用大杖击无罪者段公仁信大人也而汝不知敬今段公唯一马贱卖市糓入汝汝又取不耻凡为人傲天灾犯大人击无罪者又取仁者糓使主人出无马汝将何以视天地尚不愧奴隶耶谌虽暴抗然闻言则大愧流汗不能食曰吾终不可以见段公一夕自恨死及太尉自泾州以司农惩戒其族过岐朱泚幸致货币慎勿纳及过泚固致大绫三百疋太尉壻韦晤坚拒不得命至都太尉怒曰果不用吾言晤谢曰处贱无以拒也太尉曰然终不以在吾第以如司农治事堂栖之梁木上泚反太尉终吏以告泚泚取视其故封识具存
今之称太尉大节者出入以为武人一时奋不虑死以取名天下不知太尉之所立如是宗元尝出入岐周邠斄间过真定北上马岭歴亭鄣堡戍窃好问老校退卒能言其事太尉为人姁姁常低首拱手行步言气平弱未尝以色待物人视之儒者也遇不可必逹其志决非偶然者会州刺史崔公来言信行直备得太尉遗事覆校无疑或恐尚逸坠未集太史氏敢以状私于执事
燕将録【杜牧】
谭忠者绛人也祖瑶天寳末令内黄死燕冦忠豪健喜兵始去燕燕牧刘济与二千人障白狼口【山名契丹洛】后将渔阳军留范阳元和五年中黄门出禁兵伐赵魏牧田季安合其徒曰师不跨河二十五年矣今一旦越魏伐赵赵成虏魏亦虏矣计为之何其徒有超佐伍而言曰愿借骑五千以除君忧季安大呼曰壮夫哉兵决出格沮者斩忠其时为燕使魏知其谋乃入谓季安曰某之谋是引天下之兵也何者往年王师取蜀取呉算不失一是相臣之谋今越魏伐赵不使耆臣宿将而専付中臣不输天下之甲而多出秦甲君知谁为之谋此乃天子自为之谋欲将夸服于臣下也今若师未叩赵而先碎于魏是上之谋反不如下且能不耻于天下乎既耻且怒于是任智画策仗猛将练精兵毕力再举涉河鉴前之败必不越魏而伐赵校罪轻重必不先赵而后魏是上不上下不下当魏而来也季安曰然则若之何忠曰王师入魏君厚犒之于是悉甲压境号曰伐赵则可阴遗赵人书曰魏若伐赵则河北义士谓魏卖友魏若与赵则河南忠臣谓魏反君卖友反君之名魏不忍受执事若能阴解陴障遗魏一城魏得持之奏捷天子以为符信此乃使魏北得以奉赵西得以为臣于赵有角尖之耗于魏获希世之利执事岂能无意于赵乎赵人脱不拒君是魏霸基安矣季安曰善先生之来是天眷魏也遂用忠之谋与赵阴计得其堂阳【县名属冀州】忠归燕谋欲激燕伐赵会刘济合诸将曰天子知我怨赵今命我伐之赵亦必大备我伐与不伐孰利忠疾对曰天子终不使我伐赵赵亦不备燕刘济怒曰尔何不直言济以赵叛命忠系狱因使人视赵果不备燕后一日诏果来曰燕南有赵北有胡胡猛赵孱不可舍胡而事赵也燕其为予谨护北疆勿使予复挂胡忧而得専心于赵此亦燕之功也刘济乃解狱召忠曰信如子断矣何以知之忠曰潞牧卢从史外亲燕内实忌之外絶赵内实与之此为赵画曰燕以赵为障虽怨赵必不残赵不必为备一且视赵不敢抗燕二且使燕获疑天子赵人既不备燕潞人则走告于天子曰燕厚怨赵今赵见伐而不备燕是燕反与赵也此所以知天子终不使君伐赵赵亦必不备燕刘济曰今则奈何忠曰燕孕怨天下无不知今天子伐赵君坐全燕之甲一人未济易水此正使潞人将燕卖恩于赵败忠于上两皆售也是燕持忠义之心卒染私赵之口不见徳于赵人恶声徒嘈嘈于天下耳惟君熟思之刘济曰吾知之矣乃下令军中曰五日毕出后者醢以殉济乃自将士万人南伐赵屠饶阳束鹿【二县属深州】杀万人暴卒于师济子总袭职忠复用事元和十四年春赵人献城十二【徳州管平原安陵长和棣州管厌次河阳信蓚平昌将陵蒲台渤海】冬诛齐三分其地忠因说总曰凡天地数穷合必离离必合河北与天下相离六十年矣此亦数之穷也必与天下复合且建中时朱泚搏天子狩畿甸李希烈僭于梁王武俊称赵朱滔称冀田悦称魏李纳称齐郡国往往弄兵者低目而视当此之时可为危矣然天下卒于无事自元和已来刘辟守蜀栈道剑阁自以为子孙世世之地然甲卒三万数月见覊李锜横大江抚石头今呉之兵不得一战反束缚帐下田季安守魏卢从史守潞皆天下之精甲驾赵为骑鼎立相视可为强矣然从史绕壍五十里万戟自护身如大醉忽在槛车季安死坟杵未收家为逐客蔡人被重叶之甲圆三石之弦持九尺之刃突前跳后卒如搏鹗一可支百累数万人四岁不北二三可为坚矣然夜半大雪忽失其城齐人经地数千里倚渤海墙泰山壍大河精甲数亿钤其阨可为安矣然兵折于潭赵【地名郓西六十里】首竿于都市此皆君之自见亦非人力所能及盖上帝神兵下来诛之耳今天子巨谋纎计必平章于大臣铺乐张猎未尝戴星徘徊顐玩之臣颜涩不展缩衣节口以赏战士此志岂须臾忘于天下哉今国兵骎骎北来赵人已献城十二助魏破齐唯燕未得一日之劳为子孙寿后世岂能帖帖无事乎吾深为君忧之总泣且拜曰自数月来未闻先生之言今也幸枉大教吾心定矣明年春刘总出燕卒于赵忠护总丧未数日亦卒年六十四官至御史大夫忠弟宪前范阳安次令持兄丧归葬于绛常往来长安间元年孟春某遇于冯翊属县北卫中因吐其兄之状某因直书其事至于褒贬之间俟学春秋者焉
书田将军边事【孙樵】
背临卭南驰越二百里得严道郡实与沈黎越隽俱为边城逼于羣蛮田在宾将军刺严道三年能条悉南蛮事谓樵言曰巴蜀西廹于戎南偪于蛮宜其有以制之者当广徳建中之间西戎两饮马于岷山其众如蚁前锋魁健皆擐五属之甲持倍寻之戟徐呼按步且战且进蜀兵遇鬬如值横堵罗戈如林发矢如蝱皆折刃吞镞不能毙一戎而况陷其阵乎然其戎兵践吾地日深而疫死者日众即自度不能留亦輙引去故蜀人为之语曰西戎尚可南蛮残我自南康公凿青溪道以和羣蛮俾由蜀而贡又择羣蛮子弟聚于锦城使习书筭业就輙去复以他继如此垂五十年不絶其来则其学于蜀者不啻千百故其国人皆能习知巴蜀土风山川要害文皇帝三年南蛮果大入城都门四日而旋其所剽剠自成都以南越隽以北八百里之间民畜为空加以败卒贫民持兵羣聚因縁刼杀官不能禁由是西蜀十六州至今为病自是以来羣蛮尝有屠蜀之心居则息畜聚粟动则练兵讲战而又俾其习于蜀者伺连帅之间隙察兵赋之虚实或闻蜀之细民苦于重征且将启之以幸非常吾不知羣蛮此举大剑以南为国家所有乎且每岁发卒以戍南者皆成都顽民饱稲饫豕十九如匏虽知钲鼓之数不习山川之险吾常伺其来朔风正严缓步坦途日次一舍固已砑然汗矣而况歴重阻即严程束甲而趋扶戟而斗耶加以为将者刻薄以自入馈餫者纵吏以鼠窃县官当给帛则以疎而易良当赈粟则以砂而参粒如此则边卒将怨望之不暇又恶能殊死而力战乎此巴蜀所以为忧樵曰诚如将军言苟为国家计者孰若诏严道沉黎越隽三城太守俾度其要害按其壁垒得自募卒以守之且兵籍于郡则易为役卒出于边则习其险而又各于其部善相美地分卒为屯春夏则耕蚕以资其衣食秋冬则严壁以俟其冦掳连帅即能督之岁遣廉白吏视其卒之有无劾其守之不法者以闻如此则县官无馈餫之费奸吏无因縁之盗兵足食给卒胥无怨于将军何如田将军曰如此何患言卒遂书
书何易于【孙樵】
何易于尝为益昌令县距刺史治所四十里城嘉陵江南刺史崔朴尝乗春自上游多从宾客歌酒泛舟东下直出益昌旁至则索民挽舟易于即自腰笏引舟上下刺史惊问状易于曰方春百姓不耕即蚕隙不可夺易于为属令当其无事可以充役刺史与宾客跳出舟偕骑还去益昌民多即山树茶利私自入会盐铁奏重榷筦诏下所在不得为百姓匿易于视诏曰益昌不征茶百姓尚不可活矧厚其赋以毒民乎命吏刬去吏争曰天子诏所在不得为百姓匿今刬去罪愈重吏止死明府公宁免窜海裔耶易于曰吾宁爱一身以毒一邑民乎亦不使罪蔓尔曹即自纵火焚之观风使闻其状以易于挺身为民卒不加劾邑民死丧子弱业破不能具葬者易于輙出俸钱使吏为办百姓入常赋有垂白偻杖者易于必召坐与食问政得失庭有竞民易于輙亲自与语为指白枉直罪小者劝大者杖悉立遣之不以付吏治益昌三年狱无系民民不知役改绵州罗江令其治视益昌是时相国裴公出镇绵州独能嘉易于治尝从观其政导从不过三人其察易于廉约如此会昌五年樵道出益昌民有能言何易于治状者且曰天子设上下考以勉吏而易于考止中上何哉樵曰易于督赋何如曰止请贷期不欲紧绳百姓使赋出粟帛督役何如曰度支费不足遂出俸钱冀优贫民馈给往来权势何如曰传符外一无所与擒盗何如曰无盗樵曰余居长安中十年岁闻给事中校考则曰某人为某县得上下考某人由上下考得某官问其政则曰某人能督赋先期而毕某人能督役省度支费某人当道能得往来逹官为好言某人能擒若干盗县令得上下考者如此邑民不对笑去樵以为当世在上位者皆知求财为功至如缓急补吏则曰吾患无以共治膺命举贤则曰吾患无以塞诏及其有知之者何人哉继而言之使何易于不有得于生必有得于死者有史官在
旌故平卢军节士文【沈亚之】
郭■〈耳户〉郭航本不同族皆家平卢军■〈耳户〉父珍岑天寳七年及第以举进士与权皋著作同上第天寳末燕人叛虽以戮自是而齐赵之间颇闻其强矣■〈耳户〉既壮能习先人所业复举进士时权相国为礼部尚书书其所立欲擢之及闻家居非地即罢选归而亦为师古所辟■〈耳户〉与故渤海人髙洙为等伍师古死师道代之复用洙■〈耳户〉为从事有顷常山帅卒其卒请嗣帅未得命师道亦遣甲卒数千人北渡河屯平原以为顾望洙■〈耳户〉相与议语谓燕蔡之侯初封欲令师道先为朝省以树大効乃说曰佣有操锄为人治稼者能勒糓灭粮岁得均穑至于佣子既専地自入其伍益相办助或为之语曰田人百亩成而饷之直几半足以饱三冬之腹至于所取非任赖主人土广且寛之则曰可茍设一旦笃其不奉亦夺矣是属固不殍乎此借言于家人尚尔况佣于天子乎今河北之佣方责其専田君宁可以假非于不理者诚能此时因经图以画入其地亲谒阙下则君侯之功莫可与等保饷世世惟孱孙亦终不夺岂不幸哉夫举食于人当渴饥之望也一饭千金未足者不能千金及饭而进于前虽海陆备鼎顾与糠籺齿尚何所愧愿君侯省之又为人从事将行左右者更沮之曰猛虎所以使狗畏而不敢犯者以其能威自居也故盘林横谷奋睛以挐怒掉尾以倚啸厌噉于罴豕麏麚之肉及弃其所长而欲弭目委首以待馁是知命悬于执者之手虽麀儿得以狎而抟如欲申步于咫尺安得自遂也今公舍自食而就待馁其后亦能无恨乎孰为公计其事于是师道果得悔遂杀髙洙而■〈耳户〉以能善人左右者闻之故得无杀幽于蔡之鄙县使人守其门亲属通往来輙籍署更十余岁当元和九年蔡帅少阳死其子元济欲以其父之地请于天子天子怒发兵围之既急师道亦悖仍阴为之助明年秋师道兵万余东冦彭城入萧丰沛且败而还因艰四境出■〈耳户〉乃为练缯书缄之絮帑如颗遣航持诣彭城请其帅愿得上奏将行执航手曰努力慎勿泄书不吾名盖假齐人刘谅耳非见帅无得言吾书者航至彭城航宗人运为武宁虞侯都使始航欲舍人之会运将兵出定丰未还航直诣宾府见郭行余因曰航母之姊子刘谅有帛书奏记陈叛者山川曲折之状愿见将军行余得之喜锐起告其帅航见帅独谓帅曰书郭■〈耳户〉为之畏泄故假刘谅刘谅者师道所信之吏也遂发书书词云愿以兵三千人出沧州用戈船浮海入蔡淄之上此恃海不备所处皆罪人谪吏无所与坚遂与上奏于是天子遣告彭城帅知之帅以为非■〈耳户〉书疑师道为之以相诖误故航归不得书报独告以信语航不敢复故道道回逺凡数千里乃及■〈耳户〉所处未见■〈耳户〉且为师道所召既行与■〈耳户〉兄子会于道因窃谓曰今者航无状受召岂前事之露耶且露航独死终无所败无忧也■〈耳户〉闻之几自引死航本莱人常以气感闻于平卢军及师道欲叛尽縻络敢士故航在召中初航不知其召之所以也意为知前谋竟忧死明年元济诛又明年师道反诏遣大梁楚彭城军下鱼台入金乡楚军围海取其二县大梁军攻考城得之猾蔡许共拔斗门至临濮魏军渡杨流占东阿再战涉商屯郓西六十里兵最近贼贼益败故师道遣右将军刘晤将握前后兵三十万人出当魏魏兵日急晤亦为师道所笃及归轩师道尽以郓城降得拜为滑帅在十四年二月乙亥也髙洙以前着迹追为尚书盖言宠之■〈耳户〉得以入郎为滑从事诏令行余为记室行余与■〈耳户〉会于河关之间■〈耳户〉谓行余曰■〈耳户〉前者使航驰帛奏至彭城闻其还不闻其问今已死矣君知其请乎行余曰请者云何■〈耳户〉犹能尽语章中之词矣行余曰果然呜呼航竟死矣莫有闻者嗟乎十四年余与李褒刘蒙宿白马津俱闻之于郭记室明日复皆如济北济北之人尽能言■〈耳户〉之节故悉以论著将请于史氏云
表医者郭常【沈亚之】
郭常者饶人业医居饶中以直徳信饶江其南导自闽颇通商外夷波斯安息之货国人有转估于饶者病且亟歴请他医莫能治请常为诊曰病可去也估曰诚能生我我酬钱五十万常因舍之先以针火杂治导其血闗然后辅以竒药诫曰第槖虑块居月余估称愈欲归常所许财常不听估曰先生以为寡欤常曰不也吾直吾之药计吾之功不能损千钱而所受非任反祸耳卒不内人以常为诈而责常常曰夫贩贾之人细度而狭见终日誉集榷买计量于毫铢之间所入不能补其望今暴夺之息财五十万则必追恡郁惋宁能离其心且药加于人病新去而六腑方惫复有悒然之气自内而伐即不可救奈何彼方有疾时知我能治而告我我幸免之因利其财又使其死是独不畏为不仁而神可欺者吾何敢欺沈亚之曰仲尼盖言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而后学之徒未闻明好恶岂其言之愤不足畏耶今世或有邦有土之臣専心聚敛残割饥民之食以资所欲忍其死而不愧受刑辱而无耻是亦不仁甚矣终无有恶者若郭常之贱而行之又焉得不称于当时哉
说石烈士【罗隠】
石孝忠者生长韩魏间其为人猛悍多力少年时偷鸡杀狗殆不可胜计州里甚苦之后折节事李愬为愬前驱其信任与愬家人伍元和中蔡人不归天子用裴相公计以丞相征蔡若愬者光颜者重胤者皆受丞相指挥明年蔡平天子快之诏刑部韩侍郎撰平蔡碑将所以大丞相功业于蔡州孝忠一旦熟视其文大恚怒因作力推去其碑仅倾陊者再三吏不能止乃执诣节度使悉以闻时章武皇帝方以东北事倚诸将闻是卒也甚讶之命具狱将毙于碑下孝忠度必死也茍虚死则无以明愬功乃伪低畏若不胜按验吏罔之未知其为人也孝忠伺吏隙用枷尾拉一吏杀之天子闻之怒甚使送阙下及至也亦未异其人因召见曰汝推吾碑杀吾吏为何孝忠顿首曰臣一死未足以塞责但得面天颜则赤族无恨矣臣事李愬岁久以贱故给事无不闻见平蔡之日臣从在军前且呉秀琳蔡之奸贼也而愬降之李佑蔡之骁将也而愬擒之蔡之爪牙脱落于是矣及元济縳虽丞相与二三辈不能先知也蔡平之后刻石纪功尽归乎丞相而愬第其名与光颜重胤齿愬固无所言矣设不幸更有一淮西其将略如愬者复肯为陛下用乎赏不当功罚不当罪非陛下所以劝人也臣所以推去碑者不惟明愬之绩亦将为陛下正赏罚之源臣不推碑无以为吏擒臣不杀吏无以见陛下臣死不容时矣请就刑宪宗既得淮西本末且多其义遂赦之因命曰烈士复召翰林段学士撰淮西碑一如孝忠语后孝忠隶江陵军驱使大中末白丞相镇江陵余来谒丞相府有从事为余道孝忠事遂次焉将所以教人为下
拾甲子年事【罗隠】
大和中张谷纳邯郸人李严女备歌舞具及长大妍丽丰足殆不似下贱物又能传故都声以牵课人摧沮有时凉晓哀转歴见赵家之遗台老树虽惊离吊往之懐似不能多也雅为谷所爱因目曰新声及刘从諌得父封谷以穷游佐其事新声亦从去然性本便慧虽谷之起居谋虑皆预有承迎故颇闻中外消息时从谏得志后勾聚亡命以窥胁朝廷大为四方人怪讶有实其事于谷者谷不以介意新声曰妾于公直巾屦间狎玩者耳除歌酒外不当以应顾命然食人之食忧人之忧理常也况妾乎前日天子授从谏节度使时非从谏有战野之功拔城之绩盖以其先父挈齐还我去就间未能夺其嗣耳而公不幸为其属则牵制之道在此不在彼也自刘氏奄有全赵更改岁时未尝闻以一缕一蹄为天子寿而指使辈率无赖人且章武朝数镇颠覆皆以雄才杰器尚不能固天子恩况从谏擢自儿女子手中一旦袭如何家业茍不以法而得亦宜以不法而终此倚伏之常数也而又卒伍佻险言语不祥是不为齐鬼所酬而死于帐下者幸矣孰谓公从其事反不知其事者哉如不能早折其肘臂以作天子计则宜脱族西去大丈夫勿顾一饭恩以骨肉腥健儿衣食言讫悲涕流落谷不决者三月新声后进以其业不用也缢杀之会昌中从谏死以其子露父意族之谷竟从逆呜呼谋及妇人者必亡而新声之言惜其不用余前过太行时有传吏能道当时事因拾于编简
文章辨体彚选卷六百三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六百三十五
(明)贺复征 编
○纪事二
记客言【宋王回】
客有语西师者道刘平石元孙败时事初起鄜延兵十万人吐谷坂欲与贼遇乃战战时昏矣贼多解马休劲兵驱老弱对敌士卒得利人人出死力与战投夜且息更三起斗会明老弱略尽士卒争获过当悉已疲番军始徐鼓吉士揭新旗乗髙处呼汉兵来斗军士气失金鼓皆不敢鸣贼稍出马驰略阵上调呼射军中军人多死此时特刘石军也前此分万余人属监军黄徳和使屯西坡且以张向背为游声动贼几得相应援去事已急念引去贼必乗之恐逼险不利不如合军决死幸有所完两将方议未熟都监郭应起曰太尉决出此谋应愿得善马走徳和军招与俱来语未已平接之曰始议固在舍人呼军吏出骑士百人从去应曰得百人不足为护徒自露耳彼知吾呼旁军必出马遮去路矣不如独去便平曰独去审易即有险欲谁倚耶应曰借令覆发得百人何可倚者请立表候日投午不来应死也太尉毋相迟乃下令军中皆完阵自固敢妄发一箭入敌师斩应从军背出行十里许至徳和军军闻应来白开壁欲内徳和不肯促闭壁使卒将隔壁门问曰闻太尉已战舍人宜身在行阵反西来欲西背与贼耶应收马立阵外呼卒将前与语传太尉令如此如此卒将还白之徳和愕曰审如舍人语取符验来应曰应为军都监得亲与议使应来正为信耳安须符太尉分军时有符约耶曰无虽然吾専一军来系属重其轻去就必得一事可按乃去应辞索度徳和畏避本不在符曰执应縳军中见太尉一言不如令死此可不疑徳和固怯闻敌大殊不敢去应连促数数度无以拒诋应曰天子取舍人勇当万夫欲以备敌破坚使也顾乃受一骑任使欲避兵自完如军何归必以奏促先自去报太尉北军随至矣苐战无留待也应不敢止复驰还白徳和语平等信以为徳和审来即鼓吉士战连三北徳和军竟不来应独出入行间军稍却即覆马以殿持大铁矟横突之所当尽死呼入敌军军不敢视我师将整而止最后军北时贼使人持大索立髙处迎应下马下輙为应所断终不能得应因纵应深入鼓其旁曰急追汉兵留十余弩连射应马马死步下行杀数人欲归军取马军已乱不得入乃脱身亡去士卒死者什八两太尉失军不还边大警承受者驰二十驿比三昼夜至京师以闻已而贼遂收去败兵散亡十余日稍稍出边旁诸郡负伤被创不及四万独徳和一军完天子使吏治徳和以法死天子思平等失援不救人人力死哀之下诏曰边鄙有事卿大夫为朕率身戎行朕以不明信任失职使中人监军卒败边事朕唯一二将帅失身鼔鼙终无慰朕西顾恻恻之念其赠将佐已下官七迁若子若孙听以父兄任为右职云郭应之亡也走东原伏大崖下士卒十余辈与俱各解甲吮伤使一人下崖取雪手掬食之息树旁良久望见败马行自取之弃士卒驰去促后卒皆呼曰舍人舍吾徒耶应愈促马顾谓趋环州来应及环州自以失主将疑未敢见既而闻黄徳和斩已从坐死者封遂匿山中而时时出部落乞食而子弟縁应故多得官任边事王氏曰吾久闻郭应死客独引延州卒言质之以语人人固不为信然石元孙败时而固已传死前年贼归元孙而元孙竟不死应其可知耶
外曾祖程公逸事【蘓轼】
公讳仁霸眉山人以仁厚信于乡里蜀平中朝士大夫惮逺宦官阙选土人有行义者摄公摄録参军眉山尉有得盗芦菔根者实窃而所持刃误中主人尉幸赏以刼闻狱掾受赇掠成之太守将虑囚囚坐庑下泣涕衣尽湿公适过之知其寃咋谓盗曰汝寃盍自言吾为汝直之盗果称寃移狱公既直其事而尉掾争不已复移狱竟杀盗公坐逸囚罢归不及月尉掾皆暴卒后三十余年公昼日见盗拜庭下曰尉掾未伏待公而决前此地府欲召公暂对我叩头争之曰不可以我故惊公是以至今公寿尽我为公荷担而往暂对即生人天子孙寿禄朱紫满门矣公具以语家人浴沐衣冠就寝而卒轼幼时闻此语已而外曾父寿九十舅氏始贵显寿八十五曾孙皆仕有声同时为监司者三人玄孙宦学益盛而尉掾之子孙微矣或谓盗徳公之深不忍烦公暂对可也而狱久不决岂主者亦因以苦尉掾也欤绍圣一年三月九日轼在恵州读陶潜所作外祖孟嘉传云凯风寒泉之思实锺厥心意凄然悲之乃记公之逸事以遗程氏庶几渊明之心也
识狄青破侬智髙语【曾巩】
广原州蛮侬智髙以其众叛乗南方无备连邕宾等七州至广州所至杀吏民纵掠东南大骇朝廷遣骁将张忠蒋偕驰驿讨捕至州皆为智髙所摧陷又遣杨畋孙沔余靖招抚皆久之无功仁宗忧之遂遣枢宻副使狄青为宣抚使率众击之翰林学士曾公亮问青所以为方略者青初不肯言公亮固问之青乃言曰比者军制不立又自广州之败赏罚不明今当立军制明赏罚而已然恐闻青来以谓所遣者官重势必不得见之公亮又问贼之标牌殆不可当如何青曰此易耳标牌步兵也当骑兵则不能施矣初张忠蒋偕之往率皆自京师六七日驰至广州未尝拊士卒立行伍一旦见贼则疾驱使战又偕等所居不知为营卫故士卒见敌皆望风退走而忠临偕居方卧帐中为贼所虏杨畋余靖又所为纷乱不能自振而孙沔大受请托所与行者乃未从道郑纾欧阳干曜之徒皆险薄无赖欲有所避免要求沔引之自从逺近莫不嗟异既至潭州沔遂称疾观望不敢进青之受命有因贵望求从青行者青延见谓之曰君欲从青行此青之所求也何必因人言乎然智髙小冦至遣青行可以知事急矣从青之士能击贼有功朝廷有厚赏青不敢不为之请也若往而不能击贼则军中法重青不敢私也君其思之愿行则即奏取君矣非独君也君之亲戚交游之士幸皆以青之此言告之茍欲行者皆青之所求也于是闻者大骇无复敢言求从青行者其所辟取皆青之素所与以为可用者人望固已归之矣及行率众日不过一驿所至州輙休士一日至潭州遂立行伍明约束军行止皆成行列至于荷锸赢粮持守御之备皆有区处军人有夺逆旅菜一把者立斩之以狥于是一军肃然无敢出声气万余人行未尝闻声每青至邮驿四面严兵每门皆诸司使二人守之无一人得妄出入而求见青者无不实时得通其野宿皆成营栅青所居四面陈彀弓弩皆数重所将精锐列布左右守卫甚严方青之未至诸将屡走皆以为常至是知桂州崇仪使陈知英州供备库使苏缄与贼战复败走如常时青至宾州悉召陈与禆校凡三十二人数其罪按军法斩之惟苏缄在某所使械系上闻于是军中人人奋励有死战之心是时智髙还守邕州青惧昆仑闗险阨为所据乃下令宾州具五日粮休士卒贼牒知不为备是夜大风雨青率众半夜时度昆仑闗既度喜曰贼不知守此无能为也彼谓夜半风雨时吾不敢来吾来所以出其不意也已近邕州贼方觉逆于归仁庙青登髙望之贼据坡上我军薄之禆将孙节中流矢死青急麾军进人人皆殊死战先是青已纵番落马军二千人出贼后至是前后合击贼之标牌军为马军所冲突皆不能驻军士又从马上以铁连加击之遂皆披靡相枕籍遂大败智髙果焚城遁去青先为公亮言立军制明赏罚贼不可得见标牌不能当骑兵皆如其所料青坐堂户上以论数千里之外辞约而虑明虽古之名将何以加此岂特一时武人崛起者乎方庆厯中葛懐敏与李元昊战于广川懐敏败死而诸校与士卒既败多窜山谷间是时以权宜招纳皆许不死自此军多弃其将不肯死战故青云自广川之败赏罚不行云翰林学士公亮亦言及于兹者如此
録壮愍刘公遗事【秦观】
壮愍刘公未显时凡三与贼遇始为常州无锡县尉有枭贼刘铁枪者起浙西转扰诸郡捕盗官不能制公一日沾醉夜归适报铁枪入境遂乗酒赴之与贼接战手杀铁枪及其徒五人余悉散走部使者上其功改大理评事后知果州南兖县丁先太师忧解官东还道出兴州境上遇群贼奄至掠其行李发之惟文书百余帙布数疋贼魁詈其徒曰此穷官人何足刼公时在后闻变驰至瞋目叱之贼众披靡俄发三矢輙毙三人余遂遁去雍帅冦莱公表其事诏迁官知泸州后移倅汝阴过安陆遇故人留饮家属先行复遇盗刼倒槖得一银扣剑洎一■〈石俞〉石腰带持去后贼败于齐安狱具法归赃于主有司以闻时陜西转运使员缺执政方以公进拟真宗曰是人为郡守而止有一■〈石俞〉石带廉可知也遂除公行状墓志及国史本传皆载无锡及兴州事独安陆一节遗而不书元佑壬申岁公之子隰州使君某与余会于京师尝道公之遗事具以天禧中札示余因论次之附于中札之后以补史氏之缺云
文章辨体彚选卷六百三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六百三十六
(明)贺复征 编
○纪事三
秦士録【明宋濂】
邓弼字伯翊秦人也身长七尺双目有紫棱开合闪闪如电能以力雄人邻牛方鬬不可擘拳其脊折仆地市门石鼓十人舁弗能举两手持之行然好使酒怒视人人见辄避曰狂生不可近近则必遭奇辱一日独饮娼楼萧冯两书生过其下急牵入共饮两生素贱其人力拒之弼怒曰君终不我从必杀君亡命走山泽耳不能忍君苦也两生不得已从之弼自据中筵指左右揖两生坐呼酒歌啸以为乐酒酣解衣箕踞抜刀置案上铿然鸣两生雅闻其酒狂欲起走弼止之曰勿走也弼亦粗知书君何至相视如涕唾今日非速君饮欲少吐胸中不平气耳四库书从君问即不能答当血是刃两生曰有是哉遽摘七经数十义叩之弼歴举传疏不遗一言复询歴代史上下三千年纚纚如贯珠弼笑曰君等伏乎未也两生相顾惨沮不敢再有问弼索酒披发跳呌曰吾今日压倒老生矣古者学在养气今人一服儒衣反奄奄欲絶徒欲驰骋文墨儿抚一世豪杰此何可哉此何可哉君等休矣两生素负多才艺闻弼言大愧下楼足不得成步归询其所与游亦未尝见其挟册呻吟也泰定间徳王轨法西御史台弼造书数千言袖谒之阍卒不为通弼曰若不知闗中有邓伯翊耶连击踣数人声闻于王王令隶人捽入欲鞭之弼盛气曰公奈何不礼壮士今天下虽号无事东海岛夷尚未臣顺间者驾海舰互市于鄞即不满所欲出火刀斫柱杀伤我中国民诸将军控弦引矢追至大洋且战且却其亏国体为已甚东西诸蛮虽曰称臣奉贡乗黄屋左纛称制与中国等尤志士所同愤诚得如弼者一二辈驱十万横磨剑伐之则东西至日所出入莫非王土矣公奈何不礼壮士庭中人闻之皆缩颈吐舌舌久不能收王曰尔自号壮士解持矛鼓噪前登坚城乎曰能百万军中可刺大将乎曰能突围溃阵得保首领乎曰能王顾左右曰姑试之问所须曰铁铠良马各一雌雄剑二王即命给予阴戒善槊者五十人驰马出东门外然后遣弼往王自临观空一府随之暨弼至众槊并进弼虎吼而犇人马辟易五十步面目亡失已而烟尘障天但见双剑飞舞云雾中连斫马首堕地血涔涔滴王抚髀欢曰诚壮士诚壮士命酌酒劳弼弼立饮不拜由是狂名振一时至比之王铁鎗云王上章荐诸天子会丞相与王有隙格其事不下弼环视四体叹曰天生一具铜觔铁肋不使立勋万里外乃槁死三尺蒿下命也亦时也尚何言遂入王屋山为道士后十年终
史官曰弼死未二十年天下大乱中原数千里人影殆絶玄鸟来降失家竞栖林木间使弼在必当有以自见惜哉弼鬼不灵则已若有灵吾知其怒发上冲也
叶治中歴官纪【宋濂】
予旧与郑玉待制交闻谈括苍叶侯之政为详及识屠性山长其言比郑又加详焉最后遇刘文庆架阁其言比屠又益加详焉三君子皆以文学行义鸣其言侯事已啧啧叹咏不少置予固信之自后出歴侯之所治处父老言其事至有泣下者予愈知侯之为人有不可企及呜呼循吏之绩不白于世久矣有若侯者其可不谓之贤乎侯名琛字景渊别名伯颜姓叶氏处之丽水人其先有讳宏者宋某年擢进士第官至敷文阁待制太府少卿少卿从弟冠治易有声尝两上南宫生一鸣国子进士进士生正大登仕郎登仕生天与仕国朝为处州路美化书院山长山长生应咸通史学善谈古今治乱尤工五字诗有栖间集蔵于家侯之父也以侯贵尝累赠奉议大夫江浙等处行中书省左右司郎中骁骑尉龙泉县子云侯从幼思有以自立嶷嶷异凡子天厯元年始踰弱龄即北游京师诸贵人竒其才辟宣使于通政院院事至剧侯一无所慑出使郡国持以洁清长吏每畏惮之事必先集丁外艰而还重纪至元三年补江浙行中书宣使冦起临漳朝廷命辨章拜布哈公往征侯在行中出竒计者为多至正元年辨章如京师欲荐侯为京官侯以母春秋髙辞吏部以常调擢侯徽州路歙县丞阶进义校尉丁内艰四年始之官会尹缺即署尹事歙不建録事司城内外民皆县主治之镇戍将恒持县官短长颐指而气使之即不从其祸立至侯不为屈輙揺手相戒曰此健丞不可触也盗发洪氏冢巡逻吏往验柩旁得染人账册一纸乃同县张来所遗者即捕来搒掠久且无证后一月绩溪获真盗来得释巡逻吏恐其诉寃也复嗾盗入之侯匿来他所伪使人服来衣巾出与盗对盗遥见之齐骂曰张来张来尔误我矣侯乃出来问盗为谁盗对曰不识也来因免去嘉兴朱甲侨居县境衣冠之家或有所燕享必令朱集之一日以殴争至庭侯熟视曰尔等非盗乎命禠其衣视之两臂皆被墨刑者县民与朱狎凡十七年莫有知其为盗以侯为神郡岁贡金以两计者二千四百七十有五黠民揽其出内之柄髙其估以为利部使者至事輙败会内蔵多金中书命以楮币相准一年黠民遽赇吏俾文上有司如所估之数他日幸藉以为辞侯恐或传为例剥民必甚亟言于上官月渐减之俾与时平歙产纸岁输五百万吏胥要厚直于民而以廉恶者中官官不受又重赋于民侯察其弊也痛革之夏税例输货钱歙粮不足以给兵食独易之以粟号曰夏粮民深患苦之侯请以钱米兼赋于军夏税得如例行中书闻侯之政辟为掾从右丞呼图克布哈公讨冦长汀侯赞其行绥徕之令不五月长汀冦平时中书重守令之选内外官多列上侯名九年春转承事郎处州路青田县尹自京师给驿之官盖异数也青田素号难治侯谓非修明学宫之政不足以化民下车之初即建明伦堂及极髙明轩礼硕士为六经讲师增田三十畮有畸招弟子员而廪食之月旦望谒先圣先师侯服深衣大带亲与之周旋升降退坐论堂申饬五伦之教恳恳如也吏以官书至侯见印文廉隅太明顾吏曰尔何为刻伪印耶吏色动侯即讯之吏叩头伏辠侯曰伪者非止尔汝能引一人以自赎则无辠矣吏喜具简牍以对侯逮至庭下语之如语吏自是辗转而获一月间得伪县印一十有八税务印一十有二侯不欲食其言悉遣之唯扑其最后者牛疫死者法当闻海溪之地不满十余里浃日内民以牒上者二十有三侯疑之问牛死状民以病肿对侯曰其肉还可食耶抑弃之也民曰焉敢弃之每下其直以归解牛家耳侯曰解牛者何人民曰有二少年相随行今犹在县门东即其人也侯亟命执之少年佩小韦嚢于腰侯取视大铁针一皂角萆麻子各四侯曰此非毒牛具耶解牛者畏侯不敢讳具言以药淬针针牛牛輙肿不能食死侯怒簿録其家以偿死牛者时天下兵动县地邻东嘉数有大将统军来过军散入市廛剽卤特甚民畏怖如虎狼前之县令长莫敢吐气侯据胡床坐溪浒具牛酒劳之戒刺船者毋薄岸即薄岸者有罚县民持梃循岸立以数计者千溪多滩险恶不易渡侯阴令勇卒以俟舟至輙上之侯亲帅弓箭夫击钲鼓走溪上境内肃然县多争讼凡两造在庭皆羣胥嚢槖于家互蛊之以言遂纷纭不可释因以射利侯杖之惧不敢为奸复刻小緑牌大仅如指来投牒者即细书牌阴令就逮其人往往感悟至中途多分解去吏若隶旁视无所容其私几至讼息部使者余公阙严毅慎许可深喜侯之行事以上尊酒劳侯者再复命侯垦田龙泉召有田之家履畮而实之验民粮多寡以定科徭满六斛者役一月多则倍之若集粮事亦视其数为差事成移婺之武义侯垦田定赋一如龙泉有持宪史书来挠政者侯挂之屋壁不启封信行逺迩凡竞土田及争地不葬亲者涉五十余年弗决一旦悉得其平青田民久徯侯不还相率谒浙东宪府请曰幸还我叶侯自侯之来吾属无所苦朝夕恒饱食以嬉侯之出二年矣日望其归有不得也輙相与赍咨霣涕幸还我叶侯请已复造侯庭鴈行立再拜以申前辞言与涕俱侯亦为之泣下观者皆太息而去暨侯之还县民具彩舟来迎溪中舟尾相衔百余里不絶十二年三月宪府以邻郡有警欲新金华城佥谓非侯不能摠其役要复辍以命侯行中书承制升侯处州路摠管府判官事闻阶转承务郎宪府力留不遣十三年三月辨章萨木丹巴勒公帅师平徽饶辟侯为行军都事使者凡八至然后令侯就道八月师次婺源州州民素熟侯诣辨章乞侯摄州事从之徽国朱文公庙宅毁于兵侯周视叹曰此化基也不可以干戈未葺而弗亟图遂规运而一新之丝毫不以烦民民大恱岁祲道殣相望时楮币涩不行侯权令富民卖米以收之复煑淖麋以食饥者日以十斛计侯躬自监分所活者甚众其所收楮币侯为言于右丞赫赫公作茶课输之不欲爽信也十四年侯从辨章还杭时青田呉徳祥啸众倡乱焚掠府库室人妇女日杀伤亡筭处温婺及建宁均被其毒官兵捕逐輙失利十五年六月宪府辟侯摄同知处州搃管府事往安定之或劝侯冦情难测当严重兵以自卫侯麾去乗匹马行从以数苍头径至县县民柔驯者闻侯至大喜咸从岩穴归依侯以居诸酋亦出见自首服十月有妄男子谓呉徳祥曰叶使君绐尔大兵旦夕且至善为尔计莫若刼使君以自安呉徳祥信之欲为变项生留之颇闻其事急趣侯避之东瓯侯曰县民恃我无恐故来归我若去其如彼何饥虎见肉其暴輙止尔冦得我亦然否则必屠戮无噍类吾纵茍活义弗忍为也二人泣去未几贼酋张惟徳呉伯贤等持旗帜刀槊直入县庭侯盛服出坐厅事问曰尔来欲何为张惟徳跽而请曰山中氓徳明公厚欲见且久思屈玉趾一幸临之无他虞也侯曰我行即行尔汝慎毋毒我民也语未毕遂拥侯登舟至黄坛诸酋先后出迎舍侯呉徳祥家供张饔饩甚盛时命伶人陈杂戏以娯侯侯终不假以辞色每为陈祸福逆顺凿凿不少厌羣酋颇感悟十六年四月复椎牛豕宴侯送还州城先是黄坛冦列砦栅百余气势聮络首尾应援人畏之不敢深入侯留黄坛久阴察冦所出没悉得其要领喜曰天殆使吾平此冦也侯既归寤寐亦不忘去时丽水之礲硿青田之庐茨皆大盗所巢有众号数万侯谓不翦二冦他日或与黄坛连则势益大不可制会行枢宻院判官石抺公宜孙遣叅谋官龙泉胡君深章君溢统兵讨礲硿侯急帅师与之会三面围合矢石乱下如雨冦出战大败擒渠魁十余人众欲进殱之侯及二叅谋相谓曰作乱者此数酋耳余皆良民家因胁逐而至此彼何罪欲使之作虀粉耶乃下令退师二十里俾尽挈妻孥以遁始焚其砦十七年行中书论功承制升侯浙东道宣慰副使佥都元帅府事兼同知处州路搃管府事四月侯入沐鹤溪治兵八月遣禆将陈仲珍平芦茨芦茨既平冦所俘旁县子女七百余侯具舟洎粮命老卒悉护还其家十八年中书承旧阶改处州路捴管府治中侯帅师讨黄坛获伪将军李夹等十人三月进攻杨山及黄坑等二十余砦皆降复引兵围长坂冦力拒不服食尽乃就烹师遂次髙洋八月冦大惧尽输玉帛乞助于三校羣冦率兵七千来援殊死战侯亲领锐卒至三岱岭以据其冲调别将夏廷辉衡击之冦败北斩首五百级擒三百余人遂乗胜直捣周奥屯支■〈土幻〉贼酋周寳宋茂等皆遁侯分兵为十道以扼其吭宋茂复同呉徳祥别作新砦于洞尖山山下翼以七营竭力死守九月侯命陈仲珍引骁勇卒三千自端安出其背击杀宋茂新砦平呉徳祥夜遁退保百丈林冦众尚余千皆壮锐善战树大旗出跳斗鼓声振天官兵皆甲坐不动贼帅操巨戟突而前官兵大呼曰杀入冦披靡而退擒伪将军七人至晚冦又遁去遂进焚百丈林火照耀如昼急分兵作三队追之至筱村呉徳祥父子自缢于林中千夫长徐徳俊斩首以献余酋次第伏诛黄坛悉平昔何易于令益昌善政之可书者不过腰笏代民为刺史引舟耳其次不过刬茶以免榷筦之病耳又其次不过有事小者劝大者杖而不以付吏耳他固琐琐不足纪也职方郎中孙樵尚传其事至今易于之名在天壌间如祥麟如威鳯人欲见有不可得矧如侯者政行暴着加易于数等可使泯泯哉夫不知人之善不知知善而不能扬不仁予虽不敏颇以文字为职业不敢喑无一言谨以所闻于三君子者著书一通以俟他日传循良吏者
书博鸡者事【髙启】
博鸡者袁人素无赖不事产业日抱鸡呼少年愽市中任气好斗诸为里侠者皆下之元至正间袁有守多恵政民甚爱之部使者臧新贵将按郡至袁守自负年徳易之闻其至笑曰臧氏之子也或以告臧臧怒欲中守法会袁有豪民尝受守杖知使者意嗛守即诬守纳已赇使者遂逮守胁服夺其官袁人大愤然未有以报也一日愽鸡者遨于市众知有为因譲之曰若素名勇徒能籍贫孱者耳彼豪民恃其赀诬去贤使君袁人失父母若诚丈夫不能为使君一奋臂耶愽鸡者曰诺即入闾左呼子弟素健者得数十人遮豪民于道豪民方华衣乗马从羣奴而驰愽鸡者直前捽下提殴之奴惊各亡去乃褫豪民衣自衣复自策其马麾众拥豪民马前反接狥诸市使自呼曰为民诬太守者视此一步一呼不呼则杖其背尽创豪民子闻难鸠宗族僮奴百许人欲要簒以归愽鸡者逆谓曰若欲死而父即前斗否则阖门善俟吾行市毕即归若父无恙也豪民子惧遂杖杀其父不敢动稍敛众以去袁人相聚从观欢动一城郡録事骇之驰白府府佐快其所为阴纵之不问日暮至豪民第门捽使跪数之曰若为民不自谨冐使君杖汝法也敢用是为怨望又投间蔑污使君使罢汝罪宜死今姑贷汝后不善自改且复妄言我当焚汝庐戕汝家矣豪民气尽以额叩地谢不敢乃释之愽鸡者因告众曰是足以报使君者未耶众曰若所为诚快然使君寃未白也无益也博鸡者曰然即连楮为巨幅广二丈大书一屈字以两竿夹掲之走诉行御史台台臣弗为理乃与其徒日张屈字游金陵市中台臣惭追受其牒为复守官而黜臧使者方是时博鸡者以义闻东南
刘给事【胡广】
唐代宗永泰元年仆固懐恩诱回纥吐蕃杂入冦下诏亲征鱼朝恩欲奉代宗幸河中以避吐蕃恐羣臣议论不一百官入朝朝恩从禁军操白刃宣言曰吐蕃数犯郊畿车驾欲幸河中何如公卿皆错愕不知所对有刘给事者独出班抗声曰敇使反耶今屯军如云不戮力扞冦而遽欲胁天子弃宗庙而去非反而何朝恩惊沮而退事遂寝刘给事当仓卒之顷而能抗辞以折权幸使之惊沮真大丈夫哉视当时之公卿闭口错愕者诚可羞也惜乎史失其名不知为谁千古之恨扬雄曰齐鲁有大臣二人而史失其名笺杜诗者谓黄四娘者独何人哉因此以托不朽世间幸不幸类如此刘给事者言存而名泯其幸欤不幸欤
记徐元张旺史整【胡广】
绍兴十九年冬完颜亮戕其主亶明年营都燕山二十九年治汴京渐谋南侵三十年春东海民徐元张旺史整共起义师以帛书求援于宋宋守盟约不敢报元等婴城半年虏师水陆夹攻破之诛戮极其惨酷亮由是益疑宋得中原心决策入冦起蕃汉兵二十七万傔人不预焉仿唐制分二十七军明年自将巡洛至洛遣髙景山王全来求衅此周益公文集所载而宋史记不见陈桱通鉴续编载金东海民张旺作乱使徐文率舟师平之尝慨宋失中原忠义之士婴城固守力竭城陷并遭屠戮者何限如徐元张旺史整之徒志本为宋乃不能救又不得一书于史以见其起义之忠而乃书曰金民作乱使千古之下负寃受抑何由获伸桱之书法大抵若此有不可凭要当以益公所记为定因表着其事以雪元辈之枉
书某节妇事【李东阳】
南京有节妇某氏年可二十丧其夫鞠二子以居二子既长俾事生业不克办则相与为游荡日以渐困朝夕弗能继则相与为矫旨又弗继计无所于出乃谋称其母为寡姊求富商嫁之绐商曰吾姊义不嫁吾辈强之然尚弗慊必预具舟楫俟其登即解缆以行商从之二子又绐其母曰吾父之存贫不能自活有一商者赒恤之以有今日今其人以家属至此幸一往谢之妇不可恳之至再乃登舟二子送入舟一子先跃于岸一继之而舟已逺数十步矣妇呼其二子不应方讶之商曰此汝二弟谓汝已许嫁我又何顾为妇始悟其绐已也即解颜强笑语应之私念有刘公庙者京俗最信以为能祸福人则谬曰吾身已从子矣无所复恤矣惟吾夫之存吾有誓欲于兹庙有所报谢幸为我具鸡酒我愿毕当不至家而往无遗恨矣商亦从之比至庙妇把商袂呼于众曰儿子鬻母此贼与通谋诸保甲能为我白之官乎于是诸保甲忿而执之又执其二子皆伏法予闻诸张都宪公实云
论曰尝谓徳义人心所同若彼二凶者其变也妇之节固无俟论顾其始觉也若稍露棱节必不见释身死无所惜其何以泄忿郁而暴其奸凶顾一转盻间而念虑顿改含苦茹愤深自晦匿不惟不丧其守又卒伸其所欲为较之居常处顺熟思而素定者其难尤甚盖有烈丈夫之风焉世固有抱徳执义而浅见狭量成其小而忘其大者予未尝不备责而痛惜之因録其事以纪事变且告夫知好徳者
夏原吉传録【王鏊】
洪武三十一年升户部右侍郎太宗入转户部左侍郎旋进尚书凡贡赋役制悉命详定两浙大水命公往治且命都御史俞某赍水利集赐之徧询故老水之源委时役兵民数万抚恤之人人尽力布衣徒步昼夜经画目为之赤盛暑或持盖至曰众赤体暴日中吾何忍求凉决壅滞修堤浦浚沟洫治桥梁导水入海水不为患又奏发粟万余石以赈饥给牛具种子与贫民呉人懐之姚广孝还自浙西上首询公广孝曰夏某古之遗爱也召还掌部事请裁冗食平赋役均出入勿使势要种塩以妨商贾勿使富贵専钱以沮贸易禁包揽侵欺之弊清仓场广屯种皆立定规初建北京宫殿采木运饷者命公出巡视给以锦衣官校四十人律罪怠事者公登车即谕官吏军民各虔乃事吾将出巡盖恐犯者众也人人感恱而事集八年亲征北塞命辅导皇孙留守北京兼掌行在六部都察院大理寺事谕之曰朕以房玄龄委卿卿其尽心辅导时京邑诸司草创公每旦入朝独近扆前叅决机务退至政事堂郎官御史抱案盈庭公口应手判不动声色北奏行在南启东宫京师肃然七月驾回北京公见便殿曰卿辅皇孙居守事妥民安叅决机务咸当朕心公曰陛下之训皇太孙遵行之臣何功之有翊日上谕羣臣曰夏某辅导皇孙今之周公也十九年三殿灾公言爱民所以敬天也乞蠲逋负及刍粮采办金银课程优恤流移以回天意从之诏求直言言者多云建都北京不便主事萧仪言之尤峻上怒诛之时科道亦云不当轻去金陵上曰方迁都时吾与大臣宻议数月而行言者因劾大臣上命言官与大臣俱跪午门前对辩都御史陈言科道皆白面书生不知大计上命左右至午门前问众皆啐骂言官公独奏曰御史给事职当言路且应诏陈言臣等备员大臣不能恊赞大议臣等之罪也上恱两宥之交趾平上问公升赏孰便公对以赏费于一时有限升费于后日无穷乃升首功余皆班赉西域法王来朝上将亲劳之公曰彼慕化而来宜示以君臣之礼且上如是下必有甚焉上曰尔欲效韩愈耶他日法王见便殿上命公拜公曰王臣虽微加于诸侯之上况夷狄乎臣恐一屈膝有辱天子臣死不敢奉诏上笑曰卿过侍郎杨勉之拜狝猴逺矣山东妖人唐赛儿党三千余人至公入奏曰诸所俘俱平人悉原之众遮道呼公生我公叱曰朝廷之恩我何与焉汉庶人逆谋既彰上疑长沙有通谋者公曰谋出于彼他人何与臣敢以百口保之十九年议亲征北塞羣臣无敢谏者公曰我受国厚恩不可不死争约尚书方宾同谏曰公但来吾自言之入叩头言频年师出无功军马储积十丧八九况今灾眚屡作内外俱疲圣体少安逺涉风沙诚未便上怒乃命公整边储于口北宾惧自缢遂并籍归家命锦衣官立取公回至则方起厫理储锦衣促之公曰姑竢毕此不然恐有侵死吾安知不以累公及至上问北征得失公对如初歴言自古不勤逺畧之意命系于内官监皇太孙屡请赦之上命中使觇之因问上待公厚今系之暴亦有怨乎公曰风雨霜露无非教也何敢怨上意颇解犹系之驾至榆木川不豫顾左右曰夏原吉爱我八月讣至仁宗时为皇太子亲临系所公趋出皇太子立中庭泣曰杨荣报父皇已宾天矣公伏地哭不能起上命卿可出视事公曰先帝罪人未闻遗诏何敢出驾回命赐御厨馔咨以国事公言方今民力竭于东南戎伍疲于漕运宜幸南京少苏民困上曰朕意亦然复以诏条事宜访公公请赈饥寛负省赋役罢西洋寳船云南交趾采金寳香料各处关办金银课程每朝罢必呼公等二三大臣近御座前或随至便殿面决机务凡内外诸司所进章奏命拟旨多云某部知道或以问公公曰予夺之柄非臣下所敢専故付之六部定其可否复取上裁则事有所分而权不下移也交趾请降廷议疑其诈也更欲兴兵讨之公曰兵疲矣譬如痈伏于身未溃则忧不测已溃则宜进平和之剂俟血气调和自愈若惟毒之攻心腹内虚复生他患不若因其请降许其复国自新二杨议亦同遂偃兵息民天下赖之
蟂矶纪事【王宗圣】
王子曰登蟂矶者取诸江上孤岑风景清絶而往事是非姑寘之云昔刘备为荆州牧治公安孙权惮之献妹固好及备西权请归妹备定益州时孙夫人还吴已十载羣下劝之纳刘瑁妻为夫人后进为王后皇后尊为太后皆瑁妻吴氏盖孙在刘仅五稔先主后主即位推尊俱不之及其称夫人仍牧夫人是已权始谋诸内将于闺闼之内甘心备焉不可而迎归事成孙夫人舟及矶且近建业自喟不忍见兄遂没于矶则其死在备之先其即位也曷不加尊而表之乎或谓省母过滦江闻昭烈崩哀殒塟此山则其死在备之后禅之即位又曷不推尊而表之乎若权母以已丑崩昭烈以壬寅崩谓壬寅省母归则其所省者非既卒之母耶归妹在辛卯省母在壬寅岂归吴矣而又曷日返蜀耶要皆不经之言无足辨者使孙果为刘而死则其轰轰然贞心姱节可垂后世而烈穆二后传未尝少及之何也独于穆皇后传附见孙夫人然及其还吴之因而不及其死刘之故彼所欲有甚于生是岂轻死者耶人知操为汉贼不知权为汉贼孙夫人之死为刘所以为汉质诸纲常权视妹愧死万万矣予是以惜陈寿之略于史也即寿铨叙或略而裴松之旁摭阙遗于此独遗之何也大都孙氏死事莫详意必有近似者是以国人义之俎豆血食厯宋元至于今我太祖平汉遡江次于矶龙袍香帛之贶政以其生直死灵而竒之也若夫雨旸愆期祝矶立应风涛怒惊往往委命必江之神也而神庙之丽江上抑流俗从夫人借以神其事耳矶头有蟂穴其矶絶类一小金山宜艺苑词人古今操觚者弗辍
茂边纪事【朱纨】
初诸君之征词为茂州叅将周继勲赠也纨以边隅学者不知四六之体乃戏为此而感时叙事不觉尽吐所懐内翰玉垒王子见之节去首尾为全胜楼记入威茂志愚意记体非似且不欲泯其颠末因稍増定为茂边纪事
嘉靖丙申季春乙丑护林【茂州驿名】之北来逺【迭溪所驿名】之南长宁古驿之墟【长宁驿今废为堡有提营官戍守】穆肃两河之会【穆肃堡名两河会其下极险隘南北粮运必经之地】有戎不轨倡自三沟【深沟浅沟横水沟皆番寨名】羣丑弗威阴连二姓【大姓小姓】稔凶残于杀越肆睥睨于转输神矣枭鸺作慝惟窥日入秘如鬼蜮欺人至拟天骄急峡鲸奔呼吸系千人之命重闗栉比安危引一发之钧天意伐谋地邻告变【时报三沟纠大小旗山水磨儿立赖子髙黄脊鱼凡十寨夜伏两河口上下期以来朝刼运】周郎分阃【叅将周继勲】夜传铜虎之符龚尉名家【长寕提营指挥龚锐】早试金蒲之镞羣饕大沮一芥不遗兕出柙而猖狂豕负涂而踯躅婴此方张之冦四路无双动皆以律之师三城有恃【贼既失望则反攻长寕纨力主战守深戒抚和龚锐一日三战皆捷】警闻叅府建节星驰【周继勲】令下岳希刻期云合【岳希蓬长官司坤元】累官都督何无忌之策勲独将游兵杜诸公之敌忾松州遣骑临翼移屯【时总兵何卿守松潘遣方和何礼辈援长宁游击将军杜钦自迭溪移驻穆肃】乃控上游互为策应蜀山吠日百尔随声周辙惊霆纷如怒臂外结河西诸部日扰边陲【河西巴猪黑水厯日诸寨助贼攻长宁】内要山后诸酋径趋我闼【茂州山后罗多魏磨白若罗打占得失堕才主核桃沟诸寨攻茂州】积威攸刼竞传市井讹言故态复萌追咎辕门惜赏【各寨岁赏长寜路费银一万三千迭溪路八千以为常癸已岁大中丞南涧杨公率总兵何卿平五寨乗威尽革之止循故事存银一千七百有竒量犒酒肉而已至是贼以为辞传者从而和之】所赖九重神筭炳在琅函时惟两院英名茂流锦里才兼将相河阳潘岳之孙【大中丞方塘潘公】风树纪纲呉郡陆机之裔【巡按玉洲陆公】刍荛并采臂指相连遂收涣而定疑聿劝忠而鼓锐三溪设险可堑可城【三溪自东路流出至茂城北山前合流西入岷江】六哨分工且矛且锸台因山泽图永逸于暂劳阵寄鸟云镇大棼于至静【山后诸酋频年犯茂城官军闭门讲赂而已至是相地于三溪出师分据之众无固志命即地为城西起岷江东极山巅东台名之曰鸟云山墩西台名之曰鸟云泽墩中为鸟云亭】应兵陇木一战枯摧枭俊黑桥羣奔瓦解【城仅起数尺贼奄至众倚为固陇木长官司坤儿卜即阵诛贼首哭卓羣贼奔据北山三日乃退】核桃再炽逹观花水之遗龙觜夹持进扼燕崖之隘先人黙夺剧冦潜逋【贼既退志甚大聚于核桃沟誓众肃队将再入冦时新城渐髙乃分兵进据北山各守要害期贼至于燕儿崖击之贼谍知不敢进半月自散】伺间道于夜泅坐收要害【时贼暗纠五寨为乱获夜泅诛之乃定】获细奸于时出巧中机宜旌旗与白日交辉号令为雪山增重纵横应敌三军不损一人逺近执俘一月岂惟三捷腰金贵介独驰不测之巅手刃元凶两夺羣攻之具肤功尤烈胁从皆降【初贼犯茂为四月三日长宁亦以是日受攻几陷龚锐身先士卒驰千仭巅崖斩哭竹巴夺其七梢炮而还如是日再厯日乃降余贼皆解】惟彼深沟犹兹跋扈千仭翔而弗下蔺石为驱万夫葸尔莫前常山阻絶【深沟恃险惟据髙下石长寕去穆肃仅十里不相闻矣】老师非计宻使与权昭物采以犒军侈壶浆而属道狼贪可笑甘心葛伯之邀鸩毒胥懐骈首中山之卧荆棘介然成路叱咤生风桑榆藉此收功诪张亏篑【四月二十四日遣使赍牲酒盛张鼓吹声言穆肃犒军出深沟寨下贼争夺酒羣饮之寻中毒死伤无数官道遂通将率龚锐辈捣其巢穴周继勲力沮焉】光韬巨阙舌戟争铦敌树萧墙笔锋御侮【时内外皆主抚赏之议有以私憾媒糵纨者因与之辨且促何卿来会公移私札往来百计】断案得中丞之斧辨失仪秦突围迎骠骑之韀欢交平勃既参而伍乍合而离五【月十八日纨至长寕迎何卿反复论难日昃始定议伪为不恊之状而散宻期二十八日会剿深沟】虚实相形正竒互用凿山通径故左道以传疑巻甲衔枚忽中宵而乗懈悬崖壁立未遑邓氏之毡分部蚁登亟树汉家之帜尽连碉于一炬烛万刼之遗寃数杂虏于横戈刷千工【崖名】之深耻【至期纨与周继勲至自茂州何卿杜钦至自迭溪部分指挥李嵩兵屯神溪沟龎振兵屯刀溪沟髙智兵屯燕儿崖曹■〈日上永下〉兵屯魏磨墩各为进击之状留周继勲屯韩胡堡维舟江浒为欲渡之势以辍二姓援贼之众留髙黄脊鱼降者于穆肃诸堡以杜往来传报之奸龚锐分兵由长寕上门路指挥蒋启兵继之坤儿卜坤元兵由长寕后山路法保继之指挥曹克新兵由两河口路长寕安抚司兵由长寕下门路杜钦兵由穆肃山路俱夜半衔枚縁崖而上凡越三岭未明抵深沟寨袭杀守者合围之焚其碉一百八十余座火三日不絶何卿洎其子何希亮周继勲杜钦各营其巅为进击浅浑之规】浅浑伊迩一夕亡唇老稚相携四山崩角事惩姑息恢张擒纵之规乱问厥由克制短长之命众输心而悔罪争縳巨魁至断指而祈恩一遵约束【浅浑乞降不许献甲献牛羊不许浅沟縳送巨魁三人浑水縳送二人斩于军前与深沟余党俱贡方物来降愿受约束有断指截耳以自誓者】刳牛泉杪饲马云端鼾息仰天之窝勒铭张口之石月初建未日则先庚黑水再清汉闗重辟壮士歌而昆仑应妖氛净而牛斗光伟哉主帅之功展也多贤之辅智慧信惟乗势号咷终有同人征调无烦旁县不闻金革公私大省居民尽仰帡幪【先是三司会议阅合省之兵檄书发而捷书至】彼媢嫉者何为竟捷幡乎何益嗟乎夷狄古无深治兵家未有常形处置得宜韩舆取捷忠邪易位陈堑为夷慎萧氏之金瓯白茅斯重碎范增之玉斗瓦砾何殊语要无他任人而已遡歴年之多难慨当事之寡谋舍耕织于専门玉人受教狃采樵于近利天险争雄千里征兵驱市人而浪战一言遣将率弟子以舆尸野心从此日骄士气至今不振或吹虀而过计每破釜而失声吝出纳于平时急抚和于临阵堂堂中国不羞城下之盟﨣﨣武夫尽剜心头之肉校人饰诈谓彼昏而不知祈父招尤惨多瘠而罔诏驯致迩年之祸无如五寨之深鹅儿【鸡公刀农乌都鹁鸽】江山助彼金汤道路出其门户防秋死别一戍数千来岁生还什无四五擢发已穷于甲士褫衣不免于户侯【所谓千工深耻也】彼美督军呈身三宿【髙智提督长寕时为贼诱拘三宿四百金乃免】有雄骁骑遮道千金【游击鄷爵阨于中途千金乃免】魏磨觇我垣墉白若戕人肘腋有山如障来则髙巢有坎如隍覆同平地孤城巩固谁开近贼之门福将尊荣莫究折冲之志蒙茸北郭牧唱吞声【茂城北门外田数千顷不敢牧放马牛】咫尺西桥鬼门腾号【茂城西门外镇西桥号鬼门闗】狗彘贵于人命【长寕堡尝毙贼犬众贼来攻得人命钱乃散】貔貅贱若草菅章玺稔凶神人共愤【章玺茂卫指挥也诱贼要赂者十余年后毙于狱】仵勲死事日月为昏【长寕堡百户仵勲为贼支解】上帝闻腥旋转廓清之运元臣秉钺凿开混沌之天【即癸已之举时会计用兵之费三十万调合省兵数万】罪恶贯盈宜俾根株悉拔险肤起信乃惟旦夕迩图腥血犹争虞旌倐下仓皇失措马髙已死之金丧乱既平人惜有功之袴健儿解体髦士弛担【乙未秋纨承兵备之乏】乏承殊类杞忧环视漠如越瘠言犹在耳戎复生心试观四起之尘夫岂一朝之故及今不戒尚事因循厥祸长流将何纪极彼其之子束髙阁乎几年亦独何心壊长城乎万里塞胸诸难未闻决策耸人销骨巧词祗见幸灾乐祸身如谋国何嫌殿上之争贼已渡河尚作道旁之舍百年之算肯敛手以推棊六月之师但驾言于挥扇肩山欲蹶腹剑反攻太阿不识倒持宏词何用手板已看倒执髙论犹存嗟乎内有谗夫外多掠敌阪髙难合息壌无盟肘虽掣而力自前踵未旋而乱遄沮人见田单厉气遂收三月之功孰知神禹至諴会奏七旬之格竖儒几败乃事炎徳方隆蔡功惟断乃成名贤在位匪人匪地惟动惟天盖忠良不病于扼腕斯夷虏无忧于猾夏天冠地履自循万古之常秋杀春生孰爽四时之令是非如镜赏罚快人英雄有乐死之心沙漠尽宣威之地嗟乎室家安枕所重藩篱匕剂奏功宁辞瞑眩靡盬莫非王事匪躬乃见王臣紫塞归骖耆老垂汉官之涕青萍长价将军全报主之身栢府持衡宏启清平之宴【两院开宴名曰清平】玉堂秉笔大书全胜之楼【玉垒王子元正】白面何能躬逄盛事彤弓载咏共醉佳辰念一时共事之情成百折不回之义有痛更深于定惟亡乃保其存爰纪诸艰再申百韵
文章辨体彚选卷六百三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六百三十七
(明)贺复征 编
○纪一
复征曰纪事者専録一人行事以备采择之遗故以纪事括之而此云纪者凡一切山川风俗器皿皆得而纪之故别之以为一体
纪锦裙【唐陆龟蒙】
侍御史赵郡李君好事之士也因余话上元瓦官寺有陈后主羊车一轮天后武氏罗裙佛幢皆组绣竒妙李君乃出古锦裙一幅示余长四尺下广上狭下阔六寸上减三寸半皆周尺如直其前则左有鹤二十势若飞起率曲折一胫口中衔莩蘤辈右有鹦鹉耸肩舒尾数与鹤相等二禽大小不类而隔以花卉均布无余地界道四向五色间杂道上累细钿点缀其中微云锁结牙以相带有若驳霞残红流烟堕雾春草夹径逺山截空壊墙古苔石泓秋水印丹浸漏粉蝶涂染盭縆环佩云隠涯岸浓澹霏拂霭抑冥宻始如不可辨别及谛视之条段斩絶分画一一有去处非绣非绘缜致柔美又不可状也里用缯彩下制线尚如旧两旁皆解散盖折灭零落仅存此故耳纵非齐梁物亦不下三百年矣昔时之工如此妙耶曵其裙者复何人焉因笔之为辞继于锦谱之后俾善诗者赋焉
纪游【宋苏轼】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乐者遂步至承天寺寻张懐民懐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庭中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耳
黔南道中行纪【黄庭坚】
绍圣二年三月辛亥次下牢闗同伯氏元明巫山尉辛纮傍崖寻三游洞绕山行竹间二百许步得僧舍号大悲院才有小屋五六间僧贫甚不能为客煎茶过大悲遵微行髙下二里许至三游间一径栈阁绕山腹下视深溪悚仄一径穿山腹黮闇出洞乃明洞中略可容百人有石乳久乃一滴中有空处深二丈余可立尝有道人宴居不耐久而去壬子尧夫舟先发不相待日中乃至虾蟇碚从舟中望之颐颔口吻甚类虾蟇也予从元明寻泉源入洞中石气清寒流泉激激泉中出石腰骨若虬龙纠结之状洞中有崩石平润可容数人宴坐也水流循虾蟇背垂鼻口间乃入江耳泉味亦不极甘但冷熨人齿亦其源深来逺故耶壬子之夕宿黄牛峡明日癸丑舟人以豚酒享黄牛神两舟人饮福皆醉长年三老请少驻乃得同元明尧夫曵杖清樾间观欧阳文忠公诗及苏子瞻记丁元珍梦中事观只耳石马道出神祠背得石泉甚壮急命仆夫运石去沙泉且清而归陆羽茶经纪黄牛峡茶可饮因令舟人求之有媪卖新茶一笼与草叶无异山中无好事者故耳癸丑夕宿鹿角滩下乱石如囷廪无复寸土步乱石间见尧夫坐石据琴儿大方侍侧萧然在事物之外元明呼酒酌尧夫随盘石为几案床座夜阑乃见北斗在天中尧夫为履霜烈女之曲已而风激波涛滩声汹汹大方抱琴而归初余在峡州问士大夫夷陵茶皆云觕涩不可饮试问小吏云唯僧茶味善试令求之得十饼价甚平也携至黄牛峡置风炉清樾间身候汤手■〈扌而〉得味既以享黄牛神且酌元明尧夫云不减江南茶味也乃知夷陵士大夫但以貌取之耳可因人告传子正也
纪任尸居林【释如晓】
予幻寄山寮喜牕有竹门有松砌有闲花庭有怪石墙角有梅篱落有菊中有蒲团旁有瓦灶行则随行卧则随卧幽哉斯室也昔皎然爱山水间卜栖于剡溪之上匾之曰闲闲堂予忆庚子秋赴海门居士之招曾叨居之较乎此室椽虽窄而多雅当易其额曰闲闲处更歌之曰祗有白云闲不得时时出没万峰头
峨眉山纪游【明敖英】
嘉靖壬寅秋九月既望侍御狷斋谢公观风至峨眉梅塘毛子渭野樊子暨予咸以职司从一日台中无事毛子曰此中三峨之胜闻天下二三子愿从公游焉斯亦古人张弛之道也公曰我于此山兴复不浅诘朝从公出北门由寳经楼入山逶迤渡苍水桥过中峯寺度双飞桥见一水奔流而来有石突然砥其冲乃分流二泒由石梁飞下击荡震撼宛宛趋龙门而去憇四会亭野趣清晖应接不暇有鸟飞鸣而过振响流韵如秦玉琴西行数十里望见白水寺台殿在翠微中如画时日已衔山遂投寺宿焉五鼓既作从公上顶心坡石磴崚■〈山层〉而跻陟之险如登天然歴大云壑小云壑路稍平上胡孙梯又险上木皮殿梅子坡攀縁铁锁又险上雷动坪左右深壑黑不见底又险道左有禁语铁牌山僧曰坪下岩洞为蛟龙蛇虺所栖其气尝乗烟雾而上故禁游人缄口避之上八十四盘又险自入山至此多在云气中行忽仰见天角云漏日光如金在镕昭融绚烂不类下方所见山僧曰日无异也但人在清髙处与尘埃中光景自是不同至欢喜亭遂缓步度天仙桥入天门樊子请公题名刻石从之抵光相寺上大峨絶顶揽结秀色吞吐髙明西望晒经台及瓦屋诸山如列几案北顾玉垒青城诸山如聮培塿东视蜀江之流如衣带俯瞰大峨之腰白云平铺周遭一色而中峨小峨盖覆在下不见髣髴茫然如雪积平野月笼寒沙微风西来云光滉瀁又如洞庭彭蠡之间涛舂浪激不可名状公曰到此境使人肝胆澄澈平生竒观无踰此者俄有三鸟飞来形如画眉佼如鸠有二鼠随之比松鼠差小饲之以粒与人甚狎良久鸟鼠皆去山僧报曰佛光现矣相顾山腰云气上有彩色圆光一道小于车轮继有一光大如车轮良久乃灭公曰此岩下必有寳蔵之气故云衬之日射之光乃现若云日不相薄则无此光彼谓光由佛现也谬哉已而云气渐散暮色苍然公揖诸君退明日遂相与縁径下山时云飞木末雨意欲来公曰观山变态妙在烟雨中遂行既入城漏下二十刻矣明日谒公行台公曰东坡有言山水放游之乐自是人生难必之事故王羲之尝欲一游峨眉而终身不果又闻来游此山者或不及时则雪封岩径即有能至絶顶或值风雨晦冥败兴而还吾辈昨来之游良惬赏心毛子于是请循晦翁登祝融峰故实掞藻抒咏以谢山灵公赋古诗为倡咸和之予不敏攟其槩纪之勒石山椒以谂诸后来之游者
呉中园亭纪略【袁宏道】
呉中园亭旧日知名者有钱氏南园苏子美沧浪亭朱长文乐圃范成大石湖旧隠今皆荒废所谓崇冈清池幽峦翠筱者已为牧儿樵竖斩草拾砾之场矣近日城中唯葑门内徐叅议园最盛画壁攅青飞流界练水行石中人穿洞底巧踰生成幻若鬼工千溪万壑游者几迷出入殆与王元美小祗园争胜祗园轩豁爽垲一花一石俱有林下风味徐园微伤巧丽耳王文恪园在阊胥两门之间旁枕夏驾湖水石亦美稍有倾圮处葺之则佳徐冏卿园在阊门外下塘宏丽轩举前楼后厅皆可醉客石屏为周生时臣所堆髙三丈阔可二十丈玲珑峭削如一幅山水横披画了无断续痕迹真妙手也堂侧有土陇甚髙多古木垄上太湖石一座名瑞云峰髙三丈余研巧甲于江南相传为朱勔所凿纔移舟中石盘忽沉湖底觅之不得遂未果行后为乌程董氏构去载至中流船亦覆没董氏乃破赀募善没者取之须臾忽得其盘石亦浮水而出今遂为徐氏有范长白又为余言此石每夜有光烛空然则石亦神物矣哉拙政园在齐门内余未及观陶周望甚称之乔木茂林澄川翠干周围里许方诸名园为最古矣
呉中岁时纪异【袁宏道】
余偶阅旧志见范王二公书呉中岁时未尝不叹俗之侈靡日渐而月盛也范志云呉中自昔号緐盛郊无旷土随髙下悉为田以故俗多奢少俭竞节好游上元以糖圆春糕为节食爆糯谷于釜中名孛娄亦曰米花以卜一岁休咎寒食则拜扫坟墓四月八日浮屠浴佛重午以角黍水圆彩索艾花画扇相饷七夕有乞巧会重九以菊花茱茰尝新酒食花糕十月朔再谒墓是日开炉不问寒燠皆炽炭俗重冬至而略岁节二十四日祭灶次夕田间燃髙炬名照田蚕岁节祭飨用除夜祭毕则复爆竹焚苍术及辟瘟丹食物有胶牙饧守岁盘夜分祭瘟神易门神桃符之属此范书宋事也王志云呉中最重节物迎春日啖春饼春糕正月上元作灯市采松叶结棚于通衢下缀华灯灯有楮练罗帛琉璃鱼魫麦丝竹缕诸品皆彩绘人物故事或为花果虫鱼之像其悬纸人马于中以火运之曰走马灯蔵谜者曰壁灯其夕会饮以米粉作丸子油■〈飠遗〉食之行游五日而罢二月始和楼船载箫管游山其虎丘天平观音上方诸山最盛寒食戴麦扫墓清明挿柳端午饟角黍作雄黄昌阳饮簮艾叶榴花以辟邪七月七日为乞巧会饤果皆曰巧重九饮菊酒食重阳糕及骆驼蹄十月朔再谒墓谓之烧衣节尤重冬至三日罢市驰贺一如元旦入腊并力舂一岁粮蔵之藁囤经岁不蛀呼为冬舂米微黄曰囤心黄十二月二十四日祀灶竟夕爆竹各燃火炉于门外焔髙者喜谓之籸盆田间燃长炬名照田蚕二十七日扫屋尘曰除残除夜更春帖画灰于道象弓矢以射祟此王书近代事也余观二公所志皆岁时常态呉俗最重六月卄四日荷花荡中秋日虎丘而皆不书何也虎丘诸山之游王志亦略载之然在今则尺雪层氷疾风苦雨游者不絶何必二月始和哉夫俗奢必荡荡则穷民泰必骄骄则僣民穷而僣乱从生焉司世道者不能无隠忧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三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六百三十八
(明)贺复征 编
○纪二
大明宫纪夣【唐孙樵】
孙樵齿贡士名旅见大明宫前庭仰眙俛骇阴意灵怪暮归魄动中宵而夣夣彼大明宫神前有云且曰太宗皇帝缭瀛启居廓穹起庐圜然而划隆然而赫孰窬孰隟永求帝宅帝诏吾司其宫【太宗创立大明宫后髙宗增修遂移仗焉下帝谓上帝】与日月终翼圣护艰十有六君荡妖斩氛孰知吾勤吾当庐陵锡武【天后即真天下号周废中宗为庐陵王赐姓武氏】庙祏彻主【司礼愽士周宗奏增武庙为七削唐庙为五】吾则恊二毗辅【谓梁公仁杰魏公元亮也】左右提护义甲愤徒起帝仆周【五王兴辇帝出东宫斩贼迎仙殿廹后归政天后惊黙还卧明日革周复唐】吾则械二黠雏【谓昌宗易之也】俾即其诛胡猘饱腯【谓禄山也】踣肌齚骨惊血溅阙仰吠白日二圣各辙大麓北挈【肃宗遂即位于灵武】吾则激髥孽悖节【谓庆绪也】俾济逆杀翼两杰愤烈【谓汾阳王及临淮王】俾克斮灭蓟枭妖狂【谓朱泚也】突集五堂纵啄怒吞大驾惊奔吾则励阴力剪其翼俾不得逃明殛三革蚀黒孰匪吾力吾见若正声在悬诤舌在轩辍黈延谏刳襟沃善赏必正名怒必正刑当狱撤腥【太宗每遇行刑谓之御谏】当稼吞螟吾则入渎革浊【贞观中河屡清】入囿肉角贞【观中麟见】旬泽暮溥【太平十日一雨雨必以夜】■〈豆斗〉糓视土【开元中斗米五文钱】吾见若奸声在堂谀舌在旁窒聪怫讽正斥邪宠嘉赏失节怒罚失杀夺农而徭厚征而雕吾则反耀而彗【永崇总章中彗星屡见】反泽而沴荡坤而坼【地有坼而复合终日不止】裂干而石【天有裂而陨石】然吾留意宫中二百年昔亦日月今亦日月往孰为设今孰为缺籍民其凋有野而蒿【开元中籍户九百万今二百万】籍甲其虚有垒而墟【开元中籍府兵三时务农一时讲武寳甲总六十万今天下兵仰给疲农而幕府多虚者也】西垣何缩疋马不牧【开元中北庭拒邻门万三千陇西平凉天水金城四郡息马疋至七十万谷四十八监以使董之是时帛疋易马一】北垣何蹙孤垒城粒言未及阕樵迎斩其舌且曰余闻宰获其哲【房杜姚宋】得是赫烈老魅迹结尔曾何伐宰获其慝【林甫敬宗】得是昏蚀魅怪横惑尔曾何力今者日白风清忠简盈庭阖南俟霈阖北俟霁矧帝城阗阗何赖穷边帑廪如封何赖疲农禁甲饱狞尚何用天下兵神曾何知孰愧往时神不能对退而笑曰孙樵谁欺乎欺古乎欺今乎吁
太乙玄微记【明宋濂】
金华宋濂赋质甚弱十日九疾生产作业之事皆力有所不任唯日学操觚造为文章精思弗得罢极就寝夣一老父白髪■〈髟上崩下〉鬙与云斗洁身被黄服手支青藜杖徐徐而前招濂谓曰若何疲思之甚邪吾乃太乙之精在皇汉时曾降天禄阁以洪范五行授刘向若今意有何图第言之吾当有以处若也濂再拜曰下土虮■〈蠢,虱代春〉臣不自料得接休光以沐浴神化亦既幸矣复不以臣之微贱使吐其情愫臣虽无知敢不精白一心以承灵贶臣受气于天孱弱而微庚戌之岁律中应钟日在于氐地寒以风母姙七月臣体即降生未五龄百疾交攻热火郁木邪沴制阳肝气动揺手牵目瞠谒医视之谓为瘛瘲毒艾焮肤其苦莫膺虽脱于虎口筋骸弗强有牛负轭有鏄在场力既弗任田卒薉荒幸有书一束尘啮螙戕振拂驱剔以佩以蔵以嘬以尝以求其方疲精竭思攻为文章穷年矻矻恒不知更变太乙曰吾闻心有所溺者必有所甚乐也若之所嗜如是将乐之邪抑弗获已也濂曰臣为文之时独潜阖庐五官内守形若橜株凡虑既澄运思希夷上升层霄下入重垆絪缊庶彚弥布大区自形自色匪可数知一一摄之若禽在笯若兽在周阹纵健距捷羽曾不得离其范围及夫意畅气熙与神合机岳荡河翻雷椎霆驱倐尔阴合歘然阳施鬼出电入载正载竒万紾千变莫穷端倪虽身执台枢腰悬金鱼饍羞熊蹯居饰璇题入则丽姝吹竹弹丝出则戎士负弩曵旗亦不足以踰其适臣实乐之初非有弗获已也太乙曰若乐则乐矣古之人亦有业是者乎濂曰有之虽更仆不可尽也请陈其略昔有巨儒曰太史迁豪气孤骞阔视无前执笔著书动数万言秘之金匮及蔵名山至今文光上烛九天董生三策扬雄太玄相如大人退之五原若修若轼若巩之贤各有论著焜耀后先虎鳯腾跃韶钧相宣污澜卓踔盘纡蝉连业之既専厥功乃全其功何居时磨研之耔之获之湘之瀹之炊之酌之使心乐之一日不治若芒刺肌六气昏昏精神不来由是观之古之人所业其亦有以哉太乙曰嘻若言陋矣知冠角■〈冉页〉胡之为象而不知弁冕缨緌之制知糗饭藜羮之为美而不知淳熬肝膋之味知呉歈楚艶之为曲而不知夏濩武勺之音若言陋矣濂于是怃然自失膝行而前俯首至地且拜且祈曰臣不佞窃受教于先生长者学文二十余年自意已造其极不知犹未也夫井鱼固不足以语大夏虫固不足以语寒幸察臣之诚怜臣之愚授臣以要道使臣闻之虽即死无憾太乙愀然不答濂复殷勤致辞俯伏俟命歴一时之久太乙三叹而后言曰上堪下舆惟人中居厥初芒芠瞢未有知埜鹿标枝蚩蚩狉狉圣人者出扶弼教基揭我日月烛我冥馗所谓建生民极立天地心者是不有其道欤道虽亡形揆文可知典谟浑淳卦画闳竒雅颂恢张礼乐威仪春秋谨严衮褒钺诛不由于此去道逺而舍其根荄玩其葩叶而何以史迁诸子为且非文不行非文不章天子非文曷风四方诸侯非文莫守其邦卿大夫非文身郁不扬士庶人非文卒遏于乡故云文者乾坤之精粹也阴阳之灵和也四时之衡石也百物之錧辖也中国之采章也四夷之仪法也可不务乎彼辨愽驰骋以邪夺正是诬世也卑辞甘言藉威取宠是媚权也佞墓受金是非舛缪是罔利也气亡魄丧恹恹不振是萎薾也抽青嫓白眩人耳目是聋瞽也若此者弗可枚举其文乎哉其文乎哉吾前之所谓文则异于是矣充于一身和顺内积英华外发逹于四国民物阜康政教鬯洽笔之于书则可为天下后世法传曰有徳者必有言若之志勤矣其亦慎所学哉言讫四方晦冥颷风上行仰视天门如有火光反而顾之太乙已亡濂惊而寤不知其为何祥也乃召日者占之日者端椟出蓍左右揲之挂而扐之遇复之离曰是谓后得而先迷百折旁岐伥伥安归虽车坚马肥终九颠而一隮或道之于崇朝载旌以驱歴国过都膳宰致饩司里授庐不亟不徐直抵夫玄圣之所居盖复者不逺复也而重离又文明之象也此殆示子学文玄微乎濂于是惕然悟悉燔毁笔砚取六艺燖温之未几学果进
文章辨体彚选卷六百三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六百三十九
(明)贺复征 编
○日记一
复征曰日记者逐日所书随意命笔正以琐屑毕备为妙始于欧公于役志陆放翁入蜀记至萧伯玉诸録而玄心逺韵大似晋人各録数段以备一体
于役志【宋欧阳修】
景佑三年丙子岁五月九日丙戌希文出知饶州
戊子送希文饮于祥源之东园
壬辰安道贬筠州
甲午师鲁贬郢州
乙未安道东行不及送余与君贶追之不克还过君谟家遂召移之公期道滋景纯夜饮
丁酉与损之送师鲁于固子桥西兴教寺余留宿明日道卿损之公期君贶君谟武平源叔仲辉皆来会饮晚乃归余贬夷陵
已亥夜过邃卿家话别邃卿病也
庚子夜饮君贶家会者公期君谟武平秀才范镇道滋饮妇家不来
辛丑舟次宋门夜至公期家饮会者君谟君贶景纯穆之道滋饮妇家不来
壬寅出东水门泊舟不得岸水激舟横于河几败家人惊走登岸而避遂泊亭子下损之来奕棋饮酒暮乃归
癸卯君贶公期道滋先来登祥源东园之亭公期烹茶道滋鼓琴余与君贶奕已而君谟来景纯穆之武平源叔仲辉损之寿昌天休道卿皆来会饮君谟景纯穆之寿昌遂留宿明日子野始来君贶公期道滋复来子野还家余皆留宿君谟作诗道滋击方响穆之弹琴秀才韩杰居河上亦来会宿
乙已晨兴与宿者别舟既行武平来追及至下鏁见之少顷乃去午次陈留登庾庙
丁已次洪泽与刘春卿同年王孝恭相遇始识大理寺丞李惇裕洪泽巡检颜懐玉者钱思公在洛时故吏遂与四人者夜饮五鼓罢明日食毕解舟与饮者别春卿复相送以前晚入沙河乗月夜行向山阳与春卿聮句二鼓宿闸下黎明元均来遂至楚州泊舟西仓始见安道于舟中安道会饮于仓亭始食瓜出仓北门看雨与安道奕
庚申小饮舟中会者元均春卿安道余始饮酒移舟■〈扌义〉城西门门闭泛月以归
甲戌知州陈亚小饮魏公亭看荷花与者隠甫朱公绰晚移舟楚望亭陈从益来自京师见余于舟中始闻君谟动静秀才陈策来自京师夜见余于楚望亭作常州书自泊西仓至于楚望凡十有七日
甲申与懐玉饮寿寕寺寺本徐知诰故第李氏建国以为孝先寺太平兴国改今名寺甚宏壮画壁尤妙问老僧云周世宗入扬州时以为行宫尽杇漫之惟经蔵院画玄奘取经一壁独存尤为絶笔叹息久之
辛卯饮僧于资福寺移舟溶溶亭处士谢去华援琴待凉以入客舟
癸亥次新冶祷江神得大鱼
庚午至于鄂州始与令狐修已相识
辛未遣人之黄陂召家兄大风雨不克渡江而还
壬申小饮修已家遂留宿明日家兄来见余于修已家始中酒睡兄家
丙戌次塔子口观鱼望五鹅尘角望夫诸山
入蜀记【陆游】
五月二十八日同仲髙出闇门买小舟泛西湖至长桥寺予不至临安八年矣湖上园苑竹树皆老苍髙栁造天僧寺益葺而旧交多已散去或贵不复相通为之絶叹
六月十六日早发云阳汲玉乳井水井在道旁观音寺名列水品色类牛乳甘冷熨齿井额陈文忠公所作堆玉八分也寺前又有练光亭下阚练湖亦佳境距官道甚近然过客罕至是日见夜合花方开故山开过已月余气候不齐如此过夹冈有二石人植立冈上俗谓之石翁石媪其实亦古陵墓前物自京口抵钱塘梁陈以前不通漕至隋炀帝始凿渠八百里皆阔十丈夹冈如连山盖当时所积之土朝廷所以能驻跸钱塘以有此渠耳汴与此渠皆假手隋氏而为吾宋之利岂亦有数邪过新丰小憇李太白诗云南国新丰酒东山小妓歌又唐人诗云再入新丰市犹闻旧酒香皆谓此非长安之新丰也然长安之新丰亦有名酒见王摩诘诗至今居民市肆颇盛夜抵镇江城外是日立秋
七月十六日羣集于道院歴游城上亭榭有坐啸亭颇宜登览城渟皆植荷花是夜月白如昼影入溪中揺荡如玉墖始知东坡玉墖卧微澜之句为妙也
二十八日过东流县不入自雷江口行大江江南羣山苍翠万迭如列屏障凡数十里不絶自金陵以西所未有也是日便风张颿舟行甚速然江面浩渺白浪如山所椉二千斛舟揺兀掀舞纔如一叶过狮子矶一名佛指矶藓壁百尺青林緑莜倒生壁间图画有所不及犹恨舟行北岸不得过其下旁有数矶亦竒峭然皆非狮子比也至马当所谓下元水府山势尤秀拔正面山脚直挿大江庙依峭崖架空为阁登降者皆自阁西崖腹小石径扪萝侧足而上宛若登梯飞甍曲槛丹碧缥缈江上神祠惟此最佳
八月一日过烽火矶南朝自武昌至京口列置烽燧此山当是其一也自舟中望山突兀而已及抛江过其下嵌岩窦穴怪竒万状色泽莹润亦与他石迥异又有一石不附山杰然特起髙百余尺丹藤翠蔓罗络其上如寳装屏风是日风静舟行颇迟又秋深潦缩故得尽见杜老所谓幸有舟楫迟得尽所歴妙也过澎浪矶小孤山二山东西相望小孤属舒州宿松县有戍兵凡江中独山如金山焦山落星之类皆名天下然峭拔秀丽皆不可与小孤比自数十里外望之碧峰巉然孤起上干云霄已非他山可拟愈近愈秀冬夏晴雨姿态万变信造化之尤物也但祠宇极于荒残若稍饰以楼观亭榭与江山相发挥自当髙出金山之上矣庙在山之西麓额曰恵济神曰安济夫人绍兴初张魏公自湖湘还尝加营葺有碑载其事又有别祠在澎浪矶属江州彭泽县三面临江倒影水中亦占一山之胜舟过矶虽无风亦浪涌盖以此得名也昔人诗有舟中估客莫漫狂小姑前年嫁彭郎之句传者因谓小孤庙有彭郎像澎浪庙有小姑像实不然也晩泊沙夹距小孤一里微雨复以小■〈舟定〉游庙中南望彭泽都昌诸山烟雨空蒙鸥鹭灭没极登临之胜徙倚久之而归方立庙门有俊鹘抟水禽掠江东南去甚可壮也庙祝云山有栖鹘甚多
十一日解州呉发干约待夔州书因小留江口望庐山自到江州至是凡十日皆晴秋髙气清长空无纎云甚宜登览亦客中可喜事也泊赤沙湖口东北望犹见庐山老杜潭州道林诗云殿脚挿入赤沙湖此湖当在湖南然岳州华容县及此皆有赤沙湖盖江湖间地名多同犹赤壁也
十六日过新野夹有石濑茂林始闻秋莺沙际水牛至多往往数十为羣呉中所无也地属兴国军大治县当是土产所宜尔晚过道士矶石壁数百尺色正青了无窍穴而竹树迸根交络其上苍翠可爱自过小孤临江峰嶂无出其右矶一名西塞山即玄真子渔父辞所谓西塞山前白鹭飞者李太白送弟之江东云西塞当中路南风欲进船必在荆楚作故有中路之句张文潜云危机挿江生石色擘青玉殆为此山冩真又云已逄妩媚散花峡不泊囏危道士矶盖江行惟马当及西塞最为湍险难上抛江泊散花洲洲与西塞相直前一夕月犹未极圆盖望正在是夕空江万顷月如紫金盘自水中涌出平生无此中秋也
十月六日过荆门十二培皆髙崖絶壁崭岩突兀则峡中之险可知矣过培望五龙及鸡笼山嵳峩正如夏云之竒峰荆门者当以险固得名培上有石穴正方髙可通人俗谓之荆门则妄也晚至峡州泊至喜亭下峡州在唐为硖州后改峡而印文则为陜州元丰中郎官何洵直建言陜与峡相乱请改铸印文从山事下少府监而监丞欧阳发言湖北之陜州从阜从夹【夹从两入】陜西之陜州从阜从夹偏旁不同本不相乱恐四方谓少府监官皆不识字当时朝士之议皆是发而卒从洵直言改铸云至喜亭记欧阳公撰黄鲁直书
八日五鼓尽解船过下牢闗夹江千峰万嶂有竞起者有独拔者有崩欲压者有危欲坠者有横裂者有直坼者有凸者有洼者有罅者竒怪不可尽状初冬草夹从两人木皆青苍不雕西望重山如阙江出其间则所谓下牢溪也欧阳文忠公有下牢津诗云入峡山渐曲转滩山更多即此也系船与诸子及证师登三游洞蹑石磴二里其险处不可着脚洞大如三间屋有一穴通人过然阴黑峻险尤可畏缭山腹偃偻自岩下至洞前差可行然下临溪潭石壁十余丈水声恐人又一穴后有壁可居锺乳岁久垂地若柱正当穴门上有刻云黄大临弟庭坚同辛纮子大方绍圣二年三月辛亥来游旁石壁上刻云景佑四年七月十日夷陵欧阳永叔下缺一字又云判官丁下又缺数字丁者寳臣也字符珍今丁字下二字亦髣髴可见殊不类元珍字又永叔但曰夷陵不称令洞外溪上又有一崩石偃仆刻云黄庭坚弟叔向子相侄■〈木敬〉同道人唐履来游观辛亥旧题如夣中事也建中靖国元年三月庚寅按鲁直初谪黔南以绍圣二年过此岁在乙亥今云辛亥者误也洎石碑峡石穴中有石如老翁持鱼竿状略无少异
十二日早过东■〈氵霝〉滩入马肝峡石壁髙絶处有石下垂如肝故以名峡其旁又有狮子岩岩中有一小石蹲踞张颐碧草被之正如一青狮子微泉冷冷自岩中出舟行急不能取尝当亦佳泉也
十五日舟人尽出所载始能挽舟过滩然须修治遂易舟离新滩过白狗峡泊舟兴山口肩舆游玉虚洞去江岸五里许隔一溪所谓香溪也源出昭君村水味美録于水品色碧如黛呼小舟以渡过溪又里余洞门小纔袤丈既入则极大可容数百人宏敞壮丽如入大宫殿中有石成幢盖旛旗芝草竹笋仙人龙虎鸟兽之属千状万态莫不逼真其絶异者东石正圆如日西石半规如月予平生所见岩窦无能及者有熙寕中谢师厚岑岩起题名又有陈尧咨所作记叙此洞本末云唐天寳中猎者始得之比归已夜风急不可秉烛炬然月明如昼儿曹与全师皆杖策相从殊不觉崖谷之险也
二十一日舟中望石门闗仅通一人行天下至险也晚泊巴东县江山雄丽大胜秭归但井邑极于萧条邑中纔百余户自令廨而下皆茅茨了无片瓦权县事秭归尉右迪功郎王康年尉兼主簿右廸功郎杜徳先来皆蜀人也谒冦莱公祠堂登秋风亭下临江山是日重阴微雪天气飂飘复观亭名使人怅然始有流落天涯之叹遂登双柏堂白云亭堂下旧有莱公所植柏今已槁死然南山重复秀丽可爱白云亭则天下幽竒絶境羣山环拥层出间见古木森然往往二三百年物栏外双瀑泻石涧中跳珠溅玉冷入人骨其下是为慈溪犇流与江会予自呉入楚行五千余里过十五州亭榭之胜无如白云者而止在县廨聴事之后巴东了无一事为令者可以寝饭于亭中其乐无涯而阙令动輙二三年无肯补者何哉
二十三日过巫山凝真观谒妙用真人祠真人即世所谓巫山神女也祠正对巫山峰峦上入霄汉山脚直挿江中议者谓太华衡庐皆无此竒然十二峰者不可悉见所见八九峰惟神女峰最为纎丽竒峭宜为仙真所托祝史云每八月十五夜月明时有丝竹之音往来峰顶山猿皆鸣逹旦方渐止庙后山半有石坛平旷传云夏禹见神女授符书于此坛上观十二峰宛如屏障是日天宇晴霁四顾无纎翳惟神女峰上有白云数片如鸾鹤翔舞徘徊久之不散亦可异也
二十六日发大溪口入瞿唐峡南壁对耸上入霄汉其平如削成仰视天如疋练然水已落峡中平如油盎过圣姥泉盖石上一罅人大呼于旁则泉出屡呼则屡出可怪也晩至瞿唐闗唐故夔州与白帝城相连杜诗云白帝夔州各异城盖言难辨也闗西门正对灔滪堆堆碎石积成出水数十丈土人云方夏秋水涨时水又髙于堆数十丈
文章辨体彚选卷六百三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六百四十
(明)贺复征 编
○日记二
南归日録【明萧士玮】
余读欧公于役志陆放翁入蜀记随笔所到如空中之雨小大萧散出于自然昔秦少游絶爱政黄牛书问其笔法政曰书心画地作意则不妙耳若余此録殆晏元献享客盘馔皆不预办客至人设一空案一桮既命酒果实蔬茹渐至数行之后谈笑杂出案上遂尔粲然但请客亦须子细如或不知主翁乐客之意贪于饮食责其旋营客且怒矣故此録亦未可轻以示人也即如空中雨点萧散可人亦自闲静者得之耳逃雨者想未必以为然也西昌萧士玮记
初十宿武城卫河一苇可航然中蔵曲折舟行数程从木末望帆影似未移也道旁垂杨尽被髠钳殊少张绪少年之致
十七抵虞城曹南六十里渡河河莫怒于徐汴次之孟津似汴怒犹未歇也曹竟安而不怒矣初渡时微雨行二十余里雨点渐稠人烟稀絶月为云所厄苦不得明舆人以足代目人歬而手随之手歬而踵随之然犹时时陷泥泞中备极行路之难矣至公署漏已二下范济略来拜持牡丹数种见饷新雨初盥之后香色明媚转动照人余虽为雨苦然能为此花洗妆亦可喜也把玩久之隠隠闻鸡声矣
卄六过泗州连阡度陌麦秀如云见野鹤巢于髙冈蹁跹容与夷然不屑一落樊笼毋论供人近玩性所不堪即宠以卫懿之轩亦安得闲旷如此夜宿连塘
初三游北固从江上望诸山负势争髙如张仲坚入扶余踞险自雄意不肯降一望北固便如三千粉黛取怜一人纵迢迢天末亦有君恩不幸之嗟故登涉须静詧其情势不独赏其深秀而已
十七宿三过堂苏子瞻尝三过于此携李无广山大川惟多幽溪髙柯干云低枝拂舫盘涧纡回风烟出入深窈不可测置一精艇挟书画鼎彛之类婆娑其中真可忘老此中贵人作园动费万计踵华加丽幽韵尽矣乃知丘壑之美天留以恵逸人固非公卿所得享也
初二雨中上韬光雾树相引风烟披薄足倦尝地时踞石而坐时倚竹而息大都山之姿得树而妍山之骨得石而苍山之营卫得水而活惟韬光道上能全有之初至灵隠求所谓楼观沧海日门听淛江潮者竟无所有至韬光了了在吾目中矣白太傅碑可读雨中泉可听恨僧少可语耳枕上沸波竟夜不息静听幽韵喧极反寂
初三晓起看云缕缕出山谷间若茶烟之在斋阁耳顷之百道狂驰奔腾如浪诸山泛泛水上行也须臾山尽失空水絪缊风烟一色久之渐歇有数点遥青挿入云际寺僧指余此海门诸峰也食罢寻李句镂宅大约韬光善让割其余以予句镂而益成句镂之幽句镂善借据其胜以傲韬光而反增韬光之妍过包庄溪流淙淙泝涧而行积石磊砢危而相支反而相捍水为石所厄则轰而成雷为风所卷则溅而成■〈雨上彗下〉为潭所澄则曵而成练为壑所留则蒸而成云但苦俗人胸无丘壑每以工巧损其自然更数十年亭台尽毁位置尽失人巧废而天工出欲谋老于其间矣
十二十八涧两壁夹一天一似天受其成形渐小渐狭渐迂渐缩俯而就于两壁之约束天盖在山中矣山左穷涧却避而趋于右已山右穷涧又忽跳而跃于左山之左右变而日之东西亦随与俱变划焉中断又忽焉无际足为目诱多方以误之则尝地倍賖目为足导絶利以趋之则取境甚廉始而心与目谋复与足谋意所独营足与目尚未肯退而听也已而足代为目谋目代为足谋相得甚欢遂求路忘疲余特往而从之耳度涧二分之半倦而憇于礼安寺寺侧有泉微津滴沥清响不断径盘山尽渡以板桥凭石置屋大有幽致老僧宴坐其中殊可语
春浮园偶録【萧士玮】
三春为艺花树所忙昼夜矻矻苦不得休以无益之事而累有涯之生自为亦太少矣然性分所至复不能已避暑萧斋丰于暇豫濡笔研北聊纪岁时如农家晴雨厯也西昌萧士玮记
初五月色甚佳寂无人声同季弟泛小艇绕湖一带看山间竹柏影水面树影竒絶
初六次公小艇初成同过陶庵夜泛曲池断岸津连树合疎镫逺火明灭林间人语寂然不闻惟钟声荷香从风为有无耳
初七读谢皋羽炉峰三瀑记云睦上瘠民之岩畊者发土石趾如刃游肯綮如肋弃而复食故凡树石竒玩之邻于畊者殆无完景间有得全其天不毁以休息于此土皆民之所弃也其胜处的然见于图经者又为尘杂俗驾旦至而睨之毁画赘龎以丑其外朴斵窍凿以死其内与兹土为仇又有甚于民之所垦者士大夫每逢名胜輙施题咏览此可无内愧此腹自负将军山川何辜而波及之也
十三月凉如水纎翳都尽古木苍寒宿鹭千百为羣明如积雪
十六物大不可以盈一寸之烟天下不足以薪以其无已也精神物力之费犹是矣故能者养之以福
二十八晤杨寨云吐纳微至皆足以滋茂人读书十年不如一诣习主簿端有此理
初三晩坐湖头水清若空晴云轻拂水面皱緑软红光色竒絶
初五文章之妙固难以言但平日读书稍辨雅俗落笔时略识惭愧遂不至大灭裂耳艾千子自言戊午以后于古人深处颇有所窥为文渐有潦水尽而寒潭清之意而时流不察反以为江淹才尽此自闗识者学问浅深观其发言大有本领便不似新生之犊妄为鸣号也
十四课童治松间径因形避就曲有微情
二十四与伯开季公寻石至玉华之腰石壁千尺泉流百折而下清响不断中有石盘平滑如掌可坐可卧春来雨过雷轰雪溅当不知何似应共策杖一饱飡其胜耳
十六季公复构小楼于春山阁之右一■〈亩卜〉之宫曲折微至依水延山事事幽胜次公每至輙云勿多言但毕此生不出门为第一义耳
深牧庵日涉録【萧士玮】
忧病之余闭门髙卧而已季秋强起始入深牧庵收召魂魄为学道计然看云弄石抚松听泉亦损闲心夫暂时忘照即同失候古人剪爪拭涕犹且不暇况有闲工夫为俗人怡恱地也陈莹中云山川之有烟云草木之有华滋秀媚精进于道初不相妨吾姑从吾所好耳癸酉除日伯玉记
十一饭罢过陈秀才斋头从烟煤虫篆中捜得宋元逸集数种秀才为少宰静齐曾孙先世蔵书甚富今散逸殆尽有辰翁批点王荆公诗集笺注者为雁湖李璧注极可观
卄四喻宣仲至谐语移日余酷爱其金牛寺诗谁云流水去长在寺门前刘会孟疑韦苏州有痴手者今人苦不能痴也微雨夜来过不知春草生正是以痴得之
卄六同次公季公过杨寨云观子乙斚特逹之极人不敢以用器狎之又商金熊尊颐隠肩髙貌类支离筋肉怒张骨毛俱偾髙三寸余作半跽状最后出梅道人竹卷跋有气虽伤而益壮身因病而增竒之语五鲤图上题徐熙二字道君瘦筋书也恨其不作凶波怒涛令人见之神思清壮仅贯以栁枝鲜秀倩美徒佐朶颐之观耳有皇长姊印王秋涧冯海粟二诗
卄八欧公每读子瞻文輙为终日喜赞皇与白傅不恊终身不肯见其词翰恐一见便为回心近日司文之吏率多痿痹于文章痛痒了无觉触而归狱于功令之严致病其忍于弃才不亦周内之甚乎试讯其永叔终日所喜何为文饶终身怕见何事则彼必愦愦余悯其愦愦故特发此平恕之论也
三十为晚桂红叶色香所诱临水踞石闲坐终日
初六寨云过深牧庵雅语移日因言真净文禅师操行如氷雪洪觉范是净嫡子特赞其入骨风流余云苏长公风流絶代亦由道理贯心肝忠义填骨髓有以致之耳不惟诗文不可无本领即朝夕哺啜寝处亦须求与俗逺也
初九读唐子西诗颇多可喜然惟可喜故去唐人益逺息齐之竹真而不妙王之学华在形骸之外此处正可叅耳
十四苏子瞻问学道之要于神翁翁云闲好人必无心于事方乃得闲若避喧就寂中系外揺总不闲耳
十九唐鹿门子岁借书千卷于叅军徐矩家酣饮至忘饮食暇则造任县尉园亭林泉隠事恣用研咏因目之为二游余蔵书不甚富然非宋元秘本不蓄一■〈亩卜〉之宫林峦疎秀水石清洁时启板扉咸落床榻然皆取诸已而足视二游所得为多矣
文章辨体彚选卷六百四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六百四十一
(明)贺复征 编
○日记三
诏狱惨言【天启乙丑杨左六君子事】
善言天者必验之于人人事而不能征实于天则七政亦具文矣客少嗜象纬之学长而弥笃披霜沐露几歴分至遂能于浑盖二家会其微眇乙丑春冬旅泊都下目击天人之异为记其本末以征天人合一之符使后之言灾祥者采而择焉
季春旬有三日月入太微垣犯左执法客大诧曰执法大臣当有非辜被祸者奈何友人闻之跃然曰此甚善事也今天下操重轻之衡者珰耳珰祸而衡复归于所司清明之治行复见矣客曰非也珰小臣不入紫微垣不列二十八次第于天市中占其微星此祸最大亦最毒杨左故司衡者也其当之乎踰月而六君子逮赴诏狱
孟秋下旬四日鼓后客露坐中庭见白气如匹布长数百丈起尾箕间贯紫宫掩天枢五星不觉泪涔下同坐者窃问故客曰紫宫为帝庭尾箕燕墟也白者金祥按占当有急兵起辇毂下然国家福祚如天保无他虑其寃征乎杨左行死矣翌日而三君子之凶问至考白气竟天之时狱卒承珰命之时也呜呼又三日月蚀太白客指以示友人曰月为阴为刑刑人之象也太白主西方主义谊士之象也周袁顾三君子又将不免按京房易传占曰刑人执政杀谊士厥妖月食其太白春秋潜潭巴占曰国无政刑人用月奄太白天定矣可若何不两月而三君子又俱被难
仲秋下旬七日太白午经天客曰星与日争明下与上争权之象今珰之权至矣何庸争乎岂将杀周顾二公邪翌午而周卒死颜贼之手顾命絶之疏遂入呜呼寃哉
周袁二公俱于五月初到北司顾公五月卄六日到南镇抚卄八日送北司魏公六月卄四日到南镇抚卄六日送北司杨左二公六月卄六日到南镇抚次日送北司又次日之暮严刑拷问诸君子虽各辨对甚正而堂官许显纯袖中已有成案苐据之直书具疏以进是日诸君子各打四十棍桚敲一百夹杠五十
七月初四日比较六君子从狱中出各两狱卒挟扶左右手伛偻而东一步一忍痛声甚酸楚客不觉大恸诸君子俱色墨而头秃用尺帛抺额裳上脓血如染杨公须白为最顷之至厅事前俱俯伏檐溜下杨居中左在杨之左魏在杨之右顾在魏之右周在左之左袁在周之左显纯处分毕还狱显纯犹作尔汝声嗣后则呼名咤叱如趋左吏矣五君子各打十棍以出袁以病故免
十三日比较午饭后六君子到堂显纯辞色颇厉勒五日二限限输银四百两不如数与痛棍左顾哓哓置辨魏周袁伏地不语呜呼家人至腋下大声曰汝辈归好生伏侍太奶奶分付各位相公不要读书是日各毒打三十棍棍声动地嗣后受杖诸君子股肉俱腐各以帛急纒其上而杨公独甚
十五日为杨公诞辰诸君子各裹巾揖贺是日公始知珰意不回每晨起多饮凉水以求速死兼贻书家人索脑子甚苦前此犹望生还也
十七日比较杨左各三十棍是日显纯辞色更恶勒五限各完名下所坐赃数不中程受全刑【夹桚棍杠敲】
十九日比较杨左魏俱用全刑杨公大号而无回声左公声呦呦如小儿啼周顾各受二十棍桚敲五十袁桚敲五十魏呼家人至前谓之曰五十五日已后闻糓食之气则呕每日只饮寒水一器苹果半只而已命尽想在旦夕速为吾具棺然家甚贫无能得其美者差足掩骼可也家人守其言以十五金买栢棺以殓
二十日杨公家人送饭茶叶中杂金屑以进为狱吏所觉俱嘿逃去杨公嗣后遂絶传单者矣
二十一日比较杨左俱受全刑魏三十棍周顾各二十棍显纯呼杨公之名叱曰尔令奴辈潜匿不交赃银是与旨抗也罪当云何杨公举头欲辨而不能遂俱舁出彼时诸君子俱已进狱独杨左投户限之外臀血流离伏地若死人已而杨大声曰可怜后仍舁入左公转面而东顾其家人是日两棍湿重倍常且尽力狠打故号呼之声甚惨
二十四日比较杨左魏各受全刑顾桚敲五十刑毕显纯呼狱卒前张目曰六人不得宿一处遂将杨左魏发大监客闻之以问狱吏吏嗟吁曰今晚大老爷当有壁挺【方言死也】者是夜三君子果俱死于锁头叶文仲之手【叶文仲为狱卒之冠至狠至毒次则颜紫又次则郭阙 二刘则真实人也】
二十七日比较顾公独受二十棍是日狱吏犹称犯官显纯怒骂曰此等俱犯人也何官之有嗣后遂呼犯人
二十九日比较三君子之尸俱从诏狱后户出户在墙之下以石为之如梁状大可容一人匍匐是日刑曹验毕籍以布缛裹以苇席束以草索扶至墙外臭遍街衢尸虫沾沾堕地
八月初四日比较顾公用夹刑杠十五下周桚敲三十
初九日比较顾公用桚刑敲三十
十二日比较袁公赃完公家饶出槖中故特易
十四日比较周公赃完
十九日袁故未死时先暗注大监实孤身在闗庙【诏狱中向有此庙六君子又加修葺】锁头颜紫手毙之是日显纯上疏云周朝瑞病剧上命拨医调治次日医来显纯呵之以出彼时周公自以赃完裹巾结袜逍遥狱中方怨顾赃相累不得速发西曹未尝有恙也
二十二日比较袁尸出
二十六日比较顾公用桚刑敲八十
二十七日狱吏具揭报显纯顾大章大病客杂舆中人窃窥之不觉涕泪沾衣曰一网尽矣次日显纯遂以顾公病疏上盖狱吏揭报时太白适经天呜呼顾公亦不凡矣
二十八日周故是日之午顾周二君子与孟弁三人共饭饭未毕锁头郭姓者疾呼曰堂上请二位爷讲话遂着械而出行不数武刘锁头后挈顾公之衣曰且还今日不干爷事内里要周爷命耳押周公至大监不半时许遂毙郭贼之手
九月初二日比较周尸出是日刘卒宻语客曰堂上已勒顾爷死期矣期甚廹奈何客曰能缓五日乎曰能厚贿之而去
初四日比较顾公加棍三十桚敲八十
初六日顾公发部之旨已下阁中客知之踯躅竟夕恐入显纯之耳不能留公至明晨也
初七之晨刘卒复至曰五日之期足矣今晚恐不能相全如何客曰然会当有变卒窃笑而去已而有西曹之命是日显纯复比较踞案厉色如前呼顾公曰尔十日后复当至此追赃盖六君子之祸显纯颇有力暨用刑之楚酷死期之缓促又显纯独为之畏顾公到部发扬其恶故以追赃之说相吓欲令其不敢言【此日不西亦断无生理刘卒诚实可信非妄谈也】
十三日会审都城隍庙御史及司官共十人公座俱南向在檐溜之下上承以苇席顾公北面跪反复辩论甚直而诸人承珰命竟以斩刑坐公又责公十五竹板呜呼珰之虐熖一至于此是日珰遣听计人立司官之后审毕十人旋以连名帖及狱辞送去礼貎甚恭
十四日顾公勺水不饮鼓后服毒不殊死夜投缳而逝
十九日顾公尸出于狱衣冠俱如礼杨公有遗稿二千余言又亲笔誊真一通叩首床缛以托顾公狱中耳目严宻无安放处蔵之闗圣画像之后已而埋卧室北壁下盖以大砖后公发别房望向北壁真如天上倩孟弁窃之以还随寄弁弟持归
杨公又有血书二百八十字蔵之枕中冀死后枕出家人拆而得之竟为颜紫所窃紫亦号于人曰异日者吾持此赎死
诏狱诸公入狱后意气皆不减独袁周二公以为珰深恨杨公杨死余犹可望免累廹顾公劝之速絶以舒祸顾正色曰人故自有主张且死生之际岂朋友所宜劝诸兄必相强不已弟当先绞颈以谢嗣后乃不复言
魏公性不嗜食尤不喜血肉之物每日所供惟杂菜一把扁豆荚斤许及苹果五六个而已
魏公受刑之数较之杨左为少而困惫独先七月十三日加刑呌声便不能朗十七日以后两足直挺如死蛙不能屈伸
袁公素善病到北司后遂殭卧不能起阴嚢大如三斗器行履颇有所妨然以病故竟死不受一棍惟桚夹二刑加三五畨而已
袁公赃止六千而每限输纳倍于他人故受刑为少周公亦善病面黄白色入狱中终日与孟弁对奕以自遣家亦饶弟侄辈又悉心干理故万金不四十日而具
周公赃完日镇抚匿其五十金公必欲清筭且出累限纳银私籍以相质左右管事者亦支辞为解或云公死之速系此一算也
周公固戆直之士居狱中常大言曰死亦何难只须尺布便了又念赃银已完可望生路不思处置家事顾公与孟弁窃哂之而不敢明言八月初顾公张目视日久之不已笑谓孟曰常闻鬼不得见日今幸片时未死当快覩之未几周至孟正色曰顾先生到此地位不思大事终日浪谈何益周问故顾公曰所谓大事者身后事也吾自七月中便知无生理诀别家人书作之已久无便付出故向留榻下何至瞢瞢乃尔周慨然曰吾亦作数行可乎死后其家人所得遗书盖顾孟二公合词以促之云
周公家书一通向蔵顾公处周死狱情加严无从得出顾作蝇字帖宻付客客持金俟诏狱后户至周尸出日厚赂狱卒获之后客南还托友人寄其家前此周氏合宗竟不知遗墨也
顾公对簿后遂病创卧至七月中方能行履右股疮溃中堕腐血一块如小鼠
顾公发刑部日谓客曰吾向在诏狱中如有人扼吾之吭不令吐一语自分从来郁勃之气无从得申今来西曹虽无多日然显纯之凶恶及下毒手者之姓名播之天下传之同调者之耳异日世道复清此曹断无遗种吾瞑目矣
顾公平生佞佛于生死之际了无畏怖见家人啼哭輙大笑曰泪縁情生任情则为天人种子不能上莲花寳座汝辈慎勿作儿女子态
每镇抚比较日清晨各家属持银伺候大门内当事者到后衙役出问各属本日纳赃多少报数讫方出手牌唤家属入二门随跪门之左右以次交赃
镇抚纳赃如以石投水不敢争轻重之衡亦不敢问多寡之数纳已急驱而下
顾公到西曹一意求死客劝之从容观变公曰吾自八月初已作处置家事一二纸函之又开凡五六次思无剰语苐易署封时日彼时已寘革嚢于度外矣且丈夫不再辱吾忍再见显纯辈乎惟速尽为快
镇抚用刑之具凡五一械也坚木为之长尺五寸阔四寸许中凿两孔着臂上虽受刑时亦不脱入狱则否凡杀人惟械手则甚便故周公之死郭贼诱之上堂上堂理应着此物也
一镣铁为之即锒珰也长五六尺盘左足上以右足受刑不便故也
一棍削杨榆条为之长五尺曲如匕执手处大如人小指着肉处径可八九分每用棍以绳急束其腰二人踏绳之两端使不得转侧又用绳系两足一人负之背立使不得伸缩
一拶杨木为之长尺余径四五分每用拶两人扶受拶者起跪以索力束木之两端随以棍左右敲之使拶上下则加痛
一夹棍杨木为之二根长三尺余去地五寸许贯以铁条每根中间各帮拶三副凡夹人则直竖其棍一人扶之安足其上急束以绳仍用棍一具支足之左使不得动又用大杠一根长六七尺围四寸已上者从右畔猛力敲足踁吁可畏哉宜诸君子之足皆流血洒地也此客习见之非闗瞽说
杨公尸棺之归负以二骡其次子从一二苍头踉跄道上知者皆为之饮泣
顾公云拶夹虽为极苦犹自可忍惟棍则痛入心脾每一下着骨便神魂飞越矣不知公自有为之地者故夹拶差缓非棍之独苦也
杨左魏同时絶命显纯虑物议沸腾基异日之祸故于杨左分其先后时魏后缓疏一日
镇抚每当比较日珰遣听计人坐显纯后棍数之多寡及刑之轻重惟其意所指而显纯又加之以虐一日听计者以他事出显纯袖手至晚抵暮方来始敢审问
镇抚中惟比较日家属因交赃得伏胁下细语显纯犹恐宻露其恶勒令跪一丈外髙声问答仍不许为方言
镇抚为朝家禁狱列圣颁旨极严凡漏泄狱情者处以斩刑擅入狱中者即刖其足故片纸只字及单辞半语出入最为不易自非极慎极宻往来其间鲜有不败者矣
诸君子初入诏狱狱卒持上下之礼颇严后知诸君子不免于祸遂席地对谈既而坐诸君子之左右笑语如友朋
顾公向官刑曹移狱之日故吏卒见之皆叩首掩泣盖感公之寛仁也
孟弁楚人亦有心计之士以辽事系狱与诸君子善显纯知之恐渠不死异日讨附珰杀正人之罪援为口实并欲尽其命已而顾公西曹之旨下显纯恶逆遂为逺近所传
野臣曰读未终篇顿使人发指眦裂气塞泪淋按古之狱吏张汤来俊臣诸恶孽未有今日许显纯之惨毒也真虎狼之肆威狗彘之不食恨不磔其体而醢其肉以飨六君子之忠魂以雪天下人之公愤谨笔诛之以传千百世之骂名聊为六君子追痛耳苐又不知六君子之子孙读之更当何如也
文章辨体彚选卷六百四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四十二
(明)贺复征 编
○碑一【以下纪功】
刘勰曰碑者埤也上古帝王始号封禅树石埤岳故曰碑也夫属碑之体资乎史才其序则传其文则铭故叙事也必该而要缀采也必雅而泽此碑之制也吴讷曰按仪礼士婚礼入门当碑揖又礼记祭仪云日入丽于碑贾氏注云宫庙皆有碑以识日影以知早晚说文注又云古宗庙立碑系牲后人因于上纪功徳是则宫室之碑所以识日影而宗庙则以系牲也秦汉以来始谓刻石曰碑其盖始于李斯峄山诸刻耳文选载郭有道等墓碑而王简栖头陀寺碑亦厕其间至唐文粹宋文鉴则凡祠庙等碑与神道墓碑各为一类今故亦依其例云徐学曽曰碑之体主于叙事其后渐以议论杂之则非矣故今取诸大家之文而以三品列之其主于叙事者曰正体主于议论者曰变体叙事而参之以议论者曰正而变至于托物寓意之文则又以别体列焉其墓碑自为一类此不复列
邹峄山刻石文秦文
史记始皇二十八年东行郡县上邹峄山与鲁诸儒生议刻石诵秦徳
皇帝立国维初在昔嗣世称王讨伐乱逆威动四极武义直方戎臣奉诏经时不乆灭六暴强二十有六年上荐高号孝道显明既献泰成乃降专惠亲巡逺方登于峄山羣臣从者咸思攸长追念乱世分土建邦以开事理攻战日作流血于野自泰古始世无万数陁及五帝莫能禁止乃今皇帝一家天下兵不复起灾害灭除黔首康定利泽长乆羣臣诵略刻此乐石以着经纪
泰山刻石文
史记始皇二十八年东行与诸儒生议封禅望祭山川之事遂上泰山立石封祠祀禅梁父刻所立石其辞曰
皇帝临位作制明法臣下修饬二十有六年初并天下罔不宾服亲巡逺方黎民登兹泰山周览东极从臣思迹本原事业祗诵功徳治道运行诸产得宜皆有法式大义休明垂于后世顺承勿革皇帝躬圣既平天下不懈于治夙兴夜寐建设长利专隆敎诲训经宣达逺近毕理咸承圣志贵贱分明男女礼顺慎遵职事昭隔内外靡不清净施于后嗣化及无穷遵奉遗诏永承重戒
琅邪台刻石文
史记始皇二十八年既封泰山于是乃并勃海以东过黄腄穷成山登之罘立石颂秦徳焉而去南登琅邪大乐之留三月乃徙黔首三万户琅邪台下复十二岁作琅邪台立石颂秦徳明徳意
维二十六年皇帝作始端平法度万物之纪以明人事合同父子圣智仁义显白道理东抚东土以省卒士事已大毕乃临于海皇帝之功勤劳本事上农除末黔首是富普天之下抟心揖志器械一量同书文字日月所照舟舆所载皆终其命莫不得意应时动事是维皇帝匡饬异俗陵水经地忧恤黔首朝夕不懈除疑定法咸知所辟方伯分职诸治经易举错必当莫不如画皇帝之明临察四方尊卑贵贱不踰次行奸邪不容皆务贞良细大尽力莫敢怠荒逺迩辟隠专务肃庄端直敦忠事业有常皇帝之徳存定四极诛乱除害兴利致福节事以时诸产繁殖黔首安宁不用兵革六亲相保终无冦贼驩欣奉教尽知法式六合之内皇帝之土西涉流沙南尽北户东有东海北过大夏人迹所至无不臣者功盖五帝泽及牛马莫不受徳各安其宇维秦王兼有天下立名为皇帝乃抚东土至于琅邪列侯武成侯王离列侯通武侯王贲伦侯建成侯赵亥伦侯昌武侯成伦候武信侯冯母择丞相隗林丞相王绾卿李斯卿王戊五大夫赵婴五大夫杨樛从与议于海上曰古之帝者地不过千里诸侯或守其封域或朝或否相侵暴乱残伐不止犹刻金石以自为纪古之五帝三王知敎不同法度不明假威鬼神以欺逺方实不称名故不乆长其身未殁诸侯倍叛法令不行今皇帝并一海内以为郡县天下和平昭明宗庙体道行徳尊号大成羣臣相与颂皇帝功徳刻于金石以为表经
之罘刻石文
始皇二十九年东游登之罘刻石又刻其东观其辞曰
维二十九年时在中春阳和方起皇帝东游巡登之罘临照于海从臣嘉观原念休烈追诵本始大圣作治建定法度显著纲纪外敎诸侯光施文惠明以义理六国回辟贪戾无厌虐杀不已皇帝哀众遂发讨师奋扬武徳义诛信行威燀旁达莫不宾服烹灭强暴振救黔首周定四极普施明法经纬天下永为仪则大矣哉宇县之中承顺圣意羣臣诵功请刻于石表垂于例程
东观文
维二十九年皇帝春游览省逺方逮于海隅遂登之罘昭临朝阳观望广丽从臣咸念原道至明圣法初兴清理疆内外诛暴强武威旁畅振动四极禽灭六王阐并天下菑害絶息永偃戎兵皇帝明徳经理宇内视聴不怠作立大义昭设备器咸有章旗职臣遵分各知所行事无嫌疑黔首改化逺迩同度临古絶尤常职既定后嗣循业长承圣治羣臣嘉徳祗诵圣烈请刻之罘
碣石刻石文
史记三十二年始皇之碣石使燕人卢生求羡门高誓刻碣石门壊城郭决通堤防其辞曰
遂兴师旅诛戮无道为逆灭息武殄暴逆文复无罪庶心咸服惠论功劳赏及牛马恩肥土域皇帝奋威徳并诸侯初一泰平堕壊城郭决通川防夷去险阻地势既定黎庶无繇天下咸抚男乐其畴女修其业事各有序惠被诸产乆并来田莫不安所羣臣诵烈请刻此石垂着仪矩
彗稽山刻石文
史记始皇三十七年十月出游左丞相斯从上护稽祭大禹望于南海而立石刻颂秦徳
皇帝休烈平一宇内徳惠攸长三十有七年亲廵天下周览逺方遂登彗稽宣省习俗黔首齐庄羣臣诵功本原事迹追道高明秦圣临国始定刑名显陈旧章初平法式审别职任以立恒常六王专倍贪戾慠猛率众自强暴虐恣行负力而骄数动甲兵阴通间使以事合从行为辟方内饬诈谋外来侵边遂起祸殃义威诛之殄息暴悖乱贼灭亡圣徳广宻六合之中被泽无疆皇帝并宇兼聴万事逺近毕清运理羣物考验事实各载其名贵贱并通善否陈前靡有隠情饬省宣义有子而嫁倍死不贞防隔内外禁止淫泆男女洁诚夫为寄豭杀之无辠男秉义程妻为逃嫁子不得母咸化亷清大治濯俗天下承风蒙被休经皆遵轨度和安敦勉莫不顺令黔首修洁人乐同则嘉保太平后敬奉法常治无极舆舟不倾从臣诵烈请刻此石光垂休铭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四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四十三
(明)贺复征 编
○碑二
封燕然山铭【汉班固】
维永元元年秋七月有汉元舅曰车骑将军窦宪夤亮圣皇登翼王室纳于大麓惟清缉熙乃与执金吾耿秉述职巡御治兵于朔方鹰杨之校螭虎之士爰该六师暨南单于东胡乌桓西戎氐羗侯王君长之羣骁骑十万元戎轻武长毂四分雷辎蔽路万有三千余乗勒以八阵莅以威神玄甲耀日朱旗绛天遂凌高阙下鸡鹿经碛卤絶大漠斩温禺以衅鼓血尸逐以染锷然后四校横徂星流彗扫萧条万里野无遗冦于是域灭区殚反斾而旋考传验图穷览其山川遂踰涿邪跨安侯乗燕然蹑冒顿之区落焚老上之龙庭将上以摅高文之宿愤光祖宗之玄龄下以安固后嗣恢拓境宇振大汉之天声兹可谓一劳而乆逸暂费而永宁也乃遂封山刋石昭铭盛徳其辞曰
铄王师兮征荒裔剿凶虐兮截海外夐其邈兮亘地界封神丘兮建隆嵑熙帝载兮振万世
陇右监牧颂徳碑【唐张说】
周礼校人掌王马之政天子十二闲马六种闲为一廐马二百一十六应干之策也六廐成校五良一驽是之谓小备校有左右闲成十二合月之道也驽马三良马之数凡三千四百五十六是之谓大备秦并一海内六万骑之国马尽归之帝家则周制陋矣汉孝武当文景俭约之积雄卫霍张皇之势勒兵塞上厩马有四十万匹及东汉魏晋国马陵夷不可复逮武帝时矣后魏胡马入洛蹴蹋千里军阵之容虽壮和鸾之仪亦阙大唐接周隋乱离之后承天下征战之弊鸠括残烬仅得牝牡三千从赤岸泽徙之陇右始命太仆张万岁葺其政焉而奕世载徳纂修其绪肇自贞观成于麟徳四十年间马至七十万匹置八使以董之设四十八监以掌之跨陇西金城平凉天水四郡之地幅贠千里犹为隘狭更折八监布于河曲丰旷之野乃能容之于斯之时天下以一缣易一马秦汉之盛未始闻也张氏中废马官乱职或戎狄外攻或师圉内冦垂拱之后二十余年潜耗大半所存盖寡开元神武皇帝登大寳受灵符水瑞感而河龙出星精应而天驷下二年春帝乃简心腑善畜之将卜福佑宜生之长俾领内外闲廏使焉即开府霍国公其人也公名毛仲姓王氏开元佐命之元勲东国亡王之后裔四伯辅禹与治水之谟四士兴汉在经星之列清明虚受察含氷鉴筹谋先觉虑出蓍龟竭无私之忠而善归天造输不懈之力而玄同日月故得腾跃风云攀附日月策功第一承恩莫二庭罗魏绛之钟鼓第赏堂邑之山林文马藩锡于晋侯御衣亟分于韩信庶姜如玉则降荣彤管众子垂髫则抱拜朱茀圣人之见也必犹尔为之四顾而满志圣人之不见也乃恤然若无与乐其天下仲尼所谓是必才全而徳不形者也夫处其身则立无跂正也视无还端也聴无耸诚也言无逺慎也国有忧未尝不戚国有庆未尝不怡其御下则明利害之乡阜财求之务使之趋利而避害懐徳而畏威身不离于阙庭令逺行于垧牧亦有不学而暗合于古未更而悬辨其事然其从政必问于遗训而资于故实者也若夫春祭马祖夏祭先牧秋祭马社冬祭马步敬其本也日中而出日中而入禁原焚牧除蓐舋廏时其事也絜泉美荐疨凉栈湿翘足而陆交颈相靡宣其性也攻驹敎駣讲驭臧仆刻之剔之羁之策之就其才也不反其性故亲人乐艺节乐如舞之心自生不穷其才故闉扼鸷曼窃辔诡衔之态不作尔乃举其神异则望騊駼騕褭乗黄兹白来仪外廐呈技内枥朝刷阆风夕洗天潢圣皇一驭长寿万年别其种类则有硏蹄繁鬛小颔逺志曰龙曰騋曰戎曰骥差其毛物则有苍白骊黄骍紫驈皇骓駓驒骆骃騢駵雒■〈卂马〉驳驓駩騧骐騽騝豪骭馵足狼尾鱼目宗庙齐豪戎事齐力田猎齐足罔不毕有元年牧马二十四万匹十三年乃四十三万匹初有牛三万五千头是年亦五万头初有羊一十一万二千口是年亦二十八万六千口皇帝东巡狩封岱岳辇辂既陈羽卫咸备大驾百里烟尘一色其外又有闲人万夫散马千队骨必殊貌毛不杂羣行如动地止若屯云百蛮震耸四方抃跃威懐纷纭壮观挥霍回衡饮至朝廷宴乐上顾谓太仆少卿兼秦州都督监牧都副使张景顺曰吾马几何其蕃育卿之力也对曰帝之福也仲之力也臣何力之有因具上其状帝用嘉焉霍公口无伐辞貌无徳色朝髦庠齿欣以多之于是明威将军行右卫郎将南使梁守忠忠武将军行左羽林中郎将西使冯嘉泰右千牛长史北使张知古左骁卫中郎将兼盐州刺史盐州监牧使张景遵陇州别驾修武县男东宫监牧韦衡都使判官果毅齐琛总监韦绩及五使长户三万一千人佥曰自开府庇我十三年矣畜有娩息人无乏匮克厌帝心莫匪嘉绩且如停西南两使六顿人夫藁糓计八十万工围石以息人约费其政一也纳长户隠田税二万五千石以检私肥公其政二也减太仆长支奶酪马钱九千三百贯以窒隟止散其政三也供军筋胶十万七千斤以收绢善工其政四也莳茼麦苜蓿一千九百顷以茭蓄御冬其政五也使监官料旧给库物新秦置本收分其利不丧正钱二万五千贯以实府宜官其政六也贾死畜贮绢八万疋往严道市有僮千口以出滞足人其政七也五使长户数盈三万垦田给食粮不外资以勤农却挽其政八也敢问监牧之事孰能加于此乎然则称伐计功前典所贵上以美圣主择才之得人下以赞忠臣受任之尽节末以道官属承风之盛事竟以示后代昭前之令闻是四烈者不可废也既而大君有命旧史书功吟咏环竒篆刻金石秦汧眇眇尚想非子之风鲁野区区犹传史克之颂试从此而观彼夫何足以言哉颂曰
皇天考牧兮圣之君四十三万兮马为羣堑汧渭兮垣陇阪飞黄皁兮昆蹄苑山崆峒兮水鸣咽泉喷玉兮草污血聚如花兮散如雪性既驯兮才亦絶惟国家之大事驾时龙兮祭天地和銮发兮文物备维皇帝之七徳总戎马兮威万国彩毫翻兮金介直有霍公之掌政择张氏之旧令天王大驾兮仗黄麾太仆骖乗兮展辂仪舞月驷兮蹀重螭神倜傥兮态权竒骐骥溢野兮牛羊日多子孙策位兮恩宠如何颂皇灵兮篆石鼓万斯年兮羣玉府
平淮西碑【韩愈】
天以唐克肖其徳圣子神孙继继承承于千万年敬戒不怠全付所覆四海九州岛罔有内外悉主悉臣高祖太宗既除既治高宗中睿休养生息至于玄宗受报收功极炽而丰物众地大蘖牙其间肃宗代宗徳祖顺考以勤以容大慝适去稂莠不薅相臣将臣文恬武嬉习熟见闻以为当然睿圣文武皇帝既受羣臣朝乃考图数贡曰呜呼天既全付予有家今传次在予予不能事事其何以见于郊庙羣臣震慑奔走率职明年平夏又明年平蜀又明年平江东又明年平泽潞遂定易定致魏慱贝卫澶相无不从志皇帝曰不可究武予其少息九年蔡将死蔡人立其子元济以请不许遂烧舞阳犯叶襄城以动东都放兵四刼皇帝歴问于朝一二臣外皆曰蔡帅之不廷授于今五十年传三姓四将其树本坚兵利卒顽不与他等因抚而有顺且无事大官臆决唱声万口和附并为一谈牢不可破皇帝曰惟天惟祖宗所以付任予者庶其在此予何敢不力况一二臣同不为无助曰光颜汝为陈许帅维是河东魏博合阳三军之在行者汝皆将之曰重弘汝故有河阳懐今益以汝维是朔方义成陜益凤翔延庆七军之在行者汝皆将之曰弘汝以辛万二千属而子公武往讨之曰文通汝守寿维是宣武淮南宣歙浙西四军之行于寿者汝皆将之曰道古汝其观察鄂岳曰愬汝帅唐邓随各以其兵进战曰度汝长御史其往视师曰度惟汝予同汝遂相予以赏罚用命不用命曰弘汝其以节都统诸军曰守谦汝出入左右汝惟近臣其往抚师曰度汝其往衣服饮食予士无寒无饥以既厥事遂生蔡人赐汝节斧通天御带卫卒三百凡兹廷臣汝择自从惟其贤能无惮大吏庚申予其临门送汝曰御史予闵士大夫战甚苦自今以往非郊庙祠祀其无用乐颜胤武合攻其北大战十六得栅城县二十三降人卒四万道古攻其东南八战降万三千再入申破其外城文通战其东十余遇降万二千愬入其西得贼将輙释不杀用其策战比有功十二年八月丞相度至师都统弘责战益急颜胤武合战益用命元济尽并其众洄曲以备十月壬申愬用所得贼将自文城因天大雪疾驰百二十里用夜半到蔡破其门取元济以献尽得其属人卒辛巳丞相度入蔡以皇帝命赦其人淮西平大飨赉功师还之日因以其食赐蔡人凡蔡卒三万五千其不乐为兵愿归为农者十九悉纵之斩元济京师册功弘加侍中愬为左仆射帅山南东道颜胤皆加司空公武以散骑常侍帅鄜坊丹延道古进大夫文通加散骑常侍丞相度朝京师道封晋国公进阶金紫光禄大夫以旧官相而以其副总为工部尚书领蔡任既还奏羣臣请纪圣功被之金石皇帝以命臣愈再拜稽首而献文曰
唐承天命遂臣万邦孰居近土袭盗以狂往在玄宗崇极而圯河北悍骄河南附起四圣不宥屡兴师征有不能克益戍以兵夫耕不食妇织不裳输之以车为卒赐粮外多失朝旷不岳狩百隶怠官事亡其旧帝时继位顾瞻咨嗟惟汝文武孰恤予家既斩吴蜀旋取山东魏将首义六州降从淮蔡不顺自以为强提兵呌讙欲事故常始命讨之遂连奸邻阴遣刺客来贼相臣方战未利内惊京师羣公上言莫若惠来帝为不闻与神为谋乃相同徳以讫天诛乃敇颜胤愬武古通咸统于弘各奏汝功三方分攻五万其师大军北乗厥数倍之常兵时曲军士蠢蠢既剪陵云蔡卒大窘胜之邵陵郾城来降自夏入秋复屯相望兵顿不励告功不时帝哀征夫命相往厘士饱而歌马腾于槽试之新城贼遇败逃尽抽其有聚以防我西师跃入道无留者頟頟蔡城其疆千里既入而有莫不顺俟帝有恩言相度来宣诛止其魁释其下人蔡之卒夫投甲呼舞蔡之妇女迎门笑语蔡人告饥船粟往哺蔡人告寒赐以缯布始时蔡人禁不往来今相从戏里门夜开始时蔡人进战退戮今旰而起左飱右粥为之择人以收余惫选吏赐牛敎而不税蔡人有言始迷不知今乃大觉羞前之为蔡人有言天子明圣不顺族诛顺保性命汝不吾信视此蔡方孰为不顺往斧其吭凡叛有数声势相倚吾强不支汝弱奚恃其告而长而父而兄奔走偕来同我太平淮蔡为乱天子伐之既伐而饥天子活之始议伐蔡卿士莫随既伐四年小大并疑不赦不疑由天子明凡此蔡功惟断乃成既定淮蔡四夷毕来遂开明堂坐以治之
武冈铭【栁宗元】
元和七年四月黔巫东鄙蛮獠杂扰盗弄库兵贼胁守帅南钩牂牁外诱西原置魁立帅杀牲盟誓洞窟林麓啸呼成羣皇帝下铜兽符发庸蜀荆汉南越东瓯之师四面讨问畏罪凭阻逃遁不即诛时惟潭部戎帅御史中丞栁公绰练立将校提卒五百屯于武冈不震不骞如山如林告天子威命明白信顺乱人大恐视公之师如百万视公之令如风雷怨号呻吟喜有攸欣投刅顷伏愿完父子卒为忠信奉职输赋进比华人无敢不龚母弟生壻维来于潭咸致天廷皇帝休嘉式新厥命凶渠同恶革面向化如醉之醒如狂之宁公为药石俾复其性诏书显异进临江汉益兵三倍为时硕臣殿于大邦文儒申申有此武功于是夷人始复闻公之去相与高蹈涕呼若寒去裘昔公不夸首级为巳能力专务敎诲俾邦斯平我老洎幼由公之仁小不为虺蜮大不为鲸鲵恩重事特不迩而逺莫可追巳愿铭武冈首以慰我思以昭我类以示我子孙弥亿万年俾我奉国如令之诚邻之我懐如公之勤其辞曰
黔山之巑巫水之磻鱼骇而离兽犯而残户恐合窜彼攘仍乱王师来诛期死以缓公明不疑公信不欺援师定命俾邦克正皇仁天施我反其性我涂四阖公示之门我愚抵死公示之恩既骨而完既亡而存奉公之训贻我子孙我始蝥贼由公而仁我始冦酬由公而亲山畋泽输赋于都陶穴刋木室我姻族烹牲是祀公受介福揲蓍以占公宜百禄皇懋公功陟于大邦逺哉去我谁嗣其良有穴之丹有犀之颠匪曰余固公不可赂祝邻之徳恒遵公则朂余之世永谨邦制南夷作诗刻示来裔
平淮西碑【段文昌】
日者惠琳恃近狄之固刘辟凭坤维之险李锜保长江之冲从史资太行之阻四凶相扇继为乱常三数年间尽膏鈇锧太尉茂昭以中山之地尽室来朝司空弘正以全魏之邦举宗向阙义风所激莫不归心况彭城从折简之召横海展执珪之觐向谈虞虢之存亡议辅车之形势莫不刳心断臂继踵为忠既而麟见于巴賨之间河清于墉卫之际固同本之贶昭圣祥之符廓清寰海兆于此矣而长淮右地连山四起控扼吴楚密迩轘辕有上帝濯龙之池同冀方多马之国戈鋋雪照驵骏云屯二姓三凶凭阻作孽岁在甲午吴少诚积祸而毙余殃聚于逆嗣氛祲淮濆我后方吊人省寃垦灾除秽犹命使者持节往申宠赙以柔服之义示含弘之仁元济刼众拒境滔天肆逆剽叶县烧舞阳侵襄城伊洛之间骚然震恐乃询廷议咸愿假以墨绖授以兵符天子于是彗鳬藻之师得鹰扬之帅以中军帅李光颜往者平朔边静庸蜀双矛电激孤劔颷驰亦由冯异之总军锋子颜之将突骑才气雄武可扫搀抢总魏慱河阳合阳凡三军自临颍而前以河阳军帅乌重胤当从史内诎邪谋外阻兵势精诚奋发独应王师故得虏魏豹于军中縳吕布于麾下识虑中正可革枭音益以汝海之地总朔方义成陜虢劔南西川凤翔延州宁庆凡七军由襄阳而进宣武帅韩弘请以子公武领精卒一万三千时集洄曲栾书作帅针为戎右充国讨虏印统支军是能从帅之命成父之志又以寿春守李文通夙精戎韬累习军旅明于守备可保金汤总宣武淮南宣歙浙西徐泗凡五军阨固始之险以鄂岳都团练使李道古以先曹王皋有任城之武昔征凶渠尝取安陆授以戎柄嗣其家声乗五闗之隘以唐邓随帅李愬温敏能断静深有谋山南东道荆南凡两军自文成而东乃命御史中丞裴度以谕羣帅以抚舆师且以古之彗兵必谋元帅令归于一势不欲分命宣武军帅韩弘为诸道行营都统指踪画竒正之机发号申严凝之令又命内掌枢密之臣梁守谦肃将天威尽护诸将悬白日于千里推赤心于万人由是甘宁奋升城之勇君文励击堰之志焚上蔡以剪其翼拔郾城以扼其吭以轩后攻蚩尤之乱殷宗伐鬼方之罪周公诛淮夷之叛虽以圣讨逆皆三年后定百辟之议且谓乆劳将决其机以安海内复命丞相裴度持淮蔡之节抚将帅之臣分邓禹之麾斾盛窦宪之幕府先是光颜重胤公武戎旅同心垒垣齐列发胡骑之雄纷纭纵击逐余孽如鸟雀猎残冦似狐狸干矛杖行次于洄曲丞相之来也羣帅之志气逾厉统制之号令益明势如雷霆功在漏刻贼乃悉其精骑以备洄曲之师唐隋帅李愬新总伤痍之军稍厉奔北之气城孤援絶地逼势危而能养貔虎之威未尝矍视屈鸷鸟之势不使怒形是以收文成栅而降吴秀琳下兴桥而擒李佑佑果敢多略众以留之或谓蓄患不利吾军愬诚明在躬秉性不挠爰命释縳授之亲兵佑感槩之心出于万死纵横之计果效六竒粤十月既朢阴凝雪飞天地尽闭愬乃遣其将史旻仇良辅留镇文成备其侵轶命李佑领突骑三千以为乡导自领中军三千与监军使李诚义继进又遣其将田进诚领马部三千以殿其后郊云晦冥寒可堕指一夕巻斾凌晨破闗铺敦淮濆仍执丑虏虽魏军得田畴为导潜出卢龙邓艾得田章既登长驱绵竹用制竒胜与古为畴四纪逋诛一朝荡定摅宗庙之宿愤致黎庶之乂安帝命策勲进弘为侍中光颜重胤并为司空塑为左仆射帅山南东道公武加散骑常侍节制鄜坊丹延道古进御史大夫文通加散骑常侍王师获金爵之赏环境蒙优复之恩掩骼埋胔除瑖宥罪丞相旋请来朝后加金紫光禄大夫封晋国公乃眷淮濆蒸人生殖俾择循吏抚其疾伤以宣慰副使刑部侍郎马总领淮蔡之任天子议功云台追美将帅俾刻金石以扬休勲而百辟佥谋羣帅克让推义士之志敢贪天功征贤臣之言实在君徳上献鸿名式昭徽策庶乎阅周雅者美宣王之中兴观劔铭者戒蜀川之恃险
勅修河道功完之碑【明徐有贞】
惟景泰纪元之四年冬十月十有一日天子以河决沙湾乆弗克治集左右丞弼暨百执事之臣于文渊阁议举可以治水者佥以臣有贞应诏乃锡玺书命之行天子若曰咨尔有贞惟河决于今七年东方之民厄于昏垫劳于湮筑靡有宁居既屡遣治而弗即功转漕道沮国计是虞朕甚忧之兹以命尔尔其往治钦哉臣有贞祗承惟谨既至乃奉扬明命戒吏饬工抚用士众咨询羣策率兴厥事巳乃周爰巡行自北东徂南西踰济汶沿卫及沁循大河道濮范以还既究厥源流因度地行水乃上陈于天子曰臣闻凡平水土其要在知天时地利人事而巳天时既经地利既纬而人事于是乎尽且夫水之为性可顺焉以导不可逆焉以堙禹之行水行所无事用此道也今或反是治所以难盖河自雍而豫出险固而之夷斥其水之势既肆又由豫而兖土益疎水益肆而沙湾之东所谓大洪之口者适当其冲于是决焉而夺济汶入海之路以去诸水从之而泄堤以溃渠以淤涝则溢旱则涸此漕途所为阻滞者然欲骤而堙焉则不可故溃者益溃淤者益淤而莫之捄也今欲捄之请先疏其水水势平乃治其决决止乃浚其淤因为之方以时节宣俾无溢涸之患必如是而后有成制曰可臣有贞乃经营焉作治水之闸疏水之渠渠起张秋金堤之首西南行九里而至于濮阳之泺又九里而至于博陵之陂又六里而至于寿张之沙河又八里而至于东西影塘又十有五里而至于白岭之湾又三里而至于李■〈山上隼下〉之崖由李■〈山上隼下〉而上又二十里而至于竹口莲花之池又三十里而至于大潴之潭乃踰范暨濮又上而西凡数百里经澶渊以接河沁河沁之水过则害微则利故遏其过而导其微用平水势既成名其渠曰广济闸曰通源渠有分合而闸有上下凡河流之旁出而不顺者则堰之堰有九长袤皆至丈万九堰既设其水遂不东冲沙湾乃更北出以济漕渠之涸阿西鄄东曹南郓北之水出沮洳而资灌溉者为顷百数十万行旅既便居民既安有贞知事可集乃参综古法择其善而为之加神用焉爰作大堰其上楗以水门其下缭以虹堤堰之崇三十有六尺其厚什之长伯之门之广三十有六丈厚倍之堤之厚如门崇如堰而长倍之架涛截流栅木络竹实之石而键之铁盖合土木火金而一之用平水性既乃导汶泗之源而出诸山汇澶濮之流而纳诸泽遂浚漕渠由沙湾而北至于临清凡二百四十里南至于济宁凡二百一十里复作放水之闸于东昌之龙湾魏湾凡八为水之度其盈过丈则放而泄之皆通古河以入于海上制其源下放其流既有所节且有所宣用平水道由是水害以除水利以兴初议者多难其事至欲弃渠弗治而由河沁及海以漕然卒不可行也时又有发京军疏河之议有贞因奏蠲濒河州县之民马牧庸役而专事河防以省军费纾民力天子从之是役也凡用人工聚而间役者四万五千有竒分而常役者万三千有竒用木大小之材九万六千有竒用竹以竿计倍木之数用铁为斤十有二万铤三千絙百八釡二千八百有竒用麻百万荆倍之藁秸又倍之而用石若土则不计其算然其用粮于官以石计仅五万而止焉盖自始告祭兴工至于工毕凡五百五十有五日臣兰等咸以为惟水之治自古为难矧兹地当两京之中天下之转输贡赋所由以达使终弗治其为患孰大焉夫白之渠以溉不以漕郑之渠以漕不以贡而工皆累年费皆巨亿若武之瓠子不以溉不以漕又不以贡而役乆弗成兵民俱敝至躬劳万乗役壁马吁神祗而后已以彼视此孰轻孰重孰难孰易乃今役不再期费不重科以溉以漕无弗便者是以军国之计生民之资大矣厚矣其可以无纪述于来世臣有贞曰凡此成功寔惟我圣天子之致所以俾臣之克效不夺浮议非天子之至明孰恃焉所以俾民之克宁不苦重役非天子之至仁孰赖为之文曰
皇奠九有歴年维乆延天之佑既豫而丰有蔀以蒙见沬日中阳九百六数丁厥鞠龙虵起陆水失其行河决东平漕渠以倾否泰相乗运维中兴殷忧乃凝天子曰吁是任在予予可弗图图之孔亟岁行七易曽靡底绩王会在兹国赋在兹民便在兹孰其干济其为予治去害而利惟汝有贞勉为朕行便宜是经臣拜受命朝严夕儆将事惟敬载驱载驰载询载谋载度以为乃分厥势乃堤厥溃乃疎厥滞分者既顺堤者既定疏者既浚乃作水门键制其根河防永存有埽如龙有堰如虹护之重重水性斯从水利斯通水道斯同以漕以贡以莫不用邦计维重惟天子明浮议弗行功是用成惟天子仁加惠东民民是用宁臣拜稽首天子万寿仁明是懋爰纪厥实勒兹贞石昭示无极
平蛮碑【桑悦】
皇帝治天下七载四方宁谧惟西广巢贼屡经斩艾孽芽稍茁时复陆梁永安生獞成万攻围州治且结构修仁荔浦等邑沿府江恶党阻截江道军民大扰监察御史林公廷选巡按广西坚于用兵自新不忒遂会议驰驿奏闻命下爰整六师期旦夕吹氛争先先是是年三月守兴安指挥麻林谍报湖广武冈之杨岗苗二千余出抄掠居民列营于西延石溪千户唐瑛总甲葛明鉴迎敌而殒虏益鸱张林公即檄副使武君清督行都指挥事知指挥杨观严兵于鲁塘咸水诸处分布乂欵熟徭于要地赏罚严明人奋其勇右布政使黎君福佥事王君本俭又协相其间斩首三百级生擒一百五十诸苗贼逺遁一方底宁至冬遂举永安之师总镇太监王公敬总督都御史闵公珪总兵伏羗伯毛公铣又同林公俱临平乐驻札昭平总计三广官军狼兵达军民欵多寡分为四哨会委副总兵郭君鋐副使武君清统兵从荔浦洗府江西岸诸村左叅将毛君伦佥事刘君信从五屯除西乡诸贼巢自象州修仁直扫六峝等穴则属之右叅将欧君盘参议吴君昭自广西尽平府江东岸等地则畀之游击王君永佥事王君本俭又调佥事黎君鼎巡贺县截漏逋会游击侯得隽参政徐君镛继馈无缺乏佥事陈君烓阅视纪功惟谨其西东水陆攻城北面恐贼觅途潜逸则别令副使向君荣指挥杨观背腹夹攻设网既密脱目者寡太监张公瑄又输资助军究心赞画克成厥功共破村寨岩峝一百八十处斩首六千级夺回被掳男女四十四名口俘获贼属及贼器械俱无算我师大捷无亡矢遗镞之患四月二十六日班师攻各岩峝凡险阻莫上歴代为贼长城率不可拔者熏捜扒击今皆化为虀粉惟郭武所分通天岩贼凭高下矢石我师攻围月余其固如故今总督右都御史唐公珣初下车即星驰至平乐督战益力众勇智俱奋岩遂破时郭已擢漕运总兵去军欧继郭为副帅奉唐公区画经理府江无不顺流予观我朝命将出师有事南夷其功莫伟于是也初功将成闵公已擢南京刑部尚书之任自出师而旋其间运筹进讨核实功次委任得人劝惩有道无不用命用是贼众数十年螫虐之患一旦尽平谓非林公始终其功耶东汉大将军窦宪既破北狄当时威灵气熖亦必烜赫宇宙不旋踵野烟沙草磨灭殆尽班固为作勒燕然铭有斩温禺衅鼓戮尸遂膏锋之句藉此轰震千古若林公者集羣策协众力平蛮之功无愧于古可以纪述以见我朝武功之盛挟雷霆而共迅配日月而并明者哉宜磨桂山之石勒予言以传不朽铭曰
自古南夷或臣或叛充国董威新息弭乱有如孔明生擒孟获又如狄青昆仑夜克永安接壤四面生夷漻漻府江化为鲸鲵文武协谋分哨进讨无险不登无坚不捣少壮殊死僵尸如麻高岩渍血凝带残霞献馘连连千牛行酒宜筑京观以慑羣丑边患底平其功何属曰惟柱史终始提督捷音闻朝天喜满容定膺爵赏以示褒崇昔汉窦宪大摧北狄燕然勒铭孟坚秉笔欧诗南撩韩疏黄家我勒斯铭昭代之华
征南碑【田汝成】
皇帝承运文宣武谥宇内熙皥兆四郊以崇天建九庙以尊祖于是百灵荐祉元储应期将以诞告方外谕四裔乃坐明堂朝羣辟按图数贡至于安南曰兹邦不庭廿有余稔岂其叛哉曷往诘之礼官肃将濒行会有黎氏逋臣诡辞而控曰臣南裔藩臣黎氏之嫡胤也国有不令之雄曰莫登庸者纂黎宗逐臣草莽惟陛下怜而纳之皇帝若曰信兹称乱其往讨之乃命兵部左侍郎蔡公经安逺侯栁公珣经略边务以需大举蔡公简委贤豪参谋画策而左参攻翁君万达实总其凡乃图山川发间谍探要领峙刍粟砺矛镝选偏禆练卒乗义问昭乎日星威棱抗乎风霆交人闻之大惧登庸披膓吐欵奉表而称曰臣先臣黎氏之陪隶也黎氏式微国乱无象臣以皇灵削芟草窃仅有宁宇黎氏天絶属纩之晨仓皇解佩印而属之臣曰天锡元寳尔姑守之请命以聴所立也臣恐骇逃匿国人周章索臣拥之左推右挽责以大义曰不守锡寳是不共天朝也不受君命是荡析黎民使不保也臣不得已茍从夷俗护印五年而犬马之齿耋矣复以属臣之子十有一年再尝遣使欵闗而闗令严不敢启方物敝不敢移易也封题较然臣父子兢兢愓愓罔敢专席旦夕稽首北望曰天监在兹夫黎氏不请而属之臣臣又不请而属之臣之子死罪死罪第黎氏忽亡而国人谬拥避迹无所若臣违道以徼之安能宴如于再世也谨以土地人民之数咸簿録之登献阙下惟天朝处分事闻皇帝若曰咈哉岂其挟谖以缓我师其往核之乃命兵部尚书毛公伯温节制六省咸宁侯仇公鸾都统军勅曰聴以军往违即征之毛公蔡公协忠同心以作义勇乃勒两粤劲士分为三军副緫兵张君经将中军翁君万达监之参将李君荣将左军副使郑君宗古监之都指挥白君泫将右军佥事李君文凤监之勒滇南劲士分为三军都指挥胡君绍将中军副使鲍君象贤监之都指挥方君策将左军副使郑君骝监之都指挥王君立将右军副使张君絅监之而幕府邃穆进止机宜则惟翁君与焉于是八蛮五獠侮食左言之长吴钩越棘狼纛鸟章之士俴牡介象云梯楼船之具莫不岳岳傱傱麻列猬合箕张翼舒阗骈乎桂海蹈籍乎炎徼矣交人闻之愈益大惧登庸之使迭迹辕门摅襮哀愫恳以降请辕门佥议以为在古降仪或牵羊以表顺或舁榇以请诛彷佛于斯乃见悃抱登庸顿首敬诺辕门乃启镇南之闗奠龙舆抗黄幄陈兵森扈登庸徒跣囚首白组系颈稽颡称曰臣斧锧游魂也无异圏豕陛下不发乗轺曳尺纒牵而封之县首藁街以昭诫不譓是陛下以不忍羣黎之故而宥微臣微臣幸藉羣黎以延残喘臣闻命以来魂魄飘丧慺慺荒恳又不足以感格皇干重烦讯使诘责诚伪死罪复更何言臣今共顺之情觳■〈觳,束代殳〉之状绘图不足以为厌剖心不能以自明惟陛下怜而察之臣率土编户也戮之惟命俘而放之四荒惟命若以天地之量覆育蝼蚁宥之故穴亦惟命谨以先朝所赐金印一枚黎氏所侵四峒之地遣从子文明表献阙下以聴处分臣昧死言不胜陨越辕门佥议以为其辞顺其仪恭其衷无伪违即征之天之命也服而舍之武之经也为之解组而遣之按兵不进以状闻皇帝若曰呜呼皇天以予一人抚鞠四海匪威力是凭匪玉帛山河是爱惟苍生涂炭是忧黎氏守职无状众叛亲携驯致天絶莫氏宣力比户按堵朕亦嘉之其革王爵易国号置都统司以莫氏为都统使世掌其土以共王命诏至诸军解严南土讙呼飙驰鼎沸矣是役也君子以为莫氏知命者四系组以请死也归地以赎罪也函印而献之以完寳也不贡方物以明畏也诗曰畏天之威于时保之其得不死而且世官也宜哉当兵事之初兴也汝成尝以藩寮分守左江悉厥颠末昔愍其劳而今欣其讫也乃述而铭之曰
粤有交州蕞尔瀛介三代之隆摈于荒外嬴秦逺略乃辟其疆声敎渐被歴汉而唐五季纷纶土酋窃据涉宋而骄益烦边虑大明受祚陈氏奉賨皇祖嘉之俾仍旧封季牦贼逆毒蔓雕题文皇征之掊戮鲸鲵索弘于陈絶不可得乃建省垣约以绳墨黎利再叛诈拥陈后宣庙慈弘包荒弗扣锡爵给印树为藩邦三叶而坠遂覆厥宗莫氏承之诸裔麕懐不请而禅于义则乖皇帝赫怒涣号征师如雷如电海岳离披纬武经文维两司马矫矫元侯从天而下司马有令既严既明翊用翁君亷信以匡聿敦义勇鹰抟虎奔朱鍪日丽玄甲云屯籍令戡之倐如畦耨载鞠载询蓄武不究交人闻之喙喙啴啴倾巢举落俯诉仰干蓬跣系组蛾伏而进顺效牵羊请同舁榇匪冦匪簒庶几有辞皇帝怜之遂以徳来乃削其爵而畀世官比于内史辑我龙编交人驩呼曰父母且完我妻子筑我室庐煜煜天威盱睫而在濊濊天恩含哺以戴如春之育如海之容训尔孙子惟王之共虞格苗民淹于七旬交人来欵曽不浃辰商伐鬼方三年而服宰割交州曽不遗镞我纪其事勒之贞珉伏波铜柱又何足云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四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四十四
(明)贺复征 编
○碑三【叙事体后同 文庙】
处州孔子庙碑【唐韩愈】
自天子至郡邑守长通得祀而徧天下者唯社稷与孔子为然而社祭土稷祭糓句龙与弃乃其佐享非其专主又其位所不屋而坛岂如孔子用王者事巍然当座以门人为配自天子而下北面跪祭进退诚敬礼如亲弟子者句龙弃以功孔子以徳固自有次第哉自古多有以功徳得其位者不得常祀句龙弃孔子皆不得位而得常祀然其祀事皆不如孔子之盛所谓生人以来未有如孔子者其贤过于尧舜逺矣此其效欤郡邑皆有孔子庙或不能修事虽设博士弟子或役于有司名存实亡失其所业独处州刺史邺侯李繁至官能以为先既新作孔子庙又令工改为颜子至子夏十人像其余六十子及后大儒公羊高左丘明孟轲荀况伏生毛公韩生董生高堂生扬雄郑玄等数十人皆图之壁选博士弟子必皆其人又为置讲堂敎之行礼肄习其中置本钱廪米令可继处以守庙成射率吏及博士弟子入学行释菜礼耆老叹嗟其子弟皆兴于学邺侯尚文其于古记无不贯达故其为政知所先后可歌也巳乃作诗曰
惟此庙学邺侯所作厥初庳下神不以宇生师所处亦窘寒暑乃新斯宫神降其献讲读有常不诫用劝揭揭元哲有师之尊羣圣严严大法以存像图孔肖咸在斯堂以瞻以仪俾不或忘后之君子无废成美琢词碑石以赞攸始
道州文宣王庙碑【桞宗元】
谨按某年月日儒师河东薛公伯高由尚书刑部郎中为道州明年二月丁亥公用牲币祭于先圣文宣王之庙夜漏未尽三刻公玄冕以入就位于庭愓焉深惟夫子之祀爰自京师太学徧于州邑遐阔僻陋咸用斯时致奠展诚宿燎设悬罇俎旗章粲穆布列周天之下呜呼夫子之道闳肆尊显二帝三王其无以侔大也然其堂庭庳陋椽栋毁坠曽不及浮图外说克壮厥居水潦仍至岁加荡沃公蹙然不宁若罔获承既祭而出登墉以望爰得美地丰衍端夷水环以流有頖宫之制是日树表列位由礼考宜然后节用以致货财乗时以僦功役逾年而克有成庙舎峻整阶序廓大讲肄之位师儒之室立廪以周食圃畦以毓蔬权其子母赢且不竭由是邑里之秀民感道懐和更来门下咸愿服儒衣冠由公训程公摄衣登席亲释经旨丕谕本统父庆其子长励其幼化用兴行人无诤讼公又曰夫子称门弟子颜回为庶几其后从于陈蔡亦各有号言出一时非尽其徒也于后失厥所谓妄异科第坐祀十人以为哲岂夫子志哉余按月令则曰释奠于先圣先师国之故也乃立夫子像配以颜氏笾豆既嘉笙镛既成九年八月丁未公祭于新庙退考疑义合以燕飨万民翼翼观礼识古于是春秋师晋陵蒋坚易师沙门凝■〈巧上言下〉助敎某学生某等来告愿刻金石明夫子之道及公之勤惟夫子极于化初冥于道先羣儒咸称六籍具存茍赞其道若誉天地之大褒日月之明非愚则惑不可犯也惟公探夫子之志考有国之制光施彝典革正道本俾是荒服移为阙里在周则鲁侯申能修頖宫诗有其歌在汉蜀守文翁能首儒学史有其赞今公法古之大同于鲁化人之艰侔于蜀盍铭兹徳以告于史氏而刋之兹碑铭曰
荆楚之阳厥服惟荒民鲜由仁帝降其良振振薛公惟徳之造赤旗金节来莅于道师儒咸会嘉有攸告吉日丁亥献于頖宫庭燎伊煌有焕其容公升于位心莫不恭爰念圣祀徧于海邦服冕陈器州邑攸同感欣以欷思报圣功卜迁于嘉惟吉之逢畇畇其原既夷且大涣涣其流实环于外作庙有严昭祀显配洁兹器用观礼斯会布筵伊位作廪伊秩以丰其仪以壮其室新宫既成崇报孔明于古有经公粹厥诚邦民之良弁服是缨公躬讲论虔黙以聴公降酬酢进退齐平柔肌洽体莫不充盈归欢于心父子弟兄钦惟圣王厥道无涯世有颂辞益疚其多公斯考礼民感休嘉从于鲁风祗以咏歌公锡于天眉寿来加公赉于王休命是荷师于辟雍大邦以和侑酳申申王道式讹诸儒作诗思继頖水丕扬厥声以告太史
栁州文宣王新修庙碑【栁宗元】
仲尼之道与王化逺迩惟栁州古为南夷推髻卉裳攻刼斗暴虽唐虞之仁不能柔秦汉之勇不能威至于有国始循法度置吏奉贡咸若采卫冠带宪令进用文事学者道尧舜孔子如取诸左右执经书引仁义旋辟唯诺中州之士时或病焉然后知唐之徳大以遐孔氏之道尊而明元和十年八月州之庙屋壊几毁神位刺史栁宗元始至大惧不任以坠敎基丁未奠荐法齐时事礼不克施乃合初亚终献三官衣布泊于赢财取土木金石征工僦功完旧益新十月乙丑王宫正室成乃安神栖乃正法庭祗会羣吏卜日之吉虔告于王灵曰昔者夫子尝欲居九夷其时门人犹有惑圣言今夫子代千有余载其敎始行至于是邦人去其陋而本于儒孝父忠君言及礼义又况巍然炳然临而炙之乎惟夫子以神道设敎我今罔敢知钦若兹敎以宁其神追思告诲如在于前茍神之在曷敢不虔居而无陋罔贰昔言申陈严祀永永是尊丽牲有碑刻在庙门
许州文宣王新庙碑【刘禹锡】
岁在丙辰元日开成许州牧尚书杜公作文宣王庙暨学舍于兑禺革故而鼎新也前年公受社与钺董淮阳汝南之师八月上丁释菜于宣父之室陋宇荒阶不足回旋巳事而叹乃询黄发有乡先生前致辞曰自盗起幽陵许为兵冲连战交椊率无宁岁耳悦钲鼓不闻弦歌目不知书不害为智迩来生聚敎养起居祖习一出于军容今幸天子怜许民为择贤侯此人人思治之时也公曰诺吾当先后之于是元年修戎律以通众志次年成都政以蠲民瘼季年崇敎本以厚民风我言既从乃卜新宫瀷水之濒城池在东登登其杵坎坎其斧绳之墨之凿柄枝梧载涂载奂黝焉陵虚寝庙弘敞斋宫严閟轩墀厢庑俨雅青洁门庭墙仭望之生敬外饬觚棱中设黼幄向明当宁用王礼也尧头禹身华冠象佩之容取之自邹鲁及门覩奥偶形画像之仪取之自太学宗彝笾豆青黄规矩之器秉周礼也牺牲制币荐献升降之节遵国章也藏经于重檐敛器于虚椟讲筵有位鼓箧有室授经有博士督课有助敎指踪有役夫洒扫有庙干公又割隟地为广圃莳其柔疏而常菹旨蓄之御备舍巳俸为子钱权其孶赢而盐酪釭膏之用给济济莘莘化行风驱家慕恭俭户知敬让父诲其子兄规其弟不游学堂与挞市同繇是縻勇爵戴鹖冠者往往弭雄姿而观习礼义矜甲胄者知根于忠信服缦胡者不敢侮缝掖敎化之移人也如置邮焉冬十一月许人以新儒宫成来告且乞辞欲行乎逺也公名悰字永裕故丞相岐国公之孙岐公弼谐二帝硕学冠天下尝著书二百余篇言礼乐刑政古今损益统名曰通典藏在石室副行人间今孝孙聿修形乎事业播于声诗懿哉能世其家也禹锡昔年忝岐公门下生四参公府近年牧汝州道许昌躬阅其政故不得让遂铭于丽牲之碑铭曰
许介韩魏四征之地兵兴巳还其斗■〈口颜〉■〈口颜〉亦有儒宫轧于兵间贤侯戾止思乐泮水俾人向学王化之始便地爰相新规欝起庙貌斯严堂皇有炜秩秩礼物祁祁胄子入于门墙如造阙里春咏夏弦载扬淑声风于闾阎浃于郊垧途让班白家尊父兄与化而迁其犹性成昔之委巷相诟交侮今逢亲戚不道媟语昔之连营夸力使酒今遇宾客敛容拱手鲁有泮林鸟革其音许崇学校民悦其敎镌于圭石以志新庙
大明勅建太学之碑【明宋讷】
洪武十四年夏上诏羣臣曰王者受命武功文徳相继成治定天下以武治不以武也其崇文乎顾兹成均地隘而陋何以振文敎朕相基于鸡鸣山下高爽平逺岂天协朕心若藏此地俟兴一代学乎羣臣稽首曰皇上圣神斯文福也乃以天子学制授诸冬官冬官臣恭承明诏夙夜匪懈楩楠豫樟来积如阜凿山载石舆土筑基梓人効艺以宏其制又遣金吾前卫亲军指挥谭格督其工凡堂有七彝伦所以会讲率性修道诚心正义崇志广业则诸生肄业所也会馔有堂庖厨有室井覆以亭物贮以库饩廪蔬园重门缭垣回廊储书两堂之间东西有馆助敎正录居焉东偏列室鳞次诸生处焉庙在学东亢以层基大成有门七十二贤有庑凡为盈八百一十有竒壮丽咸称自经始以来大驾临役者不一夫子而下像不土绘祀以神主数百年陋习乃革明年五月冬官奏庙学成十有一日天子遣使祀先师以太牢礼毕胄子及民之俊秀登堂受业学之礼制备矣十又七日上躬临庙礼行酌献再拜而退乃幸学学官率诸生进拜堂下博士臣龚斆执经祭酒臣吴颙讲经既毕万乗是还此千载旷仪讲而行之斯文増重矣六月一日上又赐勅文重谕胄子禁制防遏之法训迪诱掖之意无不至焉越一日帝御奉天门诏臣讷文之于石臣拜手稽首不敢以不文辞承命遂述兴造始末为之言曰孔子之道垂宪万世帝王之兴首建太学盖学所以扶天理淑人心也皇极由之而建大化由之而运世道由之而清风化本原国家政务未有舍此而先者或有未备则无以维三纲五常之具示作人重道之心圣天子位居君师续道统于尧舜禹汤文武建学定规高出前古凡我登堂养正游艺之士斯弦斯诵相勉相诲无负敎养则正人端士业出而为国家桢干祚圣子神孙之业万世而无穷者当自今始顾臣肤陋敢不对扬帝命式昭盛代之典文也拜手稽首而献颂曰
于惟圣皇臣服万方乗时经纶武偃文扬储庆发祥载整干纲乃相学基鸡鸣山阳平逺高爽非麓非冈式辉景色隠若天藏考制定规圣度曷量乃授工曹孰敢怠遑工师用劝效技允臧有庙有庑有廊有堂鳞比而重龙起而翔登用儒臣敎化昭彰佩服锵锵弦诵洋洋正学有传师道有常万乗来临俎豆生光千载礼义一代典章躬亲讲道超轶百王圣制昭宣启迪激昻宠及青衿垂范流芳材育化崇殷序周庠立极作则逺绍虞唐徳进英豪业修俊良股肱明廷都俞岩廊以昌文化庆祚灵长愿佑皇图万世无疆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四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四十五
(明)贺复征 编
○碑四【释教】
曹溪第六祖赐谥大鉴禅师碑【唐桞宗元】
扶风公亷问岭南三年以佛氏第六祖未有称号疏闻于上诏谥大鉴禅师塔曰灵照之塔元和十年十月十三日下尚书祠部符到都府公命部吏洎州司功掾告于其祠幢葢钟鼓増山盈谷万人咸会若闻鬼神其时学者千有余人莫不欣踊奋励如师复生则又感悼涕慕如师始亡因言曰自有生物则好鬬夺相贼杀丧其本实誖乖淫流莫克返于初孔子无大位没以余言持世更杨墨黄老益杂其术分裂而吾浮图说后出推离还源合所谓生而静者梁氏好作有为师达摩讥之空术益显六传至大鉴大鉴始以能劳苦服役一聴其言言希以究师用感动遂受信具遁隠南海上人无闻知又十六年度其可行乃居曹溪为人师会学去来尝数千人其道以无为为有以空洞为实以广大不荡为归其敎人始以性善终以性善不假耘锄本其静矣中宗闻名使幸臣再征不能致取其言以为心术其说具在今布天下凡言禅皆本曹溪大鉴去世百有六年凡治广部而以名闻者以十数莫能揭其号乃今始告天子得大谥丰佐吾道其可无辞公始立朝以儒重刺虔州都护安南由海中大蛮夷连身毒之西浮舶聴命咸被公徳受旗纛节戟来莅南海属国如林不杀不怒人畏无噩允克光于有仁昭列大鉴莫如公宜其徒之老乃易石于宇下使来谒辞其辞曰
达摩干干传佛语心六承其授大鉴是临劳勤专黙终揖于深抱其信器行海之阴其道爰施在溪之曹龎合猥附不夷其高传告咸陈惟道之褒生而性善在物而具荒流奔轶乃万其趣匪思愈乱匪觉兹误由师内鉴咸获于素不植乎根不耘乎苗中一外融有粹孔昭在帝中宗聘言于朝阴翊王度俾人逍遥越百有六祀号谥不絶由扶风公告今天子尚书既复大行乃诔光于南土其法再起厥徒万亿同悼齐喜惟师敎所被洎扶风公所履咸戴天子天子休命嘉公徳美溢于海夷浮图是视师以仁传公以仁理谒辞图坚永胤不已
大唐曹溪第六祖大鉴禅师第二碑【刘禹锡】
元和十一年某月日诏书追褒曹溪第六祖能公谥曰大鉴实广州牧马总以疏闻繇是可其奏尚道以尊名同归善善不隔异敎一字之褒华衮也懐得其所故也马公敬其事具谨始以垂后遂咨于文雄今栁州刺史河东栁君为前碑后三年有僧道琳率其徒由曹溪来且曰愿立第二碑学者志也惟如来灭后中五百岁而摩腾竺法兰以经来华人始闻其言犹夫重昏之见■〈勿上目下〉爽后五百岁而达摩以法来华人始传其心犹夫昧旦之覩白曰自达摩六传至大鉴如贯意珠有先后而无同异世之言真宗者所谓顿门初达摩与佛衣俱来得道传付以为真印至大鉴置而不传岂以是为筌蹄邪刍狗邪将人之莫已若而不若置之邪吾不得而知也按大鉴生新州三十出家四十七年而殁既殁百有六年谥始自蕲之东山从第五师得授记以归高宗使中贵人再征不奉诏第以言为贡上敬行铭曰
至人之生无有种类同人者形出人者智蠢蠢南裔降生杰异父干母坤独省元气一言顿悟不践初地五师相承授以寳器宴坐曹溪世号南宗学徒爰来如水之东饮以妙药瘥其瘖聋诏不能致许为法雄去佛日逺羣言积亿着空执有各走其域我立真筌揭起南国无修而修无得而得能使学者还其天识如黑而迷仰见斗极得之自然竟不可传口传手付则碍于有留衣空堂得者天授
官岩院碑【明宋濂】
浦江县东南三十五里有山穹然拔起于众峯之间者曰康侯山又曰官岩山俗以其形蹲踞如狮子又称之曰狮子岩从岩址斜入六百余歩岩木回环最号幽邃有古招提在焉梁大同间比丘尼元净始建院岩北石洞前号曰安和后更名兠率至唐会昌之季毁于火咸通初祖灯大师自越之上虞飞锡而来遂縳禅岩内会岁旱独上絶顶祈请损身投岩下而卒俄顷大雨火化得五色舍利民感之就岩之西为建今院八年丁亥因山赐额为官岩云濓所居距岩不十里而近一出户輙望见之当天朗气清时尝同二三子扪萝攀葛而上俯瞰县北岩坑仙华诸峯如万马东行或驻或跃而浦阳江之水蜿蜿蜒蜒又如白龙南飞一泻数十里遶岩腹而去周圆原野星罗棋布诸池沼厕其中直小瓯耳方呼酒放歌天风自东北起四山鳞甲一时皆动同游或战掉不能留诚天地间胜絶之地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四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四十六
(明)贺复征 编
○碑五【道教】
太平山日门馆碑【梁陶弘景】
日门馆者东霞起晖开岩引烛以为名也先是吴郡杜征君声高两代徳贯四区敎义宣流播乎数郡拓宇太平之东结架菁山之北爰以此处幽竒别就基构栖集有道多歴世年
茅山长沙馆碑【陶弘景】
夫万象森罗不离两仪所育百法纷凑无越三敎之境缙绂之士饰礼容于闱阁耿介之夫扬旌麾于门裔铭曰
大哉干元万物资始皇王受命三才乃理惟圣感神惟神降祉徳被歌钟明昭图史友于兄弟敬惟西宣言追茂寔用表遗先敢循旧制有革杂章刋石弗朽弈代流芳
桐栢山金庭馆碑【沈约】
夫生灵为贵有识斯同道夭云及终天莫反故仙学之秘上圣攸尊启玉笈之幽文贻金坛之妙诀驻景蒙谷还光上枝吐吸烟霞变炼丹液出没无方升降自已下栖洞室上宾羣帝睹灵岳之骤启见沧波之屡竭望玄洲而骏驱指蓬山而永鹜芝盖三重驾螭龙之蜿蜒云车万乗载旗斾之逶迤此盖栖灵五岳未暨夫三清者也若夫上玄奥逺言象斯絶金简玉字之书玄霜绛雪之寳俗士所不能窥学徒不敢轻慕且禁誓严重志业艰劬自非天禀上才未易可拟自惟凡劣识鉴鲜方徒抱出俗之愿而无致逺之力卑尚幽栖屏弃情累留爱岩壑托分鱼鸟涂愈逺而靡倦年既老而不衰髙宗明皇帝以上圣之徳结宗玄之念忘其菲薄曲赐提引来自夏汭固乞还山权憩汝南悬境固非息心之地圣主缵歴复蒙絷维永泰元年方遂初愿遂逺出天台定居兹岭所憩之山实惟桐栢灵圣之下都五县之余地仰出星河上参倒景高崖万沓邃涧千回因髙建坛凭岩考室饰降神之宇置朝礼之地桐栢所在厥号金庭事昺灵图因以名馆圣上曲降幽情留信弥密置道士十人用祈嘉祉约以不才首膺斯任永弃人羣窜景穷麓结恳志于玄都望霄容于云路仰宣国灵介兹景福延吉祥于清庙纳万寿于神躬又愿道无不懐泽无不至幽荒屈膝戎貊稽颡息鼓辍烽守在海外因此自勉兼遂微诚日久勤劬自强不已翘心属念晚卧晨兴餐正阳于停午念孔神于中夜将三芝而延伫飞九丹而宴息乗鳬轻举留舄忘归以兹丹欵表之玄极无曰在上日鉴非逺铭石灵馆以旌厥心其辞曰
道无不在若存若亡于惟上学理妙羣方用之日损言则非常鯈焉灵化羽衣霓裳九重嶤屼三山璀璨日为车马芝成宫观虹旌拂月龙辀渐汉万春方华千龄始旦伊余菲薄窃慕隠沦寻师讲道结友问津东采震泽西游汉濵依稀灵眷髣髴幽人帝明绍歴惟皇纂位属心鼎湖脱屣神器降命凡底仰祈灵秘瞻彼髙山兴言覆篑启基桐栢厥号金庭乔峯逈峭擘汉分星临云置墠驾岳开棂■〈谷间〉涂蹇产林麓葱菁谁谓应逺神道微密庆集宫闱祥流罕毕其久如地其恒如日寿同南山与天无卒栾生变炼外示无功少君飞转密与神通因资假力轻举腾空庶凭嘉诱永济微躬
上清储祥宫碑【宋苏轼】
元佑六年六月丙午制诏臣轼上清储祥宫成当书其事于石臣轼拜手稽首言曰臣以书命待罪北门记事之成职也然臣愚不知宫之所以废兴与凡材用之所从出敢昧死请乃命有司具其事以诏臣轼始太宗皇帝以圣文神武佐太祖定天下既即位尽以太祖所赐金帛作上清宫朝阳门之内旌兴王之功且为五代兵革之余遗民赤子请命上帝以至道元年五月宫成民不知劳天下颂之至庆厯三年十二月有司不戒于火一夕而烬自是为荆棘瓦砾之场凡三十七年元丰二年二月神宗皇帝始命道士王太初居宫之故地以法箓符水为民禳禬民趋归之稍以其力修复祠宇诏用日者言以宫之所在为国家子孙地乃赐名上清储祥宫且赐度牒与佛庙神祠之遗利为钱一千七百四十七万又以官田十四顷给之刻玉如汉张道陵所用印及所被冠佩剑履以赐太初所以宠之者甚备宫未成者什八而太初卒太皇太后闻之喟然叹曰民不可劳也兵不可役也大司徒钱不可发也而先帝之意不可以不成乃勅禁中供奉之物务从约损斥卖珠玉以巨万计凡所谓以天下养者悉归之储祥积会所赐为钱一万七千六百二十八万而宫乃成内出白金六千三百余两以为香火瓜华之用召道士刘应真嗣行太初之法命入内供奉官陈衍典领其事起四年之春讫六年之秋为三门两庑中大殿三旁小殿九钟经楼二石坛一建斋殿于东以待临幸筑道馆于西以居其徒凡七百余间雄丽靖深为天下伟观而民不知有司不与焉呜呼其可谓至徳也已矣臣谨按道家者流本出于黄帝老子其道以清静无为为宗以虚明应物为用以慈俭不争为行合于周易何思何虑论语仁者静寿之说如是而已自秦汉以来始用方士言乃有飞仙变化之术黄庭大洞之法太上天真木公金母之号延康赤明龙汉开皇之纪天皇太一紫微北极之祀下至于丹药竒技符箓小数皆归于道家学者不能必其有无然臣尝窃论之黄帝老子之道本也方士之言末也修其本而末自应故仁义不施则韶濩之乐不能以降天神忠信不立则乡射之礼不能以致刑措汉兴盖公治黄老而曹参师其言以谓治道贵清静而民自定以此为政天下歌之曰萧何为法讲若画一曹参代之守而勿失载其清静民以宁一其后文景之治大率依本黄老清心省事薄敛缓狱不言兵而天下冨臣观上与太皇太后所以治天下者可谓至矣检身以律物故不怒而威捐利以予民故不藏而冨屈已以消兵故不战而胜虚心以观世故不察而明虽黄帝老子其何以加此本既立矣财又恶衣菲食卑宫室陋器用斥其赢余以成此宫上以终先帝未究之志下以为子孙无疆之福宫成之日民大和会鼓舞讴歌声闻于天天地喜答神祗来格祝史无求福禄自至时万时亿永作神主故曰修其本而末自应岂不然哉臣既书其事皇帝若曰大哉太祖之功太宗之徳神宗之心而圣母成之汝作铭诗而朕书其首曰上清储祥宫碑臣轼拜手稽百献铭曰
天之苍苍正色非邪其视下也亦若斯邪我作上清储祥之宫无以来之其肯我从元佑之政媚于上下何修何营曰是四者民懐其仁吏服其亷鬼畏其正神予其谦帝既子民维子之视云何事帝而瘠其子允哲文毋以公灭私作宫千柱人初不知于皇祖宗在帝左右风马云车从帝来狩阅视新宫察民之言佑我文母及其孝孙孝孙来飨左右耆耉无竞惟人以燕我后多士为祥文毋所培我膺受之笃其成材千石之钟万石之簴相以铭诗震于四海
处州神仙宅碑【明宋濓】
处士之州并城三里所有山曰少微山之下有观曰紫虚观之南一峯巉然挺出曰眉岩西南诸山拱抱周卫而二水蜿蜒起伏来汇其下登髙望之万象呈露俨若天开图画不知者以为真蓬壶员峤之絶景也宋南渡后仙翁章思亷自遂昌紫极寿光宫来隠观中蓬首垢面日初升辄东向吐纳凝然澄坐久之絶粒唯日饮水一盂形神分合人莫测其变幻干道丙戌冬浴坐脱化肌肤柔润如生弟子瘗于眉岩下后有见于涛江之濵手携一舄飘飘然遡风而行众异其事启棺视之唯只履存焉先是主观事者尝作亭墓前壊于风雨道士王有大日徘徊其间怅然有上清笙鹤之思归与其师梁惟适谋自墓左开曲径一千余尺直至岩颠诛榛剪荆造祠宇七楹间名之曰神仙宅中祠处士星及仙翁诸像东室曰芸香藏书其中西室曰橘乐为娱宾奕棋之所宅之前二石岩拔起若蟠龙踞虎各构亭其上左曰来鹤右曰留舄而山之景愈胜矣予闻括之名山上直少微天文家所谓处士之星也灵辉下烛凝粹敷和修炼者居之去滓秽而来清虚虽曰内功之加要亦山川淑灵所助为多也今以紫虚言之徧游海内名山招白鹤而翩然化去岂无卢仲璠者乎道遇至人授以游戏翰墨之法卒吹铁笛与之同往岂无徐虚寂者乎且琳宫秘馆无处无之何少微所照而超然霞举之士至三人焉呜呼尘坌胶葛予不知秋发之被肩安得攀仙翁之逸驾共吸沆瀣于廖葛强阳之上耶惟适丽水人宋戸部尚书汝嘉诸孙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四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四十七
(明)贺复征 编
○碑六【神庙】
汉西岳华山庙碑文【汉撰人阙】
周礼职方氏河南山镇曰华谓之西岳春秋传曰山岳则配天乾坤定位山泽通气云行雨施既成万物易之义也祀典曰日月星辰所昭仰也地理山川所生殖也功加于民祀以报也礼记曰天子祭天地及山川岁徧焉自三五迭兴其奉山川或在天子或在诸侯是以唐虞畴咨曰岳五岁一巡狩皆以四时之中月各省其方亲至其山柴祭燔燎夏商则未闻所损益周监于二代十有二岁王巡狩殷国亦有事于方岳祀以圭璧乐奏六歌高祖初兴改秦淫祀太宗承循各诏有司其山川在诸侯者以时祠之孝武皇帝修封禅之礼思登假之道巡省五岳禋祀丰备故立宫其下宫曰集灵宫殿曰存仙殿门曰望仙门中宗之世重使使者持节祀焉岁一祷而三祠后不承前至于亡新寖用丘虚讫今垣址营兆犹存建武之元事举其中礼从其省但使二千石以岁时往祀其有风旱祷请祈求靡不报应自是以来百有余年有事西巡輙过享祭然其所立碑石刻纪时事文字摩灭莫能存识延熹四年七月甲子弘农太守安国亭侯汝南袁逢掌华岳之主位应古制修废起顿闵其若兹深达和民事神之义精通诚至礿祭之祠乃案经传所载原本所由铭勒斯石垂之于后其辞曰
岩岩西岳峻极穹苍奄有河朔遂荒河阳触石兴云雨我农桑资粮品物亦相瑶光崇冠二州古曰雝梁冯于豳岐文武克昌天子展义巡狩省方玉帛之贽礼与岱亢六乐之变舞以致康在汉中叶建设宇堂山岳之守是秩是望侯惟安国兼命斯章尊修灵基肃共坛场明徳惟馨神歆其芳遏禳凶札揫敛吉祥岁其有年民说无疆
西岳华山亭碑【唐卫凯】
惟光和元年岁在戊子名曰咸池季冬已巳弘农太守河南樊府君讳毅字仲徳下车之初恭肃神纪西岳至尊诏书奉词躬亲自往省从劳谦即事有渐散斋华亭斋堂逼窄郡县官属清斋无处尊卑错综精诚不固畏天之威逢斯瘅怒时雨不兴甘澍不布念存黔首惧阙旷素于是与令巴郡胊忍先谠公谋图议缮故断度挦廊立室异处左右趣之莫不竞慕二年正月巳卯兴就既成有元休嘉启寤各得竭情福禄是顾刻兹碑号吏卒侠路其辞曰
岩岩西岳五镇次宗绪徳之尊太华优隆皇帝永思祀典孔明高神肯宴圭璧贽通赫赫在上以畜万邦惟岳降神实生羣公卿士百辟缵业攸蒙帝命不违岁事报功羣后命卿散斋外亭敬恭明祀以奉皇灵处所逼窄屑窣有声神乐其静翛翚无形尊卑有序洁心致诚因缮旧室整顿端平在其板屋孰不加精天人同道万祚来迎既受帝祉延于后生为龙为光显乂王庭为公为侯福禄来成刻石纪号永享利贞
西岳太华山碑铭并序玄宗御制【张说】
天有四序星辰辨其分地有五方山岳镇其域阴阳交畅则品物形矣精气相射则神祗着矣西岳太华山者当少阴用事万物生华故曰华山踞中土西偏当七官正位是称西岳披图以察削成而四方信焉立表以算其髙五千仞明焉石壁磔坚而雄竦众山奔走而倾附其气肃其势威其行配金其辰直酉前对华阳之国后压华阴之郡左抱桃林之塞右产篮田之玉谅少昊之下都即蓐收之别馆也轩帝游焉以会众神虞舜柴焉以觐羣后爰自夏氏迄于隋室朝廷五姓载歴三千祀典相因旧章未改坛场庙宇何代不修一祷三祠无岁而阙所以报生殖事灵神不有怠也故亦祥休明灾淫慝未尝爽也皇天眷佑馨我烈祖奄有万方逮乎六叶郊天地望山川精意必达坠典咸甄亦命州将四时告虔加视王秩进号金天若是何者抑有由焉予小子之生也岁景戌月仲秋膺少昊之盛徳协太华之本命故常寤寐灵岳肸蠁神交玉帛未陈幽赞必先意而启椒醑虽薄景福果应期而集玄感昭赛可一二而道邪记云下有方士真人金鼎石室上有明星玉女仙草瑶池茅龙一去毛女千祀前代帝王多所侥觊朕学牺文之道故非斯人之徒忧在至道之不弘不忧富贵之无永患在苍生之不理不患年寿之若流以功施四海为长生以业传百代为不死焉羡置集灵之宫虚望非福立存仙之殿劳思轻举者哉于戏维岳配天上弼予志予欲大康兆人岳翼予欲定礼乐谐神人岳聴予思其维岳降神生此多士无俾申甫专美于嵩语酌古训心通神境善而不答诚而不应未之有也岳其念哉十有一载冬孟之月步自京邑幸于洛师停銮庙下清眺仙掌云拂石床霓裳可接风过松岭仙驾如闻久勤报徳之愿未暇封崇之礼迟回刻石使槩铭山万姓瞻予言可复也铭曰
巉巉太华柱天直上青崖白谷仰见灵掌雄峯峻削菡蓞森爽是曰灵岳众山之长白帝西下黄河北来阴阳孕育精气徘徊偶圣呈瑞逢昏降灾玉池神挹石室仙开海絶瀛洲天遥玄圃伟哉此镇峥嵘中土鬼神乍游风云忽聚高标爀日半壁飞雨自古王者巡方必至龙驾帝服封天禅地南面会神西后有位待予治国安人然后徐思其事
后土神祠碑铭并序玄宗御制【张说】
古之王者皆受天命礼乐有权神祗是主郊兆所设虽定于厥居精灵所感则通乎变化大匠归正旁行不流惟创制者为能之亦安在守文而已睢上祠者本魏地鄈丘之旧而汉家后土之宫汾水合河梁山对麓地形堆阜天然诡异隆崛岉而特起忽盘纡而斗絶景象相传肸蠁如在有物不可以终否有典不可以遂废故推而行之岁在癸亥始有事于兹焉在昔后王时迈省方柴燎告极幽隠胥洎大舜则五载一巡武帝则三岁一祭今时代丕变人神礼烦朕就为损益折以法度一纪再驾亦无阙焉二十年冬勒兵逾万骑旌旗亘千里校猎上党至于太原赫威戎于朔陲沛展义于南夏肆觐羣后道有以大备懐柔百神文无而咸秩先是有司宿设恪敬乃事巳未师顿于斋宫庚申亲祀于后祗圣考在天侑而作主何礼不举靡神不徧往者汉氏之祠也牲以养牛五岁茧栗所以贵其诚籍以采席六重藁秸所以尚其质事与古反义不经见朕因其地而不因其仪取其得而不取其失凡牲币法物之事歌舞接神之类咨故实于方泽不遂过于元鼎此皆公卿大夫鸿生巨儒献其方闻匡于不逮朕何有也且王者事天明事地察示其本敎以孝柰何郊丘之礼犹独以祈糓为名者邪于戏享于至诚锡以繁祉黄云盖于神鼎绛光烛于灵坛自昔已然乃今复见斯固阴精有所寓寳气为不诬虽寂寥而不动亦动之而斯应顾朕之不徳灵感何从赖累圣储祉福流所致乃眚灾肆赦与物更始大赉天下有庆兆人山川鬼神鸟兽鱼鳖莫不允若莫不咸宁此所以仰覆载报生殖资元元尽翼翼岂与夫封禅有牒专在求仙秘祝有辞密于移过而已铭曰
至哉坤元万物资生王者毋事徳合天明义有大报用协永贞茫茫九土思索其精因天事天因地事地彼汾之曲高睢杰异景象遗光坛场旧位寂寥千祀精灵长閟诬神不祥复古维祺文所无者秩而祭之矧曰后土昔载明祠何必因阴乃为我师意多汉武迹在横汾风流可接箫鼓如闻寿官创制神鼎勒勲古往今来岂无斯文
大唐燕支山神宁济公祠堂碑【杨炎】
西北之巨镇曰燕支本匈奴王庭昔汉武纳浑邪开右地置武威张掖而三界二郡之间连峯委会云蔚黛起积高之势四面千里阳崖有栝栢之材备干革阴壑有坚刚之朴化五兵维人气雄其畜多马虏得之以制阴国主天街周以之兴秦以之霸汉得之以断右臂却南牧西踞于海北经于河自外而望上也雄雄乎一气旁荫朔卤前冲塞门与积石来朝昆仑相负洎陟苍苍临峻极则形变六合空同大荒青冥在混元之中絶壁揭宇宙之外旧史云封祀之山八中国之外三自夏屈秩奠汉攘疆土于时更而王者莫能配天其意者将缵禹之业以俟圣人乎维唐百三十载贲玄化之纪息金革之墟蠢蠢蒸然萃于圣泽于是左丹穴右崆峒古所未宾咸顿首于路门之外天子登神宫勒金板将复义于郡岳告成于昊苍议云此山天合气以正秋方地与神而主戎国俾蚪螭者为师为旅貔虎者为妾为臣不在于巨灵乎其封神为宁济公锡之鞶带备厥礼物诏邦牧太子少保哥舒公卜吉日筑灵祠于高麓之阳每岁盛秋以笙镛之器锜釡之品率封内以望之索羣神以会之亚旅师氏旄头弩牙金鼓七校车徒十万从飨于庙庭大阅于山外所以因天界以崇圣功垂地险以恢逺略也观夫丛岩悬抱烟雨屑窣官庭晃其角暮林石古而幽阴神其居之可以祷安静矣拊空桑变钟石神其聴之可以感和乐矣大玉通帛熊蹯桂浆粲其倾筐采物煌煌神其歆之可以祚有年矣维石岩岩日月不老维灵是与生此熊罴神其荐之可以奉吾君矣于戏陈信克享正词幽感宜乎有祈而降有祭而歆龙也无风雨之愆蛇也无气熖之作此神之职又何羞焉而作颂曰
揭灵山兮天地界势奔突兮风云骇峯蹲龙兮入天门气变蛇兮烟岚昬佑自天兮得终古备华虫兮驾朱虎
南海神庙碑【韩愈】
海于天地间为物最巨自三代圣王莫不祀事考于传记而南海神次最贵在北东西三神河伯之上号为祝融天寳中天子以为古爵莫贵于公侯故海岳之祝牺币之数放而依之所以致崇极于大神今王亦爵也而礼海岳尚循公侯之事虚王仪而不用非致崇极之意也由是册尊南海神为广利王祝号祭式与次俱升因其故庙易而新之在今广州治之东南海道八十里扶胥之口黄木之湾常以立夏气至命广州刺史行事祠下事讫驿闻而刺史常节度五岭诸军仍观察其郡邑于南方事无所不统地大以逺故常选用重人既贵而富且不习海事又当祀时海常多大风将往皆忧戚既进观顾怖悸故常以疾为解而委事于其副其来已久故明宫斋庐上雨旁风无所盖障牲酒瘠酸取具临时水陆之品狼藉笾豆荐祼兴俯不中仪式吏滋不供神不顾享盲风怪雨发作无节人蒙其害元和十二年始诏用前尚书右丞国子祭酒鲁国孔公为广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以殿南服公正直方严中心乐易祗慎所职治人以明事神以诚内外单尽不为表襮至州之明年将夏祝册自京师至吏以时告公乃齐祓视册誓羣有司曰册有皇帝名乃上所自署其文曰嗣天子某谨遣官某敬祭其恭且严如是敢有不承明日吾将宿庙下以供晨事明日吏以风雨白不聴于是州府文武吏士凡百数交谒更谏皆揖而退公遂升舟风雨少弛棹夫奏功云阴解驳日光穿漏波伏不兴省牲之夕载旸载阴将事之夜天地开除月星明穊五鼓既作牵牛正中公乃盛服执笏以入即事文武宾属俯首聴位各执其职牲肥酒香鐏爵静洁降登有数神具醉饱海之百灵秘怪慌惚毕出蜿蜿虵虵来享饮食阖庙旋舻祥颷送颿旗纛旌麾飞扬晻霭铙鼓嘲轰高管噭噪武夫奋棹工师唱和穹龟长鱼踊跃后先干端坤倪轩豁呈露祀之之岁风灾熄灭人厌鱼蟹五榖胥熟明年祀归又广庙宫而大之治其庭坛改作东西两序齐庖之房百用具修明年其时公又固往不懈益虔岁仍大和耋艾歌咏始公之至尽除他名之税罢衣食于官之可去者四方之使不以资交以身为帅燕享有时赏与以节公藏私蓄上下与足于是免属州负逋之缗钱念有四万米三万二千斛赋金之州耗金一岁八百困不能偿皆以丐之加西南守长之俸诛其尤无良不聴令者由是皆自重慎法人士之落南不能归者与流徙之胄百念八族用其才良而廪其无告者其女子可嫁与之钱财令无失时刑徳并流方地数千里不识盗贼山行海宿不择处所事神治人其可谓备至耳矣咸愿刻庙石以着厥美而系以诗乃作诗曰
南海阴墟祝融之宅即祀于旁帝命南伯吏惰不躬正自今公明用享锡右我家邦惟明天子惟慎厥使我公在官神人致喜海岭之陬既足既濡胡不均弘俾执事枢公行勿迟公无遽归匪我私公神人具依
衢州徐偃王庙碑【韩愈】
徐与秦俱出柏翳为嬴姓国于夏殷周世咸有大功秦处西偏专用武胜遭世衰无明天子遂虎吞诸国为雄诸国既皆入秦为臣属秦无所取利上下相贼害卒偾其国而沈其宗徐处得地中文徳为治及偃王诞当国益除去刑争末事凡所以君国子民待四方一出于仁义当此之时周天子穆王无道意不在天下好道士说得八龙骑之西游同王母宴于瑶池之上歌讴忘归四方诸侯之争辨者无所质正咸宾祭于徐贽玉帛死生之物于徐之庭者三十六国得朱弓赤矢之瑞穆王闻之恐遂称受命命造父御长驱而归与楚连谋伐徐徐不忍斗其民北走彭城武原山下百姓随而从之万有余家偃王死民号其山为徐山凿石为室以祠偃王偃王虽走死失国民戴其嗣为君如初驹王章禹祖孙相望自秦至今名公巨人继迹史书徐氏十望其九皆本于偃王而秦后迄兹无闻家天于柏翳之绪非偏有厚薄施仁与暴之报自然异也衢州故会稽太末也民多姓徐氏支县龙丘有偃王遗庙或曰偃王之逃战不之彭城之越城之隅弃玉几研于会稽之水或曰徐子章禹既执于吴徐之公族子弟散之徐扬二州间即其居立先王庙云开元初徐姓二人相属为刺史帅其部之同姓改作庙屋载事于碑后九十年当元和九年而徐氏放复为刺史放字达夫前碑所谓令户部侍郎其大父也春行视农至于龙丘有事于庙思惟本原曰故制觕朴下窄不足以揭虔妥灵而又梁觕赤白陊剥不治图像之威■〈黑乚〉昧就灭藩牧级夷庭木秃■〈垂夬〉祈甿日慢祥庆弗下州之羣支不获荫庥余惟遗绍而尸其土不即不图以有资聚罚其可辞乃命因故为新众工齐事惟月若日工告讫功大祠于庙宗卿咸序应是岁州无怪风剧雨民不夭厉榖果完实民皆曰耿耿祉哉其不可诬乃相与请辞京师归而镵之于石辞曰
秦杰以颠徐由逊绵秦鬼久饥徐有庙存婉婉偃王惟道之躭以国易仁为笑于顽自初擅命其实几姓歴短詈长有不偿亡课其利害孰与王当姑蔑之墟太末之里谁思王恩立庙以祀王之闻孙世世多有惟临兹邦庙土实守坚峤之后达夫廓之王殁万年如始祔时王孙多孝世奉王庙达夫之来先慎诏敎尽惠庙民不主于神维是达夫知孝之元太末之里姑蔑之城庙事时修仁义振声宜宠其人以及后生嗟嗟维王虽古谁亢王死于仁彼以暴丧文追作诔刻示茫茫
栁州罗池庙碑【韩愈】
罗池庙者故刺史栁侯庙也栁侯为州不鄙夷其民动以礼法三年民各自矜奋兹土虽逺京师吾等亦天氓今天幸惠仁侯若不化服我则非人于是老少相敎语莫违侯令凡有所为于其乡闾及于其家皆曰吾侯闻之得无不可于意否莫不忖度而后从事凡令之期民劝趋之无有后先必以其时于是民业有经公无负租流逋四归乐生兴事宅有新屋步有新船池园洁修猪牛鸭鸡肥大蕃息子严父诏妇顺夫指嫁娶葬送各有条法出相弟长入相慈孝先时民贫以男女相质久不得赎尽没为隶我侯之至按国之故以佣除本悉夺归之大修孔子庙城郭巷道皆治使端正树以名木栁民既皆悦喜尝与其部将魏忠谢宁欧阳翼饮酒驿亭谓曰吾弃于时而寄于此与若等好也明年吾将死死而为神后三年为庙祀我及期而死三年孟秋辛夘侯降于州之后堂欧阳翼等见而而拜之其夕夣翼而告曰馆我于罗池其月景辰庙成大祭过客李仪醉酒慢侮堂上得疾扶出庙门即死明年春魏忠欧阳翼使谢宁来京师请书其事于石余谓栁侯生能泽其民死能惊动祸福之以食其土可谓灵也巳作迎享送神诗遗栁民俾歌以祀焉而并刻之栁侯河东人讳宗元字子厚贤而有文章尝位于朝光显矣已而摈不用其辞曰
荔子丹兮蕉黄杂肴蔬兮进侯堂侯之船兮两旗度中流兮风泊之待侯不来兮不知我悲侯乗驹兮入庙慰我民兮不嚬以笑鹅之山兮栁之水桂树团团兮白石齿齿侯朝出游兮暮来归春与猨吟兮秋鹤与飞北方之人兮为侯是非千秋万岁兮侯无我违福我兮寿我驱厉鬼兮山之左下无苦湿兮高无干秔■〈黍余〉亢羡兮蛇蛟结蟠我民报事兮无怠其始自今兮钦于世世
终南山祠堂碑【桞宗元】
贞元十二年夏洎秋不雨穑人焦劳嘉榖用虞皇帝使中谒者祷于终南山申命京兆尹韩府君祗饬祀事考视祠制以为栋宇不称宜有加饰遂命盩厔令裴均虔承圣謩剙制祠宇乃征土工木工石工备器执用来会祠下斩板干砻柱础陶瓴甓筑垣墉恢度旧制立三筵六寻既兴功玄云触石霈泽周被植物擢茂期于丰登神道感而宣灵人心欢而致和嘉气充溢抃蹈布野于是邑令僚吏至于胥徒黄发耆艾野夫版尹佥曰盖闻名山之列天下也其有能奠方域产财用兴云雨考于祭法宜在祀典惟终南据天之中在都之南西至于褒斜又西至陇首以临于戎东至于商颜又东至于太华以距于闗实能作固以屏王室其物产之厚器用之出则璆琳琅玕夏书载焉纪堂条枚秦风咏焉今其神又能对于祷祀化荒为穰易沴为和厥功章明宜受大礼俾有凭托而宣其烈也非我后敬神重谷则安能发大号尊明灵非我公勤神奉上则曷能对休命作新庙人事既备神明时若丰我公田遂及我私粢盛无虞储峙用充厥猷茂哉遂相与东向蹈舞拜手稽首愿颂帝力且宣神徳永着终古辞曰
皇帝垂徳制定统极神道泰宁祀典修饰禳祈禜雩皆有凖程顾惟终南祠位庳陋不称显名爰降制诰充大厥宇启寤诚明昭感神衷道宣天休获此利贞笃灾愆阳化为丰穰实我粢盛人赖蓄给鼓腹而歌以乐其生巍巍灵山兴利产财作固镐京拥其嘉休眷佑于人永宅厥灵弈弈新庙整顿端庄神位密清后祀承则洁心勤礼导畅纯精邑吏啬夫鲐背鲵齿愿垂表经颂宣圣徳篆刻坚石永世飞声
湘源二妃庙碑【栁宗元】
元和九年八月二十日湘源二妃庙灾司功掾守令彭城刘知刚主簿安邑卫之武告于州刺史御史中丞清河崔公能祗栗厥戒会羣吏洎众工发开元诏书惧废守祀捜考赢羡均节委积咸执牍聿至于祠下稽度既备佣役惟时斩木于上游陶埴于水涯乃桴乃载工逸事遂作貌显严粲然而威十有一月庚辰陈奠荐辞立石于庙门之宇下惟父子夫妇人道之大大哉二神咸极其会为子而父尧为妇而夫舜齐圣并明弼成授受内若嚚瞽上承辉光克艰以乂徳罔不至帝既野死神亦不返食于兹川古有常典驱祓戾孽恢宣淑灵敢或失职以奸天刑有翼其躬有苾其馨沉牲爰告即石是铭铭曰
渊懿承圣舜妻尧女徳形妫汭神位湘浒揆兹有初克硕厥宇唐命秩祀兹邑攸主毛牷既疈椒馨爰糈胤于万年期保伊祜潜火煽孽炖于融风神用播迁时罔克龚邑令羣吏告于君公亷用积余以就尔功桴木负埴载流于江既夷以成崇宇峻墉洁严清闲左右率从神乐来归徒御雍雍神既安止邦人载喜奉其吉玉以对嘉祉南风湑湑湘水如舞将子无讙神聴钟鼔丰其交报邦邑是与刻此乐歌以极终古白
杨神新庙碑【令狐楚】
道太原而北列郡数十鴈门为大在周秦时与山戎林胡大牙其强国家以文徳柔惠而驱去之北迹距塞口犹千里而逺若内地控于通都秩二千石者非休勲懿徳则名王旄士乙亥岁今尚书陇西李公亷刺并部选第郡政之尤异者得昌化守南康郡王河南元韶首表其名遽闻于天玺书劳勉移理于代惟南康以壮事老谋逮事先侍中平王则尚书郎宁王勤于君惠于人而敬恭于神由是神降之福人懐其徳是岁夏五月赤车彤襜至自石州初一日会计于官次察掾吏之勤惰次二日存问于里闾求人民之利病既三日徧祭于山川神祗盖无停阴銮不辍声于郡东凡四十里白杨有祀实代之主也嘑水旁注雁门山前峙■〈石盘〉礴相抵为堆为阜蘙荟柯条如虬如龙广仅百亩厥髙又倍信可以回薄日月而避逃风雨岂朔漠之气凝结于此乎坤元之精决泄于此乎不然其何以巍巍苍苍将欲戞若木稍扶桑卑大椿于漆园小蟠桃于东方与夫古墓多悲芜城早落者不同品矣按诸经纪且曰昔元魏髙祖孝文由一成而宅九有起云中而驭天下损益三代宪章百王厥初经营由此途出系马其下歇鞍于枝威灵所凭别白而在既偃顿以附土又跳腾而架空如有髙掌跖为鸟势形洎今朝中书令燕公说摹咏其事【张公白杨篇之卒章云欲识前王塔鞍处正北苗抽一小枝】户部侍郎吉公中孚申而明之【建中初吉公以万年尉为黜陟判官至此为之歌序具载其事焉】故迹弥显髙名益大为屏为图播于海嵎代人神之是以祠也而旧规相袭未甚弘丽檐牖东向椽栾内奰有袄蛊之气无尊严之威式车马者以避祸非以致敬奠苹蘩者惟邀福不惟向徳犹此祀也不亦涹【疑】孝文于代乎南康其孙也大惧夫祖徳之坠于地因愀然而言曰于古有召公奭以区区陜服为周二伯行野聴讼憩于甘棠后之必思其人犹爱其树其在诗曰勿剪勿代召伯所茇矧我烈祖有开国之武丽天之文抚正万方照临四海而又储祉降徳于后子孙俾不佞起家而王专城为守愧不能显扬先美使若黄帝幸君之使使理此土敢黩于祭祀是亵于功烈而速其皋戾也一年因农之隙而易其地二年乗岁之丰而改其制不三四年得请于上而新庙成南面衮服所以称尊也两楹阼阶所以定位也筑墉于外所以御侮也设屏于前所以修容也躭躭沉沉显敞靓深不风而清无云而阴前王戾止之仪于是乎在裔孙聿追之孝于是乎举不唯禁淫祀废非礼抑亦开明徳摛耿光欲使异日观者不俟请书问俗而知树之所由植庙之所由崇谂于有知佥曰非颂声不可初南康之典化顾尝客焉迨今剖符则又备位于陇西公之府相得最旧见绳为文故敢征成之功与作之义篆刻贞石立于前楹庶拟卫悝彝鼎之铭敢同鲁僖閟宫之什铭曰
蔚彼白杨业生雁门蒙暑翳寒晴天色昏巨抵交柯龙翔虎眠从古强名莫知其原惟昔魏帝于枝息鞍悬垂低昻厥迹犹存大畏其力小懐其恩爰有灵祠号为神明二扉不扄四簋不陈樵苏所往雉兔为邻于铄艮牧时惟孝孙下车之初致敬而言蔽芾甘棠犹思其人绵绵葛藟下庇于根乃正名居式崇藩垣山立当宁翼张重轩有赫斯皇既严且尊允矣君子孰如其仁大椿之年细栁之军吾与元也人谁间然欲载其功莫先于文编词琢石终古不迁
峻灵王庙碑【宋蘓轼】
古者王室及大诸侯国皆有寳周有琬琰大玉鲁有夏后氏之璜皆所以守其社稷镇抚其人民也唐代宗之世有比丘尼若梦慌忽见上帝者得八寳以献诸朝且传帝命曰中原兵久不解腥闻于天故以此寳镇之则改元寳应以是知天亦分寳以镇世也自徐闻渡海歴琼至儋又西至昌化县西北二十里有山秀峙海上石峯巉然若巨人冠帽西南向而坐者俚人谓之山胳膊而伪汉之世封山神为镇海广徳王五代之末南夷有知望气者曰是山有寳气上达于天舣舟其下斵山发石以求之夜半大风浪驾其舟空中碎之石峯之下夷皆溺死儋之父老犹有及见败舟山上者今独有矴石存焉耳天地之寳非人所得睥睨者张华使其客雷焕发酆城狱取寳剑佩之华终以忠遇旤坐此也夫今此山之上上帝赐寳以奠南极而贪冒无知之夷欲以力取而已有之其诛死宜哉皇宋元丰五年七月诏封山神为峻灵王用部使者承议郎彭次云之请绍圣四年七月琼州别驾苏轼以罪遣于儋至元符三年五月有诏徙亷州自念谪居海南三岁饮咸食腥陵暴飓雾而得还者山川之神实相之再拜稽首西向而辞焉且书其事碑而铭之山有石池产紫鳞鱼民莫敢犯石峯之侧多荔枝黄柑得就食持去则有风雹之变其辞曰
琼崖千里块海中民夷错居古相容方壶蓬莱此别宫峻灵独立秀且雄为帝守寳甚严恭庇荫嘉谷岁屡丰小大逍遐遂鰕龙鶢鶋安栖不避风我浮而西今复东铭碑晔然照无穷
伏波将军庙碑【苏轼】
汉有两伏波皆有功徳于岭南之民前伏波邳离路侯也后伏波新息马侯也南越自三代不能有秦虽逺通置吏旋复为夷邳离始伐灭其国开九郡然至东汉二女子侧贰反海南震动六十余城时世祖初平天下民劳厌兵方闭玉闗谢西域况南荒何足以辱王师非新息苦战则九郡左袵至今矣由此论之两伏波庙食于岭南均也古今所传莫能定于一自徐闻渡海适朱崖南望连山若有若无杳一髪耳舣舟将济眩栗丧魄海上有伏波祠元丰中诏封忠显王凡济海者必卜焉曰某日可济乎必告而后敢济使人信之如度量衡石必不吾欺者呜呼非盛徳其孰能如此自汉以来珠崖儋耳或置或否扬雄有言曰朱崖之弃捐之力也否则介鳞易我衣裳此言施于当时可也自汉末至五代中原避乱之人多家于此今衣冠礼乐盖班班然矣其可复言弃乎四州之人以徐闻为咽喉南北之济者以伏波为指南事神其可不恭轼以罪谪儋耳三年今乃获还海北往反皆顺风无以荅神贶乃碑而铭之铭曰
至险莫测海与风至幽不仁此鱼龙至信可恃汉两公寄命一叶万仞中自此而南洗汝胷抚循民夷心清通自此而北端汝躬屈伸穷达常正忠生为人英殁愈雄神虽无言我意同
东岳庙碑【曾巩】
宋兴百三十有八年海内乂安符瑞毕至哲宗皇帝推功神明报礼上下既作齐宫于南北郊以追述神考亲祠天地之志乃谓山川之神五岳最巨而岱为其宗面命守臣往视庙貌撤而新之诏京东路转运司给其工费以转运使若判官一员护作先是鲁人相率出财为正殿重门颇极壮丽而他殿若门若廊制度庳隘不足以称虽有囿游而无亭观以待神御乃因旧益新南为台门一曰太岳为掖门二曰锡符锡羡直太岳为重门二曰镇安灵贶东西北为门各一曰青阳素景鲁詹中为殿三曰嘉宁蕃祉储佑旁为殿堂二十有三为碑楼四后为殿亭五以临池籞殿曰神游飞观列峙修廊周施緫为屋七百九十有三区缭以崇墉表以双阙积工五十四万有竒用钱六千八百万有竒改作于绍圣四年六月至今皇帝即位之明年实建中靖国元年十月告成前诏翰林学士臣某为之记臣某惶恐奉诏既书其本末乃拜手稽首而言曰自昔帝王受命告代必于泰山功成道洽符出刻石纪号昭姓考瑞必于泰山岁时巡狩会诸侯协制度秩羣神必自泰山始其着于诗书载在史官杂见于传记岂独髙明俶诡瑰杰秀异为天下之竒观哉盖其位则东其徳则仁其气则生肤寸之云泽及万国功利之溥如此固非他山可望而其威灵烜赫以警动祸福于人者亦非众神所得而侪故虽作镇一隅而万乗之君莫不尊礼四方士民虽荒犷悖傲咸知敬畏岂茍然哉本朝自太祖太宗继诏有司増大神宇逮真宗朝修饰礼乐懐柔百神而山为効符命出醴泉神芝仙禽前后万计天子亲奉玉检登封降禅礼成临拜岳祠犹以为未足又加天齐王以帝号庙制祠具与次俱升厥后三宗崇奉祗恪不懈益虔至于斯宫则先皇帝经其始今皇帝发其成土木采章极其轮奂以重神威以壮东夏可谓盛矣虽然祖宗所以绥万邦和兆民国家所以安富尊荣蕃衍盛大者岂专以事神为哉盖出于己者尽其宜施于人者尽其厚然后接于神者无所不用其极故声色所向号令所加天且不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今皇帝仁孝慈明格于上下薄海内外无思不服方且严恭寅畏以交神祗卑宫菲食以崇庙祀率是道也行之不已徳日新又日新则岂惟草木虫鱼罔不咸若雨旸寒燠各以序至哉将有贯胸跂踵之长不约而咸宾象舆丹甑昭华延喜之珍不求而自至然后増封广禅以侈先烈驻跸新宫以荅神贶于斯时也则有儒学宗工作为声诗如吉甫颂周史克颂鲁被之弦歌勒之金石昭示万世与诗书俱传顾如臣者乌足与此哉若夫今日之事臣职也不敢以浅陋辞谨为铭曰
岩岩泰山羣岳之长岂止齐鲁四方之望维昔帝王是宗是仰告代勒成百灵咸享图书所记七十二家増髙广厚匪以为夸降及秦人矜功变古驱车中途则窘风雨岂伊崇髙人莫敢侮有神司之惟徳是辅阿阁石闾维神之居金箧玉策惟神之符崇朝之云徧雨天下非神之力孰能为者周商之前视秩上公至于有唐王爵是崇孰帝其号自我真宗维我真宗乗时治平櫜弓束矢奠枕于京雨旸以时百谷用成航浮索引万国来廷仁兽一角灵芝九茎应图合谍不可殚名天子曰嘻维天锡予何以报之封禅是图升中告成幽显来相回舆庙廷以荅神贶备物典册往崇号谥栋宇衣冠罔非帝制焕乎文章愈久益备成此新宫维今天子百常之观万雉之墉黼扆龙章巍然殿中神既安止人斯受祉岂惟一方燕及四海维今天子仁孝俭勤缉熙光明徳艺日新荒遐暴骜奔走来臣上帝所怙匪惟尔神俾寿而臧俾昌而炽俾我子孙本支百世延及动植有生咸遂授我神策周而复始神亦万年为宋望祀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四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四十八
(明)贺复征 编
○碑七【古贤】
光武济阳宫碑文【汉蔡邕】
王室中微哀平短祚奸臣王莽偷有神器十有八年罪盈恶熟天人致诛帝乃龙见白水渊跃昆■〈氵虽〉破前队之众殄二公之师牧兵略地经营河朔戮力戎功翼戴更始又不即命帝位阙焉于是羣公诸将据河洛之文协符瑞之征佥曰厯数在帝践祚允宜乃以建武元年六月乙未即位于鄗县之阳九域之陌祀汉配天罔失旧物享国三十有三年方内乂安蛮夷卒服巡狩太山禅梁父皇代之遐迹帝者之上仪罔不毕举道徳余庆延于无穷先民有言曰乐乐其所自生而礼不忘其本是以虞称妫汭姬美周原皇天乃眷神宫实始于此厥路藐哉所谓神丽显融越不可尚小臣河南尹玮来在济阳顾见神宫追惟桑梓褒述之义用敢作颂其辞曰
赫矣天光爰曜其晖笃生圣皇二汉之微稽度干则诞育灵姿黄孽作慝簒握天机帝赫斯怒爰整其师应期潜见扶阳而飞祸乱克定羣凶殄夷匡复帝载万国以绥巡于四岳展义省方登封降禅升于中皇爰兹初基天命孔彰子子孙孙保之无疆
孙叔敖碑【邯郸淳】
楚相孙君讳饶字叔敖本是县人也六国时期思属楚楚都南郢南郢即南郡江陵县也君受纯灵之精懐絶世之才有大贤次圣之质少见枝首虵对其母泣吾将死母问其故曰吾闻见枝首虵者死今日见之母曰若柰之何吾杀行数十步念独吾死可恐复令他人见之死为因埋掩其荆母曰若无忧焉其阴徳玄善遂为父母九族所异及其为相布政以道考天象之度敬授民时聚藏于山殖物于薮倡导川谷波障源湶溉灌沃泽堤防湖浦以为池沼锺天地之美收九睪之利以殷润国家家富人喜优噡乐业拭序在朝野无螟■〈亻〈戊外臣内〉〉丰年蕃庶人有曽闵贞孝之行四民美好从容中节髙相改币一朝而化其忧国忘私乗马三季不别牝牡继髙阳重黎伍举子文之统其忠信亷勇礼乐文章轨仪同制其富国充民明天时尽地力庭坚禹稷不能踰也专国权宠而不荣华一旦可得百金至于没齿而无分铢之蓄破玉玦不以寳财遗子孙终始若矢去不善如絶弦辟患害于无刑彻节髙义敦良竒介自曹臧孤竹吴札子罕之伦不能骖也生于季末仕于灵王立浊溷而澄清处幽睧而照明其遗武余典恨不与戏皇帝代同世世为列姃国在朝廷其意常墨墨若冠章甫而坐涂炭也病甚临卒将无棺椁令其子曰优孟曽许千金贷吾孟故楚之乐长与相君相善虽言千金实不贷也卒后数幸庄王置酒以为乐优孟乃言孙君相楚之功即忼慨髙歌曲曰贪吏而不可为而可为亷吏而可为而不可为贪吏而不可为者当时有污名而可为者子孙以家成亷吏而可为者当时有清名而不可为者子孙困穷披褐而卖薪贪吏常苦富亷吏常苦贫独不见楚相孙叔敖亷洁不受钱涕泣数行若投首王王心感动觉悟问孟孟具列对即求其子而加封焉子辞父有命如楚不亡亡臣社稷图而欲有赏必于潘国下湿硗埆人所不贪遂封潘乡即固始也三九无嗣国絶祀废固始令段君梦见孙君则存其后就其故祠为架庙屋立石铭碑春秋烝尝明神报祚即岁还长■〈彳戋〉太守及期思县宰段君讳光字世贤魏郡邺人庶慕先贤体徳允恭笃古遵旧奉履宪章钦翼天道五典兴通考籍祭祠祗肃神明临县一载志在惠亷葬枯粟乏爱育藜蒸讨扫丑类鳏寡是矜杜伪养善是忠表仁感想孙君延发嘉训兴祀立坛勤勤爱敬念意自然刻石铭碑千载表绩万古标记福佑期思县兴士炽孙氏蒙恩汉延熹三年五月廿八日立
汉文翁祠堂碑【宋宋祁】
蜀之庙食千五百年不絶者秦李公冰汉文公翁两祠而巳冰为蜀凿离堆逐悍水以溉所及常无旱年西人徳之因言冰身与水怪斗斗不胜死自是江无暴流蛟蜃怖藏人恬以生故侈大房殿岁击羊豕雉鱼伐鼓啸钥倾数十州之人人得侍祠奔走鼓舞以娱悦神贶巳传嘏而后敢安翁之治蜀开学校以诗书敎人澡熨故俗长长少少亲亲尊尊百姓顺赖其后司马相如王褒扬雄以文章倡张寛以博闻显严遵李仲元以有道称何武入为三公汉家号令典章赫然与三代等蜀有儒自公始班固言之既详初公为礼殿以舍孔子及七十二子之像殿右庑作石室舍公像于中晩汉学焚有守曰髙朕能兴完之后人又作朕象进偶公室岁时长吏率掾属诸生奉笾豆饔醪荐之于前虔跽谨洁一再奠而退辞无敢不信焉冰以功公以徳功易见徳难知故祀虽偕而优狭异焉嘉佑二年予知益州往欵公祠至则区位湫偪埃蚀垢蒙不称所闻大惧礼益懈忽神勿临享其明年乃占学官之西攻位鸠工弗亟弗迟作堂三楹作左右序及献庑大抵若干间布寻以度堂累常以度廷疏窻以快显壮阖以严闭采有青丹陛有级夷瓦密栋强若棘若飞乃肖公象于宇间绘相如等于东西壁本古学之复莫若朕本令学之盛莫若枢密直学士蒋公堂故绘二公于其间皆配祠焉于是择日告成于神揖而升簠斝果湆脯修纷罗而有容可以告虔趋而降罍罇巾洗席燎并施而不慁可以尽仪相者循循任者舒舒礼生于严广灵妥于间寂故也噫自公之来蜀之人自视若邹鲁宋兴名臣巨公踵相逮于朝先帝时巨猾再作乱弄库兵争剑阁是时蜀豪英无一污贼者羣顽愁窘不容端而灭非人好忠家知孝使然耶所使然者不自公欤传曰非此族也不在祀典公在之矣则是祠之作愿自予而古无俾壊息云祠之兴同尚之贤则转运使赵汴及提点刑狱使者凡三人赞辅之勤自通判军州事祝谘以降六人营董之劳自兵马都监毛永保而下二人咸书象于西厢列官里于石铭曰
公二千石兮守大邦冠峩峩兮绂斯皇出有瑞节兮车骑罗石室孔卑兮人谓何新堂翼兮耽耽庭广直兮序岩岩吏奉承兮不哗神来格兮此其家俨羣贤兮并陈公所敎兮如其仁庖鱼挺兮俎肉鲜神来享兮憺寃延公敎在人兮无有颇蜀贤不乏兮才日多俗祥顺兮孝慈公祀百世兮庸可知
狄梁公碑【范仲淹】
天地闭孰将辟焉日月蚀孰将廓焉大厦倾孰将起焉神器坠孰将举焉岩岩乎克当其任者惟梁公之伟欤公讳仁杰字懐英太原人也祖宗髙烈本传在矣公为子极于孝为臣极于忠忠孝之外揭如日月者敢歌于庙中公尝赴并州掾过太行山反瞻河阳见白云孤飞曰吾亲在其下久而不能去左右为之感动诗有陟岵陟屺伤君子于役弗忘其亲之深于嗟乎孝之至也忠之所繇生乎公尝以同府掾当使絶域其母老疾公谓之曰柰何重太夫人万里之忧诣长史府请代行时长史司马方眦睚不协感公之义欢如平生于嗟乎与人交而先其忧况君臣之际乎公为大理寺丞决诸道滞狱万七千人天下服其平武卫将军权善才坐伐昭陵栢髙宗命戮之公抗奏不却上怒曰彼致我不孝左右属公令出公前曰陛下以一树而杀一将军张释之所谓假有盗长陵一抷土则将何法以加之臣岂敢奉诏陷陛下于不道帝意解善才得恕死于嗟乎执法之官患在少恩公独爱君以仁何所存之逺乎髙宗幸汾阳宫道出妬女祠下彼俗谓盛服过者必有风雷之灾并州发数万人别开御道公为知顿使曰天子之行风伯清尘雨师洒道彼何害哉遽命罢其役又公为江南巡检使奏毁淫祠千七百所所存惟夏禹太伯季子伍员四庙曰安使无功血食以乱明哲之祠乎于嗟乎神犹正之而况于人乎公为宁州刺史能抚戎夏郡人纪之碑及迁豫州会越王乱后縁坐七百人籍没者五千口有使促行刑公缓之密表以闻曰臣言似理逆人不言则辜陛下好生之意表成复毁意不能定彼咸非其心惟陛下矜焉勅贷之流于九原郡道出宁州旧治父老迎而劳之曰我狄史君活汝辈也相携哭于碑下斋三日而去于嗟乎古谓民之父母如公则过焉斯人也死而生之岂父母之能乎时宰相张光辅率师平越王之乱将士贪暴公拒之不应光辅怒曰州将忽元帅耶对曰公以三十万众除一乱臣彼胁从辈闻王师来乗城而降者万计公纵暴兵杀降以为功使无辜之人肝胆涂地如得尚方斩马剑加于君颈虽死无恨光辅不能屈奏公不逊左迁复州刺史于嗟乎孟轲有言威武不能挫是谓大丈夫其公之谓乎为地官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为来俊臣诬构下狱公曰大周革命万物惟新唐朝旧臣甘从诛戮因家人告变得免死贬彭泽令狱吏尝抑公诬引杨执柔公曰天乎吾何能为以首触柱流血被面彼惧而谢焉于嗟乎陷穽之中不义不为况庙堂之上乎契丹陷冀州起公为魏州刺史以御焉时河朔震动咸驱民保郛郭公至下令曰百姓复尔业冦来吾自当之狄闻风而退魏人为之立碑未几入相请罢戍疏勒等四镇以肥中国又请罢安东以息江南之馈输识者韪之北狄再冦赵定间出公为河北道元帅狄退就命公为安抚大使前为突厥所胁从者咸逃散山谷公曲请赦河北诸州以安反侧朝廷从之于嗟乎四方之事知无不为岂虚尚清谈而已乎公在相日中宗幽房陵则天欲立武三思为储嗣一日问羣臣可否众称贺公退而不答则天曰乃有异议乎对曰有之昨陛下命三思募武士岁时之间数百人及命庐陵王道之数日之间应者十倍臣知人心未厌唐徳则天怒令策出又一日则天谓公曰我梦双陆不胜者何对曰双陆不胜宫中无子也复命策出又一日则天有疾公入问合中则天曰我梦鹦鹉双翅折者何对曰武者陛下之姓相王庐陵王则陛下之羽翼也是可折乎时三思在侧怒发赤色则天以公屡言不夺一旦感悟使中使密召庐陵王矫衣而入人无知者乃坐公于帘外而问曰我欲立三思羣臣无不可者惟俟公一言从之则与卿长保富贵不从则无复得与卿相见矣公从容对曰太子天下之本本一揺而天下动陛下以一心之欲轻天下之动哉太宗百战取天下授之子孙三思何与焉昔髙宗寝疾令陛下权亲军国陛下奄有神器数十年又将以三思为后如天下何且姑与母孰亲子与侄孰近立庐陵王则陛下万岁后享唐之血食立三思则宗庙无祔姑之礼臣不敢爱死以奉制陛下其图焉则天感泣命搴帘使庐陵王拜曰今日国老与汝天子公哭于地则天命左右起之拊公背曰岂朕之臣社稷之臣耶已而奏曰还宫无仪孰为太子复置庐陵王于龙门备礼以迎中外大悦于嗟乎定天下之业断天下之疑其至诚如神雷霆之威不得而变乎则天常命公择人公曰欲何为曰可将相者与曰如求文章则今宰相李峤苏味道足矣岂文士龊龊思得竒才以成天下之务乎荆州长史张柬之真宰相才诚老矣一朝用之尚能竭其心乃召拜洛州司马他日又问人于公对曰臣前言张柬之虽迁洛州犹未用焉改秋官侍郎及召为相果能诛张易之辈返正中宗复则天为皇太后于嗟乎薄文华重才实其知人之深乎公之勲徳不可殚言有论议数十万言李邕载之别传论者谓松栢不天金石不柔受于天焉公为大理丞抗天子而不屈在豫州日抗元帅而不下及居相位而能复废主以正天下之本岂非刚正之气出乎诚性见于事业当时优游荐绅之中颠而不扶危而不持者亦何以哉仲淹贬守鄱阳移舟徒郡道过彭泽谒公之祠而述焉又系之云商有三仁弗救其灭汉有四皓正于未夺呜呼武暴如火李寒如灰何心不随何力可回我公哀伤拯天之士逆长风而孤骞愬大川以独航金可革公不可革孰为乎刚地可动公不可动孰为乎方一朝感通羣阴披攘天子既臣而皇天下既周而唐七世发灵万年垂光噫非天下之至诚其孰能当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四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六百四十九
(明)贺复征 编
○碑八【忠节】
赠太尉段秀实碑【唐德宗】
立人之道曰君与臣为臣之义曰忠与节忠莫极于卫国节莫大于忘身存其诚德贯乎天地致其功用施于社稷独断剿凶慝之命沉谋安宇宙之危其智勇足以拯时其义烈足以弘教非昊穹锡庆敷佑皇家重振纪纲再激污俗何遘迍之会而获见斯人开府仪同三司检校礼部尚书兼司农卿上柱国张掖郡王段氏名秀实字成功应期降生扶翼唐祚禀阴阳之粹气备刚柔之全德体正明道从时卷舒蓄为淳和发为功烈朕宅帝位之五载孟冬十月贼臣朱泚反天悖人因时多虞乘我无备诱聚叛卒作乱于京师朕深惟罪己之诚逺遵避狄之义驾自中禁狩于近垧贼阴谋为奸阳言示顺以公尝任泾帅素得士心采诸众情引以自助公感时悲愤思定大业谓复国安人由已不可以顾私谓开物变化在权不可以虚死畧匹夫之褊介藴旷代之宏规内贞其心外混其迹且控察元恶情状将因而图之贼果不疑委以心腹遽发凶党谋袭我师公诡说以词止之不可及窃取官印假为兵符急追冦军不逺而复销祸纾难阴阳若神于时物情危疑忠邪莫判卒乘禾辑军旅未完微公之谋吾几蔑济既而宻结勇敢誓殱冦雠决策克期中外发应会贼泚召公计事引入合中露其奸情言及僭窃公气填胷臆植髪冲冠仰天大呼玄鉴何昧孰为臣子而忍是心语未絶音奋笏前击凶徒败面既踬而奔左右愕然初未敢动继者不至事遂无成逆徒交锋因而遇害嗟乎天生万物唯人最灵禀元气之精锺五行之秀是宜守正居顺移孝资忠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各履于逹道同臻于太和天乎不融生彼狂悖神乎不惠丧我忠贞静言思之辍馈忘寐详求其理抑有以焉兹朕不明败德招损故列圣垂佑■〈忄敬〉戒于予则泚之乱所以惩既往朂将来礼教陵夷风讹俗弊故上帝玄鉴耸动于人则段公之死所以励当今传不朽也访彼前史稽诸昔贤全大节者不必成功建大功者或未立节非节不可以禆教非功不可以持危义实相湏事难并备吉甫以文武翼周室宣王中兴绛侯以智谋安刘氏文皇绍立茂功着矣而节未可称董卓胁国以擅威伍孚刺之而不畏王敦拥众以称乱周顗折之而无疑竒节伟矣而功竟不就至若屈伸合变进退知机智以遂其谋勇以决其死功与时并节与名偕中古巳还无公俦比贞烈之至通于神明桀骜闻之而动心仇雠感之而不怨死于义而义着忘其家而家全行路兴悲懦夫増气矧予之恸其可弭忘且人之所爱者身也国之所重者位也公能杀身狥国朕得不以重位报之哉乃诏有司册赠太尉谥曰忠烈赐实封五百户荘宅各一所嗣子授三品正员官诸子各授五品正员官表其闾里护其丧塟官立祠宇史载忠勲哀荣之典备矣君臣之义极矣公始以天寳四载奋笔从戎才为时生官由才达得司马战阵之法叅将军帷幄之筹累典方州更践台寺出拥旄节入为卿士位歴十七岁踰三纪封王列于异姓开府比于台司参职六官食赋百室言不伐善虑常下人恒持顺信之规罔居疑悔之地利刄在手投节皆虚贞松有心老而弥劲吞大憝于方寸之内定危疑于晷刻之间力可屈而志不可迁身可杀而节不可夺所谓有始有卒为臣之极致者欤日月有期宅兆云毕身殁功在凛然如山勒铭传芳终古不灭以志吾过且旌善人铭曰
浩浩上天四序唯均气或堙欝过为灾氛否不可终必复元亨洗以膏雨播之祥云济济蒸人五常是则时或迍难乃生凶慝乱必有定允归皇极拯以茂勲辅之明德勲德克崇兹惟段公实天降灵宁保朕躬日月蔽亏宇宙昏蒙冏然明诚独誓深忠豺狼为群■〈犭斤〉■〈犭斤〉逞志咆哮奔突乘我未备公飞尺符横制丑类变化若神邦家不坠元恶大憝诱奸作诳窃器僣名反易天常公独挺身奋击暴强烈烈英武殁而弥彰义振名教功存社稷赠极上台赏延真食省咎袛畏懐贤悯恻刻铭丰碑昭示万国
韩公庙碑铭【李华】
唐之元老有大庇于生人曰韩公公尽力天朝位尊将相三城立庙军帅乞灵则祠之天寳季岁华奉使朔方展敬祠下式瞻风采像与神合沉沉如生呜呼生以功为臣殁以灵为神神乎宜奉公总戎疆外悬衡审政拒陇循河绵亘万里坚城雄防扞蔽三辅介胄之士垂十万人瞻我麾节以为进退先是突厥犯塞乘胜入朔方游骑至安定守军不到经畧失守冦乃驱监牧之騋牝退存庐帐进围聚邑鸣弓跃马规复漠南边人摇心元圣轸念节将更至咸以追逐为请缙绅献议则以和亲为便中宗未之许也初以公耋老且重烦之及卜师于太宫之庭惟公之吉至尊亲临前殿授以兵符公承命徂征北蕃逆骇记所谓君子有其时有其命公得其二而伸其一者也公忠贯神明虑几造化镇以长策溃其奸谋一麾偏师屠名王复丧马夺壍拂云维而城之并河之阿列筑三镇将精士锐谈笑就役匈奴莫敢南视雷哭而遁老幼望公以相震怖不然则乘氷转斗无日无之既而据河山翫其动静纳行旅归之袵席凭墉而望匹马单兵不匿形影敌由是械手足而刳腹心朝廷无草窃之虞天下减征役之半矣诗云文武吉甫万邦为宪又曰方叔元老克壮其猷公之谓也帐下之厮尚有存者曰公号令素严人无违禁自将吏骑卒咸有旗表节不常出出则赏罚随之赏非无功罚非无罪上流而下竞心行而事从谋全功成由此术也三城既就刋木标橹记之种落刻其降年后皆如之岂挺生上将之龟策欤竒鉴先物之然也夫鸟兽草木出其伦軰犹或利害凭焉况殊绩功勲终始天地翼辅先圣宠绥元元有茅社之尊符节之重后奉者果一胜遂一谋庸非明神幽赞之效雅有吉甫薄伐至于太原玉命南仲城彼朔方传称齐桓伐戎攘狄以其病燕灭卫魏绛和戎狄合诸侯从古及今以为大功其余秦恬汉青之伦纔丘垤耳尚或筮颂扬之简策贵之况忠武卓异屦履今昔而咏歌无之非古也窃感赵孟懐随武之德寤寐永叹奉铭神宫其文曰
赫尔韩公司武有经受命北伐渠魁就刑敢或不顺鼓行风霆崇岱压卵沧波灌萤沈泉雷动机发冥冥功奋三城人謡亿龄谋出先后构危于宁张天之威恢庙之灵北狄顿颡山戎来庭万里寝柝縁河罢扃趋拜故祠德谢惟馨翔野何有群山青青感激遗风徘徊涕零吾谁与归式荐斯铭
魏博节度使田弘正碑【元稹】
陛下以元年正月壬戌诏臣稹曰朕有臣弘正自魏入镇魏人思之因守臣愬状其德政乞文于碑尔司予言其文以付臣拜稽首退而奏书于陛下曰始安禄山以玄宗四十三年盗幽州兵刼击郡县偷关据京天下掉挠肃宗征之海内甫定而夹河五十余州或伏或叛更立迭夺废置征伐觐见赋入之宜皆自为意五纪四宗容受隠忍田承嗣始有魏博相卫贝澶之地承嗣卒以其地传兄子恱恱传绪绪传季安既而季安悍诞滛骄风勃蛊蠧发时喜杀左右渐及于骨肉往往顾妻子曰安用此由是内外惴悸妻元氏因人不忍移置他所余一月乃卒是岁先皇帝元和之七年八月也季安子懐谏始十余岁众袭故态名之为副大使而家臣蒋士则逆虐用事士众不分伏日夜相告曰田中丞兴愽大孝敬于军谨廉读儒家书好言君臣事傥可依倚为将帅乎闻者皆踊跃一朝牙旗下众来捧附兴仆地不肯起众亦不肯去乃大言曰尔軰即欲用吾语能不杀副大使且使吾取天子恩泽洗汝痕秽使千万众知君臣父子道从我乎皆曰诺遂杀蒋士则等数十人以兴知留后事移懐谏于外明年归之朝盖七年之十月四日也乃图六州之地域籍其人与三军之生齿自军司马已下至于郡邑吏人废置尽献于先帝诏兴以工部尚书长魏博相卫贝澶之地仍勅司封郎中知制诰裴度使于兴且以钱一百十万缗赐其军曲赦管内百姓一年勿复事问耆羸赈乏困褒殛诛之不以法者魏之人相喜曰归天子乃如是耶兴又悉取魏之僣服异器人臣所不当为者斥去之先帝曰兴吾六州之善心者田兴也使兴弘吾至正不亦可乎因名曰弘正先是魏诸宾犹仆役也将卒无畏避弘正始求副节度巳下于朝至则迎迓承奉虽功勲将莫不承者避谒者趋付授咨度始用宾恺先是诸将之外有权者莫不拘刼妻子以为固四方之来聘问者莫不防碍出入以为宻士吏工贾限其往来人多惧愁稀复会聚至是皆旷然矣魏之人又相喜曰人之生不当如是耶滑以水害闻于朝请移河于卫之十四里且役卫功三万余诏弘议之皆曰壊吾地役吾人以利他邑古无有也弘正曰魏与滑信彼此矣朝廷何异焉不时兴工以教人譲魏俗丕变先帝多之以右仆射就加焉十三年又加司空以子布之会蔡有劳也是岁李师道烧河阴惊洛邑阴通元济诏弘正诛之明年破贼五万于东阿进収郓之阳谷距其城四十里营焉二月壬戌刘悟斩师道以其首归于弘正正入郓而十二州之地平以功加司徒平章事复归于魏其年八月朝觐京师先帝待之有加焉乞留不获诏加侍中以遣之又明年陛下以成德丧师诏弘正入焉初王武俊以战朱滔功得有赵地传子孙凡三十九年矣至承宗为卢从史李师道所诖误先皇帝征而赦之者再受畏戚恧不克来觐而闻陛下天覆海深悉包悉受乃果自信将朝有时未行会病将殁以志付其弟承元听命于朝陛下语宰相曰弘正在魏吾何患焉即日内出五诏诏弘正为中书令节度德隶于镇且诏父子皆为帅以大其威十一月甲寅成德献状曰弘正至自魏魏人哭之镇人歌之奉宣奏陈诏条除去僣异犹魏政也且臣闻之德之至者有二政之大者有三三政一曰仁为惠政二曰法为善政三曰谦为和政二德一曰忠为令德二曰孝为基德今弘正献魏博六州之地平淄青四代之冦入镇冀不测之渊可以为忠矣祖考食宗庙父子分土疆兄弟罗轩冕可以为孝矣始为山东键闭束缚咏而游之歌而舞之可以为仁矣始初山东逼越废怠裁而制之举而用之可以为法矣始初山东傲狠侵取地德以譲之功以助之可以为谦矣谦法仁孝资之以忠不曰德政谓之何哉臣既奉制以一百九十二字付守臣愬铭之石用申约束铭曰
帝命弘正予言是听理乱有数其数甚明乱则隠约理由乱生既理复乱生于翫轻唐受天命既理既平髙祖太宗不荒不宁玄宗抑厄其否乃革四十三年奄有丕宅始视燕冦胡雏弄儿虽我宠重彼将胡为所细所忽忽焉而罹四后垂顾山东不夷逮我圣父殷忧俭克乘其滛骄乃伐乃殛尔视羣孽胡为而亡潜乆而大顽昏暴狂尔亦自视胡为而昌畏兹逼侧永思悠长曩尔之有既克而有在克而守惟尔惟我而今而后尔虽穹崇无忘辱诟我虽平宁无忘燕冦铭之戒之以永声臭
旌忠愍节庙碑【宋朱熹】
绍兴三年十月巳酉信州守臣王自忠言臣幸得蒙恩剖符假守支郡视事之日考按图牒窃见故签书枢宻院事张忠文公叔夜故知同州事郑威愍公骧衣冠之藏皆在郡境葢闻在昔靖康之难敌骑长驱都城危廹四面勤王之兵逡廵前却莫有至者而忠文独以南道之师千里赴难军锋锐甚毎战必克乃以庙算犹豫卒不能有成功而﨑岖颠沛之余竭力致死犹以必存宗社为巳任事复不就则遂闭口絶食而以身殉焉其后金人分兵西窥关陜所向降下无不如意则又有如威愍者独以孤城惫卒婴其乘胜焱锐之锋蔽遮三秦以备廵幸金兵大至邻援四絶知不能守而勇气弥厉誓必与郡俱为存亡城陷之日遂陨其生而不悔是其见危致命杀身成仁皆足以无愧于人臣之义是以圣朝痛悼褒恤屡加立庙赐名著在祀典葢非独以慰忠魂于地下实以昭示万世臣子忠义之大训而吏惰失职修奉勿虔忠文虽得即墓为祠以严貌象然而僻在永丰灵鹫深山之中既无以侈上恩厉众志至于威愍葬祭在冯翊者道既阻絶而其故乡玉山东郭有坟无庙则行路之人所为怆恻而臣不佞尤窃惧焉谨已相地两县之境通涂之侧出留州钱属吏鸠工度为双庙拟则廵逺庶几有以揭虔妥灵表劝忠义仰承建炎绍兴明诏之遗旨谓宜假以光灵定其名号策书申命以诏无极臣不胜大愿敢昧死请事下礼部太常合议条奏咸谓二臣之庙前已赐额宜因其故合而名之制诏礼官议是其以旌忠愍节之庙为额于是尚书符郡主者施行如章而王侯已诏还矣始侯既属役于玉山令苪立言永丰令潘友文又以书来请铭于熹于是两令课功作治如法复使人来申致侯命熹既乐道二公之事又重侯请乃序而诗之俾俟庙成衅而刻焉王侯字道夫永嘉人自少魁垒有竒节尝为寿皇圣帝极陈当世之务寿皇恱其言欲大用之而未及也是其为政知所先后固宜如此其诗曰
皇皇后帝降衷下民君臣之义父子之仁臣之事君策名委质报生以死身岂遑恤若鱼熊掌取舍之间是孰使之其性则然林林之生孰无此性利害刼之或失其正文武张公投命重围拥孤弗遂视死如归侃侃郑公遥遥孤垒城亡与亡其节亦伟方时大变众溃如川二公相望砥柱屹然慷慨临危一心如水实全其天万世不死招魂作主帝有闵书吏惰不称神用弗居孰见孰闻孰嗟孰叹孰烝孰尝孰克用劝守侯请命奠此新宫煌煌巨扁合旧増崇丽牲有碑螭蟠龟负我其名之过者必下
谭节妇碑【元曹裕】
人与天地并立而三岂偶然哉羣羣而生逐逐而死无得而称者亦可悲矣惟节义之在天下虽匹夫匹妇之死而能动天地感鬼神贯金石变草木殆造物者藉之以神变化立人极也故苌弘之血饶娥之得父尸南霁云之半箭班班史册与天地相为无穷至元十四年江南内附之后吉水新城中兵未息逃难者或依邑校觊自免有谭氏妇赵抱婴儿随舅姑同匿大成殿悍卒至杀其舅姑欲犯之不可临之以兵曰从我则生不从则死妇骂曰吾舅死于汝吾姑又死于汝誓不辱与其不义而生宁从舅姑以死遂与婴儿俱遇害血被于两楹之间者入砖去今六十又六年矣宛然若冩影在地其体毕具见者无不神竦髪立凛凛如有生气先是有疑为幻妄者磨以沙石不没复煅以炽炭火灭而迹愈现然后知节义之在天下有非人力所能废考于前史尤信至顺中州侯郭成欲表而祠之未果而去职至正二年宁微寺知事王君克敬被旨来是州治田赋孟秋告朔奠谒已与州长佐贰徘徊俯视咨嗟叹息顾谓州判陈抃曰表节义有着令人伦风化与焉乃谋图其迹于石而俾裕书其概惟隆古盛时礼化涵濡节义灿然于人心凡有血气者与知与行岂有他哉世降俗变逸居无教始有不忍言者况乎颠沛流离之际而之死靡他之念舍生取义之诚确乎其如此吾想斯时城屠且毁荡尽于闾阎者知几何人未始有异也骈死于邑校者又几何人亦未始有异也斯妇也罹乡井之祸痛舅姑之陨其慷慨就死所谓得正而毙此心固巳质之圣人而无疑矣魂逰魄丧片地不磨洋洋在上实鍳临之岂非造物藉之以神变化而立人极也哉继自今树之风声州之民闾居族处其必曰此妇人也遭时不幸室家不相保从一之义蹈白刅而不渝其流风余韵至今尚能使人巇吁兴起今而幸生太平无事之世夫夫妇妇父父子子兄兄弟弟耕田凿井休飬生息所以乐其乐而利其利者谁之赐欤天理民彛万世一同盍相与明纲常而崇礼譲以无负上之人风厉之心将见比屋可封则是举也有关名教甚大亦可见二三君子知为政之所先者矣
丽水陈孝女传碑【明宋濂】
陈孝女妙珍处之丽水人父南溪为神祠祝史蚤夭母某氏更适他族妙珍依大母林氏以生林婴末疾妙珍刲股杂淖縻以进疾遂瘳或告之曰此若女孙股肉之功也林悲泣曰吾耄矣死固当然何用苦若邪疾复如初妙珍伥伥如有失卖衣走浮屠氏作诸禳禜事皆不应林忽昏眩妙珍解髪相糺纒哀号良乆乃苏自是气益弱仅有一丝相属妙珍计无所出然香右臂上稽颡吁天乞以身代复不应至正四年四月壬申夜梦一丈夫冠乌纱巾服青布袍来告妙珍曰尔勿忧能剔肝食之则愈矣妙珍问曰欲剔将焉从丈夫指右胁示之且俾吞红药半丸吞已遂觉甲戌妙珍乃具汤沐浴露祷上下神祗时空中雨坠妙珍之身独不沾湿若有张盖覆之者妙珍益喜持刀视胁下见红痕如缕长可三寸许就痕上割之血滂然流再割之了无所见妙珍惧乃掷杯珓卜于神逮俯身拾之而肝忽出县亟刃之置几上爇香自誓云大母倘得生终身持菩萨戒不复适人矣寻取肝聂而切之杂竹萌烹之大母食纔下咽其疾顿愈妙珍惩前事戒左右勿漏言然创巨甚几至危殆复梦神人语之曰无伤也宜炼纸作灰傅之妙珍从其言果愈时年十四耳后三年林以寿终妙珍造墖瘗之复然顶申前誓弃家为优婆夷前进士永嘉髙明来官郡録事为上其事部使者大名髙履覆按得实以闻次于朝诏有司具乌头双表之制旌表其门仍月给粟一斛飬其终身时八年春二月也郡守固始黄某以其事有涉名教也命儒学教授郑汝原为记其事于石云
史官曰人子之于亲本宗一气茍可以死生者势当共之肯以形体既分而视之有异耶当亲有疾时呼号天地鬼神遑遑求索茫昧中力有可致虽万死弗之顾又奚暇毁伤絶灭之计邪或者作鄠人对痛斥之予不知其何所见邪夫孝忠无二道忠臣肝脑涂地世未尝指以为非顾独于孝子而疑之邪此决非韩子之文其依仿而托之者邪予闻之慈溪黄东发之言如此因造陈孝女传故偹论之
少保兵部尚书于公祠重修碑【李梦阳】
开封城马军衙桥西故有于少保祠云初公以定倾保大之功居无何而死于是天下人闻公死咸惊而疑而涕泣语曰鹭鸶氷上走何处寻鱼嗛而公前廵抚河南时实廨马军衙桥西而梁父老于是闻公死则咸涕泣日相率潜诣公故廨为位哭奠焉会纯皇帝立诏白少保谦寃宥其家而遣祭其墓乃梁父老则又咸涕泣相率私起祠故廨傍祠公伏腊忌梁父老则把香曵笻趿履若少壮咸翼如不期至稽首祠下哭填门塞户矣会又敬皇帝立诏曰少保谦赠特进光禄大夫柱国太傅谥肃愍立祠岁春秋祠之而曰旌功祠乃于是梁父老则又咸涕泣相率数百千人诣阙门伏诉少保谦前兵部侍郎时廵抚功云愿梁立祠如杭祠不报而梁父老归伏腊忌岁仍聚哭于私祠今三十年余矣正徳十年监察御史廵按张君清军许君并谒公祠下见其门屋三间仅存堂欹漏欲颓鸽雀扰扰栱栋鼠走鸱啸周垣尽圯羊猪外来于是悄然思俯而悲也已仰而欷曰嗟斯非梁地邪宋不此都哉靖康之事千载衔焉二帝不南矣夫定倾者世保大者食泽流者思故祠之言思也血食使之世者也于是下令曰少保祠撤故易腐扶欹植颓起圯新而绘垩而级而隅而荣而序偹矣曰谒者奚止也则重而堂器奚贮也则翼而廊而道士玄林守焉西北隅其房也望之栗栗而巉巉枚枚而严严是使之世者之道也李梦阳曰予观今人论肃愍公事未尝不酸鼻流涕焉葢伤为臣不易云夫事莫大于君出敌入排迁主战四者旦夕之势而存亡之判也乃今人议则异是或见鲍荘事輙曰夫葵犹能卫其足然独不思勇士不忘丧其元乎孟子曰所欲有甚于生者故生而有所不用也然将军蠡留侯良功成身抽天下两髙焉于乎难言乎难言乎岂所谓计免者非忠贪盛者违智欤而贼酋拥太上皇大同城下勒降大同人登城谢曰頼天地宗社之灵国有君矣至宣府城下宣府人登城谢曰頼天地宗社之灵国有君矣至京城下京城人又谢曰頼天地宗社之灵国有君矣于是公扬言曰岂不闻社稷为重君为轻斯言也事以之成疑以之生者欤且太子之易南宫之锢二者有能为公恕者否耶公有不如意輙拊膺忿曰此一腔血竟洒何地闻其言孰非酸鼻流涕者而独咎公也于乎伤乎虽然宗泽岳飞非下于人者艰难百战卒愠衂而死若公者死可矣死可矣公廵抚诸所业载传状乃今不复述苐述其始终若是亦大者云祠修于是年春越夏而告成张君名淮南皮县人许君名完丹徒县人事祠事者开封知府贺君锐也系之诗曰
于铄旋运曷平不陂康屯倾否哲者斯利于维哲英鉴精含贞匪时曷征匪猷曷兴靡疑靡惊厥伐用成厥育是轻委躬于诚蛇何盘社龙何在野干极卼■〈兀臬〉日月易舎蠢尔乃贼乃奰国邑之乱之讧陵庙岌岌公丁其时矢身以殉山仡排议不戁不震佥曰和宜公曰有战四方之事譬丝逰刅帝畀弗疑公泣视师义激六军如虎如罴惟直斯壮人心干城肃肃我垒悠悠我旌羯奴喙突疆埸载清载清载寕皇归于京古曰荷难今谓曰痴忠古爰嘉今胡嫉而何谗非名何毁非功孰谗靡和孰毁弗同彼巧彼荏厥肤斯励古则曰直今曲自为于乎少保时晦时昭古谁无死死有荣褒峩峩庙祠栋隆崇基神之逰之斾斾其旗白马朱衣有风凄其歘其有光若往若来即而罔见跂望涟洏兹邦可居氓实尔思
皇明父子忠孝祠碑【陆树声】
世庙初吾郡南江冯先生恩在南台好直谏累上疏讥切时政谓皇后不当亲蚕分祀南北郊非礼谓尭舜用元凯唐宋用林甫安石以深刺时宰贵人多衔之最后因彗星见极论御史大夫鋐为腹心彗及两辅宜斥仿范希文百官图品题诸大臣某某贤某某不肖言甚切至上怒逮诏狱鋐署议论死考掠无完肤濒九死而不悔当时有四鐡御史之称子行可甫十四上书请代不报乃刺血上书自缚请即加斧锧以赎父死通政使陈经特为引奏上览疏动容曰忠孝乃出一门邪得末减戍雷阳雷人生祠以配李北海冦莱公诸贤后二十余年吾郡抑斋杨公允绳在諌垣亦好直諌累上疏讥切时政尤与时宰忤其疏劾本兵及勲镇臣毎言当重示创艾为大臣为国不忠者戒其论倭事斥督抚大臣交结执政大臣以致师老财匮状与时宰分宜面诤朝房分宜至切齿最后发寺臣赇事分宜从罗织起大狱坐毁谤玄修下诏狱论死子应祈甫弱冠苍头衣蓬首哭长安中具疏请代不果徒歩入深山中采灵药上献因乞身代父罪又不果既长系五年应祈得分宜子酒间语必欲杀公乃拊膺恸哭絶食死后两月公竟赴西市隆庆改元奉遗诏召用诸直臣南江先生既老不就征即家拜大理丞寻又加秩行可先巳登乡书监司察举孝行有诏旌庐仕佐南京兆为廉吏致政归数年直指屡疏荐特命晋阶温微褒嘉勅有司时皆敬礼以式后进抑斋公亦奉遗诏赠光禄少卿与杨忠愍继盛诸君并録荫祭葬蒙渥典应祈死后妇袁以节显子忠裕疏请得用孝子节妇并旌其庐于是世所诧慕忠臣孝子咸于一家而适偶于两姓又萃于吾乡则乡之人侈谈之犹东方之夸泰岱楚之洞庭云梦而滇金马碧鸡也余窃叹天地之用春生秋杀恒以一岁为序其至以渐其化工所冶出恒而罕异世庙时主上聪明神武一日之内倐为和风倐为震霆倐为严霜倐为皎日故其所亭毒播弄反多成惊世震俗不恒有之盛事风徐水平则漪涟纡萦惊飘焚轮所激冲始睹浴日之波排天之涛令观者駴瞩固然哉江左号贤薮仰遡二千年埀独得卞氏父子业巳见忠孝不乏人顾如吾乡两公家居共里闬相距仅二十载事出一朝乃炳炳麟麟彼此辉映一何比肩接踵也语云珠藏川媚以此为吾乡桑梓宠藉不亦厚哉诸文学既请祀两公于郡邑学宫贤祠两孝子既表厥里宅门恩纶煌煌途之童竖老叟襁负荷担而过者伫立谛视不忍去感叹如不出口诸文学复相与父老谋曰五丝羙矣合则成锦四瑚八琏合陈一庙烨然其光盍合而祀诸时京兆公逾八望九方享斟羮诵淇澳当事者谓淑人君子万年正国遽尸而祝之不祥昨岁忽捐馆舎诸文学诸父老遂合请于两台其词曰冯杨四公一则幸而父子俱生一则不幸而父子俱死然父则同为忠臣子则同为孝子其生者普恵泽于当年树仪刑于百世死者抱遗恨于九原痛舆情于百赎虽曰皆天要之易地则皆然者也知言哉事下郡大夫邑侯议报可两台首捐赀经始郡邑继之缙绅士继之度地邑庠左方剙父子忠孝祠特祀两公及两孝子云余于杨光禄公冯京兆公同举于乡以执行事南江先生且素所景行而子弟视杨孝子其死也心极怜之尝霣涕而识其事状是举也庆而不吊輙喜而叙其事如此铭曰
巍巍邑宫有水潨只维宫之东原土丰只新庙聿隆四贤崇只蹇蹇匪躬臣尽忠只子求代终思热中只天其蒙蒙褒命荣只舆情所宗佥谋同只爰肖厥容灵爽通只蒸禴在公苹藻供只用淑世风仪式从只
勅建愍忠祠碑【汪道昆】
忠愍公雅言丈夫负七尺躯直以殉国家报知遇耳侯嬴徳魏田光徳燕不难以彼其身死片言下彼诚得死所足矣往余从公守郎署率有味乎其言无何公出为江西按察副使辛酉闽广贼入江西诸郡薄太和公从燕会闻之輙投箸起也曰敌鼓行而西掩我不偹不蚤计谓苍生何当路方倚办公寻属公平贼先是廵检刘茂力战死贼怒磔其尸公至太和帅诸将吏祭茂曰尔职抱关犹然死疆事吾待罪方面不灭贼吾何独生遂誓师列阵而鼓之进获俘者五狥军中且日陈如前公从军中鼓之进贼数谓官军怯亡斗心闻公军声人人皆殊死斗谍者谓贼张甚宜莫如坚壁完公叱曰敌深入我境亾能以一矢相加遗何谓敌张我实张敌我师左次彼且益张江以西危矣士死鼓将死绥业在行间义不避死于是复鼓之进左右军遇贼皆奔悉赴中军中军乃溃公意气勃勃跃马当贼锋关弓射杀二人刅一人死公脰胁中枪者二左臂中刅者三唯指挥王应鹏千户唐鼎从公皆遇害淑人闻讣輙自投井中保母出之遂不食保母諌曰主死长郎君宜未即知脱自太学来奔宜未即至母苐自决其谁归主丧淑人以为然乃强食公丧至歙淑人絶口不纳水浆所亲率以太宜人春秋髙诸孽子未立为淑人请淑人目适子曰嘻敬长矣凡诸俯仰敬任之假令而母以天年终终不能以此留而父死国而母死家何可后也卒不食越五日死部使者逓上其事诏赠汪一中光禄寺卿荫子世袭锦衣卫百户给祭塟立祠赐谥视周节愍同赠淑人程氏仍立祠郡城东从忠愍春秋并祠嗟乎公死社稷不忘平生之言真丈夫事淑人婉婉其摄身若不自胜及其临大节而不渝皭然与首阳争烈即女丈夫无论已乃今列在祀典庙介乡国之间都人士过之莫不翼然而趋俛然而式即田夫里妇举欣欣然想见其人其或不然抑亦赧然汗颜伥伥然失歩百世而下犹生之年恶用偕老为也昔周节愍死华林贼语在李献吉纪事中公后节愍五十年同地同官同以闰五月二十六日死节愍有子忠愍有妻狥难相从则又同归于节孝大较举相若也顾余不佞亾能为公发一辞谨述祠事所由勒诸丽牲之石且为乐章三阕幷授歌者肄之其辞曰
服两骖兮采虬陟帝所兮周逰倚阊阖兮瞩九州岛盍归来兮栖故丘要巫咸兮歌且舞把琼芳兮懐椒糈荃何为兮夷犹目眇眇兮愁苦 右迎神 春雨兮秋霜列籍兮华堂星荧荧兮在户灵翩翩兮下来承上尊兮楹之东伐应鼓兮考鸣钟采连理兮木末差比目兮水中忽若近兮倐逺我心劳兮■〈忄虫〉■〈忄虫〉 右降神 牛服箱兮女结褵济河汉兮吹参差乘廽风兮驾修阻愿终老兮河之浒操槖钥兮阴阳叅太乙兮平章延停丧兮旧服屡丰年兮乐康 右送神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四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六百五十
(明)贺复征 编
○碑九【遗爱】
国子司业阳城遗爱碑【唐柳宗元】
四年五月皇帝以银印赤绂即隠所起阳公为諌议大夫后七年廷诤恳至累日不解帝尤嘉异迁为国子司业旌直优贤道光师儒又四年九月巳己出拜道州刺史太学生鲁郡李偿庐江何蕃等百六十人投业奔走稽首阙下呌阍吁天愿乞复旧朝廷重更其事如巳已诏翌日会徒北向如初行至延喜门公使追夺其章遮道愿罢遂不果献生徒嗷嗷顾盼徘徊昔公之来仁风扇扬暴傲革面柔软有立听闻嘉言乐甚钟鼓瞻仰徳宇髙逾嵩岱及公当职施政示人凖程良士勇善伪夫去饰惰者益勤诞者益恭沉酗腆酒斥逐郊遂违亲三岁罢退乡党令未及下乞归就飬者二十余人礼顺克彰孝悌以兴则又讲贯经籍俾达奥义简习孝秀俾极儒业冠屦裳衣由公而严进退揖譲由公而仪公征甚遐吾党谁师遂相与咨度署吏布告诸儒愿立贞珉侔髙状明乃访于学古之士纪公名字垂宪于后公名城字亢宗家于北平隠于条山惟公端粹冲和髙嶷懿醇道徳仁明孝慈友悌薫袭里闬布闻天下守节贞固患难不能迁其心怡性坦厚荣位不足动其神为司諌义震于周行为司业爱加于生徒宜乎立石俾后是宪其辞曰
惟兹阳公履道葆醇爰初隠声覆篑基仁徳充而形乃作谏臣抗志励义直道是陈帝求师儒贰我成均开朗蒙滞宣明徳教太和潜布玄机宻照羣生闻礼后学知孝进退作则动言是效匪躬之轨人用奚蹈麤厉贪凌待公顺之欺伪谲诈待公信之少年申申咸适其冝榎楚废弛尊严而威公褒其良俾升于堂癯者既肥荣如衮衣公弃不用惩咎内讼既讼于内犹公之诲匪仁孰亲匪徳孰尊今公于征孰表儒门生徒上言稽首帝阍谓天葢髙曽莫我闻青衿涕濡填街盈衢逺送于南望慕踟蹰立石书徳用扬懿则呜呼斯文遗爱罔极
髙陵令刘君遗爱碑【刘禹锡】
县内之大夫鲜有遗爱在其去者葢邑居多豪政由权道非有卓然异绩结于人心浃于骨髓安能乆而愈思大和四年髙陵人李仕清等六十三人思前令刘君之徳诣县请金石刻之县以状申于府府以状考于明法吏吏上言谨按天寳诏书凡以政绩将立碑者其具所纪之文上尚书考功有司考其词宜有纪者乃奏明年八月庚午诏曰可令书其章明有以结人心者揭于道周云泾水东行注白渠酾而为三以沃关中故秦人常得善岁按水部式决泄有时畎浍有度居上游者不得拥泉而颛其腴毎岁少尹一人行视之以诛不式兵兴以还寖失根本泾阳人果拥而颛之公取全流浸原为畦私开四窦泽不及下泾田独肥他邑为枯地力既移地征如初人或赴诉泣迎尹马而上泾之腴皆权幸家荣势足以破理诉者覆得罪繇是咋舌不敢言吞寃含忍家视孙子长庆三年髙陵令刘君励精吏治视人之瘼如瘭疽在身不忘决去乃修故事考式文暨前后诏条又以新意请更水道入于我里请杜私窦使无弃流请遵田令使无越制别白纎悉列上便冝掾吏依违不决居三岁距寳厯元年端士郑覃为京兆秋九月始具以闻事下丞相御史御史属元谷实司察视持诏书诣渠上尽得吏病还奏清规中上以谷奉使有状乃俾太常撰日京兆下其符司録姚康士曹掾李绍实成之县主簿谈孺直实董之冬十月百众云奔愤与喜并口謡力运不屑鼛鼓揆功什七八而泾阳人以竒计赂术士上言白渠下髙祖故墅在焉子孙当恭敬不宜以畚锸近阡陌上闻命京兆尹立止絶君驰诣府控告具发其以赂致前事又谒丞相请以颡血污车茵丞相彭原公敛容谢曰明府真爱人陛下视元元无所恡苐未周知情伪耳即入言上前翌日果有诏许讫役仲冬新渠成渉季冬二日新堰成驶流浑浑如脉宣气蒿荒沤冒迎耜斯释开塞分寸皆如诏条有秋之期投锸前定孺直告已事君率其寮躬劳徕之烝徒讙呼奋袯襫而舞咸曰吞恨六十年明府雪之擿奸犯豪卒就施为呜呼成功之难也如是请名渠曰刘公而名堰曰彭城按服引而东千七百歩其广四寻而深半之两涯夹植杞柳万本下埀根而作固上生材以偹用仍岁旱沴而渠下田独有秋渠成之明年泾阳三原二邑中又拥其冲为七堰以折水势使下流不厚君诣京兆索言之府命从事苏特至水濵尽撤不当拥者繇是邑人享其长利生子以刘名之君讳仁师字行舆彭城人武徳名臣刑部尚书徳威之五代孙大厯中诗人啇之犹子少好文学亦以书干东诸侯遂叅幕府歴尹剧县皆以能事见渉卒不时而迁既有绩于髙陵转昭应令俄兼检校水曹外郎充渠堰副使且锡朱衣银章计相爱其能表为检校屯田郎中兼侍御史干池监于蒲锡紫衣金章岁余以课就加中执法理人为循吏理财为能臣一出于清白故也先是髙陵人蒙被恵风而惜其舍去发于胸懐播为声诗今采其旨而变其词志于石文曰
噫泾水之逶迤溉我公兮及我私水无心兮人多僻锢上游兮干我泽时逢理兮官得材墨绶紫兮刘君来能爱人兮恤其隠心既公兮言既尽县申府兮府闻天积愤刷兮沉痾痊划新渠兮百畆流行龙蛇兮止膏油遵水式兮复田制无荒区兮有良岁嗟刘君兮去翱翔遗我福兮牵我肠纪成功兮镌美石求信词兮昭懿绩
唐故义武军节度使符阳郡王张公遗爱碑铭【权徳舆】
维唐十二叶皇帝纂大统建大中始初清明敷佑下土稽四征六服之理阅先正宗臣之籍流庆斯复遗风可懐繇是愽陵上谷列侯二千石元僚司武从事亚旅上其故府太师贞武公功徳请铭于碑以示厥后乃诏小司徒臣徳舆因地域之名物酌军师之宪令举而叙之云公讳孝字达忠其先燕人八代祖竒北齐右北平太守封右北平王齐季丧乱实开邉隙代有长技轶于外区曽王父靖乙失活部落节度使王父逊部落刺史父谧早袭先职来朝上京星环北极输君长之贽币鹏变南溟发邉关之导译拜开府仪同三司他日以公之勤累赠至户部尚书公雄姿正志沉毅英达传兵符于百胜袭王爵于九代年未弱冠入侍明庭才为异伦射必命中以日磾之信爱受秦仲之车服自他有耀至是来归时玄宗御天下四十余载习文事而去武偹人不知战恬于巳然幽陵首祸糓洛恇骇公迹染污俗心坚本朝岂求生以害仁将蹈难以明义史羯继乱犹居刼中质其所恃无路自奋间道旁午宻陈嘉猷俄而成徳军节度李寳臣锡姓抚封同信臣之任就义若渴推心于公综其都军以壮支郡乃策崇勲累居大官凡军师之禁令攻守之竒正成徳之重必咨于公邻师猖蹷皇赫问罪公出自上谷觇于具丘冦徒六万将犯中冀乘辕外向方阵而前公以驷介千数颷驰急击突入其阻夹攻其坚敌人力屈昏夜引去迁御史中丞封符阳郡王寻拜易州刺史加太子宾客以军之辑睦移于郡以郡之班制叶于军文理武毅交修四畅师贞人龢为列郡表仪初公于寳臣感慨于少年之场周旋于多难之际迎导善气切劘良规若骖有靳如热斯濯异时自代前定于公且曰舆师之心也勲力之冠也俄然寝疾瘖不能言犹以手指北瞠然注目既而恶子阻命阴交匪人因丧以干纪专地而图祸公骤諌不入飞章上陈请以州兵首遏乱畧优诏拜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恒州刺史成徳军节度使一人注意四履专征纠合诸侯连収城县败之于东鹿走之于常山以至斩首且无遗策转兵部尚书易州刺史易定沧等州节度观察使锡军号曰义武时三分恒阳之地録功有差而群帅奓心或懐觖望太行而东疆埸日骇且有从约皆为假王公居其腹心守正持重玉立于磷缁之际鸡鸣于风雨之中静柯劲草在我而巳彼朱滔者以燕啖公夸大煽结诪张指斥公乃出和门以莅众援皦日以誓心义利之间死生不惑且曰县官之所以赋军宿兵下尺一之诏者在排难悍患而巳吾徒之所以乘坚驱良佩丈二之组者在毕力致命而巳碎首涂地吾无悔焉一心事君四面受敌俄属京师急变銮辂时廵时太师西平王以禁兵自魏来援于我于是与公决策赴行在所公素约以伯仲又申之婚姻分锐师选良将授以赴蹈使居颜行断金之契匪石不转定山东为巳任坐制羣疑清毂下为前筹行戡大憝赤诚相照血涕交頥西平繇是建大勲立大烈而公亦静深以制动贞厉以伐谋使其徒散约而无亾矢遗镞之费者公之功也前此拜尚书左仆射至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贞元元年就加司空凡受律行师十有一岁承宁诸侯咸黜不端动有节制人斯爱戴赡助其供飬赙补其礼丧拊循接礼劳徕安辑辅以正徳而不怵于邪济以守忠而不回于利章灼卓异有初有终其居凉国太夫人忧也手植松槚倚庐于墓感致瑞祉诏旌其门终身之哀加人一等不遗故旧皆以器使戟下多善吏庭中无留事虽古人之威懐无以过焉春秋六十二以七年三月感疾薨于位徳宗皇帝不视朝三日册赠太傅诏郎吏吊祠法赠有加其后累赠太师易曰贞武追封上谷郡王易之大有曰信以发志礼之中庸曰诚之不可揜惟公推本于是闇然而彰徳宇弘大色容厉肃长才经武竒表出伦乔枝戞云以直上雄剑发匣而耀颕始以天寳十载受诏即戎授范阳郡洪源府右果毅破九姓突厥改上党郡漳源府折冲干元初转左领军卫翊府左郎将实镇飞狐之地寳应中拜左武卫大将军加金印紫绶歴左金吾大将军兼太仆卿殿中监以至于专席宾护剖符建牙载居六官乃进左揆燮和鼎餁平理水土真食大封异姓而王积功伐以崇厚履信顺而光大壮武之后逺继公台冨平之门时推徳器岂徒然哉嗣子今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延徳郡王茂昭以全才休绩保大宣力戴翼天子抚征诸侯尝以工部尚书建旟博陵以刑部尚书循方伯之职特诏所理郡为大都督府经歴左仆射司空丞居代官南北军卫爪牙上将同气分职宠冒一时侯王则银黄相映子弟乃金埒对起流光贻训其信矣乎二十年延徳王以介圭四牡来朝京师徳宗沃心嘉叹宴喜蕃锡如韩侯申伯故事顺宗继明崇徳报功及居台宰进掌邦教敦谕还镇涕洟就途今皇帝以道御天下烛明理本间岁再入觐为守臣龟龙乞留京师以奉朝请坚若金石激以肺肝服勤王家丕赫宸睠感念勲节顾懐义方直以郑武公桓公汉韦平父子古先懿铄举集公门二邦幼艾千夫长百夫长沐洛风烈怵惕慕思是仪古式以永耀斯不朽之事也拜君命之辱而传信焉铭曰
天秉日星亦有风霆君用文徳亦资武力太师矫矫生我王国时或艰屯师惟壮直大蹇朋来其心不回好谋而成义路乃开博陵上谷地直析木既夷狡童则理长毂威谋抗厉命赐渥缛回回盗泉皦皦喜王凡我所履与之丰福士皆贾余人以仰足琱戈衮章裕此一方追锡吊祠礼优职丧司徒袭庆道叶仁圣三朝戴君皆受面命觐礼煌煌嘉猷洋洋湛露彤弓威仪有光甘棠蔽芾召伯所憇缁衣改为郑国之诗仍代洪烈邦人戴之永言寘懐乃刻斯碑
江西观察使武阳公韦公遗爱碑【杜牧】
皇帝召丞相延英便殿讲议政事及于循吏且称元和中兴之盛言理人者谁居第一丞相墀言臣尝守土江西目覩观察使韦丹有大功徳被于八州殁四十年稚老歌思如丹尚存丞相敏中丞相植皆曰臣知丹之为理所至人爱所去人思江西之政熟于听闻乃命守臣核于众上丹功状大中三年正月二十日诏书授史臣尚书司勲员外郎杜牧曰汝为丹序而铭之以美大其事牧伏念天寳建中艰难之余根于河北枝蔓于齐鲁梁蔡辟为章句书生以蜀叛锜为宗室老以呉叛其它髙下其目跂而欲飞者往往皆是宪宗皇帝髙听古议广諌益圣任贤使能考校法度号令未出威先雷霆十有四年擒殛凶狠方行四海罔不率伏当时凡五征兵解而复合仅八周岁天下晏然不告劳苦实以守土多循良吏而丹居第一周召伯理人于陜西召穆公有武功于宣王时仲尼采甘棠江汉之诗弦而歌之列于风雅班固序汉宣帝中兴名臣言理人者亦首述黄覇龚遂次将相下今明诏刻丹理効令得与元和功臣中兴得人之盛悬于无穷用古道也谨按韦氏自汉丞相贤已降代有达官孝寛有大功于后周封郧国公郧公曽孙幼平为岐州叅军生抱贞为梓州刺史生政为汉州雒县丞赠右諌议大夫雒县生武阳公公字文明以明五经登科授校书郎咸阳尉以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佐张献甫于邠宁府征为太子舎人迁起居郎检校吏部员外侍御史河阳行军司马未行改驾部员外郎会新罗国以丧来告且称立君拜司封郎中兼御史中丞章服金紫吊册其嗣新罗再以丧告不果行改容州经畧使筑州城环十三里因悉城管内十三州教种茶麦多开屯田黄贼畏服诏加大中大夫贞元末拜河南少尹连拜检校秘书监兼御史中丞郑滑行军司马皆未至拜右諌议大夫宪宗即位刘辟以蜀叛议者欲行贞元故事请释不诛公再拜上疏曰今不诛辟则朝廷可以指臂而使者惟两京耳此后外而谁不为叛因拜剑东南川节度使兼御史大夫时刘辟急攻梓州公至汉中表言攻急守坚不可易帅髙崇文客军逺斗无所资若与梓州缀其士心必能有功遂召拜晋慈隰三州观察使不半岁元和二年二月拜洪州观察使洪据章江上控百越为一都会屋居以茅竹为俗人火之余烈日乆风竹戞自焚小至百家大至荡空霖必江溢燥必火作火水夹攻人无固志倾揺懈怠不为句月生产计公始至任计口取俸除去冗事取公私钱教人陶瓦伐山取材堆栈亿计人能为屋取官材瓦免其半赋徐责其直自载酒食以勉其劳初若艰勤日成月就不二周岁凡为瓦屋万四千间楼四千二百间县市营廐各为栋宇无不创沠湖入江节以斗门以走暴涨辟开广衢南北七里荡渫污壅筑堤五尺长十二里堤成明年江与堤平凿六百陂塘灌田一万顷益劝桑苎机织广狭俗所未习教劝成之凡三周年就成生遂手为目覩无不如志公之为政去害兴利机决势去如孙吴乘敌不可当向辅以经术仁抚智诱慈母之心赤子之欲求必得之故人自尽力所指必就子产理郑未及三年国人尚谤黄覇理颍川前后八年始曰愈理考二古人行事与公相次第不知如何元和五年薨年五十八其铭曰
章武皇帝披攘经营凡十四年五六征兵人不告病肩于太宁将相是矣岂无循良考第理行谁髙武阳武阳所至为人父母于洪之功洞无前古洪始有居水火是苦二者夹攻死无处所曰天使吾不嗟不诉武阳始至材瓦是聚公钱不足以俸为助能为居守贳贷付与月载酒肴如抚稚乳不督不程诱以美语未二周岁创数万堵几半重楼如诗翚羽锢以长堤缭四千歩明年水平人始歌舞灾乆事巨一日除去灌田万顷益种桑苎俗所未有罔不完具寂寥十年谁守兹土大中圣人元和是师图讃功劳武阳岂遗乃命史臣刻叙碑词宠假武阳为人慰思训劝守吏勉于为理
阅视靖州碑【明陈束】
大明之化昭洽无外惟靖故夜郎殊陬既庶既富并于中州承平以来视为夷鄙命吏不乏号令鲜暨卒惰而骄时时煽起昨年偏师恣睢至系其州守时重函容罔置唇口或曰治之色怒语难飬疽不剸遂此傲顽嘉靖十六年丁酉天子登用旧徳起大中丞顾公于留都俾镇全楚是夏至鄂秋发岳长沙间省从劳躬遍歴荒野环大湖以行越明年仲春十四日戊午始由武岗入靖至则喟然叹曰美哉提疆惟我遐遗有民匪民实遐明日庚申释菜孔子庙序诸生于两阶考徳陈谊咨文献之遗余景声猷之所起已乃谒宋了翁祠宇低回四顾欷吁叹息焉是日也进青衿之士登于乡校者二十有几人明日辛酉檄诸邉将士乃大阅武于西郊先是阴曀累日霅然阳开螭虎之士奋鹰扬之气倍营列阵张鱼鸟合变缟甲玄旗朗耀川甸为之角戏陈射博极庶能万旅怫■〈忄胃〉争先赴命然后援桴明誓比厥负胜赏罚以时士百其竞既罢黄髪耆老凡若而人携杖扶幼俨然进曰惟靖逖于中土三事大夫苗猺我民目不睹中丞旗鼓之节于今六十有八年惟公幸哀怜哉煦我腹我公曰嗟嗟乃疾乃苦惟余之辜余敢自爱以烦吾民乃采羣议纳之夷轨谓叅议问之惟食欲偹其勤储偫而多委积毋阙于粮俾呼庚癸谓佥事束往事漫漫尔言勿庸醸兹怼凶余今从尔元罪既死殛其遗魁与之更始惟兹守令黩于货贿为吾民病解去龟组勿留于境孰弊孰利惟尔之计谓叅将章女令于躬下乃视效毋歉于己而贷厥部校我闻戍卒无居无处僦庐寄食渎乱男女速发公家钱为营百堵俾安即于兹土谓守偹桂往者主禆两将同居一城令号不行惟靖险害乃在五开是诸蛮之咽喉其掣甲士千人以往尔宫尔饩乃留于行谓通道令童正吏贪残之故州无留员女即摄视州事以待来者事如律令毋惮于掾而蹈其成于是章程肆颁徳威两懋除旧布新民乃闿泽愎戾斯顺悂蒙乃识回面向心遐迩变革日在庚午公遂启行郎吏将士咨嗟太息唯公逺来匪夷图之惟公遄往匪夷留之乃共立表石铭勒鸿休埀视来庶陈束为之辞辞曰
奕叶玄化溢于蛮荆五溪底定渠阳载寕民之无良吏执其咎若网不纲棼乱时有于铄中丞明徳作人夙夜于迈绥我靖民下车礼师夙烝髦士既敷文谟复训武事甲徒三千旗旐有奭自公令之颷起电激公谓有众无然惽怓我执其慝释尔么么公谓有众无然饥寒我命郡国给粟授廛乃遣将军乃守邉圉于时糇粮于时庐旅靖人有情公之定之靖人有争公之听之剪彼丛棘登之堂皇虣乱不作民以恺康示礼导仁作靖摹式不剟者风流斯无射
贺教授去官碑【霍韬】
应天教授贺子钧昔宰浙之丽水廵按御史谓贺子不能尹送部渭厓子时视部篆核贺子政绩嘅然叹息曰如贺尹者良尹也谓不能尹诎也拟贺子原秩或曰贺子木悫介逊人木近讷讷故辞不饰悫近朴朴故礼不缛介近矫矫故俗不谐逊近畏畏故仪不炫不能尹也渭厓子曰辞不饰所以屏伪也礼不缛所以崇质也俗不谐所以自立也仪不炫所以衷孚也古之道也贺子能尹也或曰今之能尹岂曰口佞逞也实巧承要人頥涎潝吐焉躬曲舌圆翻变白黒阿合上官乃称能尹贺子不能尹也贺子教应天渭厓子曰行矣髦士式而木也可以立本式而悫也可以存诚式而介也可以勑身式而逊也可以慎徳行矣往不能尹乃今可以能师矣贺子教应天二年其对上官无謟辞其对诸生无詄话木也犹昔也不仆仆走趋不郊迎要官悫也犹昔也节馈不通见贽不纳推财赒贫衣布龁粟空如也怡如也介也犹昔也谦而温遇要官如震焉踧踖如也逊也犹昔也乃今黜也或曰贺子弗有可诎也然乃诎也其故弗可知也或曰贺子实穷归无余赀如贺子诎凡今之官必贪婪而后可或曰学校职化源污者黜洁者进犹惧士化不疾也乃今洁者诎污者何惩士何劝焉渭厓子曰虽则诎黜也然而天下知贺子之诎黜也寕少也语有之素位乐天君子大自立也贺子授学阳明之门阳明之学求自得也贺子诚求自得也外何羡焉今之污夫沟渠其身心以营营冨贵也死秽犹遗蝇蛆耻伍贺子与较孰多哉吾知贺子不黜戚也学之师生曰贺子不黜戚也惟是继贺子者不知何如也师生所戚戚也渭厓子曰贺子得士如此可以自考矣虽诎黜矣不戚戚断可知矣
周司理去思碑【王思任】
越郡李大夫自玉山夏公征入薇省后无闻者而至是周侯召入明光署上考为天官郎越人思之谋永诸石或曰周侯正烜奕少需之而有识之父老曰不然吾思周侯非思天官郎也且以天官郎缓周侯之思是周侯以天官郎掩也夫有心商度其为市侩更甚而不知吾思吾越之李官又非苐思周侯也请昌言之郡之有李官如都之有西台法署也天地之气惟秋能曲成其春父母育子弟骄稚嘻笑不可驯扰有西席之严师则手不戟而拱守与令父母也而李大夫严师也大越之墟枢纽中原者不浅文章礼乐于是乎出诈慝巧伪亦于此乎丛是故郡邑有跛羊之颠而刑署乃深林之藿果其人得可卧而理也顾其人不易材有精精而昧有介介而濡有始锐而继弛有外安而中兀即无论其一身之功业名位何如而三年之内郡不胜馘矣以余观于周侯则何其从容中节之如斯也无所谓昂首仔肩经济宰割之雄也无所谓碧鸡炙毂文绣雕缕之采也无所谓探钩射覆问羊得马之巧而亦无所谓甑尘屋漏县犊辞鱼之苦也然而清也慎也勤也文章之饰吏治也无以加也善射者平善奕者实侯之人与政惟平惟实而已矣侯初理四明海波恬而街鼓静士民称说侯无不醉心满志者而至问其何竒则以为侯实无竒然无往而不竒卒无有以事得侯之大指者资章甫而适诸越越人亦不甚知有侯其僚长爱之其属亲之其子弟惮之其胥吏戴而化之侯以身为布而不欲着其锦也以身为粟而不欲享其珍也此其道在诗曰羔羊素丝退食委蛇吾以此得侯之履声此其道在书曰平康正直敷言训行以近天子之光吾以此得侯之福用此其道在易曰白贲无咎君子以明庶政无敢折狱吾以此得侯之本体则善乎龙门氏之论良吏也曰奉法循理以理还之天以法还之君循莫大焉故何武所居无赫赫声而人常有去后思此亦精于言吏治者矣以此视周侯将毋同或曰昔夏侯刚克侯柔克予又曰不然侯官于秋而以春行之者矣春禁于未然之前其为秋更逺四时之气侯身偹之异时斟酌元化执斗魁而调大象使天下还于荡荡平平之休则侯之明徳伊始也父老曰吾不暇为侯他日颂吾苐知吾越之李大夫如周侯者行所无事而郡治矣是当思不佞曰善父老诚有识予不文以父老平实之语请载笔而记之周侯名家椿字世慕闽之同安人万厯庚戌科进士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五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六百五十一
(明)贺复征 编
○碑十【家庙】
魏博节度观察使沂国公先庙碑铭【唐韩愈】
元和八年十一月壬子上命丞相元衡丞相吉甫丞相绛召太史尚书比部郎中韩愈至政事堂传诏曰田弘正始有庙京师朕惟弘正先祖父厥心靡不向帝室讫不得施乃以教付厥子维弘正衔训嗣事朝夕不怠以能迎天之休显有丕功维父子继忠孝予惟宠嘉之是以命汝愈铭钦哉惟时臣愈承命悸恐明日诣东上合门拜疏辞谢不报退伏念昔者鲁僖公能遵其祖伯禽之烈周天子实命其史臣克作为駉駜【音必】泮閟之诗使声于其庙以假鲁灵今天子嘉田侯服父训不违用康靖我国家葢宠铭之所以休寕田氏之祖考而臣适执笔隶太史奉明命其何以辞谨按魏博节度使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工部尚书兼魏州大都督府长史御史大夫沂国公田弘正北平卢龙人故为魏博诸将忠孝畏慎田季安卒其子幼弱用故事代父人吏不附迎弘正于其家使领军事弘正籍其军之众与六州之人还之朝廷悉除河北故事比诸州故得用为帅已而复赠其父故沧洲刺史兵部尚书母夫人郑氏梁国太夫人得立庙祭三代曽祖都水使者府君祭初室祖安东司马赠襄州刺史府君祭二室兵部府君祭东室其铭曰
唐继古帝海外受制狎于大寕燕盗以惊群党相维河北失平号登元和大圣载营风挥日舒咸顺指令嶪业魏土婴儿戏兵吏戎愁毒莫保腰颈人曰田侯其徳可倚呌噪奔趋乘门请起田侯摄事奉我天明束缚弓戈考校度程提疆籍户来复邦经帝钦良臣曰维锡予嗟我六州始复故初告庆于宗以降命书旌节有韬豹尾神旗櫜兠戟纛以长魏师田侯稽首臣愚不肖迨兹有成祖考之教帝曰俞哉维汝忠孝予思乃父追秩夏卿嫓徳娠贤梁国是荣田侯作庙相方视址见于蓍龟祖考咸喜暨暨田侯两有文武讫其外庸可作承辅咨汝田侯勿亟勿迟观飨式时尔祖尔思
文潞公家庙碑【宋司马光】
先王之制自天子至于官师皆有庙君子将营宫室宗庙为先居室为后及秦非笑圣人荡灭典礼务尊君卑臣于是天子之外无敢营宗庙者汉世公卿贵人多建祠堂于墓所在都邑则鲜焉魏晋以降渐复庙制其后遂着于今以官品为所祀世之数差唐侍中王珪不立私庙为执法所紏太宗命有司为之营构以耻之是以唐世贵臣皆有庙及五代荡析士民求生有所未遑礼颓教陊庙制遂絶宋兴夷乱苏疲乆而未讲仁宗皇帝闵羣臣贵极公相而祖祢食于寝侪于庶人庆厯元年因郊祀赦聴文武官依旧式立家庙令虽下有司莫之举士大夫亦以耳目乆不际往往不知庙之可设于家也皇佑二年天子宗祀礼成平章事宋公奏言有司不能推述先典明谕上仁因循顾望遂踰十载縁偷袭弊殊可嗟闵臣尝因进对屡闻圣言谓诸臣专殖第产不立私庙睿心至意形于叹息葢由古今异冝封爵殊制因疑成惮遂格诏书请下礼官儒臣议定制度于是翰林承旨而下共奏请自平章事以上立四庙东宫少保以上三庙其余器服仪范俟更参酌以闻是歳十二月诏如其请既而在职者违慢相尚迄今庙制卒不立公卿亦安故习常得诿以为辞无肯唱众为之者独平章事文公首奏乞立庙河南明年七月有诏可之然尚未知筑构之式靡所循依至和初西镇长安访唐朝之存者得杜岐公旧迹止余一堂四室及旁两翼嘉佑元年始仿而营之三年増置前两庑及门东庑以藏祭器西庑以藏家谱祊在门中之右省牲展馔涤濯在中门之左庖厨在其东南其门外再重西折而南出四年秋庙成以入辅出藩未尝踰时安处于洛元丰三年秋留守西都始衅庙而祀焉一旦授光以家谱曰予欲志族世之所从来及庙之所由立埀示后昆而为我叙其事欵于石光窃惟公追逺复古率礼兴化之盛徳不可以无传虽自知不文不敢辞谨叙而铭之按谱云文氏之先岀陈公子完以谥为氏与翼祖讳同至秦有丕丕生河东太守教始家平阳其后有韶汉末为扬州刺史自韶以来世乃可谱韶之六世孙频后魏北綘太守频曽孙显隽以别驾从北齐髙祖起晋州就霸业战功居多终兖州刺史频之六世孙曰肃曰君洪肃仕隋为颖州郡丞名列循吏以公直抗宇文述老幼秩君洪从唐髙祖起晋阳为右卫将军太子建成余党攻宫门君洪首奋挺出战没频之八世孙曰晖曰播晖相中宗诛张易之夺武后天下归之唐用仇人谗谪死峤南播有史学官至给事中君洪之曽孙羽为御史中丞肃之四世孙括为御史大夫括孙晦为太子宾客晦兄昕为义成节度使曍为散骑常侍荣冠当时自显隽至晦皆有传见于史其家自平阳城迁太平或迁蒲阪或迁寳鼎晦之从父昆弟晤为北都留守判官始居介休晤生汾州参军檖檖生馆馆生泽州録事叅军即公之髙祖考也讳沿曽祖考讳某仕后唐歴晋城天池平城三主簿避晋髙祖讳更其氏曰文歴崞太谷二令汉髙祖即位复旧氏更名某汉失天下其支别者自归于晋阳复事之终岚州録事叅军祖考讳某辟石州幕府弃官归乡里太宗皇帝平晋阳召之不起以庙讳故复为文氏考讳某以儒学进歴十三官所至以强直勤敏振利攘害名闻达不可掩判三司开拆磨勘司终主客郎中河东转运司其制行之详见于故平章事晏公叅知政事王公所譔墓志及碑公贵朝廷褒荣三代赠官皆至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爵燕周魏三国公庙成泽州府君为第一室夫人某氏配燕公为第二室燕国太夫人宋氏配周公为第三室周国太夫人王氏越国太夫人郭氏配魏公居东室魏国太夫人耿氏鲁国太夫人申氏配公以庙制未备不敢作主用晋荀安昌公祠制作神板采唐周元阳议祠以元日寒食秋分冬夏至致齐一日又以或受诏之四方人不常其居乃酌古诸侯载迁主之义作车奉神板以行此皆礼之所从冝者也其铭曰
欝彼乔木茂于苞根浩彼长川发于浚源矧人之生云谁敢谖天佑有宋诞生哲臣乃干枢轴乃秉镕钧克厘克谐允武允文甘陵有妖悖暴纷嚣公往逍遥不日而消仁祖遘疾羣心震栗公入宻勿四海清谧岀殿方维为诸侯师以恵以绥不废其威至也民恱去也民思其思如何式谣且歌歌政之和在洛为多谋居之安畴如得民公自汾渚迁于洛浒允乐兹土永燕私处伊水洋洋山木苍苍是抡是剫是断是斵达于有洛是相是虞是卜是诹是筑是捄是植是扶是茨是涂作庙渠渠新庙既成室家是营公曰予居风雨是抚勿侈勿崇予躬是容人痹公堂公曰予康人隘公廷公曰予寕人勿予隘维子孙是赖人勿予痹维子孙是利克恭克俭予履予视俾躬之为羙匪目之为丽庙堂既辟四室有侐豢牲孔硕导黍及稷豆笾既涤扫洒既备旨酒既沛刲牲为饎乃荐乃陈苾苾芬芬祖考欣欣百嘏来臻天锡公祉强胡寿恺帝锡公禄崇荣丰泰天匪公私公徳是冝帝匪公优公勲是酬公拜稽首扬天子之休思纯终始式诒孙子子子孙孙勿替勿忘时奉烝尝保公之烈光
左丞李公家庙碑【元姚燧】
燧尝观人臣私庙之祭易乎古而难于今三代不论也汉之时功臣侯者土地人民传及子孙故嗣侯得以致隆数于其祖考世世无有所杀后封功臣皆虚邑无有土地人民子孙或官卑力微往往不能为庙与虽为庙以记曰父为大夫子为士塟以大夫祭以士祭既用生者之禄势有必不能致隆者姑借先宋氏言之如文潞国作庙洛西其先未尝将相也顾受祭将相潞国尝将相者其及子甫惟得祭以大夫禄是于不为将相者致隆其真为将相者复加杀也如斯者几何人哉惟吕正献恵穆于文靖范忠宣恭献于文正世其将相者史册二百年间纔十三见事亦旷世而希有者也然自中原以来汉人父子相者故丞相史忠武公与今资善大夫中书左丞赠银青荣禄大夫平章政事谥武愍公二家重辉袭芳震耀一时岂独为之子者信敬于昭昭厥考亦足以慰灵于冥冥矣惟李氏家陇西成纪者实秦将信诸孙汉至六朝门阀甚峻惟与崔卢郑氏姻不连他族唐李王西夏甚盛强宋金尝加兵终莫能服我太祖始平之其宗有守元纳城者独战死不下子惟忠尚少求从父死为今分土淄州诸侯王所得于公为考后以金符监淄州有子十三人公次居四王妃爱其颕异尝子之在先朝故事凡诸侯王各以其府一官入参决尚书事公代其兄为之李璮为逆有迹淄州君独从公驰闻璮系阖门狱中璮诛得岀上尽赐偿所亡失授公淄莱路奥鲁总管后改宣武将军益都淄莱路新军万户与城夹寨围吕文焕襄阳四年始下之加明威将军虎符丞相伯颜南征宋兵戍郢十万城西郢锁战舰絶隘为阵我舟不可越乃渠黄湾拖舟泛藤湖以岀唐港弃郢去留公后拒败其追兵行拔新城沙洋下复破夏贵阳逻口下鄂汉阳从故丞相阿里公时以左丞战荆口禽髙世杰下岳进阮沙市下荆南传檄归峡辰沅清澧常徳诸州皆下之又徙镇常徳左丞狥地湖南丞相兵及淛西以地逺援疏诏公与宋都统张茂实吕师夔辟都元帅府江右公为左副都元帅破刘盘军下隆兴禽熊飞建昌抚瑞吉贑与广闽诸州皆下会宋幼主岀降其将相张世杰陈冝中挟益王昰卫王昺浮海趋福立益王元以景炎闽广诸州应者十五郡县豪杰亦争起兵公岀定反地大破呉浚军十万南豊浚走如张文虎复合兵十万又破之兠港伏尸三十里浚走合其相文天祥瑞金又大破之天祥走据汀别将孔遵穷追并破赵孟营军复其州而还隆兴守帅觊利巨室罪以阴与贼连已诛夷百三十家公还白其非事岀其未尽诛者狱中帅府改宣慰司加昭勇大将军同知江西宣慰司事寻加镇国上将军福建宣慰使又改江西宣慰使天祥复陷汀行収兵岀兴国又击走之追四百里及之空坑散降其众二十余万禽赵时赏以下文武将吏数百人拜参知政事行中书省江西益王殂庙以端宗世杰复立卫王元以祥兴移栅海中崕山近去广治四百里授蒙古汉军都元帅经畧广东进复梅循英徳与广之清逺走王道夫击凌震海上获船三百艘禽将吏宋迈以下二百人又破其余军茭塘江淮省亦遣都元帅张弘范至自漳与共围崕山势计穷蹙度不能国资政陆秀夫抱卫王蹈海死获其金玺其将吏死焚溺者十万余人翟国秀凌震皆降世杰遁去风壊舟死海凌港南海平朝京师上劳苦之其将佐与锡晏者二百功升者千授资善大夫中书左丞移省荆湖凡虏男女奴鬻之者皆罪而正之常徳辰澧沅靖五州大荒民至易子以籴为发廪赈之所活为口亡虑十万计征占城诏使给粮仗造舟海南取得其冝黎儋之民劝趋之疾还诏从皇子镇南王征交趾败其兵天长府其王遂举国航海将舟师追之败诸洋中获海艘三百始公策城天长储榖待贼敓众议不果盛夏军士疾作涨潦冒荣遽议旋军贼蹑败吾后拒王以公殿贼闭永平关传药弩矢射公贯膝负创夺关岀境以毒发薨思明州年止五十最其平生小大百战下城邑百有五为户三百万呜呼其亦勤已后薨七年而赠官赐谥封公之命始下玉音仁照恩重书棺人臣获此哀荣极矣公虽不可作已安知其不骨肉九京邪公讳恒字徳卿自号长白笃孝纯至淄州君卒方击两王闽广淄州君顾言我死必无计吾儿使会丧纵敌南海平始克衔哀摧恸屡絶且谓所从曰为我语诸昆弟妻子吾不得以时丧先公既抱恨终天今复弃养太夫人而身先朝露于是遐夷吾目不瞑下泉矣其谨事之夫人王氏视分上诸侯王之妃姑也讣至夫人秘不敢闻之姑惟发哀私室公则再见梦太夫人曰儿今死战日南矣太夫人泣言吾再梦如是岂诚然耶夫人始情告曰妇无以安吾姑氏心也覆是乆矣始哭厥丧呜呼死而精魂犹惓惓其亲可哀也已可哀也巳子二人世安以监广州从朗京师授新军万户同知江西宣慰司事再嗣公益都淄莱本军万户后以正议大夫仍将本军佥江西行中书省事再升中奉大夫参知政事行尚书省江西尚书省罢今以上官参知政事行尚书省仍江西呜呼六官而三践公武已可见其才之无羞乎职者自其既相亦解兵其弟世雄以宣武将军将之乃作河洪之诗使歌以祀公其辞曰
李氏之在与水细大河洪姑臧有夏而王越三百年传歴既长极崇而隳亦天之道日月作矣众星匿耀王孙始卑徂东自西淄水幽幽束楚之流曰位不丰犹监一州有蟊吾民有枭吾土吾力不能天子肆汝从父奔告帝嘉为心乃陟潜沉寝向用公泱泱汉水南纪所恃为一襄阳金汤陛陛公将万夫长围四■〈礻冀〉而竟下之岷江失藩治流列城振落摧干至莫难一文轨判裂万里収功九重授策维是武庚狂志复殷爵人年号大蠢瓯闽终兄弟及公膺奋击与斗四年崕山剪克血其■〈鱼畺〉鲵南海无波廐马笥衣其赉如何帝曰汝烈冝置左相授兵而子西护湖广公拜稽首天子万年帝徳圣神臣何力焉湖广聴命壌三千里阴翕阳施赏刑日已反其占城转粟黎儋归佐皇子致讨日南不测风洋冒履而三由淄而汉由江而海其涉日深蜚声日大蕞尔南夷曰尺棰笞狃胜者家轻于岀危贼策我师不能炎暑敦弓绵力犀甲败雨避来弗迎邀归以争既犇先偏左广亦倾孰作士气公殿奋武斩辐短兵援桴皷皷格斗比死冠缨不颠果轊马革践迹文渊维昔禡时皁纛有翩乃今还归粉篆丹旃兆梦悠悠魂魄辽逺致身移忠维孝其本黼扆思之録其庸劳宠幽至公可谓曰遭公亡不亡公有良子亦秉国钧寳其实似有严作庙笾簋维时神容与邪去此奚之维淄维汉维江维海其流或枯庙主斯毁何以丽牲乐石峩峩太史诗之以侑以歌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五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六百五十二
(明)贺复征 编
○碑十一【文庙】
孔子庙碑文【汉鲁相晨】
建宁二年三月癸卯朔七日巳酉鲁相臣晨长史臣谦顿首死罪臣蒙厚恩受任符守得在奎娄周孔旧■〈宀禹〉不能阐弘徳政恢崇一变夙夜忧怖累息屏营臣晨顿首顿首死罪死罪臣以建宁元年到官行秋飨饮酒泮宫毕复礼孔子宅拜谒神坐仰瞻榱桷俯视几筵灵所冯依肃肃犹存而无公岀酒脯之祠臣即自以奉钱修上案食餟具以叙小节不敢空谒臣伏念孔子乾坤所挺西狩获麟为汉制作故孝经援神契曰■〈火霍〉丘制命帝卯行又尚书考灵耀曰丘生苍际触期稽度为志立制故作春秋以明文命缀记撰书修定礼仪臣以为素王稽古徳亚皇代虽有褒成世享之封四时来祭毕即归国臣伏见临辟雍日祠孔子以太牢长史备爵所以尊先师重教化也夫封土为社立稷而祀皆为百姓兴利除害以祈丰穣月令祀百辟卿士有益于民矧乃孔子玄徳焕炳光于上下而本国旧居复礼之日阙而不祀诚朝廷圣恩所冝特加臣寝息耿耿情所思惟臣輙依社稷岀王家糓春秋行礼以供禋祀余赐先王执事臣晨诚惶诚恐顿首顿首死罪死罪上言太尉司徒司空大司农府治所部从事府昔在仲尼吐光之精大帝所挺颜母毓灵承敝遭衰黒不代苍周流歴聘叹鳯不臻自卫反鲁养徒三千获麟趣作端门见征血书着纪黄玉景音王为汉制道审可行乃作春秋复演孝经删定六艺象与天谈钩河摘洛却揆未然巍巍荡荡与干比崇
兖州曲阜县宣圣庙碑【唐李邕】
夫子之道消息乎两仪夫子之徳经营乎三代岂徒小说盖有异闻夫亭之者莫如天藉之者莫如地教之者莫如夫子且沐其教而不识其道则不如勿生荷其藉而不由其道则不如勿运故曰消息乎两仪者也夫博之者莫如文约之者莫如礼行之者莫如夫子且会其文而不扬其业则不如勿传经其礼而不启其教则不如勿学上代有以焯序中代有以宗师后代有以丕训故曰经营乎三代者也噫唐虞之羙不必至是赞而大者进圣君也夏桀之恶不必至是挤而毁者激庸君也伊尹之忠不必至是演而数者勉诚节也赵盾之逆不必至是抑而书者诛贼臣也至若论慈广孝辅仁宠义职此之由于是君臣之位序父子之道明朋友之事兴夫妇之伦得虽朗日开觉膏雨润黩和风清煽安足喻哉借如九皇继统而政醇七圣同年而道合虽事业广运而理齐一时未有薄逰大夫僻居下国徳教既往言满方来庙食列邦不假手于后续君长万叶必归心于素王若此之盛是以腾跨百辟孤絶一人曷成名而可称葢取兴而为大者也
汴梁庙学碑【元姚燧】
自鲁哀公十六年当周敬王四十一年壬戌孔子卒歴六国秦汉至孝武即位之年辛丑为三百四十年其闻而知者纔司马迁一人而止耳既编其年与夫言行岀处之槩为世家又为弟子传载其居里问对与夫经事何君又考知其少孔子几何歳是书皆孔门弟子与孟氏所未着其有功圣门真非浅浅哉然犹病夫时有不一其说不可参伍者也世家弟子葢三千焉身通六艺者七十二人而弟子传则曰孔子曰受业身通者七十有七人皆异能之士也夫既曰身通六艺矣虽未尽合圣人为教之本然而犹有所指名也其曰受业身通竟不发为所通何业亦晦焉而巳耳又曰皆异能之士圣人为教于以修叙彛伦而容异能者于其间孔子自言七十有七人则七十二人者谁后是五人邪其为传亦多淆杂而无次先颜回曽参而后无繇蒧固已戾于明人伦其甚误至以阚止子我为宰予又曰孔子之所严事者于周则老子于卫蘧伯玉于楚老莱子于郑子产于齐晏平仲于鲁孟公绰孔子于公绰止称其不欲与优为赵魏老子产有君子之道四其它不足孔子者亦多也老莱子书今存其为道术尚黄帝老子为圣人所与者不经见子入太庙毎事问况老子周守藏室之史问礼则有之使及见其书曰失道而后徳失徳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已不知道徳仁义礼根于人心之固有而视为世降之不同未必不见黜于孔子况为其道乎哉惟蘧伯玉寡过未能为不悖于圣学故与之特深至汉文翁图石室列之七十二人中亦可灼其非师而实弟子云晏平仲者如迁之言足以暴其人贼贤之罪何也夫人既严事乎巳茍于学术之僻归宿之差何害于明告告不为止则随以不屑之诲始尽夫师弟子之义焉当欲封孔子尼溪之田乃说其君景公曰儒者滑稽不可轨法倨傲自顺不可为下崇丧遂哀破产厚塟不可为俗游说乞贷不可为国盛容饰繁登科累世不能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非所以移齐俗而先细民也若预忧一旦代有齐政惟惧丑诋之不力焉夫善交乆敬报人严事之道者固如是乎哉先儒尝疑晏子尚俭墨子欲贵其道取必于晏子之言不然何为亦见墨子之书而迁辨之不明也又自叙曰儒者累世不能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博而寡要劳而少功由是知二语者非必一岀晏子乃迁薄儒素定于胸中不易者也迁尝适鲁徒观诸生以时乡饮大射其家迷眩于规规节文之细低回不去以为是足尽圣人之道斯正经生博士之汨汨以皓首者也岂圣学为巳之切致哉故燧有功于迁而亦有是数者之恨况又甚惑未尽祛于今者耶孔子卒哀公诔之子贡以为非礼至汉平帝始封谥褒成侯宣尼公葢王莽假善以收誉将遂其奸谋也后魏孝文法之谥文宣尼父后周宣帝封邹国公唐髙宗赠太师伪周武氏封隆道公玄宗谥爵文宣王宋真宗加玄圣后易为至至今遵之焉有若以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孔子诚是言也虽极有天下之羙谥犹不足万分一盛徳之形容斯燧发其目而不深言者一也杜预春秋传叙曰子路欲使门人为臣孔子以为欺天而云仲尼素王丘明素臣又非通论也斯言为获圣人之心而后世王之尧舜二帝也宰我以夫子逺贤尭舜何王之不可居然后世天子之才有功之臣皆曰王以孔子之圣卒下比爵于其子臣诚不知其可也斯燧发其目而不深言者二也其享配诸位善乎栁宗元序道州庙碑曰从于陈蔡亦各有号言岀一时非尽其徒也于后失厥所谓妄异科等坐祀十人以为哲岂夫子志哉后之时进颜孟并孔子南面别跻曽子以足是十人于非夫子志中之又非者而江之左又进曽子子思并颜孟别跻子张于曽子之旧由孟子而视子思师也由子思而视曽子又师也子思孔子孙也弟子于师孙于祖坐而论道者有之非可并南面燧知四子也避譲于冥冥中不能一日自安其身一堂之上况又祀无繇蒧鲤于庭其失至于崇子而抑父又非迁之为传矣夫为是学宫将以明人伦于天下而倒施错置于数筵之地如此奚以为训又在在之庙皆泥像其中北史敢有造泥人铜人者门诛则泥人固非中土为主以祀圣人法也后世莫觉其非亦化其道而为之郡异县殊不一其状短长丰瘠老少羙恶惟其工之巧拙是随就使尽善亦岂其生盛徳之容甚非神而明之无声无臭之道也曩长安新庙成绘六十一人与二十四儒于庑画工病其为面之同纵人观之而择贵臣图其上葢肖今人之貌而冠以先贤之名使过而识者抵掌相语曰是某也是某也未见其起敬于他日顾先是来不恭于一时是邦如是孰必其它邦之不为是一歳再祀苐借位于先贤以爼豆夫今之人也其可哉曰是溺习之已然若何而变曰人臣有见上布是区区则可若夫议礼也制度考文也天子司之亦幸一旦遑于稽古之事学礼之臣必有能策其一二得所当议者矣至元庚寅汴梁新庙成学録刘元佐为状以其府诸公之意求记其由故燧首之以此其状曰宋建隆中南宫城数里立太学后为国子监金贞佑都汴国日益蹙大城少兵难守度中宫垣大城再城之监当城所经弗便也壊而徙之东南大城之下不及屋而亡皇元受多方始为殿士楹亦废宫屋也其制度宏丽为天下甲壬子杨中书忠肃公来董括舟役又壊宫取材以其余为门庑至元癸酉故同知宣慰使袁裕时为是府判官始构讲堂于庙西神庖于堂东凿池其南势始卒壁■〈氵龠〉汴注之拟鲁泮水殆足观矣歳月滋乆风雨骞屋困于撑拄自总管提刑悉捐金割俸起新之总管则权舆于成其断手于杜思敬其同力者同知胡某治中益祖判官完颜某推官姜某提刑使则阇阇都髙某副使王忱佥事刘某始终五十余年凡资画十二官而后完富民佐财力以就功者又多也燧曰呜呼不易乎哉自今师生之讲肄于斯其移学文之力而笃志于切问近思贵其躬以成徳达才而收夫化民成俗之功于他日斯不孤县官待多士志矣是歳夏四月前翰林直学士奉政大夫知制诰同修国史姚燧记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五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六百五十三
(明)贺复征 编
○碑十二【佛宇】
陜州龙兴寺碑【唐苏颋】
有唐神龙元年龙集丁巳应天神龙皇帝出乎震御乎干也粤若我髙祖拨乱反正受天明命太宗震逺懐荒立人纪纲髙宗见天之则爱人之力故我祖宗之耿光天人之交际矣功侔于天靡弗覆矣道济于人靡弗育矣上祗乎天心而醇醲之化积乎中和乐之声被乎外则圣母以权居位七庙不可乏主以义明辟万方由其徯予乃考顺应之符旌缉熈之颂有若周文为太子益三朝之恭有若汉文为天王遵五譲之实遂稽盛典张宏纲纂旧物由旧章穆穆皇皇颙颙昂昂俾尔炽而昌俾尔寿而臧其斯之韪也时公卿大夫礼官博士稽首扬言曰陛下诞弥厥月初朔龙也接统伊始元又龙也濳者徳之隐飞者徳之兴观乎圣人之变合于圣人之契古之白麟赤雁威鳯神雀或当道而虵分或中流而鱼跃惟万物之幽赞曽六年之不若陛下冝以大寳加明号其龙之兴乎天子方睟容迁虑卑聴深视答神祇之协谋讨经籍之遗羙于戏轩辕氏声玄扈就肴虚者莫如佛之寳也推大圣之藴超众妙之机则道方于权智成乎真实修心观心惟凡证圣即色非色惟觉悟迷小者得其小大者得其大药草之喻是也有者见其有无者见其无露泡之喻是也使般若之门随方而启仁寿之域举代咸登用于国家六度齐行于人伦五常等岂与太后好道而黜于儒曽孙好刑而杂于霸朕当究登庸之休瑞询住世之宗旨众生未度而度之百姓有罪而罪已弘风而共贯兴化而致理以助天之子人乎因制天下州尽置大唐龙兴寺陜州者以弘福寺为之寺则唐武徳中所创昔王业始基冝于百亿故俟福之弘暨帝图中缺跃于九四故见龙之兴此又前圣之兆后圣之征也徒观其阿山豁险当砥柱之湍濑城雉纡徐瞰崤陵之风雨葢朝宗之次行在之官三辅齐剧邻其左二京分政岀其中斯何壮哉郡国之雄也先是香填之金布之神祚之福护之千栌迭映万楹丛举含真珠之赤光带瑠璃之绀色般般逺瞩奕奕増新红电生于树杪星汉拂于楼间谓须弥邪现空而隠半谓兠率邪住世以临下如有待者■〈土答〉庙之灵乎上自汴洛而西顾经翠岩而北指七圣不迷百神咸扶旌回守塞辇过闲田吟召伯之甘棠追汉仙之结草勿剪勿伐将有声而在风曰希曰夷岂无寂而观妙孰若此寺崇大法之本协中兴之符致于闲安得所饶益爰发中旨岀五彩绣及金银以宠之后庭则杂于四时其布惟五内藏则错于三品其功用六饰红玻条紫磨璀绣色涵镜光分身应矣金相覩矣雨诸天花随庆云而歴乱作诸天乐混清吹以参差善哉弥勒降梯育王譲座弗之比也当月宇披露门注明毫晞净目者驾肩而凑接足而礼犹稻麻之与竹苇墨黒之与针锋称三自归获四无畏大徳君瑶君愕而禅师上座慈郁维那道休二灋师神入于定力思用于尘劳泊其虑也寺主灵观上人乐说多闻辨才强学焉可沦以爱染挠其情也亦有庐阜之寄傥冥于隠迹剡山之期或禠于襟带毎至断三苦絶三流止六衰禁六贼修善明之愿则罔不偕唱须达之祈则罔不摄受龙王之泉则罔不舍自非淬慈剑破魔邪麾胜福举大正孰能臻于此矣前刺史东平毕使君名构字某忠謇士也清心劲节祗服文艺故其临事天下谓之直臣今刺史河南元使君名澹字行冲精粹士也正辞邪道研机礼乐故其著书天下谓之良史朝请大夫行陜令清河崔君名昱字盛绪长仁合义睦而奉娣郭奕之俦也友以为兄鲁恭之匹也故其虚心应物理家移政则太守树风以养之宰君承流而广之始乎精悉终乎惠爱务茕嫠而归厚惴奸慝而寡悔寂则旁通诚则圆对斯并倜傥卓荦殊尤絶伦者盍务之哉郡有张士龙王忠诚侯元嗣郭琬袁休王方等修业谛聴感縁信受应乎千里闻于十室皆以为周锡王命而藏大鼎汉振天声而树隆碣况探宻记指元符转圣轮道皇极使雕篆之辞缺则庄严之事眇云何以观人世殿我邦乎遂载诸厥中宣此偈曰
贤刼圣惟法王吾君子与巨唐应夫符契而后翔龙图永象教昌清毁宅接通荘列璇题崇寳坊翠华转河之傍青莲降陜之乡河之水幕萦光陜之路蔽甘棠东洛邑西咸阳望廵幸驩且康归调御福穰穰
广州资福寺罗汉阁碑【宋苏轼】
众生以爱故入生死由于爱境有逆有顺而生喜怒造种种业展转六趣至千万刼本所从来唯有一爱更无余病佛大医王对病为药唯有一舍更无余药常以此药而治此病如水救火应手当灭云何众生不灭此病是导师过非众生咎何以故众生所爱无过身体父母有疾割肉刺血初无难色若复邻人从其求乞一瓜一髪终不可得有二导师其一清净不入诸相能知众生生死之本能使众生了然见知不生不死岀轮逥处是处安乐堪永依恬无异父母支体可舍而况财物其一导师以有为心行有为法纵不求利即自求名譬如邻人求乞瓜髪终不可得而况肌肉以此观之爱吝不舍是导师过设如有人无故取米投坑穽中见者皆恨若以此米施诸鸟雀见者皆喜鸟雀无知受我此施何异坑穽而人自然有喜有愠如使导师有心有为则此施者与弃何异以此观之爱吝不舍非众生咎四方之民皆以勤苦而得衣食所得毫末其苦无量独此南越岭海之民贸迁重寳坐获富乐得之也易享之也愧是故其人以愧故舍海道幽险死生之间曽不容髪而况飘坠罗刹鬼国呼号神天佛菩萨僧以脱须臾当此之时身非己有而况财物实同粪土是故其人以惧故舍愧惧二法助发善心是故越人轻施乐舍甲于四方东莞古邑资福禅寺有老比丘祖堂其名未尝戒也而律自严未尝求也而人自施人之施堂如物在衡损益铢黍了然觉知堂之受施如水涵影虽千万过无一留者堂以是故创作五百大阿罗汉严净寳阁涌地千柱浮空三成壮丽之极实冠南越东坡居士见闻随喜而说偈言
五百大士栖此城南珠大贝皆东倾众心回椿栢再荣鐡林东莱阁乃成寳骨未到先通灵赤蛇白璧珠夜明三千袭吉谁敢争层檐飞空俯日星海波不摇飓无声大风徐来韵流铃一洗瘴雾氷雪清人无南北寿且宁
十方院碑记【明袁宏道】
阜城门迤北三里许为正义坊坊北数武有十方禅院相传为北留庵万歴初有大力者夺而园之于时五台陆公捐资首倡归其值堂其趾畚筑之余得残碑尺许有贞观年月及北留寺记等字然后知其为唐寺也乙巳之秋余与邻虚居士夜话其中主者为歴山舜老古朴沉黙与余两人语若有会也于时环堵萧然尘土满榻像设不甚具戊申秋余复来逰门廊殿庑烂焉一新僧寮井井日具千僧供无不办者余因是而叹师之苦心殆有过于贤士大夫者也自余计偕来几二十年见京师之巷陌井里日颓一日而诸开士之舎及城内外园亭工丽殆非昔有未央之殿穷歳月不能办一石一木而诸禅刹之缔造如雨一二大臣呌阍伏阙不能为民请旦夕之命而掖庭功徳之钱络绎于道捐江海而陆注之是何士大夫之所难者方外逰衲顾独易之耶噫国不可为不虚民不可为不穷百姓之骨填沟壑而唯恐其不足六军之士枕戈枵腹而分卫不忧空钵僧之所以致此者必有道而享是供者亦当思片砾之不易致粒米之不易消毋以晏安而忘行业庶不为士大夫所呵也
重修华严阁碑【锺惺】
市有白龙寺殿颇壮有地藏华严二阁者左右翼之则已圯华严之处其右也甚或欲修之莫先焉曰恐斯地之不必为寺有是委众力于壑也夫圯而弗之修则将废废则其象疑不为寺疑不为寺则将与居民共之将与居民共之则将反为欲之者资曷可弗之修也圯而亟修修而复其旧物或益焉其使有目者确然见斯地之必为寺而知其非有则无生其心是使之终为寺有者之道也修之奚先先其甚者役成请铭锺子铭曰
有寺岿然而两其翼如左右手或废其一人将入懐攫其所有若或新之引其臂焉将卫其首陛楯森如过其堂下莫之敢狃予宣斯义告退转者俾坚其守命曰善哉单有众力光复其旧工之后先相厥圯者孰甚孰否否特未甚终亦及之请视其右茍终斯愿将复铭焉铭则不朽受事者谁列名其阴里人某某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五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六百五十四
(明)贺复征 编
○碑十三【议论体后同 神庙】
黄陵庙碑【唐韩愈】
湘旁有庙曰黄陵自前古立以祠尭之二女舜之二妃者庭有石碑断裂分散在地其文剥缺考图记言汉荆州牧刘表景升之立题曰湘夫人碑今验其文乃晋太康九年又其额曰虞帝二妃之碑非景升立者秦博士对始皇帝云湘君者尭之二女舜妃者也刘向郑玄之徒亦皆以二妃为湘君而离骚九歌既有湘君又有湘夫人王逸之解以为湘君者自其水神而谓湘夫人乃二妃也从舜南征三苗不及道死沅湘之间山海经曰洞庭之山帝之二女居之郭璞疑二女者帝舜之后不当降小水为其夫人因以二女为天帝之女以余考之璞与王逸俱失也尭之长女娥皇为舜正妃故曰君其二女女英自宜降曰夫人也故九歌辞谓娥皇为君谓女英帝子各以其盛者推言之也礼有小君君母明其正自得称君也书曰舜陟方乃死传谓舜升道南方以死或又曰舜死葬苍梧二妃从之不及溺死沅湘之间今谓竹书纪年帝王之没皆曰陟陟升也谓升天也书曰殷礼陟配天言以道终其徳恊天也书纪舜之没云陟者与竹书周书同文也其下言方乃死者所以释陟为死也地之势东南下如言舜南廵而死冝言下方不得言陟方也以此谓舜死葬苍梧于时二妃从之不及而溺者皆不可信二妃既曰以谋语舜脱舜之厄成舜之圣尭死而舜有天下为天子二妃之力冝常为神食民之祭今之渡湖江者莫敢不进礼庙下元和十四年春余以言事得罪为潮州刺史其地于汉南海之揭阳厉毒所聚惧不得脱死过庙而祷之其冬移袁州刺史明年九月拜国子祭酒使以私钱十万抵岳州愿易庙之圯桷腐瓦于刺史王堪长庆元年刺史张愉自京师往与愉故善谓曰丐我一碑石载二妃庙事且令后世知有子名愉曰诺既至州报曰碑谨具遂篆其事俾刻之
胥山铭【卢元辅】
元和十年冬十月朝散大夫使持节杭州诸军事杭州刺史上柱国卢元辅视事三歳尘天子书上畏羣灵下惭蒸人乃起忠祠铭而序曰维唐敷祀典于天下废滛置明资父事君罔有不举寝庙既设我命厥新有周行人伍公字子胥陪吴之职得死直言国人求忠者之尸祷水星之舎将瞰鸱革遂临浙江千五百年庙貌不改汉史迁曰胥山今云青山者缪也吁善父为孝记曰父雠不与共戴天谏君为忠经曰诸侯有诤臣不失国当枕于宋郑絶楚岀疆在平为未宦臣在奢为既壮子坎壈伏节乞师于吴军鼓丁宁五战至郢先喆王建邦启土著以话言戴后惟人人虐惟后成汤用为大义孔子立为大经子胥修为大仇骚人赋为大怨咸令在上慢恶不生则前戈鞭墓非倒行也后戈走昭非逆施也夫差既王宰嚭受贿二十年内越祀又颠太伯庙血将干阖闾剑光且失公朝则晏焉入则諌焉孰谓矢毒孰谓刀寒虽言屡岀口而车甲已困于齐矣蟹稻已夺于歳属镂之赐竟及其身■〈氏鸟〉夷盛尸投于水濵愤悱鼓怒配涛作神其神迄今一日再至来也海■〈氏鸟〉羣飞阳侯夹从声逺而近声近而逺奋于吴怫于越夕于楚乃退于是仲秋阙望杭人以旗鼓迓之笳箫和之百城聚观大耀威灵卷沙墨裂地灰截若岸圻成坑迎潮氏格之如吕梁丈人焉灵戈威矛潋浪百重渚寒不先跳樯揭舷再饭之间絶其音声荡莽千里洪波砥平有滑有腯有咸有腥遥实乎下庭山海梯航鸡林扶桑交臂于卯阶金狄在户雷鼓在堂魏罇汉豆六代笙簧可谓奉天爵之馨香获人神之盛礼佑皇震怒驱叱大邪万里永清人观斗气铭曰
武王伐纣子胥鞭平为人为父十死一生矫矫伍员执弓挟矢杖其寳剑以谒吴子稽首楚罪皆中纣理蒸报子妻殱鉏直士赫赫王闾实聴竒谟锡之金鼓以号以诛黄旗大举右广皆朱戮墓非赭瞻昭乃乌后王嗣立执书不泣颠越言润宰嚭谗辑歩光欲飞姑苏待执吾则切諌诀眼不入投于河上自统波涛昼夜两至懐沙类骚洗涤南北簸荡东西夷蛮卉服罔敢不来虽非命祀不譲渎齐帝帝王王代代明明表我忠哉
野庙碑【陆龟蒙】
碑者悲也古者悬而窆用木后人书之以表其功徳因留之不忍去碑之名由是而得自秦汉以降生而有功徳政事者亦碑之而又易之以石失其称矣余之碑野庙也非有政事功徳可纪述悲夫甿竭其力以奉无名之土木而已矣瓯越间好事鬼山椒水濵多滛祀其庙貌有雄而毅黝而硕者则曰将军有温而愿哲而少者则曰某郎有媪而尊严者则曰姥有妇而容艳者则曰姑其居处则敞之以庭堂峻之以陛级左右老木攅植森拱萝茑翳于上枭鸮室其间车马徒隶丛杂怪状甿作之甿怖之大者椎牛次者击豕小不下鸡尖鱼菽之荐牲酒之奠缺于家可也缺于神不可也一日懈怠祸亦随作耄孺蓄牧栗栗焉病死丧甿不曰适丁其时邪而自惑其生悉归之于神虽然若以古言之则戾以今言之则庶乎神之不足过也何者岂不以生能御大灾扞大患其死也则血食于生人无名之土木不当与御灾扞患者为比是戾于古也明矣今之雄毅而硕者有之温愿而少者有之升阶级坐堂筵耳弦匏口粱肉载车马拥徒隶者皆是也解民之悬清民之暍未尝怵于胸中民之当奉者一日懈怠则发悍吏肆滛刑驱之以就事较神之祸福孰为轻重哉平居无事指为贤良一旦有大夫之忧当报国之日则佪挠脆怯颠踬窜踣乞为囚虏之不暇此乃缨弁言语之土木又何责其真土木耶故曰以今言之则庶乎神之不足过也既而为诗以纪其末
土木其形窃吾民之酒牲固无以名土木其智窃吾君之禄位如何可仪禄位颀颀酒牲甚微神之享也孰云其非视吾之碑知斯文之孔悲
精忠庙碑【明徐有贞】
国之有忠义犹天地之有元气也天地非元气不运国非忠义不立彼其所以系星辰行日月载华岳振河海者惟元气元气在则虽时有陨蚀骞溢之变而终不易乎常运所以安社稷尊主庇民者惟忠义忠义在则虽时有宼难祸乱之虞而可以救乎灭亡然天地之主以道国之主以人道无私而人多欲故天地不自害其元气而国有自害其忠义者至要其终则亦有万世之公论存焉如宋岳武穆王之事是已当夫徽钦之既北狩而髙宗南渡也国步斯频戎祸方炽不翅天柱崩而地维折宋之不亡仅如一线之属旒国无其人谁与复立王于是奋自徒歩应募而起歴禆校至大将小战百余大战数十锋不少挫而益劲遂平南北群盗倾伪齐以蹙金人盖王之忠义勇智皆得之天非矫伪而为者故能始终以恢复为巳任才与志副名与实称南渡以来一人而巳当是时女真几灭中原几复奈何王蔽于奸忘雠忍耻自弃其土而不能成中兴之大功此则宋之不幸中国之不幸而岂独王之不幸哉论者谓方郾城战胜进军朱仙镇兀术将弃洛遁而诏趣班师使王以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之义坚执北伐乘屡捷之势偪技穷之冦而灭之尽収故疆措置巳定然后奏凯旋师归身谢罪顾不愈于束手就僇而志不得伸邪此亦一义然未得其当也夫将不专制乆矣惟赵充国之破西羗尝违诏而伸己策以上有孝宣之明下有魏相之忠与协耳不然则必如孔明之受计昭烈桓温刘裕之专制晋权乃可以拜表而即行彼髙宗之去孝宣逺矣又济之以奸桧之贼王既无孔明君臣之契而温裕之所为又非王之所肯为者此其所以宁死而不敢专制之也欤呜呼于此益可以见王忠义之诚矣是以自宋及今天下之人所共扼腕伤叹声其害王者之罪而诵王之烈不已非所谓公论之存于万世者乎歳巳己之八月皇帝初即大位以统幕师上皇未复宼方内偪乃命侍讲臣珵等十有五人分镇要地遏乱畧紏义旅以为京师声援而臣珵实来彰徳彰徳古相州也汤阴为其属邑邑之周流社王之所生地也间因行县至焉既临祭王之父祖墓而封守之乃集郡县寮吏师生父老于庭而谕之忠义因及王之祠事皆喜跃愿効力其明年春珵以召还乃具列王之功于礼当祀者以闻诏可祠既成勅赐榜曰精忠之庙而俾有司春秋祭享如制于是书其事于丽牲之碑而识其相事者之职名于碑阴又为迎送神之辞使歌以侑享既以慰王之灵于冥漠且以为天下忠义之劝云其辞曰
王归来兮毋夷犹宁不懐兮旧丘昔仗剑兮南逰刷国耻兮复君雠王之烈兮葢九州岛羌彼奸兮忠是尤神胡为兮滞留驾风鹏兮骖云虬婘乡邑兮少休斚有醴兮爼有羞式燕享兮春与秋
王将去兮之何方胡不睠兮故乡爰弭节兮回旌肆容与兮翱翔肃羽骑兮成行弯强弧兮射天狼福我民兮佑我皇干戈载戢兮无水旱伤蠲我祀兮烝与尝江之南兮河之北往复还兮乐未央
义勇武安王庙碑记【钱福】
义勇武安王关公云长庙祀徧天下精灵塞宇宙声烈昭简册端人正士义其忠武夫劲卒壮其勇田畯邨妪慑其神吊古感遇之徒又悼惜其功之埀成而败而思有以报其仇以泄其不平若是者千二百年于兹矣而其心术之微学问之素非偶遭暂免之可剽得其勲业之大与汉室相终始以有补于名教之隠嫌则世莫得而知也当汉之季四海溃散有力者竞起以王之力提一旅之众以自为吕布之所为不尔则遨逰袁曹间亦焉往而不得其志而乃遥择昭烈以从事于涿可谓有见矣夫昭烈虽帝室之胄当其微时君臣之分未定也而王周旋艰险侍立终日乃败于曹非降则死而王宛转曲从斩一将以塞望而全其身以归故主操不得而留焉是岂强悍直遂者之所能办哉史称其好读左氏春秋传其得于学亦自有不可诬者且方荆益未定隆中未起昭烈间关覊旅中人莫敢侮而获信大义于天下者徒以王之为虎臣耳使王不死及章武之际拟髙祖定入关之功其在萧曹下哉及王既死而荆州构衅汉竟以亡呜呼王之系于汉非小小也是时操之贼有白之者而权之为贼未白也自王首辱骂其使不与为婚使人知权之当摈及权贼王附操而后其为汉贼者始不得逃乎天下万世之公议然操尚知留王以倾权而权不能留王以支操非惟智不操若而得罪于汉室亦大矣故权之为贼自王白之也操能使蒋干说周瑜而不敢使张辽说王乃以情告及去且不敢追要亦知王之刚明非其所能扰也其去荀文若辈逺甚矣后世乃以圣人之徒目文若而不满于王岂理也哉刚明正大之气人人同得以为人者虽或屈抑于一时而终当感发悼痛积之之乆而不可自已然后吾心之神若有见焉而神若有所荅焉此庙祀之所由设也非谓王之气不散而别有所谓神者行于天也故于碑之末复为些词以遗邑人俾歌以祀云其词曰
虬髯龙翔风洽吴些上帝既命我版图些王兮归来勿吞屠些刮创含笑力拔许些上帝既命我疆圉些王兮归来勿追距些王兮归来勿之荆些赤壁烟销江水平些王兮归来勿之益些陈石累累骈以积些岂不遐思西岀太行些誓殉国仇奚有故乡些岂不遐思东入洛阳些虺虵窟室蛟龙遁藏些桑阴芘邻童童如车兮羽葆亭亭爰驻乘舆兮些王兮归来帝情所予兮汤沐有邑沛我郊墟些笾有核兮盘有鱼些畴荐黍兮下太虚些遨逰八表兮返厥初些福简简兮民欢唹些寿皇图兮护储胥些王其不来兮民戚曷纾些
瓜州镇龙祠碑【唐顺之】
龙之祠不秩于三代之典礼记者谓之四灵葢以为鳞虫之灵者耳其祀始见于封禅书朝那龙湫今天下大水之濵无处不有龙祠宋之儒者论大河之治以为不冝祀龙曰是天地之功也龙何力之有然余窃以为未尽也夫天地无为而百物之肖像于其间者莫不各呈其能以効其功而天地未尝与之争功然而百物之功孰非天地之功也至于昔人之制为祀典也凡有功徳于天地之间者不问细大莫不羣然秩而祀之以致其报而未尝疑于与天地分功然而所以报百物之功亦孰非所以报天地之功也吾观于蜡而见古人通乎鬼神之情而悉于幽明之故矣夫生成百糓以粒烝民孰非天地之功若是则古人为之禋为之社以报之可矣至于大索鬼神而蜡焉者何为也其蜡也先农先啬庸与坊焉可矣而至于迎猫迎虎而昆虫亦登焉者何为也唯天地生成百糓虽一猫虎昆虫亦使之尽其能于食鼠食豕之间而无遗利焉于此见天地之功为甚大人欲报天地之功而无由则虽猫虎之効一能于天地者亦秩之祀而无遗灵焉于此见人之所以报天地之功者为甚深凡百物之灵固莫不肖气于阴阳五行而龙得阴阳五行之气之精故其变化尤灵猫虎未尝无功于田而谓龙尽无功于水乎祀猫祀虎未尝疑于与天地分功而独疑于龙乎且夫天地之间大者不自擅其大而寄于小小者各务致其小以归于大其为力也大者常逸而小者常劳其功之成也小者易以为徳而其大者常不可名故耕凿之民不知帝力之何有而至于一社之长一邑之令则人煦煦然而向之死则为之尸祝而爼豆之此岂可谓忘大君之功徳而颛颛于一社长一邑令之为报哉又岂可谓一社长一邑令之功徳而非大君之功徳也哉然则龙何疑焉而不祭于古也曰百物之祭古矣又安知古之不祭龙耶古豢龙氏之于龙安知其非如伊耆氏之于蜡实掌其祭者也所谓豢龙者其无乃羞饮食以祀龙之谓而好怪者遂以豢龙为畜龙也欤龙乎可畜其亦非所以为龙矣古今大水凡四而河与江为最河移徙溃决不常而江独为安流意必有宰乎其中者而龙之奔走以効其灵也亦不可谓无瓜州号江之冲则其建祠以祀龙也亦冝祠不知所始歳乆圯壊嘉靖癸卯奉化王侯杏始为扬州府同知署府事乃斥赎金之余修之而使道士某来请记王侯儒者也其于是举也必有以通乎鬼神之情而悉于幽明之故矣余惧后之人泥于旧说而以为非经之祀也为之着论如此使龙其安且食于此而无惭焉且使读者其亦无以余为语怪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五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六百五十五
(明)贺复征 编
○碑十四【议论 帝王】
涂山铭【唐柳宗元】
惟夏后氏建大功定大位立大政勤劳万邦和寜四极威懐之道仪刑后王当乎洪流方割灾被下土自壶口而导百川大功建焉虞帝髦期顺承天厯自南河而受四海大位定焉万国既同宣省风教自涂山而会诸侯大政立焉功莫崇乎御大灾乃赐玄圭以承帝命位莫尊乎执大象乃辑五瑞以建皇极政莫先乎齐大统乃朝玉帛以混经制是所以承唐虞之后垂子孙之丕业立商周之前树帝王之洪范者也呜呼天地之道尚徳而右功帝王之政崇徳而赏功故尧舜至徳而位不及嗣汤武大功而祚延于世有夏徳配于二圣而唐虞譲功焉功冠乎三代而商周譲徳焉宜乎立极垂统贻于后裔当位作圣着为世凖则涂山者功之所由定徳之所由济政之所由立有天下者宜取于此追维大号既发华盖既狩方岳列位奔走来同山川守神莫敢遑寜羽旄四合衣裳咸会虔恭就列俯偻聴命然后示之以礼乐和气周洽申之以徳刑天威震耀制立谟训宜在长乆厥后启征有扈而夏徳始衰羿距太康而帝业不守皇祖之训不由人亡政坠卒就陵替向使继代守文之君又能绍其功徳修其政统卑宫室恶衣服拜昌言平均赋入制定朝会则诸侯常至而天命不去矣兹山之会安得独光于后与是以周穆遐追遗法复会于是山声垂天下亦绍前轨用此道也故余为之铭庶后代朝诸侯制天下者仰则于此其辞曰
惟禹体道功厚徳茂会朝侯卫统一宪度省方宣教化制殊类咸会坛位承奉仪矩礼具乐备徳容既孚乃举明刑以弼圣谟则戮防风遗骨专车克明克威畴敢以渝宣昭黎宪耆定混区传祚后胤丕承帝圗涂山岩岩界彼东国惟禹之徳配天无极即山刋碑贻后训则
沛国汉原庙铭【柳宗元】
昔在帝尧光有四海元首万邦时则舜禹稷卨佐命垂统股肱天下圣徳未衰而内禅元臣继天而受命四姓承休迭有中邦五神环运炎徳复起周道削灭秦徳暴戾皇天畴庸审厥保承乃命唐帝之后振而兴之又俾元臣之后翊而登之所以绍复丕绩不坠厥祀故曲逆起为策士辅成帝圗吐谋洞灵奋竒如神舜之胄也汝阴脱帝宻网摧虏暴气扶乗天休运行嘉谋禹之苖也鄼侯保绥三秦控引汉中宏器廓度以大帝业卨之裔也淮阴整齐天兵导扬灵威覆赵夷魏拔齐殄楚平阳破三秦虏魏王绛侯定楚地固刘氏皆稷之裔也克复尧绪昭哉甚明天意若曰建大徳者必唐帝之胄故汉氏兴焉翼炎运者必唐臣之孙故羣雄登焉是以髙帝诞膺圣祚以垂徳厚探昊穹之奥旨载幽明之休佑杀白帝于大泽以承其灵建赤旗于沛邑以昭其神假手于嬴以混诸侯凭力于项以离关东奉纉尧之元命而四代之后咸献其用得乗木之大统而秦楚之盛不保其位既建皇极设都咸阳抚征四方训齐天下乃乐沛公以追造邦之本乃歌大风以昭武成之徳乃奠旧都以壮王业之基生为汤沐之邑没为思乐之地且曰万岁之下魂逰于此惟兹原庙沛公之旧也祭蚩尤于是庭而赤精降导灵命于是邦而羣雄至登布衣于万乗而子孙得以绩其绪化环堵为四海而黎元得以安其业基岱岳之髙源洪河之长蓄灵拥休此焉发迹盖以道备于是而后行之天下制成于是而后广之宇内天下备其道而神复乎本宇内成其制而心懐于旧宜其正名以表功用成其始俾生灵尽其敬焉陈本以宅神用成其终俾生灵尽其慕焉故髙帝定位建兹閟宫惠皇嗣服爰立清庙绵越千祀至今血食此所以成终而成始也且夫以断蛇之威安知不运其宻用佐岁功以流泽欤以约法之仁安知不流其神睠相旧邦之遗黎欤以绍唐之余庆隆天之遗烈安知不奋其神化大佑于下土欤然则展敬乞灵乌可巳也铭于旧邑以迪天命其辞曰
荡荡明徳时惟放勋揖譲而退祚于后昆羣蛇辅龙以翊天门登翼炎运唐臣之孙秦网既离鹿骇东夏长蛇封豕蹈跃中野天复尧绪锺佑于刘赫矣汉祖播兹皇猷扬旗沛庭约从诸侯豪暴震迭威声布流总制虎臣委成良畴剿殄霸楚遂荒神州区宇懐濡黔黎辑柔表正万国炎灵用休定宅咸阳以都上游留观本邦在镐如周穆穆惠王宗湮克承崇崇沛宫清庙是凭原念大业肇经兹地乃专元命亦举严祀建旗衅鼓遂据天位魂逰故都永介丕址焕列唐典严恭罔坠勒此休铭以昭本始
禹穴碑铭【郑鲂】
惟帝圣世时必有符命在昔黄帝始受河圗而定王箓宓羲得神蓍而垂皇策尧配璇玑玉衡以齐七政舜继成六徳文王获赤雀丹书而演道定谟予亦以谓禹探其穴得开世之符而成乎水功夫神人合谋而行变化天地定位阴阳潜交五行迭主斗建司节岳尊山而渎长川乃至日星风雷祯祥秘奥三纲五纪万乐百礼人人物物各由身生无非玄功冥持至数■〈氵曶〉合以及之者王者奉天而行故圣神焉帝皇焉彼圣如仲尼有徳而无应故位止于旅人福勿及生灵乃叹曰鳯鸟不至河不出圗吾巳矣夫然后知元命者轩后命者羲受命者曰唐与虞成命者禹备命者文仲尼不受命乃假人事而言故有宗予之说后代无作焉立言者一仁义以束世教■〈目鼓〉瞶蚩蚩使絶其非望使业之外存而不论予读夏书无是说司马子长自叙始云登会稽探禹穴不然万■〈礻冀〉何传焉感矣苍山之潴呀如渊如陵徙谷迁此中不骞雨洗烟空■〈咸欠〉然莫穷噫寔禹迹之所始终唐兴二百八祀寳厯丙午秋九月予从事于是邦感上圣遗轨而学者无述作禹穴碑亷察使旧相河南公见而铭之曰
禹穴宜载夏与秦胡为而不载古而不载迁与郑胡为而载予以谓天徳统万止言其盖地徳统万止言其载尧徳统万止言其大千川万山皆禹之会一符一穴不足为最故夏与秦俱不之载而人以之昧虽山之坚虽洞之濊有时而堙有时而兊岁其万千风雨涛汰亡其■〈嵌,艹代山〉呀丛是■〈艹医〉荟郑与迁斯碑斯载斯时之頼
禹庙碑【明李夣阳】
李子游于禹庙之台览长河之防孤城古宫平沙四漫遐睇故流北尽碣石九派湮淤云草浩浩于是怆然而悲曰嗟乎予于是知王霸之功也霸之功驩乆之疑王之功忘乆之思昔者禹之治水也导川为陆易■〈臬兀〉为寜地以之平天以之成去巢就庐而粒而耕生生至今者固其功也所谓万世永頼者也然问之耕者勿知粒者勿知庐者勿知寜者勿知陆者勿知故曰王之功忘譬之天生物而物忘之泳者忘其川栖者忘其枝民者忘其圣人非忘之也不知之也不知自忘及其菑也号呼而所恤于是智者则指之所从来而庙者兴矣河孟津东也蹙旷肆悍势犹建瓴堤堰一决数郡鱼鳖于是昬垫之民匍匐诣庙稽首号曰王在吾奚溺而防丁堰夫桩户草门输筑困苦则又各诣庙稽首号曰王在吾奚役斯所谓思也故不忘不大不思不深深莫如地大莫如天王之道也霸者非不功也然不能使之不忘而不能使之不疑何也不忘者小小则近近则浅浅则疑如秦穆赐食膳马肉酒是也夫天下未闻有庙桓文者也故曰予观禹庙而知王覇之功也或问汤文不庙李子曰圣人各有其至尧仁舜孝禹功汤义文王之忠周公之才孔子之学是也夫功者切乎菑者也大梁以菑故是故独庙禹是时监察御史澶州王子会按河南登台四顾乃亦怆然而悲曰嗟乎予于是而知功之言征也吾少也尝览蹑州城眺沧渤南目大梁之墟乃今歴三河揽淮泗极洪流而尽滔滔使非有神者主之桑而海者乆矣尚能粒耶耕耶庐耶能■〈臬兀〉者寜耶川者陆耶嗟乎予于是而知功之言征也所谓微禹吾其鱼者耶所谓美哉勤而不徳者耶于是饬所司葺其庙而属李子碑焉王子名溱以嘉靖元年春按河南明年秋代去乃李子则为迎送神辞三章俾祭者歌之以侑神焉其辞曰
天门兮显辟赫赤赤兮云吐窈黄屋兮陆离灵总总兮上下羌若来兮儵不见不见兮奈何望美人兮徒怨苦横四海兮怒波 右迎神
絙弦兮镗鼓神不来兮谁怒执河伯兮显戮饬阳侯兮清路灵电霭兮来至风泠泠兮堂户舞我兮我醑尸既饱兮颜酡惠我人兮乃土乃粒日云暮兮尸奈何 右降神
风九河兮涛暮云曀曀兮昏雨王驾鳯兮骖文鱼龙翼翼兮两旟怅佳期兮难屡心有爱兮易离爱君兮思君肴芳兮酒芬君归来兮庇我民 右送神
汉愍帝碑【邵寳】
世有存之足以为乱贼之戒者君子存之其有宜毁而不毁则无以惩夫人而示天下后世君子在所必毁也于其毁也而有所易黜其不正以归于正者君子则以义起焉此皆关于万世之纲常而不专为徃事之褒贬系天下之公论而非一人之私心也古今簒窃之雄首称曺魏其恶有不待论者始其为禅受也寔在许之繁城寳自领郡得达观其故都有坛焉曰禅受皆夸诩之迹有碑焉曰禅受皆矫诬之词千载而下指而笑之有不谋而同心者在此所谓存之足以为乱贼之戒者存之可也其地有庙以祠魏文南面帝服俨然临之虽易姓改物彼亦有不能冺者然当其亲谋簒窃之地而顾乃庙祀不朽若以为当然则凡彼之所谋以欺后世者皆隳其计中矣吾恐儒先笔削之旨终托之于空言乱臣贼子将益无所忌此所谓不毁则无以惩夫人而示天下后世者毁之可也然坛与碑尚存而独毁其庙则他日必有沿袭而复举以奉之者岂可以为奸雄万世之戒哉故因易所祠以祠汉之愍帝而以其臣孔融配焉若将驱逐而亟反之使奸雄之徒不得庙食于其土此所谓因其毁也而有所易黜邪以归正以义起之者也盖愍之孱弱势同寄生然犹为天下之君融虽短于才学而忠言义色至不容于贼操亦足以愧夫北面称臣上表劝进者矣帝不称献而称愍从昭烈所谥且汉之君非魏之所得谥也凡此皆所谓以义而起者呜呼君臣之分有大防焉顺逆之际有大法焉彼奸邪之所以不敢动于恶即动焉犹必曲为文饰者岂独惧天下将攻之哉亦以大防大法之所在虽后世有不得而逃焉故也若曺氏之于汉非欤惜乎当时郡国之中既无一人仗义执言扬旗伐鼓以讨其簒窃之罪而在廷在野又无一人登西山蹈东海以明大义于天下岂非畏威附势使然乎至于后世之君子亦以空言无补因仍茍且忽天下之大防而不顾抑独何哉正名分垂世教此吾辈读春秋学孔子者事也况职在守土乎故为之记
文章粹体彚选巻六百五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五十六
(明)贺复征 编
○碑十五【议论 古贤】
箕子碑【唐柳宗元】
凡大人之道有三一曰正蒙难二曰法授圣三曰化及民殷有仁人曰箕子寔具兹道以立于世故孔子述六经之旨尤殷勤焉当纣之时大道悖乱天威之动不能戒圣人之言无所用进死以并命诚仁矣无益吾祀故不为委身以存祀诚仁矣与亡吾国故不忍具是二道有行之者矣是用保其明哲与之俯仰晦是謩范辱于囚奴昏而无邪隤而不息故在易曰箕子之明夷正蒙难也及天命既改生人以正乃出大法用为圣师周人得以序彛伦而立大典故在书曰以箕子归作洪范法授圣也及封朝鲜推道训俗惟徳无陋惟人无逺用广殷祀俾夷为华化及民也率是大道藂于厥躬天地变化我得其正其大人欤呜呼当其周时未至殷祀未殄比干巳死微子已去向使纣恶未稔而自毙武庚念乱以圗存国无其人谁与兴理是固人事之或然者也然则先生隠忍而为此其有志于斯乎唐某年作庙汲郡岁时致祀嘉先生独列于易象作是颂云
蒙难以正授圣以谟宗祀用繁夷民其苏宪宪大人显晦不渝圣人之仁道合隆污明哲在躬不陋为奴冲让居礼不盈称孤髙而无危卑不可踰非死非去有懐故都时屈而伸卒为世模易象是列文王为徒大明宣昭崇祀式孚古阙颂辞继在后儒
文中子碑【司空图】
道制治之大器也儒守其器者耳故圣哲之生受任于天不可斵之以就其时仲尼不用于战国致其道于孟荀而传焉得于汉成四百之祚刘石继乱极于周齐天其或者生文中子以致圣人之用得众贤而廓之以俟我唐亦天命也故房魏数公皆为其徒恢文武之道以跻贞观治平之盛今三百年矣宜其碑辞曰
圣魁之柄授必有施臣底之绩济亦厥时子惟善守赋而不私克输于我贞休之基
梅先生碑【罗隐】
汉成帝时纲纽颓壊先生以书諌天子者再三夫火政虽去而剑履间健者犹数百位尚不能为国家出力以断佞臣头复何南昌故吏愤愤于其下得非南昌逺地也尉下寮也茍触天子网突幸臣牙止于殛一狂人噬一单族而巳彼公卿大臣有生杀喜怒之任有朋党蕃衍之夫出一言作一事必与妻子谋茍不便其家虽妾人婢子亦撄挽相制而况亲戚乎况骨肉乎故虽有忧社稷心亦噤而不吐也呜呼宠禄所以劝功而位大者不语朝廷事是知天下有道则正人在上天下无道则正人在下余读先生书未尝不为汉朝公卿恨今南逰复遇先生里吁何为道之多也遂碑
潮州韩文公庙碑【宋苏轼】
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是皆有以叅天地之化关盛衰之运其生也有自来其逝也有所为矣故申吕自岳降而傅说为列星古今所传不可诬也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是气也寓于寻常之中而塞乎天地之间卒然遇之则王公失其贵晋楚失其富良平失其智贲肓失其勇仪秦失其辨是孰使之然哉其必有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待生而存不随死而亡者矣故在天为星辰在地为河岳幽则为鬼神而明则复为人此理之常无足怪者自东汉以来道丧文弊异端并起歴唐贞观开元之盛辅以房杜姚宋而不能救独韩文公起布衣谈笑而麾之天下靡然从公复归于正盖三百年于此矣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夺三军之帅岂非参天地关盛衰浩然而独存者乎盖甞论天人之辨以谓人无所不至惟天不容伪智可以欺王公不可以欺豚鱼力可以得天下不可以得匹夫匹妇之心故公之精诚能开衡山之云而不能回宪宗之惑能驯鳄鱼之暴而不能弭皇甫鏄李逢吉之谤能信于南海之民庙食百世而不能使其身一日安于朝廷之上盖其所能者天也其所不能者人也始潮人未知学公命进士赵徳为之师自是潮之士皆笃于文行延及齐民至于今号称易治信乎孔子之言君子学道则爱人而小人学道则易使也潮人之事公也饮食必祭水旱疾疫凡有求必祷焉而庙在刺史公堂之后民以出入为艰前守欲请诸朝作新庙不果元佑五年朝散郎王君涤来守是邦几所以养士治民者一以公为师民既恱服则出令曰愿新公庙者聴民欢趋之卜地于州城之南七里朞年而庙成或曰公去国万里而谪于潮不能一岁而归没而有知其不眷恋于潮审矣轼曰不然公之神在天下者如水之在地中无所徃而不在也而潮人独信之深思之至焄蒿凄怆若或见之譬如凿井得泉而曰水专在是岂理也哉元丰七年诏封公昌黎伯故榜曰昌黎伯韩文公之庙潮人请书其事于石因作诗以遗之使歌以祀公其词曰
公昔骑龙白云乡手抉云汉分天章天孙为织云锦裳飘然乗风来帝旁下与浊世扫粃糠西游咸池畧扶桑草水衣被昭回光追逐李杜参翱翔汗流籍湜走且僵灭没倒景不可望作书诋佛讥君王要观南海窥衡湘歴舜九疑吊英皇祝融先驱海若藏约束鲛鳄如驱羊钧天无人帝悲伤讴吟下招遣巫阳犦牲鸡卜羞我觞于粲荔丹与蕉黄公不少留我涕滂翩然被髪下大荒
淮阴侯庙碑【苏轼】
应龙之所以为神者以其善变化而能屈伸也夏则天飞効其灵也冬则泥蟠避其害也当嬴氏刑惨网宻毒流海内销锋镝诛豪俊将军乃辱身污节避世用晦志在鹊起豹变食全楚之租故受馈于漂母抱王覇之畧蓄英雄之壮圗志轻六合气盖万夫故忍耻跨下洎乎山鬼返璧天亡秦族遇知巳之英主陈不世之竒策崛起蜀汉席卷关辅战必胜攻必克扫强楚灭暴秦平齐七十城破赵二十万乞食受辱恶足累大丈夫之功名哉然使水行未殒火流犹潜将军则与草木同朽麋鹿俱死安能持太阿之柄云飞龙骧起徒歩而取侯王噫自古英伟之士不遇机会委身草泽名堙灭而无称者可胜道哉乃碑而铭之铭曰
书轨新邦英雄旧里海雾朝翻山烟暮起宅临旧楚庙枕清淮枯松折栢废井荒台我停单车思人望古淮阴少年有目无睹不知将军用之如虎
表忠观碑【苏轼】
熈寕十年十月戊子资政殿大学士右諌议大夫知杭州军州事臣抃言故吴越国王钱氏坟庙及其父祖妃夫人子孙之坟在钱塘者二十有六在临安者十有一皆芜废不治父老过之有流涕者谨按故武肃王镠始以乡兵破走黄巢名闻江淮复以八都兵讨刘汉宏并越州以奉董昌而自居于杭及昌以越叛则诛昌而并越尽有浙东西之地传其子文穆王元瓘至其孙忠显王仁佐遂破李景兵取福州而仁佐之弟忠懿王俶又大出兵攻景以迎周世宗之师其后卒以国入觐三世四王与五代相终始天下大乱豪杰蜂起方是时以数州之地盗名字者不可胜数既覆其族延及于无辜之民罔有孑遗而吴越地方千里带甲十万铸山煑海象犀珠玉之富甲于天下然终不失臣节贡献相望于道是以其民至于老死不识兵革四时嬉逰歌鼓之声相闻至于今不废其有徳于斯民甚厚皇宋受命四方僣乱以次削平而蜀江南负其险逺兵至城下力屈势穷然后束手而河东刘氏百战守死以抗王师积骸为城洒血为池竭天下之力仅乃克之独吴越不待告命封府库籍郡县请吏于朝视厺其国如厺传舍其有功于朝廷甚大昔窦融以河西归汉光武诏右扶风修理其父子坟茔祠以太牢今钱氏功徳殆过于融而未及百年坟庙不治行道伤嗟甚非所以劝奨忠臣慰答民心之义也臣愿以龙山废佛祠曰妙因院者为观使钱氏之孙为道士曰自然者居之凡坟庙之在钱塘者以付自然其在临安者以付其县之净土寺僧曰道微岁各度其徒一人使世掌之籍其地之所入以时修其祠宇封殖其草木有不治者县令丞察之甚者易其人庶几永终不坠以称朝廷待钱氏之意臣抃昧死以闻制曰可其妙因院改赐名曰表忠观铭曰
天目之山苕水出焉龙飞鳯舞萃于临安笃生异人絶类离羣奋梃大呼从者如云仰天誓江月星晦蒙强弩射潮江海为东杀宏诛昌奄有吴越金劵玉册虎符龙节大城其居包络山川左江右湖控引岛峦岁时归休以燕父老晔如神人玉带球马四十一年寅畏小心厥篚相望大贝南金五朝昏乱罔堪托国三王相承以待有徳既获所归弗谋弗咨先王之志我维行之天祚忠孝世有爵邑允文允武子孙千亿帝谓守臣治其祠坟毋俾樵牧愧其后昆龙山之阳岿焉新宫匪私于钱唯以劝忠非忠无君非孝无亲凡百有位视此刻文
伍子胥庙碑【王安石】
予观子胥出死亡逋窜之中以客寄之一身卒以说吴折不测之楚仇报耻雪名振天下岂不壮哉及其危疑之际能自慷慨不頋万死毕諌于所事此其志与夫自恕以偷一时之利者异也孔子论古之士大夫若管夷吾臧武仲之属茍志于善而有补于当世者咸不废也然则子胥之义又曷可少耶康定二年予过所谓胥山者周行庙庭叹吴亡千有余年事之兴壊废革者不可胜数独子胥之祠不徙不絶何其盛也岂独神之事吴之所兴盖亦子胥之节有以动后世而爱尤在于吴也后九年乐安蒋公为杭使其州人力而新之余与为铭也
烈烈子胥发节穷逋遂为册臣奋不圗躯諌合谋行隆隆之吴厥废不遂邑都俄墟以智死昏忠则有余胥山之颜殿屋渠渠千载之祠如祠之初孰作新之民劝而趋维忠肆懐维孝肆孚我铭祠庭示后不诬
梅长者祠堂碑【明方孝孺】
天地至和之气时得之而为春日得之而为煦风得之而为熏皆所以长养万物其化至宻而其用至醇其在天徳也则为元其在人徳也则为仁为至善之徳为惇厚之化为无言之教备其理者在唐虞为八元在周为仁人在汉始称长者其取义以为能长肓人材先躬行而尚本质有长盛昌大之道故善治天下者必贵之汉之大臣惟塞侯张欧皆以长者称因其行而求之若曺懿侯之清净寜谧万石君之父子谦谨不哗丙丞相之居徳不伐要皆长者之选长者之为用迂而不曲缓而不滞寛大忠厚得圣人之度人主能用之者其国必兴后嗣必蒙其利非若才智之士浅而易穷也彼孑孑然而露其智术任之以事声威错出非不可喜然刻薄少恩行法无余意而虑民无隠情喜之者未终而厌苦之者众矣若商鞅之于秦王猛之于符氏曽未旋踵而大乱作岂其才智之不足与长厚之道微而人不懐其徳也故天下可以无才能之人不可以无长者不幸而乏才能焉事不过于废弛不幸而无忠厚之长者其谁恃而不亡乎长者之用粱肉也才智之効药石也吾以所闻所见推之国有忠厚之治者后必不衰家之乆存而不坠者必长者之子孙台之寜海有梅氏考之圗谱昔有讳盛字昌圗者仕晋为章安令擢南昌别驾知晋将亡即是邑而隠焉常诵佛书既而有灵鸟降其所居之侧若谛聴者岁余始知郡县以为鳯集上其事宋文帝闻而下诏褒之上表称谢曰此殆览陛下之徳耳臣何与焉帝咨嗟称为长者仍命郡县辟其所居舍为丹丘寺云今八百余年矣其子孙众多为邑巨家而寺亦不废宋淳佑中诸孙之学佛者良阜建重阁像而事之歴年虽久而未有记其事者夫以刘宋立国未数十年而宗社为墟长者之传今千载而犹未艾此其所为之可称岂特一言之善哉宋文帝知其为长者而不知长者之为用国之不寿也固宜而长者之泽至于子孙而益着矣天之于善人其所施甚逺矣祠而奉之非特寓夫尊祖之思使闻长者之风者却去浮薄而趋忠厚岂不足为天下之劝乎然则长者虽不获如塞侯等之有益于当时而其遗泽之所及未始不同也
双忠祠碑【李梦阳】
双忠祠者祠关龙逢比干者也祠比干者何长垣去干墓百里而近祠逢者何逢干俦也又邑有村曰龙相龙相人掘地而获石文曰龙逢云双之谁知县杜子开也大之者伍畴中也伍侯之来也请祠谒览焉而叹曰是尚不足以恢恢耀乎乃兹猥焉卑也窃闻之标迷者必显其臬成大者罔恤其小故欲启遐诏来必有阐名撝寔于是鸠工庀物度时节力厥祠是新崇其堂室峻其垣墉浚池莳木旁屋翼如财靡帑出役罔农妨再阅月而祠成起瞻壮睹望之岿然枚枚渠渠于是二忠哲者知之过之欷以悲瞢者问之知黯焉内摧逐臣放子过之涕滛滛垂亦有颡泚面赤者车将过而辕为之回也斯伍子之绩也或问逢干之事于李子曰余曩过朝歌之墟盖数谒干墓云及灵寳西南又望见逢墓于心寔摧而不自知涕滛滛下也然谍记备之圣者述之余复何说矣曰干于纣无去之义是矣志曰人臣三諌其君而弗听则退而待放逢何死也李子曰忠臣必君之悟也斯杀身从之矣有君而不有身也传曰见危授命当是时暇戚疏计哉曰三代异兴而同亡周之亡也稽首奉圗籍西向纳土不闻有死之何也曰文弊之也文弊则天下横议横议则从横行从横行则乱贼肆而贞纯匿故苏洵者从横者也其言曰比干有心而无术苏秦有术而无心秦何人也鷃雀与孔鸾长短耶故祸天下者必洵之言者也设使干有术亦効秦揣摩捭阖以诱之耶诚使揣摩捭阖足以诱之秦奚不使战国君为禹汤邪故忠臣成仁义士死国舍仁义何术矣曰若是则于辛恶来胡乆于人朝李子曰夏商之亡以人周之亡以俗俗壊于从横从横始于横议横议由于文弊故言从横者必洵者也祸天下者也李子旣赋迎送神祠三章俾恊之律被之弦管发之鼓钟以妥灵侑尸矣乃复载祠由并私所撰说刻之碑曰斯文也余盖嘉伍子绩云伍子名余福姑苏人也宰邑之年是为正徳庚辰而祠成立碑伍盖遣邑学生王汉杨桂来言碑事
啸台重修碑【李梦阳】
迹者因乎彰者也思者追乎实者也永者存乎继者也激者本乎风者也故观人以彰可以识世思而永之政之系也然不激不着着无定形视施以明显黙拔微斯其至矣而御史许君按县还也则谓予曰吾比游于苏门盖登孙登台云恍若见其人徘徊焉若聆厥啸焉予曰思哉许君曰台圯予令修焉巳为祠祠登于台北予曰永哉自是有彰乎然厥施系焉又激扬之臣也风斯行矣夫孙登者晋之贱丈夫也无妻子属云而栖其邑北山土穴内是苏门之山也乃其人夏衣草衣冬而披髪自覆至微末不足述而史氏则称之曰登好读易抚一弦琴性无恚怒人或投之水中欲观其怒登既出便大笑然登不欲言阮籍甞候之既见与语登不应籍退而至山半闻有声若鸾鳯音焉则其啸也又嵇康从登逰三年问终不答康别去曰先生竟无言乎登乃曰火生而有光而不用其光人生而有才而不用其才故用光在于得薪所以保其耀用才在乎识真所以全其年言如斯而已若登者诚何如人哉语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故人患在无寔誉不必显晦不必微寔斯思思斯永矣故登者非赫赫闻者也非有河上公之授经龎鹿门之耦耕非如陶隐居岩处而朝议渊明嗜酒苦诗也逃污而洁我随安卑而尊我追含之而见者不谓其无峻絶而当时不以为傲苦约而天下不以为矫故过其里者思其台登其台若见其人徘徊焉若聆厥啸焉祠之若靡之永也斯非寔之明效哉孔子曰邦无道其黙足以容世之不幸莫大于使人黙予故曰观人以彰可以识世盖言晋也亦谓登非徒黙者也世不可使人黙亦不可使人不黙何也溺于显则亷耻之道丧亷耻丧则政壊政壊则风不激故风者生于政者也政视其施思而永之必寔焉彰此激扬之先也许君得之矣夫嵇康者亦晋之闻也乃卒不免于刑戮诗曰昔惭栁下今愧孙登鸟兽之见毕弋莫不髙翔疾走者知二者祸巳也及冥于所欲鲜有能免焉者何也见欲而不见祸也故曰不习为吏视已成事乃人自不必絶妻子污埋如登也能如河上公诸人自足免于世矣然而罕焉岂以激之者寡也乃今人非惟不之激頋悻悻曰风奚益于世讵不大可诧也哉知县赵钺曰啸台傍故有思亲聚逺二亭百泉南有秾翠亭咸圯监察公曰咸复焉然孙祠之余材材咸无扰于官民又曰是役也按察佥事刘君寔襄之云许君名完丹徒县人刘名泽济寜州人正徳十年夏五月北郡李梦阳记记之日落成日也
曲江亭碑【李梦阳】
赣江北奔入彭蠡湖千里犹建瓴也至丰城也触矶头冈则俛而东南折数里始北逹奔也登其冈望尽见其奔北俛折之势于是智者悟其理勇者宛其气仁者坚其塞速者纡其谋亢者抑其志是故古之贤人才士生其乡也游息増益其所不能过之登也依徐缱绻而弗之忍去也故此夜扁舟之咏则有新安之朱矶山杖屦之章则有义山之李读书徃来其地则有雪坡之姚夫三人者非世之所谓贤人才士耶是江也既与其咏章而徃来也则三人者不可不于其地祠之明矣正徳七年夏五月予廵视丰城登冈望江曲之势见其上有祠也而非其鬼乃立使去其鬼而作三先生主妥于其内及余还也则知县吴嘉聪业又作二亭祠后其最后亭有阁又最髙登之益足以尽此江奔北俛折之势夫理以曲贱势以曲贵孟子曰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谓理也何也智有所不役勇有所不用谋有不径情志有不直遂仁有乗其定以验其塞故曲者势也终而必北者非势也故曰知水者可与言道登斯亭也谒三先生之祠而览其势之所以殆有取于予言哉殆有取于予言哉
管仲鲍叔庙碑【明屠隆】
颍上祠管仲鲍叔礼也旧志管子颍上人盖本之史记今邑有管仲墩相传为管仲故里而不言鲍叔颍上人近考之张处度注列子谓管仲鲍叔并颍上人也处度在晋去春秋七雄时不甚逺旧志必有据矣又考齐人物志无鲍叔则鲍叔为颍上人信乎由管仲至于今数千年邑无祠邑人之不好事也如此哉颍故无山川陂池林麓亭榭昔人名迹可资逰览又苦古今人物寥寥甚也鸿荒而后秀异之气无地无之而颍独若尔寥寥也览物好古之士至此萧条悲焉仅仅有管鲍二子成名列国标胜于兹固前史之艳美而豪杰旷士之所奔也而且罔为之建祠血食岂维典礼有阙即乌覩雅致哉土风诚朴民习惷鄙士鲜徳譲则典礼阙也又俗不兴于雅道也不佞承乏兹邑徳多凉焉日斤斤不遑抵官之明年始得修学宫制祭器稍葺南北坛壝示士民以礼旣筑东门河堤劖尗碑剏绿波亭邑稍増胜于是捐俸褒金不给则以士民所乐助为两公祠吁嗟乎夫学士无轻议管子也盖当是时冠带之国碁布焉莫不以其骁雄桀骜之气争长不下管子夹辅齐侯约束列国列国雷动而赴之计其所展布鸿鬯鬰烈哉世人徃徃以器小訾焉夫令管子当仲尼则器小令与后世人物絜长较短何如耶后世袜线之士动辄张口依之乎孔孟谓管晏卑卑无竒此平居抵掌可尔令身为之何论匡合即羣百夫麾盖之下乱矣吁嗟乎管子者奈何可轻议也抑不佞于鲍叔又感焉夫绵绵之葛在于中野良工得之则絺绤不得则稿死士不得相知则没世而文采不见管子信才贤微鲍叔则齐国一累囚尔故仲之所为鸿鬯鬰烈者皆叔有矣是以君子贵叔也世称相知皦日要盟青松指心不斯湏而掉臂去之则市道也叔之家犬寜食其余乎是不佞之所重感也则祠鲍叔抑又可以风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五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五十七
(明)贺复征 编
○碑十六【议论 遗爱】
广徳州同知蔡侯政绩碑【明唐顺之】
蔡侯之始去州也州人哭而送之境后十余年侯以宦逰过江南有传言侯将取道于州州人喜于复见侯也逆诸境数日侯从他道去州人哭而归则相与谋纪侯之政于石于是署州事判官张君遣陈生潘生来请为之书石余辞谢后一年知州欧阳君继遣陈生濮生来复以请曰先生与蔡侯相知为深宜为之书余复谢曰余惟与蔡侯相知之深也是以未敢为之书夫蔡侯者居乎今而学古之道者也古之道尽乎巳而不蕲乎人先其实而深避乎其名不然畏垒之民规规然感慕而爼豆之此庚桑子之所为惧而逃去者也且古之以循吏书于其传者有之矣其在当时权任既重且专其居官也又乆而信是以能为百姓立殊絶可纪之功而后史氏因书之为传若蜀郡以典学书南阳以溉田书书渤海也以弭剧盗书胶东也以増户至十余万自汉时得书者纔数人而一人又各以一事殊絶自见而巳自此之外其缘俗而治者岂遂少哉则以其事无殊絶故不书也蔡侯莅州之日浅矣又州佐也操柄所不在故其所可见者大率缘俗而治侯之心且自谓不能有殊絶功徳加于细民而歉然不以为足也侯之所不自以为足而州之人乃欲为侯张而侈之不亦拂乎抑古之以循吏书于其传者非特以殊絶之故亦以谓不至通显其所树立设施止于一郡一邑而不究乎其大者故史氏亦从一郡一邑书之而谓之循吏传若黄颕川薛冯翊其治绩尤异固不在于蜀郡渤海之后以其事业有大焉者则不得从一郡一邑书之故不以循吏而别自为传蔡侯行完而才巨以方显庸于时其勒之竹帛而铭之鼎彛固将有待若夫一州邑之绩岂足为侯书之由前言之殆非侯所以致谦之意由后言之殆非州人所以尊侯之意也二生起而对曰先生为蔡侯言之则可矣而未始为州人虑之也广徳负山之州也徃时为吏者患州人犷悍多豪黠龄齘不可理以柔道于是一切争为严峻深文痛法以绳督之而人亦遂相传以为非刻深不可治广徳盖州人之蒙兹诟而病焉者乆矣蔡侯乃独先教化而后诛罚事无剧易处之一以镇静人无奸良御之一以诚悫是以侯既去而人懐思之至今呜呼此岂深文峻法之所及也哉由此言之州之所以为治者盖在此而不在彼也是故州之人欲为之书以示后之为吏者使知州之所以为治者在此而不在彼也余曰若是则可以书矣蔡侯名克亷字道卿泉之晋江人中嘉靖巳丑进士今为江西提学佥事其同知广徳也以刑部郎中坐狱事谪以某年至州某年迁庐州府同知以去皆宜书
刘公去思碑【徐渭】
今夫以百里之长而聴断百里之民长之心一耳非有二也耳与口目一耳亦非有二也而百里之民盖千万其心亦千万其耳目与口夫以千万其心与耳目与口如此其众也且鬼匿而狐奸者百出而乗其所不及至欲以一心一耳目一口以临之一不当则强弱倒置淳黠无所别书史起而阴把其衡平者十一而不平者十九谤讟兴而怨声作矣噫然则孰谓聴断非难哉刘侯名某者之长我山阴也其才能真足以起敝而完补破裂特以承某侯后侯恬然安之欲不取赫赫事更张独其聴断则真若止水须眉靡所不烛若禹之铸鼎即有魑魅魍魉亦夔夔睢睢毕露而不可逃其折而低昂之又若权石然无不惬其轻重而后巳自一事至千百事自一日至三年民蹙而入者无不踊而出于是一邑百里之间帖帖若无事而史胥舆台之軰亦缩乎重足而退聴无有攫民一钱一粟者在汉史刘陶以孝亷宰顺阳无他事特以县多奸猾陶能摘而发之既去吏民思之复作歌曰悒然不平思我刘君何时复来安此下民今侯之以召入也民思而歌之亦如之未巳也谋共祠而碑之而属书于予噫固其宜也异时邑校圯侯新之不令劳且费于民江汰天乐侯堤之可十万丈广狭长短视田业而责之主者民亦不知有劳凡此皆教与养之大者也然学不圯堤不壊则侯亦不作吾所谓不猎取赫赫而必欲功自巳出者大抵然也噫有才而不急于名此更难
会稽吴侯生祠碑【徐渭】
会稽典史吴侯成器徽之休寜人其始仕会稽当海上冦初入内地侯以能将兵知名于是承大吏命提兵守水陆阨塞歴浙东西南直隶与贼遇大小数十战斩贼首数百级生获数十人还虏者亦以百计凡战之处休止督发设守出斗有方法禁士卒无毫毛扰居人又能舍死先士卒民多知其功者徃徃就所战处为建祠刻石今曺娥江其一也父老某等来告厥成请予序事予感而叹曰曺娥一弱女子耳当其咿嘤宛恋乃不知有门外事至其赴父之难眇大江踏洪涛慷慨溉烈有猛丈夫之所不敢为者夫典史下僚也动为人所箝傫然何异一女子至其当国艰难乃惟知曰吾臣而巳其仗剑舍身以当事乃不复知有他计此其人皆以忠孝直性歴千万古而同一道今其祠若庙岐然两相望岂偶然哉诗曰
伊昔孝娥垂筓紞珥当斯之时一女子耳愤江痛父不得尸所被髪乱流娥猛如虎今之仕者沈伏下僚傫然长叹则怨其遭有冦在庭孰听攘臂世将弃戈何况邑尉桓桓吴公天植忠孝先国后身与娥一道启宇崇功娥江之沚祠木相望照映江水
伍公去思碑文【明张位】
万厯丁亥秋余请告还里过贵溪逢掖士济济数十百人拥予舟而前揖曰敝邑伍侯去任且乆士民之恋恋慈母者三年如一日焉兹谋勒石以纪其绩非借史氏笔胡以永传余谢曰仆病未能也既而乡三老子弟又数十百人轵舟不得发复申前请余曰姑俟归山圗之士民复聚江干丁寜再三始去余曰异哉何伍侯得民之深也邑人徐少卿孺东与余平生道义交且为侯述种种惠政明逢掖乡三老之不为阿私者余颔之归来药裹关心笔石乆废尚未有以报也又次年秋乡三老因运饷过豫章复数十人造余庭更持少卿所为文及乡大夫逢掖士手牍来趣前诺时余遭先慈初丧挥泪含悲尚未有以报也余因复少卿书曰子言足传信矣余更何称少卿曰夫亲之有善也其子誉之不若非其子者也公也既又经年矣少卿忽谢世余悲焉顷邑簿李君与逢掖汪生江生来为父老子弟再趣前诺余更三复叹曰异哉何伍侯得民之深也余闻贵溪岩邑也试观侯之前与继侯至者孰能报满而罢乎侯离任兹乆而去思愈殷是岂声音笑貎为哉读少卿诵侯惠政吾能征之矣以造士则置学田存书院饰乐器増先贤之祠助亷士之葬凡急风教而训诲诸生者惓惓然若其却馈遗捐罚赎催科有定期而闾里不扰窝访寘重法而舞文屏踪凿井覆亭润及道暍葺舫济渡民不病渉缕缕未可更仆数焉是其所为得士与民者也虽然少卿举其政事以信人心余又因人心而信其政事矣耳目闾阎之下徃徃碑去思者岂少或其相知之士偏私之户倡谋酬恩者所为也而未必公或其征拜台省晋陟铨衡附势自媚者所为也而未必当不然者碑随宦仆思与势移游扬诵载之述转而为怨詈谤讟之腾何取于是而为之余甞得交伍侯素钦其人侯盖泊然有守士也事上恭而不为昵昵临民慈而不为煦煦枢津要路可以力掇乃甘心浮沈郎署间三吴阁部诸公巍巍赫赫惟桑惟梓燥湿易就一旦陈情终养解其组绶以去飘然洞庭三泖之间此岂声利爵禄可入其心者哉邑中父老子弟何所为而为之是宜其孜孜汲汲屡有请焉而不容自巳者矣吾闻昔之君子萧然一壑万物不干其志而掀揭宇宙者终属焉有不为而后可以有为道固然矣虽欲不用人其舍诸诚愿父老子弟姑缓一邑之思以为侯私须拭目他日侯之系思于海隅苍生者更有大也侯名袁萃苏州府长洲县人庚辰科进士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五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五十八
(明)贺复征 编
○碑十七【议论 寓言】
寿域碑【宋王元之】
古圣人之营寿域也非土木非板筑不金乎城不汤乎池昼无键而开夜无柝而击东西不吾戎夷南北不吾蛮狄五岳其雉堞四溟其沟湟天地离合我其扄钥春秋启闭我其门户入是域也幼者蚩蚩壮者怡怡老者熈熈悉无中絶咸跻上寿故谓之寿域焉得非道为土术徳为版筑仁乎城义乎池慈乎雉堞爱乎沟湟恭乎扄鐍俭乎门户使风雨不能毁矢石不能攻髙低仰老氏之台广狭法华胥之国崇崇焉仡仡焉信善建而不拔者也洎覇道既昌皇风不竞则必洒法令为风雨以驱之兴赋役为矢石以攻之寿域之基忽焉委地于戏域之壊也若民命何于是贱榖帛贵金玉盗贼蠭起敓角张刑巢蔽空宪网络野寿域之民有以法而死者开拓疆场肆放侵伐锋镝霜莹卒乗鳞集鲸吞鼓頥蚕食张吻寿域之民有以兵而死者阴阳舛错气侯勃乱冬燠夏凄烟蒸雾障兴瘥作疹发厉成妖寿域之民有以夭而死者毒螫孔炽猛鸷勃兴山貙抟人水虫射影海跃蛟螭陵走蚖蝮寿域之民有以横而死者由是王者患民之无寿也举引年之典行飬老之风乞言于东序典礼于南庠又谓老者非帛不暖于是乎锡之以缯彩非肉不饱于是乎锡之以肴胾非车不安于是乎锡之以几杖斯亦得其末而失其本矣殊不知民之寿夭系君之政教其犹影响尔其或捐金于山沉珠于泉禁不急之务弃难得之货君徳尚俭人心返淳则无法死者矣干羽舞阶戈矛倒载谨不祥之器崇止敌之基我国无外斯民不争则无兵死者矣燮调律厯端正节侯举授时之典兴除害之利六气斯顺兆人克寜则无夭死者矣贡金于逺方铸鼎于中夏示不若之物免逢旃之患彼怪斯露厥人用康则无横死者矣夫如是则域不筑而自成人不忧而自寿矣今我后道徳慈爱行之于上法兵夭横絶之于下游游乎荡荡乎见寿域复成于今世矣某亦寿域中之一民耳知我帝力得无述焉碑者悲也悲域之中废也颂域之再兴也其辞曰
古之域筑道树徳民欲夭兮安得今之域基奸址贼民欲寿兮不获我圣人兮复于古昔
钓台亭碑【明李梦阳】
李子游于白鹿之洞頋山歴涧谷岭合沓石滩茂林适杪秋之交风行瑟瑟飒飒回视五老峰垂在几榻于是洒然而乐也曰佳哉山矣乃与诸生泝涧攀萝履石而上剔藓考刻歩自院门西有石突如危如仰而睇之劖曰钓台俯之渟泓鱼跃诸生曰此徃者钓鱼处也李子曰吁佳哉乃命即其上作亭焉亭成李子游于其上诸生从李子俯仰良乆喟然而叹曰夫予今乃知钓可以喻学也诸生曰夫钓与学同乎李子曰夫钓者饬竿丝缀芳饵兀坐盘石之上凝精敛志沾沾而聴■〈目亭〉■〈目亭〉而视期取必获盖饥需之餔而渴俟之酤也乃竟日而不得一鱼神荒气沮投竿踽踽而归路咏溪歌天日向暮诸生以为苦耶乐耶众皆蹙额弗怿曰苦矣李子曰假令以四海为壑明月为钓以虹霓为丝以昆仑为盘石凌云驾鸿超出天地倒视日月钓无不获朝醢巨鳌暮馔修鲸则汝愿之乎众皆掀眉而喜曰愿哉然无能焉李子曰夫钓以鱼学以道故踞盘石兀坐竟日期取而必获者计功者也假天地以为钓垂涎于不可必得者骛逺者也计功者泥骛逺者虚夫泥与虚不可以得鱼而况于学乎是故君子以仁义为竿以彝伦为丝以六艺为饵以广居正位为盘石以道徳为渊以尧舜禹汤周孔相传之心法为鱼日涵而月泳之至而后取不躐其等不计不必积乆而通小大必获夫然后道可致也是以君子身处一室而神逰天地矣夫然后以盘石为昆仑丈丝为霓寸钩为月溪壑为四海鲰鲇为鳌鲸此所谓一贯之道也故曰钓可以喻学诸生乃敛色平心再拜而谢曰闻教矣书于石为记
文章辨体彚选卷六百五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五十九
(明)贺复征 编
○碑十八【排体 文庙】
益州夫子庙碑【唐王勃】
述夫帝车南指遁七曜于中阶华盖西临藏五云于太甲虽复星辰荡越三元之轨躅可寻雷雨沸腾六气之经纶有序然则抚铜浑而观变化则万象之动不足多也握瑶镜而临事业则万机之凑不足大也故知功有所服龟龙不能谢鳞介之尊器有所归江汉不能窃朝宗之柄是以朱阳登而九有照紫泉清而万物覩粤若皇灵草昧风骊受河洛之圗帝象权舆云鳯锡乾坤之瑞髙辛尧舜氏没大夏殷周氏作达其变遂成天下之文极其数遂定天下之象衣冠度律随鼎器而重光玉帛讴歌反宗禋而大备洎乎三川失御九服蒙尘爼豆丧而王泽竭钟鼔衰而颂声寝召陵髙会诸侯轻汉水之威践土同盟天子窘河阳之召三徽制度乗战道而横流千载英华与王风而扫地大业不可以终丧彝伦不可以遂絶由是河洛兆朕素王开受命之符天地氤氲元圣举乗时之策兴九围之废典振六合之颓纲有道存焉斯文备矣夫子姓孔氏讳丘字仲尼鲁国邹人也帝天乙之灵苗宋微子之洪绪自玄禽剪夏浮寳玉于南巢白马朝周戴旌旗于北面五迁神器琮璜髙列帝之荣三命雄图钟鼎冠承家之礼啇丘诞睿下属于防山泗水戴灵遥驰于汶上礼乐由其委输人仪所以来苏排祸乱而构干元扫荒屯而树真宰圣人之大业也若乃承百王之丕运总千圣之殊姿人灵昭有作之期岳渎降非常之表珠衡玉斗征象纬于天经■〈虤上日下〉据龙尊集风云于地纪亦犹三阶瞰月恒星知太紫之宫八柱冲霄羣岭辨中黄之宅圣人之至象也若乃顺时而动用晦而明纡圣哲于常师混波流于下问太阳亭午收爝火于丹衡沧海浮天控涓涔于翠渚西周捧夹仙公留紫气之书东海抠衣剡子叙青云之袂接舆非圣询去就于狂歌童子何知屈炎凉于诡问圣人之降迹也若乃参神揆训錬道和倪辱太白于中都绊乗黄于下邑湛亡为之迹而众务同并驰不言之化而羣方取则虽复霓旌羽斾齐人张夹谷之威八佾三雍桓氏逼公宫之制泊乎歴阶而进宣武备而斩俳优推义而行肃刑书而诛正卯用能使四方知罪争归旧好之田三家变色愿执陪臣之礼圣人之成务也若乃乗机动用歴聘栖遑神经幽显志大宇宙东西南北推心于暴乱之朝恭俭温良授手于危亡之国道之将行也命道之将废也命归齐去鲁发浩叹于衰周厄宋围陈奏悲歌于下蔡圣人之救时也若乃筐篚六艺笙簧五典折旋洙泗之间探迹唐虞之际三千弟子攀睿化而升堂七十门人奉洪规而入室从周定礼宪章知损益之源反鲁裁诗雅颂得弦歌之首备物而存道下学而上逹援神叙教降赤制于南宫运斗陈经动玄符于北洛圣人之立教也若乃观象设教法三百八十四爻四十有九穷神知化应万二千五百五十有五成变化而行鬼神观阴阳而倚天地以鼓天下之动以定天下之疑索众妙于重玄纂羣微于太素圣人之赞易也若乃灵襟不测睿视亡涯石砮昭集隼之庭土缶验羵羊之井嵇山南望识皓骨于封禺蠡泽东浮考丹萍于梦渚麟圗鉴逺金编题佐汉之符鳯徳钩深玉筞筮亡秦之兆圣人之观化也时义逺矣能事毕矣然后拂衣方外脱屣人间奠楹兴夕梦之灾负杖起晨歌之迹挠虹梁于大厦物莫能宗摧日观于鲁丘吾将安仰明均两曜不能迁代谢之期序合四时不能革盈虚之数适来夫子时也适去夫子顺也为而不有用而不穷四教逺而微言絶十哲丧而大义乖九师争大易之门五传列春秋之幅六体分于晋楚四始泒于齐韩淹中之妙键不追稷下之髙风代起百家腾跃攀户牖而同归万象驰驱仰钧陶而共贯犹使丝簧金石长县阙里之堂荆棘蓬蒿不入昌平之墓圣人之遗风也遵扬十圣光被六虚乗素履而保安贞垂黄裳而获元吉故能贵而元位履端于太极之初髙而无民布政于皇王之首千秋所不能易百代所不能移万乗资以兴衰四海由其轻重虽复质文交映瞻禴祀而常存金火逓迁奉琴书而罔絶易曰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又云圣人以神道设教而万物服焉岂古之聪明睿知神武而不杀者夫
遂州长江县先圣孔子庙堂碑【杨炯】
法象莫大于天地变通莫大乎四时悬象着明莫大乎日月备物致用莫大乎圣人夫子讳丘字仲尼鲁国邹人也龟龙负谶帝鸿驱八翼之轩鱼鸟呈文天乙降三分之壁五十二战权舆骤帝之都二十七征草昧驰王之业平域中之祸乱扫天下之虔刘以盛徳大业之尊当开阶立隧之重及其山崩海竭日薄星回厯数不还讴謡遂逺元子宾周而建国二王之车服可寻上卿翼宋而承家三命之衣冠再袭是以阴阳混合泄符瑞于平乡宇宙氤氲洒休征于阙里龙峻而龟背月角而雷声有轩帝之殊姿有殷王之异表山开遁甲尼丘落于紫垣星掌巫咸钩钤坠于苍陆净光童子来逰震旦之郊干象明灵俯下庖犠之国十五而志学三十而有成申下问于伯阳屈帝师于郯子天为木铎九州岛知发号之期吾岂匏瓜一国有来苏之望常登委吏稍践中都天下可临诸侯取则以之礼而国定司空之官以成礼以之义而国平司冦之官以成义掌山林于夏典物得其生听狱讼于秋官人忘其死大夫乱法仍行两观之诛陪臣执权即问三雍之罪强公室而弱私家叙君臣而明长幼用能使牺牲秬鬯不登阛阓之庭羽戟旌旄不列坛场之位当是时也三光薄蚀九土分崩夷狄有君中华无主周京赫赫成康之至教蔑闻鲁国巗巗贤圣之余风可坠河圗未出吾道不行周流八方经营四海治乱运也穷通命也荷天下之至圣仍逢盗跖之军仗天下之至和犹有匡人之逼徳生于我乐天命而何忧文不在兹临大难而无惧使仁者必信安有伯夷使智者必行安有王子岂三千击水牛蹄不能鼓横海之鳞九万抟风鸡羽不能扇垂天之翼然后上不臣天子下不事诸侯乗殷之辂服周之冕或屈伸于季孟之间或动静于鱼龙之际下学而上逹将圣而多能博而无名信而好古察殷周之礼乐损益可知观杞宋之文章贤才不足数年学易伏羲龙马之圗三月闻韶妫帝鳯凰之典信在乎徳术数贯于神明意见乎时制作侔于造化巳所不欲则一言可以终身人之莫违则一言可以亡国恶郑卫之乱雅乐恶利口之覆邦家荣辱定于枢机褒贬存乎简牍精诚宻召北门开紫掖之星福应全来中极敷玄云之气乃若知幽明之故见天地之心有感而遂通不行而儿至年当甲子潜知启汉之萌运叶宫商预察亡秦之兆星移大火追责天司月入阳街无劳两备季桓子羵羊之井推木石之祯祥陈惠公集隼之庭验蛮夷之贡赋然后歴三辰而玉歩照四极而金声坐于缁帷之林浮于亶州之海门生七十仰天路以无阶弟子三千望宫墙而不入哲人之能事毕矣先王之至徳行矣配乎二象不能迁必至之期叅乎两曜不能稽有常之动南逰楚国遂闻衰鳯之歌西狩鲁郊独下伤麟之泣夫子周灵王二十一年冬十月庚子生至鲁哀公十有六年夏四月已丑卒凡享年七十二于今一千余岁泰山颓而梁木壊微言絶而大义乖传飨祀于百家奉琴书于十代秦始皇见登床之谶始乱衣裳鲁恭王看壊壁之书犹闻丝竹汉圗起于六千日赐金之礼再优魏徳行于五千年刻石之风未冺述文武者皆宪章于圣人修学校者佥折衷于夫子自革鞲玉厯毳幕瑶圗皇天无皂白之征戎狄起豺狼之衅摧六律絶笙竽塞师旷之耳天下之人废其听矣散五彩灭文章胶离朱之目天下之人黜其明矣我髙祖神尧皇帝因三灵之寳厯藉万国之欢心风起北方月行中道削平宇宙戢干戈于羊马之年弹压华夷照文物于龙蛇之代太宗文武圣皇帝升瑶坛于曲洛受玉版于平河经天纬地荡海夷岳坐玄宫而宻转紫微光帝宅之尊戴黄屋以深居赤县列神州之贵今上天无私覆道不虚行驭六气而平泰阶乗八风而制羣动星连月合层楼有观羽之劳海晏河移直笔有书祥之倦封泰山而禅梁甫千载同归敞衢室而筑明堂百灵咸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天尊地卑乾坤定矣若乃虞夏商周之礼考正朔而三迁东南西北之人混风声而一变环林拂日映髙桞而对扶桑圎海澄天走鲲池而涵象浦粤以干封元年有诏追赠夫子为太师咸亨元年又诏州县官司营葺学庙凭风云于异代照日月于殊途死者有知殁而无朽如纶如綍大君发号令之严匪朴匪雕上宰极司存之敬长江令杨公弘农华阴人也即华山公之孙大将军之子朱宫带地明河一苇之西黄阙中天神岳千花之北山川壮丽于区宇人物繁多于海内齐九龙而阔歩一门锺豹变之荣袭五公而长驱四代赫蝉聫之祉出忠入孝诞秀兴贤冠盖城邑池台钟鼓英灵辐凑锵锵万玉之门嘉瑞骈罗济济千金之子是故北方多士太乙壮其魁梧南国仙人中书伟其端雅椅桐可仰丹漆兼施照明月于胸懐吐清风于襟袖臧武仲之智卞庄子之勇可以为大臣矣韩尚书之临八座发迹下邳卓太尉之践三阶来从宻县自操刀入仕闻鲁邑之弦声解剑分司察丰城之寳气汝阴徐令大号无双河内王君时称未有飞雪千里不能改松栢之心名都十城不能动夷齐之行先是殊方暴客常严巨野之兵絶磴奸豪每縦潢池之虣数州常以为弊歴政所不能移行人为之聚众耕父由其释耒公英谋独断锐气无前奋一剑而戮元凶驰单车而蹑遗噍道旁牛马并属罗衡县内神明皆称传琰若乃山林猛兽动星象而垂文江汉貙甿鼓风飙而作忾城门六闭未防虞吏之灾都市三言终有三君之暴公雄心裂眦壮髪冲冠按东海之金刀飞北斗之石箭冈峦不扰有符刘孟之城坑穽无虞更似童君之邑自非爱人犹子视物如伤岂能躬斩凶渠亲除灾害与夫赤绳不用道被于瑕丘桴鼓希闻化移于京洛可同年语哉然后示之以礼仪陈之以庠序兴役鸠工凭三时之闲暇薄赋轻徭视四野之川原依城负郭青泥险磴斜连白马之关赤岸长波逺注黄牛之峡悬四刀而开益部照参伐于天光赋三错而辟梁州絶岷嶓于地徳背山临水揜全蜀之膏腴望日占星采公宫之法度丹墙数仭吐纳云霞椽柱三间蔽亏风雨瑠璃晓辟东宫雀目之窓玳瑁朝悬西汉虵鳞之桷圗光甚于北斗圣质犹生赫符彩于连珠宏姿可想至于月衡月凖山额山庭偘偘星文堂堂日角莫不向之如在疑逰北上之山望之俨然似瞩东流之水博士助教某等西州闻望南国英灵骇飞兎于文场跃雕龙于笔海扬雄博识神逰象系之端李合幽通思入玑衡之表毎至韶光令月朱鸟乗春爽气髙天玄龟送厯琼笾玉豆中堂奉先圣之仪石磬金钟南面习诸侯之礼华阳曽子鼓箧来逰蜀国颜子抠衣请学弦歌在侧还升武骑之台礼乐居前重覩文翁之室祁祁茂徳济济时英圣人千载之风儒者一都之会丞主簿尉某等青田戒露望华盖而长鸣绿地生风下仙关而直辔大夫贞节还居内史之丞文学明诚犹歴南昌之尉乡望姓名等王孙猎骑骋原隰之盘逰公子文锋叙江山之体势符伟明以都官谢职逢有道而相推赵元淑以郡吏从班见司徒而不拜佥以乡闾少事风月多懐命童子于云台就门人于相圃冬礼春诗之化再造双川淹中稷下之风一匡二蜀若夫平南壮烈沉流水于裁碑逐北勲庸登燕山而刻颂庾太尉新亭之墓尚有黄金郑康成通徳之门犹存白瓦况乎功苞大象绩彼苍生岂使铭典阙如音尘不嗣是则雕墙峻宇列冠盖于宜城塞陌填街考春秋于太学小人狂简不知所以裁之夫子之文章今可得言也词曰
西昆玉阙南海金堂惟惚惟恍一阴一阳三辰赫赫九土茫茫太极天帝神州地皇骊连上古混沌中央降及轩顼终于夏商四时玉斗五纬珠囊圣徳千载淳风八荒天开赤箓日照青光识叶金匮兵符玉璜化隆文武泽盛成康天子穆穆诸侯皇皇春秋代谢宗社危亡帝典无象人伦不纲山河命徳天地兴祥礼乐三变文明一匡原承少典祚启成汤吹律丹鳯御符白狼三仁去国再命循墙不有积善其何以昌降灵邹邑诞哲平乡月角摛彩星铃吐芒文行忠信恭俭温良或黙或语能柔能刚学而不厌师亦何常通礼明徳尊贤毁方古之君子昔者明王道叶公旦神交帝唐摄官从事服冕端章示之以徳临之以庄泽如春雨威若秋霜男女斯别尊卑克彰时逢板荡运属凄遑入齐损味居陈絶粮登山极目临水徜徉无道斯隠舍之则藏季孙大赉敬叔揄扬问官郯子受乐师襄神明叶赞雅颂铿锵紫鳞遥集丹乌逺翔生灵水火家国舟航功符日用徳叶天长倐嗟崩岳奄叹摧梁昧昧神道悠悠彼苍书开懐宅谶识登床与代轻重因时弛张毡裘黼黻沙漠坛场玑衡惨惨载籍膏肓汾河水白晋野星黄轩电临斗殷雷入房九围臣妾八极城隍东序西序上庠下庠粤惟铜墨实号金箱灵山地辅徳水天潢芝兰秀出羔雁成行玉匣孤剑瑶台骕骦惩奸揺右济猛移蝗风传积石道被沧浪丝言涣汗经葺相望夏井莲植秋窗桂芳绣楹文琰绮缀明珰四注飞阁三休歩廊礼行释菜敬尽明芗圗非有若地异空桑伏羲书契女娲笙簧匏土金石珪琮璧璋髙门程郑硕学王扬威仪秩秩宫征玱玱山栖乌鸟水宿鸳鸯蜀门荷戟江津滥觞落星髙堰明月回塘丹碑不朽清庙无疆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五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六十
(明)贺复征 编
○碑十九【排体 佛宇】
头陀寺碑文【齐王中】
盖闻挹朝夕之池者无以测其浅深仰苍苍之色者不足知其逺近况视听之外若存若亡心行之表不生不灭者哉是以掩室摩竭用启息言之津杜口毗邪以通得意之路然语彛伦者必求宗于九畴谈阴阳者亦研几于六位是故三才旣辨识妙物之功万象已陈悟太极之致言之不可以已其在兹乎然爻系所筌穷于此域则称谓所絶形乎彼岸矣彼岸者引之于有则髙谢四流推之于无则俯弘六度名言不得其性相随迎不见其终始不可以学地知不可以意生及其湼盘之藴也夫幽谷无私有至斯响洪钟虚受无来不应况身法圆对规矩冥立一音称物宫商潜运是以如来利见迦维托生王室凭五衍之轼拯溺逝川开八正之门大庇交丧于是玄关幽键感而遂通遥源浚波酌而不竭行不舍之檀而施洽羣有唱无缘之慈而泽周万物演勿照之明而鉴穷沙界导亡机之权而功济尘刼时义逺矣能事毕矣然后拂衣双树脱屣金沙惟恍惟惚不皦不昧莫系于去来复归于无物因斯而谈则栖遑大千无为之寂不挠焚燎坚林不尽之灵无歇大矣哉正法既没象教陵夷寄凿异端者以违方为得一顺非辨伪者比微言于目论于是马鸣幽讃龙树虚求并振颓纲俱维絶纽荫法云于真际则火宅晨凉曜慧日于康衢则重昏夜晓故能使三十七品有樽俎之师九十六种无藩篱之固既而方广东被教肄南移周鲁二荘亲昭夜景之鉴汉晋两明并勒丹青之饰然后遗文间出列刹相望澄什结辙于山西林逺肩随乎江左矣头陀寺者沙门释慧宗之所立也南则大川浩汗云霞之所沃荡北则层峰削成日月之所回薄西眺城邑百雉纡余东望平皋千里超忽信楚都之胜地也宗法师行洁珪璧拥锡来游以为宅生者缘业空则缘废存躯者惑理胜则惑亡遂欲舍百龄于中身徇肌肤于猛鸷班荆荫松者乆之宋大明五年始立方丈茅茨以庇经象后军长史江夏内史会稽孔府君讳觊为之薙草开林置经行之室安西将军郢州刺史江安伯济阳蔡使君讳兴宗复为崇基表刹立禅诵之堂焉以法师景行大迦叶故以头陀为称首后有僧勤法师贞节苦心求仁飬志纂修堂宇未就而没髙轨难追藏舟易逺僧徒閴其无人榱椽毁而莫构可为长太息矣惟齐继五帝弘名纽三王絶业祖武宗文之徳昭升严配格天光表之功弘启兴复是以惟新旧物康济多难步中雅颂骤合韶濩炎区九译沙场一侯粤在于建武焉乃诏西中郎将郢州刺史江夏王观政藩维树风江汉择方城之令典酌龟蒙之故寔政肃刑清于是乎在寜逺将军长史江夏内史行事彭城刘府君讳瑄智刅所逰日新月故道胜之韵虚徃寔归以此寺业废于已安功坠于几立慨深覆篑悲同弃井因百姓之有余间天下之无事庀徒揆日各有司存于是民以悦来工以心竞亘丘被陵因髙就逺层轩延袤上出云霓飞阁逶迤下临无地夕露为珠网朝霞为丹艧九衢之草千计四照之花万品崖谷共清风泉相涣金姿寳相永籍闲安息心了义终焉游集法师释昙珍业行淳修理懐渊逺今屈知寺任永奉神居夫民劳事功既镂文于钟鼎言时称代亦树碑于宗庙世弥积而功宣身逾逺而名劭敢寓言于雕篆庶髣髴乎众妙辞曰
质判玄黄气分清浊涉器千名含灵万族淳源上派浇风下黩爱流成海情尘为岳皇矣能仁抚期命世乃睠中土聿来迦卫奄有大千遂荒三界殷鉴四门幽求六岁亦既成徳妙尽无为帝献方石天开渌池祥河辍水寳树低枝通庄九折安步三危川静波澄龙翔云起耆山广运给园多士金粟来仪文殊戾止应干动寂顺民终始法本不然今则无灭象正虽阑希夷未缺于昭有齐式扬洪烈释网更维玄津重枻惟此名区禅慧攸托倚据崇巗临睨通壑沟池湘汉堆阜衡霍膴膴亭皋幽幽林薄媚兹邦后法流是挹气茂三明情超六入眷言灵宇载懐兴葺丹刻翚飞轮奂离立象设既辟睟容巳安桂深冬燠松踈夏寒神足游息灵心徃还胜幡西振贞石南刋
梁简文帝相宫寺碑铭
真人西灭罗汉东游五明盛士并宣北门之教四姓小臣稍罢南宫之学超洙泗之济济比舍卫之洋洋是以髙檐三丈乃为祠人之舍连阁四周并非中官之宅雪山忍辱之草天宫陁树之花四照芬吐五衢异色能令扶解说法果出妙衣鹿苑岂殊祗林何逺皇太子萧纬自昔藩邸便结善縁虽银藏盖寡金地多阙有惭四事乆立五根泗川出鼎尚刻之罘之石岷峨作镇犹铭剑壁之山矧伊福界寜无镌刻铭曰
洛阳白马帝释天冠开基紫陌峻极云端寔惟爽垲栖心之地譬若净土长为佛事银铺曜色玉础金光塔如仙掌楼疑鳯凰珠生月魄钟应秋霜鸟依交露幡承杏梁窓舒意蘂室度心香天琴夜下绀马朝翔生灭可度离苦获常相续有尽归乎道场
长干寺众食碑【陈徐陵】
昔炎帝肇训稷正修官信矣民天之言诚哉国寳之义自非道登正觉安住于大乗涅盘行在真空深入于无为般若则菩萨应化咸同色身诸佛净土皆为抟食证常住者爰讫乳糜补尊位者犹假香饭亦有三心未灭七反余生应会天宫就赍龙海况复纔居地转或憇珠庭固以皆种仙禾并资灵粟者矣法师常愿以智慧火烧烦恼薪普施众生同飡甘露况复安居自恣硕学髙年或次第于王城犹栖皇于贫里迦留乞面苦用神通湏提请饭致贻豪贵于是思营众业愿造坊厨庶使应供之僧皆同自然之食升堂济济无劳四軰之嚬髙廪峩峩恒有千食之备其外鐡市铜街青楼紫陌辛家黒白之里甲第王侯之门莫不供施相髙资储转众法师善巧方便沤和舍罗教授滋生随年増长假使桑林不雨瓠水扬波犹厌稻粱永无饥乏加以五盐具足七菜芳软麰类天厨果同香树羮鼎之大殷王未逢糜镬之深齐都非拟昆吾在次皆鸣鹫岭之钟旸谷初升同洗龙池之钵
陜州弘农郡五张寺经藏碑【北周庾信】
盖闻如来说法万万恒沙菩萨转轮生生世界岂直优波提舍祗夜修多而已哉是以熈连禅河质多罗树七处八会三清四说皮纸骨笔木叶山花象负之所未胜龙藏之所不尽虽复银函东度金氎南翻秦景遥传竺兰私记譬犹海水之一珠不下昆山之片玉若夫法云深藏师子雷音梵志徃生声闻说戒雪山罗汉之论鹫岭菩提之法本无极际何可胜言弘农五张寺者南阳张元髙寓居此地昔者千金之族见徙五陵大姓之民移家六郡盖其流也元髙五子负荷遗训离经辨志并是成名入室生光咸能显徳加以尊承慧业敬受法门兄弟同居共舍为寺伽蓝肇建即以五张为名是知城居赵信仍名赵信之城殿入萧何即号萧何之殿加以象马无恡衣裘是舍春园柳路变入禅林蚕月桑津回成定水平舆虽盛岂可独擅二龙扶风最良不得专称五马寺主三藏大法师法映邑主洛州刺史张隆等财行法擅身心罄竭兼化乡邑道俗数千敬造一切徳轮见成三百余部琅笈云书金绳玉简削蒸栗之简装酸枣之珠并入香城咸封禅阁坐堂伏槛羗非湘水之神绿房紫菂足拟恭王之殿髙掌西望长河北临鼎气常浮炉烟咸起户牖寥廓吹万龙门之风梁栋峥嵘落客河源之树僧徒云集不逺炖煌之城学侣相奔更合华阴之市两陜昔分实基王化二陵今阻翻驰羽檄虞公屈产交乱风尘召伯甘棠凋零霜露虽复兼能共治未遣渡河之兽烽柝是警寔扰移关之民是以法王御世天人论道汲引四流周圎五怖故能调伏怨憎消除结縳法水津梁得无砥柱之难香山辙迹非复终南之险天子命我试守此邦墨突未黔孔席无暖纔临都尉之境即有楼■〈舟召〉之役既而南风不竞北道言旋幕府既开邦君且止乡俗耆老依然此别属兹法事湏余制文聊以课虚为铭云尔
舍卫之国祗洹之园三明极地八会穷源连河竞说胜辨争谈波提东度祗夜南翻非空即色离相无言逹人止是独悟重昏身虽系马心避腾猿禅楼却月义殿翔鹍回风香盖反露珠幡西临砥柱东背轘辕河鸣阳碣山向苏门翔禽歌啭流涧弦喧渡河余兽移关旧村昔为畿服今成塞垣城疑广武地似楼烦爟烽并照象马单奔无钟袭莒有雨围原不资十方谁释三怨风倾地柱火及天元银钩永固金牒长存封君马首方事南蕃言从杨仆请谢刘昆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六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六十一
(明)贺复征 编
○碑二十【排体 佛宇】
沧州昭觉寺释迦牟尼佛金铜瑞像碑【唐李峤】
盖闻法体凝寂离形相之区道心玄微同虚空之徳不可以名言说不可以去来取泊矣无系修焉似存潜辉匿端而迹满三界灭识掩智而行该万法契存于希夷之表机动于恍惚之中谈其空则不尽有为索其朕则服归无物非天下之至妙其孰能与于此乎夫权智无方说三应物真乗寂住抱一湛然同天等人寕累于我净见病示惨未亏于常乐故能蒙尘于八邦之路含垢于五浊之津入其回轮尔乃脱生死共其迷复然后舟航颠倒抚神机而独化携弱丧而同归大悲所熏其利漙矣玄徳所被可胜言哉及道隋盈虚教迁正像犹嘱累于句偈尚提防于修习是以四依弟子深演护持之功十行法师大弘供飬之事爪甲倘尽悉成菩提心口能存俱离烦恼法云上际于兠率慧日旁临于震旦鲁人将圣神契闇托于西方汉主圣明灵仪夜飞于东国屈伸变化其不可思议之致欤皇帝以六龙乗时三兽演法窥道品于掌握接圣期于旦暮弹压海际弥纶沙境赤县为不祥之宅苍生沐仁寿之赐瑶函玉检答宇宙之降平寳网珠幢迎天人之胜福丕业以不宰成务深慈以无缘致功固已合上帝之元符开中天之寳藏岂徒穷数尽妙越契踰绳而已哉太子左卫率上柱国相王八卦干男五行帝子金相玉质鳯毛龙翰幼承宠异列爼豆于南郊长懋徽音供粢盛于东陆孝友隆其三善温良登其四行贵而思降体易象之流谦冲而不盈慕道家之日损毎推太宗之重深譲元良之徳攀紫庭而抗疏惧隔照临仰玄四而申虔庶通诚感异固十善之力遂廽九皋之听跪辞银板褰裳下天地之官拜受玉璜偹物坐侯王之国裂山河于大郡黒社生光属匕鬯于元昆黄离遐阻欣跗蕚之有序庆宗祏之弥隆载荷今恩永垂曩誓乃发愿造释迦牟尼佛尊像一躯大菩萨弟子神王各二身方撤东山之府且摸西竺之容皇嘉乃诚用锡休命制度广轮之法咸顺私心琢磨镕范之资尽令官给于是乎百工献技九牧输琛瑞雀栖垆仙人练火观秘影于龙窟得真形于鹫山一轮千辐之伟姿七满八圎之殊相青毛绀髪莲目睟容珠缨大士登护法之筵金杵神王夹降魔之座罄昆岒之瑶碧穷蜀道之丹青黼缋周施庄严具足灿兮似金山之出海毗首天近惭其琱刻灵仪始毕寳餙纔终眉宇之间忽呈异彩圎周植壁冏若悬珠合身相之千光连西门之五色官司骇视而愕立逺近争途而交赴回两宫之轩骑动七贵之舆轮稍积旬时愈益朗列神变无象真筌隠乎宻微感通有途妙契存乎咫尺自非圣灵合徳忠孝因心何以发金鞍之殊祉玉毫之秘相者哉西域金身旣迁于胜妙之塔南宫像画亦送于清凉之台揆卜因安有自来矣聿求胜壤用迁斯刹有司制礼具音乐洛州供车乗内出神旛香轝送至道场于是士女云趋衣冠翕集二龙洒道千马随轩幡花金鐡鏁之桥讃呗下金绳之路前后遵从梧宫竹苑之球琳左右奉持秦圃蔗园之龙象烟霞将嚣庭混色鼓钟与蠡具齐音围绕周旋逹于净境既安象设仍建齐筵亲屈万乗之尊俯从八关之会日月天子来侍威仪星辰大夫预陪文物携麒麟之贵戚入鹦鹉之仙台祇树低阴祥运接歩以牺帝龙颜之相谒象王螺髻之容对奉二宫忽疑释迦之让座详观两圣更似多寳之分台于时八天尽室法俗倾都众有稻叶之多地无针锋之隟并晞玉镜咸仰珠轮莫不注目虔心稽首礼足庆檐卜之还嗅恱优昙之更开咸讶难思得未曽有尔乃寳坊四敞银关双辟地如龟甲山似龙鳞羽骑御枚列万队而清警夭龙接部緫八神而环卫威容俨其既肃中外寂而无哗然后借座灯王请饭香士大乗法匠开不住之宗耆儒礼官献无庶之式倾中藏之寳货移太官之玉厨衣钵分行簮裾聫事流三川之水未足方油渠酪池兴二室之云不能嫓香烟花雨大乐惊于寳刹髙幢入于梵宫诵经则上界遥闻弹指则下方俱动用慈悲而行喜舍以清净而为功徳初中之布施寜比其多南北之虚空未量其果方见如来种智化成于天寳之基菩萨慧明利建维成之业寜止百千闻法咸蒙离垢亿万同会俱证无生惟抱义含仁顾言愼徳文章冠代礼乐在躬以旦奭之周亲践曺吏之名行诗书探四学之奥篆籀殚六文之功资寛和之性不伐不矜秉夷淡之心无荣无欲用能体道悟法遗荣去羡让其天下髙名动于万方得其环中妙果深于大度解末俗之常爱蹈真空之逺迹胜上之业所以崇奉君亲谦撝之风所以率先黎献行可以激贪止竞诚可以运神感灵即事论功因今揆昔则南吴去国心未阶于绍隆东海称籓福不登于资敬岂足以梗槩风范参差轨辙昔栒邑以尘劳树绩犹勤琱戈卫臣以陪隶收功尚铭彛鼎矧乃调御轮之功亦君王去就之事津涯共沧溟将广名节与嵩岱齐髙形舞咏而被笙镛固其宜矣书版圗而镂金石夫何愧焉爰命下臣式旌髙躅庶山飞海竭将地轴而无倾火刼风灾共金坚而不朽
沧州髙弓县实性寺释迦像碑【张文成】
详夫元天北列运斗极于璇枢大地东倾镇江河于岊玉昼夜则晦眀无定■〈日义〉舒为朝夕之资动静则亏缺有时乾坤非乆长之器岂湛然常住大雄包混沌之源寂尔无生正觉出氤氲之表故能使九十六道纪菩提之一门三十三天贯须弥之四顶振岚颷而吹大块运僧祗于埏埴之前扬智炬而烁鸿垆置贤刼于陶钧之上其去也后天而灭故现灭而归无其来也先地而生故因生而示有青霄帝座降灵气于中胎白净王宫孕神姿于右胁连乗七步树下六年荐玉象于祥符启金人之瑞梦影流中国大地由其震动光入太微垣星为之不见法王之应迹也妙觉常身本无颜色至人垂教遂有形仪开满月之竒姿韫中天之异相髻衔龙髪顶秀螺文万印生于瑞手千花发于神足莲开青目毫光照于四天花艶丹唇顶彩周于十地法王之寳相也具一切智号应逹多通万物名心原希有徃来不穷之谓圣阴阳不测之谓神不化而行不言而信持慧灯而耀长夜扬法舸而救迷津为尘品之医生作羣生之慈父法王之生仁也法忍智忍率难忍以皆空无心即心总羣心而俱摄珊瑚江海一指测于波澜琉璃日月二手分其昼夜目连持线天地为之颓纲舍利投针山石由其絶纽法王之神力也儒童毓秀阙里生叹鳯之君摩诃降迹苦县诞犹龙之彦仲尼礼乐之标首抑至圣于迦维伯阳道徳之真宗访古皇于天竺故知一乗妙旨超然居十翼之先三谛微言邈矣出二童之表法王之威徳也率陀天上飞阁神宫舍卫城中香台造化百千妙界生于鸟翅之间十二音声出于象牙之长金绳百丈下照月宫珠网七重傍临月殿萍流地上化为池沼之形花散空中变作楼台之影法王之壮观也佛中佛日天上天人金日振于西方银函洎乎东夏无能间细冩鳌滶于波流有外谈空运迦维于宇宙合掌腹内思闻十善之音声舒翼殻中遥相四天之说法法王之仁化也髙梯直上包括太虚抽针旁纹区分小有贯花之句光如水上之莲花说偈之音皎若星中之寳月非有相而非无相凡圣莫测其幽微空是色而色是空圣愚不知其要妙法王之教化也法身无像故因像以宣功道本无言亦因言而示教尘俗不可以乆处故厌世而归空真如不可以道标故凝神而降迹吾之去也因其辩无常吾之来也因其谈缘起情有所至河海为之编龙神有所归丛林为之变鹤从灭至灭能通寂灭之因无生示生永入长生之地法王之变化也由是八方回向万国归依惠日被于三千法雨流于百亿周穆王之代圣教方融汉眀帝之时慈风渐扇年移晋宋运属周隋苍鹅出而天地屯赤龙发而干戈起秦川涌血罗什不归赵郡僵尸圗澄永去西域駄经之路荆棘参天东郡画像之郊风尘扑地我髙祖神尧皇帝傍回地轴蹴昆仑以西倾太宗文武圣皇帝仰握干符扫搀抢而南灭削平岳渎舒巻风云芟毒树而建祗园拔邪山而开福地实性寺则贞观三年奉勅之所建也平原控赵渤海临齐上衡毕昴之星下瞰衡漳之地浦称骏渎马颊太史之遗踪地号弓髙龙頟将军之旧业爰于此地廽构干堂兴八会之香台辟三休之妙观龚遂解绳之邑寳线争长曺丕沉李之郊天花竞落螺宫映水枕藕关于黄河鱼梵吟风接唇楼于沧海寔栖神之秘宅毓善庆之神区者哉寺主乆依定水早庇禅林功济有缘业优无学意花不染弘上善于慈心胜果争攀察中乗于慧眼非色非相凝神究竟之端无我无人髙蹈苦空之外上座都维那等并寻鹫岭访道鸡园归诚甘露之门自得醍醐之性鹅珠护戒摽苦节于坚林龙镜澄空照真归于静域以为修身者福福遂则殃销坚善者功功施则缘发旁求大匠广召山虞粤以鳯仪二年移寳堂于寺内去旧处三百余歩设竒功于地道神妙无方穷逸思于天关灵机不测鱼鳞翠瓦逐层阁而舟移雁齿青阶带崇基而毂转虹梁曜日焕若神行鲸栋凝烟故非人力寳阶星动似忉利之飞来绀殿云同浮化城之涌出岂非威神自在不可思议者哉于寳堂内敬画释迦尊像一铺镕金范素冩艧圗青斵象浦之灵珠瑑龙泉之羽壁鲛人水织竞送霜缣蛾客抽丝争投雪线七重交映百寳荘严寔相端凝粹容圎备蜂王献蜜纷飞紫绀之楼龙女持花出入珊瑚之殿诸天献果芙蓉生寳座之前居士焚香栢叶起金炉之上千驱圣像据六地而扬音八部神龙下三天而奏乐斯乃玄功幽赞故无徳而称焉调露之初边烽屡警七重黒晕万里黄沙旄头干太白之精素髪拒中台之翠乡人等九州岛令族四海良家提龙剑而星驰撮犀渠而电激为鹏为鹗轻飞雁塞之前如虎如貔廽啸狼居之表阴山雾廓瀚海波清凭慧力而伏魔军持庙算而摧孺子共申弘愿植此丰碑记歴代而长存惟令名之不朽奉为髙宗大帝星珠敛耀斗电潜辉御鸾鳯于金轝邃攀龙于鼎矫娲皇诞裔姫姒降祯断鳌立极之神功乗龙御天之大业凝情三昧早惠六通坐兰若而虔诚仰次山而展庆使持节沧州诸军事沧州刺史李公挺坚林之雅操列鸟喙之殊姿汉太尉之名家履龟文之异相贾琮出刺下车而肃百城韩寿闲居闭阁而绥千里长史北平公晋太尉宠首有虞陶唐左相之荣寔展平景龎士元之展足终非百里之材王休征之佩刀实有三台之望朝散大夫行弓髙县令晋君嘉禾献瑞门传翠叶之风鬯草袭勋业践彤弓之锡横绮琴于膝上翠翟朝驯揽明镜于懐中青鸾晓集丞大原王愿主簿陇西李灌尉河东卫神暹常山张行升等并周灵王之太史仙人白鹤之苖裔帝颛顼之孺宗柱史青牛之叶胄羊车映玉焕升气于淮川鹊印呈金鬰灵符于寳轴骥从东道方申逐日之功鹏举北溟皆戢摩霄之翼乡望某等并地邻邹鲁境接燕齐俗富诗书家丰礼乐海隅鸥狎犹存射雉之规河翔鹰扬仍带爽鸠之气隽不疑之故里气调魁梧石神容之旧墟英灵俊杰徳由名显功以颂宜非笔无以申其功非言无以叙其徳旁求翠琰逺播鸿徽刻龙首于银钩凿龟文于玉版蓬莱之水三尺孤标碣馆之前扶桑之日再中独立金台之上俾夫天消刼石琼文冩而无穷地入微尘寳字书而不灭
武都内净惠寺碑【王勃】
原夫帝机寥廓云雷驱妙有之功正气洪荒清浊构干元之象融而为川渎结而为山岳五城韬海接昆仑于大都八洞藏云冠瀛洲于巨阙造化之所偃薄灵谷之所启处极缇油而纵观咏颂寜殚出宇宙而髙寻风烟罕测是知玉巵无当遐荒非视听之津金牓所存城阙尽江湖之致何必九虬齐骛直访银宫八骏长驱遥临石室武都山惠净寺者梁大清年中之所建也名山列岳之旧仙都福地之凑黄龙负匣着寳藉于经山紫鳯衔书荫荣光于井络湏弥山顶仍开梵帝之宫如意山中即有经行之地尔其盘基跨险列嶂凭霄日月之所伏窜烟霞之所枕倚飞泉瀑溜荡涤崩崖绿树玄藤网罗丘壑飞尘作气被万吹于中岩帝琰司寒宅千霜于北谷丹梯碧洞杳冥林岫之间桂庑松楹寂寞风尘之表是称英镇实瞰崇冈闾阎当四会之街城邑辨三分之地绵溪锦渎下侵重峦玉阜铜陵旁分絶磴山川络绎崩腾宇宙之心原隰纵横隠轸亭皋之势顷以黄旗夜徙紫盖朝倾九服失圗三灵在疚奸臣跃马据折版而吟云壮士闻鸡拥阳关而啸雨岷峨失险化为锋镝之场江汉横流非复朝宗之国禅宇由其覆没法众是以凋沦国家奄有帝圗削平天亹紫宸反照皇阶即叙万国顺百灵朝幽显再立华戎一揆烛龙韬景避尧日于幽都云鹏敛翼候虞风于晏海以为轩阶具美功穷望祲之台汉道兼弘力尽祈年之观爰经寳地大启祥宫抚香象而髙视鸣法螺而再唱龙垣净土连帝道而重光鹤苑崇基脱皇居而首出况乎山积旧壤下镇偏隅天帝遗墟上干躔次王舍城之宫阙白玉犹存给孤独之园林黄金尚在法物由其大备盛徳所以相寻棒兵奉天藏之圗泉女献山祗之藉离亭合榭因岸谷之髙低迭观连房就冈峦之曲直丹崖反照画拱相临绿嶂斜烟雕帘间出丰隆晓震次复巷而凄皇列缺晨奔望崇轩而愕眙千香寳树自起风烟九乳仙钟独鸣霜雪银龛佛影遥承雁塔之花石壁经文下映龙宫之业虹生北涧即挂新幡鳯下东岑还栖旧刹若乃寻曲■〈山弗〉歴崇隈周行数里直上千仞苍松蓄吹临絶径而疏寒黛莜防烟绕廽疆而结荫春岩橘柚影入山堂秋壑芙蓉光浮水殿山童采葛入丹窦而忘归野老纡花向青溪而不返山神献果送出庵园天女持花来逰净国寔杳冥之秘诀托幽深之逸境岂直淮南桂树暂得仙家江左桃源终迷故老而已爰有寛阇黎者俗姓杨氏其先华阴人也因官徙地家于绵竹山分太华水带长汾州岳会同风云感召玄经素论侍郎居八俊之英绿绶黄轩太尉列三台之首法师玉函降彩金瓶探色振八解之遥源践三明之广路灵机入证穷象载于初髫妙谛因心释羊车于弱冠三千法界由广位而出无明十二因缘自普济而登彼岸弘宣誓愿大拯沉黎挥觉剑而破邪山扬智灯而照昏室弥纶所被白马尽于禺同权渐所开黄牛至于嶓冢虔诚乐土憇影兹峰乃以贞观九年于寺西院立七佛堂一僧舍星毫动牖月面分阶彩鳯衔旒神龙负塔飞烟涌座龛龛忉利之天杳雾成台树树菩提之果朝散大夫行县令清河张楚亲承妙业俯刋贞琰林宗有道伯喈无愧法师夙机少晤应变多竒玉山中断琼林下杂支道林之好事语黙方融释惠逺之髙居风埃遂隔洎乎坐忘遗照返寂归真城肆飒然若空山黯而无色岂直岩枝泣血磵户搉梁而已哉县令刘照彭城人也尚乃康荘妙域光开不舍之坛舟檝爱河昭畅无生之业痛鹫林之殄瘁悲象教之榛芜爰命缉兴式光泉薮武蹊龙涧近分庐岳之圗金阙瑶台更讨瀛州之记铭曰
武都仙镇灵墟奥域邑动香城山开净国涧流百道峰云五色谷暗藤斜山髙树逼千楣鹤列万拱星悬分林构趾接磴开廛临阶竹树遶栋风烟龛前惟石塔下秋泉绿岸疏径青岑拒室雾道相萦烟房互出叶浓磎静花深嶂宻鸟度难寻猨惊易失檐分石窦地络金沙丹丘抗月碧洞栖霞松开野路桂列仙家仙垆栢叶寳座莲花砌因岩曲桥随峰斜果出天厨香来仙苑玉铸启曙金铛照晩谷思钟张山悲铎逺闾阎践胜铜墨髙情声飞别邑望动专城县金道肆刻石山楹千载之后于嗟令名
彭州九陇县龙懐寺碑【王勃】
粤若真元混沌抱一气于天门象化童蒙构三灵于地户由是金机逆顺山河假成器之因玉烛浮沉风火兆流形之蘖县大眀于日月适至泉宫没巨浸于云雷终迷毁宅太极所以散而为两洪颷所以吹而为万虽复卑髙异列俱沈方内之逰坌集横流共失环中之契岂夫湼盘深视不背色以求真般若长驱每乗空而得靖则知一名同出阴阳为破道之墟万象皆空天地即降魔之境莫见其俯仰不知其去就至自于太虚复归于无物其有建言立徳开业成务握大柄而推造化执洪垆而诘元始四门幽辟顾非相而迟廽三驾晨临严有为而出顿岂不知覊孤逺路终婴旅泊之虞舟檝中流未识风涛之苦将以宅心者寂虚室所以合符应物者神明镜由其不掩故能商确宇宙指麾权实演羣生而非其力存庶品而非其有千峦闭景似居蓬艾之间双阙临空若在江湖之上其释迦之冲用乎龙懐山者井络之所交会岷嵎之所控带攅峯北走吐杳嶂于玄霄巨壑南驰歕洪涛于赤岸香城寳地左右林泉碧岫丹岑徃来烟雾时有法会禅师者俗姓禇氏吴郡钱唐人也金章锡美何阴传九命之尊玉弦乗荣江左受三台之贵地灵人杰自朝野而重光学府文宗冠南都而独秀法师紫星降彩红云授气应积善于髙门契冥缘于累世果浮觞引潜圗彼岸之功聚砾延砂即振为山之业灵枢宻运辟仁路而长鸣慧刅髙挥斩邪关而洞照以为冥机体化毫髪莫滞其真执数逐微乾坤不容其算于是四禅幽观破铜堞而出无明三昧雄圗排鐡围而冺非相法云自在吐纳龙宫贤圣丕仁奔驰象域将使三千塔庙知真寔之玄津万亿幡幢入虚空之秘藏安心乐土遁影灵关以开皇元年憇岭灵墟福地巳被神功玉版金绳未光朝命蜀王秀以文昭建国帝子专征仗巴服之尊名裂卬荒之寳命彤騑僣帝跸万骑于铜梁皁盖圗王警千乗于玉宇镜山南望志狭彭渝锦水西浮耻朝江汉开实沈之壁垒啸京叔之风尘拥龟堞而托殊方凭爵堂而傲天子威权所制胜兵数十州雄视所临经涂五千里三英赋雪瞻秋月于梁台八叟吟风传朝云于楚馆思弘正法广召名僧振锡云趋乗杯露合禅师括囊泉石韬迹烟霞攀紫桂而同尘守青莲而向晦冲颷荡岳寜移忍地之灵烈火焚山不挠坚林之色王心有悟时加优礼顺风拜道封山谢失发进财于广内揆仙室于重幽因嶂为壁凭崖列户以开皇五年始赐额为龙懐寺地邻绵左遂均绵上之恩山似龙盘即建龙懐之刹尔其崇峦经复复磵萦廽髙丘泄云长林翳日增琼垣于下麓揆瑶构于中岩香阙神行珍台妙立玉虬衔霭絶游气而负苍天金鳯连甍排烈风而瞰玄圃延绿房于累巘上拂霞庄蔓丹阙于重磎下披泉户阳开阴合变霜露于旋廽蠖动■〈虫端〉飞起雷霆于指頋玉堂朝亘影袭长虹珠殿宵浮光含列宿禅师没后爰有孝恭法师智开法师弘向法师寳积阇黎四上人者并禅师之上足而法门之领袖也五明衢路控引情宫八解源流朝宗性海其深为寳投白玉于崭岩亾碍居贞得玄珠于罔象住持真界栖息妙涂俱探寂灭之源各证菩提之域虽业定人境照已极于无方而道寄生成功遂覃于有相演中乗之奥义增上栋之宏规万拱不骞千门有阔俄而帝隋大法皇家小徃天地闭而贤人隠雷云屯而巨寳衰毒龙横雾四天沈闇逆之悲醉象驱风三界溺崩离之酷上人慧机幽晤定识潜融知佛日之恒明审王风之尚静芝歌商岳揆鸡岭而同归茅藉磻溪与猴江而共致遁俗无闷因时待日洎丹陵启秩赤县居尊迦维授手波旬革面十千天子新朝帝释之宫八万仙人始向毘邪之国一音演而荒景服三圣澄而礼乐备由是巴方旧彦蜀城遗老仰慈门而知户牖叩福田而喜畊凿雕鞍绣辖瞻燕■〈山上咢下〉而驰魂黼带綖裾指鹦林而鹜欵寳瓶宵注润浃尧旬玉柄晨麾风调舜厯咸以为假沉其性迷生安视听之功动乱其心穷子失肌肤之恋江连巫峡始绊心猿山对禺同终维意马贞观年中积阇黎等乃昭遗趾发挥精舍容成挍歴列日用于经天隶首陈章算神功于地箓回廊■〈穴上叫下〉窱自吐风颷列榭峥嵘坐含云雨圗竭宫之妙质俨卢谷之真容寳珠周映银龛备色逸多垂足似临兠率之天师利分身若赴维摩之境灵仙可接藻会亾施真应南微雕镌有寄若乃廵积岨歴森沉天花照而髙月落地籁惊而幽泉思紫兰幽径香侵栢叶之炉绿草纹茵影入芙蓉之座真童鳯策即践金沙仙女鸾衣还窥石镜岩荘转梵杳冥松桂之墟磵户栖槹寂寞藤萝之院法鼓奏而寒山旷溪锺鸣而晓壑静頳苔翠藓具不尽之灵衣石乳琼浆入无生之妙馔肃肃焉遥遥焉信调御之珠庭而列真之甲第也爰有上座玄鍳法师等并六尘无我四谛非它奉干越之微言守楞伽之奥府法雷前吼鼔动风烟慧日扬明照临丘壑青溪坐定得心宅之恒灵丹洞行忘觉身城之毎化湏弥不动追镇阎浮阇崛安居下观忉利开四生之广路叙六趣之彛伦足以尊扬真绩恭宣来命者矣县令柳公讳明献字太初河东人也太玄降气中黄授彩袭周宣之荥墓吐河汾之灵液四科髙第振风翮于三冬万室崇班局云骖于百里既而政成黎颂道洽甿讴假无上之幽筌毗不言之景化弦歌在韵将寳偈而齐归铜墨成章与梵天而共贯琼波湛淡沃荡云霓珠灌萧条蔽亏烟雨贞机罕应良谈放好事之逰朗调多竒髙赏尽名山之曲下走东皋事失南州涂穷叹孔席之栖遑笑杨岐之浩荡薄逰兹邑喜见髙人三接而定琹罇七纵而禽风月林宗有道相期清浊之间平叔能言见许天人之际从容晏语契阔胸懐欣性情之同冥感形体之共遣虽禅都妙域巳挂于忘言而义塾文场窃申于知巳敢作颂曰
妙象无倪神功有渉湛淡名器崩腾事业慧路翘车禅河舣楫控引羣品轮回庶刼纵横宇宙反复山川言因境立道寄形诠爰稽福地式揆珍田丹溪漏日碧洞栖烟阇都玉槛湏弥石室榛灌溟蒙风云萧瑟睟容乃眷禅徒有谧叶磴三休花岩四宻崇峦架殿垒嶂营楼千楣鳯起万栱鸾浮星开绀髪月湛青眸神宫不夜邃宇长秋户临重崿窓分絶岭半逈香浮中天梵警鹤林圣迹龙泉佛影鸟思山空猿悲峡静森森巨栢落落长松月出东岫霞生北峯山人自狎野老相逢白云屡断青溪几重彭泽之令临卬之客比得山薮重规泉石法宇成言慈门致役糠秕吏隠薜萝心迹五生扰扰与道皇皇殷勤颂咏惆怅津梁投功翠碣助化玄场百年之后苔藓苍苍
益州徳阳县善寂寺碑【王勃】
若夫玉绳髙曜分寳厯于皇阶金牓洞开导璸晖于帝幄虽复苍梧北望湖亚盈舜后之歌绿荇西浮江汉积文妃之颂未有激扬烦荫栖妙果于香城挥发盖纒树冥基于净域则紫房丹室犹居毁室之间朱绂瑶筐未出尘笼之际我国家鳯翔玄气驾黄幄而层飞龙跃太虚絶苍根而止傃文皇帝以八才御厯光升代野之荣文徳后以十乱乗时恭赞涂山之业握仁王之寳镜日月重光驱梵帝之金轮雷霆静祲湼盘甘露承眷而宵流般若灵音杂祥以画引蛟台蜃阁俄交震旦之墟月面星毫坐照毘邪之国善寂寺者盖旧寺之余趾梁武帝之所建也尔其碧鸡仙宇分絶障于金堤石兎逢源控长江于玉峡封畿四会龙垧舍卫之坛里闬三分鹿野径行之地洎苍鹅上击铜马交驰祗园兴板荡之悲沙界积沦胥之痛火炎昆岳髙台与雁塔俱平水浸天街曲岸与猴池共尽山川隠嶙空传鹫岭之基灌漭萧条非复莺林之树武徳伊始君子道亨正皇极而抚寰中登太阶而临天下涵关云物更逢真圣之期井络星辰重集会昌之运虽开基揆乱狱讼知归而继絶兴亡经纶未暇先皇帝统业贞观御扆奉文物于三天布声名于十地参罗上下充槖钥于襟懐八部神祗荐圗书于掌握皇实降地花升含生无昏垫之虞法众有来苏之望俄而徃庭构疠椒房穆卜六宫震恐三灵愕眙驰瑶展币有声于羣宗碧剂玄针无征于众术帝乃降监廽虑屏璧与珠追胜迹于灵关事良缘于福地爰纡圣綍重启禅宫峙璇刹于将倾镇银绳于已絶彩纶旣洽栋宇行周坤徳用寜阴仪载朗于是林衡授矩周官诠揆日之工梓匠挥斤荆客练成风之巧重楹画栱坐出天霄复树文闺俛临电宇显庆中县令萧君道弘理钩绳于日用凭藻缋于天成仙宫之妙匠可寻卢舍之神模不坠琱梁鹤翥泄珠网于星津绣桷蚪伸吐璇珰于月径绿房丹鎻彩缀晴霞紫阁青疏光含薄雾春风琼树香飘席上之兰秋水银塘影散轩中之芰晨光转卉翻寳宇之龙花溽露低枝荡真文于贝叶天童润色黄珉碧玉之坛海圣弥缝师子龙王之会建灵幡于厚夜珠餙年深悬法鼔于迷津规模岁逺时人于佛堂东壁画二圣僧丹青未毕大启神光邻玉尘之崇辉发金龛之寔相朱轩夕朗似逰明月之宫绀宇晨融若对流霞之阙由是岷英蜀秀攀讲序以云趋带燕裾鸾仰齐庭而雾合贪机火阻净施旁流绮罗分解佩之因轩盖得捐金之所灵妃翳日舍翠幄于香筵仙客停云落霓裳于寳地自非冲姿宻契景应潜周岂能照义趾于氤氲动玄机于肹蠁者也爰有上座弘一节并沉研符隠括仁棠凝妙律于神珠肃灵椒于寳印大昊奉檝截若海而横流风伯扶轮歴邪山而效驾腾烛龙于惠炬俯镜重昏奏鸣鳯于天歌下清羣籁摩珍在握遥临七寳之宫正觉为心俯辟三乗之路湛冲罇于忍地品藻鸡园推水抵于言河扶持象化县令宇文某河南人也帝隋尚书之元孙皇唐侍中之令子尔其虹旗万里御六气而鹏翻霜戟千羣拥三州而鹗视帝叶皇枝之重对越乾坤金縢石匮之功光华宇宙公上流提庆中和毓祉见钟鼎于南邻奉轩寰于北阙云姿月歩下瑶泽而追风雪羽霞临歴珠田而矫雾芳兰公子即以地业髙人幽桂王孙即以琴罇待物叙徽猷于礼乐则爼豆纵横谈赏契于林泉则烟霞咫尺自裁声百里揆化双川收武城之故事择中牟之令典仁风易狎候丹箨于春垧惠化难经伫青鸾于晓坠山巨源之逺量啸仿行藏谢太传之髙风从容语嘿县丞王敬衣簮旧族孝友名家白虹缄抵鹊之光紫电蓄冲牛之气七年髙秀拂曾汉以非遥六月雄圗击长波而未逺乡望等少承荣绪中区胜族门称东别之标地接西隅之向严君平之履道盛徳家传秦子整之谈天风流代袭咸以为妙圗真谛事出于无名翠琰玄碑道凝于不朽弇州北跨犹疏騄骥之名文石东区尚勒元龟之颂况乎玉衣流庆事属于仙帏金屋延祥福纒于梵宇爰求胜笔载记方謡下官弱植少徒薄游多暇薜萝人事空懐江海之心笔札神交尚有渊云之气相如谢病访诗酒于临卬丘也栖迟听弦歌于单父羣公以道之存矣思传记
德之书下官以文在兹乎愿展当仁之笔其辞曰蜀莅东渐岷山西积月峡星桥胜金孕碧肸蠁灵兆丘墟梵迹雁塔推基肃肃黄运英英文母配干垂庆仪坤握矩宠照香城仁沾静土爰光大壮聿求多祚青牛福地白鹤禅林重扄雾敞复殿云深龛雕翠玉刹树黄金龟镜夕照鳯铎晨吟蕙楼弥坚化台出没栋列长虹窓栖明月果唇周映莲眸间发雨霁猴池烟生龙窟肃穆禅众优游令宰方驾康衢连舟性海鹫岳増饰鹤林润彩藻绘相寻丹青尽在我今懐矣穷路何长承风咏徳展义陈词百年心事千载风期东西南北栖遑几时
梓州惠义寺重阁铭【杨炯】
大辰之岁正阳之月有郪县宰扶风窦竞字思眘昭宣令徳光阐化猷庶政惟和万人以理闲庭不扰退食自公逺览形势虔心净域乃与禅师释智海忘言契道寓目于长平之山援飞茎陟峭崿削成千仞壁立万寻俯观大道仅如枣叶下望湏弥裁同芥子飞流滴沥而成响乔树璀璨而垂荣玉堂石室千门相似大殿珠毫十方皆现慷慨榱桷之未立可嗟栋宇之莫修不舍有为取诸大壮观夫左龙角右参旗前太微后营室骈罗列以杂沓瑟萧条以清冷上磊落以晃朗下泓澄以叆叇参参差差森森纚纚千栌万栱乍合乍离蒨蒨粲粲绚绚焕焕六采五章或同或散莾如天履矗以云平金火合舍于垂珠日月相望于御璧璇墀银砌平接泰阶玉户金扉俛临阊阖曳红日舒丹霞丰隆为雷抨铿訇于轩槛列缺为电翕■〈勿上口下〉霍于庭除寒暑隔阂于墙垣虹霓廽带于廊庑仰之不极目炫炫而丧精登之无阶心遑遑而失度土木翔九垓之表仍不逮于上荣文章穷四海之间犹未离于前墄借如梵天之阙释帝之宫两曜城池五云楼观轮王所处纯金为说法之堂诸佛所逰众香作景行之地亦未可同年而语也夫黄金镂牓曾不若四摄之门青石为墙曾不若三空之地殚百工之力建七寳之楼岂徒然哉良有以也夫何故如来神方且观岩净道师方便化作一城事有古而可质于今言有大而可征于小是则毘邪四会俱发道心险路众人咸知寳所其铭曰
长平山兮建重阁上穹隆兮下磅礴纷被丽兮骈交错严色相兮冲寂寞谁所为兮大匠作
六祖能禅师碑铭【王维】
无有可舍是达有源无空可住是知空本离寂非动乗化用常在百法而无得周万物而不殆鼔栧海师不知菩提之行散花天女能变声闻之身则知法本不生因心起见见无所取法则常如世之至人有证于此得无漏不尽漏度有为非无为者其惟我曺溪禅师乎禅师俗姓卢氏某郡某县人也名是虚假不生族姓之家法无中边不居华夏之地善习表于儿戏利根发于童心不私其身臭味于耕桑之侣茍适其道膻行于蛮貊之乡年若干事黄梅忍大师愿竭其力即安于井臼素刳其心获悟于稊稗每大师登座学众盈庭中有三乗之根共听一音之法禅师然然受教曽不起予退省其私逈超无我其犹有懐渴鹿之想尚求飞鸟之迹香饭未消弊衣仍覆皆曰升堂入室测海窥天谓得黄帝之珠堪授法王之印大师心知独得谦而不鸣天何言哉圣与仁岂敢子曰赐也吾与汝弗如临终遂宻授以祖师袈裟谓之曰物忘独贤人恶出巳予且死矣汝其行乎禅师遂懐寳迷邦销声异域众生为净土杂居止于编人世事是度门混农商于劳侣如此积十六载南海有印宗法师讲湼盘经禅师听于座下因问大义质以真乗既不能酬翻从请益乃叹曰化身菩萨在此化身肉眼凡夫愿开慧眼遂领徒属尽诣禅居奉为挂衣亲自削髪于是大兴法雨普洒客尘乃教人以忍曰忍者无生方得无我始成于初发心以为教首至于定无所入慧无所依大身过于十方本觉超于三世根尘不灭非色灭空行愿无成即凢成圣举足下足常在道场是心是情同归性海商人告倦自息化城穷子无疑直开寳藏其有不植徳本难入顿门妄系空化之狂曾非慧日之咎常叹曰七寳布施等恒河沙亿刼修行尽大地墨不如无为之运无碍之慈弘济四生大庇三有旣而道徳遍覆名声普闻泉馆卉服之人去圣歴刼涂身穿耳之国航海穷年皆愿拭目于龙象之姿忘身于鲸鲵之口骈立于户外趺坐于床前林是旃檀更无杂树笔惟檐卜不嗅余香皆以寔归多离妄执九重延想万里驰诚思布髪以奉迎愿乂手而作礼则天太后孝和皇帝并勅书劝谕征赴京城禅师子牟之心敢忘鳯阙逺公之足不过虎溪固以此辞竟不奉诏遂送百衲袈裟及钱帛等供飬天王厚礼献玉衣于幻人女后宿因施金钱于化佛尚徳贵物异代同符至某载月日忽谓门人曰吾将行矣俄而异香满室白虹属地饭食讫而敷坐沐浴毕而更衣弹指不留水流灯熖全身永谢薪尽火灭山崩川竭鸟哭猿啼诸人唱言人无眼目列郡恸哭世且空虚某月日迁神于曺溪安坐于某所择吉祥之地不待青乌变功徳之林皆成白鹤呜呼大师至性浮一天姿贞素百福成相众妙会心经行宴息皆在正受谈笑语言曾无戏论故能五天重迹百越稽首修蛇雄虺毒螫之气销跳殳弯弓猜悍之风变畋渔悉罢蛊酖知非多絶膻腥效桑门之食悉弃罟网袭稻田之衣永维浮圗之法寔助皇王之化弟子曰神会遇师于晩景闻道于中年广量出于凡心利智踰于宿学虽末后供乐冣上乗先师所明有类献珠之顾世人未识犹多抱玉之悲谓余知道以颂见托偈曰
五藴本空六尘非有终生倒计不知正受莲花承足杨枝生肘茍离身心孰为休咎至人达观与佛齐功无心舍有何处依空不着三界徒劳八风以兹利智遂与宗通愍彼偏方不闻正法俯同恶类将兴善业教忍断嗔修慈舍猎世界一华祖宗六叶大开寳藏明示衣珠本源常在妄辙遂殊过动不动离惧不惧吾道如是道岂在吾道遍四生常依六趣有漏圣智无义章句六十二种一百八喻悉无所得应如是住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六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六十二
(明)贺复征 编
○碑二十一【排体 神庙】
少室山少姨庙碑【唐杨烱】
臣闻昆阆西北之天门也则五帝处其阳陆三皇居其正地太山东南之日观也则秦皇刻其石铭汉帝探其玉策故知建都邑正方位画崇墉刳浚洫必凭天地之险然后四海为家拥神休尊明号恊时月同量衡必致山川之祠然后羣神受职少室山者山岳之神秀也凭河圗而括地用遁甲而开山发挥宇宙之精喷薄阴阳之气壁立而千仞削成而四方北临恒碣犹如聚米南望荆衡纔同覆篑共工触皇天之八柱未足拟议龙伯钓溟海之三山无阶向像考于含神纪白玉犹存验于山海经黄花不落其名有序则太室西偏其位可知则嵩髙佐命若乃乾坤之所合雷雨之所交仰躔七星之野俯镇三河之曲朝市临于域中枢机正于天下六合交会于是乎有天帝之下都九州岛名山于是乎有灵仙之窟宅臣谨按少姨庙者则汉书地理志崇髙少室之庙也其神为妇人像者则故老相传云启毋涂山之妹也昔者生于石纽水土所以致其功娶于涂山室家所以成其徳后宗之位象南宫之一星外戚之班比西京之列传惟几不测其道无方骋神变而挥霍降精灵而肹蠁亦犹蒋侯三妹青溪之轨迹可循虞帝二妃湘水之波澜未歇何止祠称丁妇庙号滕姑少女宅于西宫夫人馆于南岳山临白岸空闻石室之灵浦对青崖独有金台之异若斯而已矣时更魏晋数歴周隋四望于是莫修八神以之无主炎凉代序寜观爼豆之容霜露沾衣非复弦歌之地国家乗天造之草昧属人谋之与能奄有大寳遂登神器天地水火之无象则女娲氏补之于是乎甄其四石东西南北之失位则神农氏立之于是乎甄其四海天皇贵与天乎合徳富与地乎侔资穷变化之理尽神明之数伏羲画卦惟观鸟兽之文黄帝垂衣盖取乾坤之象利兼于成器功周于备物瑶台美化阐邦国之风猷银牓嘉声茂君亲之典礼称才子者八族则叔献季狸有乱臣者十人则太颠闳夭若夫圎丘方泽所以飨天神地祗复庙重櫩所以序文昭武穆命秩宗之位分太宰之官考虞夏之质文定殷周之损益其大礼有如此者髙阳有飞龙之乐始会八风帝舜有仪鳯之音初调九奏后夔典其教制氏辨其声钟磬芋瑟致其和尊卑长幼成其序其广乐有如此者太微营室明堂布政之宫白兽苍龙象魏悬书之法下应犹草王言如丝北辰而拱众星南面而朝天下其为政有如此者紏万人者施以八刑诘四方者戒之三典画衣不犯载酒无寃免禽兽于网罗讷寰瀛于轨物其恤刑有如此者周人之飬国老始辟西胶汉代之召诸生初开太学辟雍所以行其礼泮宫所以班其政童子三尺羞称覇后之臣冠者六人唯述明王之道其文徳有如此者凉风至司马于是乎陈兵太白髙将军于是乎宜战乗斗柄而誓旅出星门而杖钺庄周称天子之剑举之按之吕望言圣人之兵如风如雨其武功有如此者稽其殷令有文犀利剑之効珍考其周书有赭白乗黄之骋力东渐西被南驰北走卢敖之穷观六合不出于城隍陶侃之飞入八门未逰于宫室其疆理有如此者察璇玑而孚大运天廽地游吹玉律而部人时阳动阴静烟云萧索而合彩日月淑清而启旦岂直鳯巢阿阁入轩后之圗书鱼跃中舟称武王之事业其休征有如此者然则囊括混沌发挥生灵大庭不足使骖乗骊连不足使扶毂可以会玉帛可以答灵祗行圣人之大孝既郊祀而宗祀昭帝王之盛节亦因天而事天犹复下听舆人旁求故实以为唐尧五载无闻太室之仪殷帝八迁未卜王城之地是用陈圭置臬建周后之两都诏跸鸣銮廵汉王之中岳荧惑先列招摇在上隠天而动地欱埜而歕山旌旗则日月运行钟鼓则雷风相薄道伊阙捷轘辕怡然长望邈乎周览壮灵山之云雨仍求载祀之经对闲寝之丘墟思秩无文之礼于是降天涣命司存因其旧迹葺其新庙详费务议工徒下陇蜀之名材致荆蓝之寳玉易者言乎恱使民忘其劳诗者歌乎子来成之不日东西轇轕南北峥嵘绣栭兮云楣光照耀兮夺日桂栋兮兰橑气氤氲兮袭人皎日登于约疏奔星下于闺闼珠帘玳匣上髙阁而三休金柱银楹出长廊而中宿穷山海之瓌寳尽人神之壮丽岂止河庭贝阙俯瞰冯夷之都洛水瑶坛旁临虙妃之馆尔其巗嶂重复冈峦左右青霞起而照天白雾生而布地余基隠嶙仍知万岁之亭古木摧残尚辨三花之树明公旧祀栋宇岧嶤仙女层台风烟烂漫轩辕之访大块先求牧马之童太一之征少君直下乗龙之使夫峻极也天帝因而会昌夫降神也景福繇其兴作于是乎昭之以明徳听之以和声可以羞涧溪沼沚之毛可以奠潢污行潦之水聪明正直惟鬼神而有知玉帛牺牲寔陈信而无愧日之吉灵之来蜺为旌兮翠为盖雷为车兮电为策鼔之以南箕风袅袅而先路润之以西毕雨冥冥而洒道其始至也若海静山空曈曈昽昽照白日于扶桑之东其少进也若移星转汉灿灿烂烂吐明月于瀛洲之畔佩珠玑而玓瓅袭罗縠而飘飖建晨缨之寳冠践逺逰之文履命俦兮啸侣徙倚兮徘徊羣仙毕集众灵咸至有西华之紫妃有中黄之素女华山之上明星逺烛阳台之下暮雨潜通或琼室以飞霞或银台而荐乐天孙忽降蹔停支石之机神女相欢即起投壶之电左侍右卫则甲申之琼石乙巳之兰萧妍娼妙妓则凭恱之清歌幽灵之鼔瑟乐章旣阕礼容斯偹回风兮云旗入不言兮出不辞荷衣兮蕙带倐而来兮忽而逝惟神享徳降百福而无疆惟岳配天视三公而有典昔者夏后氏之乗四载仍开宛委之圗周穆王之衔八龙犹纪春山之石况乎上照下漏天平地成人主宅中旁罗于宇县山灵显位宻迩于神州岂使命徳不传颂声无纪繇是三天降策有南霍之叔储八文镌铭有西王之服道魏国钟繇之字惟勒岁年晋家张载之文遂承眀诏其词曰
上帝有命皇天无亲树之元后以牧蒸人光宅六合懐柔百神徳成郊祀礼备宗禋【其一】轩称配永昆■〈山虚〉帝出尧号则天汾阳诏跸观人设教恊时同律有感必通无文咸秩【其二】皇家启圣受命于天上錬五石旁疏九川开阶运斗宅海乗干王母益地周公卜年【其三】天子建徳重规迭矩圣敬日跻宗文祖武范围三极和平万宇率由旧章粤若稽古【其四】璇宫夜敞银牓朝开徳象阴月声苻震雷山河翼戴星纬盐梅能事毕矣干元大哉【其五】化定制礼功成作乐日月斾常夏殷正朔徳泽天外文明地角气白星黄风揺露浊【其六】两京畿甸五载廵逰驱驰太乙部列蚩尤将见大隗爰寻许由廽鸾踯躅寓目周流【其七】鬰鬰灵镇巗巗积石直上五千去天三百帝休非逺真経可觌石室徘徊琼膏滴沥【其八】山惟地徳神即阴灵瑶姫逐雨玉女随星阴阳不测黍稷非馨倐忽年代荒芜庙庭【其九】旁求祀典载垂天涣始诏林衡俄成壮观紫梚星错丹梁霞焕似对青溪如逰白岸【其十】文狸赤豹霞策雷车隠隠中道訇訇太虚遂停龙驾永托神居天回地上雾歇云除【其十一】众灵睒易羣仙容与衡岳夫人汉濵游女洛川解佩天河弄杼顾慕招携缤纷俦侣同气同声爰笑爰语【其十二】于以采苹南涧之滨于以采藻于彼行潦日吉兮良辰浴兰汤兮沐芳扬枹兮拊鼓奠桂酒兮椒浆神其萃止降福穰穰【其十三】
嵩山启母庙碑【崔融】
臣闻天地生成其法自然之谓道阴阳鼓舞其功不测之谓神然则物或类感事因通变干栋倾而三光北驰坤舆缺而百川东泻河沦越隽有郡邑之为鱼水陷歴阳有吏人之化鳖访遗踪于女峡风雨萧条征徃事于姑泉弦歌响亮盈虚靡定合散焉常不知谁子既老氏之多懵忽然为人寜贾生之足辨臣谨按启母庙者盖夏后启之母也汉避景帝讳改启之字曰开厥后相传或为开毋而顾野王舆地志卢元明嵩髙记并不寻避讳之旨以为阳翟妇人事不经见谅无所耴粤若玉斗璇玑李母之居邻北极金台石室王母之宅在西山气为母则羣物以萌月为母则容光必照坤为毋则上下交泰后为母则邦家有成故华胥履迹而雄氏孕女登感神而炎运作星流华渚而白帝生月贯幽房而黒精降明眀有夏穆穆涂山子娶于度土之辰女昏于台桑之地搜竒帝纪识异归藏束生发蒙而有迷韩子称贤而不朽汉臣之笔墨泉海陈其令名秦相之一字千金叙其嘉应士歌南国徒闻侯禹之词石破北方终见生余之兆则郭璞所谓阳城西启母石李彤所谓嵩山南启毋祠随巢之说有征鸿烈之言无爽者矣昔者鸾川之上母变空桑豚水之濵男生破竹美人之虹名螮蝀仙妇之月作蟾蜍精卫衔木而偿寃女尸化草而成嫔山崩蜀道台候妇而无归石立武昌亭望夫而不反论乎诞载羣下莫尊于帝王语乎迁易凡百无闻于感致美矣哉不可得而称也大唐革去故鼎取新与运而生继天而作握干元而造物海内知春辟混沌而为家域中无外天皇膺厯数顺讴歌金匮玉版服皇王之能事衢室庙堂承祖宗之茂烈垂衣裳而作元后端拱北辰负黼扆而朝诸侯向明南面周邦赫赫其道治于成康汉室巍巍其化超于文景东渐西被逺安迩肃海三年而无波云连月而不散天瑞降地符升灵鳯五文岁时来苑囿神龙八卦昏旦逰池沼礼云乎哉无取于周旋揖譲乐之谓也必在于移风易俗司禄益富家国于是乎有余司命益年臣人于是乎不夭明王三惧未甞遗戒慎之心天子四邻莫能展弼谐之用家安其业但听于邻鸡人得其和遂同于野鹿表谶记奏河圗四十六事之着明曷云尚也登太山禅梁甫七十二封之可识何以加乎夫三统者道之大五行者生之宗三皇法之而列五帝则之而序道以三兴徳以五立非天下之至圣孰能兼于此乎而犹虽休勿休损之又损下明诏发徳音尊天而重人省方而廵狩举星毕曳云稍召风伯以清尘命山灵而护野驰洛邑骛襄城天廽而地游云合而雾沓周穆王来逰太室先征夏启之居汉武帝有事嵩丘即访姒开之石徒观其丹青岁古霜露年侵圣情有睠兴言改葺其山则古文之外方其地则新邑之中土铭坛逦迤斜分玉女之台碑阙相望近对石人之庙金草生而五色贝树长而三花紫云合沓于溪涧白雾氤氲于岩岭考之易林信惟神明所伏求之遁甲固以威灵肃然夫其命有司乗务隙因髙背下察隠嶙之余基审日观星揆摧残之落构周官置臬郢匠挥斤异态神行全模化造红葩夺日飞累榭于山间绮缀冲风架回廊于木末仙人在栋神女临窓周施玳瑁之椽徧覆琉璃之瓦赤玉为阶甃黄金作门阙山如白岸树似青溪羞藴藻于前庭藉生刍于后径兰香夹水居然洗沐之资竹帚临风自隔嚣尘之境梦台云雨宋玉对而先惊楚壁山川屈原书而几倦寿宫幨兮不扰象设安兮逾肃霜罗曳曳云锦披披鸳鸯褥兮翡翠帱白羽扇兮青丝履垂玉鸾之佩若徃而若还戴金雀之钗不长而不短其居处也暧暧昧昧阴闭阳开其被服也煌煌荧荧霞驳云蔚鼎爼则龙胎鳯卵蒸蕙燃蓂饵膳则木宻金膏玉浆琼酒当是时也合五岳讯九魁选太阴命玄阙冯夷鸣鼓女娲清歌左仓龙兮吹箎右白虎兮縆瑟金真拂座玉女焚香肃肃习习天媛来风雨雰雰霏霏神姫下霜雪孔雀飞而仪鳯舞弄玉邀欢軿车合而罗绮陈智琼陪宴麻姑服道变海水而来逰织妇希风填河津而下谒洛妃绰约江妃绵眇玄女以明月为珠素女以颓云作髻九天真母八极夫人毕集于兹矣青霞衣兮翠云裘灵连蜷兮既留车廽风兮马飞电视倐忽兮无见昔者济阴山下降尧毋之精灵湘川水曲留舜妃之响像壝坛或在徒闻分福之名栋宇不修谁辨安歌之处岂知夫三仙福地百姓尊祠挟王者之都畿当圣人之顺动牺牲玉帛可以洽气和神幼妇外孙可以挟文相质虔奉纶旨式陈壮观虽周人作诗自得后妃之美而魏臣献赋终惭神女之工敢作铭曰
九州岛地险五岳天中蛟龙洞穴日月仙宫蓄泄云露震荡雷风笙歌近接钟鼔遥通【其一】昔在妫帝洪泉未塞昏垫下人泛滥中国于铄大禹显允天徳龙画旁分螺书徧刻【其二】佩文北海省土南方还从碣石更下台桑予娶有礼我都攸昌八年不頋四载维荒【其三】宛委既登轘辕伫凿家室误徃熊罴方作天道幽秘生涯紏错其化则迁其灵是托【其四】宓妃之馆仙女之台物类通感精魂去来巫山庙立汉水祠开壝坛岁古栋宇年摧【其五】皇矣大唐丽哉神庙膺圗受箓体元居正赫赫髙祖天有成命明明太宗于兹为盛【其六】重光累洽下武嗣文负扆而化垂衣以君三灵肹蠁六气氤氲鱼鳖咸若鸡犬相闻【其七】重译请命殊邻禀朔化及中孚风移大朴天秩百礼人和万乐汾水可逰岘山何邈【其八】随巢旧室夏启遗居盛徳不冺嘉声在诸周王转跸汉帝廽舆幸懐降鍳其祀如初【其九】虞衡掌木班垂葺宇虹亘梅梁龙盘桂柱草积庭院水周堂庑石室置俦轩宫为辅【其十】珠帘洞掩玉座含清金翠灼烁罗縠轻明仪形若动侍卫疑生依稀有物惝怳无声【其十一】帝子湘川天孙汉曲翩绵缥缈踌躇踯躅神女弄珠灵妃启玉倐来忽徃星繁电烛【其十二】壮矣丽矣神之听之聪明是属景福无欺夫人立馆幼妇镌辞巍巍皇室万万余基【其十三】
湄州天妃宫碑【明周婴】
阴阳不测运行天地之先神秘无方独化形模之表凡以胞胎元一陶铸大千拯捄横流推挽厄会者也粤自九战听哲玄女授于兵符五气流残金母司于天厉坤元轴折断鳌之烈犹存月殿药成顾兎之精常朗天遗夏室能佐玄夷仙去殷房长携紫草东陵导物今为海神之宗南真掷轮总领种民之局岂非弥纶道屈权资冥略人谋数穷理凭幽赞者乎夫妃者湄州山中之神女也姓林氏曾祖保吉后周统军兵马使祖孚福建道緫管父愿都廵检徳素自传银艾相亚赵熙行徳素台席其余庆窦峙藏枯琼英承其长祚妃遂锺美冠族纂庆祎宗地变紫金表于始生之旦神贻铜篆佩从方齓之年金髓丹浆之奇非有情于服钳璚笈瑶縢之旨全无关于采阅标清岭异性爱斋居藏徃知来自然灵悟彩毡逆浪学丹水之梅姑绣履踏潮似洞庭之李妇醮衾辞于素对交裙却其灵匹林龛寂寞偶影成道霄雿髙邈解形登仙钧乐参差导鱼轩于先路霓裳彷佛总龙辔于泰清时谓禺■〈豸虚〉之女亦云建邪之妹纨质既逺兰真屡觌朝廷嘉美封爵叠荣进位天妃嫓尊星极矣盖甞考之大川之神以妃为字雨暗江渊识湘君之出入风收河洛见宓女之徃还东海淳姫翠衣烟雾汉皋英媛鬾服弄珠咸垂川后之称俱服灵妃之号至其光景缅邈乗烟煴以逺逰神验蕃厘洞忽荒以遥集则惟天妃之异固可更仆而言也若夫云旗拂垒殱花靥之逰魂雨块胶舟扼蓼曦之穷冦奚川鏖战虏帆堕于雾中仙海交绥夷舰飞于风外灵山之北羗氏刈旗于前临海以南车公沉碑于后皆因灵响以建茂勲此则妃之功也香树花青旅人之舟已返神灯熖紫转输之地无虞乐浪危樯下绛衣而旋舞流求使楫降朱火之晶荧此又妃之功也甘井流泉沉絜钩于■〈石垔〉水重云暏貎缴野仲于神潢分风擘流见诸寕海拒潮变汐闻自钱塘铄石除灾舞非赤羽稽天息沴胁异朱绳此又妃之功也神宫有侐即是髙禖坛石未破寔为众母弓衣徃祓讵诣邺令之祠牢醴来祈寜俟枚皋之祝此又妃之功也妃有御灾捍患之功归厘致福之勚勤劳国恤廵靖黎蒸是以北自玉京祠官领于清閴南倾沙界像设备于闲安日日献玉衣岁岁锡紫綍千秋异数百神罕俪若乃即宫洞壑作畤枌榆丹殿霞骞椒北却倚琼庭波泛冥海为池弱水三环王母之居斯在神光百里帝女之宅攸宜西海夜归潮风满径髙丘旦望云气成帷盖其生长之区尤着肃僾之象横海将军武平车应山即前温处叅将车公梁之子也克世其职典戍兹州虎旅谁何方笑棘门之壁龙荒逺瞩如得常山之符制挺一呼可挞利兵坚甲驱市而用皆成孝子顺孙干城在焉春秋少事楼■〈舟召〉遗锦沧津镜流登帐殿之岿然瞻辉容之有晬永言致敬以赫厥灵于时岁在甲寅运躔无妄寄生为祟跂踵见妖鬰夕嚣晨自成灾眚炎阳沉雨爰札□瘥尝见龟文之经及验枕中之记□云金木之年必有疫疠虽神道茫昧而天夭流行矣君饥渴则与士分甘吉凶则与民同患乃以为潜山长吏曾请救于文子颍川太守亦求术于君安逺渉风波躬为解祀于是动灵心之震怒藉神力之驱除驺炬何施游光逺窜苇矢何激帝子横奔谢柰寔于福乡却桃花于抱朴赤车使者愧其冠军之丸负局先生惭其磨镜之药可谓资道而同乎道由神而冥于神者也尔乃沉琮称赛腾烛言酬茆茹缩罍掇临阶之弱卉兰香煑沐采夹道之芳枝洁斋丰盛繁会寿宫之下黝牲玄牡严恭奕构之间珠匣留钗想缤纷于戴胜玉床安锦候綷縩于更衣令姱女以展诗招佩兰而蹋地缓歌赤鳯忽临十月之坛会舞翠曾疑赴双蛾之渚极夜醮之盛礼侈阴祀之上仪用报先功亦绥后禄昔者三角夫人惟解长生之要九灵小女靡禳亢极之灾虚负上真无裨下土或有枫林极睇苍黄设于暮秋汉水招祗兰社沉于上已青溪小姑之庙横作威棱白水素女之祠无闻冥响肃襟展礼猛■〈虞〉锵音岂无愧于居歆亦徒劳于肇祀至如青盖之临牛渚绣衣之见龙舒能使邑里不被干戈善恶彰其报应鸟飞绀幄禬圣母者繁昌鱼上青坛禜郝姑者福飨浕口双轮之处水旱仍祈秦冈列壁之圗愆违应祷崇不过三家之社神不踰一岁之期当时则荣转瞬亦巳岂若辰仪驻景荫映千年精爽凝羲婵媛六合不生不灭视听俨然若亡若存名言莫罄者哉冝有嘉颂式昭徽音是知黄绢素文终惭虞水银书翠石还拟瀬乡铭曰
干枢构象地纽灵承柔功广运阴徳潜凝神姬诞降中洲是凭鬰若青丘焕若朱陵阁朝羣帝台接九层列钱衔壁璇玑度縆荷生梁栋云抱觚棱八鸿路贯三山坐凭疏年攸阔缊日飞凌真朴雕散灾难频仍绛螭伫驾赤豹遥乗蹻从羽客轮似竒肱金童启户玉女燃灯阳晖戒亢阴晷警恒风廽冦荡雾塞阵崩青耕伏处赤疫繁兴蛇逰敝箧鼠绕枯藤巷无饮酒门有填膺仁祠夜禜害气晨惩驱非百隶役遣二滕飞梁断絶区隅肃澄礼兼浮庪燎举樵蒸六瑚苾达八羽歌升琼芳交鼓瑶席陈缯珠明鲛室香发麝幐俶庆肹蠁介福歊蒸尘雝麻母灰问胡僧仪天绩逺配地道弘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六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六十三
(明)贺复征 编
○碑二十二【排体 杂碑】
温汤碑【北周庾信】
咸池浴日先应缘甲之圗砥柱浮天始受玄夷之命仁则涤荡埃氛义则激扬清浊勇则负山余力弱则鸿毛不胜仲春则榆荚同流三月则桃花共下其色变者流为五云之浆其味美者结为三危之露烟青于铜浦色白于铅溪非神鼎而长浮异龙池而独涌洒胃湔肠兴羸起瘠秦皇余石仍为雁齿之阶汉武旧陶即用鱼鳞之瓦山间涌水寔表忠诚室内江流弥彰纯孝岂若醴泉消疾■〈悉,耳代心〉乎建武之朝神水蠲疴在乎咸康之世嵩岳三仙之馆不孤擅于天池华阴百丈之泉岂独髙于莲井
丹阳上庸路碑【陈徐陵】
在天成象咸池属于五潢在地成形沧海环于四渎国险者固其金汤储蓄者因于转漕货财为礼専俟会通厥田为上皆资渗滤大矣哉坎徳之为用也是以握圗之主财以利民御斗之君因之显教上哉少昊初命水官逖矣髙阳爰重冥职舜为太尉于是九泽载疏禹作司空然后百川咸导开华山于髙掌凿灵沼于周源莫匪神功皆由圣徳我大梁之受天明命劳以济民有道称皇无为曰帝若夫云雷草创剪商黜夏之勲铸寳鼎于昆吾安能纪勒陈鸿钟于鄷岳岂易揄扬斯固名言之所絶也及乎膺斯寳运大拯横流屈至道于汾阳劳凝神于藐射圣人作乐箫韶备以九成喆王尽礼春官总于三代岂止金门桴竹玉尺调钟公带献明堂之圗匡衡建后土之议若斯而巳矣天降丹鸟既序孝经河出应龙乃私周易若夫固天将圣垂意艺文五色相宣八音繁会不移漏刻纔命口占御纸风飞天章海溢皆紫庭黄竹之词晨露卿云之藻汉之两帝徒有咏歌魏之三祖空云诗赋以为彭老之教终没爱河儒墨之宗方难大宅岂如五诗八会之殊文天上人中之妙典雪山罗汉争造论门鹫岭名僧俱传经藏香象之力持所未胜秋兎之毫书而莫尽忠信为寳禳祈免于白驹明徳惟馨山川舍于骍犊至如月离金虎泥染石牛荟蔚朝兴滂沱晩注而清跸纔动纎罗不揺髙闬将临油云自辟阳乌驭日寜惧武贲之弓飞雨弥天无待期门之盖震维举徳非曰尚年若发居酆犹荘在汉涛如白马既碍广陵之江山曰金牛孰辨梅湖之路专州典郡青鳬赤马之船皇子天孙鸣鳯飞龙之乗莫不欣斯利渉玩此修渠乍拥楫而长歌乃枞金而鸣籁斯寔旷世之竒功无疆之鸿烈
长沙土风碑【唐张谓】
天丈长沙一星在轸四星之侧上为辰象下为郡县遁甲所谓沙土之地云阳之墟可以长徃可以隠居者焉其山麓山其水湘水其蓄宜鸟兽其榖宜秔稻厥草惟繇蕳杜若荃蘅留荑■〈艹揭〉车出焉厥木惟乔椅桐桂柽贞松文梓生焉簜筱婵娟于原野碔砆照耀于崖谷昔熊绎始在此地番君因之而后定王国至汉道陵迟董卓狼顾文台以三湘之众绩着勤王梁朝覆没侯景虎视僧辩以一州之人勲成定国桓文之举亦何加焉至于致礼旧君请尸归葬桓氏之子可谓忠也殒身强冦有死无辱尹氏之女可谓贞也轼邓粲之宅足以厚儒风表古初之坟足以敦素行齐鲁之俗其何逺哉巨唐八叶元圣六载正言待理湘东郡临江湖大抵卑湿修短疵疠未违天常而云家有重膇之人乡无斑白之老谈者之过也地边岭瘴大抵炎热寒暑晦明未愆时序而云秋有爀曦之日冬无凛洌之气传者之差也巴蛇食象空见于圗书鹏鸟似鹗但闻于词赋则知前古之善恶凡今之毁誉又焉可为信哉固征故者之言用纪他山之石辞曰
舜去黄屋于焉廵逰禹逢玄夷于焉滞留五岭南指三湘北流邻聫沧浪边遥岣嵝湘山之下青青众草有蕙有兰在江之岛烟雨冥冥波澜浩浩不采不撷弃捐逺道湘山之上青青众木有栝有松在岩之麓风霜凄凄柯叶沃沃不榱不栋老朽空谷陆有玉璞水有珠胎隋侯云亡卞氏不来湘云莽苍湘月徘徊贞石纪事层城之隈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六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六十四
(明)贺复征 编
○碑二十三【排体 杂碑】
京兆尹张公徳政碑【唐王维】
夫京兆号为难理清净病于不给刀笔拘于守文或以软弱废或以贼杀劾把宿负浅为丈夫用钩距盖非长者我则异于是大道难名大理无法闭关于任数巧算不能知坚壁于画一善政不能下摧宿豪如薙草无愠色视大权如歴块无傲容百司之吏总一徳以咸服五方之人杂异教而同理受命之始先声巳振黠吏恶少闻风族行及乎鸣驺诣府登堂坐定县尹掾史以次上谒守正之人其气髙含章之人其词大见容色而闻号令小人感而君子泰日者栎阳男子闾里为豪借客报仇聚人为盗或白日手刃或黄尘袖锤政寛则以身先诸偷操急则以事中长史贰过不已万计自脱公命吏縳之立死钤下于是人入闇室若遇大宾焉前年不登人顇太甚野无遗糠路有委骨天子不忍征于不粒赋于无衣六军侍卫以临东诸侯息关中也帝曰咨天其降威人罔畏罪台恐冦盗乃邑矧曰荡析离居惟尔克济抚兹西土公拜稽首思塞休命布慈惠之政不以利滛震雷霆之威其或宥过饔人减双鸡之膳圉人省五马之秣淘不献服圬不填馆自身已徃振廪同食虽人烟不动道殣相望不悪滥以茍生咸守教以就死是不可能也先是王公或专南山之利司农涸昆明之池收赤岸泽将为田以便官至是悉奏罢之舟渔衡麓之守废蒲荷薪蒸之产入自郊徂邑室有渔餐斩阴伐阳市多山木人得以赡惟泾有防比岁多决近县疲于力役他山遗于度材公命括杇壤填巨石辫大木去编菅其始告劳乃终有庆匠石日减功万藏史日省钱亿农始学耒女始安织于是鲐背黄髪之耆曰我有田畴锺秉其畆我有子弟颜闵其行乡党以睦惸失其独道路有礼汰无与争酒先养老贿不问吏既无吠狗亦无奸人临年余资窃蒙惠化其曷以臻兹君子曰此天子至公内举不避亲锡汝明尹张公之力也且公之徳升闻于天非一朝一夕之渐也亦以称职于累官着声于所在其丞秘书也阙文遗简多在大家深为子孙之藏密有缄縢之固公不惮权贵或抵或诱尽归天阁官书备焉其牧郢人也人有不若徳戮之不为暴人有不保居抚之不为謟存者考其事壮者食以蓄之行者缉其宫艺其树以待之此邦之人既优他邦之人又至焉未盈一岁遂増万户其守汾也仍岁大旱郡祠介推虽屡舞僊僊而灵应未若公命束藴取火伐树寘薪酾酒而祝曰有功于人祀为明神无徳而禄祸亦覆餗自绛以来人之祀子纯牺大璧不敢爱必以荐也童儿季女不敢爱必以敬也神旣靡答人将安仰若亭午而雨则树其鹭羽执此骍毛不然者火燎将至焮天烁地灵衣且为煨烬丰屋将为茂草尔其圗之言未毕而云兴拜未起而雨降周于阖境不入他郡虽封疆咫尺而彼竭我盈嘻若纪能事载盛徳渭川之竹不足简终南之木不足轴夫训人至于礼义曰徳安人免于阽危曰功徳者上赏于上下颂于下长老孜孜愿刋于石以予学于旧史来即我谋且维与人编户与人为伍与人出入与人言语知风俗之淳弊识政化之原本属词媿文书事盖实
溧阳瀬水贞义女碑【李自】
皇唐叶有六圣再造八极镜照万方幽明咸熈天秩有礼自太古及今君君臣臣烈士贞女采其名节尤彰可激清颓俗者皆扫地而祠之兰蒸椒浆岁祀罔阙而兹邑贞义女光灵翳然埋冥古逺琬琰不刻岂前修博达者为邦之意乎贞义女者溧阳黄山里史氏之女也以家溧阳史阙书之岁三十弗移天于人清英洁白事母纯孝手柔荑而不龟身击漂以自业当楚平王时平王虐忠助谗苛虐厥政芟于尚斩于奢血流于朝赤族伍氏怨毒于人何其深哉子胥始东奔勾吴月渉星遁或七日不火伤弓于飞逼廹于昭关匐匍于瀬渚舍车而徒告穷此女目色以臆授之壶浆全人自沉形与口灭卓絶千古声凌浮云激节必报之雠雪诚无疑之地难乎哉借如曺娥潜波理贯于孝道聂姊殒肆槩动于天伦鲁姑弃子以却三军之众漂母进饭没受千金之恩方之于此彼或易尔卒使伍君开张阖闾倾荡鄢郢吴师鞭尸于楚国申胥泣血于秦庭我亡尔存亦各壮志张英风于古今雪大愤于天地微此女之力虽有为之士焉能咆哮烜爀施于后世也望其溺所怆然低廽而不能去每风号吴天月苦荆水响像如在精魂可悲惜其投金有泉而刻石无主哀哉邑宰荥阳郑君名晏家康成之学世子产之才琴清心闲百里大化有若主簿扶风窦嘉宾县尉广平宋渉丹阳李济南朝陈然清河张昭皆有卿才霸畧同事相恊缅纪英淑勒铭道周虽陵颓海竭文或不死其辞曰
粲粲贞女孤生寒门上无所天下报母恩春风三十花落无言乃如之人激漂清源碧流素手萦彼潺湲求思不可秉节而存伍胥东奔乞食于此女分壶浆灭口而死声动列国义形壮士入郢鞭尸还吴雪耻投金瀬沚报徳称美明明千秋如月在水
唐故特进赠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大都督南府君睢阳庙碑【柳宗元】
急病譲夷义之先圗国忘死贞之大利合而动乃市贾之相求恩加而感则报施之常道睢阳所以不阶王命横絶凶威超千祀而挺生奋百代而特立者也时惟南公天与拳勇神资机智艺穷百中豪出千人不遇兴时鬰尨眉之都尉数竒见惜挫猨臂之将军天寳末冦剧凭陵隳突河华天旋亏斗极之地圯积狐狸之穴亲贤在庭子骏陈謩以佐命元老用武夷甫委师而劝进惟公与南阳张公廵髙阳许公逺义气县合吁谋大同誓鸠武旅以遏横溃裂裳而千里来应左袒而一呼皆至柱厉不知而死难狼瞫见黜而奔师忠谋朗然万夫齐力公以推譲且专奋击为马军兵马使出战则羣校同强入守而百雉齐固初据雍丘谓非要害将保江淮之城庻通南北之奏复拔我义类扼于睢阳前后捕斩要遮凶气连沮汉兵已絶守疏勒而弥坚虏骑虽强顿盱眙而不进贼徒乃弃疾于我悉众合围技虽穷于九攻志益专于三板偪阳县布之劲汧城凿穴之竒息意牵羊羞郑师之大临甘心易子鄙宋臣之病告诸侯环顾而莫救国命阻絶而亾归以有尽之疲人敌亡已之强冦公乃跃马溃围驰出万众抵贺兰进明乞师进明乃张乐侑食以好聘待之公曰敝邑父子相食而君辱以燕礼独何心欤乃自噬其指曰噉此足矣遂恸哭而返即死孤城首碎秦庭终懵亡衣之赋身离楚埜徒伤带剑之辞至徳二年十月城陷遇害无传爕之叹息有周苛之慷慨闻义能徙果其初心烈士抗词欣臧洪之同日直臣致愤惜蔡恭于累旬朝廷加赠特进扬州都督定功为第一等与张氏许氏并立庙睢阳岁时致祭男在襁褓皆受显秩赐之土田葬刻鲍信之形陵圗龎徳之状纳官其子见勾践之心羽林字孤知孝武之志举门关于周典征印绶于汉仪王猷以光宠锡斯备于戏睢阳之事不惟以能死为勇善守为功所以出竒以耻敌立慬以怒冦俾其专力于东南而去备于西北力专则坚城必陷备去则天讨可行是故即城陷之辰为克敌之日世徒知力保于江淮而不知功靖乎丑虏论者或未之思欤公讳霁云字某范阳人有子曰承嗣七岁为婺州别驾赐绯鱼袋歴施涪二州服忠思孝亡替负荷惧祠宇乆逺徳音不形愿斵坚石假词纪美惟公信以许其友刚以固其志仁以残其肌勇以振其气忠以摧其敌烈以死其事出乎内者合于贞行乎外者贯于义是其所以奋百代而超千祀者矣其志不亦宜乎庙貎斯存碑表攸托洛阳城下思乡之梦倘来麒麟阁中即图之词可继铭曰
贞以圗国义惟急病临难忘身见危致命汉宠死事周崇死政烈烈南公忠出其性控扼地利奋扬兵柄东护吴楚西临周郑婪婪羣凶害气弥盛长蛇封豕踊跃不定屹彼睢阳制其要领横溃不流疾风斯劲梯冲外舞缶穴中侦铃焉非艰析骨犹竞浩浩烈士不闻济师兵食殱焉守逾三时公奋其勇单车载驰投躯亡告噬指而归力穷就执犹抗其词圭璧可碎坚贞不亏冦力东尽凶威西恧孤城既拔渠魁受戮雷霆之诛由我而速巢穴之固由我而覆江汉淮湖羣生咸育倬焉勋烈孰与齐躅天子震悼陟是元功旌褒有加命秩斯崇位尊九牧礼视三公建兹祠宇式是形容牲牢伊硕黍稷伊丰虔虔孝祠望慕亡穷刋碑河浒万古英风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六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六十五
(明)贺复征 编
○墓碑一
吴讷曰按檀弓曰季康子之母死公肩假曰公室视丰碑注云丰碑以木为之形如石碑树于椁前后穿中为鹿卢绕之繂用以下棺事祖广记云古者塟有丰碑以窆秦汉以来死有功业则刻于上稍改用石晋宋间始称神道碑盖地里家以东南为神道碑立其地而名之耳徐师曾曰塟者既为志以藏诸幽又为碑碣表以掲于外其为体有文有铭又或有叙而其铭或谓之辞或谓之系或谓之颂要之皆铭也文与志大略相似而稍加详焉故亦有正变二体其或曰碑或曰碑文或曰墓碑或曰神道碑或曰神道碑文或曰墓神道碑或曰神道碑铭或曰神道碑铭并序或曰碑颂皆别题也至于释老之葬亦得立碑以僣拟乎品官故或直曰碑或曰碑铭或曰塔碑铭并序或曰碑铭并序亦别题也若夫铭之为体虽不能如志铭之备而大略亦相通焉此不复着
吴季札墓碑【周孔子】
呜呼有吴延陵君子之墓
汉中侍樊君碑文【汉阙名】
君讳安字子佑南阳湖阳人也厥祖曰仲山父翼佐周宣出纳王命为之喉舌以致中兴食采于樊子孙氏焉奕世载德守业不愆在汉中叶笃生哲媛作合南顿实产世祖征讨逆畔复汉郊庙而樊氏以帝元舅显受茅土封宠五国寿张侯以功德加位特进其次并以髙声处乡校侍中尚书据州典郡不可胜载为天下学治韩诗论语孝经兼典记传古今异义甘贫乐约意不回贰天资淑慎禀性有直秉操不移不以觊贵世政促峻邑宰寡识慢贤役德被以劳事然后慷慨官于王室歴中黄门冗从仪史拜小黄门小黄门右史迁藏府令中常侍其事上也贞固密慎矜矜战战作主股肱助国视听外职不诬内言不泄为近臣楷模以兄弟并盛双据三郡宗亲赖荣年五十有六以永寿四年二月甲辰卒朝思其忠追拜骑都尉宠以印绶策书褒叹赙赠有加嗣子迁实以幼弱夙叙王爵而丧所天礼备复位以延熹三年冬十有一月自主蒸祭乃寻惟烈考恭修之懿勒之碑石俾不失坠其辞曰
肃肃我君帝躬是翼王事多难我君是力秉此小心以亮皇职惟帝念功庸以舆服大命倾霣魂神迁佚龟艾追赠用光其德蔼蔼遗称作呈作式勒名兹石垂示罔极勲名不剟永昭千亿
张平子碑【崔瑗】
河间相张君南阳西鄂人讳衡字平子其先出自张老为晋大夫纳规赵武而反其侈书传美之君天姿睿哲敏而好学如川之逝不舍昼夜是以道德漫流文章云浮数术穷天地制作侔造化瓌辞丽说竒伎伟艺磊落焕炳与神合契然而体性温良声气芬芳仁爱笃密与世无伤可谓淑人君子者矣初举孝亷为尚书侍郎迁太史令实掌重黎歴纪之度亦能焞耀敦大天明地德光照有汉迁公交车司马令侍中遂相河间政以礼成民是用息遭命不永闇忽迁徂朝失良臣民陨令君天泯斯道世丧斯文凡百君子靡不伤焉乃铭斯表以旌厥门其辞曰
于维张君资质懿丰德茂材美髙明显融焉所不学亦何不师盈科而逝成章乃达一物不知实以为耻闻一善言不胜其喜包罗品类禀授无形酌焉不竭冲而复盈廪廪其庶亹亹其几膺数命世绍圣作师茍华必实令德惟恭柔嘉伊则孝友祗容允出在兹维帝念功往哉女谐化洽民雝愍而不吊降此咎凶哲人其萎罔不时恫纪于铭勒永终誉兮死而不朽芳烈着兮
司空文烈侯杨公碑【蔡邕】
曰汉有国师司空文烈侯杨公公惟司徒之孙太尉公之胤子皇祖考以懿德胥及肄勤式建休勲启洪范公祗服弘业克丕堂构小乃不敢不慎大亦不敢不戒用罔有择言失行在于其躬洎在辟举先志载言罔不攸该乃自宰臣以从王事立功不有用辞其禄逮作御史允执国宪纳于侍中在帝左右爰董武事王师孔闲羣公以旧德硕儒道术通明宜建师保延入华光侍宴露寝敷典诰之精旨达圣王之聪叡帝以机密斋栗常伯剧任鲜克知臧以厘其采命公再作少府俾率其属以熈庶绩天地作险国家丕承军门祛禁式遏冦虐命公再作光禄亦总其熊罴之士不贰心之臣保乂帝家岩岩大理惟制民命命公作廷尉惟刑之恤旁施四方惟明折狱蔽罪于宪之中亦惟三礼六乐国之元干命公作太常明德惟馨八音克谐神人以和永世丰年溥天率土而众莫外命公作司空公惟戢之翊明其政时惟休哉惟天阴隲下民彛伦所由顺序命公作司徒而敬敷五教以亲百姓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时惟休哉昭孝于辟雍命公作三老帝躬以祗敬尊有虞于上庠茫茫大运垂光烈曜命公作太尉璇玑运周七精循轨时惟休哉帝欲宣力于四方公则翼之辟道或违公则弼之虔恭夙夜不敢荒寜用对扬天子丕显休命天子大简其勲用授爵赐封侯于临晋功成化洽景命有倾帝乃震恸执书以泣命于左中郎将郭仪作策赐公骠骑将军临晋侯印绶兼号特进谥以文烈宠命毕备而后即世肆其孤彪敢仪古式昭铭景烈铭曰
天鍳有汉诞生元辅世作三事勲在王府乃及伊公克光前矩悉心毕力胤其祖武化洽羣生泽沾区宇帝曰文烈朕嘉君功为邑河渭建兹土封申备九钖以祚其庸位此特进于异羣公昔在申吕匡佐周宣崧髙作颂大雅扬言今我文烈帝载用熈叅光日月比功四时身没名存永世慕思
陈太丘碑【蔡邕】
先生讳寔字仲弓颍川许人也含元精之和应期运之数资兼九德总修百行于乡党则恂恂焉彬彬焉善诱善导仁而爱人使夫少长咸安怀之其为道也用行舍藏进退可度不徼讦以干时不迁贰以临下四为郡功曹五辟豫州六辟三府再辟大将军宰闻喜半岁太丘一年徳务中庸教敦不肃政以礼成化行有谧会遭党事禁锢二十年乐天知命澹然自逸交不謟上爱不渎下见几而作不俟终日及文书赦宥时年已七十遂隐丘山悬车告老四门备礼闲心静居大将军何公司徒袁公前后招辟使人晓谕云欲特表便可入践常伯超补三事纡佩金紫光禄垂勲先生曰絶望已久饰巾待期而巳皆遂不至弘农杨公东海陈公每在衮职羣寮贺之皆举手曰颍川郡陈君絶世超伦大位未跻惭于文仲窃位之负故时人髙其德重乎公相之位也年八十三中平三年八月丙午遭疾而卒临没顾命留塟所卒时服素棺椁财周榇丧事唯约用过乎俭羣公百僚莫不咨嗟岩薮知名失声挥涕大将军吊祠赐以嘉谥曰征士陈君禀岳渎之精苞灵曜之纯天不慭遗老俾屏我王梁崩哲萎于时靡宪搢绅儒林论德谋迹谥曰文范先生传曰郁郁乎文哉书曰洪范九畴彝伦攸叙文为德表范为士则存诲没号不亦宜乎三公遣令史祭以中牢刺史敬吊太守南阳曹府君命官作诔曰赫矣陈君命世是生含光醇德为士作程资始既正守终又令奉礼终没休矣清声遣官属掾吏前后赴会刋石作铭府丞与比县会葬荀慈明韩元长等五百余人缌麻设位哀以送之逺近会塟千人已上河南尹种府君临郡追叹功德述録髙行以为逺近鲜能及之重选大掾以成斯铭斯可谓存荣没哀死而不朽者已乃作铭曰
峩峩崇岳吐符降神于皇先生抱寳怀珍如何昊穹既丧斯文微言圯絶来者曷闻交交黄鸟爰集于棘命不可赎哀何有极
郭有道碑【蔡邕】
先生名泰字林宗太原界休人也其先出自有周王季之穆有虢叔者实有懿德文王咨焉建国命氏或谓之郭即其后也先生诞膺天衷聪叡明哲孝友温恭仁笃慈惠夫其器量弘深姿度广大浩浩焉汪汪焉奥乎不可测巳若乃砥节励行直道正辞贞固足以干事隠括足以矫时遂考览六籍探综图纬周流华夏游集帝学收文武之将坠拯微言之未絶于时缨緌之徒绅佩之士望形表而景附聆嘉声而向和者犹百川之归巨海鳞介之宗龟龙也尔乃潜隐衡门收朋勤诲蒙童赖焉用祛其蔽州郡闻德虚已备礼莫之能致羣公休之遂辟司徒掾又举有道皆以疾辞将蹈洪崖之遐迹绍巢由之絶轨翔区外以舒翼超天衢以髙峙禀命不融享年四十有二以建宁二年正月乙亥卒凡我四方同好之人永怀哀悼靡所寘念乃相与推先生之德以谋不朽之事佥以为先民既没而德音犹存者亦赖之于纪述也今其如何而阙斯礼于是建碑表墓昭铭景行俾芳烈奋乎百世令闻显于无穷其词曰
于体先生眀德通玄纯懿淑灵受之自天崇壮幽浚如山如渊礼乐是恱诗书是敦匪惟摭华乃寻厥根宫墙重仞允得其门懿乎其纯确乎其操洋洋缙绅言观其髙栖迟泌丘善诱能教赫赫三事几行其招委辞召贡保此清妙降年不永民斯悲悼爰勒兹铭摛其光耀嗟尔来世是则是效
鸿胪陈君碑文【魏邯郸淳】
君讳纪字符方太丘君之元子也始祖有虞受禅陶唐亦以命禹其后妫满当周武王时祚土于陈君其世也君生应乾坤之纯质受嵩岳之粹精内包九德外兼百行渊深沦于不测胆智应于无方弘裕足以容众矜严足以正世然后研几道奥涉览文学凡前言往行竹帛所载靡不坐该其善也亹亹焉其诱人也是以令闻广誉塞于天渊仪形嘉诲范乎人伦存乎本传故略举其着于人事者焉显考以茂行崇冠先俦季弟亦以英才知名当世孝灵之初并遭党锢俱处于家号曰三君故得奉常供养以循子道亲执馈食朝夕竭观及太丘君疾病终亡丧过乎哀崩伤呕血如此者数焉服礼既除戚容弥甚闻名心矍言及陨涕虽大舜之终慕曾参之自尽无以踰也豫州刺史嘉懿至德命敕百城图画形像于今遗称越在民口既处隐约潜躬味道足不踰阈乃覃思著书三十余万言言不务华事不虚设其所交释合赞规圣哲而后建旨明归焉今所谓陈子者也初平之元禁网蠲除四府并辟弓旌交至虽崇其礼命莫敢屈用大将军何进表选眀儒君为举首公交车特征起家拜五官中郎将到迁侍中旬有八日出相平原会孝灵晏驾贼臣秉政肆其凶虐剥乱宇内州郡幅裂戎舆并戒君冒犯锋矢勤恤民隐驯之以礼教示之以知耻视事未基士女向方会刺史败于黄巾幽冀二州争利其土君料敌知难不忍其民为巳致死乃辞而去之于是老弱随慕扳辕持毂轮不得转遂晨夜间行寓于邳郯之野袁术恣睢僣号江淮图覆社稷结婚吕布斯事成重必不测救君谂布不从遂与成婚送女在涂君为国深忧乃奋策出竒以夺其心卒使絶好追女而还离逖奸谋使不得成国用乂安君之力也唯帝念功命作尚书令会车驾幸许拜大鸿胪实掌九仪四门穆穆遂登补衮阙以熈帝载不幸寝疾年七十有一建安四年六月卒惜乎怀道处否登庸日寡实使大业不究元勲靡建兹海内所为嗟悼凡百所以失望也天子愍焉使者吊祭羣卿以下临丧会有子曰羣追惟蓼莪罔极之恩乃与邦彦硕老咨所以计功称伐铭赞之义遂树斯石用监于后其辞曰
于穆上德时惟我君固天纵之天锺厥纯命世作则实绍斯文遭险龙潜抗志浮云所贵在己乐于事亲虽处畎畆天子屡闻乃阶郎将陪帝作邻平原冦深遂辞其民思齐古公邠土是因不忘谂国惠我无垠复命喉舌秉国之钧爰登卿士媚兹一人如何穹苍不授遐年尠厥在位每怀不申股肱或亏朝谁与询焭焭小子号泣于旻勒铭表德久而弥新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六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六十六
(明)贺复征 编
○墓碑二
工部尚书鲍防碑【唐蘓颋】
有唐尚书东海宣公姓鲍春秋六十有九公从三十六载致政二年歴官二十五凡居达官之长十二领四岳十三州牧之寄三贞元六年秋八月景申薨于洛阳私第冬十月旬有七日从先公于北邙南原诏赠太子少保给卤簿鼓吹旌其卒葬后三年嗣祖宗由惟中古封树之制且曰丘陇与年代相推几何而平松栢与霜露相薄几何而尽将令百代之后游九原者徘徊不朽之烈叹息可作之美其惟金石刻乎是用建碑表墓以扬先懿公讳防字子■〈忄贞〉河南洛阳人其先盖夏禹之苗裔春秋时■〈禾己〉公有仕齐者食采于鲍因以命氏曾祖标皇陇州汧阳令祖仁爽雅州飞越尉赠眉州刺史父思温彭州唐昌丞赠工部尚书皆盛德下位发祥于公天寳中天下尚文其曰闻人则重侔有德贵齿髙位公赋感遇十七章以古之政法刺讥时病丽而有则属诗者宗而诵之举进士髙第调太子正字中州兵兴全德违难辞永王去来瑱为李光弼所致光弼上将薛兼训授专征之命于泉越辍公介之始兼训之奉光弼也以顺命为忠不及于义公知光弼之不终也谕而絶焉东越仍师旅饥馑之后三分其人兵盗半之公之兼训也令必公口事必公手兵兼于农盗复于人是时中原多故贤士大夫以三江五湖为家登会稽者如鳞介之集渊薮以公故也征拜尚书郎优游公卿间执政者以代言之司见属无何薛兼训寝疾太原上以北门寄重轸念于薛思所以贰而代之者莫与公比召对劳赐宠而遣之公之至也人不知其帅之疾帅不自知其疾及其代也由亚尹中丞洎居守专征之倅各迁其仕兵自勇厉至于辑睦人自安业至于移风政自无阙至于有典代宗嘉叹之不足图冩公形列于别殿盖麟阁名臣之次也三载朝觐属今上嗣位惟新大政授公纪律俾作典刑拜御史大夫旋以文武之柄方镇为大南国万里俾之师长统阅越转江西公之抚人也以家勤之以子爱之利用用之厚生生之诏加银青光禄大夫右散骑常侍纪成绩也真拜右常侍扈从巡狩转礼部侍郎上还镐京展谢郊庙公预太常折无文之礼进封东海公诏征贤良求其谠言时荐仲兄不敢违诏承诏实苍生利之宰臣病之与公并命考第者以为异日故事言或有犯投之不疑焉公曰使吾闻所未闻圣朝之瑞也挧居甲科每岁贡士充于王庭心为灵龟事絶请托京师仍岁蝗旱务殷人耗拜京兆尹诏下风行令宣政举威革难理惠周无吿既而痿痹生疾陈乞遂闲上置上将军员以待功臣先用文儒耆耋以宠其选拜右武卫上将军厥疾加剧优诏授工部尚书致仕徙家东周富天禄贵天爵乐天命頥天和以终夫天年呜呼贤哉公德本于孝才归于周从王牧人即戎临事大略以忠肃慈惠沈毅庄敏为称喜善怒恶不必为已论交任人必惟其忠入为羽仪出作藩翰夔夔然以家人严君之义属于长兄盖什卿之禄千乘之赋一以奉之四时宾客之事车服器用之费一以禀之公与夫人视诸孤郡从唯所授公不敢以礼秩异夫人不敢以居有私而敬恭和乐之道于是乎久御史中丞武威贾全公之甥也少长于我登朝异门教切义方慈均天性故全之报也称天下甥舅加礼焉郑滑节度使陇西李融公之吏也推以腹心齐厥忧宠歴佐三道其间如一故融之报也类天下宾主加欢焉于全也见公之内于融也见公之外然则公之行已与人可知矣夫人兰陵郡夫人萧氏始佐公贤终成公贵及公既殁清风如同二孤前左卫兵曹叅军殿中省进马宗参以文学世公之业孝友继公之志犹日不足以抒夫罔极于是乎发扬重裕之义作为铭曰
穆穆宣公为王荩臣终始眀哲优游宠勋在昔理平逢时尚文髙唱寡和长才不羣星河丽天卉木荣春羽翰方睦风云构屯乃佐戎师名屈道伸乃登天朝盛美惟新茫茫南国赫赫北门股肱王室父母生人执宪成式尹京作则春官主文宗伯尚德出捍牧圉入趋宸极望实攸并谋猷允塞贤宜翊圣道厄于命方叔元老冉耕所病明明天子礼优致政曳履散金頥真保性良辰何遽厚夜何长归全故丘巩洛之阳贞石是勒德音孔彰于戏宣公百世不亡
云麾将军李府君神道碑【杨炎】
千极之下曰幽都其气角立其风精悍常山之下曰涿野其镇碑石其神蚩尤海岳回抱府君出焉云龙感召府君感焉惟天永保唐运故府君来朝克生保臣辅宁太业坐中台者二子铭鼎鼐者六朝当国宣九合之勲升堂有八元之族府君讳楷洛先族汉校尉之裔也世居其北遂食坚昆之地实主崆峒之人大为王侯小为侯霸其精薄日月其动破山川厥后东迁复为鲜卑之右府君英明淳浑神踊天飞威严生介胄之容魁岸本山河之状双舞长剑左盘琱戈虎啸于穷溟云从于大泽有沈谋以忠【一作惠】中国有长技以服诸戎天子闻而思之宻命竒士要之信誓君子曰井谷不可以逰龟龙蚁垤不可以栽松栢淮阴去楚百里絶虞尚父从周乐生归燕此必精合于王霸魄见于祥符宜乎万方而趋一言而感矣是年冬府君与帐下骑士言曰吾乃祖本汉将辱于单于之庭而今千年大耻壮士当建功大国上驾真龙曷有遇风雨而泥蟠无巻舒以蜿变由是奋跃辽海飜飞上京其来也戎敌生忧其至也幽燕罢警上御前殿庭列千官锺石毕陈君臣相贺始问其姓因赐以家族特拜玉钤卫将军先赐以大弓文马又拜左奉宸内供奉升玉堂飱沆瀣矣帝曰余欲成幽都殪死市乃命府君为朔方讨击大总管于是云麾鐡骑川动地踊左饮青海北登狼山帝曰余欲宅嵎夷破鸭绿击靺鞨俘林胡乃命府君兼幽州经略使于是间榆闗横障塞三以竒伏五以胜归帝曰余欲军北方之野乃命府君为清军于是敌也无气焰之作士也无踊跃之劳帝曰欲护垧牧使于是慿列走队法掩亭院神螭水瑞孔阜充硕帝曰余欲书日月之常教熊罴之旅咨尔职典彼朔方复命府君为节度副使于是镇之以徳宣之以威师和年丰罔或不若帝曰余欲配钩陈之位养死事之孤乃命府君为左羽林将军于是蓬头射声上贯牛斗帝曰余欲屠石堡畴其代谋命曰府君乃命佐中权发大号于是玄黄洒血玉石俱摧载初中两蕃不庭有诏府君寻盟旧国单车从汉二憾来同戎狄变心惧我为患乘主客之势合豺狼之凶甲兴于门车结其外府君复为死地甘为国羞仰而腾驹若与神遇横跳出于虎口伏念叹于龙颜的卢之师恶可喻也吐蕃之冦河源冲下慿矣矢口交作府君以精骑一旅济河之【一作而】南万火燎牙他山三军出其间道惊冦四溃重围自解加灶之竒孰云多也初府君将赴征西谓所亲曰余往必克敌殆不能归及班师献捷殁于中路明达人之委顺君子之忠邓公之勇曷其智也至若秉季布之然诺法穰苴之政教勒于军志举合吏能竒谋絶于揣摩故事留于风俗神对歴象精合晦明勤道不形进而人莫见也为政以徳宠而久弥尊也始自天后之末至于圣皇之朝前后録功凡二十四命食邑二千七百户封蓟郡开国公又加云麾将军叅定国者所军拖侯服者四纪会兵车者百胜出帐下者千人国有事未尝不动劳无私可谓知礼故得大命三赠重侯累封辂车山玄藏于大室壮图未极沈疾生劳临合浦之秋伏波将老望河源之道征虏不归其年某月日薨于灵州怀定县之师次享年六十有七追赠营州都督赙物三百疋米粟三百石以明年某月日诏葬于富平县檀山原礼也夫人某郡都鸿胪卿某之女异气祥合髙门郁兴卜邻也锺鼎在悬受禄也夔龙在席元子大尉临淮郡王兼侍中光弼河图钩合上感神精磅礴于阴阳之和同符于元命之纪次子将作监光彦气合精劲仁服孝慈列侯于千石之家从事于四方之志少子太保光进合匹忠义纵横知各天之辰家物之粹灵干元中太尉以东诸侯三会于河再以駹髳济于淮海天子美齐桓之志系凡蒋之盟以府君炳徳丕赫积流仁庆追考功绩发于简书谥曰忠累有褒赠号韩国夫人于是建庙堂命宗祝室有山龙之服飨有金石之和昭宣令图燠然铭篆以炎掌史之官也奉命为词徘徊大名颂耿弇有终有庆慷慨观徳美张仲为子为臣铭曰
茫茫上天下降狼星崆峒之野焜耀其形于赫巨唐风雨是经矧伊本邦曷不来庭煌煌府君为国之翰从顺干戎威雠剿乱阴刚萃灵■〈孛攵〉碣精悍志不可翫绵绵塞草天地【疑】之下此拒狼山野无胡焉殊勲大绩玉剑玄社天空武库海折昆仑在昔遗庆鲁之臧孙曰圣在天勤于至道既命太尉亦崇太保一门四龙三作元老赫赫元老气合清贞白髪垂冕髙堂有亲帝命韩国祚于夫人亦诏蓟丘下宠明神左凿贞石垂于将来矧我洪勋上悬云台彼丘之頺此泽之堆悠悠令息万古不回
四镇节度副使右金吾大将军杨公神道碑【杨炎】
昔我乃祖世族闗西左华右河前虢后晋食唐虞之地首韩魏之封大辂鞶玱彤弓之钖此之谓保姓在帝髙辛氏在周为司徒在秦为上卿在汉为太尉此之谓世禄太尉之道齐宣父大夫之文似相如此之谓世德内史之采金虎赤泉之断江龙衮州佐命于齐骠骑重侯于晋建公能官其业此之谓武功公名和字惟恭河东人也为髙祖骠骑之曾孙大父讳言隋朝散大夫国士经术之奥髙论上庠泊河海风尘吴舆败露出补棣州蒲台今考讳楷河东大夏县令以神明之化出绾桐乡骥局于辕虵蟠于沼公贤明本乎祖徳精劲因乎地气好兵有秦韩之俗受学得孙吴之书发迹洮陇成功西极仗剑出万人单车入絶域则羣凶下拜室胡隧则漠地空所以利建侯成辂之赏凡三破石国再征苏禄开勃者三诛达觅者一始自弱水府别将至执金吾十五攻常冠军锋大小百余战竟终牖下初开元中羣雄方盛南冦于阗公以中军副皷行而前云火照于王庭雷霆起于帐下故羸师破竹后骑建瓴灌夫之勇也二十七年有诏四镇诸军大出汉南垒问罪苏禄洗兵滇河旌甲数万人城池五十国公以麾下为前四罪之名有官牢之馈郦生之竒也后五载有累姓之后来朝京师金甲善马织文大贝告于庙之室旅于大库之庭公览传常遗风乌孙故事并泉可数谈笑成功上壮之赐弓甲一副廐马二疋伏波之美也明年元帅封常清署公行军司马都虞侯西讨石国观兵海隅歴莎车临大夏见条支之卯饮郅支之头烜兮赫兮云卷万里慱望之略也自武卫将军四镇经略副使加云麾将军兼于阗军大使其它兵甲之富寳玉之林公镇以清静同其习俗如鼓簧琴政用大康又迁金吾大将军四镇节度副使金紫之贵樊缨羽旄雄风凛然壮图未极方将戴衣冠于地表会风云于天庭梦厉成灾明淫生戾以十四载五月薨于镇西之官舍春秋若干夫人晋阳贾氏被美孟姜颜如桃李灵剑始合泛于碧海之浔鹓鶵渐冲坐于金莲之界嗣子预有霸王之略好倜傥之竒初以右武卫郎将见于行其天子美其谈说间以中兴遂西聚鐡闗之兵北税坚昆之马起曰城开天郎特拜右卫将军兼瓜州督都闗西兵马使又迁伊西北庭都护策茂勲也诛门人以息羣盗设勇爵以酬诸戎钟鼓再考骑旄既备可以答明君告宗庙扬于祖考有铭篆之功问于蓍龟无松榆之旧以月日舆次于某葬我公于某所礼也乌戏昔齐方草昧而衮州降隋室始创而骠骑兴当今受命而武作岂公侯之美必复将辅佐之迹有归欤中丞以炎听于亲宗服于祖业捧持简牍见托斯文丘陵苍苍归于万世地连汾水之旧盖望虞乡之古祠逺苍龙松寒石马晋人堕涙如看岘首之碑汉将焚舟遥识祁连之冢铭曰
伟哉忠壮万夫之冠熊视三军鹰扬霄汉星殒月窟魄沉海畔寥落英风功名相半我有令子王之寳臣勋参十乱名尽麒麟光华玉帐出入朱轮祠于上蔡奉我先人反葬何乡言归晋土蒲坂之北汾阴东浒云雨千峰山河万古蟠青虵兮负腾虎埋金剑兮何时覩
翰林学士李白墓碑【裴敬】
李翰林名白字太白以诗著名召入翰林世称才名占得翰林他人不复争先其后以胁从得罪既免遂放浪江南死宣城葬当涂青山下李阳冰序诗集粗具行止敬尝逰江表过其墓下爱其才壮其气味其嗜酒知其取适作碑于墓且曰先生得天地秀气耶不然何异于常之人耶或曰太白之精下降故字太白故贺监号为谪仙不其然乎故为诗格髙旨逺若在天上物外神仙会集云行鹤驾想见飘然之状视尘中屑屑米粒虫睫纷扰菌蠢羁绊蹂躏之比又尝有知鉴客并州识郭汾阳于行伍间为免脱其刑责而奬重之后汾阳以功成官爵请赎翰林上许之因免诛其报也又尝心许剑舞裴将军予曾叔祖也尝投书曰如白愿出将军门下其文髙其气雄世稀其本惧失其传故传叙之太和初文宗皇帝命翰林学士为三絶赞公之诗歌与裴将军剑舞洎张旭长史草书为三絶夫天付上才必同灵气贤杰相投龙虎两合可为知者言非常人所知也夫古以明徳称占其官谥者甚希前以诗称者若谢吏部何水部陶彭泽鲍参军之类唐朝以诗称若王江宁若宋考功韦苏州王右丞杜员外之类以文称者若陈拾遗苏司业元容州萧功曹韩吏部之类以徳行称者元鲁山阳道州以直称者魏文贞狄梁公以忠烈称者颜鲁公叚太尉以武称者李魏公英公以学行文翰称者虞秘监唐之得人于斯为盛翰林其以诗称之一也予尝过当涂访翰林旧宅又于浮屠寺化城之僧得翰林自冩访贺监不遇诗云东山无贺老却棹酒船逥味之不足重之为寳用献知者又于歴阳郡得翰林与刘尊师书一纸思髙笔逸又尝游上元蒋山寺见翰林赞志公云水中之月了不可取刀齐尺量扇迷陈语文简事备诚为作者附于此云会昌三年二月中敬自淠氷草堂南逰江左过公墓下四过青山两发涂口徘徊不忍去与前濮州鄄城县尉李卲同以公服拜其墓问其墓左人毕元宥实备洒扫留绢【集作绵】帛具酒馔祭公知公无孙有孙女二人一嫁【集作娶下同】刘劝一嫁陈云皆农夫也且曰二孙女不拜墓巳五六年矣因告邑宰李君都杰请免毕元宥力役俾专洒扫事嘻享名甚髙后事何薄谢公旧井新墓角落青山白云共为萧索巨竹拱墓如公卓荦天长地久其名不朽此为祭文冩授元宥又为碑曰
贵尽皆然名存则难故予重名不重官作李翰林碑十五字而已
浪迹先生玄真子张志和碑【颜真卿】
士有牢笼太虚撠掖玄造摆元气而词锋首出轧无间而理窟肌分其惟玄真乎玄真子姓张氏本名龟龄东阳金华人父游朝清真好道着南华象说十巻又着仲虚白马非马证八巻代莫知之母留氏夣刘生腹上因而诞焉年十六游太学以明经擢第献策肃宗深蒙赏重令翰林待诏授左金吾卫录事叅军仍改名志和字子同寻复贬南海尉经量移不愿之任得还本贯既而亲丧无复宦情遂扁舟垂纶浮三江泛五湖自谓烟波钓徒著书十二巻凡三万言号玄真子遂以称焉客或以其文论道从横谓之造化鼓吹京兆韦谊为作内觧玄真又述大易十五卷凡二百六十有五卦以有亡为宗观以为碧卢金骨兄浦阳尉鹤龄亦有文学恐玄真浪迹不还乃于会稽东郡买地结茅斋以居之闭竹门十年不出吏人尝呼为掏河夫执畚就役曾无忤色又欲以大布为褐裘嫂徐氏闻之手为织纩一制十年方暑不觧所居草堂椽柱皮节皆存而无斧斤之迹文士效栢梁体作歌者十余人浙东观察使御史大夫陈公少游闻而谒之坐必终日因表其诗居曰玄真坊又以门巷湫隘出钱买地以立闬闳旌曰逥轩巷乃命评事刘太真为序因赋栢梁之什文士诗以美之者十五人既门隔水流十年无桥陈公遂为建造行者谓之大夫桥常以豹为席鬃皮为屦隐素木几酌斑螺杯鸣榔挐枝随意取适垂钓去饵不求得鱼肃宗尝赐奴婢各一玄真配为夫妻夫曰渔童妻曰樵青人问其故渔童使捧纶収钓芦中鼓枻樵青使蘓兰薪桂竹里煎茶竟陵子陆羽校书郎裴修尝问有何人往来答曰太虚作室而共居夜月为灯以同照与四海诸公未尝离别有何玄来性好画山水皆因酒酣乘兴击鼔吹笛或闭目或背面飞墨应节而成大厯七年秋八月讯真卿于湖州真卿以舴艋既敝请命更之答曰傥会渔舟愿以为浮家泛宅沿泝江湖之上往来苕霅之间埜夫之幸矣然立性孤峻不可得而亲踈率诚澹然人莫窥其喜愠视轩裳如草芥屏嗜欲若泥沙希迹乎丈夫同符乎古作者莫可测也忽匿去我思德之深曷以寄怀寄诸他山之石铭曰
邈玄真超隠沦齐得丧甘贱贫泛湖海同光尘宅渔舟垂钓纶辅明主若斯人岂烟波沦此身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六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六十七
(明)贺复征 编
○墓碑三
曹成王碑【唐韩愈】
王姓李氏讳皋字子兰谥曰成其先王明以太宗子国曹絶复封传五王至成王成王嗣封在玄宗世盖于时年十七八绍爵三年而河南北兵作天下震扰王奉母大妃逃祸民伍得间走蜀从天子天子念之自都水使者拜左领军卫将军转贰国子秘书王生十年而失先王哭位哀悲吊客不忍闻丧除痛刮磨豪习委已于学稍长重知人情急世之要耻一不通侍太妃从天子于蜀既孝既忠持官持身内外斩斩由是朝廷滋欲试之于民上元元年除温州长史行刺史事江东新刳于兵郡旱饥民交走死无吊王及州不解衣下令掊鎻扩门悉弃仓实与民活数十万人奏报升秩少府与平袁贼仍徒秘书兼州别驾部告无事迁真于衡法成令修治出张弛声生势长观察使噎媢不能出气诬以过犯御史助之贬潮州刺史杨炎起道州相徳宗还王于衡以直前谩王之遭诬在理念太妃老将惊而戚出则囚服就辨入则拥笏垂鱼坦坦施施即贬于潮以迁入贺及是然后跪谢告实初观察使虐使将国良往戍界良以武冈叛戍众万人敛兵荆黔洪桂伐之二年尤张于是以王帅湖南将五万士以讨良为事王至则屏兵投良以书中其忌讳良羞畏乞降狐鼠进退王即假为使者从一骑踔五百里抵良壁鞭其门大呼我曹王来受良降良今安在良不得巳错愕迎拜尽降其军太妃薨王弃部随丧之河南葬及荆被诏责还会梁崇义反王遂不敢辞以还升秩散骑常侍明年李希烈反迁御史大夫授节帅江西以讨希烈命至王出止外舍禁无以家事闗我裒兵大选江州羣能着职王亲教之抟力勾卒羸越之法曹诛五畀舰步二万人以与贼遌嘬锋蔡山踣之剜蕲之黄梅大鞣长平鏺广济掀蕲春撇蕲水掇黄冈筴汉阳行跐汊川还大膞蕲水界中披安三县拔其州斩伪刺史摽光之北山■〈色沓〉随光化梏其州十抽一推救兵州东北属乡还开军授降大小之战三十有二取五州十九县民老幼妇女不惊市贾不变田之果糓下无一迹加银青光禄大夫工部尚书改户部再换节临荆及襄真食三百王之在兵天子西巡于梁希烈北取汴郑东略宋围陈西取汝薄东都王坐南方北向落其角距贼死咋不能入寸尺亡将卒十万尽输其南州王始政于温终政于襄恒平物估贱敛贵出民用有经一吏轨民使令家听户视奸宄无所宿府中不闻急步疾呼治民用兵各有条次世传为法任马彛将慎将锷将潜偕尽其力能薨赠右仆射元和初以子道古在朝更赠太子太师道古进士司门郎剌利随唐睦微为少宗正兼御史中丞以节督黔中朝京师改命观察鄂岳蕲沔安黄提其师以伐蔡且行泣曰先王讨蔡实取沔蕲安黄寄惠未亡今余亦受命有事于蔡而四州适在吾封庶其有集先王薨于今二十五年吾昆弟在而墓碑不刻无文其实有待子无用辞乃序而诗之辞曰
太支十三曹于弟季或亡或微曹始就事曹之祖王畏塞絶迁零王黎公不闻仅存子父易封三王守名延延百载以有成王成王之作一自其躬文被明章武荐畯功苏枯弱强龈其奸猖以报于宗以昭于王王亦有子处王之所唯旧之视蹶蹶陛陛实取实似刻诗其碑为示无止
唐故江南西道观察使中大夫洪州刺史兼御史中丞上柱国赐紫金鱼袋赠左散骑常侍太原王公神道碑铭【韩愈】
王氏皆王者之后在太原者为姬姓春秋时王子成父败狄有功因赐氏厥后世居太原至东汉隐士烈博士征不就居祁县因号所居乡为君子公其君子乡人也魏晋涉隋世有名人国朝大王父玄暕歴御史属三院止尚书郎生景肃守三郡终传凉王生政襄邓等州防御使鄂州采访使赠吏部尚书公尚书之弟某子公讳仲舒字弘中少孤奉母夫人家江南读书着文其誉蔼郁当时名公皆折官位軰行愿为交贞元初射策拜左拾遗与阳城合遏裴延龄不得为相徳宗初怏怏无奈久而嘉之其后入阁德宗顾列谓宰相曰第几人必王某也果然月余特改右补阙迁礼部考功吏部三员外郎在礼部奏议详雅省中伏其能在考功吏部提约明故吏无以欺同列有恃恩自得者众皆媚承公嫉其为人不直视由此贬连州司户移夔州司马又移荆南因佐其节度事为叅谋得正品服放迹在外积四年元和初收拾俊贤征拜吏部员外郎未几为职方郎中知制诰友人得罪斥逐后其家亲知过门缩颈不敢视公独省问为计度论议直其寃由是出为峡州刺史转庐州未至丁母夫人忧服除又为婺州时疫旱甚人死亡且尽公至多方救活天遂雨疫定比数年里闾完复制使出巡人填道迎显公徳事具闻就加金紫转苏州变其屋居以絶火延堤松江路害絶阻滞秋夏赋调自为书与人以期吏无及门而集政成为天下守之最天子曰王某之文可思最宜为诰有古风岂可久以吏事役之复拜中书舍人既至京师侪流无在者视同列皆邈然少年益自悲而谓人曰岂可复治笔砚于其间哉上若未弃臣宜用所长在外久周知俗之利病俾治之当不自愧宰相以闻遂得观察江南西道奏罢榷酤钱九千万军息之无已掌吏坏产犹不释囚之公至脱械不问人遭水旱赋窘公曰我且减燕乐絶它用钱可足乎遂以代之罢军之息钱禁浮屠诳诱坏其舍以葺公宇三年法大成钱余于库粟余于廪人享于田庐讴謡于道途天子复思且征以代虚吏部左丞位以待之长庆三年十一月十七日薨于洪州年六十二上哀恸辍朝赠左散骑常侍某日归葬于某处既以公之徳刻而藏之墓矣子初又请诗以掲之词曰
生人之治本乎斯文有事其末而忘其源切近昧陋道由是堙有志其本而泥古陈当用而迂乖戾不伸较是二者其过也均有美王公志儒之本达士之经秩秩而积涵涵而停韡为华英不矜不盈孰播其馨孰发其明介然而居士友以倾敷文帝阶擢列侍从以忠逺名有直有讽辨遏坚恳巨邪不用秀出班行乃动帝目帝省竭心恩顾日渥翔于郎署骞于禁宻发帝之令简古而蔚不比于权以直友寃敲捍挫揠竟遭斥奔久淹于外歴守大藩所至极思必悉利病萎枯以膏燠暍以醒坦之敞之必絶其径浚之澄之使安其泳帝思其文复命掌诰公潜谓人此职宜少岂无凋郡庸以自効上籍其实俾统于洪逋滞攸除奸讹革风祛蔽于目释负于躬方乎所部禁絶浮屠风雨顺易秔稻盈畴人得其所乃恬乃讴化成有代思以息劳虚位而竢奄忽滔滔维徳维绩志于斯石日逺弥髙
唐故相权公墓碑【韩愈】
上之元和六年其相曰权公讳徳舆字载之其本出自殷帝武丁武丁之子降封于权权江汉间国也周衰入楚为权氏楚灭徙秦而居天水略阳苻秦之王中国其臣有安丘公翼者有大臣之言后六世至平凉公文诞为唐上庸太守荆州大都督长史焯有声烈平凉曾孙讳倕赠尚书礼部郎中以艺学与苏源明相善卒官羽林军录事叅军于公为王父郎中生赠太子太保讳皋以忠孝致大名去官累以官征不起追谥贞孝是实生公公在相位三年其后以吏部尚书授节镇山南年六十以薨赠尚书左仆射谥文公公生三岁知变四声四歳能为诗七歳而贞孝公卒来吊哭者见其颜色声容皆相谓权氏世有其人及长好学孝敬祥顺贞元八年以前江西府监察御史征拜博士朝士以得人相庆改左补阙章奏不絶讥排奸幸与阳城为助转起居舍人遂知制诰凡撰命词九年以类集为五十巻天下称其能十八年以中书舍人典贡士拜尚书礼部侍郎荐士于公者其言可信不以其人布衣不用即不可信虽大官势人交言一不以缀意奏广岁所取进士明经在得人不以员拘转户兵吏三曹侍郎太子宾客复为兵部迁太常卿天下愈推为巨人长徳时天子以为宰相宜参用道徳人因拜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公既谢辞不许其所设张举措必本于寛大以几教化多所助与维匡调娯不失其正中于和节不为声章因善与贤不矜主巳以吏部尚书留守东都东方诸帅有利病不能自请者公常与疏陈不以露布复拜太常转刑部尚书考定新旧令式为三十编举可长用其在山南河南勤于选付治以和简人以宁便以疾求还十三年某月甲子道薨于洋之白草奏至天子痌伤为之不御朝郎官致赠钖官居野处上下吊哭皆曰善人死矣某年某月日葬河南北山在贞孝东五里公由陪属升列年除岁迁以至公宰人皆喜闻若巳与有无忌嫉者于頔坐子杀人失位自囚亲戚莫敢过门省顾朝莫敢言者公将留守东都为上言曰頔之罪既贳不竟宜因赐寛诏上曰然公为吾行谕之頔以不忧死前后考第进士及庭所策试士踵相蹑为宰相达官与公相先后其余布处台阁外府凡百余人自始学至疾未病未尝一日去书不观公既以能为文辞擅声于朝多铭卿大夫功徳然其为家不视簿书未尝问有亡费不偫余公娶清河崔氏女其父造尝相徳宗号为名臣既葬其子监察御史璩累然服丧来有请乃作铭文曰
权在商周世无不存灭楚徙秦嬴刘之间甘泉始侯以及安丘诋诃浮屠皇极之扶贞孝之生鳯鸟不至爵位岂多半涂以税寿考岂多四十而逝惟其不有以惠厥后是生相君为朝徳首行世祖之文世师之流连六官出入屏毗无党无雠举世莫疵人所惮为公勇为之其所竞驰公絶不窥孰克知之德将在斯刻诗墓碑以永厥埀
唐故河东节度观察使荥阳郑公神道碑【韩愈】
河东节度使赠尚书右仆射郑公葬在荥阳索上元和八年六月庚子太史尚书比部郎中护军韩愈刻其墓碑曰司马氏迁江南有郑豁者仕慕容埀国为其太子少保其孙简当拓拔魏为荥阳太守后简者号其族为南祖南祖之郑入唐有为利之景谷令者曰嘉范于公为曽祖是生抚俗为泗之徐城令徐城生公之父曰洪卒官凉之戸曹叅军公讳儋少依母家陇西李氏举止异凡儿其舅吏部侍郎季卿谓其必能再立郑氏稍长能自课学明左氏春秋以进士选为太原参军事对直言策拜京兆髙陵尉考府之进士能第上下以实不奸樊仆射泽以襄阳兵战淮西公以叅谋留府能任后事户曹殡于凉凉地入西戎自景谷徐城三世皆未还荥阳葬公解官举五丧为三墓葬索东徐城墓无表公能幼长哀感心求不置以得旧人指告其处其后为大理丞太常博士迁起居郎尚书司封吏部二郎中能官举其名徳宗晩节储将于其军以公为河东军司马能以无心处嫌间卒用有就贞元十六年将说死即诏授司马节节度河东军除其官为工部尚书太原尹兼御史大夫北都留守公之为司马用寛亷平正得吏士心及升大帅持是道不变部将有因贵人求要职者公不用用老而有功无势而逺者削四邻之交贿省姱嬉之大燕校讲民事施罢不竢日用能以十月成政氓征就寛军给以饶十七年疾废朝夕八月庚戍薨享年六十一天子为之不能临朝者三日赠尚书右仆射即以其年十月辛卯葬索上疾比薨医问交道比葬吊赠赐使者相及凡河东军之士与太原之氓吏及旁九郡百邑之鳏寡外夷狄之统于府者闻公之薨皆哭曰吾其如何公与宾客朋逰饮酒必极醉投壶博奕穷日夜若乐而不厌者平居帘阁据几终日不知有人别自号白云翁名人魁士鲜不与善好乐后进及门接引皆有恩意始娶范阳卢氏女生仁本仁约仁载皆有文行二季举进士皆早死仁本为后子独存不乐举选年三十余始佐河阳军后娶赵郡李氏生三女二夫人凡三男五女长女嫁辽东李繁繁亦名臣子有才学遗命二夫人各别为墓不合葬系曰士常患势毕不能推功徳及人常患贫无以奉所欲得若郑公者勤一生以得其位而曽不得须臾有焉虽然观其所既立其可知巳呜呼哀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六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六十八
(明)贺复征 编
○墓碑四
唐故中散大夫少府监胡良公墓神道碑【唐韩愈】
少府监胡公者讳珦字润博年七十九以官卒明年八月十四日葬京兆奉先夫人天水赵氏祔焉其子逞乃巡遇述迁造与公壻广文博士吴郡张籍以公之族出行治歴官寿年为书使人自京师南走八千里至闽南两越之界上请为公铭刻之墓碑于潮州刺史韩愈曰胡姓本出安定后徙清河于今为宗城属贝州大父讳秀武后时以文材征为麟台正字父宰臣用进士卒官平阳冀氏令赠潭州大都督公早孤能自劝学立节槩非其身力不以衣食凡一试进士二即吏部选皆以文章占上第乐为俭勤自刻削不干人以矫时弊及为富平尉一府称其断决建中四年侍郎赵赞为度支使荐公为监察御史主馈给渭桥以东军洗手奉职不以一钱假人贼平有司考核羣吏多坐贬死独公以清苦能检饬无漏失迁河南仓曹魏公贾躭以节镇郑滑以公佐观察事检校尚书工部员外郎以刚直龃龉不阿忤权贵除献陵令居陵下七年市置田宅务种树为业以自给教授子弟贞元十一年吏部大迁以公考选人艺学以劳迁奉先令以治办迁尚书膳部郎中改坊州刺史州经乱无孔子庙公至则命筑宫造祭器率博士生讲读以时如法以祠人吏聚观叹息迁舒州刺史州岁大熟麦一茎数穗闾里歌舞之考功以闻迁尚书驾部郎中数以事犯尚书李巽巽时主盐铁事富骄恃势以语丞相由是退公为鳯翔少尹巽死迁少大理改少詹事元和十二年朝廷以公年老能自祗力事职不懈可嘉拜少府监兼知内中尚明年以病卒公始以进士孤身旅长安致官九卿为大家七子皆有学守女嫁名人年几八十坚悍不衰事可传载可谓成徳铭曰
朅朅胡公既果以方挟艺射科每发如望人求于人我已为之自始讫终不降色辞因官立事随有可载发迹馈军遭谗府界去居陵下为吏为隐坊舒之政于兹有靳守官驾部名升巳屈跻于少府甚宜秩物不配其有君子耻之少府古卿公优止之刻文碑石以显公行维公后人无怠嗣庆
唐银青光禄大夫守左散骑常侍致仕上柱国襄阳郡王平阳路公神道碑【韩愈】
惟路氏逺有代序自隋尚书兵部侍郎讳衮四代而至冀公冀公讳嗣恭以小邑萧闗令发闻开元受赐更名书于太史治行灵州终功南邦享有丕祉绍开厥家官至兵部尚书封冀国公薨赠尚书右仆射司空公讳应字从众冀公之嫡子用大臣子谨饬擢至侍御史著作郎选刺虔州割余雩都作县安逺以利人属凿败滩石以平赣梗陶甓而城罢人屡筑诏嗣冀封又加尚书屯田郎中进服色遂临于温筑堤岳城横阳界中二邑得上田除水害拜尚书兵部郎中兼御史中丞淮南军司马改刺庐州又甓其城人不歳苫入为尚书职方郎中兼御史中丞佐盐鐡使使江东有功用半岁歴常州迁至宣歙池观察使进封襄阳郡王至则出仓米下其估半以廪饿人蜀辟诛行军千五百人于蜀李锜将反以闻置乡兵万二千李锜反命将期以卒救湖常坐牢江东心锜以无助败缚作响山亭营军于左右权丞相善之镵其说响山石居宣五年以疾去位校其仓得石者五十万余府得钱千者八十万公之为州逢水旱喜贱出与人岁熟以其得収常有赢利故在所人不病饥而官府蓄积元和六年天子悯公疾不可烦以职即其处拜左散骑常侍以其禄居其岁九月望薨于东都正平里第年六十七明年葬京兆万年少陵原夫人荥阳郑氏祔既其子临汉县男贯与其弟赏贞谋曰宜有刻也告于叔父御史大夫鄜坊丹延观察使恕因其族弟进士羣以来请铭遂以其事铭曰
冀公之封维艰就功襄阳继大启庆自躬于虔洎温厥绪既作以及职方遂都邦伯朝夕人事下完上实师于其乡邻冦逼屈营军响山墙屋修施褒功刻表丞相之辞受代而家叙疏及迩疾不能廷食禄卒齿凡代大家维难其保既显既愿戒于终咎伊我襄阳克慎以有延界后承莫不率守有墓于原维树在经以告无期博士是铭
赠太尉许国公神道碑铭【韩愈】
韩姬姓以国氏其先有自颍川徙阳夏者其地于今为陈之太康太康之韩其称盖久然自公始大着公讳弘公之父曰海为人魁伟沉塞以武勇游仕许汴之间寡言自可不与人交众推以为巨人长者官至游击将军赠太师娶乡邑刘氏女生公是为齐国太夫人夫人之兄曰司徒玄佐有功建中贞元之间为宣武军帅有汴宋亳颍四州之地兵士十万人公少依舅氏读书习骑射事亲孝谨偘偘自将不纵为子弟华靡遨放事出入敬恭军中皆目之尝一抵京师就明经试退曰此不足发名成业复去从舅氏学将兵数百人悉识其材鄙怯勇指付必堪其事司徒叹竒之士卒属心诸老将皆自以为不及司徒卒去为宋南城将比六七歳汴军连乱不定贞元十五年刘逸淮死军中皆曰此军司徒所树必择其骨肉为士卒所慕赖者付之今见在人莫如韩甥且其功最大而材又俊即柄授之而请命于天子天子以为然遂自大理评事拜工部尚书代逸淮为宣武军节度使悉有其舅司徒之兵与地当此时陈许师曲环死而吴少诚反自将围许求援于逸淮啖之以陈归汴使数軰在馆公悉驱出斩之选卒三千人会诸军击少诚许下少诚失势以走河南无事公曰自吾舅殁五乱于汴者吾苖薅而髪栉之几尽然不一揃刈不足令震駴命刘锷以其卒三百人待命于门数之以数与于乱自以为功并斩之以狥血流波道自是讫公之朝京师廿有一年莫敢有讙呶呌号于城郭者李师古作言起事屯兵于曹以吓滑师且告假道公使谓曰汝能越吾界而为盗耶有以相待无为空言滑师告急公使谓曰吾在此公无恐或告曰剪棘夷道兵且至矣请备之公曰兵来不除道也不为应师古诈穷变索迁延旋军少诚以牛皮鞵材遗师古师古以盐资少诚潜过公界觉皆留输之库曰此于法不得以私相馈田弘正之开魏博李师道使来告曰我代与田氏约相保援今弘正非其族又首变两河事亦公之所恶我将与成徳合军讨之敢告公谓其使曰我不知利害知奉诏行事耳若兵北过河我即东兵以取曹师道惧不敢动弘正以济诛吴元济也命公都统诸军曰无自行以遏北冦公请使子公武以兵万三千人会讨蔡下归财与粮以济诸军卒擒蔡奸于是以公为侍中而以公武为鄜坊丹延节度使师道之诛公以兵东下进围考城克之遂进廹曹曹冦乞降郓部既平公曰吾无事于此其朝京师天子曰大臣不可以暑行其秋之待公曰君为仁臣为忠可矣遂行既至献马三千匹绢五十万疋它锦纨绮缬又三万金银器千而汴之库廏钱以贯数者尚余百万绢亦合百余万匹马七千粮三百万斛兵械多至不可数初公有汴承五乱之后掠赏之余且敛且给恒无宿储至是公私充塞至于露积不垣册拜司徒兼中书令进见上殿拜跪给扶赞元经体不治细微天子敬之元和十五年今天子即位公为冢宰又除河中节度使在镇三年以疾乞归复拜司徒中书令病不能朝以长庆二年十二月三日薨于永崇里第年五十八天子为之罢朝三日赠太尉赐布粟其葬物有司官给之京兆尹监护明年七月某日葬于万年县少陵原京城东南三十里楚国夫人翟氏祔子男二人长曰肃元某官次曰公武某官肃元早死公之将薨公武暴病先卒公哀伤之月余遂薨无子以公武子孙绍宗为主后汴之南则蔡北则郓二冦患公居间为己不利卑身佞辞求与公好荐女请昏使日月至既不可得则飞谋钓谤以间染我公先事候情坏其机牙奸不得发王诛以成最功定次孰与髙下公子公武与公一时俱授弓钺处藩为将疆土相望公武以母忧去镇公母弟充自金吾代将渭北公以司徒中书令治蒲于时弟充自郑滑节度平宣武之乱以司空居汴自唐以来莫与为比公之为治严不为烦止除害本不多教条与人必信吏得其职赋入无所漏失人安乐之在所以冨公与人有畛域不为戏狎人得一笑语重于金帛之赐其罪杀人不发声色问法何如不自为轻重故无敢犯者其铭曰
在贞元世汴兵五猘将得其人众乃一愒其人为谁韩姓许公磔其枭狼养以雨风桑谷奋张厥壤大丰贞元元孙命正我宇公为臣宗处得地所河流两壖盗连为羣雄唱雌和首尾一身公居其间为帝督奸察其嚬呻与其睨眴左顾失视右顾而跽蔡先郓鉏三年而墟槁干四呼终莫敢濡常山幽都孰陪孰扶天地不留其讨不逋许公预焉其赉何如悠悠四方既广既长无有外事朝廷之治许公来朝车马干戈相乎将乎威仪之多将则是巳相则三公释师十万归居庙堂上之宅忧公譲太宰养安蒲坂万邦絶等有弟有子提兵守藩一时三侯人生莫扳生莫与荣殁莫与令刻文此碑以鸿厥庆
清边郡王杨燕竒碑【韩愈】
公讳燕竒字燕竒弘农华阴人也大父知古祁州司仓烈考文诲天寳中实为平卢衙前兵马使位至特进检校太子宾客封弘农郡开国伯世掌诸蕃互市恩信着明夷人慕之禄山之乱公年几二十进言于其父曰大人守官宜不得去王室在难某其行矣其父为之请于戎帅率诸将校之子弟各一人间道趋阙变服诡行日倍百里天子嘉之特拜左金吾卫大将军员外置赐勲上柱国寳应二年春诏从仆射田公平刘展又从下河北大厯八年帅师纳戎帅勉于滑州九年从朝于京师建中二年城汴州功劳居多三年从攻李希烈先登贞元二年从司徒刘公复汴州十二年与诸将执以城叛者归之于京师事平授御史大夫食实封百户赐缯彩有加十四年年六十一五月某日终于家自始命左金吾大将军凡十五迁为御史大夫职为节度押衙右厢兵马使兼马军先锋兵马使阶为特进勲为上柱国爵为清边郡王食虚邑自三百戸至三千户真食五百户终焉公结髪从军四十余年敌攻无坚城守必完临危蹈难歔欷感发乘机应会捷出神怪不畏义死不荣幸生故其事君无疑行其事上无间言初仆射田公其母隔于冀州公独请往迎之经营贼城出入死地卒致其母田公德之约为父子故公始姓田氏田氏终而后复其族焉嗣子通王属良桢以其年十月庚寅葬公于开封县鲁陵冈陇西郡夫人李氏祔焉夫人清夷郡太守佑之孙渔阳郡长史献之女柔嘉淑明先公而殂有男四人女三人后夫人河南郡夫人雍氏某官之孙某官之女有男一人女二人咸有至性纯行夫人同仁均养亲族不知异焉君子于是知杨公之徳又行于家也铭曰烈烈大夫逢时之虞感泣辞亲从难于秦维兹爰始遂勤其事四十余年或俾或专攻牢保危爵位已隮既眀且慎终老无隳鲁陵之冈蔡河在侧烝烝孝子思显勲绩斵石于此式埀后嗣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六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六十九
(明)贺复征 编
○墓碑五
故四镇北庭行营节度使扶风郡王赠司徒马公神道碑【唐常衮】
皇帝使常侍以故征西扶风郡王臣璘功行之録诏门下侍郎平章事臣衮曰古诸侯大夫计功称伐书于太常勒之彛器徳勲高故其文懿事业实故其言逺有国之大经也纳忠于王室岂褒纪之礼阙欤宜文其颂声以昭示承休于丰碑焉臣谨按司勲之戎籍史官之年表而叙之云圣人稽黄虞之道以武功文徳统御天下赫赫明明罔不率俾惟犬戎自擅冦于我西土而犹怀以威徳久而浸骄时乃大稽命将考之令典惟三年夏六月庶邦百辟洎侯王列将咸会于明廷乃大诰于尔在位有能典我西师佥曰璘哉是用诏以鹰扬之命于是有鸾旗琱戈之赐公拜手稽首不敢辞难遂帅师朝那弭节泾流恢耀武威以临于戎狄既至乃以戎服立于军门之外奉扬天子之威命而训于将军列校六正五史三军之大夫曰惟昔盛明必有忧难其在殷髙宗也有鬼方之征其在周文祖也有昆夷之患秦以安定北地戎狄内侮汉以金城陇西氐羌入冦故遣率以守卫中国修战而髙尚武力国家道徳盛于殷周甲兵富于秦汉亦有边患尚劳睿谋则疆臣之罪也将何以塞责誓将上奉神武之算下慿戎士之力鼓行而前殄殱羣慝词情抗厉风云动色于是举军法以誓之令简而一众畏而服虽嚄唶老将闻而竦然乃周览其山川以偹其战守有若犀兕其威貙豻其勇屹立而不动者持重之将统焉御于水硖之冲蒙轮超乘缦胡突鬓眈盼而横奋者雄毅之将董焉捍于瓦亭之阴轻轩飞翰阗阗桓桓隶于射声校尉以出松谷百夫之特万人之敌属于车师后部以殿铜城火渠门之旗舒于大回川雷密须之鼓殷于都庐山周之以木樵校聮布之以蔺石渠答部勒既定天地肃然遂使魁徤气索猛鸷魂骇郄略引去不敢近塞故八年之间再冦而已此皆亲禀睿略协用武经前后献功悉如宸旨方将大复流沙逺収故地夺我良将罔卒西事以大厯十一年月日薨于戎府春秋五十六天子废朝而叹曰安得雄边威敌之臣如扶风乎遣中使以迎丧顾近侍而流涕其至第也百官会吊其遣奠也五校启行赗以车马唅有贝玉所以褒大勲也初公自二庭统甲士三千赴鳯翔行在遂陈灭冦之策先皇帝竒之曰吾无忧于东方也遂战青渠阵沣水収二陕复三川渭南以百骑破五千河阳以一旅摧十万史朝义悉师自将大战邙山国家以天下劲兵夹攻未动公独率所部不阵而驰偃旗先登阚如虓虎斗酣披靡横贯而出逥戈奋击虏阵始破交突数合轰然大溃时副元帅太尉光弼壮之曰吾用兵三十年未见以少击众雄捷之若此每有征伐大计悉咨访焉斯亦羣帅之杰既而移军右辅疾拔河西固巳离之心存将弃之地及闻仆固怀恩之变即日旋师万类千羣延蔓山谷轻行转斗杀虏而归屇于岐都冦已四合公乃持满外响坌入辕门未及觧甲背城出战戎师北走数骑前追眦血横洒朱殷金甲触戟而坠应弦而倒者数千万人可谓三军之絶也年二十读伏波传至大丈夫当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而还慨然而叹曰岂使吾祖勲业坠于地乎由是忾愤边戎徘徊孤剑遂西至絶域以竒功累授禆将歴金吾将军殿中监太保御史中丞迁御史大夫领北庭行军使邠州刺史加工部尚书节制泾原以郑颍二州隶之寻拜右仆射知省事阶至仪同进封异姓副军以降略而不书以英明之识遇圣明之运故得竭其智谋极其任遇抗大节以激危难摅洪仁以庇伤残公之理军也以穣苴兵法孙子十三篇先以正合终以竒胜闳廓深邃应变无端与之安与之危故可合不可离同其败同其成故乐死不乐生至于木罂济河登山拔渊觧鞍而卧鞭马而驰兼之有余亦不差异尝以家财一百万赡三军与其散已食于行伍陈赐金于廊庑何相去之逺哉
唐左拾遗翰林学士李公新墓碑铭【范传正】
骐骥筋力成意在万里外歴块一蹶毙于空谷唯余骏骨价重千金大鹏羽翼张势欲摩穹昊天风不来海波不起塌翅别岛空留大名人亦有之故左拾遗翰林学士李公之谓矣公名白字太白其先陇西成纪人受五行之刚气叔夜心髙挺三蜀之雄才相如文逸瓌竒宏廓拔俗无类少以侠自任而门多长者车常欲一鸣惊人一飞冲天彼渐陆迁乔皆不能也由是慷慨自负不拘常调器度弘大声闻于天天寳初召见于金銮殿玄宗明皇帝降辇歩迎如见园绮论当世务草答蕃书辩如悬河笔不停缀玄宗嘉之以寳床方丈赐食于前御手和羮徳音褒美褐衣恩遇前无比俦遂直翰林专掌密命将处司言之任多陪侍从之逰他日泛白莲池公不在宴皇欢既洽召公作序时公已被酒于翰苑中仍命髙将军扶以登舟优宠如是既而上疏请还旧山玄宗甚爱其才或虑乘醉出入省中不能不言温室树恐掇后患惜而遂之公以为千钧之弩一发不中则当摧撞折牙而永息机用安能效碌碌者苏而复上哉脱屣轩冕释羁缰锁因肆情性大放宇宙间饮酒非嗜其酣乐取其昏以自赏作诗非事于文律取其吟以自适好神仙非慕其轻举将不可求之事求之欲耗壮心遣余年也在长安时秘书监贺知章号公为谪仙人吟公乌栖曲云此诗可以哭鬼神矣时人又以公及贺监汝阳王崔宗之裴周南等八人为酒中八仙朝列赋谪仙歌百余首俄属戎马生郊逺身海上往来于斗牛之分优游没身偶乘扁舟一日千里或遇胜境终年不移时长江逺山一泉一石无往而不自得也晩岁渡牛渚矶至姑熟恱谢家青山有终焉之志盘桓利居竟卒于此其生也圣朝之高士其往也当涂之旅人代宗之初搜罗俊逸拜公左拾遗制下于彤庭礼降于玄壤生不及禄没而称官呜呼命欤传正生唐代甲子相悬常于先大夫文字中见与公有浔阳夜宴诗则知与公有通家之旧早于人间得公遗篇逸句吟咏在口无何叨蒙恩奨亷问宣池按图得公之坟墓在当涂邑因令禁樵采备洒扫访公之子孙欲申慰荐凡三四年乃获孙女二人一为陈云之室一乃刘劝之妻皆编户甿也因召至郡庭相见与语衣服村落形容朴野而进退闲雅应对详谛且祖徳如在儒风宛然问其所以则曰父伯禽以贞元八年不禄而卒有兄一人出游一十二年不知所在父存无官父没为民有兄不相保为天下之穷人无桑以自蚕非不知机杼无田以自力非不知稼穑况妇人不任布裙粝食何所仰给俪于农夫救死而巳久不敢闻于县官惧辱祖考乡闾逼迫忍耻来告言讫泪下余亦对之泫然铭曰
嵩岳降神是生辅臣蓬莱谴真斯为逸人晋有七贤唐称八仙应彼星象唯公一焉晦以曲蘖畅于文篇万象犇走乎笔端万虑泯灭乎樽前卧必酒瓮行惟酒船吟风咏月席地幕天但贵乎适其所适不知夫所以然而然至今尚疑其醉在千日宁审乎寿终百年谢家山兮李公墓异代诗流同此路旧坟卑庳风雨侵新宅爽垲松栢林故乡万里且无嗣二女从民永于此猗欤琢石为二碑一藏幽隧一临岐岸深谷髙变化时一存一毁名不亏
故宣歙池等州都团练观察处置使宣州刺史兼御史中丞赠左散骑常侍王公神道碑【刘禹锡】
常侍讳质字华卿始得姓自周灵王太子晋宾天而僊时人曰王子因去姫为王氏自秦汉以还世多显名由今而上十有一代名杰仕元魏为并州刺史子孙因家遂为太原祈人并州六代孙名通字仲淹在隋朝诸儒唯通能明王道隐居白牛溪游其门皆天下隽杰著书行于世既殁谥曰文中子文中生福祚为蔡州上蔡主簿上蔡生勉举进士试贤良皆上第仕至河中府寳鼎令寳鼎即公之曽祖也祖讳怡渝州司户叅军考讳潜杨州天长县丞赠尚书吏部郎中公其季子也始文中先生有重名于隋末其弟绩亦以有道显于国初自号东皋子文章髙逸传在人间议者谓兄以大中立言弟游方外遂性三百年间君子称之虽四夷亦闻其名字公性有逺志常自忖度我大名之后不宜无见焉遂力学厚自淬琢于春秋得之公是于礼得之约侨居淝水上躬督穑事善积于巳而淮楚间郡彦多与之逰公慊然自少无进取意与逰者激之曰卿文儒家子笃志如是盍求发闻俾家声不頺今夫以文字茫洋当世者谁如华卿庸自弃耶入谋于闺门咸以外言为是因决策而西上在贡士籍天和内充不以时尚屑意角逐攻取初无此心如楩柟生于深林未始自贵而度材者一盼歆然在怀故以不争而速售既登第东诸侯交辟之从至者记室于岭南授正字叅谋于淮右进恊律郎其后佐许下暨梓潼南梁率为上介官至兼监察御史司宪闻其言征入南台转殿内歴侍御史改尚书户部员外复为知己所荐迁秩授司勲郎中摄御史中丞紫衣金章充山南西道节度副使入为尚书户部郎中以方雅特立除諌议大夫会宋丞相坐狷直为飞语所陷抱不测之罪大僚进言无益公率諌官数軰入晏伏阁上为不时开便殿公于旅进中独感激雪涕居多由是上怒稍觧得从轻比公终以言责为忧求为虢州刺史宰相行去又重违诚请増之以兼御史中丞用示异于人也大抵以智谋而进者有时而衰以朴厚而知者无迹而固公雅为今扬州牧赞皇公所知人不见其迹方在虢略赞皇入相擢为左曹给事中凡有大官缺必宠荐居数月迁河南尹又未几镇宛陵是三者中外所注意不旬岁而周歴之时论不以为党河南帝之别京其治尚体度风采而别白区处之宣城国之奥壌其治在束吏惠下苏疲羸詟剽轻而劳徕澄汰之公两得其道不由一揆率身以俭而素风存任人以诚而羣务举遇中贵以礼而故态革内洁其志下尽其忠外无以挠其理三者具求政之有粃曷由哉在镇三载开成之元年十二月八日薨于位享年六十三监军使上言有诏轸悼不视朝赠左散骑常侍明年八月十一日葬于河南府永宁县洛川乡史原从旧阡也初公娶于荥阳郑氏生三女而殁今盖祔焉一子曰庆存亡齓矣犹子前太原府叅军扶执宗长书来请曰扶也早孤蒙世父常侍之覆露今其嗣幼未任克家姑封琴书司管钥以俟其长窃惧世父之徳音不扬思有以垂于后者以诚告于从叔大司农复命曰愈谨砻贞石以乞辞无忽余昔为郎与常侍同列巳熟其行实及读墓志即今丞相益州牧赵郡李公之文自称为忘形友其在宣州李公再入相议以第一官处之牢譲不取羔鴈所礼则河东裴夷直天水赵哲陇西李行方吴郡陆绍梁国刘贲博陵崔珦人咸曰得士夫扬州少与也而见器益州寡合也而见亲六从事材不一也而乐用是足以观徳庸可勿纪焉乃为之铭其辞曰
隋有文中诏扬微言当时伟人咸出其门粹气纡余锺于后昆常侍恂恂文中来孙发源髙丽中泳后大兰芽茁然秀出藂荟善不近名其声日彰行勇于退其道愈光哲者知之冥于周行以正持宪以文为郎以和佐戎以惠临邦以直司諌以公驳政守于三川顽民底定乃镇于宣先驰淑声邑中婆娑瞻我斾旌问谁询谋济济君子问谁出纳洁洁亷士道本乎心畅于四支治本乎正形于百为黠吏敛手齐民扬眉江清薮空夜柝勿施公卧于齐邦民恓恓公衣升屋邦民行哭牙璋斯来栁翣言旋棠氏未老周人慕焉熊耳之阳决泱洛川佳城在兹既固且安松楸飋然石马矫然过者必敬宛陵之阡
故福建等州都团练观察处置使薛公神道碑【刘禹锡】
薛氏三代为侯国分于邹鲁间传世三十有一为齐所并其公子犇楚锡土田于沛汉末避雠之成都曹魏平蜀徙家汾阴遂为河东临晋人自奚仲为夏车服大夫距今数千年乘轩服冕舄奕冠世言氏族者署为闗内甲姓天意若曰始有功于车锡尔子孙世世有之公讳謇字某曾祖寳胤以名家子且有学行歴尚书郎雍州司马邠州刺史王父会有隽材刺三郡金密绵皆以治闻累绩至银青光禄大夫封龙门侯烈考承矩以文亡害仕至大理丞公幼承前人之覆露补崇文生岁满调主簿书于毫之醮苦二邑又尉于东畿之河清贞元中上方与丞相调兵食思得通吏治而习边事者计相以公为对乃授监察御史里行充京兆水运使局居鴈门主谷籴具舟檝募勇壮且便弓矢者为榜夫千有余人隶尺籍伍符制如舟师诏以中贵人护之声震塞上每发粟泝河北行涉戎落以馈缘边诸军及乘障者虽河塞逥逺必克期如合符一出中省费万计累加侍御史内供奉赐绯鱼袋有司条白其劳入拜殿中内史未几淮海节将以戎倅缺闻事下丞相御史择可者佥曰公政事已试遂授检校户部员外郎兼御史淮南军司马寻转驾部郎中锡以金紫遇府迁申命真相赵国公带中书侍郎代之公主行台留务赵公文茵及境视置邮供帐及郊视将迎部伍下车视帘帏器备乃曰信竒才也此不足以展骥朝廷知之擢为泗濵守既报政就加御史中丞俄迁福建都团练观察使闽有负海之饶其民悍而俗鬼居洞砦家桴筏者与华言不通公兼戎索以治之五州民咸悦元和十年某月薨于位年六十七赠右散骑常侍夫人赵郡李氏无儿早世继夫人陇西李氏检校礼部尚书河东节度使说之女子凝为嗣季子茂弘以诸侯礼议返葬故里蛾眉原从周也后二十有三年元曰开成凝为平卢从事谨按甲令砻碑石来乞辞以埀于悠久初公治粟于朔陲愚方冠惠文冠察行马外事聆风相厚谓可妻也以元女归之明年愚入尚书为郎职隶计司因白计相公召来会府行有日矣遇内禅惟新愚以缘坐左贬间闗外役竟不克面然而公之为徳善灌注心耳孝悌为根柢诚明枝叶之直方为天质礼譲缘饰之所至蔼然繇此道也公初下世故人丞相李太师志其墓畧曰弘深庄重干敏絶人此与游者传信之词也岂诬也哉故作铭曰
河汾奫沦鼎气敲云散为昌光凝为贤人常侍之生其宗孔硕从祖昆弟诜诜三百文馆入仕幽宠未光尺木为阶俄然欲翔司会知材续宣朔方边师万堠俟我羸粮泝于黄河路出戎疆募乃勇士皂衣挽航膺索臂弧穹庐在旁虏闻公名惮不敢勷安北巳南列城相望率有储峙皆成金汤入居殿中分廵辇下淮南军大往为司马军中之治可移诸民乃牧于泗乃亷于闽闽悍而嚣夷风脆急恩信绥之委然如蛰闽方不淑天集其福公薨于寝玄頳以复天王废朝赠之金貂莓莓晋原鬰郁中条大墓旧阡松楸萧萧笳鼓以归德音孔昭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六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七十
(明)贺复征 编
○墓碑六
韩文公神道碑【唐皇甫湜】
韩氏出晋穆侯晋灭武穆之韩而邑穆侯孙万于韩遂以为氏后世称王汉之兴故韩襄王孙信有功复封韩王条叶遂着后居南阳又隶延州之武阳拓跋后魏之帝其臣有韩茂者以武功显为尚书令寔为安定桓王次子均袭爵官至金部尚书亦能以功名终尚书曽孙叡素为唐桂州长史善化行于江岭之间于先生为王父生赠尚书左仆射讳仲卿仆射生先生先生讳愈字退之乳抱而孤熊熊然角嫂郑氏异而恩鞠之七岁属文意语天出长恱古学业孔子孟轲而侈其文秀人伟生多从之游俗遂化服炳炳烈烈为唐之章贞元十四年用进士从军宰相董晋平汴州之乱又佐徐州青淄通漕江淮入官于四门先生实师之擢为御史十九年关中旱饥人死相枕籍吏刻取息先生列言天下根本民急如是请寛民徭而免田租之弊专政者恶之行为连州阳山令阳山民至今多以先生氏洎字呼其子孙累除国子博士不丽邪宠惧而中请分司东都避之除尚书都官郎中分司判祠部中官号功徳使司京城观寺尚书敛手就职先生按六典尽索之以归诛其无良时其出入禁哗众以正浮屠授河南令魏郓幽镇各为留邸贮潜卒以槖罪士官无敢问者先生将摘其禁以壮朝廷断民署吏候旦发留守尹以闻皆大恐令遽相禁有使还为言宪宗恱曰韩愈助我者是后郓邸果谋反东都将屠留守以应淮蔡华州刺史奏华阴令桺涧赃诏贬涧官先生守尚书职方郎中奏疏言华近在国城门外刺史奏县令罪不参验坐郡御史考实奏事如州宰相不为坚白本意先生竟责出省复比部郎中修史主柄者不喜不卒展用再迁中书舍人廷议蔡叛可诛与众意违改右庶子十二年七月诏御史中丞司彰义军讨元济出闗趋汴说都统弘弘悦用命遂至郾城熟审其贼虚实请节度使裴度曰某领精兵千人取元济度不听察居数日李愬自文城果行无人擒贼以献卒平蔡方三军之士为先生恨复谓度曰今藉声势王承宗可以辞取不烦兵矣得栢耆先生受词使耆执笔书之持以入镇承宗恐惧割徳棣以降遣子入侍还拜刑部侍郎宪宗盛仪卫迎佛骨士女纵观倾城先生大惧遂移典校上章极谏贬潮州刺史大官谪为州县薄不治务先生临之若以资迁洞究海俗海夷陶然遂生鲜鱼稻蟹不暴民物掠卖之口计庸免之未相直輙与钱赎及还着之赦令转刺袁州治袁州如潮征拜国子祭酒其属一奏用儒生日集讲说生徒官之以艺学浅深为顾恃品豪曹游益不留既除兵部侍郎方镇反太原兵以轻利诱回纥召先生祸福譬引虎啮臃血直今所患非兵不足遽疏陈得失王廷凑屠衣冠围牛元翼人情望之若大蚖虺先生奉诏入贼渊然无事行者既至召众贼帅前抗声数责致天子命词辨而锐悉其机情贼众惧伏贼帅曰唯公指令乃约之出元翼归士大夫之丧功可意而复穆宗大喜且欲相之迁吏部侍郎会京兆尹不以治闻遂以迁拜勅曰朕屈韩愈公为尹宜令无参御史不得为故常兼御史大夫用优之禁军老奸宿恶不摄尽缚送狱京理恪然御史中丞有宠旦夕且相先生不诣固为耻矣械囚送府令取尹杖决之先生脱囚械纵去御史悉奏宰相乘之两改其官复为吏部侍郎铨不锁入吏选父七十母六十身七十悉与三利取才财势路絶病满三月免四年十二月丙子薨靖安里第年五十七嗣天子不御朝赠礼部尚书寳厯元年三月癸酉葬河南某县先茔世父云卿当肃宗代宗朝独为文章官兄会亦显名官至起居舍人会妻之亡先生以期衰服服焉用报之朝有大狱大疑文武会同莫先发言先生援经引决考合传记侃侃正色伏其所词执大政而出又曰其贤善耳必心跃色扬钩而游之内外惸弱悉抚之一亲以仁使男有官女有从而不啻于已生交于人已而我负终不计死则庀其家均食剖资与人故虽微弱待之如贤戚人诟笑之愈笃未尝一食不对客闺人或罕见其面退相指语以为异事实嗜才技毫细无所略然而天下之进士而后者望风戁畏以为端人神士朗出天外不可梯接非有竒卓望门不敢造未尝宿贷有余财每曰吾明日解衣质食今存者已多矣遗命丧葬无不如礼俗习夷狄尽写浮图日以七数之及拘阴阳所谓吉凶一无污我夫人髙平郡君孤前进士昶谨以承命湜既以铭先生墓矣又悉叙其系叶徳诏于碑以图永久而掲以词
韩因朔封自武之穆厥全赵孤天下阴福子孙宜昌宣惠遂王秦絶韩祀虮虱有子继王阳翟继王安定三王其爵韩世何盛桂胄系雅三祖官下秘书发祥追锡仆射径熟道荒物丧其明谁垦其治先生之生先生之武袭蹈圣矩基于其身克后其所居归丘轲危解祸罗具分素兮有腼何多靡引而忘天吝其施垂升乃頺羣心孔哀厥声赫赫满华徧貊年千世百新在竹帛我铭在碑展我哀思
唐刑部尚书致仕赠尚书右仆射太原白公墓碑铭【李商隐】
公以致仕刑部尚书年七十五会昌六年八月薨东都赠右仆射十一月遂塟龙门子景受大中三年自颍阳尉典治集贤御书侍太夫人弘农郡君杨氏来京师胖胖兢兢奉公之遗畏不克既乃件右功世以命其客取文刻碑文曰公字乐天讳居易前进士避祖讳选书判拔萃注秘省校书元年对宪宗诏策语切不得为諌官补盩厔尉明年试进士取故萧遂州澣为第一事毕怗集贤校理一月中诏由右银台门入翰林院试文五篇明日以所试制加段佑兵部尚书领泾州遂为学士右拾遗满将拟官请掾京兆以助供养授户曹时上爱兵襄阳荆州入疏献物在约束外公密诋二帅且曰非善良后虽与宰相不厌祸其后礼官竟以多杀不辜谥于頔为厉李师古袭父事逆务作项领以谩侪曹上钱六百万赎文贞故第以与魏氏公又言文贞第正堂用太宗殿材魏氏岁腊铺席祭其先人今虽穷后当有贤即朝廷覆一瓦魏氏有分彼安肯入贼所赎第耶上由是赐钱直券以居其孙在职三年每燕见多前笏留上辇是否意诏湔剔抉磨望及少年见天下无一事五年会忧掩坎庐墓七年以左赞善大夫着吉武相遇盗殊絶贼弃刃天街日比午长安中尽知公以次纸为疏言元衡死状不得报即贬江州移忠州刺史穆宗用为司门员外四月知制诰加秩主客真守中书舍人叙绯受上旨起田孝公代恒阳孝公行赠钱五百万拒不内燕赵相杀不已公又上疏列言河朔畔岸复不报又贬杭州既至筑堤扞江分杀水孔道用肥见田发故邺侯泌五井渟储甘清以变饮食循钱塘上下民迎涛祠神伴侣歌舞徙右庶子出苏州授秘书监换服色迁刑部侍郎乞官分司得太子宾客除湖南尹复为旧官进阶开国九年除同州不上改太子少傅申百日假又二岁得病薨官白氏由楚入秦秦自不直杜邮事封子仲太原以有其后祖某巩县令考季庚襄州别驾赠太保一女妻谭氏始公生七月能展书指之无二字横纵不误既长与弟行简俱有名故李刑部建庾左丞敬休友最善居家以户小饮薄酒朔望晦辄不肉食携邓同韦楚白服逰人闲姓名过海流入鸡林日南有文字国为中书舍人三日如建中诏书上郑公覃自代后为相称质直文宗时文贞公果有孙起使下数岁至諌议大夫贤可任为今上御史中丞他日景受尝跪曰大人居翰林六同列五具为相独白氏亡有公笑曰汝少以待其曾祖弟今右仆射平章事敏中果相天子复宪宗所欲得开七闗城守四川以集巨伐仲冬南至备宰相仪物擎跪斋栗给事寡嫂永宁里中有兄弟家指向徤慕以信公知人集七十五巻元相为序系曰
公之世先用谈说闻肃代代优布踪河南阴徳未校公有弟昆本跋不揺乃果敷舒匪骼匪臑噫其醇膄于乡洎邦取用不穷天子见之层陛玉堂征征其中上汰唐禹帝为辇留续绪襞缕岁终当迁尸曹是取晔白其华皭不痕缁用从弃遣至道天子畴谁与伍率中道上纳笔摄麾绰三郡理既去刑部倐东其居大尹河南剪其暴逋君有三辅臣有田畆臣衰君强谢不堪守翊翊伸伸君子之文不僣不怒惟君子武君子既贞两有其矩孰永厥家曾祖之弟坤柄巽绳以就大计匪哲则知亦有教诏益裒其收揠莠而导刻诗于碑以报百世公老于东遂塟其地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七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七十一
(明)贺复征 编
○墓碑七
太尉文正王公神道碑铭【宋欧阳修】
至和二年七月乙未枢密直学士右諌议大夫王素奏事殿中巳而泣且言曰臣之先臣旦相真宗皇帝十有八年今臣素又得待罪侍从之臣惟是先臣之训其遗业余烈臣实无似不能显大而墓碑至今无辞以刻惟陛下哀怜不忘先帝之臣以假宠于王氏而朂其子孙天子曰呜呼惟汝父旦事我文考真宗叶徳一心克终厥位有始有卒其可谓全徳元老矣汝素以是刻于碑素拜稽首出明日有诏史馆修撰欧阳修曰王旦墓碑未立汝可以铭臣修谨按故推诚保顺同徳守正翊戴功臣开府仪同三司守太尉充玉清昭应宫使上柱国太原郡开国公赠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追封魏国公谥曰文正王公讳旦字子明大名萃人也皇曽祖讳言滑州黎阳令追封许国公皇祖讳彻左拾遗追封鲁国公皇考讳佑尚书兵部侍郎追封晋国公皆累赠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曽祖妣姚氏鲁国夫人祖妣田氏秦国夫人妣任氏徐国夫人边氏秦国夫人公之皇考以文章自显汉周之际逮事太祖太宗为名臣尝谕杜重威使无反汉拒卢多逊害赵普之谋以百口明符彦卿无罪故世多称王氏有阴徳公之皇考亦自植三槐于庭曰吾之后世必有为三公者此其所以志也公少好学有文太平兴国五年进士及第为大理评事知临江县监潭州银场再迁著作佐郎与编文苑英华迁殿中丞通判郑濠二州王禹偁荐其才任转运使驿召至京师辞不受献其所为文章得试直史馆迁右正言知制诰知淳化三年礼部贡举迁虞部员外郎同判吏部流内铨知考课院右諌议大夫赵昌言叅知政事公以壻避嫌求解职太宗嘉之改礼部郎中集贤殿修撰昌言罢复知制诰仍兼修撰判院事召赐金紫久之迁兵部郎中居职真宗即位拜中书舍人数日召为翰林学士知审官院通进银台封驳事公为人严重能任大事避逺权势不可千以私由是真宗益知其贤钱若水名能知人常称公曰真宰相器也若水为枢密副使罢召对院中问谁可大用者若水言公可真宗曰吾固已知之矣咸平三年又知礼部贡举居数日拜给事中知枢密院事明年以工部侍郎叅知政事再迁刑部侍郎景徳元年契丹犯边真宗幸澶州雍王元份留守东京得暴疾命公驰自行在代元份留守二年迁尚书左丞三年拜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监修国史是时契丹初请盟赵徳明亦纳誓约愿守河西故地二边兵罢不用真宗遂欲以无事治天下公以谓宋兴三世祖宗之法具在故其为相务行故事慎所改作进退能否赏罚必当真宗久而益信之所言无不听虽他宰相大臣有所请必曰王某以谓如何事无大小非公所言不决公在相位十余年外无夷狄之虞兵革不用海内富实羣工百司各得其职故天下至今称为贤宰相公于用人不以名誉必求其实茍贤且材矣必久于其官而众以为宜某职然后迁其所荐引人未尝知冦凖为枢密使当罢使人私公求为使相公大惊曰将相之任岂可求邪且吾不受私请凖深恨之已而制出除凖武胜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凖入见涕泣曰非陛下知臣何以至此真宗具道公所以荐凖者凖始媿叹以为不可及故叅知政事李穆子行简有贤行以将作监丞居于家真宗召见慰劳之迁太子中允初遣使者召之不知其所止真宗命至中书问王某然后人知行简公所荐也公自知制诰至为相荐士尤多其后公薨史官修真宗实録得内出奏章乃知朝廷之士多公所荐者公与人寡言笑其语虽简而能以理屈人黙然终日莫能窥其际及奏事上前羣臣异同公徐一言以定今上为皇太子太子谕徳见公称太子学书有法公曰谕徳之职止于是邪赵徳明言民饥求粮百万斛大臣皆曰徳明新纳誓而敢违请以诏书责之真宗以问公公请勅有司具粟百万于京师诏徳明来取真宗大喜徳明得诏书惭且拜曰朝廷有人大中祥符中天下大蝗真宗使人于野得死蝗以示大臣明日佗宰相有袖死蝗以进者曰蝗实死矣请示于朝率百官贺公独以为不可后数日方奏事飞蝗蔽天真宗顾公曰使百官方贺而蝗如此岂不为天下笑邪宦者刘承规以忠谨得幸病且死求为节度使真宗以语公曰承规待此以瞑目公执以为不可曰它日将有求为枢密使者奈何至今内臣官不过留后公任事久人有谤公于上者公辄引咎未尝自辨至人有过失虽人主盛怒可辨者辨之必得而后已荣王宫火延前殿有言非天灾请置狱劾火事当坐死者百余人公独请见曰始失火时陛下以罪已诏天下而臣等皆上章待罪今反归咎于人何以示信且火虽有迹宁知非天谴邪由是当坐者皆免日者上书言宫禁事坐诛籍其家得朝士所与往还占间吉凶之说真宗怒欲付御史问状公曰此人之常情且语不及朝廷不足罪真宗怒不解公因自取尝所占问之书进曰臣少贱时不免为此必以为罪愿并臣赴狱真宗曰此事巳发何可免公曰臣为宰相执国法岂可自为之幸于不发而以罪人真宗意解公至中书悉焚所得书既而真宗悔复驰取之公曰臣已焚之矣由是获免者众公累官至太保以病求罢入见滋福殿真宗曰朕方以大事托卿而卿病如此因命皇太子拜公公言皇太子盛徳必任陛下事因荐可为大臣者十余人其后不至宰相者李及凌策二人而巳然亦皆为名臣公屡以疾请真宗不得已拜公太尉兼侍中五日一朝视事遇军国大事不以时入叅决公益惶恐因卧不起以疾恳辞册拜太尉玉清昭应宫使自公病使者存问日常三四真宗手自和药赐之疾亟遽幸其第赐以白金五千两辞不受以天禧元年九月癸酉薨于家享年六十有一真宗临哭辍视朝三日发哀于苑中其子弟门人故吏皆被恩泽即以其年十一月庚申塟公于开封府开封县新里乡大边村公娶赵氏封荣国夫人后公五年卒子男三人长曰司封郎中雍次曰赞善大夫冲次曰素女四人长适太子太傅韩亿次适兵部员外郎直集贤院苏耆次适右正言范令孙次适龙图阁直学士兵部郎中吕公弼公事寡嫂谨与其弟旭相友悌尤笃任以家事一无所问而务以俭约率励子弟使在富贵不知为骄侈兄子睦欲举进士公曰吾常以大盛为惧其可与寒士争进至其薨也子素犹未官遗表不求恩泽有文集二十巻干兴元年诏配享真宗庙廷臣修曰景徳祥符之际盛矣观公之所以相而先帝之所以用公者可谓至哉是以君明臣贤徳显名尊生而俱享其荣殁而长配于庙可谓有始有卒如明诏所褒昔者烝民江汉推大臣下之事所以见任贤使能之功虽曰山甫穆公之诗实歌宣王之徳也臣谨考国史实录至于缙绅故老之传得公终始之节而录其可纪者辄声为铭诗昭示后世以彰先帝之明以称圣恩褒显王氏流泽子孙与宋无极之意铭曰
烈烈魏公相我真宗真庙翼翼魏公配食公相真宗不言以躬时有大事事有大疑匪卜匪筮公为蓍龟公在相位终日如黙问其夷狄包裹兵革问其卿士百工以职问其庶民耕织衣食相有赏罚功当罪明相所黜升惟否惟能执其权衡万物之平孰不事君胡能必信孰不为相其谁有终公薨于位太尉之崇天子孝思来荐清庙侑我圣考惟时元老天子念功报公之隆春秋从享万祀无穷作为诗歌以谂庙工
太子太师致仕赠司空兼侍中文惠陈公神道碑铭【欧阳修】
颍川公既塟于新郑其子尚书主客郎中述古等七人具公之行事及太常之状祁伯之铭以来告曰唯陈氏世有显人我先正文惠公歴事太宗真宗而相今天子其出处始终之大节可考不诬如此故敢请以墓隧之碑予为考其世次得其所以基于初盛于中有于终而大施于其后者曰信哉陈氏载徳晦显以时其畜厚来逺故能发大而流长自公五世以上为博州人皇髙祖翔当五代时为王建掌书记建欲帝蜀以逆顺祸福譬之不听弃官家于阆州之西水遂为西水人皇曾祖齐国公讳诩皇祖楚国公讳昭汶皇考秦国公讳省华皆开府仪同三司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自翔巳下三世不显于蜀至秦公始事圣朝为左諌议大夫其配曰燕国太夫人冯氏公其次子也讳尧佐字希元举进士及第累迁太常丞知开封府録事叅军用理狱有能绩迁府推官以言事切直贬通判潮州自潮还献诗数百篇而大臣亦荐其文学得直史馆知寿庐二州提点府界诸县公事丁秦公忧服除判三司都察院两浙转运使徙京西河东河北三路纠察在京刑狱天禧三年编次御试进士坐误差其第贬监鄂州茶场未至丁燕国太夫人忧明年河决滑州天子念非公不可塞乃起公知滑州干兴元年作永定陵徙公京西转运使以办其事入为三司户部副使徙副度支拜知制诰兼史馆修撰同知天圣二年贡举知通进银台司迁龙图阁直学士知河南府徙并州知审官院开封府拜翰林学士兼龙图阁学士七年拜枢宻副使其年八月叅知政事居三岁间凡三请罢明道二年罢知永兴军行过郑州为狂人所诬御史中丞范讽辨公无罪徙知庐州又徙同州复徙永兴又徙郑州累官至户部侍郎景佑四年四月召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公为人刚毅笃实好古博学居官无大小所至必闻潮州恶溪鳄鱼食人不可近公命捕得鸣鼓于市以文告而戮之鳄患屏息潮人叹曰昔韩公谕鳄而听今公戮鳄而惧所为虽异其能使异物丑类革化而利人一也吾潮间三百年而得二公幸矣在潮修孔子庙韩公祠率其州民之秀者就于学知寿州遭岁大饥公自出米为糜以食饿者吏民以公故皆争出米其活数万人公曰吾岂以是为私惠邪盖以令率人不若身先而使其从之乐也钱塘江堤以竹笼石而潮啮之不数岁辄坏而复理公叹曰堤以捍患而反病民乃议易以薪土而害公政者言于朝以为非便是时丁晋公叅知政事主言者以黜公公争不巳乃徙公京西而笼石为堤数岁功不就民力大困卒用公议堤乃成河东地寒而民贫奏除石炭税减官冶鐡课岁数十万以便民曰转运征利之官也利有本末下有余则上足吾岂为俗吏哉太行山当河东河北两路之界公以谓晋自前世为险国常先叛而后服者恃此也其在河东凿泽州路后徙河北凿怀州路而太行之险通行者徳公以为利公曰吾岂为今日利哉河决坏滑州水力悍甚每埽下湍激并人以没不见纵迹者不可胜数公躬自暴露昼夜督促剙为木龙以巨木骈齿浮水上下杀其暴堤乃成又为长堤以护其外滑人得复其居相戒曰不可使后人忘我陈公因号其堤为陈公堤开封府治京师公以谓治烦之术仕威以击强尽察以防奸譬于激水而欲其澄也故公为政一以诚信每岁正月夜放灯则悉籍恶少年禁锢之公召少年谕曰尹以恶人待汝汝安得为善吾以善人待汝汝其为恶邪因尽纵之凡五夜无一人犯法者太常博士陈诂知祥符县县吏恶其明察欲中以事而诂公亷事不可得乃欲以竒动京师自录事已下空一县皆逃去京师果諠言诂政苛暴是时章献明肃太后犹听政怒诂欲加以罪公为枢密副使力争之以谓罪诂则奸人得计而沮能吏诂由是获免公十典大州六为转运副使常以方严肃下使人知畏而重犯法至其过失则多保佑之故未尝按黜一下吏公贬潮州其所言事盖人臣所难言者其平生奏疏尤多悉焚其藁其它文章有文集三十巻又有野庐编潮阳编愚丘集多慕韩愈为文与修真宗实录又修国史故事知制诰者常先试其文辞天子以公文学天下所知不复命试自国朝以来不试而知制诰者惟杨亿及公二人而巳公居官不妄进取为太常丞者十三年不迁为起居郎者七年不迁自议钱塘堤为丁晋公所诎后晋公益用事专威福故人子弟以公久于外多勉以进取公曰惟久然后见吾守如是十五年今天子即位晋公事败投海外公乃见召用公初作相以唐刘蕡所对策进曰天下治乱自朝廷始朝廷赏罚自近始凡蕡之所究言者皆当今之弊此臣所欲言而陛下之所宜行且臣等之职也天子嘉纳之公在相位不久其年冬雷地震星象数变公言王随位在臣上而病不任事程琳等位皆在下乃引汉故事以灾异自责求罢章凡四上明年三月拜淮康军节度使检校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郑州康定元年五月以太子太师致仕诏大朝会立宰相班遂居于郑其起居饮食康宁如少者后四年年八十有二以疾卒于家公居家以俭约为法虽巳贵常使其子弟亲执贱事曰孔子固多能鄙事作为善箴以戒子孙临卒口占数十言自志其墓公前娶曰杞国夫人宋氏后娶曰沂国夫人王氏子男十人长曰述古次曰比部员外郎求古主客员外郎学古虞部员外郎道古大理评事馆阁校勘愽古殿中丞修古秘书省正字履古光禄寺丞游古大理寺丞袭古太常寺太祝象古秦公三子长曰尧叟为枢密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季曰尧咨为武信军节度使皆举进士第一人及第三子已贵秦公尚无恙每宾客至其家公及伯季侍立左右坐客■〈戚〉蹜不安求去秦公笑曰此学子辈耳故天下皆以秦公教子为法而以陈氏世家为荣公之孙四十人曽孙二人合伯季之后若子若孙若曽孙六十有八人女若孙曽五十有四人而仕于朝者多以材称于时呜呼可谓盛矣铭曰
陈氏髙节在污全洁閟徳潜光有俟而发其发惟时自公启之英英伯季踵武偕来相车崇崇武节之雄髙幢巨毂四世六公惟世有封秦楚若齐尚书中书仪同太师祖考在前曽孙盈后公居于中伯季左右惟勤其始以享其终惟能其约以有其丰休庸显问播美家邦有逺其贻有大其继刻诗埀声以质来裔
资政殿学士户部侍郎文正范公神道碑铭【欧阳修】
皇佑四年五月甲子资政殿学士尚书户部侍郎汝南文正公薨于徐州以其年十有一月壬申于河南尹樊里之万安山下公讳仲淹字希文五代之际世家苏州事吴越太宗皇帝时吴越献其地公之皇考从钱俶朝京师后为武宁军掌书记以卒公生二岁而孤母夫人贫无依再适长山朱氏既长知其世家感泣去之南都入学舍扫一室书夜讲诵其起居饮食人所不堪而公自刻益苦居五年大通六经之旨为文章论说必本于仁义祥符八年举进士礼部选第一遂中乙科为广徳军司理叅军始归迎其母以养及公既贵天子赠公曽祖蘓州粮料判官讳梦龄为太保祖秘书监讳赞时为太傅考讳墉为太师妣谢氏为吴国夫人公少有大节于富贵贫贱毁誉欢戚不一动其心而慨然有志于天下常自诵曰士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也其事上遇人一以自信不择利害为趋舍其所有为必尽其方曰为之自我者当如是其成与否有不在我者虽圣贤不能必吾岂茍哉天圣中晏丞相荐公文学以大理寺丞为秘阁校理以言事忤章献太后旨通判河中府久之上记其忠召拜右司諌当太后临朝听政时以至日大会前殿上将率百官为寿有司巳具公上疏言天子无北面且开后世弱人主以强母后之渐其事遂巳又上书请还政天子不报及太后崩言事者希旨多求太后时事欲深治之公独以谓太后受托先帝保佑圣躬始终十年未见过失宜掩其小故以全大徳初太后有遗命立杨太妃代为太后公諌曰太后母号也自古无代立者由是罢其册命是岁大旱蝗奉使安抚东南使还会郭皇后废率諌官御史伏阁争不能得贬知睦州又徙苏州岁余即拜礼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召还益论时政阙失而大臣权幸多忌恶之居数月以公知开封府开封素号难治公治有声事日益简暇则益取古今治乱安危为上开说又为百官图以献曰任人各以其材而百职修尧舜之治不过此也因指其迁进迟速次序曰如此而可以为公可以为私亦不可以不察由是吕丞相怒至交论上前公求对辨语切坐落职知饶州明年吕公亦罢公徙润州又徙越州而赵元昊反河西上复召相吕公乃以公为陜西经略安抚副使迁龙图阁直学士是时新失大将延州危公请自守鄜延扞贼乃知延州元昊遣人遗书以求和公以谓无事请和难信且书有僣号不可以闻乃自为书告以逆顺成败之说甚辨坐擅复书夺一官知耀州未逾月徙知庆州既而四路置帅以公为环庆路经略安抚招讨使兵马都部署累迁諌议大夫枢密直学士公为将务持重不急近功小利于延州筑青涧城垦营田复承平永平废寨熟羌归业者数万户于庆州城大顺以据要害又城细腰胡芦于是明珠灭臧等大族皆去贼为中国用自边制久隳至兵与将常不相识公始分延州兵为六将训练齐整诸路皆用以为法公之所在贼不敢犯人或疑公见敌应变为如何至其城大顺也一旦引兵出诸将不知所向军至柔逺始号令告其地处使往筑城至于版筑之用大小毕具而军中初不知贼以骑三万来争公戒诸将战而贼走追勿过河巳而贼果走追者不渡而河外果有伏贼失计乃引去于是诸将皆服公为不可及公待将吏必使畏法而爱己所得赐赉皆以上意分赐诸将使自为谢诸蕃质子纵其出入无一人逃者蕃酋来见召之卧内屏人彻卫与语不疑公居三岁士勇边实恩信大洽乃决策谋取横山复灵武而元昊数遣使称臣请和上亦召公归矣初西人籍其乡兵者十数万既而黥以为军惟公所部但刺其手公去兵罢独得复为民其于两路既得熟羗为用使以守边因徙屯兵就食内地而纾西人馈挽之劳其所设施去而人徳之与守其法不敢变者至今尤多自公坐吕公贬羣士大夫各持二公曲直吕公患之凡直公者皆指为党或坐窜逐及吕公复相公亦再起被用于是二公驩然相约戮力平贼天下之士皆以此多二公然朋党之论遂起而不能止上既贤公可大用故卒置羣议而用之庆厯三年春召为枢密副使五譲不许乃就道既至数月以为叅知政事每进见必以太平责之公叹曰上之用我者至矣然事有先后而革弊于久安非朝夕可也既而上再赐手诏趣使条天下事又开天章阁召见赐坐授以纸笔使疏于前公惶恐避席始退而条列时所宜先者十数事上之其诏天下兴学取士先徳行不专文辞革磨勘例迁以别能否减任子之数而除滥官用农桑考课守宰等事方施行而磨勘任子之法侥幸之人皆不便因相与腾口而嫉公者亦幸外有言喜为之佐佑会边奏有警公即请行乃以公为河东陜西宣抚使至则上书愿复守边即拜资政殿学士知邠州兼陜西四路安抚使其知政事纔一岁而罢有司悉奏罢公前所施行而复其故言者遂以危事中之赖上察其忠不听是时夏人巳称臣公因以疾请邓州守邓三岁求知杭州又徙青州公益病又求知颍州肩舁至徐遂不起享年六十有四方公之病上赐药存问既薨辍朝一日以其遗表无所请使就问其家所欲赠以兵部尚书所以哀恤之甚厚公为人外和内刚乐善泛爱丧其母时尚贫终身非宾客食不重肉临财好施意豁如也及退而视其私妻子仅给衣食其为政所至民多立祠画像其行已临事自山林处士里闾田野之人外至夷狄莫不知其名字而乐道其事者甚众及其世次官爵志于墓谱于家藏于有司者皆不论著着其系天下国家之大者亦公之志也欤铭曰
范于吴越世实陪臣俶纳山川及其士民范始来北中间几息公奋自躬与时偕逄事有罪功言有违从岂公必能天子用公其艰其劳一其初终夏童跳边乘吏怠安帝命公往问彼骄顽有不听顺锄其冗根公居三年怯勇隳完儿怜兽扰卒俾来臣夏人在廷其事方议帝趣公来以就予治公拜稽首兹惟艰哉初匪其难在其终之羣言营营卒坏于成惟恶其成惟公是倾不倾不危天子之明存有显荣殁有赠谥藏其子孙宠及后世惟百有位可劝无怠
镇安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赠太师中书令程公神道碑铭【欧阳修】
惟文简公既塟之二年其子嗣隆泣而言于朝曰先臣幸得备位将相官阶品皆第一爵勲皆第二请得立碑如令于是天子曰噫惟尔父琳有劳于我国家余其可忘乃大书曰旌劳之碑遣中贵人即赐其家曰以此名尔碑又诏史臣修曰汝为之铭臣修与文简公故往来知其人又尝志其墓又尝述其世徳于冀公太师之碑得其世次官封功行最详乃不敢辞惟公字天球姓程氏曽祖讳新赠太师曽祖妣吴国夫人齐氏祖讳赞明赠太师中书令祖妣秦国夫人吴氏考讳元白袁州宜春令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冀国公妣晋国夫人楚氏公举大中祥符四年服勤词学高第试秘书省校书郎泰宁军节度推官改著作佐郎知并州寿阳县秘书丞监左藏库天禧中诏选文学履行召试直集贤院今天子即位迁太常博士三司户部判官会修真宗实录而起居注阙命公追修大中祥符八年已后书成遂修起居注迁祠部员外郎提举诸司库务以本官知制诰同判吏部流内铨契丹尝遣使贺上即位命公迓之使者妄有所言公折以理遂屈服其后又遣使贺天圣五年干元节天子思公前尝折其使乃以公为馆伴使使者果言契丹见中国使者坐殿上位次高而中国见契丹使者位下当迁议者以为小故可许虽天子亦将许之公争以谓契丹所以与中国好者守先帝约也一切宜用故事若许其小将启其大天子是之乃止岁中迁右諌议大夫权御史中丞丞相张文节公少所称许而最知公方除中丞文节当执笔喜曰不辱吾笔矣明年拜枢宻直学士知益州公性方重寡言笑凡所处画常先虑谨备所以条目巨细甚悉至临事简严僚吏莫能窥其际尝夜张灯会五门大集州民而城中火起吏如公教不以白而随即救止终宴民去始稍知火监军得告者言军谋变惧而入白公笑曰岂有是哉监军惶惑不敢去公曰军中动静吾自知之茍有谋者不能隐也巳而卒无事其它多类此蜀妖人自名李冰神子署官属吏卒以恐蜀人公捕斩之而谤者言公妄杀人蜀且乱天子遣人驰视之使者还言蜀人便公政方安乐而诛妖人所以止乱由是天子益知公贤召为给事巾知开封府前为府者苦其治剧或不满岁罢不然被诤讥或以事去独公居数岁久而治益精明盗讼稀少狱屡空诏书数下褒美迁工部侍郎龙图阁学士守御史中丞久之天子思其治召为翰林学士复知开封府明年为三司使不悦茍利不贪近功时议者患民税多目吏得为奸欲除其名而合为一公以谓合而没其名一时之便后有兴利之臣必复増之是重困民也议者莫能夺其于出入尤谨禁中时有所取未尝肯予宦官怒言陛下虽有欲物在程某何可得公曰臣所以为陛下惜尔天子以为然累迁吏部侍郎景佑四年以本官叅知政事公益自信不疑宰相有所欲私辄众折之其语至今士大夫能道也初范仲淹以言事忤大臣贬饶州巳而上悔悟欲复用之稍徙知润州而恶仲淹者遂诬以事语入上怒亟命置之岭南自仲淹贬而朋党之论起朝士牵连出语及仲淹者皆指为党人公独为上开说上意解而后巳是时元昊叛河西朝廷多故公在政事补益尤多而小人侥幸皆不便遂以事中之坐贬为光禄卿知颍州巳而徙知青州又徙大名府居一岁中迁户部吏部二侍郎尚书左丞资政殿学士北京建遂以为留守宦者皇甫继明方用事主治行宫务广制度以市恩公为裁抑之与继明章交上天子遣一御史往视之还直公天子为罢继明独委公以建都事公自知政事以论议不私见嫉被贬斥巳稍复见用遂与继明争曲直由是益不妄合于世虽不复大用而契丹方遣使数有所求兵诛元昊未克西北宿重兵公于是时天子常委以河北陜西之重留守北京凡四年迁工部尚书资政殿大学士河北安抚使庆厯六年拜武昌军节度使陜西安抚使知永兴军府事明年加宣徽北院使鄜延路经略使马步军都部署判延州仍兼陜西安抚使皇佑元年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留守北京其于二方威惠信着尤知夷狄情伪山川险易行师制敌之要其在延州夏人数百驱畜产至界上请降言契丹兵至衙头矣国且乱愿自归公曰契丹兵至元昊帐下当举国取之岂容有求降者乎闻夏人方捕叛族此其是乎不然诱我也拒而不受已而夏人果以兵数万临界上公戒诸堡塞无得数出兵夏人以为有备引去自此不复窥边公于河北最久民爱之为立生祠明年改武胜军节度使犹在北京又改镇安军节度使在镇四年犹上书镇安一郡尔不足以自効愿复守边书未报得疾以至和三年闰三月七日巳丑薨于陈州之正寝享年六十有九天子辍视朝二日赠中书令谥曰文简明年祫享太庙推恩加赠公太师尚书令公累阶至开府仪同三司勲上柱国广平郡爵公封户七千四百而实封二千一百赐号推诚保徳守正翊戴功臣娶陈氏封卫国夫人子男四人曰嗣隆太常博士嗣弼殿中丞嗣恭太常博士嗣先大理寺丞女五人皆适良族谨按程氏之先出自重黎至休父为周司马国于程其后子孙遂以为氏自秦汉以来世有其人程氏必显而各以其所居着姓后世因之至唐尤盛号称中山程氏者皆祖魏安乡侯昱公中山博野人也世有积徳至公始大显闻臣修以谓古者功徳之臣进受国宠退而铭于器物非独私其后世所以不忘君命示国有人而诗人又播其事声于咏歌以扬无穷今去古逺为制不同而犹有幽堂之室隧道之碑得以纪徳昭烈而又幸蒙天子书而名之其所以照临程氏恩厚宠荣出古逺甚而臣又得刻铭其下铭臣职也惧不能称铭曰
程以国氏世逺支分因居着姓各以其人公世中山在昔有闻克大自公厥声以振乃秉国钧乃授将钺出入其勤险夷一节帝曰噫欤余有劳臣何以旌之有烂其文惟此劳臣实余同徳忧国在心匪劳以力二方有事诸将无功俾我旧老不遑居中间息近藩庶休厥躬有请未报奄云其终殁而后已兹可谓忠惟帝之褒其言甚简铭以述之万世丕显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七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七十二
(明)贺复征 编
○墓碑八
观文殿大学士行兵部尚书西京留守赠司空兼侍中晏公神道碑铭【宋欧阳修】
至和元年六月观文殿大学士行兵部尚书西京留守临淄公以疾归于京师八月疾少闲入见天子曰噫予旧学之臣也乃留侍讲迩英阁诏五日一朝前殿明年正月疾作不能朝敕太医朝夕往视有司除道将幸其家公叹曰吾无状乃以疾病忧吾君即驰奏曰臣疾少闲行愈矣乃止其月丁亥以公薨闻天子震悼亟临其丧以不即视公为恨赠公司空兼侍中谥曰元献有司请辍视朝一日诏特辍二日以其年三月癸酉塟公于许州阳翟县麦秀乡之北原既塟赐其墓隧之碑首曰旧学之碑既又勅史臣修考次公事具书于碑下臣修伏读国史见真宗皇帝时天下无事天子方推譲功徳祠祀天地山川讲礼乐以文颂声而儒学文章隽贤伟异之人出公世家江西之临川年始十四一日起田里进见天子时方亲阅天下贡士会廷中者千余人与夫官臣卫官拥列圜视公不动声气操笔为文辞立成以献天子嘉赏赐同进士出身遂登馆阁掌书命以文章为天下所宗逮陛下养徳东宫先帝选用臣属即以公遗陛下由王官宫臣卒登宰相凡所以辅道圣徳忧勤国家有旧有劳自始至卒五十余年公既薨而先帝之名臣与陛下东宫之旧人皆无在者宜其褒宠优异比公甘盘臣修幸得执笔史官奉明诏谨昧死上临淄公事曰公讳殊字同叔姓晏氏其世次晦显徙迁不常自其高祖讳墉唐咸通中举进士卒官江西始着籍于高安其后三世不显曽祖讳延昌又徙其籍于临川祖讳部追封英国公考讳固追封秦国公自曽祖巳下皆用公贵累赠开府仪同三司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曾祖妣张氏陈国太夫人祖妣傅氏许国太夫人妣吴氏唐国太夫人公生七岁知学问为文章乡里号为神童故丞相张文节公安抚江西得公以闻真宗召见既赐出身后二日又召试诗赋论公徐启曰臣尝私习此赋不敢隐真宗益嗟异之因试以它题以为秘书省正字置之秘阁使得悉读秘书命故仆射陈文僖公视其学明年献其所为文召试中书迁太常寺奉礼部封祀太山推恩迁光禄寺丞数月充集贤校理明年迁著作佐郎丁父忧去官已而真宗思之即其家起复命淮南发运使具舟送之京师从祀太清宫赐绯衣银鱼同判太常礼院又丁母忧求去官服丧不许今天子始封升王公以选为府记室叅军再迁左正言直史馆今天子为皇太子以户部员外郎充太子舍人赐金紫知制诰判集贤院迁翰林学士充景灵宫判官太子左庶子兼判太常寺知礼仪院公既以道徳文章佐佑东宫真宗每所谘访多以方寸小纸细书问之由是叅与机密凡所对必以其藁进示不泄其后悉阅真宗合中遗书得公所进藁类为八十巻藏之禁中人莫之见也初真宗遗诏章献明肃太后权听军国事宰相丁谓枢宻使曹利用各欲独见奏事无敢决其议者公建言羣臣奏事太后者埀帘听之皆毋得见议遂定干兴元年拜右諌议大夫兼侍读学士迁给事中景灵宫副使判吏部流内铨以易侍讲崇政殿迁礼部侍郎知审官院为枢宻副使迁刑部侍郎上疏论张耆不可为枢宻使由是忤太后旨坐以笏击其仆悞折其齿罢留守南京大兴学校以教诸生自五代以来天下学废兴自公始召拜御史中丞改兵部侍郎兼秘书监资政殿学士翰林侍读学士知天圣八年礼部贡举明年为三司使复为枢宻副使未拜改叅知政事迁尚书左丞太后谒太庙有请服衮冕者太后以问公公以周官后服对太后崩大臣执政者皆罢公为礼部尚书知亳州徙知陈州迁刑部尚书复召为御史中丞又为三司使知枢宻院事拜枢宻使再加检校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庆厯三年三月遂以刑部尚书居相位充集贤殿大学士兼枢宻使自公复召用而赵元昊反师出陜西天下弊于兵公数建利害请罢监军兼以阵图授诸将使得应敌为攻守及制财用为出入之要皆有法天子悉为施行自宫禁先以率天下而财赋之职悉归有司卒能以谋臣元昊使听约束乃还其王号公为人刚简遇人必以诚虽处富贵如寒士罇酒相对欢如也得一善称之如己出当世知名之士如范仲淹孔道辅等皆出其门及为相益务进贤材当公居相府时范仲淹韩琦富弼皆进用至于台阁多一时之贤天子既厌西兵悯天下困弊奋然有意遂欲因羣材以更治数诏大臣条天下事方施行而小人权幸皆不便明年秋会公以事罢而仲淹等相次亦皆去事遂巳公既罢以工部尚书知颍州徙知陈州又徙许州三迁户部尚书拜观文殿大学士知永兴军充一路都部署安抚使徙知河南府兼西京留守累进阶至开府仪同三司勲上柱国爵临淄公食邑万二千户实封三千七百户公享年六十有五自少笃学至其病亟犹手不释巻有文集二百四十巻尝奉勅修上训及真宗实録又集类古今文章为集选二百巻其为政敏而务以简便其民其于家严子弟之见有时事寡姊敬谨未尝为子弟求恩泽其在陈州上问宰相曰晏某居外未尝有所请其亦有所欲耶宰相以告公公自为表问起居而巳故其薨也天子尤哀悼之赐予加等以其子承裕为崇文院检讨孙及甥之未官者九人皆命以官公初娶李氏工部侍郎虚已之女次孟氏屯田员外郎虚舟之女封巨鹿郡夫人次王氏太师尚书令超之女封荣国夫人子八人长曰居厚大理评事早卒次承裕尚书屯田员外郎宣礼赞善大夫崇譲著作佐郎明逺祗徳皆大理评事几道传正皆太常寺太祝女六人长适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富弼次适礼部侍郎三司使杨察其四尚幼孙十有二人公既乐善而称为知人士之显于朝者多公所荐达至择其女之所从又得二人者如此可谓贤也巳铭曰
有姜之裔齐为晏氏齐在春秋晏显诸侯传载桓子婴称于丘其后无闻不亡仅存有炜自公厥声以振公之显声实相天子天子曰噫予考真宗唯多名臣以臻盛隆汝初事我王官东宫以暨相予始卒一躬辅我以徳有劳于邦公疾在外来归自洛天子曰留汝予旧学凡今在庭莫如汝旧孰以畀予唯予圣考今既亡矣孰为予老何以赠之司空侍中礼则有加予思何穷有篆其文在其碑首天子之褒史臣有诏铭以述之永昭厥后
赠刑部尚书余襄公神道碑铭【欧阳修】
始兴襄公既葬于曲江之明年其子仲荀走于亳以来告曰余氏世为闽人五代之际逃乱于韶自曽高以来晦迹嘉遁至于博士府君始有禄仕而襄公继之以大曲江僻在岭表自始兴张文献公有声于唐为贤相至公复出为宋名臣葢余氏徙韶厯四世始有显仕而曲江寂寥三百年然后再有闻人惟公位登天台正秩三品遂有爵土开国乡州以继美前哲而为韶人荣至于褒恤赠谥始终之宠盛矣盖褒有诏恤有物赠有告而谥行考功有议有状合而志之以閟诸幽有铭可谓备矣惟是螭首龟茟掲于墓隧以表见于后世而昭示其子孙者宜有辞而阙焉敢以为请谨按余氏韶州曲江人曽祖讳某祖讳某皆不仕父讳某太常博士累赠太常少卿公讳靖字安道官至朝散大夫守工部尚书集贤院学士知广州军州事兼广南东路兵马钤辖经略安抚使柱国始兴郡开国公食邑二千六百户食实封二百户治平元年自广朝京师六月癸亥以疾薨于金陵天子恻然辍视朝一日赙以粟帛赠刑部尚书谥曰襄明年七月某甲子反葬于曲江之龙归乡成山之原公为人质重刚劲而言语恂恂不见喜怒自少愽学强记至于歴代史记杂家小说阴阳律厯外暨浮图老子之书无所不通天圣二年举进士为赣县尉书判拔萃改将作监丞知新建县再迁秘书丞刋校三史充集贤校理天章阁待制范公仲淹以言事触宰相得罪諌官御史不敢言公疏论之坐贬监筠州酒税稍徙泰州巳而天子感悟亟复用范公而因之以被斥者皆召还惟公以便亲乞知英州迁太常愽士丁母忧服除遂还为集贤校理同判太常礼院景佑庆厯之间天下怠于乆安吏习因循多失职及赵元昊以夏叛师出久无功县官财屈而民重困天子赫然思振颓弊以修百度既以更用二三大臣又増置諌官四员使言天下事公其一人也即改右正言供职公感激奋励遇事輙言无所逥避奸谀权幸屏息畏之其补益多矣然亦不胜其怨疾也庆厯四年元昊纳誓请和将加封册而契丹以兵临境上遣使言为中国讨贼且告师期请止毋与和朝廷患之欲听重絶夏人而兵不得息不听生事北边议未决公独以谓中国厌兵久矣此契丹之所幸一日使吾息兵养勇非其利也故用此以挠我尔是不可听朝廷虽是公言犹留夏册不遣而假公諌议大夫以报公从十余骑驰出居庸闗见敌于九十九泉从容坐帐中辨言往复数十卒屈其议取其要领而还朝廷遂发夏册臣元昊西师既解严而北边亦无事是岁以本官知制诰史馆修撰而契丹卒自攻元昊明年使来告捷又以公往报坐习敌语出知吉州怨家因之中以事左迁将作少监分司南京公怡然还乡里阖门谢宾客絶人事凡六年天子每思之欲用者数矣大臣有不喜者第迁光禄少卿于家又以为某卫将军寿州兵马钤辖辞不拜皇佑二年祀明堂覃恩迁卫尉卿明年知虔州丁父忧去官而蛮贼侬智高陷邕州连破岭南州县围广州乃即庐中起公为秘书监知潭州即日疾驰在道改知桂州广南西路经略安抚使公奏曰贼在东而徙臣西非臣志也天子嘉之即诏公经略广东西贼盗乃趋广州而智高复西走邕州自智高初起交趾请出兵助讨贼诏不许公以谓智高交趾叛者宜听出兵毋阻其善意累疏论之不报至是公曰邕州与交趾接境今不纳必忿而反助智高乃以便宜趋交趾会兵乂募侬黄诸姓酋豪皆縻以职与之誓约使听节制或疑其不可用公曰使不与智高合足矣及智高入邕州遂无外援既而宣抚使狄青会公兵败贼于归仁智髙走入海邕州平公请复终丧不许诸将班师以智髙尚在请留公广西委以后事迁给事中諌官御史列疏言公功多而赏薄再迁尚书工部侍郎公留广西逾年抚辑完复岭海肃然又遣人入特磨袭取智髙母及其弟一人俘于京师斩之拜集贤院学士久之徙知潭州又徙青州再迁吏部侍郎嘉佑五年交趾冦邕州杀五巡检天子以谓恩信着于岭外而为交趾所畏者公也驿召以为广西体量安抚使悉发荆湖兵以从公至则移檄交趾召其臣费嘉佑诘责之嘉佑皇恐对曰种落犯边罪当死愿归取首恶以献即械五人送钦州斩于界上公还邕人遮道留之不得明年以尚书左丞知广州英宗即位拜工部尚书代还道病卒享年六十有五公经制五管前后十年凡治六州所至有惠爱虽在兵间手不释巻有文集二十巻奏议五巻三史刋误四十巻娶林氏封鲁郡夫人子男三人伯庄殿中丞早卒仲荀今为屯田员外郎叔英太常寺太祝女六人皆适士族孙四人孙女五人铭曰
余迁曲江仍世不显奋自襄公有声甚逺始兴开国袭美于前两贤相望三百年间伟欤襄公惟邦之直始登于朝官有言责左右献纳奸谀屏息庆厯之治实多补益逢时有事奔走南北功书史官名在夷狄出入艰勤险夷一徳小人之谗公废千里一方有警公起于家威行信结岭海幽遐公之在焉帝不南顾胡召其还殒于中路返柩来归韶人负土伐石刻辞立于墓门以贻来世匪止韶人
忠武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武恭王公神道碑铭【欧阳修】
惟王氏之先为常山真定人后世葬河南宻县而宻分入于管城遂为郑州管城人其封国仍世于鲁惟鲁武康公事太宗皇帝秉节治戎出征入卫乃受遗诏辅真宗有劳有勤报恤追崇以有兹鲁国是生鲁武恭公公少以父任为西头供奉官至道二年遣五将讨李继迁公从武康公出铁门为先锋杀获甚众军至乌白池诸将失期不得进公告其父曰归师过险争必乱乃以兵前守隘号其军曰乱行者斩繇是士卒无敢先后虽武康公亦为之按辔追兵望其军整不敢近武康公叹曰王氏有子矣后以御前忠佐为军头巡检邢洺男子张洪霸聚盗二州间歴年吏不能捕公以毡车载勇士为妇人服盛饰诱之邯郸道中贼党争前邀刼遂皆就擒繇是知名公以将家子宿卫真宗为内殿直殿前左班都虞候捧日左厢都指挥使累迁英州团练使今天子即位改愽州团练使知广信军徙知冀州迁康州防御使歴龙神卫捧日天武四厢都指挥使侍卫亲军步军马军殿前都虞候步军副都指挥使桂福二州观察使是时章献太后犹临朝有诏补一军吏公曰补吏军政也敢挟诏书以干吾军亟请罢之太后固欲与之公不奉诏乃止及太后上僊有司请卫士坐甲公以为故事无为太后丧坐甲又不奉诏于是天子知公可任大事明道二年拜检校太保签署枢宻院事遂为副使明年以奉国军留后同知院事又明年领安徳军节度使又明年加检校太尉宣徽南院使公为将善抚士而识与不识皆喜为之称誉其状貌雄伟动人虽里儿巷妇外至夷狄皆知其名氏御史中丞孔道辅等因事以为言乃罢公枢宻拜宁武军节度使言者不已即以右千牛卫上将军知随州士皆为之惧公举止言色如平时惟不接宾客而已久之徙知曹州而孔道辅卒客有谓公曰此害公者也公愀然曰孔公以职言事岂害我者可惜朝廷亡一直臣于是言者终身以为媿而士大夫服公为有量庆厯二年起公为保静军留后知青州未行而契丹聚兵幽涿遣使者有所求自河以北皆警乃拜公保静军节度使知澶州契丹使者过澶州见公喜曰闻公名久矣乃得见于此邪公为言巳衰老中国多贤士大夫因指坐客歴陈其世家使者竦听是岁徙真定府定州等路都部署改宣徽南院使判成徳军未行徙判定州兼三路都部署公治其军无挠其私亦不贷其过居顷之士皆可用契丹使人觇其军或劝公执而戮之公曰吾军整而和使觇者得吾实以归是屈人兵以不战也明日大阅于郊公执桴鼓誓师号令简明进退坐作肃然无声乃下令曰具糗粮听鼓声视吾旗所向契丹闻之震恐会复议和兵解徙知陈州道过京师天子遣中贵人问公欲见否公谢曰备边无功幸得蒙恩徙内地不敢见明年徙河阳不行以宣徽使奉朝请已而出判相州六年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澶州明年徙郑州封祁国公又明年乞骸骨不许以为会灵观使巳而复判郑州徙澶州除集庆军节度使徙封冀国公皇佑三年遂以太子太师致仕大朝会许缀中书门下班居一岁天子思之起为河阳三城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到郑州六年以本官为枢宻使徙封鲁国公既而上以富公弼为宰相是岁契丹使者来公与之射使者曰天子以公典枢宻而用富公为相得人矣语闻上喜赐公御弓一矢五十公善射至老不衰侍上射辞曰幸得备位大臣举止为天下所视臣老矣恐不能胜弓矢上再三谕之乃手二矢再拜一发中之遂将释复位上固勉之再发又中由是左右皆驩呼赐以袭衣金带自寳元庆厯之间元昊叛河西兵出久无功士大夫争进计策多所改作公笑曰柰何纷纷兵法不如是也使士知畏爱而怯者勇勇者不骄以吾可胜因敌而胜之尔岂多言哉其在枢宻亦尝自请临边不许凡大谋议必以咨之其在外则遣中贵人诏问其言多见施用公自致仕起复掌枢宻凡三岁以老求去位至六七上为之不得巳以为景灵宫使徙忠武军节度使又以为同郡牧制置使五日一朝给扶者以子若孙一人是岁公年七十有八矣明年二月辛未以疾薨于家诏辍视朝二日发哀于苑中赠太尉中书令其遗言曰臣有俸禄足以具死事不敢复累朝廷愿无遣使者护丧无厚赙赠天子恻然哀其志以黄金百两白金三千两赐其家固辞不许其年五月甲申塟于管城明年有诏史臣刻其墓碑臣愚以谓国家西定河湟北通契丹罢兵不用几四十年一日元昊叛幽燕亦犯约二边骚动而老臣宿将无在者公于是时屹然为中国巨人名将虽未尝躬矢石攻坚摧敌而恩信已足抚士卒名声巳足动四夷遂登朝廷典掌机宻以老还仕复起于家保有富贵享终寿考虽古之将帅及于是者其几何人至于出入勤劳之节与其进退绸缪君臣之恩意可以褒劝后世如古诗书所载皆应法可书谨按鲁武恭公讳徳用字符辅曾祖讳方追封蒋国公祖讳含追封邘国公皆赠中书令父讳超建雄军节度使赠尚书令追封鲁国公谥曰武康公娶宋氏武胜军节度使延渥之女初为安定郡夫人追封荣国夫人五男四女男曰咸熈东头供奉官蚤卒次曰咸融西京左藏库使杲州团练使次曰咸庶内殿崇班早卒次曰咸英供备库副使次曰咸康内殿承制铭曰
鲁始锡封以褒武康爰暨武恭乃克有邦桓桓武恭其容甚饬伟其名声以动夷狄公治军旅不寛不烦恩均令齐千万一人公在朝廷出守入卫乃登大臣与国谋议公曰老矣乞臣之身帝曰休哉汝予旧臣亟其强起秉我枢钧礼不筋力老予敢侮公来在廷拜毋蹈舞若子与孙助其兴俯凡百有位谁其敢俦惟时黄耉天子之优富贵之隆亦有能保孰享其终如公寿考公有世徳载熈旗常刻铭有诏俾嗣其芳
尚书度支郎中天章阁待制王公神道碑铭【欧阳修】
公讳质字子野其先大名莘人自唐同光初公之皇曽祖鲁公举进士第一显名当时官至右拾遗歴晋汉周而皇祖晋公益以文章有大名逮事太祖太宗官至兵部侍郎当真宗时伯父文正公居中书二十余年天下称为贤宰相今天子庆厯三年公与其弟素皆待制天章阁自同光至庆厯盖百有二十余年王氏更四世世有显人或以文章或以功徳公生累世富贵而操履甚于寒士性笃孝悌厚于朋友乐施与以赒人而妻子常不自给视荣利淡若无意平居苦疾病退然如不自胜及临事介然有仁者之勇君子之刚乐人之善如自巳出初范仲淹以言事贬饶州方治党人甚急公独扶病率子弟饯于东门留连数日大臣有以譲公曰长者亦为此乎何苦自陷朋党公徐对曰范公天下贤者顾某何敢望之然若得为党人公之赐某厚矣闻者为公缩颈其为待制之明年出守于陜又明年小人连构大狱坐贬废者十余人皆公素所贤者闻之悲愤叹息或终日不食因子剧饮大醉公既素病益以酒遂卒公初以荫补太常寺太祝监都进奏院献其文章召试赐进士及第校勘馆阁书籍遂为集贤校理通判苏州州守黄宗旦负材自喜颇以新进少公议事则曰少年乃与丈人争事耶公曰受命佐君事有当争职也宗旦虽屡屈折而政常得无失稍徳公助已为之加礼宗旦得盗铸钱者百余人以诧公公曰事发无迹何从得之曰吾以术钩出之公愀然曰仁者之政以术钩人寘之死而又喜乎宗旦惭服悉缓出其狱始大称公曰君子也判尚书刑部吏部南曹知蔡州始至发大奸吏一人去之绳诸豪猾以法与转运使争曲直事有下而不便者皆格不用既去其害政者然后崇学校一以仁恕临下其政知寛猛必使吏畏而民爱其为他州州率大而难治必常有善政皆用此入为开封府推官已而其兄雍为三司判官公曰省府皆要职吾岂可兄弟居之求知寿州徙庐州盗有杀其徒而并其财者获之寘于法大理驳曰法当原公以谓盗杀其徒而自首者原之所以疑坏其党而开其自新若杀而不首既获而亦原则公行为盗而第杀一人既得兼其财又可以赎罪不获则肆为盗获则引以自原如此盗不可止非法意疏三上不能争公叹曰吾不胜法吏矣乃上书自劾请不坐佐吏公坐贬监灵仙宫其后议者更定不首之罪卒用公言为是而公贬犹不召资政殿学士郑戬翰林学士叶清臣讼公无罪始起知泰州迁荆湖北路转运使当用兵西方急于财用之时独不进羡余其赋敛近寛平治以常法故他路不胜其弊而荆湖之人自若权知荆南府民有讼婚者诉曰贫无赀故后期问其用几何以俸钱与之使婚获盗窃人衣者曰迫于饥寒而为之公为之哀怜取衣衣之遣去荆人比公为子产召为史馆修撰遂拜天章阁待制判吏部流内铨号为称职而于选法未尝有所更易人或问之公曰选法具备如权衡在执者不欺其轻重耳何必屡更其法是岁天子开天章阁召大臣问天下事以手诏责范公等而议事者争言天下利害务欲更革诸事公独无一言问之则曰吾病未能也公于荣利既薄临祸福不为喜惧其视世事若无一可以动其心者惟以天下善人君子亨否为已休戚遂以此卒此其为志岂小哉岂有病而不能者哉公诚素病而任之以事所至必皆有为使其寿且不死而用其必有所为岂其不欲空言而巳者哉呜呼公享年四十有五官至度支郎中阶朝奉大夫勲上护军爵平晋男娶周氏某县君生子某曽祖讳某祖讳某皆赠太师尚书中书令考讳某官至兵部郎中有贤行赠尸部尚书公以某年某月某日卒于陜某年某月某日葬于某所先茔之次铭曰
仕不为利以行其仁处丰自薄而清厥身其仁谁思不在吏民其清孰似以遗子孙铭以昭之以告后人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七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七十三
(明)贺复征 编
○墓碑九
司马温公神道碑【宋苏轼】
上即位之三年朝廷清明百揆时叙民安其生风俗一变异时薄夫鄙人皆洗心易徳务为忠厚人人自重耻言人过中国无事四夷稽首请命惟西羌夏人叛服不常怀毒自疑数入为冦上命诸将按兵不战示以形势不数月生致大首领果庄青伊结阙下夏人十数万冦泾原至镇戎城下五日无所得一夕遁去而西羗乌尔戬星音以其族万人来降黄河始决曹村既筑灵平复决小吴横流五年朔方骚然而今岁之秋积雨弥月河不大溢及冬水入地益深有北流赴海复禹旧迹之势凡上所欲不求而获而其所恶不麾而去天下晓然知天意与上合庶几复见至治之成家给人足刑措不用如咸平景徳间也或以问臣轼上与太皇太后安所设施而及此臣轼对曰在易大有上九自天佑之吉无不利孔子曰天之所助者顺也人之所助者信也履信思乎顺又以尚贤也是以自天佑之吉无不利今二圣躬信顺以先天下而用司马公以致天下士应是三徳矣且以臣观之公仁人也天相之矣何以知其然也曰公以文章名于世而以忠义自结人主朝廷知之可也四方之人何自知之士大夫知之可也农商走卒何自知之中国知之可也九夷八蛮何自知之方其退居于洛眇然如颜子之在陋巷累然如屈原之在陂泽其与民相忘也久矣而名震天下如雷霆如河汉如家至而日见之闻其名者虽愚无知如妇人孺子勇悍难化如军伍夷狄以至于奸邪小人虽恶其害已仇而嫉之者莫不敛袵变色咨嗟太息或至于流涕也元丰之末臣自登州入朝过八州以至京师民知其与公善也所在数千人聚而号呼于马首曰寄谢司马丞相慎毋去朝廷厚自爱以活百姓如是者盖千余里不絶至京师闻士大夫言公初入朝民拥其马至不得行卫士见公擎跽流涕者不可胜数公惧而归洛辽人夏人遣使入朝与吾使至敌境者敌必问公起居而辽人勅其边吏曰中国相司马矣慎毋生事开边隙其后公薨京师之民罢市而往吊鬻衣以致奠巷哭以过车者盖以千万数上命戸部侍郎赵瞻内侍省押班冯宗道护其丧归葬瞻等既还皆言民哭公哀甚如哭其私亲四方来会葬者盖数万人而岭南封州父老相率致祭且作佛事以荐公者其词尤哀炷芗于手顶以送公葬者凡百余人而画像以祠公者天下皆是也此岂人力也哉天相之也匹夫而能动天亦必有道矣非至诚一徳其孰能使之记曰惟天下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矣书曰惟尹躬暨汤咸有一徳克享天心又曰徳惟一动罔不吉徳二三动罔不凶或以千金与人而人不喜或以一言使人而人死之者诚与不诚故也稽天之潦不能终朝而一线之溜可以逹石者一与不一故也诚而一古之圣人不能加毫末于此矣而况公乎故臣论公之徳至于感人心动天地巍巍如此而蔽之以二言曰诚曰一公讳光字君实其先河内人晋安平献王孚之后王之裔孙征东大将军阳始葬今陜州夏县涑水乡子孙因家焉曽祖讳政以五代衰乱不仕赠太子太保祖讳炫举进士试秘书省校书郎终于耀州富平县令赠太子太傅考讳池宝元庆厯间名臣终于兵部郎中天章阁待制赠太师温国公曽祖妣薛氏祖妣皇甫氏妣聂氏皆封温国太夫人公始以进士甲科事仁宗皇帝至天章阁待制知谏院始发大议乞立宗子为后以安宗庙宰相韩琦等因其言遂定大计事英宗皇帝为谏议大夫龙图阁直学士论陜西刺义勇为民患及内侍任守忠奸蠧乞斩以谢天下守忠竟以谴死又论濮安懿王当准先朝封赠期亲尊属故事天下义之事神宗皇帝为翰林学士御史中丞西戎部将嵬名山欲以横山之众降公极论其不可纳后必为边患巳而果然劝帝不受尊号遂为万世法及王安石为相始行青苗助役农田水利谓之新法公首言其害以身争之当时士大夫不附安石言新法不便者皆倚公为重帝以公为枢密副使公以言不行不受命乃以为端明殿学士出知永兴军遂以留司御史台及提举崇福宫退居于洛十有五年及上即位太皇太后摄政起公为门下侍郎迁正议大夫遂迁左仆射公首更诏书以开言路分别邪正进退其甚者十余人旋罢保甲保马市易及诸道新行盐铁茶法最后遂罢助役青苗方议取士择守令监司以养民期于富而教之凛凛向至治矣而公卧病以元佑元年九月丙辰朔薨于位享年六十八太皇太后闻之恸上亦感涕不巳时方祀明堂礼成不贺二圣皆临其丧哭之哀甚辍视朝赠太师温国公襚以一品礼服谥曰文正官其亲属十人公娶张氏礼部尚书存之女封清河郡君先公卒追封温国夫人子三人童唐皆早亡康今为秘书省校书郎孙二人植柏皆承奉郎以元佑二年正月辛酉葬于陜之夏县涑水南原之晁村上以御篆表其墓道曰忠清粹徳之碑而其文以命臣轼臣盖尝为公行状而端明殿学士范镇取以志其墓矣故其详不复再见而独论其大槩议者徒见上与太皇太后进公之速用公之尽而不知神宗皇帝知公之深也自士庶人至于卿大夫相与为宾师朋友道足以相信而权不足以相休戚然犹同已则亲之异已则疎之未有闻过而喜受诲而不怒者也而况于君臣之间乎方熙宁中朝廷政事与公所言无一不相违者书数十上皆尽言不讳盖自敌以下所不能堪而先帝安受之非特不怒而巳乃欲以为左右辅弼之臣至为叙其所著书读之于迩英阁不深知公而能如是乎二圣之知公也知之于既同而先帝之知公也知之于方异故臣以先帝为难昔齐神武皇帝寝疾告其子世宗曰侯景专制河南十四年矣诸将皆莫能敌惟慕容绍宗可以制之我故不贵留以遗汝而唐太宗亦谓高宗汝于李绩无恩我今责出之汝当授以仆射乃出绩为迭州都督夫齐神武唐太宗虽未足以比隆先帝而绍宗与绩亦非公之流然古之人君所以为其子孙长计逺虑者类皆如此宁其身不受知人之名而使其子专享得贤之利先帝知公如此而卒不尽用安知其意不出于此乎臣既书其事乃拜手稽首而作诗曰
于皇上帝子惠我民孰堪顾天惟圣与仁圣子受命如尧之初神母诏之匪亟匪徐圣神无心孰左右之民自择相我兴授之其相惟何太师温公公来自西一马二童万人环之如渴赴泉孰不见公莫如我先二圣忘巳惟公是式公亦无我惟民是度民曰乐哉既相司马尔贾于途我耕于野士曰时哉既用君实我后子先时不可失公如麟鳯不鸷不抟羽毛毕朝雄狡率服为政一年疾病半之功则多矣百年之思知公于异识公于微匪公之思神考是怀天子万年四夷来同荐于清庙神考之功
富郑公神道碑【苏轼】
宋兴百三十年四方无虞人物岁滋盖自秦汉以来未有若此之盛者虽所以致之非一道而其要在于兵不用用不久常使智者谋之而仁者守之虽至于无穷可也契丹自晋天福以来践有幽蓟北鄙之警畧无宁岁凡六十有九年至景徳元年举国来寇攻定武围高阳不克遂陷徳清以犯天雄真宗皇帝用宰相冦准计决策亲征既次澶渊诸道兵大会行在敌既震动兵始接射杀其骁将顺国王达兰敌惧遂请和时诸将皆请以兵会界河上邀其归徐以精甲蹑其后殱之敌惧求哀于上上曰契丹幽蓟皆吾民也何多以杀为遂诏诸将按兵不伐纵契丹归国敌自是通好守约不复盗边者三十有九年及赵元昊叛西方转战连年兵久不决契丹之臣有贪而喜功者以我为怯且厌兵遂教其主设词以动我欲得晋高祖所与关南十县庆厯二年聚重兵境上遣其臣萧英刘六符来聘兵既压境而使来非时中外忿之仁宗皇帝曰契丹吾兄弟之国未可弃也其有以大镇抚之命宰相择报聘者时敌情不可测羣臣皆莫敢行宰相举右正言知制诰富公公即入对便殿叩头曰主忧臣辱臣不敢爱其死上为动色乃以公为接伴英等入境上遣中使劳之英托足疾不拜公曰吾尝使北病卧车中闻命辄起拜今中使至而公不起此何礼也英矍然起拜公开懐与语不以夷狄待之英等见公倾盖亦不复隠其情遂去左右密以其主所欲得者告公且曰可从从之不可从更以一事塞之公具以闻上命御史中丞贾昌期馆伴不许割地而许増岁币且命公报聘既至六符馆之往反十数皆论割地必不可状及见契丹主问故契丹主曰南朝违约塞雁门增塘水治城隍籍民兵此何意也羣臣请举兵而南寡人以谓不若遣使求地求而不获举兵未晩也公曰北朝忘章圣皇帝之大徳乎澶渊之役若从诸将言北兵无得脱者且北朝与中国通好则人主专其利而臣下无所获若用兵则利归臣下而人主任其旤故北朝诸臣争劝用兵者此皆其身谋非国计也契丹主惊曰何谓也公曰晋高祖欺天叛君而求助于北末帝昏乱神人弃之是时中国狭小上下离叛故契丹全师独克虽虏获金币充牣诸臣之家而壮士健马物故大半此谁任其祸者今中国提封万里所在精兵以百万计法令修明上下一心北朝欲用兵能保其必胜乎曰不能公曰胜负未可知就使其胜所亡士马羣臣当之欤抑人主当之欤若通好不絶岁币尽归人主臣下所得止奉使者岁一二人耳羣臣何利焉契丹主大悟首肯者久之公又曰塞雁门者以备元昊也塘水始于何承矩事在通好前地卑水聚势不得不増城隍皆修旧民兵亦旧籍特补其缺耳非违约也晋高祖以卢龙一道赂契丹周世宗复伐取关南皆异代事宋兴巳九十年若各欲求异代故地岂北朝之利也哉本朝皇帝之命使臣则有词矣曰朕为祖宗守国必不敢以其地与人北朝所欲不过利其租赋耳朕不欲以他故多杀两朝赤子故屈已増币以代赋入若北朝必欲得地是志在败盟假此为词耳朕亦安得独避用兵乎澶渊之盟天地鬼神实临之今北朝首发兵端过不在朕天地鬼神岂可欺也哉敌大感悟遂欲求婚公曰婚姻易以生隙人命修短不可知不若岁币之坚久也本朝长公主出降赍送不过十万缗岂若岁币无穷之获哉契丹主曰卿且归矣再来当择一授之卿其遂以誓书来公归复命再聘受书及口传之词于政府既行次乐寿谓其副曰吾为使者而不见国书万一书词与口传者异则吾事败矣发书视之果不同乃驰还都以晡入见宿学士院一夕易书而行既至敌不复求婚专欲増币曰南朝遗我书当曰献否则曰纳公争不可契丹主曰南朝既惧我矣何惜此二字若我拥兵而南得无悔乎公曰本朝皇帝兼爱南北之民不忍使蹈锋镝故屈已増币何名为惧哉若不得巳而至于用兵则南北敌国当以曲直为胜负非使臣之所忧也契丹主曰卿勿固执古亦有之公曰自古惟唐高祖借兵于突厥故臣事之当时所遗或称献纳则不可知其后颉利为太宗所擒岂复有此礼哉公声色俱厉敌知不可夺曰吾当自遣人议之于是留所许増币誓书复使耶律仁先及六符以其国誓书来且求为献纳公奏曰臣既以死拒之敌气折矣可勿复许敌无能为也上从之増币二十万而契丹平北方无事盖又四十八年矣契丹君臣至今诵其语守其约不忍欺者以其心晓然知通好用兵利害之所在也故臣尝窃论之百余年间兵不大用者真宗仁宗之徳而冦准与公之功也公讳弼字彦国河南人曽大父内黄令讳处谦大父商州马步使讳令荀考尚书都官员外郎讳言皆以公贵赠太师中书令尚书令封邓韩秦三国公曽祖母刘氏祖母赵氏母韩氏封鲁韩秦三国太夫人公幼笃学有大度范仲淹见而识之曰此王佐才也怀其文以示王曽晏殊殊即以女妻之仁宗复制科仲淹谓公子当以是进天圣八年公以茂才异等中第授将作监丞知河南府长水县用李迪辟签书河阳节度判官事丁秦国公忧服除会郭后废范仲淹争之贬知睦州公上言朝廷一举而获二过纵不能复后宜还仲淹以来忠言通判绛州景佑四年召试馆职迁太子中允直集贤院从王曽辟通判郓州宝元初赵元昊反公上疏陈八事且言元昊遣使求割地邀金帛使者部从仪物如契丹而词甚倨此必元昊腹心谋臣自请行者宜出其不意斩之都市又言夏守赟庸人也平时犹不当用而况艰难之际可为枢密乎议者以为有宰相气召还为开封府推官擢知谏院康定元年日食正旦公言请罢燕彻乐虽敌使在馆亦宜就赐饮食而巳执政以为不可公曰万一北敌行之为朝廷羞后使敌还者云敌中罢燕如公言仁宗深悔之初宰相恶闻忠言下令禁越职言事公因论日食以谓应天变莫若通下情遂除其禁元昊冦鄜延杀二万人破金明擒李士斌延帅范雍钤辖卢守懃闭门不救中贵人黄徳和引兵先走刘平石元孙战死而雍守懃归罪于通判计用章都监李康伯皆窜岭南徳和诬奏平降贼诏以兵围守其家公言平自环庆引兵来援以奸臣不救故败竟骂贼不食而死宜恤其家守懃徳和皆中官怙势诬人冀以自免宜竟其狱枢密院奏方用兵狱不可遂公言大臣附下罔上狱不可不竟时守懃男昭序为御药公奏乞罢之徳和竟坐腰斩延州民二十人诣阙告急上召问具得诸将败亡状执政恶之命边郡禁民擅赴阙者公言此非陛下意宰相恶上知四方有败耳民有急不得诉之朝则西走元昊北走契丹矣夏守赟为陜西都总管又以入内都知王守忠为都钤辖公言用守赟既为天下笑而守忠钤辖乃与唐中官监军无异将吏必怨惧卢守懃黄徳和覆车之辙可复蹈乎诏罢守忠时又用观察使魏昭昞为同州郑守忠为殿前都指挥使高化为步军都指挥使公言昭昞乳臭儿必败事守忠与化故亲事官皆奴才小人不可用诏遣侍御史陈洎往陜西督修城且城潼关公言天子守在四夷今城潼关自关以西为弃之耶语皆侵执政自用兵以来吏民上书者甚众初不省用公言知制诰本中书属官可选二人置局中书考其所言可用用之宰相以付学士公言此宰相偷安欲以天下是非尽付他人乞与廷辨又言边事系国安危不当专委枢密院周宰相魏仁浦兼枢密使国初范质王溥亦以宰相参知枢密院事今兵兴宜使宰相以故事兼领仁宗曰军国之务当尽归中书枢密非古官然未欲遽废内降令中书同议枢密院事且书其检宰相以内降纳上前曰恐枢密院谓臣夺权公曰此宰相避事耳非畏夺权也时西夏首领吹丹且实吹丹且桑各称伪将相来降补借奉职羁置荆湖公言二人之降其家巳族矣当厚赏以劝来者上命以所言送中书公见宰相论之宰相初不知也公叹曰此岂小事而宰相不知邪更极论之上从公言以宰相兼枢密使除盐铁判官迁太常丞史馆修撰奉使契丹二年改右正言知制诰纠察在京刑狱时有用伪牒为僧者事觉乃堂吏为之开封按余人而不及吏公白执政请以吏付狱执政指其坐曰公即居此无为近名公正色不受其言曰必得吏乃止执政滋不悦故荐公使契丹欲因事罪之欧阳修上书引颜真卿使李希烈事留公不报使还除吏部郎中枢密直学士恳辞不受始受命闻一女卒再受命闻一男生皆不顾而行得家书不发而焚之曰徒乱人意寻迁翰林学士公见上力辞曰増岁币非臣本志也特以朝廷方讨元昊未暇与敌角故不敢以死争其敢受乎庆厯三年三月遂命公为枢密副使辞之愈力改授资政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七月复除枢密副使公言敌既通好议者便谓无事边备渐弛敌万一败盟臣死且有罪非独臣不敢受亦愿陛下思夷狄轻侮中原之耻卧薪尝胆不忘修政因以告纳上前而罢逾月复除前命时元昊使辞羣臣班紫宸殿门上俟公缀枢密院班乃坐且使宰相章徳象谕公曰此朝廷特用非以使敌故也公不得巳乃受时晏殊为相范仲淹为参知政事杜衍为枢密使韩琦与公副之欧阳修余靖王素蔡襄为谏官皆天下之望鲁人石介作庆厯圣徳诗厯颂羣臣皆得其实曰维仲淹弼一夔一契天下不以为过公既以社稷自任而仁宗责成于公与仲淹望太平于期月之间数以手诏督公等条具其事又开天章阁召公等坐且给笔札使书其所欲为者遣中使二人更往督之且命仲淹主西事公主北事公遂与仲淹各上当世之务十余条又自上河北安边十三策大畧以进贤退不肖止侥幸去宿弊为本欲渐易诸路监司之不才者使澄汰所部吏于是小人始不悦矣元昊遣使以书来称男而不臣公言契丹臣元昊而我不臣则契丹为无敌于天下不可许乃却其使卒臣之四年七月契丹来告举兵讨元昊十二月诏册元昊为夏国王使将行而止之以俟敌使公曰若敌使未至而行则事自我出既至则恩归契丹矣从之是岁契丹受礼云中且发兵会元昊伐爱勒族于河东为近上问公曰敌得无与元昊袭我乎公曰敌自得幽蓟不复由河东入冦者以河北平易富饶而河东崄瘠且虞我出镇定捣燕蓟之虚也今兵出无名契丹大国决不为此就使妄动当出我不意不应先言受礼云中也元昊本与契丹约相左右以困中国今契丹背约结好于我独获重币元昊有怨言故敌筑威塞州以备之爱勒屡杀威塞人敌疑元昊使之故为是役安能合而冦我哉或请调发为备公曰敌虽不来犹欲以虚声困我若调发正堕其计臣请任之敌若入冦臣为罔上且误国上乃止敌卒不动公谓契丹异日作难必于河朔既上十三策又请守一郡行其事小人怨公不巳而大臣亦有以飞语谗公者上虽不信公惧因保州贼平求为河北宣抚使以避之使将还除资政殿学士知郓州兼京东西路安抚使谗者不巳罢安抚使岁余谗不验加给事中移知青州兼京东东路安抚使河朔大水民流京东公择所部丰稔者五州劝民出粟得十五万斛益以官廪随所在贮之得公私庐舍十余万区散处其人以便薪水官吏自前资待阙寄居者皆给其禄使即民所聚选老弱病瘠者廪之山林河泊之利有可取以为生者听流民取之其主不得禁官吏习书其劳约为奏请使他日得以次受赏于朝率五日辄遣人以酒肉糗饭劳之出于至诚人人为尽力流民死者为大冢葬之谓之业冢自为文祭之明年麦大熟流民各以逺近受粮而归凡活五十余万人募而为兵者又万余人上闻之遣使劳公即拜礼部侍郎公曰救灾守臣职也辞不受前此救灾者皆聚民城郭中煮粥食之饥民聚为疾疫及相蹈籍死或待次数日不食得粥皆僵仆名为救之而实杀之自公立法简便周至天下传以为法至于今不知所活者几千万人矣王则据贝州叛齐州禁兵马逵张青与奸民张握等得剑印于妖师欲以其众叛将屠城以应则握之壻杨俊诣公告之齐非公所部恐事泄变生时中贵人张从训衔命至青公度从训可使即以事付从训使驰至郡发吏卒取之无得脱者且自劾擅遣中使罪仁宗嘉之再除礼部侍郎公又恳辞不受迁资政殿大学士以明堂恩除礼部侍郎徙知郑州又徙蔡州加观文殿学士知河阳迁戸部侍郎除宣徽南院使判并州兼河东经畧安抚使至和二年召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与文彦博并命宣制之日士大夫相庆于朝仁宗密觇知之欧阳修奏事殿上上具以语修且曰古之求相者或得于梦卜今朕用二相人情如此岂不贤于梦卜也哉修顿首称贺仁宗弗豫大臣不得见中外忧恐文彦博与公等直入问疾内侍止之不可因以监视禳祷为名乞留宿内殿事皆关白而后行禁中肃然嘉佑三年加礼部尚书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公之为相守格法行故事而附以公议无心于其间故百官任职天下无事以所在民力困弊赋役不均遣使分道相视裁减谓之寛恤民力又弛茶禁以通商贾省刑狱天下便之六年丁秦国太夫人忧诏为罢春燕故事执政遇丧皆起复公以谓金革变礼不可用于平世仁宗待公而为政五遣使起之卒不从命天下称焉英宗即位拜枢密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迁戸部尚书逾年以足疾求解机务章二十上拜镇海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河阳封祁国公公五上章辞使相且言真宗以前不轻以此授人仁宗即位之初执政欲自为地故开此例终仁宗之世宰相枢密使罢者皆除使相至不称职有罪者亦然天下非之今陛下初即位愿立法自臣始不从神宗即位改镇武宁军进封郑国公公又乞罢使相乃以为尚书左仆射观文殿大学士集禧观使召赴阙公以足疾固辞复判河阳熙宁元年移汝州且诏入觐以公足疾许肩舆至殿门上特为御内东门小殿见之令男绍隆入扶且命无拜坐语从容至日昃赐绍隆五品服再对上欲留公为集禧观使力辞赴郡明年二月除司空兼侍中昭文馆大学士赐甲第一区皆辞不受复拜左仆射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公既至未见有于上前言灾异皆天数非人事得失所致者公闻之叹曰人君所畏惟天若不畏天何事不可为者去乱亡无几矣此必奸臣欲进邪说故先导上以无所畏使辅拂諌诤之臣无所复施其力此治乱之机也吾不可以不速救即上书数千言杂引春秋洪范及古今传记人情物理以明其决不然者羣臣请上尊号及作乐上以久旱不许羣臣固请作乐公又言故事有灾变皆彻乐恐上以同天节敌使当上寿故未断其请臣以为此盛徳事正当以示夷狄乞并罢上寿从之即日而雨公又上疏愿益畏天戒逺奸佞近忠良上亲书答诏曰义忠言亲理正文直苟非意在爱君志存王室何以臻此敢不置之枕席铭诸肺腑终老是戒更愿公不替今日之志则天灾不难弭太平可立俟也公既上疏谢复申戒不巳愿陛下待羣臣不以同异为喜怒不以喜怒为用舍公始见上上问边事公曰陛下即位之始当布徳行惠愿二十年口不言兵因以九事为戒八月以疾辞位拜武宁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河南复以公请改亳州时方行青苖息钱法公以谓此法行则财聚于上人散于下且富民不愿请愿请者皆贫民后不可复得故持之不行而提举常平仓赵济劾公以大臣格新法法行当自贵近者始若置而不问无以令天下乃除左仆射判汝州公言新法臣所不晓不可以复治郡愿归洛养疾许之寻请老拜司空复武宁节及平章事进封韩国公致仕公虽居家而朝廷有大利害知无不言交趾叛诏郭逵等讨之公言海峤崄逺不可以责其必进愿诏逵等择利进退以全王师契丹来争河东地界上手诏问公公言熙河诸郡皆不足守而河东地界决不可许元丰三年官制行改授开府仪同三司是岁故叅知政事王尧臣之子同老上言至和三年仁宗弗豫其父尧臣尝与文彦博刘沆及公同决大策乞立储嗣仁宗许之会翊日有瘳故缓其事人无复知者以其父尧臣所撰诏草上之上以问彦博彦博言与同老合上嘉公等勲绩如此而终不自言下诏以公为司徒且以其子绍京为阁门祗候六年闰六月丙申薨于洛阳私第之正寝享年八十手封遗表使其子上之世莫知其所言者上闻讣震悼为辍视朝内出祭文遣使致奠所以赙恤其家者甚厚赠太尉谥曰文忠十一月庚申葬于河南府河南县金谷乡南张里公之配曰周国夫人晏氏后公四年卒子男三人曰绍庭朝奉郎曰绍京供备库副使后公一月卒曰绍隆光禄寺丞早卒女四人长适保宁军节度使北京留守冯京卒又以其次继室封安化郡夫人次适承议郎范大琮次适宣徳郎范大珪孙男三人定方承事郎直清承奉郎直亮假承务郎公性至孝恭俭好礼与人言虽幼贱必尽敬气色穆然终身不见喜愠然以单车入不测之地廷诘其君臣折其口而服其心无一语少屈所谓大勇者乎其好善疾恶盖出于天资常言君子小人如冰炭决不可以同器若兼收并用则小人必胜薫莸杂处终必为臭其为宰相及判河阳最后请老家居凡三上章皆言天子无职事惟辨君子小人而进退之此天子之职也君子与小人并处其势必不胜君子不胜则奉身而退乐道无闷小人不胜则交结构扇千岐万辙必胜而后巳小人复胜必遂肆毒于善良无所不为求天下不乱不可得也其为文章辨而不哗质而不俚有文集八十巻天圣应诏集十一巻谏垣集三巻制草五巻奏议十三巻表章三十巻河北安边策一巻奉使録四巻青州振济策三巻平生所荐甚众尤知名者十余人如王质与其弟素余靖张环石介孙复吴奎韩维陈襄王鼎张昷之杜杞陈希亮之流皆有闻于世世以为知人元佑元年六月有诏以公配享神宗皇帝庙廷明年以明堂恩加赠太师绍庭请于朝曰先臣墓碑未立愿有以宠绥之上为亲篆其首曰显忠尚徳之碑且命臣轼撰次其事谨拜手稽首而献言曰世未尝无贤也自尧舜三代以至于今有是君则有是臣故仁宗英宗至于神考咸有一徳克享天心则天畀以人光明伟杰有如公者观公之行事而味其平生则三宗之盛徳可不问而知也古之人臣功高则身危名重则谤生故命世之士罕能以功名终始者臣观三宗所以待公全其功名而保其终始盖可谓至矣方契丹求割地上命宰相厯问近臣孰能为朕使敌者皆以事辞免公独慨然请行使事既毕上欲用公公逡巡退避不敢居而向之辞免者自耻其不行则惟公之怨比而谗公无所不至及石介为庆厯圣徳诗天下传诵则大臣疾公如仇构以飞语必欲致之死地仁宗徐而察之尽辨其诬卒以公为相及英宗神宗之世公巳老矣勲在史官徳在生民天子虚已听公西戎北狄视公进退以为中国轻重然一赵济敢摇之惟神宗日月之明知公愈深公虽请老有大政事必手诏访问又追论定策之勲以告天下宠及其子孙然后小人不敢复议雍容进退卒为宗臣古人有言曰为君难为臣不易岂不然哉公既配食清庙宜有颂诗以昭示来世其词曰
五代八姓十有二君四十四年如丝之棼以人为嬉以杀为儇兵交两河腥闻于天上帝憎之命我祖宗畀尔炉锤往销其锋孰谓民逺我闻其呻宁尔小忍无残我民六圣受命维一其心敕其后人帝命是承勿劓刖人矧敢用兵百三十年讳兵与刑惟彼北戎谓帝我骄帝闻其言折其萌芽笃生莱公尺棰笞之既服既驯则扰绥之堂堂韩公与莱相望再聘于燕北方以宁景徳元禩始盟契丹公生是岁天命则然公之在母秦国寤惊旌旗鹤雁降充其庭云有天赦巳而生公天欲赦民公启其衷北至燕然南至于河亿万维生公手抚摩水潦荐饥散流而东五十万人仰哺于公公之在内自泉流濒其在四方自叶流根百官惟人百度惟正相我二宗重华协明帝谓公来陨星其堂有坟有丘公岂是藏维岳降神今归不留臣轼作颂以配崧高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七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七十四
(明)贺复征 编
○墓碑十
赠司空兼侍中文元贾魏公神道碑【宋王安石】
魏公既薨之明年皇帝篆其墓碑之首曰大儒元老之碑有诏造文赐公子使之并刻臣某昧死序列再拜稽首以闻曰公讳昌期字子明姓贾氏皇秘书省著作佐郎赠太师中书令尚书令晋国公讳注之子皇太子左赞善大夫赠太师中书令尚书令齐国公讳琏之孙晋中书舍人史馆修撰皇赠太师中书令鲁国公讳纬之曽孙其先南皮人中徙获鹿今葬开封而为其县人者自公皇考始公少则庄重谨密治经章解句达老师宿学誉叹以为贤巳天禧元年献文章召试赐同进士出身除常州晋陵县主簿国子监说书又以江州徳化县令兼颍川郡王院伴读当是时孙宣公领国子一见听语待以公相数举公学问当在人主左右大臣有以亲嫌者故久弗用以知常州宜兴开封府东明两县监在京广济永济两仓又召置国子监说书景佑元年积官至尚书都官员外郎乃始置崇政殿说书而以公为之公于传注训诂不为曲释至先王治心守身经理天下之意指物譬事析毫解缕言则感心自仁宗即位大臣或操法令断天下事稽古不至秦汉以上以儒术为疏阔然上常独意乡尧舜三代得公以经开说则慨然皆以为善而公由此显矣于是上所质问多道徳之要公请悉记録岁终归之太史诏以章献太后故为彭城郡王讳其名公言母之讳礼不得以出于宫太平兴国寺灾公以易春秋进戒因言近岁屡灾寺观天意盖有所在独可勿缮治以称陛下畏天威爱人力之意西域僧以佛骨铜像来献公请加赐遣还毋以所献示外上皆从之以直集贤院天章阁侍讲史馆修撰判尚书礼部判太府事天章置侍讲自公始故事亲祠郊庙燕游慢戏之物皆在仪卫公奏除之无几遂以知制诰龙图阁直学士权知通进银台司兼门下封驳事权判吏部流内铨权知开封府又以右諌议大夫权御史中丞兼判国子监而侍讲如初公之为铨也河北虫旱以公安抚公举能诎奸于利害多所兴除异时县令奉钱满万二千乃举令公以为法如此则小县终不得善治乃请槩举令而与其奉如大县其在御史刘平为赵元昊所得边吏以降敌告议收其族公言汉杀李陵母妻子陵不归而汉悔真宗抚王继忠家后赖其力且平事固未可知乃不果收侍讲林瑀者言天子即位常步其日占所得卦以知吉凶公奏瑀所言不经不可用上即为公罢瑀又奏劾驸马都尉柴恭僖公夺其州人以为宜初元昊反公言兵事起财不赡宜及今度经费罢减诸不急至是诏与三司合议一岁所省率缗钱百万庆厯二年契丹来求地请婚公主其使责以信义告之利害客诎服不能发口执政议使契丹攻元昊公曰契丹许我而有功则必骄以弱我而责报无穷巳不且以我市于元昊矣且唐中极衰时听吐蕃击朱泚陆赀尚以为不可后乃知吐蕃阴与泚合而阳言助国今独安知契丹计不出此乃言所以待夷狄者凡六事上皆行其策三年遂以本官叅知政事四年以尚书工部侍郎检校太傅为枢密使五年以集贤殿大学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居两月拜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议祔章惠太后太庙公言其非礼及祔献懿二后密敕迁文武位一等赐外内诸军特支优给公又独奏罢之既而敕迁两府官公又不从乃巳元昊归石元孙议赐死公争言自古将帅被执归多不死元孙以不死七年上以旱避正殿贬食自责公因稽首逊位章六七入乃除武胜军节度使检校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大名府兼北京留守河北安抚使妖人王则谋举大名反河南北使其党挟书妄言冀得近公公疑为奸考问具服则惶恐不及会独婴贝州以反公即使部将王信孟元郝质驰兵操攻具往且请自出搏贼不许终贼所以擒灭功居多移镇山南东道检校太师赐爵安国公公因请寛诸吏民为则所胁者而捕河北妖人治杀之无所漏河决商胡方暑公暴堤上躬亲指画出仓廪与被水百姓舍其流弃接以医药所活九十余万口契丹诱亡卒号为南军以战夏人而边法卒亡自归者死公变其法自归者故拔擢超其伍于是归者众因以知契丹国事契丹亦因拒亡卒黜南军不用边人以地外质公请重禁絶主不时赎人得赎而有之地则尽归边以不争皇佑元年徙郑州从公求也至见留为祥源观使既而以尚书右仆射观文殿大学士判尚书都省朝会班宰相视其仪物岁中又求任外除山南东道节度使右仆射检校太师兼侍中判郑州固辞仆射侍中乃改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又欲迁公四子各一官亦以公辞而止三年母燕国太夫人薨命以故官不起赐官宠慰从之公事燕国以孝闻上尝赐银饰肩舆士大夫以为荣及薨自郑归葬扶舁苍然肩足皆胝行路瞻望悲哀叹息四年除故官侍讲居顷出治许州将行矣仁宗问易之干卦公既讲解又作书以亢龙为戒手诏褒答以公所献藏太史五年又莅大名安抚河北中书议塞商胡决以公异论故使建言者专其事公犹争不巳河果不可塞建言者得罪而澶魏濵棣徳博德水死公乃请使抚巡赈牧人用归息嘉佑元年进封许国公又兼侍中方避未听而以枢密使召卒罢侍中而以尚中书门下平章事为枢密使六年以镇安军节右仆射检校太师兼侍中充景灵宫使又出许州七年以保平军节陜州大都督府长史移大召兼安抚公凡三至魏及许郑皆以寛惠为治人安乐之它将相赐公使钱多使牟利公度所赐为用故在所尤不扰皇帝即位改节度鳯翔加左仆射鳯翔尹进封魏国治平元年求还使侍中守许州至六七终不许二年乃授许州入见又辞不许使抚谕须秋乃发六月告疾中人太医问视相属又力求解将相乃以左仆射观文殿大学士判尚书都省七月戊寅薨上亲临哭发涕为不听朝二日赐龙脑水银以敛制服出司宾祭吊别赐黄金给葬赠司空兼侍中谥曰文元以九月甲申葬开封汴阳里晋公墓次公年六十八散官开府仪同三司勲上柱国号推诚保徳崇仁守正忠亮佐运翊戴功臣邑戸万五千实封五千六百公所著书有春秋要论十巻羣经音辨十巻通纪八十巻本朝时令十二巻又奏议文集各三十巻元配王氏尚书兵部郎中集贤殿修撰轸之女追封莒国夫人继配陈氏武信军节度使康肃公尧咨之女封魏国夫人六男子章太常博士集贤校理早卒圭尚书北部员外郎田尚书驾部员外郎青尚书司门员外郎齐大理寺丞炎未仕三女子国子博士程嗣弼大理寺丞宋惠国太常博士龎元英公壻也其后天子以炎守将作监丞又官公内外族亲凡九人贾氏自谊及躭傅王相帝皆以儒学至公又以经术致将相出入文武有谋有功当中国治安四夷集附宠禄光大始终褒荣君臣相遭于是为盛铭曰
于皇仁宗时宋之隆奠此中国四夷来同孰夹孰承有宰魏公帝曰询尔羣公卿士朕欲考古以求乱治有博六艺使熙朕志魏公乃来锡帝之求进于殿中登阐沈幽乃尹开封治民不絿乃丞御史督制庶尤膏泽在下熏烝在上参国政事遂都将相帝巡大涂公帝之车帝御广宫之屏之墉文条武鬯具献肤功终徂在天公则随迈廷丧元老隠加问赉有铭太史有谥太常次诗不诬斲石墓旁
检校太尉赠侍中正惠马公神道碑【王安石】
推忠保顺同徳翊戴功臣彰徳军节度观察留后特进检校太尉使持节相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上相国扶风郡开国公食邑六千六百戸食实封二千二百戸谥曰正惠马公以天禧三年十月戊戌葬开封祥符县某乡某里至嘉佑七年公孙庆崇始来请铭以作公碑序曰马氏故扶风人至公高祖而徙处云中赠太师讳某者于公为曽祖赠太师中书令讳某者于公为祖龙捷左厢都指挥使江州防御使赠太师中书令尚书令蔡公讳某者于公为父蔡公从太祖定天下力战有功当是时云中巳为契丹所得故马氏又徙处浚仪今开封府祥符也公讳某字子元蔡公之终也年七岁太祖召见禁中有司言例当补殿直诏特授西头供奉官而赐以名开宝五年年十八监彭州兵马以严饬见惮如老将太平兴国三年领兵戍秦州清水奸人李飞雄乗驿称诏捕公及秦陇巡检刘文裕等将击之秦州因盗库兵以反公辨其诈与文裕执飞雄治杀之五年监潭州兵马改东头供奉官雍熙二年又监博州兵马刘廷让败于君子驿而契丹归矣公方料丁壮集刍粮缮城治械如冦至吏民初不悦其生事也巳而契丹果至度不可攻乃去四年改西京作坊副使将屯于冀州端拱元年移知定逺军时议发河南十三州之民转饟河北公告转运使樊知古此军聚兵少而积粟多簸其腐尚可得十七知古用此得粟五十万斛以罢河南之役事闻朝廷太宗嘉之二年深州新蹂于契丹城郭庐舍多坏而流民众乃移公知深州公至数月则坏者完流者复举州忘其冦戎之故而以公为能抚我会保州不治移往代之淳化二年又移知庆州羌万人以怨程徳元来冦公诱其渠帅谕以威信即皆引去四年迁西京作坊使知梓州五年李顺为乱于蜀之西川以公往讨又以为先锋平剑州召还至三泉而复以公与王继恩讨贼继恩怒公抗直使守彭州尽收其军而与之羸卒三百贼率其众至号十万公力战一日亡其卒大半乃夜独出招救兵复入贼终不能得城而以败去除成都府兵马钤辖迁洛苑使五年除蜀汉九州岛都巡检使巳而又兼成都府兵马钤辖真宗即位改内苑使蜀卒刘旰聚党数千人为乱所攻数州至辄取之公以卒三百追至蜀州与战旰走邛州而招安使上官正召公归成都计事公为正画曰贼破邛州必乗胜刼掠渡江薄我既息而战我军虽倍未易敌也不如迎其弊急击破之必矣遂行次方井与正合杀旰等无噍类真宗赐书奬谕赏以锦袍金带咸平元年加澄州刺史知秦州诸羌质子有三十年不释者公悉归之诸羌徳公讫公去无一人犯塞小泉银坑久不发掌吏尽产以偿岁课而责之不巳公奏得释而归其产四年就除西上合门使知成都府兼本州岛兵马钤辖有告龙骑士谋为变者所引以千数公捕杀其首七人而置其余无所问自干徳后岁漕蜀物以富人为送吏多坐漂失籍其家公奏择三班使臣及三司军大将代之而课其漕事为赏罚至今便之六年移鄜延路驻泊兵马都总管兼知延州蜀人于公去皆环以泣公至延州羌方以兵戏边会上元开门张灯示以无为而羌不能为冦又移知镇州兼本州岛兵马都总管景徳元年契丹入边民入保城公与之约盗一钱者死有盗钱二百者公即杀之于是自澶以北城郭皆昼闭诏使过公辄留之而募人间行送诏皆得其报以闻又以便宜使所至受诸漕挽给边之物故契丹欲虏掠无所得车驾至澶州大将王超提卒数十万逗留不赴公屡趋之不为动移书谯让乃始出师犹辞以中渡无桥则公先巳渡才一夕而桥就上闻手诏褒之且知公果可以属大事也二年移知定州又除东上阁门使枢密院都承旨三年遂以检校太保签书枢密院事祥符元年东封泰山以为行宫都总管自此行幸必以公为都总管而皆许之专杀公部分明约束审出入肃然而未尝辄戮一人于是边将言契丹近塞大臣议皆请发兵以备公独议使边将移书问状从之契丹解去迁检校太傅四年加宣徽北院使五年除枢密副使当是时契丹巳盟中国无为大臣方言符瑞而公每不然之独常从容极言天下虽安不可忘战去兵之意及他争议甚众真宗多以公言为是七年除颍州防御使知潞州州之税赋常移以输边公为论其害自是所输不过邻州而巳天禧元年移知大名府兼驻泊兵马都总管使中贵人劳问赐白金二千两居顷之遂以为宣徽南院使知枢密院事检校太尉有足疾时诏内朝别为一班免其蹈舞二年疾病赐告求去位真宗不许而数使中贵人劳问又幸其第赐白金三千两巳而度实病不可强以事乃罢以为彰徳军节度观察留后而公固求外镇终不许居久之稍间入谒真宗辄使阁门祗候二人伺公至即扶以入因掖其拜起数屏左右问事常听用三年又求外镇乃以公知贝州兼本州岛兵马都总管将行矣召见又将付以政固辞谢久之乃巳而更以公为本镇至五月公疾作诏使公子洵美将太医往视而魏路二镇之人亦皆奔走来问为公请祷巳而公疾革真宗又使公弟之子成美驰驿召公归京师而公以八月壬寅不起矣享年六十五真宗为之震悼罢朝诏赠侍中録其子孙赙赐皆加等公前夫人丁氏某郡君后夫人沈氏某郡夫人子男二人洵美终西京作坊使英州刺史之美终内殿承制阁门祗候孙十六人其十四人皆巳卒而庆宗今为右班殿直庆崇今为文思院知恩州公少慷慨以武力智谋自喜又能好书宾友儒者所与善必一时豪杰有集二十巻其文长于议论自始仕以至登用遇事謇謇未尝有所顾惮王冀公丁晋公用事每廷议得其不直辄面诋之真宗初或甚忤然终以此知公而天下至今称其正直铭曰
在凌西南谁封谁树有宋正惠马公之墓公当太宗真宗之时暨暨谔谔谋行计施以羸击强以少捕众以贱抗贵维公之勇虽贵虽众虽强必克维公之敏亦维公直帝曰直哉汝予良弼见国而巳不知家室内朝十年典掌机密暨予一心纲纪庶物元功宗谋莫汝敢匹公曰孤臣敢旷于荣谗说不用是维帝明十或困穷莫知其有既荣以位正或见丑公于可愿两得其尤不讫大耄天为不谋徳歉于年孰云耆老有赉后世公为寿考刻趺篆首作此铭诗陈之坠道永矣其诒
广西转运使孙君墓碑【王安石】
君少学问勤苦寄食浮屠山中步行借书数百里升楼诵之而去其阶盖数年而具众经后遂博极天下之书属文操笔布纸谓为方思而数百千言巳就以天圣五年同学究出身补滁州来安县主簿洪州右司理再举进士甲科迁大理寺丞知常州晋陵县移知浔州浔当是时人未趣学乃改作庙学召吏民子弟之秀者亲为据案讲说诱劝以文艺居未几旁州士皆来学学者由此遂多以选通判耀州兵士有讼财而不直者安抚使以为直君争之不得乃奏决于大理大理以君所争为是而用君议编于勅庆厯二年擢为监察御史里行于是弹奏狄武襄公不当沮败刘沪永洛城事又因日食言阴盛以后宫为戒仁宗大猎于城南卫士不及整而归以夜明日将复出有雉陨于殿中君奏疏即是夜有诏止猎蛮唐和冦湖南以君安抚奏事有所不合因自劾乃知复州又通判金州知汉阳军吉州稍迁至尚书都官员外郎提点江南西路刑狱有言常平岁凶当稍贵其粟以利籴本者诏从之君言此非常平本意也诏又从之侬智高反君即出兵二千于岭以助英韶会除广西转运使驰至所部而智高方煽天子出大臣部诸将兵数万击之君驱散亡残败之吏民转刍米于惶扰卒急之间又以余力督守吏治城壍修器械属州多完而师饱以有功君劳居多以劳迁尚书司封员外郎初君请斩大将之北者发骑军以讨贼及后贼所以破灭皆如君计策军罢而人重困方恃君绥抚君乗险阻冒瘴毒经理出入启居无时以皇佑三年三月初七日卒于治所年五十四官至尚书工部郎中散官至朝奉郎勲至上骑都尉君所为州整齐其大体阔略其细故与宾客谈说弦歌饮酒往往终日而能听用佐属尽其力事以不废在御史言事计曲直利害如何不顾望大臣以此无助所为文自少及终以类集之至百巻天徳地业人事之治掇拾贯穿无所不言而诗为多君讳抗字和叔姓孙氏得姓于卫得望于富春其在黟县自君之高祖弃广陵以避孙儒之乱而至君曽大父讳师睦善治生以致富岁饥贱出米谷以斗升付籴者得驩心于乡里大父讳旦始尽弃其产而能招士以教子父讳遂良当终时君始十余岁后以君故赠尚书职方员外郎君初娶张氏又娶吴氏又娶舒氏封太康县君五男子适邈迪适遘适尝从予游年十四论议著书足以惊人终永州军事推官邈今潞州上党县令亦好学能文状君行以求铭者邈也君之卒也天子以适试秘书省校书郎二女子一嫁太庙斋郎李简夫一嫁进士郑安平君以其卒之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葬黟县怀逺乡上林村歙之为州在山岭涧谷﨑岖之中自去五代之乱百年名士大夫亦往往而出然不能多也黟尤僻陋中州能人贤士之所罕至君孤童子徒步宦学终以就立为朝廷显用论次终始作为铭诗岂特以显孙氏而慰其子孙乃亦以诒其乡里铭曰
在仁宗世蛮跳不制馈师牧民实有肤使践艰乗危条变画奇瘭毒既除膏熨以治方迁既陨哀暨山夷维此肤使文优以仕禄则不值其书满笥书藏于家铭在墓前以告黟人孙氏之阡
虞部郎中赠卫尉卿李公神道碑【王安石】
嘉佑八年六月某甲子制曰朕初即位大赉羣臣升朝者及其父母具官某父具官某率徳蹈义不躬荣禄能教厥子并为才臣加赐名命序诸卿位所以劝天下之为人父者岂特以慰孝子之心哉可特赠卫尉卿翌日某甲子中书下其书告第又副其书赐寛等以待墓焚寛等受书焚其副墓上乃撰次卫尉官世行治始卒来请曰先人赖天子庆施赐之官三品矣而墓碑未刻惟徳善可以有辞于后世者夫子实闻知某曰然卫尉公墓隧宜得铭久矣于是为序而铭焉序曰公姓李氏故陇西人七世祖讳某始迁于光山五世祖讳某以其郡人王闽从之始为建安人曽祖讳某祖讳某皆不仕考讳某尝仕江南李氏稍显矣江南国除又举进士中等以殿中丞致仕有学行名能知人赠其父大理评事而巳亦以子贵赠至吏部尚书游豫章乐其湖山曰吾必终于此于是又始为豫章人尚书之子伯曰虚已官至尚书工部侍郎以才能闻天下其季则公也公讳某字公济少笃学读书兼昼夜不息一以进士举不中即以兄荫为郊社斋郎再选福州闽清淇州靖安县尉有能名迁饶州余干县令至则毁淫祠取其材以为孔子庙率县人之秀者兴于学豪宗大姓敛手不敢犯法州将部使者奏乞与京官移之剧县不报而坐不觉狱卒杀人以免当是时侍郎方以分司就第公曰吾兄老矣我得朝夕从之游以洒扫先人庐冢尚何求而仕遂止不复言仕侍郎之卒也天子以公试秘书省校书郎知江州徳安县事辞不就后尝一至京师大臣交口劝说欲官之终以其不可强也而晏元献公为公请乃除太子洗马致仕初尚书未老弃其官以归至侍郎及公之退也亦皆未老自尚书至公再世皆有子而皆以严治其家如吏治江西士大夫慕其世徳称其家法盖近世士多外自藩饰为声名而内实罕能治其家及老往往顾利冒耻不知休息公独父子兄弟能如此呜呼其可谓贤于人也巳公事亲孝比遭大丧庐墓六年然后巳事兄与其寡姊衣食药物必躬亲之及公老矣二子就养如公之为子弟也寛尝为江浙等路提点铸钱坑冶又尝提点江南西路刑狱定亦再为洪州官不去左右者十二年皆以才能为世闻人以恩迁公官至尚书虞部郎中阶至朝奉郎勲至护军以嘉佑四年七月某甲子卒于豫章之第室年八十九夫人长寿县君赵氏先公卒八年既葬矣五年某月某甲子以公葬于夫人之墓左曰雷冈在新建县之桃花乡新里夫人故衢州人某官湘之女湘有文行尚书与为友故为公娶其女子三人寛定寔寔守秘书省正字早世于公之葬也寛为尚书司勲员外郎定为尚书库部员外郎女子二人巳嫁孙二十有一人曽孙十有五人皆率公教无违者公既葬而二子以恩赠公卫尉卿云铭曰
李氏大家陇西其先于唐之季再世光山移遯于闽岭海之间乃生尚书节行有伟始来江南考室章水绳绳二子隠显兼荣孰多后禄其季维卿幼壮躬孝维君之践能不尽用止于一县退以徳义厘身于家外内肃雝人不疵嗟亦有二子维天子使父曰往矣致而臣身子曰归哉以宁吾亲以率其妇左右恂恂以官就侍天子之仁既具趾福考终大耄追荣于幽乃赐卿号伐石西山作为螭龟营之墓上勒此铭诗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七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七十五
(明)贺复征 编
○墓碑十一
福建廉访副使仇公神道碑【元赵孟俯】
仇氏望陈留谱云宋大夫牧之世入金有更朔平临潢二县令者讳辅即家临潢临潢之曽孙昌平府君实徙京兆府君生三子其中子则公也公讳锷字彦中始齓从府君出礼宾客容已落落善占对长益涵揉于学要能以奇气伟节自致至元八年公二十二年矣安西王时以亲王镇京师喜优纳人士公布衣入谒王语合意竟留给事邸中久之上其能即试公武备寺寿武库使十五年遂出知威州二十年稍迁巩昌路总管府治中治皆有声称二十五年进阶州尹未赴遭内艰于是御史廉徳公威州巩昌数事荐诸朝二十七年乃以福建闽海道提刑按察副使起公明年制改肃政廉访使即用公为副使间岁自免去北过高邮乐其土风因留居焉大徳四年八月十日以疾卒年五十一自承务郎三迁官至奉议大夫卒之日无副禇侨家巷处之旧聚哭一辞曰善人亡矣至大四年其子治济浚浩乃克自力奉公丧还卜大都宛平县西山夏庄之原藏焉窆以四月辛酉其域距祖茔五里公性开疏与人交底里倾尽为政多本教化而持身丝毫不敢欺方少未仕见白金遗道傍初不顾巳而计曰我幸见之不则他人持去矣即俯拾俟有闲求者至自言适贷得将营亲葬公询验果然出金还与之在威州民张氏兄弟讼家财吏展转赇赂更数岁莫能决公召谕之曰兄弟孰与吏亲民曰兄弟同气吏途人耳公曰弊同气以资途人如何不知之甚即大感悟相抱持以哭遂为兄弟如初时属县吏李子秀慢令当笞公即命释縳呼前曰若躯长六尺徒甘棰楚间不知有功业可指取耶吾与若约三日若不力吾将重实于罚后公出安西有从骑十数西来见公遽下马拜曰我当笞吏也公向脱我罪又勖我仕今效节兵伍为千夫长微公岂有今日在巩昌会岁大旱草木枯尽僚吏请祷公曰得无以寃狱至是乎取某事按问得实平反上之大雨三日在闽属行省臣有以采银为利献上者朝廷下其事设官赋民而地实无矿民往往贵市入输公急劾闻有旨罢其役建宁刘氏居麻沙村疃中雠诬其有反状州若县将织逻成狱公虑囚及之唶曰有是乎有是乎即抵以法公仕虽蚤当官之日不多于闲放之时故其施为注措槩逸不传今掇其士大夫口道以熟者一二志焉逸然犹为试用者小耳令充周而极究之则古循吏不足多也公曽祖忠源仕金为定逺大将军兰州司法祖福明威将军父昌平府君讳徳明隠居教授曰樊川处士者府君自号也以弟鋭升朝恩赠奉直大夫飞骑尉追封昌平县男母王氏追封昌平县君鋭后至中顺大夫岭南广西道肃政廉访副使其元兄铎亦朝列大夫云南诸路肃政廉访副使公先夫人郝氏赠荣禄大夫大司徒蓟国公谥考懿讳徳意女先十一年卒生三子二女后夫人粘合氏先一年卒一子三女其葬以二夫人祔治高邮府兴化县尉济从仕郎太常太祝浚承务郎太庙令浩蔚州儒学正壻曰程博组锦局使吴焘中书省掾卢亘翰林待制承务郎兼国史院编修官姚庸奉训大夫戸部员外郎其一未行孙男五人曰敬昌庆昌顺昌延昌隆昌昔公爱钱唐比过之辄留旬月往往援琴以写山水之清音故与余同好相善也今年延佑六年距公葬八年矣而其子治丐余文其随上之碑不腆之言公实知之矧专记撰尚何容辞铭曰
蓄之涵涵流之渐渐莫或匪泉筑之疏疏构之渠渠堂亦有焉我观其终有植之隆有发之涓谓徳既仪不卒于施而又不年不弥其盈不陊其倾以游于天子则维宗女则维从其知孔延西山之原冈阜厚完有封斯阡以引以休以质诸幽上考铭镌
广平路总管邢公神道碑【马祖常】
泰定二年四月十四日致仕礼部尚书邢公卒六月朔葬于安阳度置之原越二年致和元年戊辰二月嗣子温毁瘠垒然丧服持工部侍郎胡彝行状告其友浚仪马祖常曰先考衣衾棺椁饰终之礼庶几无悔温不孝惟是墓道之碑无文以昭之敢以是托于子焉按状公讳秉仁字仁父姬姓邢氏世居安阳契丹女直扰中夏士族谱谍存者盖寡故安阳邢氏始显交口里大父讳植不仕有阴徳赠亚中大夫彭徳路总管轻车都尉追封河间郡侯大母李氏追封河间郡夫人父讳徳裕有政事志不得奋发卒小官赠嘉议大夫上轻车都尉追封河间郡侯母王氏追封河间郡夫人继母郭氏封河间郡太夫人弟四人曰秉义秉礼秉智秉信四人皆后夫人郭氏出前夫人王氏独生公一人两世用是贵得加封光华甚荣公起家辟署河南廉访使曹属进御史府史又进丞相东曹掾满考授承务郎平江路推官未上改承直郎济南莱芜等处铁冶提举俄迁承徳郎江西行中书省左右司都事升朝列大夫为太医院都事选充广平彰徳等铁冶都提举官中议大夫外台各以名荐寻为抚州路总管加亚中大夫广平路总管凡十选以礼部尚书致仕阶承务郎至嘉议大夫凡六转出入中外率称官守初提举济南诸冶赋民不急逋逃复业都事江西行省婉画直辞赞叶上下议遣官出廪米五十万石赈贷属州饥众难之公请异日有擅发罪秉仁愿独坐万齿龂龂待餔以活者不可指数也都提举广平彰徳等诸冶差戸程公矿火悉给缩贾殖货以利予农治辨为最总管抚州专使临门赐驿之官抚竟地税戸部赋木绵织布民病非所产即令输直吏不得舞手取贿公私俱便之小旱祷辄雨岁连大穰俗颇哗许未几民耻徤讼移广平路教学者以雅乐祠事先圣孔子立乡校七百各有弟子师课树桑亿万计丝纩用饶民有妇妬妾姙而以妾妻奴者夫死而族人欲有其家讼不决乃以子生月逆计母妻奴之时得实其民遂有后阖郡号神明盗伪以小钞贯变作大钞贯文如钱取鋊然诖误七十人止以首坐劝医讲黄帝越人书躬视惠民药饵比去官民鲜夭札者赋有寸帛之羡立归之主为政具有方略要以惠恤元元为本既致仕益砺志读书强记不怠字书多楷法尤工古隶有子二人长子温由中书检校官拜监察御史吏部中书左司二郎中总管大名河间都转运使丁公艰家居次子简门荫补承事郎监大名路商税夫人萧氏于氏祔葬并追封河间郡夫人享年七十有六呜呼行闻于乡政闻于时为子而上贲其亲为父而垂裕于后可谓完也矣为善人者可不以邢氏为征耶是宜铭也铭曰
尔车薄薄尔马蹻蹻勿驱我隧域时君子宅有绎尔苏有憔尔刍毋犯我松与蒌时君子居若广汉之明弗钩距以倾若霸之惠弗饰异以诡时予有元之循吏孙子奕奕时昌时赫时善惟吉时视予贞刻
故知昭州秦公神道碑【虞集】
公讳仲字山甫姓秦氏世为洛阳大族大父和仕金为河南安抚使既归国朝父安为河南三路提学公尝从紫阳杨焕然先生学知名得给事裕宗潜邸郝文忠公经之使宋也宋人留之真扬间宋亡天子嘉郝公之节择士得公迓之还京师久之除承直郎建康路总管府判官公季父长卿倜傥有大节世祖皇帝潜邸在京兆巳知其名及即位召在宿卫与故御史中丞刘公宣为友以气岸相高时宰阿哈玛特秉政聚敛罔上怙权宠常伺察言巳者中以危祸廷中相语以目无敢论列长卿乃上书世祖曰阿哈玛特擅生杀人莫敢言为国家畜积怨毒巳甚其钳制左右使不得彻上听情叵测似秦赵高私家之蓄过于公家觊觎资藉情露似汉董卓春秋无将请及时论法按诛之上以其书下中书阿哈玛特固善伺人主意力足使持中贵人捄解事得寝他日以为宣徳铁冶弗治须藉能者奏用长卿为同知即以所阅课额数万缗为长卿罪下吏即狱中用湿纸掩口鼻毙之尽没入其洛阳官产人莫不寃而哀之然终无一人敢为长卿言者公乃去官不复干仕阿哈玛特死朝廷更新政事姚文公燧手为书为执政言秦仲以诸父之仇当国耻之闲废至今台宪力言其人而贫不能起此风厉所系宜不待于有言者公得所为书藏之不以发今固在其家也善乎史官欧阳玄作长卿传而论曰或曰使长卿如山甫勇去庶不及难曰山甫求为无负其诸父长卿求无负其君一道也曰怨乎曰自古君子死小人手者多矣后之君子终不以为悔又慕效之夫后者之无悔则前者其有悔乎是以知其无怨也可谓得秦氏父子之心矣至元二十五年用事者急聚敛遣使天下大括金玉珠货器物嬴余苛酷吏请尽辟知名清强吏以任事公虽闲居犹被迫遣治徽广徳之会当是时公府之出纳无容复有余羡此直以无义而取之耳而操窃郡县危甚公曰吾意诚知其不可然吾受罪去国不辞吾去而他使至则其害将不可言为物色其稍可追理者以应之视他处固不能十一二也更以数少责増之亦不为变后五年行台治书侍御史裴公道源监铨广西外迁举公知昭州有善政郡治无事每游歌竹山赋诗为乐自号歌竹山人卒于官三十年三月也年五十有一初殡建康城南某年月日归葬洛阳某原永康胡长孺志其墓夫人乔氏继许氏孙氏子男四从龙中宪大夫同佥太禧宗禋院事从徳奉训大夫中书省左司郎中从某从礼女子六壻马成叚时中邢师雍其三人夭孙男某某惟秦氏先世行事卓然可称国家修经世大典访问遗轶而从龙尝梦其先人问从王父事已报史官否得欧阳氏所著传始末甚具以上送官昭州以子贵赠某官夫人封某郡君以法得立碑神道故来请铭铭曰
明主在上则有直臣忧国奋义蹈祸忘身公以从子泣血慎徳岂曰避仇实瘅蟊贼阴消阳明君子于征名公具言犹保幽贞爱民之仁拯物之智天不与年百未一试信道不回古人所难父子相望风节厉完乃睠后人并立朝着为国材贤绰有令誉维洛泱泱润覃栢松过者式之遗直之宫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七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七十六
(明)贺复征 编
○墓碑十二
大明勅赐银青荣禄大夫上柱国中书平章军国重事兼太子少保鄂国常公赠翊运推诚宣徳靖逺功臣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太保中书右丞相追封开平王谥忠武神道碑铭【明宋濂】
洪武二年已酉秋七月七日银青荣禄大夫上柱国中书平章军国重事兼太子少保鄂国常公薨于军中二十三日讣闻皇帝为之震悼罢朝在廷之臣莫不洒泣越明日诏中书定议赠翊运推诚宣徳靖逺功臣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太保中书右丞相追封开平王谥曰忠武八月朔日柩车至龙江上往临奠恸哭而还亲为择地于钟山屮堂之原营建宅兆及栖灵之祠凡百须之具一给于官不以烦其家至冬十月九日始葬复推恩及其三代皆为王爵生荣死哀可谓至矣上犹念其功不置召臣濂于庭而谓之曰朕东抚高丽西抵吐蕃北际沙漠南来交趾占城莫不稽首奉命计其开拓之功以十分而言王盖居其七八朕今手録战伐次第以授尔尚为文勒诸丰碑以着王之功于无穷焉臣濂受诏而退谨再拜叙而铭诸幽王讳遇春姓常氏濠州怀逺人世为农家赋性刚毅膂力絶人岁壬辰羣雄并起江淮为之鼎沸时王年二十有三为羣盗刘聚所得聚睹王状貌奇伟拔于行伍而信任之王每出战必贾勇争先聚深喜之王察聚所为终不能有成欲择所依乙未闻上驻兵和州领众数十人弃聚来归居两月余请为前部先锋上曰尔之来者为士卒粮絶故就食耳尔自有主我安得而留之王请之再三至于涕泣上曰尔姑从我渡江俟克太平委身事吾未晩也夏六月上先抵采石矶元兵阵于矶上而矶下巨舟如织相距仅三丈余倅难登岸王乗快舸相继而至上麾之使前王即舍舟挺戈先登众皆披靡遂拔采石乗胜取太平从上守御乃始授总管府先锋冬十月升管军总管丙申春三月元中丞曼济哈雅复以兵屯采石南北不通上虑将士虽渡江而其父母妻孥尚留淮西势莫可致命王统兵攻之王至设疑兵以分其势而以正兵与之合及战别出奇兵捣败之悉俘其精鋭自是元兵扼江之势衰矣寻守溧阳攻建康功为诸将先三月从今大将军右丞相徐公达克镇江夏四月授承信校尉领军先锋秋九月再攻常州会青军叛去与伪吴张士诚合徐公被围于牛塘王与诸将力战大败其众擒士诚枭将张将军冬十有一月除统军大元帅丁酉春三月遂克常州迁中翼大元帅夏四月从徐公下宁国秋八月克马駄沙冬十月取池州戊戌春擢江南行中书省都督马步水军大元帅冬十有二月上亲取婺州已亥夏四月转镇国上将军同佥书江南等处行枢密院事守婺州寻命攻衢州降之冬十月升佥院十有二月攻杭州庚子夏五月召还京师从徐公拔安庆赵普胜之水寨时伪汉陈友谅扬言援安庆王策其必攻池州以羸弱守城伏鋭士于九华山明日友谅兵果来攻城伏兵四合俘杀万余人六月友谅入太平犯龙湾王共谋击败之巳而上整舟师袭友谅留王守京师军民无敢哗辛丑春三月拜江南行中书省叅知政事秋七月从上取安庆破江州回守龙湾冬十有一月张士诚出兵冦长兴上时驻九江闻报还京师命王往援士诚兵败俘杀五千余人壬寅修安庆城罗友贤构乱据池州神山寨将与士诚通杭歙震动冬王往征之癸夘春正月擒斩罗友贤余党悉平三月张士诚遣兵围刘福通于安丰从上击之将战王突入其阵三战三胜敌兵大败而去俘获士马无算遂同徐公围庐州凡三月城将下适陈友谅攻南昌王解围而还秋七月从上率诸将往援八月遇友谅于彭蠡湖之康郎山王与之聨舟大战呼声动天地无不一当百纵火焚伪平章舟风急火炽十里之间湖水尽赤敌将张定边素号枭猛奋前迎战王射之定边中矢走友谅乃退保鞋山诸将以友谅兵尚强请纵其去王独不言及我师出湖口皆言江流湍急欲放舟而下王独不言上知其情命以舟扼上流王应之诸将乃遡流而上舟蔽江面控湖口者旬有五日友谅军食乏出江求战王遣火舟火筏御之敌兵奔溃追北数十里与之酣战自辰至未不解上所乗舟及王舟皆胶于沙王既脱御舟而巳舟被围复力战而脱于是友谅中流矢死士卒十万皆降未几其臣立友谅之子理于武昌冬十月王帅师讨之四面合围甲辰春二月理衔璧出降荆湖之地望风皆附升中书平章政事秋七月从徐公取庐州八月遂自将兵平临江之沙坑麻岭十洞牛陂诸寨进取赣州乙已春正月克之悉定南安南雄韶州夏五月还兵取安陆襄阳冬十月从徐公克泰州丙午春三月复从克高邮夏四月淮安濠泗徐宿安丰皆下秋八月诸将攻浙西师次太湖伪万戸尹义等逆战王擒之直趋湖州之毗山与敌兵水陆鏖战敌兵大溃遂抵城下塞其四门昼夜环攻之伪丞相张士信悉发境中兵为援屯于旧馆出我师之背王统奇兵由大全港入结营东阡复出敌背且填壅沟港絶其归路士诚知事急出亲兵拒斗王一鼓胜之士诚复遣其将徐义统赤龙船亲军来援王复击败于乌镇冬十月旧馆降得兵六万十有一月湖州亦下遂进兵平江丁未围之益急士诚收合余烬犹背城百战降其将士且尽秋九月始克之縳士诚来献籍其兵二十有五万乃加授中书平章军国重事疏封鄂国进爵上公冬十月复授征北副将军同徐公奉命北伐戊申春正月上即皇帝位国号大明改元洪武王与徐公下山东诸郡遂攻汴梁守臣李景昌遁进攻河南敌兵五万屯于洛水之北将出迎战王布阵既定单骑执弓矢冲入其队敌发二十骑攅槊刺王王一箭中其前锋大呼杀入悉获其众而河南诸城先后皆平上幸汴京谋取燕都秋七月徐公与王渡大河河北诸郡又平八月二日燕都不战而克元君北奔师次太原其守将库库特穆尔帅众来御其锋鋭甚王与徐公谋曰我骑兵虽集而步卒未至何以能战莫若遣精骑夜刼其营其众可乱众乱主将可縳也徐公如王言库库特穆尔果中伤而遁已酉春正月进攻大同竹贞弃城走河东又平遂西入秦张良弼遁李思齐迎降奉元鳯翔巩昌临洮又平夏五月元将伊逊兵侵通州有旨命王以所部军东还拒之遂捣永平过惠州获江文清士马以千计至大宁伊逊遁破开平元君又北走追至北河俘其宗王三人及平章鼎珠等凡得军士万人车万辆马三千牛五万全师还燕次栁河川得疾而薨享年仅四十尔王之为人守谦而不矜有功而无过运筹决胜之方不学而能其从大将军东征西伐而能遵守节制及其自将兵则所至无不克捷由其智识明而材力雄故施之各得其宜呜呼若王者可谓开国之殊勋者矣王之曽大父四三府君累赠银青荣禄大夫柱国中书平章政事追封开平王谥庄简妣张氏追封开平王夫人大父重五府君累赠仪同三司上柱国少保中书平章政事追封开平王谥安穆妣陈氏追封开平王夫人父六六府君累赠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太保中书右丞相追封开平王谥靖懿妣高氏追封开平王夫人妻定逺蓝氏封开平王夫人子男三人曰茂曰升曰森皆上所赐名女三人长许为皇太子妃余皆幼臣濂闻之昔日唐太宗起义兵而定天下当时有尉迟恭者弃刘武周仗剑来从其后辅成唐业而恭之功为多于是生有鄂国之封圽有忠武之谥今王之功非恭所可及上之所以遇王者封谥与之虽同而其王爵之加恩数优渥揆之于唐诚又过之史臣所谓君臣相遇千载一时者岂不异世而同符也哉是宜铭诸贞石传之千万世一以昭圣天子垂念功臣如此之至一以着王之勋烈于不朽云尔铭曰
圣皇开天豪杰四从龙兴而云虎啸而风义旗所指山岳震动颷驰霆舂孰不神竦唯忠武王其气至刚仗剑来从飞渡大江无坚不摧无敌不碎席卷长驱易如拾芥平吴定越帖荆抚淮威声所加小大毕来齐鲁既宁汴洛亦定直指幽燕不战而胜元君逺逝六军倒戈本根既拨何有条柯乃收晋冀乃清秦陇乃徇辽海人百其勇茫茫朔漠滦河所经誓将刬涤边尘弗惊王之忠精上贯天日烨其有光亘古不没幅员之广汉唐莫过马蹄所及王功为多十五年间百战百捷备殚勤劳光辅帝业翊运之勋靖逺之威在古或罕于今见之大功垂成王忽长逝当宁兴哀如失一臂爰加恩宠用锡王封衮衣绣裳照耀泉宫天子曰噫未慊朕志其推尔爵上褒三世死哀生荣孰可比焉王虽云殁生气凛然钟山之阴隧道有石词臣勒铭垂示千亿
东丘郡侯花公墓碑铭【宋濓】
皇上渡江之六年庚子夏闰五月癸酉伪汉主陈友谅以舟师入冦围太平行枢密院判花公率麾下三千余人结阵迎战三日贼不得入乙亥城中乏食公士马惫城陷贼縳公急公怒奋身大呼縳尽解起夺守者刀杀五六人骂曰尔非吾主敌也曷不趋降贼怒碎公首縳于舟樯众射之公至死骂贼不少变巳而贼犯龙江上命诸将力战贼败遁去后五年甲辰上即吴王位追封公东丘郡侯又十六年其子佥水军左卫指挥司事炜泣曰先公圽今二十年无文铭于神道窃恐忠烈不白于后世敢请惟公勋业始卒宜载国史予尝待辠太史氏不敢以耄辞公讳云姓花氏世为怀逺人自考以上姓名皆亡莫知迁徙世次然皆不显公少孤随母嫁张氏貌伟而黒骁勇絶人侪辈畏服之岁癸已仗剑谒上于临濠上奇其材力俾将兵畧地所至辄克破怀逺城口掳其帅以归进攻全椒拔之羣冦据缪家寨公俟夜袭之冦散走上将取滁州单骑前行遇贼数千人于道拔剑跃马冲其阵而过贼惊曰此黒将军勇甚不可与争锋兵既至遂克滁甲午从上取和州得卒三百以功授管句明年乙未率所部先渡江上克太平以公忠勇可信任命宿左右卫丙申上破集庆公得兵千人升总管徇镇江丹阳丹徒金坛诸县皆下之过马駄沙剧盗数百遮道索战公且行且斗三日夜皆擒杀之授前部先锋攻常州拔其城驻守牛塘营夏六月立行枢密院于太平遂拜公院判阶安逺大将军丁酉春正月克常熟州获卒万余命公将之秋七月以兵三千之宁国陷山泽中者八日羣盗蟠结梗道公操矛鼓噪出入营垒间斩首千百计而身中一矢还命守太平后四年遂卒卒时年三十有九夫人郜氏公与伪汉战时一子方三岁夫人以牲酒祭家庙会家人泣曰今城且破吾夫忠义人必以身死之吾夫死吾必不独生然不可使花氏亡后婴儿在若等善抚育之闻公就擒夫人赴水死年甫三十有五侍儿孙氏瘗夫人尸遂抱儿以行伪汉军掳之至九江军中恶养小儿孙氏以儿授渔家属之曰此儿良宜善视之是年冬王师伐伪汉汉败孙氏至渔家视儿在瞷渔人出窃负以走夜宿陶穴中天曙脱簮僦舟渡江遇汉溃军夺舟弃江中孙氏抱儿遇断木浮至附之入苇洲采莲实哺儿七日不死夜半闻人语声呼之逢老父号雷老告之故与之俱行明年辛丑春二月达上所孙氏泣抱拜上上亦泣置儿于膝上曰此将种也赐雷老衣遣之复其徭巳而令人追之忽不见儿八岁侍皇太子就学年十三授虎贲右卫副千戸后七年拜今官即炜也炜于洪武丁已偕孙氏至太平奉夫人骸骨归乃束艹像公以二月已未合葬上元县南五十里之水桥呜呼观公之死贼与妻妾之报公可以知公之为人矣天不殄其后岂不宜哉铭曰
云雷遘屯区宇分笃生真人镇乾坤骑龙鞭霆下天门前翼后卫蓊若云谁其最雄花将军力驱智驾敌万人蹂跞羣盗犹■〈鹿外加内〉麏大刀长戟属槖鞬左麾右刺流电奔绯衣紫弁貔虎屯驻马饮江江水浑吴楚之域杀气昏手挽天河洗妖氛军声隆然若雷霆遭者胆落两足蹲元戎开府大江濆腰佩兵符威令尊控制上游为国藩伪汉恃力不图存建旗扬帆事钲鼖艨艟蔽江蹑钩援搥牛享士士气伸驰马督战宁顾身贼焰炽若烈火焚大战三日势愈殷单骑赴之齿啮龈怒发上指目吐烟【叶】汝贼凶顽犬与豚愿醢汝肉一口吞贼惭耳塞不忍闻至死不屈酬国恩飘然乗云叩帝阍请为厉鬼扼贼元贼当殛死洗厥寃天子下诏褒忠勋东丘立侯贲九原孤儿保育宠便蕃不坠宗祀天所敦生为烈士死明神神灵在天光炖炖嗟尔来观万子孙继忠思孝慎勿谖弗信请考太史文
勅赐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荣禄大夫柱国淮安侯华君神道碑铭【宋濂】
自古以来人臣事君始终一心以上承明徳所以保勋烈于不刋熙令誉于无穷此丹书所谓敬胜怠者吉是也其或遭时扰攘攀龙鳞而附鳯翼自赴于功名之会一旦封重爵享厚禄志盈气骄唯欲之是从遂致坏法乱政盖有其初而鲜克有终此丹书所谓怠胜敬者灭是也呜呼敬怠之间善恶之所由分祸福之所由系臣濂于淮安侯之事不能无深感焉侯讳云龙字某姓华氏安丰人世为农家图谱丧不知其先世迁移之详三代皆以侯贵累膺赠典曽大父六二府君中奉大夫北平等处行中书省参知政事妣王氏夫人大父七二府君资善大夫北平等处行中书省左丞妣韦氏夫人考子中荣禄大夫北平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政事妣陈氏夫人侯生二十年元季兵乱挈家避难伥伥无所之皇帝龙兴临濠四方豪杰荷戈云从侯上谒辕门命为帐前小校当是时人心既归踊跃用命上帅大军取滁州元戍将遁去和与滁接壤闻之丧胆继复取之遂大招舟师渡大江太平父老望旌旗迎降侯后先从征由千戸进镇抚升万夫长曽未几何上攻金陵下之侯擒元将李将军授总管之职寻随诸将取广徳洊擢统军元帅伪汉陈友谅据九江为都时侵我边陲岁庚子倾国而东陷姑熟直犯我龙江上授诸将方畧设伏于险赤帜一挥伏甲尽出大败伪汉兵侯亦有助战功后三年友谅弗悛旧恶攻围我江西上亲帅六师往讨友谅恐退入彭蠡湖与大军遇相持四十余日其大战凡三友谅受矢毙于舟中龙江彭蠡二役侯在行中复以功升豹韬卫指挥使继从伐荆州又同征江北郡县而泰州高邮淮安次第平转淮安卫指挥使就留镇之吴元年丁未大将军徐达奉诏征中原侯复从行中齐鲁既定河南之民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既入燕元君弃都而逃立北平等处行中书省授侯镇国上将军兼大都督府事分府北平拜资善大夫燕王府左相兼北平行省参知政事及天下大定论功行赏加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之号官荣禄大夫勋柱国爵封淮安侯食禄一千五百石前职如故寻兼燕山卫都指挥使时北平新入职方非勲旧大臣不足以厌服之上以侯为邻郡子且恩遇之深不翅骨肉至亲必能为国宣力故特托以方面重任岂期侯昧于理动违邦宪据元丞相托克托大第居之凡元宫龙榻鳯裀及金玉宝器非人臣可僭者皆用之弗疑巳而以其第高旷灾害屡生复役战疫之士创刬之民唯新室是图奢丽过制特甚此犹可也先是元故都破其达官之女多与我师为婚媾幼主尚窜沙漠谍者因倚之侦我事情上明照数千里外屡勅中书移文北平凡旧仕于元者悉遣发江南毋使为民患害侯皆废格不行及至征北副将军李文忠北征获间谍数人始知故宦之家有官兵马司者相率构奸伪作文榜欲为变托奸人以为巡逻之职将焉御冦此非侯之过欤上犹念其功不忍寘于法趣中书令其尽遣侯仍弗之听上怒诏内官往厯指其主名谕之侯始不得巳奉诏侯自是益怠于政日从事歌舞宴饮遂得羸疾疾寝剧上召还南京以洪武七年六月二十八日卒享年四十有三娶缪氏累封淮安侯夫人子二人长曰忠次曰关住女一人以七月十日葬京城之西石灰山之阳上亲御翰墨制文一通遣中官致奠焉惟侯奋起戎行出遇真人乗六龙御天从征四方麤着劳效初无独建奇功骏烈照耀人之耳目然而封以大郡锡之侯爵宠恩之加不为不重矣奈何靡思补报徇欲败度絶无忧国恤民之心乃知徃古韩彭之流怙功自专卒至夷灭皆其自取焉尔所赖圣天子推天覆地载之量保全功臣唯恐有毫发不至故侯得令终于家享荣名殁世岂非幸欤故事生封侯者殁必加之以公于是勅葬以侯礼聊示薄罚可谓仁之至义之尽者也臣濂奉勅撰神道之碑稽诸天理之正察乎人心之公不敢用昔人志墓常法特取春秋直笔褒贬之义勒文穹碑以为千万世人臣之劝戒云铭曰
人臣事君兮犹如事天寅畏是将兮终日干干眘终如始兮曷敢弗虔一或怠逸兮明命在前侯起戎行兮有力如虎逢时绎骚兮择归真主四征弗庭兮无役弗与斩将搴旗兮所向披靡帝用嘉锡兮龙光日殷疏以侯爵兮作镇北藩兵民二柄兮付之旬宣鞠躬尽痹兮宜报国恩胡酲尔心兮动违国宪僭侈是崇兮羣生胥怨峻宇雕墙兮朝夕沈湎是非倒置兮大分莫辨皇仁如天兮覆之帱之録其勋庸矣崇之尊之君恩固弘兮臣行或亏生弗为善兮死其忸怩春秋直笔兮善恶莫掩万世取法兮纳入于检墓门有石兮可比琬琰史臣勒文兮以示褒贬
故中顺大夫礼部侍郎曽公神道碑铭【宋濂】
治古之时非惟道徳纯一而政教修明至于文学之彦亦精赡弘博足以为经济之用盖自童丱之始十四经之文画以岁月期于黙记又推之于迁固范晔诸书岂直览之其黙记亦如经基本既正而后徧观厯代之史察其得失稽其异同会其纲纪知识益且至矣而又参于秦汉以来之子书古今撰定之集録探幽索微使无遁情于是道徳性命之奥以至天文地理礼乐兵刑封建郊祀职官选举学校财用贡赋戸口征役之属无所不诣其极或庙堂之上有所建议必旁引曲证以白其疑不翅指诸掌之易也自贡举法行学者知以摘经拟题为志其所最切者唯四子一经之笺是鑚是窥余则漫不加省与之交谈两目瞪然视舌本强不能对呜呼一物不知儒者所耻孰谓如是之学其能有以济世哉此濂铭亡友曽公之墓愤激于中而复继之永嘅也公讳鲁字得之曽其氏也孔门弟子郕公五十七代孙其居新淦吉阳里者巳久世裔之传与夫迁徙之详昔以着于公之先墓兹不重载曽大父兼善宋赠大理评事祖天麒宋宣教郎军器监主簿父顺元韶州路儒学教授妣刘氏公年七岁能暗诵九经一字弗遗奉礼郎简君正理欲以神童举于朝其父力止之及齿稍长取三史日记之寻及其余数千年间国体治乱人材忠佞制度沿革咸能言之有叩之者如山川出云层见迭敷杳莫察其端倪公殊不以为足所藏子集动至数百家各揽其精而掇其华闻有僻书隠牒不惮道里之逺必购得之既得必篝灯读之达旦不寐发为辞章龎蔚炳朗毅然有不可夺之气庐陵刘提举岳申与之语连日夜不休叹曰不意后生中能至于斯也其将以文鸣乎杜内翰乡之丈人行也公负笈从之游益克拓其所未至寤疑辨惑惟日不足遂以博极羣书称于时公犹谓未要于至道述长书一通谒虞文靖公集于临川虞公大悦曰昔程子与张敬夫年十六七脱然有志圣贤之道子能如是复何让古人公年盖十九矣由是益潜心濂洛关闽之学分别义理密如蚕丝牛毛而尤爱吴文正公澄之书吴公亦居临川其著书满家无大无小公一一访获之玩绎未尝释手久之充然有得盘桓林泉以道自娱若将终身焉至正壬辰天下大乱州县所在驿骚公召里诸豪集健儿持兵以保障乎一方仍椎牛酾酒开陈逆顺祸福言甚剀切众皆耸耳而听卒无敢犯非义者人号曰君子乡入国朝有诏纂修元史勒成一代之典遣使者起公于家公赞决部居补苴罅漏者不一而足其功为最多史成上坐端门召诸史臣有白金束帛之赐公居其首焉公将乞身还山会朝廷开局编类礼书舆论以老成之士无踰于公者共坚留之议礼之家有如聚讼自古难定于一公当羣言沸腾之中扬言曰某礼宜据某书则是从某说则非有不服者争相辨诘公厯举传记答之各心醉而去俄迁入仪曹为祠部主事阶承事郎时洪武二年十二月也常忠武王薨高丽王遣使来祭公索其文观之使者靳不与公不可使者不得已出之外则袭以金龙黄帕内则不书洪武之号公责之曰龙帕固疑误用若纳贡称藩而不奉正朔君臣之义果安在耶使者顿首谢过皆命易去之乃已安南来贡主客曹已受其表将入见公取其副览之其王乃陈叔明公曰前王陈日熞尔今骤更名必有以也亟白尚书诘之使者不敢讳盖日熞为叔明所逼而死遂簒其位中心怀惧故托修贡以觇朝廷之意上闻之曰岛夷何狡狯如此却其贡不受五年二月上问丞相曰曽鲁在礼部今何职邪对曰不过主事尔即日超六阶拜中顺大夫礼部侍郎公以顺字犯父讳辞就朝请下阶吏部以国法有定不之许倭夷入冦戍将每捕获之上悯其无知命儒臣草诏归其俘公之所撰有中国一视同仁之语上悦曰顷观陶凯文已起人意今鲁复如此文运庶其昌乎凯礼部尚书也八月奉旨考京畿乡试入院之后忽吐血一升公犹力病阅巻不息自是遂奄奄不振九月膏露降钟山羣臣咸见诸咏歌公独撰赋以进十月上将郊祀出宿斋宫命取诸作使侍臣更番诵之至公独曰此曾鲁作邪援据既精铺叙有法岂新进之可骤至哉十有一月疾逾笃上章乞骸骨甚至中书以闻上恻然许之十有二月辛夘归舟至南昌公谓次子圭曰吾命止明日不能至家矣然吾以一介韦布之士受国宠恩位跻法从又得守正而毙死复何憾所憾者不见二孙之成立也即趣具觚翰为书戒之壬辰次石岐潭果敛袵而逝距家纔两驿尔丙申至故居丁酉具棺敛择地于县南屏山之阳以六年某月某甲子祔葬九世祖高安府君之茔从治命也公蓄徳熙和人近之者温如春风不见忿戾之色然其人则山泽之癯身退然若不胜衣未尝有所矫饰其处家也事亲克孝父丧哀毁致疾踰年而后能起已而二兄诸侄相继捐馆公收泪经纪凶事三年间葬十余丧且抚存其孤惸惟恐或失其所生平轻财仗义喜周人之急四方宾客日登其门公倒屣迎之了无倦容尝一试江西乡闱有司寘诸乙榜人为不平而公亦澹如也其出仕精白一心有知无不为凡典礼涉于制度者必经公损益而后定虽古者吏牍之繁简署字之上下人所不能知公独稽诸书以为决公诚所谓济世之学者非邪公属文不喜留藳其徒虽有所辑録犹未成书其自著书有六一居士集正讹南丰类藳辨误藏于家他咸未脱藳当公修元史时濂实为总裁及入南宫又有僚友之好故相知号为最深共坐官舍更析互辨每至夜分叹末学之空虚伤古道之寥落又复相视冁然一笑严陵徐尊生尝有言曰南京有博学之士二人一以舌为笔一以笔为舌其意盖指公与濂呜呼尊生过矣濂也何人而敢上俪于公哉虽然公未尝欲弃濂也相期他日幸归休必胥会焉共成一书庶可籍手以见前贤公今不可作矣故因铭墓之文而屡兴怀于治古之时也世之读者必将深感焉公读书之室曰守约斋学者遂称为守约先生享年五十四岁娶聂氏先二十年卒公再不纳配一榻萧然如山林枯槁之士人难之子男二人长塾今来请铭者次即圭出为仲兄后女一人应真适刘奉孙二人正龙梦龙铭曰
气化纠纒人文昭宣万类斯甄兮天设地施一偶一奇形声相资兮载籍缤纷六艺攸尊各辟其门兮枝分叶敷散为千涂混冥精觕兮弥纶大邦文物采章有变有常兮不生硕儒孰干其枢孰苞其腴兮玉笥之阳神珠吐芒莫自翳藏兮大明丽天束帛笺笺搜罗俊贤兮衮褒钺诛寓于策书舆论所孚兮仪曹之升议礼稽经日维烝烝兮黼黻帝猷上窥殷周功在删修兮所积之谌所发之深开阳阖阴兮正笏垂绅其色誾誾邦之老臣兮媚学跹跹其中枵然何翅霄渊兮天胡降丧一鉴之亡四国之荡兮其神上征化为列星寒光晶荧兮下射屏山马鬛桓桓名在不刋兮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七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七十七
(明)贺复征 编
○墓碑十三
刑部尚书谥惠安彭公神道碑【明林俊】
弘治乙夘资善大夫刑部尚书致仕彭公从吾终于家乃正月十一日也讣闻孝宗敬皇帝哀悼赠谥及谕葬有加葬之新亭丙辰腊月十七日也公冢孙郡庠生辅请文于石公讳韶字鳯仪公父故儒者代门生陈燮名举债竟代偿五百金产几于尽父殁妣负口食之虞公从容开譬授徒以续其匮景泰丙子举乡荐明年第进士为刑部主事员外郎宪庙朝疏言张夔不当为佥都御史宜用王纮李秉叶盛庶副人意言周遵不当以贵戚夺民田伤国本田宜还民再下诏狱赖言官论救得释为四川按察副使疏言藩府葬祭差中官劳扰不若行藩司便为广东左布政使疏起陈献章为翰林检讨疏总镇顾恒取方物监舶韦眷请均徭六十戸以充私贡非宜俱见停减最后言梁方弟千戸采禽鸟花木扰民忤旨调贵州居九月擢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应天苏松等处入为大理卿坐论星变过直改旧职巡抚顺天整饬蓟州等处军务但天象示变疏言时政及粮运数事孝庙初臣僚交荐王端毅公及公皆国之元老当显用端毅起为吏部尚书公为刑部右侍郎奉诏巡视浙西劾罢守臣一人寻兼右佥都御史整理两浙盐政疏言浙西盐利倍浙东亭戸抑配尤甚宜定折价之轻重及减温处课额事竣还朝效郑侠流民图图灶戸穷苦状以进进吏部左侍郎与端毅同朝庄凝端靖人不敢干以私庚戌彗星见天津疏言正近侍慎官爵厚粮本减役钱其正近侍为内臣言之轻重能为祸福今利源尽出其手分例相沿虚名实支谁能诘之凡章奏允而后下无复论奏是失政体也有犯多从寛免有殴人死不问有论死者寻源是失政柄也第宅服用踰制盖祠请地每有非分之求曲允无禁死而葬至与银八千两欲折其气以服其心职务终于所司威福必求已出末言午朝祖宗勤政之典乞师其意惟议经邦急务如有大升除有大灾异有大边报工程囚犯方于御前评议可否不惟国是定事体熟而羣臣邪正优劣亦自辨别孝庙嘉纳为刑部尚书安逺侯栁景总兵两广赃累巨万为都御史秦纮所发公抵以法景挟戚畹干内降挤纮公执如初竟不能夺会旱求言疏言会议荆庶人奏及他奏间踰旬日方得上旨恐涉少断内使王萌苖通高永犯死得充净军恐杀人不死无复畏惮乞勤政守法宫中府中均为一体昌国公坟茔宜量减工程陵戸勇校等役宜量限优戸权当惮厌之连摘曹属细过怵公公不为动以疾在告既连丧浚瀚二子累疏乞休上勉留再四命近臣以医来视继之椒丘与端毅公相继罢去正士益孤去意益决甲寅六月复疏者三上悯公恳诚特赐允命乗传以归复命有司特加优礼上之为国爱贤如此犹望公佐明天子兴太平之治御史宗彝等复羣荐之朝然公老疾交并不复能当世责矣生宣徳庚戌九月二十二日享年六十有六公间气收之吾闽而关系国家丰亨之运学以儒者为宗省察性情清其心以求圣贤气象澄润渊静人莫窥其际所谓方不忤物廉不近名者容恕若甚温而严毅自不可犯在刑部属屈侪辈直出其上四川树植风纪发迷烛伏称为神明开邑刘者与其族争里役阴嗾安岳扈氏焚灭其家男女二十有一人死府久不决公讯而服定逺曽者乗其从兄避盗掠家财以去比觉聚羣小夜殪之尽其家一十有二人死阳诉于公公讯又服淫祠多见焚毁寅寀相观浊风为之一变凡厯四省两直隶人爱若父母予巡视江西适椒丘物故为疏请谥并致不平于公畧曰臣闻彭韶何乔新在刑部属并负时名积官俱至尚书韶忠亮懿醇乔新贞方恭慎又各儒术精究吏事熟谙得古人之深以同任天下之重当时言完名纯徳文学政事节槩属心焉韶殁有赠有谥具悉圣天子优异名徳盛心至于彭诏文忠正肃与献五者具备不知议谥之时何取惠安之义率不类其为人不足以服中外之心以取后世之信欲下廷议易谥与椒丘兼畀以文事虽不行士论称快呜呼公固遇矣道大行矣尚未能究其极也端毅椒丘我公弘治初年三大老尽矣由今视昔其有余慨焉公所著有从吾滞稿若干巻奏议一巻名臣録赞三巻政训一巻天曹目録秋台録北岳代行録各若干巻续修莆阳志十巻成都志二十五卷某生后迹疎风味同也铭其容巳耶铭曰
皇明抚运世有文武元贞气完岳降申甫烈烈惠安遇我英宗又我宪宗又我孝宗纯诚允亮忠荩始终邃学壮犹茂扬中外人有鳯麟国有蓍蔡弘治大老端毅椒丘公叅其间千一其流基有唐虞翊有尧舜爰及都俞天子之圣帝念遗徳曰予易名曰予赠祭曰予经营言则康懿言则惠安两峯峩峩万目之观
赠翰林院修撰康长公墓碑【李梦阳】
纯皇帝时灵台有杨生名重长安有李生名锦二人者皆与武功人康长公游康长公之与二人者友也于是并称为关内三才云余曩游关内见秦父老颇采其事实碑曰康长公名镛字振逺其先固始人也其七世祖曰康政始迁武功居长宁里政生廷瑞于元仕为学官廷瑞生世睦世睦生珙珙生汝楫汝楫初为武功学官高皇帝时辟之为燕王府长史后出为安岳县知县文皇帝既兴乃召安岳县知县为刑部侍郎留北京辅皇太子而侍郎有大勲徳文皇帝将封之为侯侍郎固死不拜比死又上表乞勿赐赠秩荫上竟皆允之语载康氏家传侍郎者康长公之曽祖也侍郎生三子长曰爵次曰年次曰禋文皇帝一日尽召侍郎家诸男子侍郎中子会贾在外惟二子在于是二子乃大恐并匍匐入见上上曰汝非康侍郎儿耶二子免冠首触地对曰然上闻而怜之顾左右曰令侍郎在直不此耳于是卒官其二子以爵为上林苑监正以禋为监副巳知侍郎有子贾在外上拊髀太息曰薄福薄福于是诏赐侍郎子千金镪数十千缗勅关津吏往来不得诘侍郎子于是关中巨贵族咸推毂康氏而康氏因遂豪关中矣侍郎葬于县北卜家原至昭皇帝时始赠资善大夫工部尚书云监正累官至中议大夫赞治尹南京太常寺少卿卒葬江宁县新亭南而太常生健睿皇帝时又有诏起尚书孙应嗣者于是健来送铨部会健着田间冠由部甬道入及见部尚书又秪长揖不拜部尚书怒以为慢巳乃竟授通政司知事而归而得食半俸嗣知事卒葬于县南纸坊原而知事有五子其长康长公也康长公生而孝友八岁而善文辞及长而好辩有口然习识当世之故好称先王则古昔于是关中人士咸出康长公下虽康长公亦自谓关中人士非已若也年二十余从其先太常就辟试南京顾数不第巳乃还关中即又试关中又不第乃后岁贡至太学至太学又试之不第然太常业巳葬南京于是乞为南京太学生云而即其故太常之域祠焉然自是不复有试志矣是时杨生李生亦皆阨塞弗庸于世关中父老语曰古人有言勿为峣峣人将缺焉勿为皑皑人将污焉三子之谓矣康长公既与时不合于是始好庄老浮屠等书及外家传语其言曰夫人以形骸处大壤其速絶若飘风也予行年五十有四矣吾日以思功名之会是益速絶而巳夫孩提于斑白期甚逺今忽忽若瞬息即能至百岁政少半矣京生有言孰易如苇孰化如毁言生死易至也夫喜生者欲心恒安逸也君子疾殁世而名不称伤功名之不立也夫功名于身至疏也古之人以死効此者以可万世不与物朽至厚身也今不得之功名又因以劳费心体是非喜生之道耳故曰百人射招无弗中矣百物诱生无弗伤矣夫乃今于吾可以巳矣乃遂自谓为巳奄已奄者止于闇也康长公故以惧悸病心乃后上铨部试会坠马乃复病顾愈益甚比试心怔怔怦怦不能措一辞于是除平阳府知事逾年平阳君去其官而归而心病未间也巳又病痿又二年所竟卒葬于纸坊原之墓而平阳君有二子长曰阜次曰海阜先平阳君卒平阳君且卒子海侍平阳君执其手而泣曰夫予先大圣人之苗裔也至吾祖尝树功名于草昧之际世有显官闻人豪于关中今絶于予乎汝如有知其无忘吾祖矣夫欲心常安逸者为其可以贪命而乐存至厚生也今吾弃功名之会不赴又不欲劳费心体非于身疏也今病痿乃且死谚曰断酒白首餔糟而朽是天乎是天乎虽然吾无面见吾祖于地下矣小子勉哉平阳君卒十年而海举进士第一为翰林院修撰儒林郎四年而当正徳元年今上上徽号两宫推赠平阳君如其子官云又二年海有母太安人丧于是海有友曰北郡李生适自河南来而留滞京师于是作平阳君墓碑李生曰先民有言期年树谷百年树徳曷观康尚书今其子孙餔勲而啜积曷使人诵其义无穷如此哉夫平阳中衰之遗裔也能不藉尺寸而洞视往古凌驾时辈亦谓之振世雄豪者矣使其遭遇脱颕而向用魏卫将相之业尚足道哉其铭曰
维武王建侯卫邦厥有固始武功是祀呜呼遐哉尚书开国不伐帝怀其徳流泽于孙子少卿明禋亮采通政明夷乃续其家祀故累基者崇数沃者丰譬作堂室稼穑而蔀而翔而懋而达夫平阳其屯之际乎畜而不施以昌厥嗣阜不自秘发鬼神之藏骚雅并鸣文古而伤嗟嗟平阳举世重官宦即使君巍爵而崇位珠玉文绮珍食驷马有台楼亭榭孰与发祥广志如二子所哉故明不蓄不光流不塞不长武功南原草木膴膴蕃蕃岐渭盘焉平阳宅厥土太安人祔之是曰宁所维厥绳武瞻哉
明故监察御史涂君墓碑【李梦阳】
新淦县南戒舟至莲花潭舟人指岸西庐曰此涂御史居也予闻之呀然于是登岸造其庐见其子朴而问涂御史葬处朴指曰父葬处隔江五里东乡西廉山是也予望之歔欷巳谓朴曰比黜碑于废寺吴石也曳树墓道刻表表曰戊辰夏余盖罹竖瑾祸云余至京师下诏狱乃涂君业先系狱相见执手问故初瑾以盐货源也因遂厚望巡盐御史货会一御史入货如瑾望而瑾辄拟人人必厚货如望及涂君巡盐还则空手见瑾瑾怒下君狱然犹日望其货来也久之货竟不来瑾愈怒矫诏涂祯打三十棍发肃州卫永逺充军君坐掠重寻卒无问识不识见君卒无不嗟叹泪下乃时予尚在狱闻之哽噎者累日食不能下也今大政更新瑾事尽废格不行人士咸彬彬乎进矣无问识不识语及君又无不嗟叹泪下以寃故祯君名字宾贤弘治已未进士出知江阴县有卓异绩举天下第一乃于是擢御史云始君下狱江阴人愿厚货入瑾如它御史数塞瑾望解君君不从而朴则曰父幼时尝读书玉笥山云笃古持礼讳弘济者父父也早亡而朴仲父曰涂兆善使酒触父父容之仲父以父之容之也反顾骄纵酒然产不出其手于是谋手其产日閧父割父不从会父出仲父辄自主产割而手其丰父还祖母不平而怒曰阿兆自主产割而手其丰盍白族长父对曰弟寡活不如儿廪生也父有友丘坤者家贫而有子议聘朴妹矣未决会坤卒父往吊焉语坤妻曰吾女巳心许而郎矣勿疑语曰观其死知终始今岂无皎皎之行为世所敬诵然矫伪盗名称身殁而迹彰者多矣此非所谓诚之不可掩邪夫涂君官不过七品寿仅踰四十非赫赫久修之夫也乃今殁士夫思于朝乡人徳于乡所县县人思慕而不忘此岂苟然者邪然余往在诏狱见君日涕泣念母母今存而君则亡亡于非命论者颇疑为善而无报夫孟子不云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诚若云云则颜回王通之伦非哉
故瑞州府知府李公碑文【徐贞卿】
李大夫既卒其仲子宪为天子守上林苑典藩育既而不乐进慨然叹曰昔我先大夫遗有休泽俾予绪之乃今徒为天子司苑囿牧圉罔有奋扬以绍于先人之休吾其已矣乃上书谢病罢退扫于野奴泾之阡望其堂隧丛莽寥閴悲不能止乃躬薙草莱完宇除壁爰惧徳烈久而弗扬遂伐石为文以表之曰李大夫讳良字尧臣为人魁彦羡而轶性孝弱冠遭母丧擗踊伤五内血上呕逆痼遂抱病终身焉少好学纯皇帝时举进士第除南京刑部主事寻擢员外郎郎中治狱不设诈善穷人情明廓简易民以不寃大司冦重可之凡诸曹疑牒辄移决焉牒就李大夫决无不人人当意愿死者岁甲辰擢知瑞州府州民故轻讼好饰奸李大夫既长法令刑理又善穷人情决狱不宿于是郡治清而豪狡屏迹矣丙午岁饥民大饥李大夫善为长短补贷之法以救之全活甚众民有掘地得大窖中钱若干缗走隶欲私李大夫李大夫曰此天以活吾民耳召父老会而散之民大悦其政体约而安惠而不费务为宏博不要近声古称不烦庶其近之矣李大夫读书善推指故弱冠即为弟子师及为郎时退省中辄为学者讲说循循不倦其守郡益表学宫缮垣宇进诸生必亲为问难宣畅凝滞析若解觹诸生皆自以为莫及也母丧去官寻遭父忧泣血毁性竟以疾终是为弘治三年某月日年五十有六任重道逺惜乎其未究也李大夫之先本是县真如镇人也显考纲封郎中母邹继朱并为太宜人娶于黄渡徐氏亦为宜人有令徳淑慎其身李大夫宜之后十有二年而殁乃即故兆启而合焉侧室凌氏子二人缙宪宪贵加赠考中宪大夫妣恭人李大夫生有爵死有赠可谓高朗令终也巳所著歌诗记叙若干卷藏于家文曰
于维李大夫之徳若堂若夷率礼以教其民帅师相厥罚惟察惟法而民用弗虐罔有干于天之威以罹其怼泣血而终曷维其罪式祚孝子宠命不匮后有观于斯文尚敬母毁哉
文章辨体彚选卷六百七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六百七十八
(明)贺复征 编
○墓碑十四
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赠太保杨文忠公神道碑【明赵贞吉】
惟皇天笃我明之佑间出哲臣为社稷隶二百年间如仁和于公暨新都杨公乗所遇时力于隶事最着矣盖正统已巳土木北狩正徳辛巳威武南征陨空沈陆变起非常非有握补天之器挟移斗之能安敢授手其间哉传曰仲之生为齐也仲在则齐存矣往事二际社稷之计赖二公居多安可忘耶于公巳表于宪皇之世杨公之没久矣顷者恭遇我皇上奉我世宗皇帝遗诏复公之官加赠太保谥文忠荫一孙为尚宝司丞一孙入监遣官祭葬恩数备至呜呼休哉不忘臣下之劳其国家有道灵长之福乎于是始皆谈诵公行事矣杨氏宗荫改窆公墓祠而祀之以碑辞属予噫公希世之英也予兹之论其敢茍耶公事业详具家传谨掇其大者以引士评之先导可乎公名廷和字介夫系出潮广之麻城五世祖世贤避乱入蜀居新都父春湖广提学佥事母叶氏以天顺已卯九月十九日生公幼以竒颖举于乡少年读中秘书才器恢廓乡先逹司马余肃敏夙重之归老之日独持大明律与别曰介夫当相天下为我熟此以助他日谋断盖居馆三十年修文讲读声誉茂籍时辈视之已若麟角鳯毛然久之以正徳丁卯冬自南户部尚书同长沙李公办阁事是时孽珰之焰毒蒸寰宇数年内骇奔未息南平北讨政府嚣欱而长沙亦倦念去欲令公代已也尝语人曰吾于文翰有一日之长若经济事须归介夫夫余公识公于早岁李相察公于同事非杨氏之鲍叔哉壬申冬李去公始独任时公丁忧朝廷夺情疏亟上议得寝惟令抚按官与坐守长随刻服制日促上道此起用辅臣之异数也噫公再进而时事益难为矣武皇帝匹马捶居庸关踰上谷入云中望猎阴山旋以威武南下则五位虚拱将踰岁矣嗟嗟自宸濠播乱讹言载路包藏祸心者可尽防御人心将涣大势将倾仕者咏同车之招居者懐恤纬之忧此何景耶公血诚只影周旋其间逺奉纶音近承慈旨大合众谋小事独断竟俾边无鸣镝衢寡惊拆安平且泰俟上之回呜呼可不谓公劳巳乎大驾至自通州事势愈急四家鋭卒环布萧宻枭獍在侧磨牙舕舌傥机事有一髪之颣则祸不测可忍言耶鸣呼危哉公外示安徐宻祈内旨许其从事始以一刺诒彬入贺兽吻缚之按甲虎之机此萧张擒信之智也旋以优赏犒思归官卒令扫迹出关成逐羊之势此周勃收军之勇也军收而司农之印可不倒矣信擒而郿坞之脐可不焚矣呜呼可不谓公功已乎然后清宫警道迎真主开明堂而治之布明诏与天下更始而天下大定矣呜呼可不谓公忠巳乎当是时公之勲名著矣风烈髙矣将造物者亦忌公耶尊亲议起而事之大难处者亦随至矣遂以癸未冬去位盖公去而时事日异矣闻长老云公始定策迎立之际亦援往代母子故事以动宫陛矣盖以安社稷为急不恤其它也逮诏中外上于时无难焉遂行之耳心岂有他哉四子起而持之是矣苐无肯亮公之心耳公可辩耶公尝叹曰众尤交责吾何逃乎义之尤我命也人之尤我遇也事之尤我时也吾惟有去已耳夫以公之图机逹识岂不知诏者上之令也不便虽十易之孰御特以处君父骨肉情礼之间身任两宫之责岂敢操一切径情之说乎必推心挈度剂量而调适之以和无体之至礼保忘名之完名俟泰陵扫宫役作而徐图其后岂必尽晩哉然欲即以回执礼正名之论则势不可也岂非命哉公之决于去以免义我尤也以此夫往在汉廷博议是者不以加秩负者不以夺糈据经研义非击搏之司是当求裁无灭异之厉四子之于公奚为异是乎岂非遇哉公之决于去以免人我尤也以此世复有不齐之论出于意见之偏锢于习闻之久附声和响龃龉实繁徒致圣主懐怒疑有讽嗾罪且不测岂非流俗未易卒变时固然哉公之决于去以免事我尤也以此夫以公之功劳靖忠而博此三去惴惴焉惧补过之无地也人臣之道岂易尽哉悲夫易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诗曰我思古人俾无尤兮殆公之谓也夫君子曰去易事也而公之去则天下惜之者为大业之未终也然圣皇念公则未尝已也何则汉宣偶一思故剑而左右测其意在于俪微我世皇亦数起用旧臣而因识皇心之黙存于定策岂不然耶故十年之内九重懐怜意切矣然环诏虽勤而肤效未奏也假令公垂老尚在则皇慈岂忍俾终于弃捐乎应知佩可宵还剑当昼合矣惜乎天之靳之也恭惟我皇上知世皇之意也改元之初一洗释之嘉劳悯忠以慰仁人志士之心劝忠臣孝子于来裔猗乎盛徳曷以加哉往者夺门辈争甚于公之谴乃英皇独难之争者曰不如是则今日之举无名而于公殱焉时惟宪皇帝知英皇帝之意也即改元初亦为洗雪而嘉劳悯忠于公复完嗟乎二公力于公家其忠同其受报亦类顾不异哉乃若我二圣之心则如天之覆也如地之载也如日月之照也穷刼赞颂不能尽矣传称公幼读书日以巻计长于学无不贯惟以资经济故于当代典章条格人才政绩边防阨塞军伍钱役丛琐逺迩心计耳濡如身亲周旋而扺掌可述酬答机务之际殆裕如也张永以东厂功乞封巳持内旨引内官刘马儿例要公公曰刘以功封其族人非封自身也事载岳公类博稿中取示之乃已其谈笑解纷易易如此而不知由于宿昔之精博也至当大事智勇奋溢临九死而不回此则非人易及亦非可易测者矣初辍草威武勅巳濵死逮嗣君未至承制専断者二十七日驾抑奸雄如泰如琼稍疎皆足以死新诏裁革人数十四万八千七百余岁省太仓粟一百五十三万余怨者汹汹謡曰终日想想出一张杀人榜于是公出入护以卫士益岌岌邻死矣然而不死也者才也亦忠也有黙相也者耳论者谓公委任半于古人而功勋倍之往代以负荷危艰名世者皆当出公下信矣独公阁僚广东梁公之论尤确梁公曰天生斯人以了今日之事大匠之任不可代也于是虚阁中首席俟公起复至而居之斯则公未卒而论巳定如此故公少时尝梦天门开遥瞻棹楔曰际昌时而公显其老也复梦天门开有二旛导公冉冉以去而公卒公殆天人禀间气而生者耶公在位一辞伯爵及太师太傅三辞锦衣卫千戸荫再辞文职四品世袭荫居家俭素食不兼味衣命服外皆布素子弟科第相望不以为喜曰此末事也谨言行修身齐家斯人道之大者幼不好弄比老而声伎不一至于前位极人臣而居处同于寒素顾济物之心则拳拳无时巳也公生多宦游每归则为乡人建一惠局初通水利灌涸田万顷乡人徳之号为学士堰次建坊牌费修县城城成贼至救生命以万计次置义田于城西北以胆族人盖三归而修创利物业三焉公之加意人间世何如哉若他言行之详当有如王岩叟马永卿辈书之今未易举也公上三世皆赠如官元配黄氏赠一品夫人生子慎正徳辛未科及第第一继室喻氏内江人封一品夫人无出侧室蒋氏封孺人生子惇兵部主事恒中书舍人先公卒忱举人女二长嫁修撰余承勋次嫁举人刘大昌孙男十人同仁宁仁生员志仁湖广都司经厯其仁荫生斯仁生员有仁举人兴仁指挥同知右仁尚宝司司丞资仁力仁公以嘉靖已丑六月二十一日卒于正寝于时慎以议礼谪戍永昌以抚臣议奏许一奔丧巳而惇忱亡而诸孙幼公处浅土者四十年纪纲家务以付慎继室黄氏云氏遂宁黄尚书第三女有才志几几杨氏婴臼矣亦天以报公勤劳王家也嗟乎宣孟之仁成季之勲天之所以报公者岂有既哉贞吉曰惜乎予言也陋不能为公重聊持论以俟后之贤者耳因忆年二十时以诸生谒公公器之去四十五年得矢公荐藻之辞俯仰人代伤慨悲歌为之欷歔辞曰
坎坎击鼓导江之浦云顶山前鹤化仙鹤鸣垒畔云行雨聊骋目兮四顾望夫君兮容与九疑云净喜回峰三峡涛平愁枉渚愁莫愁兮夜未央思莫思兮东方曙衡门空闭锁松筠水逺山长会能取跂灵驾兮未来悄娟娟而延伫 右迎神 击鼓其镗鳯山之傍松鸣风兮声琳琅葭琬月兮容苍苍眇一夕兮千生睹君子之辉光琴瑟齐御千徽张妙舞并奏进乐方乐莫乐兮兼相忘醉莫醉兮无何乡天庭忽有■〈雨上只下〉华飞薪传火兮灯光光俨云骈兮羽盖顾形骸兮难将 右侑神 击鼓其嘈金沙之郊云溟溟兮水滔滔啸于岫兮鸣于皋君乗舫耶乗屩石啮月兮山峤掀髯扼腕谈何高登楼慷慨意初消喜相逢兮云中箫愁相追兮涧中涛百年讙会在今朝君不留兮我心劳忽空明兮澹足蹇独立兮逍遥 右送神
尚宝司司丞洛原白公墓碑铭【王维桢】
洛原白公者常州武进人也名悦字贞夫其先洛阳人后徙武进居采菱港白公不忘始故号洛原白公大父昂刑部尚书父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其治官民皆有大功徳于世语在其传白公都御史之长子生而负俊才好文辞十二三时都御史与客问报扎咸出其手客得札称善以为都御史能而不知子洛原之为也都御史卒白公以其荫补太学生补二年而为嘉靖壬午白公举顺天乡试推荫与弟又十年举壬辰进士除戸部主事当是时白公父行皆大官皆器白公重之而白公又好士如饥渴故所与游非其先世交则海内知名之士也白公故尝闻关中鄠杜有王太史武功康太史两公者皆家居慕之乃求使入关谒两公两公见白公与语皆大惊喜皆留其家数十日乃发别而之平凉使所道望北地北地故空同李氏家而李氏客于梁死之白公念当世之文所能复古昔者由李康诸人倡始顾独不得见空同乃停轺褰帷徘徊瞻顾有怆然之思焉其好士如此既归迁主客司员外巳又迁郎中复使江西乃遂登龙虎山奇之闻其东即武夷不逺乃即又放舟登武夷诸峰白公词调既逸而又善晋人书两使还山纪游诗数十篇一时见者未尝不种种称絶也白公为人恢廓而好义与人游其人当于已心即解剑捐佩以赠不为惜即心内所弗合亦阳浮慕之不终拒也白公以此声名益显然亦以此招忌贾祸居顷之改仪制司郎中会天子册立东宫为置官属诏有司选补白公补左春坊左司直其年大驾幸承天归而按劾从官未至者言官中白公于是白公谪永平府通判久之转南京后军都督府经厯巳转南京吏部验封司郎中无何复谪河间府通判复转戸部主事又一岁改尚宝司司丞白公自登第至为尚宝侵寻二十年官不过六品而尚宝又闲曹不得有建立恒郁郁不乐明年庚戌遂病其秋北敌犯京师百司震眩白公卧阁内日引宾客入与计击敌白公状貌甚臞至谈天下事则蹈厉愤发有万人独往之气自十年来弃去文词不理时时习骑射访燕赵少年侠客与之游人多怪之及至庚戌乃始知其非谩也白公方其父都御史卒时白公甫弱冠也谋危白氏者盖纵横至白公挺身抗之卒无害则沈毅有谋自少巳然非独今也又明年辛亥病笃有诏迁司丞为江西按察司佥事未拜俄又遭论乃遂以司丞致仕云白公有五男子长子启常礼部主事既且卒起而振襟端坐谓礼部君曰吾白秦大夫乙丙之裔也厯千百世而显者不絶自吾上二世并着勲名于竹帛之间而吾卒湮没至此度平生舋舋无腼于前人岂固命哉小子念之其慎所为补吾阙也语曰书掣肘骥绊足则我乃似之矣言巳凄然遂卒是时公配杨宜人在前诸子咸跪伏床下问家事竟不一语及白公弟代荫怡者为云南广西府太守是年亦致仕且归礼部君将扶榇还葬武进持其外亲锡山吴太史状谒桢请表泣曰今葬须仲父广西翁至吾翁兄弟殊相爱也既葬则计立石墓左以告来世愿子文之且道其翁遗令若此初白公游关中时余方家食未之能交也迨余官翰林始与往来甚数则白公者固偈然有古豪士之遗风焉不直工文词也乃坎壈终其身吾不知造化何以生又何以抑耶白公墓在芳茂山初都御史葬乌龙冈也地卑有水害白公患之后母何淑人卒乃徙都御史合淑人葬芳茂山而白公即自穿圹其侧甃砖为石仰卧其中曰斯吾返真处也嗟乎达哉余既为论述复系之铭曰譬彼梓材蠧啮霜摧斧斤再寻茂维艰哉有璧而碎有珠而陨孰不怜宝于士则忍嗟嗟白公竟巳焉乎黄壤不妬能绥尔躯英英白公含抑讫厄结为云虹荡为风駃灵车上征爰叩帝阍吁情道故帝也怆魂还归九原冥冥寞寞山鬼窃笑伏于林薄公不为顾玄宫是栖胡死胡生我念则齐齐之实鲜前庄后白人其何征着之系石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七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七十九
(明)贺复征 编
○墓碑十五【释教】
苏州支硎山报恩寺大和尚碑【唐释皎然】
我先大师曰佛嘉言孔愿大造人天张无生极宗悬衡于羣教之表自第一义缔皆我之蘧一也况儒墨名法道家之流哉教之斯行资乎哲匠今大师即其人也大师讳道遵字宗达吴兴张氏之子崇勲茂德世为吴中右族大师夙负殊操洁士称之荣曜不足闗其心声尘未曾触其性其年二十诣天竺威大师首宗毘尼依佛教也常愀然而叹曰孔老之学不明三世昭昭之业何异夫适郢而求冥山哉先大师则不然观万像无根我独以无生一心覆疑山之峻知四流妄有我独以不动二字停倒海之波室是逺而悟者天隔昔在汉明永平之际大教洋溢霈然而东与生灵涤心观天地更始正士自摩腾以下持法有如闗中者秉律有如南山者海内髦士亟归乎哉如凯风征阳嘉禾先发北齐惠文大师传龙树智论一性之教即我释迦如来九世祖师文殊所示也惠文传南岳南岳传天台始授一心三观之旨以十身佛刹微尘数修多罗如悬帝纲不出正念无遗即中盖如来一斯教之扃鐍也天下弘经士窥我宗者不得其门而入天台去世界传章安章安传缙云缙云传东阳东阳传左溪左溪传自龙树已还至天台四祖事具谏议大夫杜正论教记今大师则亲承左溪一受心宗方造其极物有凋折而苦节不衰时有晦明而至行不变法华三昧渊乎吾衷尝从容谓门人曰尧舜之民不必独义教之至也教若不至民何咎焉吾恐大教未周羣机未发陷诸子于邪见之网吾徒得无过乎乃欲广写法华经置道场辟经院以烛继景杨大雄慈声盖平生之愿与一之日发其心二之日规其趾作不逾序厥功成焉居山之福地于戏羣峯合沓以就我当大藏而孤峙疑天作以待用此持经之境也乃以清昼山空杉吹不动真念凝乎寂寞经声在此窅冥此持经之心也大厯元祀州将韦公元甫兵部尚书刘公晏侍御史王公圆开州刺史陆公向殿中侍御史陆公迅大理评事张公采境诱眞心共获殊胜乃相与飞表奏闻诏书特下署名曰法华道场焯哉盛乎经王之惠日升于天乎自江以东惣一十七所皆因大师之首置也举精行大德二十七人常持法华报主恩也大师以无缘慈眼极壹观四生多溺空见乃铸卢舍那及毘卢遮那像明智身不有法体非无显古佛证经之由乃起寳妙塔开凈土常生之叶遂作弥陀色身法华一经骇声得记方等四部得嘉广教尽收无垢凈光盖是如来极开方便迹虽有作功乃无为接人天机使知有殊常之福又写天台一教溢乎道场眞诠昭昭与清景不极大师有言佛法寿命其性常任乎不存我法安寄于是置庄二所世田为义俟嘉谷以登身由是修期圣禾不絶非夫大师平等之施孰能于事理双全哉物役我慈日用不足门人有懈废者接彼退机诸法华玄义天台止观四分钞文临坛度人授心扬律愿盈乎巨室之筹天寳年于灵岩道场行法华三昧忽观大明上烛天界我身正身俨在光中异日问天台然公公曰智慧光明从心流出非精志之所致耶又于本寺入法华道场忽覩此身在空中坐先证者知是大师涤垢之相不然则万法有无碍之用哉其年春秋七十一僧腊四十六以兴元元年七月二十九日告终于支山本寺呜呼像法梁壊苦流僧波无数人天从今何怙初当寺盖公辅公一夜同梦大殿忽崩得非法匠将亡之应示疾之日骄阳久焉嘉苗若燎辞世之夕风号雨暴天地惨黩亦我法凌迟之变也传教门人灵轮法盛道欣可入如来之室岂惟宣父之室哉俾厥鸿猷张而未弛奉教门人犹子灵源等髙志警拔德邻先贤精细行以检仪敷大乗以基性虽后学夙聆德声曷云不骞贻诸乐石铭曰
泓澄吴江静几于道清气蓄焉诞我僧寳洸洸大师与道为蕃义天无孛慈釭不昏岿然支山繄公所履建塔辟院夷光而趾乃基灵峯灵峯崇崇乃启秘藏秘藏彤彤天色在下日影当中眞经无言有象非象冥理彻性不昧不明三观一心如悬帝网雪山嵳峩有时而裂香树偃蹇有时而折世相若斯师何示灭示灭何之天泣人悲髙丘漠漠细雨霏霏脱履西去相逢是谁见海未干疑山何沮嚣嚣魔民友得其所吾所寂寥空留法语入室数子皆弘我经安公如月逺公如星恭恭秩秩释氏仪刑影塔亭亭长在寒树天上花落人间日暮犹飘苦云与我为喻
兵州圣安寺无姓和尚碑【柳宗元】
维某年月日岳州大和尚终于圣安寺凡为僧若干年年若干有名无姓世莫知其闾里宗族所设施者有问焉而以告曰性吾姓也其原无初其胄无终承于释师以系道本吾无性耶法剑示者我名也实且不有名恶乎存吾有名耶性海吾乡也法界吾宇也戒为之墉慧为之户以守则固以居则安吾闾里不具乎度门道品其数无极菩萨大士其众无涯吾与之戚而不吾异也吾宗族不大乎其道可闻者如此而止读法华经金刚般若经数逾千万或讥以有为曰吾未尝作呜呼佛道逾逺异端竞起惟天台大师为得其说和尚绍承本统以顺中道凡受教者不失其宗生物流动趋向混乱惟极乐正路为得其归和尚勤求端悫以成至顺凡听信者不惑其道或讥以有迹曰吾未尝行始居房州龙兴寺中徙居是州作道场于楞伽北峯不越阃者五十祀和尚凡所严事皆世髙德始出家事而依者曰卓然师居南阳立山葬岳州就受戒者曰道颖师居荆州弟子之首曰懐逺师居长沙安国寺为南岳戒法岁来侍师会其终遂以某月日葬于卓然师塔东若干步铭曰
道本于一离为异门以性为姓乃归其根无名而名师教是尊假以示物非吾所存大乡不居大族不亲渊懿内朗冲虚外仁圣有遗言是究是勤惟动惟黙逝如浮云教久益微世罕究陈爰有大智出其眞门师以显示俾民惟新情动生变物由湮沦爰授乐国参乎化源师以诱导俾民不昬道用不作神行无迹晦明俱如生死偕寂法付后学施之无斁葬从我师无忘眞宅荐是昭铭刻兹贞石
碑阴记【柳宗元】
无姓和尚既居是山曰凡吾之求非在外也吾不动矣弘农杨公炎自道州以宰相征过焉以为宜居京师强以行不可将以闻曰愿间岁乃往明年杨去相位窜谪南海上终如其志赵郡李蕚辨慱人也为岳州盛气欲屈其道闻一言服为弟子河东裴藏之举族受教京兆尹弘农杨公某以其隠地为道场奉和州刺史张惟俭买西峯广其居凡以货利委堂下者不可选纪受之亦无言将终命其大弟子懐逺授以道妙终不告其姓或曰周人也信州刺史李某为之传长沙谢楚为行状愽陵崔行俭为性守一篇凡以文辞道和尚功德者不可悉数弘农公自余杭命以行状来懐逺师自长沙以传来使余为碑既书其辞故又假其阴以记
龙安海禅师碑【柳宗元】
佛之生也逺中国仅二万里其没也距今兹仅二千岁故传道益微而言禅最病拘则泥乎物诞则离乎眞眞离而诞益胜故今之空愚失惑纵傲自我者皆诬禅以乱其教冒于嚚昏放于滛荒其异是者长沙之南曰龙安师师之言曰由迦叶至师子二十三世而离离而为达摩由达摩至忍五世而益离离而为秀为能南北相訾反戾鬬狠其道遂隠呜呼吾将合焉且世之传书者皆马鸣龙树道也二师之道其书具存征其书合于志可以不慁于是北学于惠隠南求于马素咸黜其异以蹈乎中乖离而愈同空洞而益实作安禅通明论推一而适万则事无非眞混万而归一则眞无非事推而未尝推故无适混而未尝混故无归块然趣定至于旬时是之谓施用茫然同俗极乎流动是之谓眞常居长沙在定十四日人即其处而成室宇遂为寳应寺去于湘之西人又从之负大木砻密石以益其居又为龙安寺焉尚书裴公某李公某侍郎吕公某杨公某御史中丞房公某咸尊师之道执弟子礼凡年八十一为僧五十三朞元和三年二月九日而没其弟子玄觉洎懐直浩初等状其师之行谒余为碑曰师周姓汝海名也世为士父曰择交同州録事参军叔曰择从尚书礼部侍郎师始为释其父违之志使仕至成都主簿不乐也天寳之乱复其初心尝居京师西明寺又居岣嵝山终龙安寺葬其原铭曰
浮图之修其奥为禅殊区异世谁得其传遁隠乖离浮游散迁莫征旁行徒听浮言空有互斗南北相殊谁其会之楚有龙安龙安之德惟觉是则苞并絶异表正失惑貌昧形静功流无极动言有为弥寂而黙祠庙之严我居不饰贵贱之来我道无得逝耶匪追至耶谁抑惟世之几惟道之微既陈而明乃去而归象物徒设眞源无依后学谁师呜呼兹碑
栖霞寺故大德玭律师碑【刘轲】
世说域中四名刹栖霞其一以其髙僧世出自齐梁间大小郎至大师声问相袭故江左重呼其名谓栖霞大师焉大师讳昙玭俗姓王氏晋乡琊文献公后自永嘉南迁为句曲人王父师虔会稽守虔生智髙上不仕州里号处士生大师自孩抱絶不为儿弄座能言标颖聪拔羣言秘旨迎耳必了及长不茹荤血乃曰天其或者将涤吾器耶既落髪于金陵希瑜律师受戒于过海鉴眞大师后与友人髙陵息律师追逺永之游乃偕隠匡庐之东林虽欲遗名而名已髙矣于是奔走吴楚青徐之学者始五腊讲律于豫章龙兴环座捧帙者麻苇明年登明寺坛至德三载敕隶于明寺后累莅事于甘露坛端肃俨恪仪刑梵众大歴初乃归栖霞其莅坛传戒一十五会讲训经律三十七座州牧萧公髙其人谓标望风度讵独邺卫松栢耶乃命为僧正纪纲大振虽一公帖四辈之望无以上也十四年忽昌言于众曰吾以律从事自谓无愧于篇聚矣然犹未去声问之縳既而探曹溪牛头之旨沈研覃思朗然内得乃曰大丈夫了心当如此建中元年禅坐空谷虽野马飘鼓星辰凌歴云云自彼我何事焉后瓦官寺其徒聚谋而请曰瓦官寰中之名刹也大师乃江左之硕人也舍是而不居吾属安仰始出山居焉从人欲也无几何谓弟子志诚海湘等曰吾休矣丘井梦电之喻必然耳贞元十三年十一月六日丁亥坐化于瓦官寺律堂是月景申茶毗塔于新亭之后岗春秋七十五僧腊五十一门人临坛者有若庐陵龙兴寺明则广陵定山寺道兴乡邑寺行铨临淮开元寺澄观九江寳珍寺智满当州彭城寺惠兴瓦官寺灵津鹤林寺常静天乡寺日耀龙兴寺惠登皆津梁后进为世灯烛贤七十子而后仲尼大圣睹栖霞弟子得不为师氏名焉今寳称领摩诃苾刍众坛压庐岳大江西南卓然首出若商那之后继以掬多得不谓释氏之雄乎轲夙承寳称之知见命叙述且曰吾得子铭吾大师吾无恨矣文曰
有晋氏家地髙琅琊产栖霞兮宿殖有自许身佛氏为释子兮结袂纒盖惠刃中净谁何对兮璞琢金蓥潭澄月暎本清凈兮尸罗毘尼开遮止持作律师兮摄深匡髙以游以遨铿蒲罗兮梵行既立薪传火袭光岌岌兮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七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八十
(明)贺复征 编
○墓碑十六【别体】
曹娥碑文【魏邯郸淳】
孝女曹娥者上虞曹旴之女也其先与周同祖末胄荒滛爰兹适居旴能抚节按歌婆娑乐神以汉安二年五月时迎五君逆涛而上为水所淹不得其尸时娥年十四号慕思旴哀吟泽畔旬有七日遂自投江死经五日抱父尸出以汉安迄于元嘉元年青龙在辛卯莫之有表度尚设祭诔之辞曰郁伊孝女晔晔之姿偏其反而令色孔仪窈窕淑女巧笑倩兮宜其家室在洽之阳大礼未施嗟丧慈父彼苍伊何无父孰怙诉伸告哀赴江永号视死如归是以眇然轻絶投入沙泥翩翩孝女载沈载浮或泊州渚或在中流或趋湍濑或逐波涛千夫失声悼痛万余观者填道云集路衢泣泪掩涕惊动国都是以哀姜哭市杞崩城隅或有克面引镜剺耳用刀坐台待水抱树而烧于戏孝女德茂此俦何者大国防礼自修岂况庶贱露屋草茅不扶自直不镂自雕越梁过宋比之有殊哀此贞厉千载不渝呜呼哀哉辞曰
名勒金石质之乾坤岁数歴祀立庙起坟光于后土显昭天人生贱死贵列之义门何怅华落飘零早分葩艳窈窕永世配神若尧二女为湘夫人时效髣髴以昭后昆
饶娥碑【唐柳宗元】
饶娥饶人饶姓娥名世渔鄱水娥为室女渊懿靖专虽小家未尝出游治絺葛供女事循整乡闾敬式娥父醉渔风卒起不能舟遂以溺死求尸不得娥闻父死走哭水上三日不食耳鼻流血气尽伏死明日尸出鼋鱼鼍蛟浮死万数塞川下流鄱旁小民悲感怨号以为神竒县人乡人会钱具仪葬娥鄱水西横道上追思不足相与作石以诏后世其辞曰
生德无类气灵而伏嗟兹孝娥惟行之周渊懿含贞好靖不游纎葛絺纻克供以修蒸蒸在家其父世渔饮酒不节死乎风涛匍匐来哭号天以呼颜目耳鼻膏血交流三日顿踣气竭形枯父尸既出孝质已殂龟鳖鼋鼍有蛟洎鱼充流溢岸旁出仰浮见怪形异适与我谋鄱民哀号或以颂歌齐女色忧伤槐罢诛赵姬完父操棹爰讴肉刑不施汉美淳于烈烈孝娥水死上虞娥之至德实与为俦恒人有言惟教是图懿兹德女家世不儒竒行特出神道莫酬穷哀罔泄终古以留乡人好礼爰立兹丘建铭当道过者下车
髙愍女碑【李翱】
愍女姓髙妹妹名也生七岁当建中二年父彦昭以濮阳归天子前此贼质妹妹与其母兄而使彦昭守濮阳及彦昭以城归妹妹与其母兄皆死其母李氏也将死怜妹妹之幼无辜请独免其死而以为婢于官皆许之妹妹不欲曰生而受辱不如死母兄且皆不免何独生为其母与兄将被刑咸拜于四方妹妹独曰我家为忠宗党诛夷四方神祗尚何知问其父所在之方西向哭再拜遂就死明年太常谥之曰愍当此之时天下之为父母者闻之莫不欲愍女之为其子也天下之为夫者闻之莫不欲愍女之为其室家也天下之为女与妻者闻之莫不欲愍女之行在其身也昔者曹娥思旴自沈于江狱吏嘑囚章女悲号思唁其兄作诗载驰缇萦上书乃除肉刑彼四女者或孝或智或义或仁噫此愍女厥生七年天生其知四女不伦向遂推而布之于天下其谁不从而化焉虽有逆子必改行虽有悍妻必易心赏一女而天下劝亦王化之大端也异哉愍女之行而不家闻户知也贞元十三年翱在汴州彦昭时为颍州刺史昌黎韩愈始为余言之余既悲而嘉之于是作髙愍女碑
刘枣强碑【皮日休】
歌诗之风荡来久矣大抵丧于南朝壊于陈叔寳然今之业是者茍不能求古于建安即江左矣茍不能求丽于江左即南朝矣或过为艳伤丽病者即南朝之罪人也吾唐来有是业者言出天地外思出鬼神表读之则神驰八极测之则心懐四溟磊磊落落眞非世间语者有李太白百岁有是业者雕金篆玉牢竒笼怪百锻为字千炼成句虽不在躅太白亦后来之佳作也有与李贺同时有刘枣强焉先生姓刘氏名言史不详其乡里所有歌诗千首其美丽恢赡自贺外世莫得比王武俊之节制鎭冀也先生造之武俊性雄健颇好词艺一见先生遂加异敬将署之宾位先生辞免武俊善骑射载先生以贰乗逞其艺于野武俊先骑惊双鸭起于蒲稗间武俊控弦弦不再发双鸭联毙于地武俊欢甚命先生曰某之技如是先生之词如是可谓文武之会矣何不立一言以赞耶先生由是马上草射鸭歌以示武俊议者以为祢正平鹦鹉赋之类也武俊益重先生由是奏请官先生诏授枣强县令先生辞疾不就世重之曰刘枣强亦如范莱芜之类焉故相国陇西公夷简之节度汉南也少与先生游且思以见命列将以襄之髹器于事赂武俊以请先生武俊许之先生由是为汉南相府宾冠陇西公日与之为笔宴其献酬之歌诗大播于当时陇西公从事或曰以某下走之才诚不足污辱重地刘枣强至众必以公宾刘于幕吏之上何散之如是公曰愚非惜幕间一足地不容刘也然视其状有不足称者视公视某与刘分岂有间然哉反为之惜其寿尔后不得已问先生所欲为先生曰司功掾甚闲或可承阙相国由是掾之虽居官曹宴见与从事仪埒后从事又曰刘枣强纵不容在宾署承之于掾曹诎矣奚不疏整其秩相国不得已而表奏焉诏下之日先生不恙而卒相国哀之恸曰果然正掾曹煞吾爱客葬之有加等坟去襄阳郭五里曰柳子关后先生数十岁日休始以鄙文称于襄阳襄阳邑人刘永髙士也尝述先生之道业尝咏先生之歌诗且叹曰襄之人只知有孟浩然墓不知有先生墓恐百岁之后埋灭而不闻与荆棘凡骨溷吾子之文吾当刋焉日休曰存既摭实録之何媿呜呼先生之官卑不称其德宜加私谥然枣强之号世已美矣故不加焉是为刘枣强碑铭曰
已矣先生禄不厚矣彼苍不诚位既过于赵壹兮才又逾于祢衡既当时之有道兮非没世而无名呜呼襄阳之西坟髙三尺而不树者其先生之故茔
翰林侍读学士梅公神道碑【宋王安石】
宋翰林侍读学士正奉大夫行给事中知许州军州事兼管内堤堰桥道劝农事上柱国南昌郡开国公食邑二千三百户食实封六百户赐紫金鱼袋梅公之墓在宣州宣城县长安乡西山里公有五子鼎臣德臣寳臣辅臣清臣清臣今独在为尚书司门郎中以公行状及乐安欧阳公之铭请文以刻墓碑时熈宁元年八月四日也铭曰
公先梅伯后氏其国弥周涉秦不见史策有鋗有福着汉名籍公福之孙询字昌言三世弗仕陵阳之里公第廷中判官利丰再岁而擢以丞将作以宰仁和人誉用多主推御史侍考进士一见天子以为知已诏曰试哉遂试中书馆之集贤赐服绯鱼于时继迁兵我西鄙老弱馈守丁强多死灵州告危帝视不怡公请择人使潘罗支兵法所谓以夷攻夷帝曰谁可无如臣者曰予汝嘉闭陷奈何公拜且跪扬言而起茍纾西师臣不爱死出书授之往讫尔谋至疆勅还会弃灵州帝察公艺可书帝制相或止之留佐三司其后罗支果窘西贼论将料敌皆如所策或从或违或挤或推牾合阻夷神者公尸黜之倅州用狱一眚去杭而苏列国东屏漕输淛河就付将领三年告功仅得故省又以谴投守彼淮州有僚许公相得于此与之欣然乐以忘徙使于湖北迁自濠梁又夺一官往禆于襄坐发驿马给奔丧者于鄂于苏剖将之符握节闗中使总其输煌煌金章厥赐特殊谋复灵武度兵葫芦秦有将玮诺公与俱会玮召还公复沦胥有反咸阳能名氏朱始虽弗察后捕而诛自懐徂池再副戎车眞宗新陟罪垢皆涤为郎度支以将广德外更四州楚寿陜荆乃还待制中纠狱刑有岿龙图其唐殖殖就以学士专其阁直辍之铨衡乗传临并超迁郎秩进直枢密趋归封驳考国中失申命选事得权进绌加职侍读改司羣牧移之审官审是在服伐阅积迁给事于中告疾出许鼓歌从容方公少壮志立人上谈辞慨然帝悦而向及后晚出皆为将相公则老矣将归田里康定辛巳六月十日公七十八以其官卒公开南昌勲爵第一夫人曰刘不及郡封封君彭城其卒先公公卒明年季秋挟日于州山西卜祔而吉公有四子伯为进士丞于殿中与仲前死仲赐科名叔也皆丞将作殿中或废或兴有显惟季时丞卫尉今为郎中论序初终实来求诗刻示无穷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八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八十一
(明)贺复征 编
○墓碑十七【以下排体】
魏散骑常侍步兵校尉东平太守碑文【魏嵇康】
先生讳籍字嗣宗陈留尉氏人也厥逺祖陶化于上世而先生弘谟于后代诗所载阮国则是族之本也先生承命世之美希达节之度得意忘言寻妙于万物之始穷理尽性研几于幽明之极和光同略羣生莫能属也确乎不可拔当涂莫能贵也或出或处与时升降或黙或语与世推移望其形者犹登岳涉海荡然无以究其髙测其深览其神者犹旁璞亲珪肃然无不钦其寳而伟其竒也不屑夷齐之洁故其清不可尚也不履惠连之污故其道不可屈也蘧瑗升降于巻舒寗武去就于愚智顾盼二子不亦泰如危宗庙之牺安不灵之龟故无孤犊之逼而有涂中之广观屈谷鸣雁是以处不才之间察巨瓠纬带是以游有用之际夸大辨而御之以讷资大白而洿之以辱为无为而名不能累也事无事而世不能役也访垂天之翼于寂寞之域投芒刃之类于有解之会固恢恢必有余地岂若接舆被张以养生于陵灌园以求实龌龊近歩修轨辙而已哉尼父议老成于犹龙卫赐譬重仞于日月揆之先生其殆庶几乎方将攀逸驾于洪崕恳遐轨于巢州跨宇宙以髙挹凌云霄以优游享年若干遘疾而卒于是逺鉴之士有识之徒先生之没夫岂不慨然临豪杰而存惠子之问运斧斵而思郢人之力乃探赜索隠以叙雅操使将来君子知庄生之迹略举其志碑之曰
峩峩先生天挺无欲玄虚恬澹混齐荣辱荡涤秽累婆娑山足胎胞造化韬藴光烛鼔棹沧浪弹冠乔岳颐神太素简迈世局澄之不清淆之不浊翱翔区外遗物庶俗隠处巨室反眞归漠汪汪渊泉迈迹图录
禇先生伯玉碑【梁孔稚珪】
夫河洛摛寳神道之功既传岱华吐秘仙灵之迹可覩盖事详于玉牒理焕于金符虽冥黙殊源显晦异轨测心观古可得而言焉是以子晋笙歌驭鳯于天汉王乔云举控鹤于玄都有羽化蝉蜕触影遯形神翥帝宫迹留劔杖游瑶池而不返宴玄圃以忘归永嘉恶道者穷地之险也欹窦遏日折石横波飞浪突云奔湍急箭先生攀途跻阻宿泄涉折而衡飙夜鼔山洪暴激忽乃崩舟坠壑一倒千仞飘地沦髙翻透无底徒侣判其冰碎舟子悲其雹散危魂中夜赴阻相寻方见先生恬然安席铭曰
闗西升妙洛右飞英鳯吹金阙箫鼓玉京絶封万古乃既先生先生浩浩惟神其道泉石依情烟霞入抱秘影穷岫孤栖幽草心图上玄志通大造
桓宣城碑【任昉】
君器量髙浚神气披朗商畧雅俗隠括眞伪擢竒取异不轨常流固以准的当时拟议郭许矣处身立朝不峻功名俯仰显黙之际优游可否之间迹卑而道不污身屈而志不屑矣铭曰
于穆我后禀兹纯爽虚豁髙畅萧条迈上风任外舒卓鉴内朗神栖冲愼形同俯仰将登槐棘宏振纲网令仪早徂德音永飨
豫章文宪王碑【沈约】
世载冠冕之晖家开配天之业洪源迈于委水云峯冠于削成公自天攸纵非待河岳道亚生知德备藏往摩赤霄而理翰望阊阖以上驰回风飙于襟袖宅山川于懐抱爰初弱冠藏器俟时康庄广辟饰礼贤之馆杞梓备收罄滋兰之畹既驾朱骖又敷衮职升降轩陛率由孝敬谦以备物贵以在身再握励已三吐忘倦公德惟民望位冠朝首仪表瑰雄风神秀杰每至三元首旦华裔在庭执玉端闱冠冕百辟外夷震耸犹单于之惧王商羣后瞻慕若众星之俯日月虽复以周公之亲居周公之任道格皇天光被四海而小善靡失輶德必从譬由畎浍匪让所以森致江河土壤同归故能郁成嵩岱保翼三善弘正九代铭彼太常悬诸日月铭曰
大德风迈其美云从事贵愈贬礼峻弥恭且有厚命车服以庸羽仪列辟冠冕羣龙周实多祜汉有余庆奕奕皇族于斯为盛公之绥之终和且敬是惟宗国庶邦作咏
隠居贞白先生陶君碑【萧纶】
夫夜先结绿非胠箧之恒珍逸羽翔鳞岂园池之近玩宁期心于逺大盖不知其所以然也是以颍阳髙蹈洗耳于唐朝汉阴贞栖灭迹于周代盛德风流有自来矣应期而曜质者其在兹乎先生名弘景字通明本冀州平阳人也其先自帝尧陶唐氏之后胤尧治冀州平阳故因居止龙马见五色之符钦明表八彩之瑞光宅于天下允厘于庶职洪源夐逺系绪绵长汉兴陶舍为髙祖右司马子青翟位至丞相后至汉末南渡始居丹阳七世祖浚仕吴为镇南将军荆州刺史祖降宋南中郎参军事父贞寳司徒建安王国侍郎并立履清约博涉文史先生含元精之和气蓄陵飙之雅姿兼宣七善总修九德行仁蹈义岳峙渊渟墙仞无以覩清浊不能测道风与星汉同髙胜气与烟霞共逺六岁便解书能属文七岁读孝经毛诗论语数万言曼倩幼习典坟公干少诵诗赋方之于古彼有多惭是以岐嶷流声黄中著称有乡人得葛洪神仙传见淮南八公诸仙事乃叹曰读此书便使人有凌云之气于是寝兴讽诵晨夜不辍年二十七为冝都王侍读总知管记事牓道求贤焚林招士朝难其选是曰得人阮瑀之书记不足扶衡孙楚之才辞何以捧毂齐代好治宫室方修苑囿青溪旧观更就起筑仍奏表上颂辞事兼美迈彼乐职之篇踰乎景福之制帝省览久之益以为善除奉朝请恪居官次夙夜惟寅春朝秋请是棫朴者也先生本不希荣常欲辞退乃与亲友书曰畴昔之意不愿处人间年登四十志毕山薮今三十六矣时不我借知几其神乎无为自苦明年遂拜表解职抽簪东都之外解组北山之阳同稷丘之栖真慕留侯之却粒便具舟檝永言东迈朝廷锡问时贤饯别祖以二疏招兹四皓超然轻举异世同符尔乃杖策孤征游践山岳既而到于句容登于茅岭以此地神仙之宫府灵异之栖托往不能返遂卜居焉先生曰夫子云隠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吾闻其语未见其人我今义道无复其一请同求志之业故自称隠居亦犹稚川之抱朴士安之玄晏倚岩栖隠依林遁迹交柯结宇刬径为门悬崖对溜悲吟灌木深壑絶峭组织烟霞枕石漱流水禽无挠采药耦耕野兽不乱逍遥闲旷放浪陵山嗒然若丧确乎难拔属齐末道消天命既否水斗縠洛地震由辰先生静思冥数预识微兆于是近逺书问悉皆杜絶昔乃闻之夏甫今则见之先生我大梁休运应期受天明命三辰开朗四海宁谧先生奉表称庆于是信问复通天监以来常有勅旨供给药饵不乏岁时渥泽湛恩莫之与比先生七年暂游南岳兹山也譬阆风之地轴若昆陵之天镇八桂傍临九纯间设树有琅玕草生车骑遗世独往是用忘归一十年有勅遣左右司徒惠明征还先生茅山别给廨宇轩后之降精天老汉帝之致礼河宗况于兹日弗能尚也养志山阿多歴年所摄生既善冥祥亦降猛兽不据魑魅莫逢庭无荆棘逺同阙里阶吐神泉径动仙都于是羽人徘徊仙客上下鸾鳯游集芝英丰润大造佛像爰及写经起塔招僧备诸供养自誓道场受菩萨戒梦登七地又得嘉名具以启闻蒙勅许可葛玄之梦见开士朱鸾之逺望尊仪何以拟兹通感匹此征应以大同三年岁次景辰三月壬寅朔日癸丑告别年化春秋八十有一天子嗟惜储皇轸悼有诏称誉追赠中散大夫谥曰贞白先生礼也以某月十四日窆于丹阳郡句容县雷平山若轩辕之葬衣冠如王乔之藏剑舄化于兹日可得偶焉先生器宇凝深思识精赡含章贞吉不修廉隅年将中寿匪踰于矩眉目疎朗仪貌鲜洁实亡劝沮多行德惠恡惜光景爱好坟籍笃志励节白首弥至若乃淮南鸿寳之诀陇西地动之仪太一遁甲之书九章厯象之术幼女银钩之敏允南风角之妙太仓素问之方中散琴操之法咸悉捜求莫不精诣爰及卞射荀棊苏卜管筮一见便晓皆不用心张华之愽物马钧之巧思刘向之知微葛洪之养性兼此数贤一人而已门人恒法闿等慕遥风于缑氏绘遗像于桥阳勒玄碑而相质腾绛霄之流芳乃为铭曰
留舄表化弃劔凝神徘徊紫气照耀丹鳞厥迹犹在余风可遵谁其嗣此渊哉淑人髙行迈种盛德日新朗犹悬镜郁似贞筠身以弘道行不违仁昔游缨绶颉颃缙绅厌乎匡救劳彼问津亦既解组乃袭山巾逺寻丘壑髙蹈风尘情无缅世隠不隔眞结宇依岩贞栖茂草水玉留年精华却老乃有令问兼斯寿考泉过危庭峯临窈洞露凝兰阶云生桂栋日斜栏席花落窻瓮尚平未反王孙不旋海桑交易陵谷贸迁丰碑有树遗烈无骞
常山公主碑【温子升】
启泰微之层构辟阊阖之重扉据天下以为家苞率土而光宅然则昆山西峙爰有夜光汉水东流是生明月公主禀灵宸极资和天地芬芳有性温润成质自然秘逺若上元之隔绛河直置清髙类姮娥之依桂树令淑之至比光明于宵烛幽闲之盛匹秾华于桃李托体宫闱而执心撝顺宛然左辟率礼如宾举华烛以宵征动乌佩而晨去致肃雍于车乗成好合于琴瑟立行洁于清冰抗志髙于黄鹄停轮表信阖门示礼终能成其子姓贻厥孙谋而钟漏相催日夜不息川有急流风无静树奄辞身世从宓妃于伊洛遽捐馆舍追帝子于潇湘铭曰
龙辔莫援日车遂往奄离形神忽归丘壤祖歌■〈歹韮〉露出奏巫山永厝中野终掩穷泉萧瑟神道荒凉墓田松槚徒列琬琰空传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八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八十二
(明)贺复征 编
○墓碑十八
车骑将军贺娄公碑文【北周庾信】
昔者轩丘命氏初分兄弟之姓若水降居始建诸侯之国自是以官为族因地为宗水派枝分其可知矣公讳慈字符达本姓张清河东武城人也仕于周张仲为孝友谋于晋张老为忠臣韩有开地则五世强国赵有孟谈则三卿不战祖庆少习边将凭仗智勇虽复五车竹简不取博士之名一巻兵书即以将军自许角端在手必无齐鲁之侵莲花揷腰甚得蛟龙之气为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散骑常侍霸成县开国伯赠河州刺史父璨公子公孙有镃基于天下良弓良冶有世业于家风书则百家可知劔则千人可敌三槐以鼐鼎象物知其神奸五等以桓珪班瑞守其宫室君以才望兼而受之终于持节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散骑常侍武定县开国公赠河州刺史惟公秉山岳之灵受星辰之气年在髫髪甫就胜衣竹马来迎已齐名于郭伋羊车在道即见赏于王澄岂直童子明经书生说卦而已至如禅河清论秋水髙谈故以辨折龟林声驰鹿野国家官族君为首姓起家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袭爵为公増邑合一千六百户弱冠登朝传呼甚宠汉魏台鼎故无此比中朝方伯罕有其年大冢宰任总机衡是勤王畧惜君忠壮委以爪牙乃领左厢亲信出为梁州防主华阳西极汉水东流巴濮既宁沈黎即静保定四年王师北伐以君骁勇被召将兵师下宜阳身登函谷将烧白马之城以覆乌巢之垒既而中途甚雨未获围原军师闻丧不成侵宋柱国赵王今上之第九弟也文则河间上书武则任城置阵作镇岷丘扬斾锦水白虎之俗难安黄龙之盟不定以君智畧入佐中权天和元年授使持节大都督治柱国总府司録仍转司马余官封如故相如西喻镂石于灵山武侯南征浮船于泸水方之今日彼独何人九品课工为上之下四年入朝归事宰旅即受载师大夫将命齐国寻盟出境即用和邻之仪入国闻丧仍从会葬之礼可使南面此之谓乎寻以本官入治军正至如渭水兵书在心为志轩辕阵法聚石成图既得师不疲劳兵无怨讟入陪中禁更领仪同邸客城池门阑户籍咸资巡警并用司存帝城近臣公室密戚如逢司隶似畏都官既而孤城郑妪不相其年巴水涪翁不医其疾春秋三十有三奄捐官舍吕子明之疾甚叹轸吴王阮元瑜之长逝悲深魏主有诏赠某官礼也以建德四年三月日归葬于河州苑川郡之禁山公六郡良家西河鼎族地壮金行人雄塞气兵书七巻河水浮来射法三篇天弧夜下锋旗不息刁斗恒惊犹得马上读书军中习礼太史子义善于谋策诸葛公休长于抚驭四代仪同三司七世河州刺史钟鼎成列冠盖连阴所谓生为贵臣死为贵神者也但以游魂久客反葬途逺道阻山长妻孤子幼哀声满野愁气连云况复松槚飘飖方临武威之戍丘陵回逺直对临洮之城马援亡于武溪尸柩返于槐里梁鸿死于会计妻子归于平陵呜呼哀哉﨑岖逺矣昔者繁昌祠前即有黄金之碣德阳墓下犹传青石之碑是谓勒功乃为铭曰
七叶佐汉五世相韩忠臣入仕孝友当官青城仙洞黄石祠坛台堪走马书足回鸾武定风飙霸城严肃并驰双传俱分两竹重世刺举连镳衮服草靡青丘风驰赤谷世不乏贤挺兹上嗣孝有三德忠无二志剑足身挺书堪面试旍节既秉髙蝉且珥龟转印函虵盘绶笥左右将军前后常侍继踵五侯因循三事旍■〈施,冉代也〉九坂舻舳双流还枢木马更引金牛江波锦落火井星浮鐏酒望帝安歌蜀侯受赈河阳偏师洛浦署阵成皋连旗广武朝兵减灶夜营多鼓箭起六麋锋摧九虎倐忽人世俄然今古崇发两星医惊二竖游魂通梦言返旧茔紫泥赐册黄肠赠行途登石纽路入金城寒闗树直秋塞云平剑埋合柱书藏凿楹武侯为庙栾公为社云盖低临霓裳纷下碑枕金龟松横石马永矣身世留名华夏
周大将军崔说神道碑【庾信】
公讳说字某慱陵郡安平县人也昔者华阳之野降龙首之神烈山之都启龟文之繇匡周则孟津有会佐夏则龙门始凿西游则起家秦相东入则载世齐卿备乎史籍可得言矣祖辨平逺将军定州刺史父楷镇北将军司马烈侯并厉风霜俱张锋颖邸史迭迹官曹凛然是谓鲍恢都官百城振惧葛丰握节京师敛手公特禀英灵徧锺山岳雄姿俊茂眉目疎朗观虎于槛龆髪不惊称象于船胜衣能对至于拉虎羁熊摧班碎掌忘归繁弱落鴈吟猿故得气盖闗中威申河外解褐领军府録事转咨议参军时当涂失御政在权门始论函谷之兵即起韩陵之战太师贺抜胜作牧西京公为假节冠军将军防城都督及南阳失守巻甲奔梁乐毅羇旅犹思燕路陈轸怆凄终恋秦声幸値和邻言归旧国授卫将军都督封安昌县开国子食邑三百户弘农克复沙苑挥锋进爵为侯増邑并前一千一百户信珪则更授司勲谷璧则还输典瑞鐡马有河桥之战戈船有汾水之兵除京兆太守移民下邑未学边韶走马章台不同张敞迁帅都督持节抚军通直散骑常侍大都督防御使持节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都管尚书定州大中正五曹奏事有朱穆之忠九品论人见杨乔之直改封安国县侯益邑合前一千四百户赐姓宇文改名为说汉王改娄敬之族亊重论都魏后变程昱之名恩深捧日迁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侍中窦宪连官单于之寳鼎可致张寛固位渭桥之流星可识司木七工既掌丘陵之赋司会六典乃均邦政之才居官得人于斯为盛进爵为公改封万年县通前二千四百户除陇州刺史都督陇州诸军事陇坻路遥秦川望逺邓仲华之不去马文渊之愿归寻除凉州刺史总督河西甘瓜诸军事地似伏龙城如飞鸟炖煌实録宛在胸襟玉门亭障无劳图画有马如羊不以入廏有金如粟不以入懐柱国齐王今上之介弟龚行薄伐问罪河阳以公为行军长史参谋帷幄中军之司既举魏绛上卿之佐实用荀林以公方之差无惭德除使持节大将军大都督崇德安义建忠九曲安乐三泉伏流周张平泉固安蛮通谷凡十三防御熊和中三州黄庐起谷王晏供超牵羊温狐交河大岭避雨木栅等一十戍诸军崇德防主宜阳上地更有秦兵熊耳山前还逢积伏用是连营函谷猎骑黎阳威振两河名陵三晋改封安平县公淮阴一国韩信之故人户牖万家陈平之乡里公此衣锦足为连类建德四年正月十日薨于长安之永贵里私第春秋六十有四诏赠敷延丹绥恒五州诸军事敷州刺史谥曰庄公礼也即以某年二月二十四日葬于京兆平原乡之吉迁里北陵追逺大司马有赐绶之恩西京赠行冠军侯有诏葬之礼呜呼哀哉世子仪同衍生事以礼死葬以礼爱亲有王祥之孝同气有姜肱之睦百行之本于斯备焉况复松槚深沈既封青石之墓丘陵标榜须勒黄金之碑乃为铭曰
华阳之神厉山之祖鳯野匡周龙门佐禹日浴溟池山浮海浦甫穆霸国营丘乐土胤斯宗邑承此壤王移封东武就君安阳中军节目鎭北锋铓商飙猎草电火驱霜公之轮焕继体贞干仪表丘墟风神墙岸孝有至德忠能匡赞不废横琴无妨欹案既班三事又贰六官卫青受诏韩信登坛长城马窟广武兵栏军吏无犯营民不寒乃用六谋乃论三策城垒向背星辰主客剑起沈犀弓开伏石楚后让盟秦君还璧百龄危脆千仞摧藏诸侯地裂边将星亡轻车骑士玄甲黄肠杜如齐地庙似桐乡铭功赞德碑阙相望
周太子太保步陆碑【庾信】
公讳逞字秀明本姓陆吴郡人也君子至止既绍虞宾鳯凰于飞实兴齐国南越使者解汉帝之衣西陵将军覆吴王之盖曽祖载为宋王司马留镇闗中赫连之乱仗剑魏室黄河参陵或亡追路乌江舣船更无归迹今为河南洛阳人也髙祖冠军将军荣州刺史吴人有降附者悉领为别军自是官师拥铎更为吴越之兵君子习流别有楼船之阵父政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恒州刺史中都献公太祖扶危济倾经纶夷阻报君之耻逺袭平原以髙平霸业所基委命留事闗中馈食非直荣阳之师河内供军岂但淇园之竹公秉照晋之灵降明神之德猛虎振槛七年不惊羝羊触藩九龄能对诸兄以公先君爱子称之曰仁推而袭封虽复季末大成之心守节【疑有阙误】既遭熏穴翻从压纽太祖初封函谷始合诸侯以公词令参谋机密故得戎政克宣师言无漏赐姓步陆孤氏委鹿辂而论都入鸿门而舞剑方之吹律绰有余荣出身羽林监轻车将军除尚书右丞官联会计务殷平凖水衡贯朽常平粟红授使持节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増邑千户寻迁驾部中大夫领兵部中大夫领蕃部【疑误】东京鼎实先加邓隲之勲西晋官人多用山涛之启岂若五王登朝必司宾主之礼六龙御辔取定鸾和之节御正以官触父名不拜会稽有王会之名其子不为太守博陵有王沈之封其儿不为刺史迁骠骑大将军开府入掌纳言治司宗伯又为军司马职居常伯勤问于南宫位管王言连官于北斗岂止郊天祀地龙门嶰谷之声赞鼔颁旗白露凉风之月闇夜有人饷罗数十匹公闭门不受行人干触具以闻奏朝野称之太尉杨震直推故吏之金凉州张奂髙揖羌人之马清畏人知我无惭德齐国通和封人受使以公有出境之才见命张檀之礼既珠盘歃血定楚国之连名匕首登坛反齐人之侵地是谓使乎固称光国三辅公侯五陵锺鼎桐街柳市尘起风飞乃授京兆尹増邑通前一千六百户余官如故上林兵息兰池盗静不学王杨平生铸金之术未同张敞终日章台之游家僮暮行还得遗钱于道并白絁十疋公访得其主即以还之见金于路指以示人得钱于道留持挂树方之今日异代同风俄迁司会治小司马重总六军再操八柄考绩入于岁成论功书之年表寻授宜州诸军事宜州刺史露冕观风停车待雨百城解印惮朱穆之威千里相迎受王基之德曽未期月被勅追还眷眷吏民不无河内之请依依故老实念黎阳之别少阳养德前星守器尊师让齿必俟贤能乃授太子太保方之刘实道髙于大邦譬以山涛荣深于小辇本有消渇之疾常饵金石自理旧疾微増奄捐馆舍茂陵之下不留封禅之书校尉之营惟余服食之器呜呼哀哉春秋四十有七建德二年五月十一日也天子以大臣之丧躬辍听讼东朝以师傅之尊亲临攒祭诏赠某官【本传作赠大将军】谥某公礼也以今三年正月十日葬于京兆之髙阳原夫人郁久闾西遇王姬爱敬肃恭言容令淑有闻箴爨无废纮綖爰在盛年先从大夜今节妇开坟松栢已拱季孙成寝丘陵始同况复图画贤妃【一作姻】方在甘泉之室瘗埋才子即用髙阳之原公仪表外明风神内照器量深沈阶基不测事君惟忠事亲惟孝言为世范行为士则留连坟索怊怅文词霜府录于尚书天官总于司会出入匡赞常带数职身具六龟腰恒四绶陈平密谋既非天子所见荀彧上策又非诸侯所闻其为郡也惟取赤土封书其为州也唯以青盐换粟留家则千树无资遗子则一经而已嫡子操至性过礼纯考不遗坟前之树染泪者先枯庭际之禽闻悲者则下铭曰
山连日观水枕滇机富春沙起开阳柱飞大夫屈节将军振威南越受吏西陵解围昔我烈祖垂翅秦中白马无路乌江不通笛吟乡里琴哀土风营州恒州拥旄世载壮节旃矜入雄闗塞直河穿赵平云临代生谓立功没为留爱降兹岳渎诞此贞明祥符云气庆合星精宫帷定策殿柱书名忠泉暗漏孝笋寒生世属殷周时逢楚汉天下三分鸿沟一半以我明略来参匡赞日乃再中天成两旦逓参三事歴副六卿天师【一作司】光宅地载谟明春官定礼夏官治兵谶言黙识温树无名谦恭周密言行无乖忠公兕殪阴德虵埋军国纷总部领填阶【一作偕】马不入廏金不入懐具瞻惟德髙山惟仰甲观初登龙楼初上东国桓荣西京疎广年龄俄顷风电相推铭旌两没池柳双回茕茕胤子衔疚衔哀身彰野火心惧天雷日月其除荣终哀始马归司隶书还太史歴对天星坟连地市山势接飞松形盖起德音无絶平原忽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八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八十三
(明)贺复征 编
○墓碑十九
玄宗御书故中书令梁国公姚文贞公神道碑铭【唐张说】
叙曰八柱承天髙明之位定四时成岁亭育之功存画为九州岛禹也尧享鸿名播时百谷弃也舜称至德由此言之知人则哲非人罔乂致君尧舜何代无人有唐元宰曰梁文贞公者位为帝之四辅才为国之六翮言为代之轨物行为人之师表盖惟岳降神应时间出者也公讳崇字符之姚姓有虞之后逺自呉兴近徙于陜今家洛阳焉烈考长沙文献公树勲王室建旟巂府公纨绮而孤克广前业激昂成学荣问日流武库则矛戟森然文房则礼乐尽在弱冠补孝敬挽郎又制举髙第歴佐濮郑并有声华入为司刑丞天授之际狱吏峻宻公持法无颇全活者众进夏官员外郎郎中侍郎朝廷曰能遂掌军国迁凤阁侍郎监修国史兼相王府长史始则天人让王承置醴之顾终以飞龙利见延叅乘之恩自时厥后恒当大任凡三处兵部尚书三入中书令一为礼部尚书左庶子又肃政大夫总灵武军兵马又司仆卿知陇右监牧出典亳宋常越许申徐潞扬同十郡景云初以藩邸旧僚封梁国公食赋百室公性仁恕行简易虚懐泛爱而泾渭不杂真率径尽而应变无穷常推是心以御于物故所莅必甿庶风偃骜狠化从言不厉而教成政不威而事理去思覩颂来暮闻歌既登邦政卒乘辑睦及在宗伯神人允谐今之中书是为理本谋事兼于百揆论道总于三台公执国之钧金玉王度大浑顺序休征来臻懋德格天名遂身逊拜开府仪同三司崇其秩逸其志也开元九年九月寝疾薨于东都慈惠里皇上悼焉国人慕焉抚床辍舂曽未云比制赠扬州大都督谥曰文贞礼也十年二月葬于万安山之南原在疾也王人赐膳御医视药于薨也中使吊临羽仪哀送君臣之义厚莫重焉帝乃洒恩仙翰镂泽丰珉日月照临于佳城云烟变态于神道寳其文字别为羣玉之山禁其樵苏即表三司之墓
陇西节度大使赠凉州都督郭公神道碑铭【张说】
四序平分清秋之气劲五方异俗崆峒之人武故陇上多豪山西出将其有云龙感召星象特生金鼓登坛隠如敌国麾幢指塞自比长城得之于太原公矣公讳知运字逢时一门连誉时人号曰三儒四海齐名天下谓之八凯碛卤之地戎马生郊业战斗而弘勲仕州县而为达启莫京之繇福不在于其身积无声之善庆必流于后嗣公太白之精雷泉之灵膺家之祯为国而生身长七尺力能扛鼎猨臂虎口虬鬓鹗瞵射穿七札剑敌万人子卿路逢遥识将军之相唐举一见足辨封侯之骨解褐以善战授昭武校尉开元二年吐蕃入陇右掠垧牧公兵以竒胜冦不复踪积甲山齐而有余牧马谷量而未尽归功庙算朝议多之拜羽林将军持节陇右诸州节度大使兼鄯州都督河源军使镇西邮信国之藩屏坐北落亦王之爪牙故入奉期门而出寄分阃执宪总军典属乗障増爵益邑遇厚恩深俄而六州羣冦相率大叛命公统陇右之骑济河曲之师锋镝争先玊石俱碎拜左武卫大将军授一子官金银器百事杂彩千段班师临洮遘兹虐疾嗟乎匈奴未灭宿志不申生也有涯死而犹视蕃夷边镇血面摧心悲惨风云号恸山谷岂非良将视人如子人亦视犹父乎皇帝悯焉诏赠凉州都督米粟五百石锦帛五百段命都水使者张景佚备物护葬遵朝典也惟公气猛而性和量寛而精锐沈谋可以掩蓍蔡雄断可以夺鬼神故常糟粕韬钤蒭狗风角然其树恩结信立威用武烜赫如风涛震荡如雷雨战必克攻必取每有奏谒帝特称叹孝文之得魏尚敌不足忧太祖之见郭嘉知成吾事前后锡锦衣寳带文马素女烂其盈门长鸣在廏感知巳之主陈必死之力皇情西顾则九羗舋鼓诏书北伐则六狄焚旗上成圣君之玄鉴下効武臣之素节其竟也如此其子咸善居丧而过哀或从王事而夺礼则知辛贤父子继位将军祭彤弟兄望叅师律皇上念功以惜逝厚终以遇存有诏词人为其碑志介士送葬即封征虏之坟单于入朝当祭度辽之墓铭曰
洸洸将军雄畧冠羣平西征北震戎慑獯亭障卧鼓屯田馈军伏此白刅致彼青云郭侯宴喜既多受祉玄牡黻友清庙蠲祀鼎食金奏炮鳖脍鲤既来不庭有严天子流沙博望羽林飞骑河曲回兵临洮旧祉手握金节魂沈玉帐千里送丧三军凄怆诏葬礼崇恩碑义丰生为神将死为鬼雄身世一灭荣华万空祁连之墓长旌武功
拨川郡王神道碑【张说】
珠玊无逺而登辇辂之饰寳也松栝无幽而入殿堂之构材也物贵其用人亦如之拨川王论方仁者源出于疋未城吐蕃赞普之王族也曽祖赞祖尊父陵代相蕃国号为东赞戎言谓字曰论因而氏焉公有由余之深识日磾之先见陋偏荒之韦毳慕上国之衣冠圣歴二年以所统吐浑七千帐归于我是岁吐蕃大下公勤兵境上纵谍招之其吐浑以论家世恩又曰仁人东矣从之者七千人朝家大勲授左玉铃卫将军封酒泉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国语曰犬戎树敦守终纯固今其俗犷而轻死其法折而不挠故前代无降人中国无童仆自公拔身向化首变华风泽潞之间始见我州矣若夫河南胡苑垧牧所利每岁氷合鐡骑是虞中军必谋于元老亚将固选于时杰神龙三年以为朔方军前锋逰奕使景云二年换右骁卫将军开元五年兼归德州都督使皆如故八年迁本卫大将军改朔方节度副大使公之理兵也坚三甲【一作革】利五刃偶拳勇齐足力信赏罚分甘苦六辔如手千夫一心接獯猃犹蚊蚋卧沙塞犹袵席犹居露食垂二十年雨毕而成师氷泮而休卒寒气入于肌骨夜霜侵于鬓须人不堪其勤公不改其节韩公之建三城也公洗兵诺真之水刷马屮心之山以为外斥而叛徒安堵郑卿之和黙啜也公授馆李陵之台致饔光禄之塞以为内侯而宾至如归九姓之乱单于也公四月度碛过白柽林收火拔部帐纳多真种落弥川满埜懐惠忘亡漠南诸军韪其计也降户之叛河曲也公千骑奋击万骑奔走戡剪畧定师旅方旋而延陁■〈夹〉■〈夹〉复相啸聚上军败于青冈元帅没于赤栁涧公越自新堡奔命冦场赢粮之徒不满五百凶丑四合众寡万倍公杀牛为垒噉敌为饷决命再宿冲溃重固【一作围】连兵蹑踵千里转战全薛公【一作合薛纳】于河外反知运于冦手朔方诸军壮其战矣研磨之奔也邀于黒山口覆其精锐布思之背也追至红桃帐掩其辎重乳洎之会刜兰池之强敌木盘之役缧方渠之逋冦凡前后大战数十小战数百算无遗策兵有全胜是以六狄逃遁三垂久宁声暴露于天下业光华于世载信皇威之所加亦武臣之力也故锦衣寳玊允答戎功甲第良田丕承王命帝锡其智効累其优宠黄头黒齿比价齐名积战多疮累劳生疹恩命尚药驰徃诊之晋竖已深秦医无及及十一年四月十五日薨于位享年六十有六制赠为拨川王称故国本其志也太常议谥曰忠由旧典昭其行也长子云忠袭官封继事业次子旧久特拜郎将十二年四月诏葬于京城之南懐逺人也太常鼓吹介士龙旗虎帐貂裘封牦殉马吉凶之义举夷夏之物备长安令总徒以护事鸿胪卿士序宾以观礼哀荣之道着【一作极】矣君臣之义厚矣爰命国史立碑表墓吾尝同僚敢陈遗烈铭曰
黄河接天青海殊壤举世安裕抜俗谁敢倬哉论侯利有攸往奋飞横絶抟空直上以众款塞因敌立勲吐浑【一作蕃】万户吟啸成羣精感天地气合风云既封酒泉乃位将军朔方阴塞直秉獯虏帝命先锋阚家虓虎上北尸■〈宀黾〉【一作山北加电】汉南击鼓数年之间耀国威武我有师旅将军鞠之我有边甿将军育之栁涧亡师一剑复之兰池叛人三战覆之武节方壮朝雾不待王爵送终宿恩未改时来世往人亡物在铭勲谥忠以告四海
右羽林将军王公神道碑【张说】
维大唐开元十五年九月二十三日庚申右羽林大将军持节河西陇右两道节度营田九姓转运十副大使兼赤水大使专知节度事摄御史中丞判凉州都督上柱国晋昌公薨于巩芚亭故也夫事君効命之谓忠杀敌荣亲之谓勇干星袭月之谓气逐日拔山之谓力有一于此名犹盖代矧兼其四人何间焉是晋昌所以错落将星峥嵘山岳者也公讳君■〈毚,大代兔〉字威明瓜州常乐人也父寿因公建绩致位九卿临难守死褒赠特进审塞翁之倚伏达家叟之浮休老而益壮殁而名位者矣公威声发于雷泉武义标于峒岭小头锐上猿臂虬髯龙剑推百胜之锋虵矛得万人之敌拔自行军果有吕蒙之才拜于坛场不爽韩信之用始仕镇戍歴班外府及郎将中郎至军副率虽聚移官守而恒在疆埸郭知运推毂河源握符陇外公未登一命事主将之旌麾不出十年代总戎之节钺慷慨之士以为美谈于是自骁卫将军迁羽林大将军既督陇右兼统河西绾塞垣之十军佩节制之两印大田多稼而屯廪百亿搜乘藉马而铁骑数万乃蹈赤山焚罽幕猎青鸟驱犂牛喑鸣则七戎避勇烜赫则千里震动亭侯恃其长城庙堂赖其神将月献戎揵岁行军赏王侯无种屠狗起于将军战伐有功烂羊超于都尉前后翻飞幕下奋跃行间跨军曲郡腰金冠玉者数十百人矣每至入朝奏谒升殿论边山川险易立成于聚米攻守方畧一决于前筹遥诏置兵先合于汉光之旨亲书从事暗同于魏武之心故得延誉上腾风云郁其气色恩华下沓日月借其光辉当斯时也躇踌攘袂三垂可以气压百蛮可以力制即叙者老生之常谈和亲者竖儒之怯计安足为神武非常之主道哉誓请先收近冦次击逺羌尽区域于西海辟郡县于北荒辉皇灵于天外图壮节于云阁其事如果旷古未俦惟君知臣俾斯言之可复何神与善负厥志而无成是年秋八月吐蕃犯边瓜州失守盗憎呉将执政其亲公以为背父立威非孝也顿兵纵敌非忠也大义逼而忘家方寸乱而供国其定计也成列而出讨贼尽狄而退杀身忠在孝先将之道也公驰驿要谍而回纥内叛以八九之从人当数百之强敌然犹虓瞰击射杀伤畧半亭孤兵尽流矢横及所谓朴而余威折而不挠矣嗟乎尝胆之愤空结噉肝之怨莫雠天子闻之黯然兴叹人言以命许国夫岂忘其言哉茍收必死之忠焉问不虞之过至矣盖圣主推恕心于天下悬大信于后人爱欲其生恋晋侯再克之喜恶伤其殁抱秦伯犹用之诚婉独见之端岂常情所逮谋臣饮恩于望表猛将感德于事外然后任人之固众可知也乃下诏追赠特进荆州大都督礼命窀穸加常二等死事之经也公之伉俪曰武威郡夫人夏氏韩母筑城之智孟光举臼之才拔棘解围三军慑其徤妇崩城恸哭四海伤其孝妻此又两间之一竒一家之两絶者也嗣子尚衣奉御承荣天奬赐兰星祥名寳礼义形于桥梓哀戚过于缞麻禀训帷堂克持门户特奉恩旨收其二荫饰柩玊关归魂上国以十六年十月诏葬于万年县见子之原卤簿齐列方相双引京尹护丧史官颂石千乘送葬观骠骑之威仪十里开茔识龙骧之丘墓铭曰
合众在仁正兵维义将为天目国命所寄曲乃老师轻实儿戏安我封畧才难不易﨣﨣将军貔貅絶羣超腾白地骞翥青云朝盛勇爵时称战勲众考飞举帝曰予闻予闻伊何甲兵缮肃屯积万庾马量百谷甘心大敌指掌异族大军当跐单于可掬壮计先达王师未张城隳孤塞冦及髙堂前忠后孝拒敌而忘外雠易复内变难防克日将战呼天不假岑彭诈客张飞帐下流矢何人交钱去马苍黄反复哀哉命也美殓姑藏宠归芷阳东都门外南登路傍髙坟累累列树行行父子同兆何殊故郷诏刻金石意形意气隠善必书殇魂不讳事弃忠在生轻节贵嗟尔明灵衔恩永慰
唐元城府左果毅赠郎将葛公碑【张说】
公讳威德字某曰葛氏京兆泾阳人也其先嬴姓咎繇之后夏有葛伯氏族兴焉宁陵之傍尚传侯国绥山之下独有仙祠婴则威服五城袭则绩称二县鸿胪秀于呉会散骑崇于晋京【集作景】在其子孙是宜繁羡公生而开朗长而英抜非因马郑之学动合礼经不待孙呉之书暗同兵法有拳勇尚气槩顾盼棱华风神都爽五驭善于东野六射劲于西霜少以嫖姚之才入光供奉之选御桥骖驾犯清跸而不惊辇道啼乌应鸣弓而自落便蕃左右星岁重深赠上柱国拜元城府左果毅天下大定李广之用无施云中荐贤冯唐之言已老春秋六十有五神功二年某月终于落师藁殡邙阜夫人太原郡王氏夫人郭氏实生大将军福顺一见圣主再纽干纲重位冠乎北军茂功藏乎南史故象服临祭鱼轩以朝天子深嘉叹冯勤之母羣公列拜贺虞潭之亲享年七十有五薨于京兆之三真里公爱敬奉亲轨则可移于后代义方训子福禄来及于先人葬有日矣乃下制曰礼着饰终情惟悼往询之前列抑有旧章前左羽林军大将军葛福顺亡父某字某谦素弘此艺能未展才术奄从凋陨而嗣子克家式昭勲业既念功以追逺亦自叶而流根宜伸奬赠俾慰泉壤可赠游击将军守左骁卫翊府郎将开元九年二月九日葬我郎将君暨前夫人王氏后夫人郭氏祔焉礼也章芾以遂辂旗在列庙食备其牲牢法葬陈其箫鼓孝慈之道着矣哀荣之礼备矣寻彼平生之事忽如絶光系乎碑版之才永存遗烈铭曰
硁硁都尉角立杰坚神锐玊剑气雄金鼓六艺爰设射驭为武百行虽多【集作名】忠信为主时不兼命位不充才善流庆答身谢荣来太原棣棣实惟嘉耦羽林桓桓克大其后
鄎国长公主神道碑铭【张说】
臣闻尧有娥英承九族之敦序舜有宵烛动百里之光耀大圣之后天必纵之积善之家神所庆矣岂惟上帝之女云汉为灵平王之孙肃雍其德连华前志世有其人皇唐鄎国长公主者睿宗之第七女也母曰崔国妃构累圣而成门各济美而为室藴乾坤之纯粹演日月之清明神媛诞灵常言所絶免懐之岁天夺圣善不食三日哀比成人文母流胎教之慈曽子得生知之孝繇是宫闱延瞩邦国逺闻及乎玊筓耀首油軿在驭锡之美地邑以荆山求之令族嫔于薛氏尔其居翫图史动修法度服其澣濯恭俭之教兴鼓其琴瑟敬让之风被其行己也安亲惠下之谓仁敬宗好合之谓义降贵接卑之谓礼恕情周物之谓智推心而行罔不该备其理家也侍饍饔餗之均和主馈醴■〈施,酉代方〉之品齐丝竹五音之徽靡纂组九华之缛丽经目所涉莫不精诣每至三元上贺五日中参进对详华折旋舒婉故以式瞻贵里仪范通门如千花之泛惠风百卉之涵膏露窈窕之仪克举蕃衍之福大来有男子四女子五瑶碧生阶芝兰满室也习礼明诗日渐庭闱之训银章艾绶地连恩泽之侯自先朝彻扆之辰迄今公主成筓之日外降过制内疾余哀手冩金字梵经三部躬绣彩线佛像二铺贝叶真偈现心相于银钩莲花妙容呈意生于玊指孝思维则道逺乎哉开元继明推恩由己进封鄎国长公主食邑一千二百户田赋广而弥俭礼秩尊而益恭其后君子晨歌夫人昼哭未亡为称生意尽矣抚视遗孤将守栢舟之誓志期剃落永从奈苑之游朝制断恩改降郑氏陵谷可移隋和之德不昧寒暑有迁松筠之性如一均养七子庥荫二宗汾阴之室忘亡荥阳之党相庆既而善福虚应寝疾弥留尽国医之伎逺方毕至供御府之药中使相望命之必至不可支也堂邑山林忽焉倅色平阳歌舞适足愁人开元十三年二月庚午薨于河南县之修业里春秋三十有七震悼紫庭伤哀朱邸倾家若坠举国同悲有诏光禄卿孟温礼监护丧葬京兆尹能延体副焉窀穸之礼一如凉国公主故事夏四月恩旨陪葬于桥陵不祔不从古之道也皇上念同气之致美感阅川之永谢恨棣华之半缺悲瑶草之先化乃命国史昭铭懿迹降恩礼于云露写哀辞于金石水非湘渚还起帝子之祠山是洛阳即封天妹之冢铭曰
帝系白雪仙源紫气涨家成国承天作贵赫赫圣祖曰文曰武皇皇睿宗一变万邦挺生淑媛慈和孝恭清胪如神蛾眉无双邸第立官汤沐建封爰及筓总礼施环佩鸣凤献祥乗龙择对帝唐降女天乙归妹珠玉过庭苹蘩正内蛟门早閴龙湖忽上无地何载无天何仰金殿书经华丝绣像欲报之德昊天罔极孰是言归良人永违银垆烟断罗幕霜飞恳愿毁形托身壊衣不谅人只改嫔他士奉命曰从从人曰顺息妫绳楚懐嬴霸晋反经合权与道同柄归休二室均欢等润四海谧清九族和平万物向荣众雏未成心恋盛明形随落英祖载鼎城归穸咸京挽歌扬声卤簿凶行哀哀圣情恻恻同生桥山片石千秋令名
郑国夫人神道碑【张说】
郑国夫人者弘农杨氏之女也开元十年三月终于通化里哀子衔血号旻仰诉怨报德之不待托思齐以永慕皇帝挹銮殿之内忧怅鹤池之外惨扬淑声而金石刻掲髙行而天地感国史司文命为郑志若清明下济岳渎上升祥惠德门庆育邦媛神授孝德之性天启聪达之心加以润泽诗书游玩图传伯宗好直预诫将亡重耳羇游先称必霸岂知汉廷章奏假借仲长之才周官礼仪资禀宣父之学昌言嘉论有如此者螓首蛴领修眉横波既工嚬笑易为容止肃恭而不局舒和而不倨商周革命遇屯有怡怿之颜桑藿儆如在贵无骄矜之色端容一貌有如此者纮綖祭服阙翟朝衣纂组入神剪制惊国雕葫之饭露葵之羹五齐六清三臡七醢咸一见而洞理或不习而知和女工中馈有如此者惠妃载诞皇子在者四人骊泉多龙丹穴多凤克岐克嶷预见元凯之才实覃实吁蚤闻宵烛之艳亦关阴德之潜袭胎教之密传乎又名子以义成家以礼忠者以令德为忠信者以不欺为信传云去食存信信而有征经云移孝为忠孝则不匮周宗咸服纪季独存至德深图有如此者辟司徒之妻邑其合礼南成侯之妇封其旧功况夫人慎徽四德四德咸举经纶二仪二仪克从匿武收继赵之勲产姚承配夏之庆吹凯风于椒掖外王母于梧宫盛德大业穷光极宠启国西郑不亦宜乎十数年间二子荣立每至四时令节六参嘉会鱼轩照门龟艾交室为寿则珠贝山积侑币则锦绮霞舒白玉满堂聚姻亲而同有黄金作穴散邻里而无余君子钦其市义圣人嘉其寳俭故寝疾则饮食天厨汤药御府匪日伊夕上宫络绎于闺庭送终则威仪倾都车骑曀日自宫徂野中使相望于道路哀荣之盛书记罕闻猗欤所谓小君之遗美圣善之髙烈者也如使后代考南史议西陵披简牍而叹息临山原而茫昧旌贲之道不期阙而然则外甥之碑武檐之石非明淑之垄其何所设焉辞成进御帝称曰善顾谓尚札我其书之于是洒翰黄缣缕字青琬云横波蹙神变艳烂于山门鹤倚鸾翔生气宛延于松路礼尊事絶恩徽迹逺斯又玄德动天幽诚回日之竒致也谁昔未覩名言莫逮
延州豆卢使君万泉县主薛氏神道碑【张说】
或称达性命者齐生死之域违忧怖者一修短之数斯盖无心之伦耳焉足与议于精哉何则云虹灭彩辞人于是咏谣华秀从风君子为之叹息岂不以对仙丽之景懐变化而遗恋在昭棻之节悼零落而徧愤吾见豆卢氏之子于其伉俪有焉县主讳字姓薛氏河东汾阴人大父讳讙尚城阳公主考讳绍尚镇国太平公主其在昔也夏有车正先封周有薛侯事长其在今也立宗姻于帝室重叶母于王姬河水经天上积星辰之气霍山镇地下多珠玊之林县主幼而敏惠长而洵淑贞孝义烈之传吉凶宾祭之仪一闻成诵纮綖紃组之制湆芼酝羞之品一见悬解至乃鹤回清泛蚕聚崩云月韵玖砧花秾彩树妇人能事咸臻妙焉大圣天后炼石补天有王母之神器分茆列地启弄孙之美邑封旧有礼义引而亲封万泉县主天爱下流日新上简乗龙之举和凤为难络八纮以选门奄千官而求俊夫以龙图帝寳祈步摇之华源虎戟侯门袭燕京之雄胄人之信美帝用嘉焉归于豆卢氏六宫送行百僚供事迓以銮辂遗以翟车环佩冕旒璆然在御黼藻朱黛烂其盈门诏昏之礼于斯为盛尔乃移其爱敬以事舅姑伸其友恭以谐公妹举宗洽比如鼓琴瑟每至婚姻会同少长咸集珩璜节步金翠耀首有婉嬺之心无骄矜之色晞盼睐者若迟日之泛涟漪瞻词气者犹光风之转蘅薄加以引纳懐和馈分周赈疎属自附穷归忘窘故兰行彰信于闺门而蕙风满盈于邦国谅惟琬琰之性自美抑亦劬劳之训致焉中宗孝和皇帝云回南土龙见东京二仪更辟九族还叙望我兄兮公主赞陶钧之力曰吾甥也县主开井邑之赋县主奉御天子巡游宫观觞乐池台我有周亲无时不从主家外幸比齐后而聮恩子婿中参与赵王而均礼或醉饱踰度寒燠未平何尝不御药在门王人接路当时厚泽莫之尚也奉御出为丹延二州刺史保传下堂随朱轮而同去辎軿入郡与皂盖而齐飞辞宫阙兮岁阑恋庭闱兮日逺肥泉永叹邪气攻衷楚祝招而不来秦医来不及倾逝于延州之廨舎美玊禠颜明珠晦色平阳旧宇遂无望于归寕懐县新文空流涟于永逝有子三人或龀或岐呱呱而泣天何以罚神其忍之归葬于长安之洪渎原窀穸营护有命加等器服祖遗率由旧章生之也荣死之也礼若夫柔加好治善之元也肃雍降贵谦之道也山河其德容润广也熊罴其祥祚胤大也总众美于修嫭落骄晖于小年此所以哀中之又哀也昔袁亡马氏蔡笔斯奋郑丧曹姬潘文亦作矧兹内范事华无媿砥望夫之石以表灵丘缉幼妇之辞将传终古铭曰
薛之皇祖胄轩国禹相阴侯周氏其土宇英英白云郁彼河汾公门蕃衍铭鼎氛氲则仁则义则戚则勲余庆介祉诞灵士女中宗之甥镇国之子皎若霜雪华如桃李舜族爰叙尧封咸秩万泉开赋三百其室守盛以俭居满不溢亦既鸣雁宜尔家人谦恭下下抚纳亲亲倾财致客对馌如宾我有邸第前临黄道我有池塘却望青草汉辇停暮秦萧拂早岁月易忘欢娯难保良人出守将命北徂与子偕往饮别东都望母肠絶辞家涙枯露萎径草霜酸众雏魂兮何归京师之野葬于何处杜陵之下岩岩双阙列列行槚勒是徽音永观来者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八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八十四
(明)贺复征 编
○墓碑二十
唐右将军魏哲神道碑【唐杨烱】
天经地纬之帝求制礼作乐之才拨乱反正之君资抜山超海之力继韶夏而崇号谥非无阵战之风披皇图而稽文武或用干戈之道故能弥纶宗庙弹压山川苞四海以为家一六合而光宅是以二十八宿悬列将而察休征三十五星聚天军而赫符彩吕望垂竿于渭涘道峻匡周张良受策于圯桥功崇佐汉乃有心如铁石气若风云洛谶书名河图秘象青聮雷烛歴大块以三休碧羽霜凄倚浑天而一息岑彭许允征南镇北之名冯异王昌大树中军之号杜太行而泥函谷猛气无前戮封豕而斩长鲸雄图不测元戎十乗驱卫霍于前矛甲士三千列孙呉于后殿秋风白露执金皷而齐六军太山黄河折铜符而光百代建庙堂之策为社稷之臣孰能与于此乎在我真将军矣公讳哲字知人巨鹿曲阳人也七代祖靖非前秦征北大将军镇北地上郡其后子孙因居于宁州襄乐县开国承家之始诞姓命氏之源大名发于本支当途峻于层构三辰郁郁天街分毕昴之都九野茫茫地崄列山河之境丞相以万机论道匡大运以震威严尚书以八座当官赞金行而标领袖文昭武穆方驾齐驱公子王孙朱轮华毂大鹏垂翰驭风伯而指南溟天马腾姿偶云师而集东道祖唐隋天水郡丞河阳都尉瑶林琼树擢标格以千寻圆折方流委波涛而万顷雄飞有望岂惟京兆之丞阴德不愆何直丹阳之尉父寳皇朝通议大夫总管府司叅军事东家孔子至德生于上天南国申侯明灵诞于中岳居朝翊赞道先王之法言公府弼谐对上天之休命若夫圣人作而万物覩元首明而庶事康日月粲其光华山川郁其云雨则有英灵间出丹陵谐白兽之旌符瑞挺生黒帝感苍龙之杰隋珠一寸魏后扬眉和璧千金秦王动色颜生殆庶闻于竹马之年杨子参玄发自铜车之岁建情峰而直上疏笔海以横流雕墙则百堵皆兴峻宇则千门并列可大可久无忘简易之途为子为臣率由忠孝之境郭林宗之披雾岂敢名言孔文举之钦风每相推荐若乃五才并用谁能去兵七德兼施止戈为武出师于九天之上暗合兵书取法于十日之前悬符射法固以文武之道揄扬满于城中将相之才籍甚闻于海内贞观十五年起家补国子博士乔林扫日惊白鳯于词条璧水澄天骇雕龙于义壑班超慷慨常懐万里之心季路平生每负三军之气十六年勅授左翊卫北门长上禄赐同京仍命为飞骑等讲礼邓司徒之旧事马上读书祭征虏之前闻营中习礼宫花如锦还临拜将之坛槐叶成帷复对闻军之市自皇王眷命大帝应期运璇衡而制八方调玉烛而临四极玄菟白狼之野来奉衣簪蟠桃折木之乡尚迷声教太宗文皇帝操斗极把钩陈回百姓之心问三韩之罪胜残去杀上冯宗庙之威禁暴戢兵下藉熊罴之用公丹心白刃本自轻生六郡三河由来重气乌江讨逆剖项籍于五陵涿野惩奸磔蚩尤于四宰二十年诏除游击将军右武侯信义府右果毅都尉长上如故显庆二年以内忧解职痛深呉隠哀极颜丁蹐厚地以崩魂诉髙天如泣血紫泥垂焕频降玺书墨缞临戎遂从金革三年诏除左卫清官府左果毅都尉寻圉谷府折冲都尉并长上如故又以应诏举对策甲科迁左骑尉郎将于时长榆歴歴烽火犹惊髙栁依依边风尚急关山夜月遂为朔漠之秋西北浮云翻作穷庐之景四年诏公为铁勒道行军总管陈兵玉塞按节金微学长山之蛇拟丽谯之鹤钟鼓嘈囋上闻于天旌旗缤纷下蟠于地伏尸百万因瀚海而藏舟辟地数千即燕山而筑观武臣雄畧气慑西零神将宏图威加北狄麟德元年诏迁左骁骑中郎将寻检校右监门左武卫将军本官如故昔者封禅陟云亭之后七十二君图书出河洛以还三千余岁振兵释旅方崇荐帝之仪道洽功成必致禋天之礼粤以皇家辟统之五十年今上开基之十七载登封告禅玉谍金绳建显号而施尊名扬英声而腾茂实华夷辑睦皆承万岁之恩朝野欢娯咸奉千年之庆干封元年诏加明威将军本官如故大风遗孽叛换青丘小水残魂慿陵碧海率百官于文祖尚兴彭蠡之师会万国于涂山犹有防风之戮是岁也诏公为辽东道行军总管营雄对日兵气横天开玉堂而按部坐金城而勒阵关巩之甲犀兕七重艅艎之船舳舻千里驾鼍梁于圣海秦皇息鞭石之威泛鳌钩于仙洲愚叟罢移山之力然后风行云巻斩将屠城塞丹浦之遥源伐黒林之奥本王孙公子名沾皂之臣深谷太山境入樵渔之囿二年诏加上柱国仍检校安东都护道之以德齐之以刑威振六官风扬五部兵戈载戢无劳尉侯之虞桴皷希闻宁有穿窬之盗仰太阳而晞湛露方预四朝临逝水而急寒风俄悲一去齐孟尝之下涙髙榭曲池鲁司冦之悲歌頺山壊木长安杳杳还符日近之言京兆悠悠理絶天髙之问紫关生入判自无期绣服危还竟知何日总章二年三月十六日遘疾薨于府第春秋五十有四呜呼哀哉诏赠左监门将军礼也惟公被服忠孝周旋礼乐仁者见之谓有仁知者见之谓有知研几册府金縢玉版之书索隠兵钤玄女黄公之法每建旟推毂三令五申躬擐甲胄亲当矢石军井未建如临盗水之源军灶未炊似对嗟来之食由是南驰北走东讨西伐掷之无旁按之无下载匡宫里遥登将军之坛飞阁星边独列中军之位虽龙泉匿字熏歇光沈而麟阁飞名天长地久夫人扶风氏隋濠州刺史圆之孙也五松春艳牵少女之祥风八桂秋云降仙娥之寳魄谢家之子歌栁絮而知惭刘氏之妻颂椒花而自耻三周按礼无亏内则之风四德扬蕤载阐中闺之训宿盘龙于月镜早没鸾床矫飞翼于霞栖先沈鳯穴珠星璧月终陪季子之阶金鼎银鐏竟列齐侯之寝以贞观十五年五月五日终于某所越咸亨元年某月日祔于某原长子瓜州司仓择木次子右卫亲卫玄封等门传万石庭列双珠花蕚争荣芝兰蔼秀天经地义钦承避席之谈日就月将虔奉趋庭之教变槐檀而沥胆木石悲酸代露霜以崩心幽明感动葬之以礼祭之以时生民之本尽矣死生之义备矣孝子之事亲终矣如是门生故吏共缉家声才子闻人思传盛德庶使蔺相如之壮气歴千载而犹存随季子之余风尽九原而可作其词曰
文王受命毕公余庆玉树聮芳金枝迭映三分并列七雄齐竞建国承家重熈累盛功宣舞蹈德流歌咏河洛垂文山川吐云骊珠育照虹玉呈文直立孤耸天然不羣栖迟胶塾恱怿丘坟耻为儒者自许将军伊祈不怿轩辕讨逆阵拥辽河岳镇碣石班超投翰扬雄执戟弓合三才刀长四尺爰清尉侯载洛疆埸得人者昌失人者亡皇恩俾乂帝曰明扬幽桂含馥滋兰吐芳承天待诏观国宾王茂实斯逺音声克彰鹏池淼漫鸡山祸乱出阃辞家夷凶静难金微瓦解玉亭氷泮扈驾命旋陪祠日观万邦胥悦千龄启旦斗骨危城占蹄举兵丸山雾塞渤海波惊帝赫斯怒王师有征虔刘北貌勘翦东明遵以文轨宣其德刑太微上将文昌贵相非熊非罴令闻令望宠踰军幕荣叅武账本谓来朝何期返葬原野萧瑟风烟凄怆天道如何吞恨者多松风夜响薤露晨歌秋月如练春波似罗荣华灭后寒暑经过青鸟丘陇白马山河
唐恒州刺史建昌公王公神道碑【杨烱】
王氏之先代为佐命秦之霸也则王离灭楚国而三将连衡汉之兴也则王陵诛项籍而五侯同拜南阳定命应图谶而作司空西晋聿兴合歌谣而济天下昔者伊尹伊陟但保乂于商朝太公桓公惟夹辅于周室萧何之后居食禄而无闻邓禹之孙在当涂而不嗣未有夏殷三统金木五迁册命重光轩裘代袭则我琅琊之郡有冠盖之里乎建昌之县有公侯之子乎公讳义童字符稚其先琅琊临沂人也永嘉之末徙于江外皇运之始迁于五陵今为雍州万年人也祖僧兴齐会稽令梁安郡守南安县开国侯禄位千石珪符五等营室回于羽仪山河入于盟誓父方赊梁正阁主簿伏波将军梁安郡守隋上仪同三司以惠和之性有文武之才伏波将军从征等于马援仪同三司开府均于邓隲家余积庆郡不乏贤代临本州岛则元宾之父喜形于色继为太守则张翕之子送者如云自齐国逊位于梁庭及隋人内禅于皇室夏禹之鼎寳命集于周朝御龙之家世禄归于范氏公台阶茂绪昴宿精灵五百岁之贤才一千里之皇佐忠规武节学府词林元方闺门敬其有德少游乡里称其善人实惟清庙之器是曰皇居之寳韵谐金石奏虞廷之八音德合珪璋列涂山之万国黄河一曲之水莫测其源赤城千丈之岩未阶其峻羣童忽聚缀帛而引旛旗父老相呼授履而传兵法隋授左勲卫率非其好也汉东离析海内风尘天子溺于胶船诸侯问于金鼎能扶天下之危者必据天下之安能除天下之忧者必享天下之乐我髙祖神尧皇帝就之如日望之如云发三河之雷电平四海之歴象武王之仗黄钺一月临于孟津髙帝之执朱旗五星会于东井公瞻乌于屋射隼于墉陈平则间行而去楚郦生则长揖而归汉奉符系组观轵道之降王偃武修文见山阳之散马初拜车骑将军稍迁右屯卫将军录有功也考于周典崇德报功稽于春秋策勲舎爵车骑万队备凉士之羗戎卫军千兵掌京师之屯禁于时天下初定边方未辑二十八舎尚有呉越之妖氛一十三州犹积东南之杀气武德四年诏公为江南道招尉使皷琴而送受命而行乗使者之輶车掌行人之旌节陆贾至于南海先责尉佗随何入于九江即征黥布诏除泉州都督封建昌县男食邑三百戸斗牛星象舜禹精灵境接东瓯地邻南越言其寳利则玳瑁珠玑叙其风俗则丹鸡白犬公门容驷马位列三刀防薏苡之讥嫌絶简书之流谤岂直广州清节酌贪泉于石门合浦神君返明珠于涨海贞观三年诏迁散骑常侍行果州刺史授期天帝肇迹人皇南充国之旧都西岩渠之古邑冈峦纷纠天彭双阙而作门珠贝浮沈巴水三回而成字公入叅师友出居方伯金蝉右貂朱旗曲盖纔临蜀郡即闻来暮之歌初践益州已聴中和之乐七年诏迁银青光禄大夫行恒州刺史西街毕昴北岳恒山天开太乙之宫地列并州之镇境分灵寿魏将乐羊之所封邑对行唐赵王惠文之所筑公政成期月风行万里邓晨一郡汉帝称为主人李广数年匈奴号为飞将行尝计日郭伋不负于童儿郡异中平王观无私于任子既道德而齐礼亦胜残而去杀三禾在殿将拜郑弘两雁随车坐悲虞国享年若干以十五年冬某日薨于洛阳之清化里公家传将相世有忠贞属离乱之弘多值风雷之草昧河宗两日负鼎而谒成汤渭水七年垂钓而逢西伯将军再命刺史三迁仲暠栾巴牧人之良翰龎叅虞诩将帅之宏规立事于当年扬名于后代兄国卬谷州刺史弟国稀仁州刺史荆枝擢秀棣蕚生光何止平舆之二龙是为贾家之三虎唐虞之际四岳分居赵魏之间八男为郡公虽勲叅缔构位总班条金友玉昆良田广宅而能吐食下士倒屣迎宾无笑客之美人有拜宾之童隶策名委质善始令终生当封侯克成丈夫之志死而可作无忘事君之道越十六年二月二日葬于伊阙县之万安山诏赐杂物百段给仪仗往还礼也亭连长乐城枕髙都守阙塞者汝寛适伊川者辛有北瞻洛汭尚想元亮之境东望邢山依然国侨之基夫人杨翟县君河南褚氏即太常卿杨翟康侯亮之女中书令河南郡公遂良之妹也宋公子之流派禇先生之苗裔弘夫人之礼传淑女之诗有文在手归于鲁国有鳯和鸣适于陈氏邑之石窌县以封丘夫尊于朝妻贵于室仙人暂别初悲寡鹤之声寳剑纔分终合双龙之气以某年月日薨于某所越某年月日祔建昌公之旧兆长子师本太穆神皇后挽袭郎建昌公歴韩王府祭酒岐州司士参军定州安喜县令誉闻州里学富丘山以卿子而为郎以象贤而开国朝游楚泽暮宿燕宫东临石柱雍为积高之地古会长星唐是中山之邑出游邻国不以陪臣见朝上谒邦君不以属官相待洛阳朝觐适见双鳬东都墓田行悲驷马以年月日终于某所越某年月日即陪葬于先兆次子师表左千牛备身迁尚辇直长歴许州临颕博州堂邑沧州乐陵绵州万安果州西充五县令能传祖业克嗣家声有言偃之文章兼仲由之政事晨陪紫极应钩陈之六星旦奉黄麾屯玉车之千乗至若繁昌土宇魏文帝之墠坛堂邑堤封汉陈婴之侯国河分九道渤海东临江派五津昆崘北指莫不爱人以礼为政以德锺离意之禁暴不用尺刀公孙述之有神能持五县次子师玄巂州都督府台征县丞次子师楚夔州都督府云安县令芝兰有秀羔雁成行滇北数十尹莫大卬都之县邑东七百里惟有巫山之峡言其县职黄龙入于阙门叙其宰人鸾鸟翔于学舎咸能生尽其孝丧尽其哀积粟万锺思负米而何得榱题三尺泣吾亲而不见卜其宅兆麟鳯匝其冈峦陈其簠簋春秋变其霜露思传旧德式建丰碑戴安道作颂于郑玄蔡伯喈披文于郭泰魏武王读而称妙非所望焉夏侯堪见而陋之固其宜也
益州温江县令任君神道碑【杨烱】
汉丞相之尊官大位秉车满于十人齐景公之利用厚生有马盈于千驷羽旄冠剑摐金鸣玉迭其前苑囿池台清歌妙舞喧其后崇髙在于宠禄大欲存于食货义然后取横玉带以当仁道不虚行坐盐梅而自得若乃时之不与数之不通贵贱任于天穷通由于命左太冲之咏史下寮实英俊之扬嵇叔夜之著书贱职为老庄之地虽复势力以髙下相悬尊卑以商周不敌孔宣父中都之小宰幽厉多谢于陪臣陈仲弓太丘之一宫公卿有惭于县长是以德成者上道在斯尊陶潜则安枕北窓言偃则鸣弦东武柳杨足以仪四海顾盼足以破三军代有人焉于斯为盛公讳晃乐安博昌人也其后因官遂家蒲州之永乐天子令德轩皇为诞姓之源诸侯计功薛国在宗盟之后西京执法则有御史大夫东汉循良则有会稽都尉任光乡里之忠厚任隗朝臣之鲠直益州从事术数知名临海真人清贞克巳况乎东西海岱强齐九合之都表里山河全晋三分之国车马雷骇衣冠鼎盛盟书百代可谓功臣迁徙丘陵实惟豪族曽祖显祖熈考憬并策名天爵独步人师懐素履之幽贞保黄裳之元吉张家碑碣荆州有七代孝亷荀氏乡亭颕川有八人才子君外资刚健内育文明合千载圣贤之间锺五行金木之秀王恭濯濯春栁懐风和峤森森寒松列景有曽参之孝有史鱼之直有子夏之文有冉求之艺先王德行固名言而在兹大圣温良亦颠沛而于是当朝一见许其王佐之才行路相逢知其美人之赠解褐为家令寺主簿天王太子之位赫赫前星天地长男之宫岩岩左阙出身事主元良永固于万邦束髪登朝匕鬯不惊于百里秩满授将作监主簿千门万户张华穷壮丽之图东主西宾班固致讴谣之实职掌宫观是名将作大司马桓温之府绩用在于元琳大将军窦宪之曹文章寄于亭伯累迁右卫长史南京左掖上将陪藩北落师门天军例卫东观汉记梁统有清白之名中兴晋书薛兼有恪勤之誉诏迁朝散大夫行益州温江县令华阳西极汉水东流背面通秦越之乡左右夹巴凉之地风烟可接悬车束马之山云物潜通织女牵牛之象神仙所宅则有二十四居途路所经则有五千余里金城石郭还闻上代之风国富人安时聴中和之乐于是乎龙泉独断龟旐旁求品命千名封疆万户暂过云亭乗轩之望可知且诣中军理剧之才有属旌孝弟勤农桑省徭役育鳏寡所以一县称平所以百城尤最萧育是杜陵男子不入后曹黄浮非乡里所知不寛同岁洛阳行马门士无心齐国池鱼权家絶望岂惟縳柱鞭丝操刀制锦巫马期之任力弊起乗星锺离意之恱人灾生解土享年五十有九以鳯仪二年六月二十五日卒于官第夫人姚氏征士神人之女也寿丘僊叶妫水灵苗定姚信之机衡审姚光之术艺明星焰焰不临太丘之前暮雨沉沉不散巫山之曲妇人谓嫁曰归女子有行织纴组紃枣修榛栗南斗千龄之匣忽怆沈江北方三代之仪终悲共穴先以咸亨三年七月二日终西京翊善里之私第越仪鳯三年冬十一月一日归祔于永乐县歴山之平原卜虞芮之闲田带关河之设险居人致祭桐乡有朱邑之祠怪力成坟叶县有王乔之墓君燕赵竒士神仙中人容貌魁梧衣冠甚伟扬子云之穷巷好事来游段干木之阁居通侯展敬自陈力就列居家可移妾本絶于织蒲马无闻于食粟原子思之厚秩偏给乡人孔文举之中鐏延留坐客加以徧观国史尤精释教梦幻泡电知一切之皆空园林货财见三阳之已凈遭时屯坎浮生蹇剥佳人不再荀奉倩之伤神赤子无期潘安仁之惨恸天乎到此命也如何及其瞑目少城归懐旧壤平原古树惟余孺子之坟春露秋霜非复皋繇之祀于是乡邻作主朋友如麻撰德铭之于素表披文刻之于翠石鲁哀公作仲尼之诔天不慗遗蔡伯喈为有道之碑人无媿色其铭曰
轩帝之族汉朝之臣西州智士东海真人豪杰天缩衣冠日新实生其德必有其邻道在为贵知几则神气冲南斗价直西秦大蒙之信太平之仁辨穷非马学究成麟孝友为政观光利宾重朋比德少海为春宫室之象南斗北辰甲兵之卫阊阖钩陈山控金马江回玊轮天文井络地纪梁岷庭前置水甑内生尘园蚕有茧野雉来驯时命屯蹇生涯苦辛实叙虚赠玊树长沦厚德无辅清仁不亲百年夭枉一旦归真雷鸣之下长河之滨旌旃委郁徒御逡巡悲风泊起血下沾巾死而可赎人百其身
唐赠范阳大都督忠烈公李公神道碑【杨炎】
秦霸也张禄去魏汉兴也淮阴离楚龙鸣风雨之会蛇变泥蟠之中逶迤感通精气相合斯冥契也岂人力也皇唐赠司空范阳大都督李公讳楷其本出于陇西八代祖节后魏雁门太守燕齐之乱族没鲜卑东迁号良将之家北郭实大人之种其生勃碣其居戴斗海塞回抱兴公之气天星下直为公之祥英气混茫熊据龙骧望其形得山河之状覩其锐见金鼓之威神明为徒义勇为器久视中以骁骑岁入于辽西临太原南震燕赵云火照于河上天兵宿于北门朝廷忧之有命招谕合以信誓际于天人话言感寤抚剑叹息是岁以控弦之士七百骑垂櫜入塞解甲来朝以其本枝复赐李氏授玊铃卫将军左奉宸内供奉图形云阁之中置酒蓬莱之上君臣相贺羽卫生光君子曰井谷不可以游龟龙蚁垤不可以戴松柏汉于是始靖敌于是始忧是后殪靺■〈革葛〉于鸭绿之野挺矛戟于榆关之外北出障塞懐其王庭南救河源复其死地石壑之役以一旅定三军冷陪之师以虚声鼓精劲东封之岁外将天军河湟未宁西护监牧云麾铁骑山动地踊右据清海北登狼山氷泮则会师风髙则出塞皇威振于四海王化敷于无外故得大命三锡天马辂骖定国难者两朝拖侯服者四纪会兵车者百胜出帐下者千人国有事未尝不勤劳无私可谓知礼于戏天道暧昧胡星未殒以营平之年不终大用以伏波之病再出穷荒天寳元年五月二十日自河源薨于懐逺县之师次春秋六十七赠营府都督明年诏葬于富平县坛山原维公智之大窦神之异门心和体刚虑逺精彻思乎耳目之外行乎变化之中震呼戎獯啸咤风云貔虎之悍以礼成百万之强以谋胜故鲜卑因之以疲中国天后取之以空大漠干中宗开朔方之地四百里于睿宗食佐命之邑三千户于玄宗则主禁卫吞诸戎东西南北动罔不克御戎安边凡十命焉祚于后也负河图以列四星遇英主而当三杰肃宗之功复区宇更为桓文今上之道训华夷并为召毕干元中天子以公炳德丕赫积仁流庆大福再成没而不朽乃命太常追考功绩谥曰忠烈赠司空范阳大都督夫人赠号韩国夫人于是建庙堂命宗纪室有山龙之服乐有锺石之和
云麾将军郭公神道碑【杨炎】
山之西出将地之右主兵故前有辛李之荣后称周郭之盛四族者貔武其人风云其气出入千载戎狄忧之皇唐一宇宙之初数蛮夷之罪太白上而天兵利阴精盛而神将出于是郭氏之室世并五侯丹华毂者三十人分采地者三千户剑骑鼎食气盖关山开合而珠履成行宴享而山玄满座中兴之后鸿胪间出始提一剑而震清海【一海作汉】年未三十名冠云台位为国之长君身主人之大命铭旗羽葆小韩侯之故事龙斾青社増召伯之旧封则祖宗之盛未始闻也鸿胪即世关陇不震天其永思戡定之代故盛业集于金吾金吾名千里即鸿胪之孙出于荆蓝之中长于松柏之下虎头骈胁曲踊雷声猿臂过挟辀之材鹰扬表下鞴之志始以将门子往还陇上开元中西讨石国负羽先登特拜游击将军折冲都尉驾龙媒于殷路舞双剑于前席二十六载诏公与中使刘元复开葱岭以功胜敌不能军班师授左武卫将军特赐衣甲一副超才也后五载有苑门之后走射鵰之羣拜左卫将军岭岩人阵既成列而破石城天险不待战而降累迁左金吾卫大将军骤兼玊门军使未行而遇疾嗟呼病至刮骨志屈噉肝累喉白刃之中垂翅青云之上以天寳十一载二月薨于武威之第春秋若干夫人弘农郡君杨氏绛郡长史之孙临洮军使云之女河华茂气齐姜盛族知【疑作和】于鸣鳯而外姻致驾宜尔干母而君子好逑始于龙剑双飞中而云虹独感春秋若干有子一人曰某果毅都尉山西将种塞下雄儿周郎之豪勇冠军终子之精魂先返年二十一先公而夭郭氏本自周王之穆其在昔也汉有司徒司空魏有车骑骠骑或竹马垂信或金玊【疑作穴】称豪世后佐汉以补天贤王筑馆而为道其在今也一门三戟六乗七侯伊吾反昭于前鸿胪特坐于后长河万里敌国四方每宾祭往来搜除大阅望带裳者知宗庙之盛执金皷者成父子之军世德后来公其济美则勲配祀典中乏主祭之名哀反路人内无朝哭之位此窈窕之数孰可问哉犹子子鸾善达礼以继门族乐主辨以济险艰荀令君为不亡赵将军其有子以十三载某月葬我公于武威东原非缓也实卜年龙蟠天井冈伏山形閟星象于玄宫起风烟于松阙将军皷吹回过细栁之营天子辂车出祖茂陵之道铭曰
壮哉强魂凛然风雨一剑刳鲸空拳搏虎锡以翿皷觼■〈角内〉鞗玱骍骑佩组革彼庄姜揄狄珩璜言念君子乃心无忘精返太白魂归故乡双坟巍然流水汤汤秦云如牛磵石如羊二龙于此父子同冈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八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八十五
(明)贺复征 编
○墓碑二十一【碑铭】
昭容上官氏碑铭【唐苏颋】
天降时雨山川出云乃生灵媛祚我圣君精微其道焕炳其文三光错行昭容纲纪百揆繁会昭容条理外图邦正内谂天子忧在进贤思皇【集作求】多士忠孝必【集作心】感天焉报之吉凶有数丘焉祷之如彼九日羿焉报之如彼三良秦焉悼之汉宫选材班氏其特楚史书霸樊妹之力或穆齐公叙明其德嗟尔彤管是鉴是则
唐故德仪赠淑妃皇甫氏神道碑铭【杜甫】
积气之清积阴之灵汉曲回月髙堂丽星惊涛汹汹过云溟溟洗涤苍翠诞生娉婷婉彼柔惠迥然开爽绸缪之故昔在明两恩渥未渝康哉大往展如之媛孰与争长珩佩是加翚褕克备先德后已累功居位壸仪孔修宫教咸遂天子奬饰礼亦尊异小苑春深离宫夜逼花间度月同辇未归池畔临风焚香不息呜呼变化惠好终极冯相视祲太史书氛藏舟晦色逝水寒文翠幄成彩金炉罢熏燕赵一马潇湘片云恍惚余迹苍芒具美王子国除匪他之耻公主愁色永懐于彼日居月诸丘陇荆杞岩岩禹凿弥弥伊川列树栱矣丰碑岿然爰谋作述歘就雕镌金石照地蛟龙下天少室东立缭垣西走佛寺在前宫墙在后维山有麓与碑不朽维水有源与词永久
唐故常州刺史独孤公神道碑铭【崔佑甫】
常州之孝行为大蒸蒸翼翼以敬以爱友于兄弟如捧如戴常州之义笃于友用之有常行之可久扶危拯溺尔身我手常州之才施于政抚柔三部以仁为柄龚遂国峤千古迭映常州之文究其本质取其正艳从其损在星之纬在衣之衮常州之年止中身去昭昭之盛世与万鬼而为邻白马江上青鸟洛滨鹡鸰在原嗟尔元昆缞绖沾血长号诉寃纂述遗美谓余不谖我觏之子将二十年相投药石胡疹不痊譬我于池子为之泉譬我于桐子为之弦荣不独遂难不只全如何淑明摧馥碎坚廞衣楚挽徘徊墓田望之不见赴之无缘狸首斑如女手拳如天如天如泣涕涟如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八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六百八十六
(明)贺复征 编
○墓表一【以下正体】
徐师曽曰按墓表自东汉始安帝元初元年立谒者景君墓表其文体与碑碣同以其树于神道故又称神道表其为文有正体有变体又有阡表并附于末则遡流而穷源也葢阡墓道也
集贤校理丁君墓表【宋欧阳修】
君讳寳臣字符珍姓丁氏常州晋陵人也景佑元年举进士及第为峡州军事判官淮南节度掌书记杭州观察判官改太子中允知剡县徙知端州迁太常丞博士坐海贼侬智髙陷城失守夺一官徙置黄州久之复得太常丞监湖州酒税又复博士知诸暨县编校秘阁书籍遂为校理同知太常礼院君为人外和怡而内谨立望其容貌进趋知其君子人也居乡里以文行称少孤与其兄笃于友悌兄亡服丧三年曰吾不幸幼失其亲兄吾父也庆厯中诏天下大兴学校东南多学者而湖杭尤盛君居杭学为教授以其素所学问而自修于郷里者教其徒久而学者多所成就其后天子患馆阁职废特置编校八员其选甚精乃自诸暨召居秘阁君治州县听决精明赋役有法民畏信而便安之其始治剡也如此后治诸暨剡邻邑也其民闻其来讙曰此剡人爱而思之谓不可复得者也今吾民乃幸而得之而君亦以治剡者治之由是所至有声及居阁下淡然不以势利动其心未尝走谒公卿与诸学士羣居恂恂人皆爱亲之葢其召自诸暨也以材行选及在馆阁久而朝廷益知其贤英宗毎论人物屡称之国家自削除僣伪东南遂无事偃兵弛备者六十余年矣而岭外尤甚其山海荒阔列郡数十皆为下州朝廷命吏常以一县视之故其守无城其戍无兵一日智髙乘不备陷邕州杀将吏有众万余人顺流而下浔梧封康诸小州所过如破竹吏民皆望而散走独君犹率羸卒百余拒战杀六七人既败亦走初贼未至君语其下曰幸得兵数千人伏小湘峡扼至险以击骄兵可必胜也乃请兵于广州凡九请不报又尝得贼觇者一人斩之贼既平议者以君文学宜居台阁备侍从以承顾问而眇然以一儒者守空城提百十饥羸之卒当万人卒至之贼可谓不幸而天子亦以谓县官不素设备而责守吏不以空手捍贼宜原其情故一切轻其法而君以尝请兵不得又能拒战杀贼则又轻之故他失守者皆夺两官而君夺一官已而知其贤复召用后十余年御史知杂苏寀受命之明日建言请复治君前事夺其职而黜之天子知其贤不可以一眚废而先帝已察其罪而轻之矣又数更大赦且罪无再坐然犹以御史新用故屈君使少避而不伤之也乃用其校理岁满所当得者即以君通判永州方待阙于晋陵以治平四年四月某甲子暴中风眩一夕卒享年五十有八累官至尚书司封员外郎阶朝奉郎勲上轻车都尉曽祖讳某祖讳某皆不仕父讳某赠尚书工部侍郎母张氏仙游县太君君娶饶氏封晋陵县君先卒子男四人曰隅曰除曰隮皆举进士曰恩儿才一岁女一人适著作佐郎集贤校理胡宗愈君既卒天子悯然推恩录其子隅为太庙斋郎君之生平履忧患而遭困阸处之安焉未尝见戚戚之色其于穷达寿夭知有命固无憾于其心然知君之贤哀其志而惜其命止于斯者不能无恨也于是相与论著君之大节伐石纪辞以表见于后世庶几以慰其思焉熙宁元年六月十四日庐陵欧阳修述
尚书屯田员外郎张君墓表【欧阳修】
君讳谷字应之世为开封尉氏人曽祖节祖遇皆不仕父炳为郑州原武县主簿因留家焉今为原武人也君举进士及第为河阳河南主簿苏州观察推官开封府士曹参军迁著作佐郎知阳武县通判睂州累官屯田员外郎复知阳武县以疾致仕卒于家享年五十有九君为人刚介好学问事父母孝与朋友信其为吏洁亷所至有能称其在河南时予为西京留守推官与谢希声尹师鲁同在一府其所与游虽他掾属宾客多才贤少壮驰骋于一时而君居其间年尚少独苦羸病肺唾血者已十余年幸其疾少间輙亦从诸君饮酒诸君爱而止之君曰我岂久生者耶虽他人视君亦若不能胜朝夕者其后同府之人皆解去而希声师鲁与当时少壮驰骋者丧其十八九而君癯然唾血如故后二十年始以疾卒君虽病羸而力自为善居官为吏未尝废学问多为贤士大夫所知乃知夫康强者不可恃以久而羸弱者未必不能生虽其迟速长短相去几何而强者不自勉或死而泯灭于无闻弱者能自力则必有称于后世君其是己君尝谓予曰吾旦暮人耳无所取于世也尚何区区于仕哉然吾尝哀禄之及于亲者薄若幸得不死而官登于朝冀得国家褒赠之宠以荣其亲然后归病于原武之庐足矣乃益买田治室于原武以待君自河南苏州累为名公卿所荐乃迁著作为郎官赠其父太子中允母宋氏京兆县太君于是遂致仕归于原武营其徳政乡之张固村原将葬其亲卜以皇佑五年十一月某日用事前四日君亦卒遂以某日从葬于原上予与君逰久记其昔所谓予者且哀君之贤而不幸又嘉君之志信而有成于其葬也不及铭乃表于其墓君娶祝氏封华阳县君有子曰损试将作监主簿至和二年三月七日翰林学士尚书吏部郎中知制诰充史馆修撰欧阳修撰
太常博士周君墓表【欧阳修】
有笃行君子曰周君者孝于其亲友于其兄弟居父母丧与其兄某弟某居于倚庐不饮酒食肉者三年其言必戚其哭必哀除丧而癯然不能胜人事者葢久而后复自孔子在鲁而鲁人不能行三年之丧其弟子疑以为问则非鲁而他国可知也孔子殁而其后世又可知也今世之人知事其亲者多矣或居丧而不哀者有矣生能事而死能哀或不知丧礼者有矣或知礼而以谓丧主于哀而已不必合于礼者有矣如周君者事生尽孝居丧尽哀而以礼者也礼之失久矣丧礼尤废也今之居丧者唯仕宦婚嫁听乐不为此特法令之所禁尔其衰麻之数哭泣之节居处之别饮食之变皆莫知夫有礼也在上位者不以身率其下在下者无所望于其上其遂废矣乎故吾于周君有所取也君讳尧卿字子俞道州永明县人也天圣二年举进士累官至太常博士歴连衡二州司理叅军桂州司录知髙安宁化二县通判饶州未行以庆厯五年六月朔日卒于朝集之舍享年五十有一皇佑五年某月日葬于道州永明县之紫微冈曾祖讳某祖讳某父讳某赠某官母唐氏封某县太君娶某氏封某县君君学长于毛郑诗左氏春秋家贫不事生产喜聚书居官禄虽薄常分俸以赒宗族朋友人有慢已者皆厚为礼以媿之其为吏所居皆有能政有文集二十卷君有子七人曰谕鼎州司理叅军曰诜湖州归安主簿曰谧曰讽曰諲曰说曰谊皆未仕呜呼孝非一家之行也所以移于事君而忠仁于宗族而睦交于朋友而信始于一乡推之四海表于金石示之后世而劝考君之所施者无不可以书也岂独俾其子孙之不陨也哉
永春县令欧君墓表【欧阳修】
君讳庆字贻孙姓欧氏其上世为韶州曲江人后徙均州之郧乡又徙襄州之谷城干德二年分谷城之阴城镇为干德县建光化军欧氏遂为干德人修尝为其县令问其故老乡闾之贤者皆曰有三人焉其一人曰太傅赠太师中书令邓文懿公其一人曰尚书屯田郎中戴国忠其一人曰欧君也三人者学问出处未尝一日不同其忠信笃于朋友孝悌称于宗族礼义达于乡闾干德之人初未识学者见此三人皆尊礼而亲爱之既而皆以进士举于乡里而君独黜于有司后二十年始以同三礼出身为潭州湘潭主簿陈州司法叅军监考城酒税迁彭州军事推官知泉州永春县事而邓公已贵显于朝君尚为州县吏所至上官多邓公故旧君絶口不复道前事至终其去不知君为邓公友也君为吏亷贫宗族之孤幼者皆养于家居乡里有讼者多就君决曲直得一言遂不复争人至于今传之嗟夫三人之为道无所不同至其穷达何其异也而三人者未尝有动于其心虽干德之人称三人者亦不以贵贱为异则其幸不幸岂足为三人者道哉然而达者昭显于一时而穷者泯没于无述则为善者何以劝而后世之来者何以考德于其先故表其墓以示其子孙君有子世英为邓城县令世绩举进士君以天圣七年卒享年六十有四葬干德之西北广节山之原
石曼卿墓表【欧阳修】
曼卿讳延年姓石氏其上世为幽州人幽州入于契丹其祖自成始以其族间走南归天子嘉其来将禄之不可乃家于宋州之宋城父讳补之官至太常博士幽燕俗劲武而曼卿少亦以气自豪读书不治章句独慕古人竒节伟行非常之功视世俗屑屑无足动其意者自顾不合于时乃一混于酒然好剧饮大醉颓然自放由是益与时不合而人之从其游者皆知爱曼卿落落可竒而不知其才之有以用也年四十八康定二年二月四日以太子中允秘阁校理卒于京师曼卿少举进士不第真宗推恩三举进士皆补奉职曼卿初不肯就张文节公素竒之谓曰母老乃择禄耶曼卿矍然起就之迁殿直久之改太常寺太祝知济州金乡县叹曰此亦可以为政也县有治声通判干宁军丁母永安县君李氏忧服除通判永静军皆有能名充馆阁校勘累迁大理寺丞通判海州还为校理庄献明肃太后临朝曼卿上书请还政天子其后太后崩范讽以言见幸引尝言太后事者遽得显官欲引曼卿曼卿固止之乃已自契丹通中国徳明尽有河南而臣属遂务休兵养息天下晏然内外弛武三十余年曼卿上书言十事不报已而元昊反西方用兵始思其言召见稍用其说籍河北河东陜西之民得乡兵数十万曼卿奉使籍兵河东还称旨赐绯衣银鱼天子方思尽其才而且病矣既而闻边将有欲以乡兵捍贼者笑曰此得吾粗也夫不教之兵勇怯相杂若怯者见敌而动则勇者亦率而溃矣今或不暇教不若募其敢行者则人人皆胜兵也其视世事蔑若不足为及听其施设之方虽精思深虑不能过也状貌伟然喜酒自豪若不可绳以法度退而质其平生取舍大节无一悖于理者遇人无贤愚皆尽忻欢及可否天下是非善恶当其意者无几人其为文章劲健称其意气有子济滋天子闻其丧官其一子使禄其家既卒之三十七日葬于太清之先茔其友欧阳修表于其墓曰
呜呼曼卿宁自混以为高不少屈以合世可谓自重之士矣士之所负者愈大则其自顾也愈重自顾愈重则其合愈难然欲与共大事立竒功非得难合自重之士不可为也古之魁雄之人未始不负髙世之志故宁或毁身污节卒困于无闻或老且死而幸一遇犹克少施于世若曼卿者非徒与世难合而不克所施亦其不幸不得至乎中寿其命也夫其可哀也夫
内殿崇班薛君墓表【欧阳修】
公讳塾字宗道姓薛氏资政殿学士兵部尚书简肃公之弟薛之世德终始有简肃公之志与碑公官至内殿崇班以某年某月某日卒官于蜀州其子仲孺以其丧归葬于绛州之正平先葬而来乞铭以志予幸尝纪次简肃公之德而又得铭公其铭曰公躬直清官以材称惟贤是似不愧其兄既葬而仲孺又来请曰铭之藏诚以永吾先君于不朽然不若碣于隧以表见于世之昭昭也予惟薛氏于绛为着姓简肃公于公为兄弟而公之世德予既见之铭而其子又欲碣以昭显于世可谓孝矣然予考古所谓贤人君子功臣烈士之所以铭见于后世者其言简而着及后世衰言者自疑于不信始繁其文而犹患于不彰又偹其行事惟恐不为世之信也若薛氏之着于绛简肃公之信于天下而予之铭公不愧于其兄则公之铭不待繁言而信也然其行事终始予亦不敢略而志诸墓矣今之碣者无以加焉则取其可以简而著者书之以慰其子之孝思而信于绛之人云
河南府司录张君墓表【欧阳修】
故大理寺丞河南府司录张君讳汝士字尧夫开封襄邑人也明道二年八月壬寅以疾卒于官享年三十有七卒之七日葬洛阳北邙山下其友人河南尹师鲁志其墓而庐陵欧阳修为之铭以其葬之速也不能刻石乃得金谷古砖命太原王顾以丹为隶书纳于矿中嘉佑二年某月某日其子吉甫山甫改葬君于伊阙之教忠乡积庆里君之始葬北邙也吉甫纔数岁而山甫始生余及送者相与临穴视窆且封哭而去今年春余主试天下贡士而山甫以进士试礼部乃来告以将改葬其先君因出铭以示余葢君之卒离今二十有五年矣初天圣明道之间钱文僖公守河南公王家子特以文学仕至贵显所至多招集文士而河南吏属适皆当时贤材知名士故其幕府号为天下之盛君其一人也文僖公善待士未尝责以吏职而河南又多名山水竹林茂树竒花怪石其平台清池上下荒墟草莽之间余得日从贤人长者赋诗饮酒以为乐而君为人静黙修洁常坐府治事省文书尤尽心于狱讼初以辟为其府推官既罢又辟司録河南人多赖之而守尹屡荐其材君亦工书喜为诗间则从余游其语言简而有意饮酒终日不乱虽醉未尝颓堕与之居者莫不服其德故师鲁志之曰饬身临事余尝愧尧夫尧夫不余愧也始君之葬皆以其地不善又葬速其礼不备君夫人崔氏有贤行能教其子而二子孝谨克自树立卒能改葬君如吉卜君其可谓有后矣自君卒后文僖公得罪贬死汉东吏属亦各引去今师鲁死且十余年王顾者死亦六七年矣其送君而临穴者及与君同府而游者十葢八九死矣其幸而在者不老则病且衰如余是也呜呼盛衰生死之际未始不如是是岂足道哉惟为善者能有后而记于文字者可以无穷故于其改葬也书以遗其子俾碣于墓且以写余之思焉吉甫今为大理寺丞知缑氏县山甫始以进士赐出身云
胡先生墓表【欧阳修】
先生讳瑗字翼之姓胡氏其上世为陵州人后为泰州如皋人先生为人师言行而身化之使诚明者达昏愚者励而顽傲者革故其为法严而信为道久而尊师道废久矣自景佑明道以来学者有师惟先生暨泰山孙明复石守道三人而先生之徒最盛其在湖州之学弟子去来尝数百人各以其经转相传授其教学之法最备行之数年东南之士莫不以仁义礼乐为学庆厯四年天子开天章阁与大臣讲天下事始慨然诏州县皆立学于是建太学于京师而有司请下湖州取先生之法以为太学法至今着为令后十余年先生始来居太学学者自逺而至太学不能容取旁官署以为学舍礼部贡举岁所得士先生弟子十尝居四五其髙第者知名当时或取甲科居显仕其余散在四方随其人贤愚皆循循雅饬其言谈举止遇之不问可知为先生弟子其学者相语称先生不问可知为胡公也先生初以白衣见天子论乐拜秘书省校书郎辟丹州军事推官改宻州观察推官丁父忧去职服除为保宁军节度推官遂居湖学召为诸王宫教授以疾免已而以太子中舍致仕迁殿中丞于家皇佑中驿召至京师议乐复以为大理评事兼太常寺主簿又以疾辞岁余为光禄寺丞国子监直讲乃居太学迁大理寺丞赐绯衣银鱼嘉佑元年迁太子中允充天章阁侍讲仍居太学已而病不能朝天子数遣使者存问又以太常博士致仕东归之日太学之诸生与朝廷贤士大夫送之东门执弟子礼路人嗟叹以为荣以四年六月六日卒于杭州享年六十有七以明年十月五日葬于乌程何山之原其世次官邑与其行事莆阳蔡君谟具志于幽堂呜呼先生之德在乎人不待表而见于后世然非此无以慰学者之思乃掲于其墓之原六年八月三日庐陵欧阳修述
文章辨体彚选卷六百八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八十七
(明)贺复征 编
○墓表二
鄠郊友人王君墓表【宋范仲淹】
五行之秀见乎人有清而贤有蔽而愚五行之数存乎命或修而寿或速而夭颜子其犹病诸吾友人王君贤而夭之其不幸矣夫君讳镐字周翰其先澶渊人也曾祖鼎邢台之督邮祖楷尚书兵部贠外郎考衮太子右赞善大夫妣秦氏封太原县君赞善公慷慨有英气善为唐律诗厯著作佐郎通判彭州会太守不法愤而辱之失官居长安中与豪士游纵饮浩歌有稽阮之风人特骇之公不安其髙复起家就禄得请监终南山上清太平宫从吏隐也时祥符纪号之初载某薄游至止及公之门因与君交执复得二道士汝南周德寳临海屈元应者早暮过从周精于篆屈深于易且皆善琴君常戴小冠衣白纻跨白驴相与啸傲于鄠杜之间开樽鸣弦或醉或歌未尝有荣利之语一日会君之别墅当圭峰之下山姿秀整云意闲暇紫翠万迭横絶天表及月髙露下羣动一息有笛声自西南依山而起上拂寥汉下满林壑清风自发长烟不生时也天地人物洒然在氷壶之中客大异之君曰此一书生既老且贫每风月之夕则操长笛奏数曲而罢凡四十年矣嗟乎隐君子之乐也岂待乎外哉暨予东归长白山以亲之故就禄飬者仅十五秋君犹隐而未出今殿中丞致仕母君随居鄠郊喜谈名理见君之贤而语之曰子美田百顷枕琴籍书酿醇酒飬灵药优游云泉踰二十年人生此世中安得独善自乐如此之久耶不若俯就乡老书少劳于人间又长安秀造皆推引之君不得已天圣四年秋起冠京兆之荐明年春官氏较天下之士第君于甲等忽焉构疾以三月九日不起于京师之建隆观时周道士在焉亲视药食而至于终乃赍其柩行哭道中归于鄠郊又数年予倅河中府因王事至长安传舍中会周道士夜话平昔及君之始末道士涕泗交下终夕不止君善与人交也如此又十年予经畧西事遇君之长子以塟期来告呜呼君幼而竒敏能歌诗笔札有声于闗中长安人惟呼小秀才长而有文著书乐道不愿荣禄有肥遁之节后感母君之言僶俛一进遽以不寿妻谯氏生子五人长曰规谨厚克家奉父母之丧藏于鄠县某山某原礼也次曰慨景佑元年登明经第除临晋主簿而亡次曰览曰觐曰观尚幼俱嗣其业二女适孙周道早卒噫予与君别三十七载风波南北﨑岖百状今兹方面宾客满坐钟鼔在廷白髪忧边对酒鲜乐岂如圭峰月下倚髙松听长笛忘天下万物之际乎追念故人乃揭石而表之书曰有君子焉生兮云山葬兮云山始终不垢兮其清而贤
程伯淳墓表【程颐】
先生名颢字伯淳葬于伊川潞国太师题其墓曰明道先生弟頥序其所以而刻之石曰周公殁圣人之道不行孟轲死圣人之学不传道不行百世无善治学不传千载无真儒无善治士犹得以明乎善治之道以淑诸人以传诸后无真儒天下贸贸焉莫知所之人欲肆而天理灭矣先生生于四百年之后得不传之学于遗经志将以斯道觉斯民天不憗遗哲人早世乡人士大夫相与议曰道之不明也久矣先生出倡圣学以示人辨异端辟邪说开厯古之沉迷圣人之道得先生而后明为功大矣于是帝师采众议而为之称以表其墓学者之于道知所向然后见斯人之为功知所至然后见斯名之称情山可夷谷可堙明道之名亘万世而常存勒石墓旁以诏后人
贵池主簿沈君墓表【王安石】
予先君女子三人其季嫁沈子也他日有问予先君之壻而予告以沈子其知沈子之家者必曰是其父能文学他日从沈子于铜陵而游观其县县人得沈子必曰是其父能政事已而予求其父所为书于沈子沈子曰先君卒于逆旅其书悉为人取去无在者又问其政事曰吾尝闻于祖母矣先君为池州贵池县主簿令不能而县大治者先君之力也尝摄铜陵县事县人有兄弟争财者先君能为辨其曲直而卒使之感寤让财相与同居其去也两县人追送涕泣逺焉而后去其施设之方则吾不得其详也沈子遂言曰先君事生严丧死哀自族人至于婚友无所不尽其心终身好书未尝一日不读而于酣乐嫚戏未尝豫也循道守官以不谄其上而几至于殆者数矣故其仕尝有去志而无留心唯不得寿考富贵以卒其学问究其施设故其文章不多见而独为士友所知其行义不博闻而独为亲党所称其政事不大传而独为邑人所记日月行矣不即论次惧将卒于无传也吾愿以此属子矣予应曰然子之先君固贤而又有贤子其后世将必大不可使无考也于是为之论次曰君讳某字某再世家于杭州之钱塘而其先湖州之武康人也武康之族显久矣至唐有既济者为尚书礼部贠外郎有传师为尚书吏部侍郎赠吏部尚书尚书生询为潞州刺史昭义军节度使自昭义以上三世皆有名迹列于国史昭义生丹为舒州团练判官舒州生牢江南李氏时为饶州刺史饶州生廷苹为濠州军事推官濠州生承诲大宋为明州定海县主簿累赠光禄卿光禄生玉尚书屯田郎中知真州军州事君真州之子天圣二年以进士起家楚州司法参军再调为池州贵池县主簿年三十六疾卒于京师之逆旅夫人元氏生男子伯庄季长叔通皆为进士而季长则予先君之壻也君以某年某月某甲子葬真州城北之原盖其行义文学政事皆如其子之言云
外祖母黄夫人墓表【王安石】
外祖夫人黄氏生二十二年归呉氏归五十年而卒卒三月而葬康定二年十二月也夫人渊静裕和不强而安事舅姑夫抚子皆顺适呉氏内外族甚大朝夕相与居歳时以辞币酒食相缀接卒夫人之世戚疏愚良一无间言又喜书史晓大致往往引以辅导处士信厚闻于乡子为士无亏行繄夫人之助夫人资寡言笑声若不能出虽族人亦不知其晓书史也某外孙也故得之详明道中过舅家夫人春秋髙矣视其礼犹若女妇然视其色不知其有喜愠也病且革以薄葬命子亿其可谓以正始终也已舅藩既志其葬四年某还自扬州哭其墓复表曰圣人之教必由闺门始后世志于教者亦未之勤而已天下相重以利相荡以侈疣然斁矣自公卿大夫无完德岂特女妇然或者女妇居不识听屏笑言不闻邻里是职然也置则悖矣然其死也无闻人传焉以美之是亦教之熄也人人之不能然也传焉以美之宜也矧如夫人者有不可表耶于戏
熊氏令人陆氏孺人墓表【刘子晕】
建炎已酉歳余兄侍郎从戎川陜时余嫂熊氏已婴病明年冬十一月十一日卒侍郎书来曰闻汝嫂讣弥剧伤悼曩尝忧其疾也属吾在行不得视其棺殓故以是为恨也吾归而葬之慰夫亡者又明年春三月二十七日余室陆氏病卒侍郎书来曰国事未济怀恩则亏义弃成则失武一售吾私二疵深矣何以归乎时方艰虞涂殡非策汝嫂汝妇可共营窀穸相地惟吉涓日惟良送终之礼惟尽则犹吾归也于是葬于建州拱辰山开善寺之东原熊氏建州建阳人故朝奉郎安行之女也慈懿知书年二十为侍郎之配生二男五女长男珙承务郎女恩娘尚幼余皆早亡封令人享年三十六以绍兴二年十月十七日葬陆氏家越州左丞佃之孙奉直大夫寘之女谦淑能琴年十八归余生一女失之享年二十四先熊氏六十二日而葬毕事复于侍郎兄仍刻文以表之辞曰熊氏居左陆氏居右异穴同丘辞诏厥后
屏山先生刘公墓表【朱熹】
屏山先生刘公既殁二十有一年一日其嗣子玶涕泣为其故学者朱熹言曰玶不幸蚤孤先人葬既不及铭而墓道亦至今未克表大惧不孝获戾幽明亟欲建石琢辞以觉于后而唯先人不及用于世其事业无得而称唯道德之懿不可以不白而知者又益鲜未有所属笔独吾子尝学于先人盍以所见闻者为我书之熹窃伏原念所以得游先生之门者具有颠末其于今日之谊固不敢辞而又有不敢不辞者盖先人疾病时尝顾语熹曰籍溪胡原仲白水刘致中屏山刘彦冲此三人者吾友也其学皆有渊源吾所敬畏吾即死汝往父事之而惟其言之听则吾死不恨矣熹饮泣受言不敢忘既孤则奉以告于三君子而禀学焉时先生之兄侍郎公尤以收恤孤穷为已任以故熹独得朝夕于先生之侧而先生亦不鄙其愚穉所以教示期许皆非常人之事今乃幸得属辞比事以相兹役顾恨弗获其何敢辞唯是驽劣老矣无闻盖未有以副先生畴昔之意而慰吾父泉壤之思其何能有以究阐幽微信示久逺此又熹之所以不能不辞者则起拜辞谢不敢当而玶重以大谊要责于是不能终辞而辄论次其事如左云谨按建之刘氏至忠显公始大公以节死于靖康之难而归葬其乡崇安县拱辰山之南今其墓西二十有五步少南丘焉则先生之所藏也先生忠显公之季子讳子翚而彦冲其字也世系本末具刻于忠显之赐碑此不复着先生少负竒才未冠游太学声誉出等夷以父任补承务郎辟真定幕府旋属祸乱忠显公薨京师先生痛愤家国非常之变执丧过礼哭墓三年服除通判兴化军事秩满以最闻诏还莅故官先生始以哀毁致羸疾至是自以不复堪吏责遂丏闲局主管武夷山冲真观以归世家屏山下潭溪之上有园林水石之胜于是俯仰其间尽弃人间事自号病翁独居一室危坐或竟日夜嘿然无一言意有所得则笔之于书咸咏歌焉以自适间数日辄一走拱辰墓下瞻望裴回涕泗呜咽或累日而后返事继母吕夫人尽诚敬兄弟之间怡怡如也侍郎公之子珙幼开爽嗜学先生爱且竒之教以文行经业不少懈而必使务其逺者大者与胡刘二先生为道义交相见讲学外无一杂言它所与游亦皆海内知名士靡不叹服深逺自以为不及而先生之心未尝少自足虽闻常人有片言之善无不从容咨叩必竭两端而后巳至族党后生来问学者则亦随其材质告语成就终日无倦色如是者盖十有七年四为崇道祠官累阶右承议郎享年四十有七以绍兴十七年十有二月丙申卒始得病甚微即入谒家庙泣别母夫人前徧以书告诀素所与往来者召珙付以家事指示葬处中外孤遗人人为计久逺昏宦舍业之既已则日与学者论说修身求道之要作训戒数百言弹琴赋诗淡然如平日熹时以童子侍疾一日请问先生平昔入道次第先生欣然告之曰吾少未闻道官莆田时以疾病始接佛老子之徒闻其所谓清净寂灭者而心悦之以为道在是矣比归读吾书而有契焉然后知吾道之大其体用之全乃如此抑吾于易得入德之门焉所谓不逺复者则吾之三字符也佩服周旋罔敢失坠于是尝作复斋铭圣传论以见吾志然吾忘吾言久矣今乃相为言之汝尚勉哉熹顿首受教居两日而先生没所著书诗合为文集二十巻娶陆氏封孺人先先生十七年卒无子葬忠显公墓东三十有五步有先生所纪其家世德善刻焉盖先生不再聘则以侍郎公之幼子玶为后今为右修职郎实立此表熹方为次其文而西府延安公亦以书来曰叔父之墓弗识珙则与有责焉熹读之矍然曰是乃吾之辠也乃亟起书石而系以铭铭曰神光惚怳经纬万方孰握其机而挈其纲嗟惟先生立德之本既觉而存复则不逺亦曰于仕我止我行亦生而死我安且宁拱辰西南有铭斯碣嘉与后人仰止遗烈
张进中墓表【元王士熈】
贵齿尊老之义尚矣古之有天下者皆养之以求其言居民间则为父师生于治世涵濡德泽故保其生也无伤更事知艰故言之发也有则厥后三老董公求举大义之时沛中父老预歌舞成功之日斯老者之着明于世者也圣朝建都燕山民物日富八九十歳翁敦茂龎硕朝廷优之徭役勿事歳时得升殿上上皇帝寿每大朝会百官衣朝服鞠躬以进视班次惟谨毋敢越寸尺而诸耆老髙帻博褐从容暇裕以齿后先门者不加谁何俟百官退乃陟峻陛承清光归而娯嬉井陌或骑或步更过饮食和气粹如大驾出宫则龎眉黄髪序勾陈环卫间见者咸曰乐哉太平之民也张进中居京师有年耆老之一也进中字子正善为笔其为笔也管以坚竹毫以鼬鼠极精鋭宜书人争售之由是四方咸知进中名得其一者以为珍异而尚方时有所需非进中所为者不用也进中自持笔以入必赐以酒年益髙被玺书蠲其徭役至八十以终时延佑七年某月某日也葬宛平县罔村妻某氏子某余识京师耆老多矣所敬者惟君及何失失家善织纱縠最能为诗充然有得如宋陆务观可传也日出买丝骑驴歌吟道中指意良逺张君雅重厚毅然有容坐室中自珍其笔有来求之者目其貌非儒生虽多予价终不肯出其善者畀之学士先生如淇上王仲谋上党宋齐彦呉中赵子昻皆与之善三家皆世称善书者其知君良有以夫今何君张君相继以陨求似者未之见呜呼生治世以乐其身不必仕之及也擅一艺以寿其名不必文之多也张君亦何憾焉揭辞墓前用以告来者
故宋勇胜军统制官詹侯墓表【吴澄】
宋勇胜军统制官詹侯开庆已未之夏战死于蜀勇胜军屯鄂之城外其秋大兵奄至降其军而侯之妻子在军中俱北徙子生始四歳时世祖皇帝以亲王总兵柄河北董忠献公从世祖具知侯在蜀力战不降状命公曰佳父必生佳儿汝其善护视公鞠诲同已子名之曰士龙既成人仕州县以廉惠称追痛其父死节而未白于世常怱忽不乐及擢江南诸道行御史台监察御史按厯荆楚所至访其父遗迹有宋士录国亡之际能城守野战死者人各为传而侯与焉得其传又稽诸故老遗黎退卒之口参伍附益归以语其友友辑为事状持示临川呉澄曰吾父以节死居北之五年吾母亦死仅存不肖孤一缕之脉大德壬寅冬具衣冠招吾父之魂与吾母合葬镇江丹徒崇德之砚山惧弗克扬先烈将遂沉没则终天无涯之痛愈不可塞愿有述以表于墓敢以累子澄礼辞许于是读传与状而哀侯之所以死呜呼欧阳公论五代之臣全节而死者三王彦章其首彦章北面朱梁盖路人一旦为君臣歳月甚浅鲜无足道而弗贰所事百世之公议犹韪之宋三百年仁义之国岂朱梁比而其季也死宗庙社稷死城郭封疆求如项籍田横刘湛诸葛瞻颜杲卿张巡许逺南霁云辈一何寥寥耶侯以下官微禄出入行陈屹屹不挫如此世亦曷尝无人哉呜呼唏矣侯之死以蜀崇庆告急宋大将往援侯率偏师以前破营垒十数攻蜀之帅号纽邻有能战声大将畏惮得小捷遽谋左次以遁侯见帅深入不惑骤领数十骑来往有敌辄迎又喜逺追谓其轻脱可获也大将逼遛侯率所部独进进至叙州南平隆化县界遇游骑什什伯伯接战无大胜负日中率以精骑数千至侯之众不满千人皆敢死士驰突冲击力战不少慑遣卒请大将求救方引众趣山顾望竟不赴侯弃所乗马立射发无不毙帅兵屡却然以步敌骑众寡几十倍帅兵生力分畨迭斗日具战未罢所杀已过当而侯之兵死伤者十七八矢贯侯臂裂帛裹创复战连中数十创创甚矢尽众稍稍散逸聚者犹数士人伤重莫能军侯被执帅壮其勇期生之侯大骂求速死亦不加害翼日帅亲视其创馈之食与药侯标去弗受络置马上载以行八日不食至播州土门逼令诏城中不行遇害年五十二帅还都辄对俦党言唶唶奬叹曰好人好人且曰其箭不可当侯之从子二其一失其名先数歳戍巴州战死其一名灿然后数歳要随州归师至缺陂战死壻王杞守樊城城陷不降亦死一门死者四人侯光州固始人讳钧少负竒气嗤龌龊儒弊精神事无用语每云读书了大意可暇日挟劲弓驱马出平原旷野指南北东西射曰大丈夫立功名当以是万殿帅器之妻以兄女繇边郡材技良家子选补军职隶武定军屯光徙屯黄勇胜军后剏取将于武定而以侯为副其将后走马襄阳城上堕城上死侯叱曰大丈夫不为国死敌而死于是儿女子耳制置使遂以侯代将充统制制官寳佑间蜀歳歳被兵侯往来峡渠开达等州扞御用少击众数数以多最深入蛮徼筑达城堡化服羣獠抚以恩信任事不避艰险类如此捐躯徇国其素志也而竟以敢战死呜呼唏矣夫人万氏早卒再娶胡氏生士龙士龙之子澍亦嗜书愿而周于务呜呼自古忠臣义士身不食其报者往往报于其子孙然则侯之后宜大盖已覩其兆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八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八十八
(明)贺复征 编
○墓表三
故元翰林侍讲学士陈公墓表【明蘓伯衡】
在昔元至正已丑盗发海上又明年汝隶继变不五六年淮东西江左右湖南北罔不煽乱如海中沤前者未灭而后者复起土崩之患危在朝夕其君臣当夙夜惕厉忧勤殚竭心膂拨乱而反之正若救焚拯溺之不暇乃诞相与盘乐淫荒视宴安之日犹有甚者畧不以攘除事置之思虑盖懐奸怙宠专权稔恶蛊惑帝至于此则图们特穆尔也公于时官文学愤激于衷忧形于色率御史善材抗疏弹击不少顾忌万壹帝心感悟使帝因公之言立诛奸臣以谢天下反昔所为图弭菑变犹可以登中兴之功救湏臾之运奈何奸臣甫窜而遽用顾以公非宜言而欲杀之由是众正解体盗贼横行兵交阙下拥众观望者相随属■〈宀禹〉县割裂生民涂炭大明问罪之师至通州帝遂弃宗庙遁而社稷墟矣是虽运祚之有所终厯数之有所归抑岂不以疏法家拂士忽忠言至计也哉嗟夫亡国之主未有不以奸邪为贤而以忠谠为狂者也亦未有柄用非人以言为讳而国能存者也故公伯祖宋相宜中景定初以攻丁大全而编管建昌军公以劾图们特穆尔而几见杀丞相之言不用后二十余年而宋社以屋公之言不用后十余年而元社以屋书曰与乱同事罔不亡信矣夫丞相也公也生与阨会何其絶相似也岂非不幸与然身踬而名随之则又非不幸也而况元亡公分致死以狥国虽掣之肘而其心则与乃祖行军司马死汾水闗同谅也一门之内百歳之间风烈相终始所谓世笃忠贞者哉呜呼公姓陈氏讳达字符达温之永嘉人家婺之兰溪妣江氏封温国夫人而公沈氏出也三歳而孤伯母陈留郡夫人江氏鞠育之长大年十五征入宿卫二十学书于平章康里公库库待制杜公本学诗于张贞君天雨马教授伯诚年三十书名于康里公上下钦安殿成在廷善笔札者咸书榜上进独用公所进者至正壬辰擢端本堂司经寻转正字又迁文学立朝慕汲黯之为人事无大小言必剀切皇太子礼貌之不徒以其善书也劾图们特穆尔实丁酉冬赖太子苦谏得不杀遂辞所居官明年遵海南归永嘉即墓下以居从进士陈髙授尚书周易语及时事辄流涕于邑既而帝见乱甚始思公顾其兄大都留守爱穆歌问公安在对曰病卧故里即日以征事郎同佥太常礼仪院事召不拜又召拜集贤直学士同修国史同知经筵事后两召皆有御衣上尊之赐而公终已不赴其言曰吾尝见病者不早使医师治之及在膏肓始召医从事虽扁鹊亦望而走矣今国事如此岂臣子之所忍见然贤如先丞相处辅弼之地犹不能存于垂亡况吾之才职以论思独能存元于垂亡乎王师克温公自沉渊军士出之引佩刀自裁军士夺之乃断髪示无用犹安置濠州后遇赦任便居住乃还兰溪病风痹且三年矣闻有荐之于朝者遂却药不御而卒公生以元之至治壬戌七月一日卒以洪武乙夘十月六日葬兰溪县甘棠乡门村原
伯衡曰惟君子所贵大节为先公所树立岂不伟哉乃若既贵且富而孜孜问学施德于人而不自以为恩人或负之而亦不以为恨他人所未易能者在公何难焉出入两宫待遇之隆赐予之渥他人不可致者何足为公荣虽其字画一代不数人亦公余事以故不备述而独书其闗于国者表诸神道其辞不杀盖以公言不用于当时为可惜公行无愧于先租为可贵也庶有国者以惩而事君者以劝云辞曰
火之初爇未至烈烈升斗之水沃可以灭及其燎原烟熖涨天虽竭江河乌能捄旃国步方艰不用公言国步孔棘乃召公还有策莫施还也何裨不荣以禄乃分之宜国破城亡誓欲捐躯不获直遂天欤人欤死虽不果义则无媿世其家者庶其在是
周君宗祥墓表【解缙】
君讳监字宗祥吉水醪市人祖原善父本立皆笃厚隐约君少有智识父甚竒之曰振吾门者此儿也稍长内外承迎罔有违阙元季之乱一市人皆求请君为保障君与子吾文誓众为义兵不蹈非礼皆挈家引却东山下以伺贼衅贼果焚醪市纵掳掠君之子率众逐人人皆奋以一当百贼大败走众志既定为营水陆以应官兵时吉安守臣梁克中治水军于大州大喜赉以白金彩币俄以功升吉水州判官甲午歳饥告籴于军门得粟以赈所活甚众邻邑之居民避贼者扶老携幼来依庇君君抚纳之如将不及有山寨致重赀请其仇家将甘心焉君答书加赠黄金委曲谕解之其人释然愧谢为家塾训其子孙其延先生亲执礼甚恭世方抢攘弦诵之声不絶由是名士皆喜过之其性尤喜接宾客久而益虔歳时欢宴必尽醉乃已与宗弟瑞最相友爱今天兵南来君以兵属其子从征贑还亦辞荣归养君晩歳安徤子孙满前同堂而食庭无间言先公归自元都时与梁克中协谋守吉往来醪市尝主宗祥父子尤相敬爱家君每为予言而予生也晩皆不及与之游而尝过其门识其后进子弟抚其手植庭砌之木皆已苍然可念名园台榭依然尚存门俯碧流之水毫髪可鉴而其傍有庙丹青漫漶君之题字犹在壁间想其冠盖之都宾朋之盛而君之平生志意岂不乐哉君生皇庆壬子七月十日没以洪武辛酉五月十五日享年七十娶陈氏能勤俭内助子男四人吾文吾信吾敏孙男十三人其墓在里大塘之原请之表者其为孙宜哲也
元乡贡进士周君墓表【解缙】
宋承中华之统三百余年致治几于三代不幸辽金二敌蘖牙其间至于元氏遂以外国入而代之诚有天地以来转移之局然一统者亦几百年有不得而废之者于是正统之论益纷纷然矣当元至正中危素始建言修宋史而二敌皆有故臣遂为三史于时以布衣慨然争之不合径去者吾家季大父伯中与里人周公以立也岂非伟男子哉盖当是时入史馆以为至幸一俯首听事即富贵可指得而二公不屑也其视区区之富贵为何如哉以立所上书万言其畧曰辽与本朝不相涉又其事首已具五代史虽不论可也所当论者宋与金而已然本朝平金在先而事体轻平宋在后而事体重宋之为宋嫓之汉唐而有光辽金之为辽金比之元魏而犹歉或曰金人常甘心于徽钦靖康统絶则金当续矣臣愚应之曰周幽王尝陷犬戎之难平王东迁宗周黍离矣仲尼作春秋乃明尊周之义周之统未尝由幽王而絶也晋怀愍亦罹青衣之辱元帝南渡神州陆沉矣朱述纲目亦申帝晋之义晋之统未尝随怀愍而遂亡也圣贤经世立法正以存天下之大防焉耳书奏不报伯中复上书当时惟揭文安公与二公言合同馆皆讙然以为狂揭公深是之而不能主也呜呼虽一时废不用万世之下虽与日月争光可也季大父之没以至正庚子周公没亦以是歳距今永乐丙戌春秋四十有七而公之孙岐凤为国子学官奉其族兄寛仲容所为公行状请为文表公之墓余不敢辞按状公讳闻孙字以立世家吉水之泥田其先自呉将公瑾之子都县侯胤居庐陵以卒子孙由是家庐陵之乌东至隋有讳汾翁者为会稽刺史遂复荣显又一世以唐长庆中徙家泥田遂为吉水人髙祖子渊宋上舍生祖泽之擢宏词科号磻洲先生当时之称大儒若郭湜溪罗涧谷皆门人也为建书楼时称书楼下周家磻洲年八十余乃卒赵文敏公以道学称之祖镇国与兄世国俱登咸淳进士第世国仕直寳谟阁以论事斥贾似道忠言谠论天下诵之父厚素竒爱之手写汉书以授而戒以无近名公由是从事于博约至夜不就枕当食忘餐精思力践问辨炳如也母宋夫人疾病病逾二年昼夜侍不解带终丧哭泣几不能生至正辛已举进士明年会试得乙榜特赐燕文馆赋诗揭文安公大称赏之遂荐入史馆由是也财数月径归为鳌溪书院山长丁父忧服除为贞文书院山长弟子弥进与磻溪时相埒也免学田逋租小民甚德之已而遇乱还乡里族人宗谨倾赀奋义为保障公为之谋主一日谍报羣冦谋攻刼之宗谨以众寡为忧公方食笑曰冦虽众皆乌合我兵保乡井人自为战吾宗不可一举足誓与乡闾俱存亡贼闻果散去宗谨由是保障十余年公启之也丙申载贡居前列行省以便宜除白鹭州书院山长寻擢袁州教授未及赴而乱已极行中书省大参全公领兵数万来吉公为画取袁城策手冩数言策甚备不能用公隐于新淦之石洞其后全公果败而公亦寻卒矣年纔五十四葬吉水大■〈入上畨下〉山之原公娶罗氏有妇德后公八年卒子男一人曰曾子加先卒曰观子宾以弟元瑞之子为后也女一人适福州卫知事孔体忠孙男三人岐凤其长也为之表而系以诗曰
穷经学古博以约文艳天葩露新萼羣羽低飞慕巢幕矫首秋空泪双鹤直道三黜穷且乐借箸筹机屹城郭片言坐镇万夫却惜哉命与时枘凿千载英灵奠山岳
溪涧周先生墓表【解缙】
退处士而进奸雄汉史之失也予为史官鉴其失行天下求孝友笃行隐德而叙次之吾乡溪涧周先生其一人焉天性至孝事继母龙氏尤谨人无间言先生没时年四十五临终稽首惟以不终养为至痛哭其子启而属养之母氏哭之哀恸闻者先生有弟榘字仲芳友爱笃至勉之仕以图显扬洪武初举进士为侍仪出知中牟县同知台州有异政与古循吏等太祖髙皇帝作彰善録榘在首编诵之天下书之国史先生友爱教训所由然也兹非孝友之实乎先生自少聪颖嗜学以亲故宁隐遯丘园周氏大家宗族以千数先生知其从子寛与弟榘之资可成就髙逺也延贤先生教之二人者果先后以文学行义知名当时寛虽终一学官而周宗之千数后生所知艳慕而兴起者必举与仲芳匹休而称二人之善者则又未尝不推本于先生也先生遇乱播迁养生送死备尝险难再造厥家敦睦宗族修明谱牒于时宗先生曰止水桥林潢溪北冥源源隐山六先生者竹林欢聚华髪交映好事绘为六老图而先生侍其间诸老雅敬重之号曰溪涧以此也先生没时年纔四十有五至今厯仕为学官纂书秘府声在士大夫间又与榘寛颉颃而继美也非先生笃隐德之报安能至是乎先生没以后嗣单弱为忧而今既没三十余年诸孙林立皆秀而文先生笃敬隐德之实亦可因是而观之也先生系出呉都乡侯胤世居庐陵乌东唐长庆中徙家吉水泥田十二世祖元礼称孝子生孝感孝感生士元士元生宪尹号湖田湖田生孟声儒学有名号蒙泉蒙泉生学颜号沂溪是为先生之父溯维周氏机宜之父讳云字从龙与益国周文忠公诚斋杨文节公相师友官至广西都钤始居庐兠时称庐兠周路钤家及庭秀居城南之丁田人又以丁田称所至名起盛可知也吉之人士自欧阳子倡为古文而皆从事于经学有古文之实而不矜古文之名与时文相訾病也自濂溪周子与二程子倡明道学而皆从事于行谊有道学之实而无道学之名以俗学相谤嗤也三百年来拟于邹鲁既无过情之誉亦鲜不虞之毁文章著述有功名教亦既不少若周纶萧服彭醇胡杓杨长孺鲁三聘皆程朱之门刘静春晩居螺江之上若胡淡庵周平园杨诚斋李复斋王三松又皆朱子之同志吉之人士所传之实有源流哉余少闻过庭之训昏昧无应恐其久而忘也谋与彦竒刻石表于君之墓初予六世祖生春龙翔兄弟与路钤诸子皆受业东山杨长孺之门生春从兄齐贤又尝受业于刘静春静春当宁宗之末卜居螺冈齐贤卒诸士人世家实经纪之所传性命义理微言之书皆静春手笔齐贤没传龙翔龙翔传梦斗了髙大父也家君嗣累世传以淑诸人尝慨然曰数十年来观尚志之谊不辱吾门者也盖尚志少家君六十有二年家君始教而受学焉家君年垂九十而君亦六十余年矣歳时过从予及见其师弟子之情文论议明辨真一代衣冠眉髪皓白相辉无一毫怠髦自肆之意见于颜面之间予尝与彦奇私谓真古君子之仪刑也君少失怙事母马氏尽孝马氏训之益笃元季之乱奉母侨居乡落间犹务赈恤宗亲死于兵者葬祭之无违礼外舅宋与文无子养之终身临终指其爱妾曰必嫁之毋令失其所有强暴欲污之且刼君固不许卒嫁之族有遗孤子女教育之尽恩义世家避乱者由是来依归乱定乃去家家怀慕有感泣者然平生正直虽至亲厚未尝一语相阿附乡人有争竞多诣折之或望庐而返路钤公有奉祠墓田式遵其典不坠族故有谱牒继续纂修之甚明彦竒之筮仕为宣城之教官也纂宣城佳山水与俱至官厯览而归与家君语移日欣然有所得者不能窥其际也君三男曰广寿曰语寿即彦竒也季曰寿南寿为县学生墓在里黄冈之原是为表
呜呼谓学有源流源深则流长又其蓄也厚发必宏尚志既承家学得师传竟以隐遯及观彦竒年少起布衣试吏部尚书左右皆惊动连试文章禁中滔滔万言不穷擢给事中陈义忠厚识大体疏奏天子嘉纳传示羣臣皆心悦大叹服未几峻擢彦竒慊然以为学未至也周氏将益盛大兹非学有源流哉
倚富萧师文墓表【解缙】
宋丞相信国文公兵败于吉空坑也有石大如数间屋忽然自山顶震落当路径元兵望而大惊稍却丞相由是得脱去邹■〈氵凤〉辈以余兵拒战死伤涂地父子兄弟相朂冒白刃以为荣吉水倚富萧文琬父子督馈饷亦在是役幸而不死退而笔记是日事甚详予获见之可羡哉吾乡之多忠义也而今宋史乃元之丞相传云空坑之战得赵孟濚绍元兵以免而已盖宋史作于元盛时故于丞相事时诬陋至云丞相求为黄冠等语欺罔尤甚顾岂足为丞相轻重然恐相袭讹谬不可辨也文琬南唐御史大夫俨之后倚富之墟俨之墓在焉文琬上距俨十世家世节义本其风流文信公尝大书余庆堂以朂之文琬生献可献可生季章季章生德祥字符佐皆忠厚人也元佐生天佑字师文元季倾赀奋义保障其乡乡道官军举宗血战贼每望其旌而靡元参知政事全公子仁承制授主簿不拜时里有剧贼拥众数万师文宗族梗其喉牙贼不胜愤图掘其先墓以逞师文与之苦战贼势益炽师文度不免即自取墓中遗骸身负之出走藏匿还与官军合势大破之其忠义节孝类如此诚有光于文琬常恨不得主帅如文信公者与之一死光明俊伟可书也不然师文岂在邹■〈氵凤〉辈下哉惜哉守吉安者纔一梁克中尚完城数年师文等不为无力也及天兵南来师文不忍贾勇谢散其徒遣弟师贤率壮士从宁河王邓愈破熊天瑞于贑亦奉身归第口不言功予因萧氏重有感于吉士多忠义又重有感于宋史之谬也考元史又独着全子仁传而梁克中无之至如子仁极不足道骄淫不事事无智畧其死为人所逼非得已者谬言美名不如梁克中殆不如萧氏兄弟也而隐显若此可胜叹哉师文容貌儒者直谅敦实家富累千金一门三世同产百余口饮食衣服一出公帑庭无间言抚兄弟之孤逾于已出未尝一饭无宾客每食前方丈考钟鼔大饮髙会连日夜人不以为侈逺宗贫乡人赒恤之备至其卒于外而子扶榇以归吊哭之声震于戏何必附青云之士哉吾知其施于后世矣其母彭氏配李氏子士益字时用侧室张氏子士季字时选士郁早卒士柔字时徽女适泥田周子鼎孙茂实英声海雩颖干震其生元延佑丁已八月二十七日没以洪武辛酉二月六日葬里溪陵之原前葬里之下嵩今改卜焉前志有奉议大夫刑部郎中萧公用初作今为表特加详焉则按士柔所为状也士柔好学善为诗少时尝与之登倚富诸山临泷江之上想师文兄弟之髙风英杰豪杰之气尚凌厉于烟云落照之间可激昻而兴慕故为之表而不辞也系之以诗曰
溪陵有原青烟盘盘其瘗璠玙采云团团泷江之滨华第嶙峋昔有英杰令其子孙食报之长怵愓露霜有此兰蕙接其荣光义烈轩天九族蒙恩于戏百世式象其贤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八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八十九
(明)贺复征 编
○墓表四
华三山墓表【明唐顺之】
华三山翁讳从智字克祯按察副使金之父也副使为户部主事时封翁以其官副使廉静朴木有古人之风余心敬慕其为人后乃稍闻三山公之行事而知副使之树立有自也则又敬慕三山翁已而得翁所为畲山百咏诗其语类古之隐君子自足于一丘一壑而不奸于物者余尝欲走畲山访翁以庶几获见所谓山泽之癯而未能也嘉靖壬寅四月十有四日翁以病卒年八十有二于是副使来请余表翁之墓呜呼余于翁有感矣翁生为富人而以子贵为封官诸富人率阴阳予夺多其网络以力争锥刀其贵人父兄或凭其气力渔猎其人餍其溪心翁乃约已而丰人一切屏机穽不事贾田宅从其赢敛租息从其朒衣食人也从其赢自衣食也从其朒又诸富人与贵人父兄率饰冠带都驺奴日夜碌碌以刺侯造请结纳为事以厚其交而多其势或时节往来府县门入则偻偻柔色词以媚出则诩诩张眉目以矜翁独一切谢去塞窦自藏在余山三十年束带见宾客之日可数也盖翁之泊于利而疏于势若此宜其发之诗歌而特有类乎古之隐君子也哉余是以诺副使君之请而表于其墓翁墓在畲山翁所自营也翁少尝力于治生以逸其父西野翁后西野翁没翁遂去其故居而老于畲乃自为茔塜因山而迭植一木必其材甃一石必其无■〈氵防〉费可若千金以上经营勤瘁且数十年而后完虽然古有说矣声利腐鼠也形骸委蜕也故达者解焉翁能不恡情于其一乃若不能不恡情于其一焉者何耶且夫役一生之力营营焉以计其身后委蜕之藏与彼役其一生之力营营焉以计其身前腐鼠之奉其较亦何能大相逺而翁乃躭之不置其亦未可以为达欤或曰唐司空生尝为之矣司空生达人也故达乎死生之际则王孙之裸葬可也司空生之为茔塜而饮酒赋诗其中可也翁父西野翁讳某祖某家于无锡之鹅湖华氏自翁十五世祖当宋南渡始自汴徙无锡居某地几世祖自某地徙某地而五世祖又自某地徙鹅湖其墓亦随所徙族大而墓散往往蔽草莽间翁遂为巨碑数通各题小传碣诸其墓为识而翁始墓于畲翁配云云
户部主事陈君墓表【唐顺之】
嘉靖已丑歳吾郡之士同举进士者凡八人于是此八人者得羣然咸聚于京师未几则或去或留或去者复留而留者又踵以去其间得相聚京师者率不过四五人或三二人再不能及于八人之数而其后无锡张君舜举与余相继罢出则此八人之中罢其两人其后江阴陈君又卒于京师则八人之中丧其一人矣呜呼是可叹也忆昔此八人相与日夕具杯酒相欢笑此时固亦知其聚者终不能不散然殊不意其遽然散去犹冀且复聚纵使散去不复聚亦不意升沉存没邈然分隔遽至于此然此犹七八年之间耳使更复此七八年或数十年则人事之错迕消息愈益不齐而其聚散升沉存没之感计亦不止如此而已呜呼此可以知人生之若浮与天地之为逆旅矣而亦何怪其然也欤然方其聚也则为之欢然以喜其散也则为之慨然以忆其罢而去也则或为之怅然以唁其没而不可作也则或为之欷嘘流涕以悲亦有情者之所不能已欤然则子达之亡此七人者莫不悲焉而余独有所深悲于子达者以子达有朴茂愿悫之质有务为君子之志而学未及充乎其质力未及竟乎其志非惟大官老寿限于命而不可得而问学事业之可以自致者亦若有所限焉而未究乎其止也此子达之所以为悲欤彼区区聚散升沉存没之感固又不足较矣子达讳词自号茶丘居士以进士授户部山东司主事厯官若干年而卒卒时年纔三十有六陈氏故饶于赀而君能刻苦自植立其在众人中衣裳言貌絶不类纷华子弟而其在官絶不营营然广交游借声誉为富人事其为户部尝监太仓军储又监淮安清江浦漕务最后检校诸司章奏皆精炼谨洁能于其官而君自少孤事其叔青田如事父之礼友其从兄子和如其亲弟兄室之筦钥一总于青田而君不知焉君出入必禀于青田翁而后从事观君居家与其居官而予所称君之质与其志大率可知也君始有二子而天后君卒之八月其妻呉安人始生一子名之曰之才安人系出恭靖王侯良之后有贤行而青田又为之纲纪于外其必能相与立孤以成君志也呜呼陈氏之以善闻也久矣而君父敔山公既举于乡又不显以死至君且显矣而天又啬之固将以昌其后乎曩癸已之歳余再官京师会君亦继至于是所谓八人者独予与君二人在京师后虽继有至者又不久以去而君与予至再更寒暑而后别且以余之迂戅无似幸不为此七人所弃斥而君尤若以予为可与者盖君于予交深而信笃如此君之没予安得黙然无一言也君墓志行状既自属于学士张公与户部主事曹君独墓表未有所属青田以请于予盖君未尝有言而青田翁揣知君之意或在予也君世谱履厯则志已详故予独序交游始终以道君之可悲者以揭于君之墓而又将以贻诸此六人者云
春坊中允方泉李君墓表【唐顺之】
方泉李君既卒其父推官公谓余与君同寮相好也以书来请余表君之墓君姓李氏讳学诗字正夫世为莱州府平度州人大父讳琮父推官公慧也生二子而君为长君少颖异沈静治经通尚书乙酉秋郡守李君霆梦桃花洞中一少年得隽已而君中试君结庐读书处则桃花洞之麓也丙戌第进士为永平府推官法丽于情数决滞狱三年以荐召入为稽勲司主事顷之升考功司贠外郎会朝觐考察君与有司佐其长僚黜陟用精已而调文选贠外郎君之在考功也而余亦入为考功主事始与君相识君为人丰肉疎眉目进止雍容与人接婉婉若处女腹中坦坦不蓄鳞甲以此能在处协于僚友间其治狱也未尝以钩距为巧其考课也未尝以按吏为功是时都御史王浚川公有物望不轻一言假人自君为诸生而浚川公为提学则已竒君后君居吏部浚川公熟视君益以为逺器数言于诸公卿间诸公卿自是知君亦以为逺器也君居闲独喜为诗然在众中絶口未尝言诗其自晦多如是在文选未几改官为翰林院编修顷之丁母杨宜人忧既葬庐于墓侧产芝三本髙尺许然君不自以为瑞而亦不言于人服除赴官戊戌春同考会试事已亥东朝建君拜左春坊左中允兼翰林院修撰未几充经筵讲官庚子秋主顺天府乡试踰年以病卒嘉靖辛丑六月某日也年三十有九君之入翰林也是时与君同入先后十有一人皆取之科道与诸部属而君与余则皆自吏部入居二年余罢归而编修鄞陈君束出为按察佥事是年编修山阳卢君淮卒明年修撰东平王君汝孝出为按察副使又三年余起为春坊司谏是年中允闽陈君节之卒明年陈君以副使卒是年余再罢归明年而君又卒呜呼维昔官翰林者进士髙甲与庶吉士两途而巳今天子在位以为此不足以博求硕士遂改其制癸已之歳乃得君等十有一人于是此十有一人者入则陪侍经幄退则校雠东观景从响附人思自竭以报殊恩暇则相与接杯酒或限韵赋诗分曹壶奕或杂以诙谐嘲笑以极文儒墨士之乐于此之时彬彬雅雅争先恐后何其盛邪七八年间在鬼録者几及其半出者罢者亦又几人其尚在院者纔两三人耳呜呼何其有终之鲜与自古文儒之士委弃于草野者不少乃其间得自致于金马玉堂之列以桀然自见其才者千百而一两人耳其遇不可谓不幸天子度常格而用人亦冀以得魁梧瓌伟之隽盖搜于千百庶僚之中获此数人其致之不可谓不艰而沦落销歇若此其奄忽也岂非怜才者之所叹与故为表君之墓而并名其人以志余之所感云
都察院都事秦君墓表【唐顺之】
锡之言孝弟笃行有家法者必归秦氏秦氏之先贞静先生讳旭隐居行谊既没而乡人私谥贞静先生以长子夔官封中宪大夫然乡人不称其官而称之曰贞静先生贞静次子永孚以孝子旌弟仲孚亦孝乡人称之曰双孝秦氏君讳镗字国和号类樗山人贞静先生之孙而孝子公之子也自少为邑诸生治所谓时文者最精每御史歳试诸生诸生心拟甲乙多目君君亦每自负及案出卒无前君者然六试于乡而后第五试于会皆不第已而罢试家居若干年嘉靖辛丑即家授南京都察院都事以卒年七十有九君之罢试也以亲老且病故竟二亲死君亦遂不仕也曰吾禄不及吾亲乃欲以衰年为子孙窃禄耶初孝子公事其父贞静与其母殷恭人惟其志而不忍伤至于刺血吮疮不惮为之及君事孝子公一如其所以事贞静者其事母张孺人一如其所以事殷恭人者孝子公仁慈俭朴至其待羣下不轻鞭呵中堂无叱咤之声平生自飨匕筯不出蔬豆之外惧少失孝子公意张孺人尝病瘫不能起又瘖不能言君以意揣其寒温饱饥而时食衣之便溺起坐必君自扶抱朝夕必侧如是者十九年虽女使亦不以属然此盖君之所谓孝者即甚劳勚亦不过乎煦愉抑搔人子之常事独念君束髪即以文自奋人亦期君于当时所谓功名荣显纵不有得于前必有得于后而君乃鋭然自割于强盛之年非孝爱纯至一不中热于世味有所不能是为难耳抑人亦有言子而仕虽有离忧乐也子而在侧虽无离忧不乐也人情岂异是哉君乃能使其亲忘乎人情之所乐而深乐乎人情之所不乐者其必有委曲感移乎亲之心而人不能知是尤所以为难也君事寡姊曲有恩礼姊亦以节见旌君为人悃愊无表暴之饰然重节槩厉廉隅不妄交游不轻谒于有司君既自以诗书行谊守为家法于教子孙也尤笃子孙化之街衢之间褒衣矩步不问可知其为君家弟子庚子歳子涵孙禾举于乡癸夘孙梁又举乡之人不以子孙之阶于荣进为秦氏贺而以子孙恂恂谨让守家法为秦氏贺也盖吾友施君子羽状君之行而为之说以比于汉石氏其说然矣然石氏自建庆而下不再世孝谨遂衰岂非其质行有余而诗书问学之泽不足以维持之耶有石氏之孝弟矣而又能从事乎齐鲁诸儒之所谓文学者以益修乎其所未至则秦氏孝谨之风其将不衰矣乎余故因表君之墓而并书之以诏其后之人
文章辨体彚选卷六百八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九十
(明)贺复征 编
○墓表五
孙少卿墓表【明崔铣】
正德六年蜀盗冦汉中略阳汉中间道也都御史蓝公章集省台议畧阳知县严顺懦扶风知县孙玺毅而多知可使遂檄玺往城略阳扶风君既至略阳将下令顺耻之教邑人赂扶风君金求勿城扶风君不听日周行相地势布民筑之期一月成城未届期蜀盗卒至城三面成东门观堵始立城中兵适调他所严顺曰城必不可守已曷亡扶风君又不听顺故令也城中人闻之哗欲亡扶风君抽佩刀斫坐机曰敢言亡者如机乃尽出城中弓矢刀令士贾舆隶人持之登城礌石积城上如阜水沃毡披之障矢小甲统十人总甲统五十人总甲五十人官与士统之曰令尔守南城曰簿尔守北城曰典史尔守西城曰东城未坚惟予守曰尔士尔甲贼如陷城戮尔父子妻尔女火尔室伤尔蓄尔宁勿伤心义生勇勇则无敌曰凡我官存亡视城民胡可弃天子命吏勿奔曰尔士尔甲昼传食夜张火鸣柝尔甲执予扇传命断者刑舟人为令发箧上舟获之割舟人耳鼻以徇阅三日贼弗克攻欲去会贼势告急人杀之发公移知城中窘贼悉众环攻之攻东城自晨至晡不下有徤贼戴木案趋城下礌石下破脑而死已而顺奔城陷南城入执扶风君扶风君骂贼贼脔杀之七月十四日也贼大掠三日去顺渡江还牍报曰与扶风知县同奔而溺水荡扶风知县尸都御史怒责求尸棘顺大窘与簿谋取江滨一尸棺之还其乡其兄弟暨子暨族人启视之多髯而硕体非扶风君也乃走京师投匦辨事下御史王廷相治乃得实奏上制赠光禄寺少卿赐祭荫子绍卿为国子生呜呼顺非宿憾君惟耻其无能语曰忮心惨于戈小忿必败大谋扶风君死信烈矣汉中非荒裔也犹待辩而核否则上下罔于顺而不知自蜀盗起至扶风君死时巳数年是时蓟盗寇中域桃源盗冦江西敌数入边值世久平文臣短于谋武臣短于勇长吏习于奔初枣强陷民于城下得尸肘系县印知为令段豸也朝廷创闻死事者嘉之赠太仆少卿荫子为锦衣百户世袭已而予所闻上蔡令霍恩西平令王佐裕倅郁采与扶风君事甚伟夫廹而死偶而死畏而死激亢而死彼犹有驱之也志定矣功修于素节坚于危而安真大夫哉扶风君字廷信山西代州人明春秋深慕荀息之为人少举于乡初令诸城再令扶风有治绩死时年四十七其兄璒弟珂从子太史绍先绍祖子绍卿具衣冠招魂
明故承直郎刑部福建清吏司主事东君墓表【王九思】
自予先大人与考功东先生同举于乡其后两世三人又辄同举又以姻娅之欢予故与主事东君通家相爱称兄弟焉君举进士及为知县考绩又超拜为主事予皆在京师贺焉其卒也哀哭之焉当是时君之仲兄希曾请予表君之墓会罹变故有淮上之役乃至于今君之墓木拱矣始能为之辞东氏其先巩昌人也有商州守良惠元季兵乱自商徙华遂为华州人良惠生骥骥生商河县丞公讳升升生四川按察副使公讳思忠副使公配夫人薛氏生五男子君其季子也君且蓐会副使公有四川之役自都城出居于野故曰野及冠字希孟云君三歳丧父五歳读书学礼十五从师而受尚书二十举于乡明年举进士又明年为陈留知县陈留去藩服近民多徤讼讼辄赴台省不于县吏县吏顾无可奈何君至为听其大者剧者而于细事以义遣之无留滞焉于是皆仰戴君呼君为神明而于大且剧者不复赴台省惟赴愬于君其一切细故辄相解释无敢以烦君者河滥于县北害于耕稼君乃谋诸治河者筑堤拒河河之旧污于是为桑麻之地百里焉流亡之民皆复来归君贷之各有业焉盖户口增以千计逻卒赵献者有雠夜入刺献死匿去弗可得众以为弗得也君竟得之县故多盗于是尽散去为农无敢复为盗者陈州侠刘某者都指挥之子也尝怀千金为侠侠尝杀典史善赂自脱事故久不决事下君法当往阅死者君与期曰某日当往乃谬谓有他不往矣盖是时指挥已伏数百人刼侠闻不往即散君竟往得穷其事杀侠于是河朔数百里之间又皆仰戴君呼君为神明皆欲赴愬于君向者学舍诸生惟知有科举书不复知有古文遗书诸史子集也于是购得之俾诵习焉而又设小学择师傅教童子亲为校阅勤恳甚偹也开封辖县三十余先是言破弊者必于陈留至是沃野绵亘耒耜相望风雨之会又适其时年谷屡登盗贼稀少歌诵之声徧于乡邑东西行过是县者罔不改视易听而都御史御史按察使交章论荐问劳之使结辙于道正徳丁夘秋吏部以御史起君君年不当为御史乃为刑部福建清吏司主事云其年冬视狱狱中夜三四起视狱未久疾病犹视狱狱中既代出旬日乃遂不起十一月十四日也距生成化壬寅十月七日仅二十有六歳配孺人王氏生男子曰頥寿君卒之明日乃生一女子云伯兄希旦自京师归其丧以卒之二年已已月日葬其地先茔之次君少子性又早慧美貌如画而又先诸兄以兴故薛夫人所以怜爱君者甚至君亦能周旋左右奉母氏之欢至于诸兄亦善相爱也是皆可老寿不夭者也然竟夭以死岂非命哉予为之表曰主事东君墓于斯君子之藏过者其式焉
止庵詹先生墓表【罗玘】
予少则闻正统之季云南孟养用兵有上言其将帅失律张王病民者天子大嘉异之诏即用往参其军事事虽中止然一时名震海内将卒慑惧用命克底成功为时一助葢教官也而失其名又官于朝闻诸长老言知为詹君言名英字秀实也最后乃得其孙大理寺丞副习言之则君也殁于甲辰六月某日今二十年矣其言事时方训导于蜀之会川会川与云南接而君之侨寓在贵贵兵入道也害之切于肌肤而事之熟于备尝然孰敢出身当之而君独言之实竒士先是疏言边务十三事皆已见诸施行而在职以俾夷为华为已任会川夷陬也有贡与科实自君之教始人用是信之知其非一旦偶然发者其始闻诏也恐事掣肘非便自诣阙以不可状辞公卿闻其至皆欲识其面或内交或招致为重客或欲荐以台职处之会已已之变止归会川考转云南河西教谕虽去蜀犹忧其患疏荐可抚蜀者侍郎张固上可之蜀赖以安其忧世不少置多此类初贵之学以宣慰司置戎卫限不与君时尚少以书抵都府拟请如司例行之着为令君首事发解于云南士蹑踵起起必曰是由詹氏詹故玉山仕族也宋多闻人洪武中始以定襄知县坐累谪戍于贵遂为贵人于君为王父讳珍寳定襄生处士讳源是实生君君生三歳处士识其非常儿取目前器物人伦字类引声指训渐及于逺引物连类旁推曲贯约久截中泛抽试之百不失一因惊喜知詹之将必复振比少长从童子师游辄难以骈句无不落声而应或若天成古文竒字惟其目所流注矢口纵衡莫不如志贵寄蛮壤为藩庶事草草竒童崛出咸讶瑞降以为兴端时同舍生号王三遍者三遍者读三过之云也后以君偶之曰一览一览云者尤杀其数之二也若曰过之之云也积数歳学益进发为文章气盎盎熏人宣慰宋侯伯仲方擅文场壁立坚甚独开一面纳君王后终教授雅有盛名终身不昌言为敌君葬城西原王为志墓焉君年止七十二距解官几二十年始娶于杨继于段封大理寺评事木义官未【疑】其二子大理左寺副恩程番学生惠其二孙适学生陆邻适乡贡士张宇其女与孙女云表云章其曾孙也大理又与予言君纯孝天至至老歳时忌奠悲啼如少时散所藏以家室族之人与其乡人往往折负偿之券嬉笑临之擅丘壑之趣于壶觞歌咏间有止庵先生藁行于时此则君之髙也茍不役于物者或能之至其大节宪宪在人耳目则有不在是者于乎已已之先变未衅也而四方亦既骚动日入于多事矣而疎逺之小臣有能奋不顾身言天下事如君者而天子又能听之不徒听而又用之当时大臣不徒不嫉之而又欲荐之是可谓不讳之朝而言犹不壅于上闻也故虽遭是莫大之变而卒亦莫之能灾者岂无是哉大理乞表君之墓予于次第之末因并载是以志敌国外患法家拂士之有益人国者信夫正所以旌君也
封郎中郑殖庵公暨配伍宜人墓表【王慎中】
往予谪倅常州今户部郎中郑君汝德为县于无锡余以事至县县人言其尹不多扑人榎楚栖于廊间庭中诤词常空矣尹故早起晏休无朝夕变细民一物之馈不敢至其室予既善郑君得其言于县人私以为君藉且勉卒之君谓予曰此非普之贤维吾父母之教始吾至县颇嫉民之不如法者杖之患其不痛吾亲闻之辄戒曰夫孰非人之肌肤痛在人之肌肤而心不少动何其忍也且民不如法教之可耳乌在杖之痛乎吾以亲在邸数入内问省辄止之曰堂上须臾不坐县官庭中门外之人积矣有裹饭茧足而来者卒不得见县官腹枵然而徒反事安得不滞而下之情安得尽也呉中人士最善治珍巧饮食一日有士持饷以见吾受而进焉问何所从得此非舍中具也吾以实对且曰是士人可与礼接儿为亲故受之耳终不肯尝曰吾家故疏粝今每食有鱼肉蔬豉口甚甘之此非所尝食当不甘也固劝之乃言曰吾非不甘顾而为县于此乃以亲故受馈县固无他士人乎是可以礼接孰非可以礼接者而胡以拒其它民将觇意僴间有献备味当渐广而虽不受彼已费矣吾终不食此以杜其后盖普之能不以刑毒其民而知勤于政慎于取与非敢自贤实重吾亲之训勉而不坠云尔越歳余有山东督学之行过县问起居郑曰归矣始吾亲之来非以就吾养盖以视吾为政既以儿为可教也遂去不复可留曰海滨之庐将秽田园其莱矣吾少所治习其劳而安焉粪除芸植还吾旧事岂以而为吏辄忘故所业茍躭微俸之养遽渝吾乐之常哉盖郑君之父母所以自安其身与谕其子者其言如此郑君既以贤进显于世为郎尚书省天子嘉之若曰维吾有才臣能其官其封郑普父某为郎中母伍氏为宜人吏部司封行其事久之郑君丧其父未毕丧又丧其母铭父葬得故少司徒顾公新山为之而张司马半洲公为母铭盖郑君自力于世以褒显其亲又托不冺于名卿之言足以酬劬焘之恩而慰其无穷之情事矣犹哭而告余曰愿有以表二亲余既得其安身谕子之详可记也而与郑君相好久益深其胡可辞乃为表于其墓曰是为封南京户部郎中郑君之墓字曰某号曰殖庵配曰伍宜人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九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九十一
(明)贺复征 编
○墓表六【以下别体】
元鲁县墓表【唐元结】
天寳十三年元子从兄前鲁县大夫德秀卒元子哭之哀门人叔盈问曰夫子哭从兄也哀不亦过乎礼欤对曰汝知礼之过而不知情之至叔盈退谓其徒曰夫子之哭元大夫也兼师友之分亦过矣元子闻之召叔盈谓曰吾诚哀过汝所云也元大夫弱无所固壮无所专老无所存死无所余此非人情人情所躭溺喜爱似可恶者大夫无之如戒如惧如憎如恶此其无情此非有心士君子知焉不如也吾今之哀汝知之焉而不知也呜呼元大夫生六十余年而卒未尝识妇人而视锦绣不颂之何以戒荒淫侈靡之徒也哉未尝求足而言利茍辞而便色不颂之何以戒贪猥佞媚之徒也哉未尝主十亩之地十尺之舍十歳之童不颂之何以戒占田千夫室宇千柱家童百指之徒也哉未尝皂布帛而衣具五味而食不颂之何以戒绮纨粱肉之徒也哉于乎吾以元大夫德行遗来世清独君子方直之士也欤
著作郎赠秘书少监权君墓表【李华】
君姓权氏讳皋字仕繇天水人符秦尚书仆射翼之后世为着姓祖某某官父某某官咸有令德君既冠进士及第试临清尉持节兼本道使藉君髙名表为蓟县尉充判官无何主将以逆节露君乃诈死扶榇涉江免祸累知几其神先帝闻而叹之除评事御史议大用属太夫人病危君侍奉忧劳因中痼疾无何太夫人终君泣血三年厥疾用加服除迁起居舍人著作郎大厯元年四月某日不幸逝于丹徒因殡焉享龄四十呜呼识者恸哭闻者痛心君有大节不可夺大名不可掩大才不可及大行不可名天与之仁不与之年哀哉自开元天寳已来髙名下位华方疾不能备举然所忆者曰河南元君德秀元终十年而南阳张君有畧张殁二年而君夭元之志如其道德张之行如其经术君之才如其声望人伦其瘁乎公素与昌黎韩幼深京兆王镇卿洎华友善韩评君曰可以为宰辅王评君曰可以为师保华评君曰可以分天下之善恶一人而已矣夫人陇西李氏仁贤有一子某生七年哀礼过成人呜呼有后哉朝廷赠君以秘书少监悼贤也华自疾病风曳杖而往哭之常闻师乙之言曰温良而能断者宜歌齐权君可谓温良而能断者也故为齐风表君之墓云忠于而国孝于而家洁而不滓瑜而不瑕仁胡不寿为善者何君不幸耶时不幸耶
唐故给事中皇太子侍读陆文通先生墓表【柳宗元】
孔子作春秋千五百年以名为传者五家今用其三焉秉觚牍焦思虑以为论注疏说者百千人矣攻讦狠怒以辞气相击排冒没者其为书处则充栋宇出则汗牛马或合而隐或乖而显后之学者穷老尽气左视右顾莫得而本则专其所学以訾其所异党枯竹护朽骨以至于父子伤夷君臣诋悖者前世多有之甚矣圣人之难知也有呉郡人陆先生质与其师友天水啖助泊赵匡能知圣人之旨故春秋之言及是而光明使庸人小童皆可积学以入圣人之道传圣人之教是其德岂不侈大矣哉先生字某既读书得制作之本而获其师友于是合古今散同异联之以言累之以文盖讲道者二十年书而志之者又十余年其事大备为春秋集注十篇辨疑七篇微指二篇明章大中发露公器其道以圣人为主以尧舜为的苞罗旁莵胶轕下上而不出于正其法以文武为首以周公为翼揖让升降好恶喜怒而不过乎物既成以授世之聪明之士使陈而明之故其书出焉而先生为巨儒用是为天子争臣尚书郎国子博士给事中皇太子侍读皆得其道刺二州守人知仁永贞年侍东宫言其所学为古君臣图以献而道达乎上是歳嗣天子践祚而理尊优师儒先生以疾闻临问加礼某月日终于京师某月日葬于某郡某里呜呼先生道之存也以书不及施于政道之行也以言不及覩其理门人世儒是以增恸将葬以先生为能文圣人之书通于后世遂相与谥曰文通先生后若干祀有学其书者过其墓哀其道之所由乃作石以表碣
絶编生墓表【刘禹锡】
顾彖呉郡人食力于武陵沅水上以读易闻病且死饬其子曰吾年十有五而受易于师积六十五年于兹未尝一日不吟乎系象里中儿从吾读其文多矣死则必葬我于党庠之侧尚其有知且闻吾书君子曰若彖者可谓笃志于学矣因以絶编生谥之且表其墓后之读功令者或采焉予既谪居是邦始至之日问能道古语可与言者邑子以生为对既而执贽请见之生危冠大袂阔视雅拜及门知让候肃而后入又肃而跻阶心存圣言润彻眉睫有野态而亡茍容问其所执曰幼学易老而尤嗜问安学曰始闻于师晩熟于心自尼父兼三才绌八索系辞焉以通微言与伏羲文王并行犹天三辰同丽太极秦脱大患完又显行汉之田丁京刘而东京有马郑魏之何荀两王而呉有韦陆前者导源后者浚之沨融混合百泒犇奏唐兴沙门一行方泄天几以探古人神爻造物智斟人事制动也有柅变道也亡方向之支流委输于我其它紬绎祖述三十有余家朱蓝之朴斵之为羽翼为鼓吹畴咨天人之际旁魂上下骛精于攟摭匮巧于穿凿犹制氏之于乐铿锵而已徐氏之于礼善容而已然而前修之尽心也得以味腴搴芳焉手胝于运管目■〈目蔑〉于临烛而气耗于咏呻家居亡訾不能与计偕地偏宜逺亡有能晤语者心愈苦而迹愈卑寒肤嗛腹以至于耋老微夫子之问持是安施乎它日予造其室庐瓢簟在左污尊在右有龟枵然有箧甚泽余擫蓍指骨而讯之曰是亹亹者曾不予欺乎生攸尔而对云古先圣人知道之妙不可抟而得也故设象以致意梯有以取亡取当其粗用当其精夫权衡所以揣轻重不为棰钓者设也寻尺所以商逺迩不为运斤者设也龟筴所以决羣疑不为知几者设也几存乎人是则以天时为卦体以地理为爻位外附人事以象焉内取诸身以彖焉得枢于寰中迎数于象外自然之理不知其然虽欲强名措说亡地彼枯茎朽殻安能与于此乎今夫揲之以至刓灼之以殆尽徒与夫蚩蚩者问歉穰占熊虺起讼需食亡羊丧牛之间耳资其握粟以糊予口乌足为夫子道哉予以斯言邃于易故书之噫国有大学学有馆以延颛门若生者苦形役志如是其颛也茹经于腹堙灭粪坏壁水汤汤不闻其声摧藏朴遫与山木同朽岂地逺然邪彼文甲綷毛剽筋寿革岭峤之华实炎溟之蜃虾飞苞驿篚所至而贵夫岂贵尔也哉悦者众故也生之死在元和七年秋七月由死之日推而上求直治生之辰得四百有七十甲子葬在征渚西右矶上其坟可隐东望里墪尚行其志云
寳文阁待制常公墓表【宋王安石】
右正言寳文阁待制特赠右谏议大夫汝阴常公以熙宁十年二月已酉卒以五月壬申葬临川王某志其墓曰公学不期言也正其行而已行不期闻也信其义而已所不取也可使贪者矜焉而非雕斵以为廉所不为也可使弱者立焉而非矫抗以为勇官之而不事召之而不赴或曰必退者也终此而已矣及为今天子所礼则出而应焉于是天子悦其至虚已而问焉使莅谏职以观其迪已也使董学政以观其造士也公所言乎上者无传然皆知其忠而不阿所施乎下者无助然皆见其正而不茍诗曰胡不万年惜乎既病而归死也自周道隐观学者所取舍大抵时所好也违俗而适已独行而特起呜呼公贤逺矣传载公久莫如以石石可磨也亦可泐也谓公且朽不可得也
处士征君墓表【王安石】
淮之南有善士三人皆居于真州之杨子杜君者寓于医无贫富贵贱请之辄往与之财非义辄谢而不受时时穷空几不能以自存而未尝有不足之色盖善言性命之理而其心旷然无累于物而予尝与之语久之而不厌也徐君忠信笃实遇人至谨虽病疾召筮不正衣巾不见寓于筮日得百数十钱则止不更筮也能为诗亦好属文有集若干巻两人者以医筮故多为贤士大夫所知而征君独不闻于世征君者讳某字某事其母夫人至孝于乡里恂恂恭谨乐振人之穷急而未尝与人较曲直好蓄书能为诗有子五人而教其三人为进士某今为某官某今为某官某亦再贡于乡征君与两人者相为友至驩而莫逆也两人者皆先征君以死而征君以某年某月某甲子终于家年七十七噫古者一乡之善士必有以贵于一乡一国之善士必有以贵于一国此道亡也久矣余独私爱夫三人者而乐为好事者道之而征君之子又以请于是书以遗之使之镵诸墓上杜君讳婴字大和徐君讳仲坚字某
何君墓表【陆游】
诗岂易言哉一书之不见一字之不识一理之不穷皆有憾焉同此世也而盛衰异同此人也而老壮殊一卷之诗有淳漓一篇之诗有善病至于一联一句而不可玩者有可疵者有一读再读至十百读乃见其妙者有初悦可人意熟味之使人不满者大抵诗欲工而工亦非诗之极也锻炼之久乃失本旨斵削之甚反伤正气虽曰名不可幸得以名求诗又非知诗者纎丽足以移人夸大足以盖众故论久而后公名久而后定呜呼艰哉予固不足为知此道者亦致其意久矣顾每不敢易于品藻盖彼皆广求约取极数十年之力仅得其所谓自喜者以示人而我乃欲一览而尽其可乎何君名逮字思顺能诗终身不自足而卒卒后予友人曾乐道巩仲至始介思顺之子羡以遗稿属予表墓且言思顺平生欲见予而不果故有斯请予年近九十病卧镜湖上凡以文章来者积架上不能省一日取思顺诗读之不觉起坐太息曰今世岂无从事于此者如思顺盖未易得也不以字害其成句不以句累其全篇超然于世俗毁誉之外予之恨不一见其人甚于其人之愿见予也思顺曽大父讳粹中大父讳汝能父讳松东阳人嘉泰三年九月十一日卒年五十有一两娶郭氏皆先卒以开禧元年十一月二十日合葬于仁寿乡陂头山之原子一人女长适进士郭槩次尚幼开禧二年四月戊寅太中大夫寳谟阁待制致仕山阴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赐紫金鱼袋陆某表
孝子田君墓表【元刘因】
呜呼天地至大万物至众而人与一物于其间其为形至微也自天地未生之初极天地既坏之后前瞻后察浩乎其无穷人与百年于其间其为时无几也其形虽微而有可以参天地者存焉其时虽无几而有可以与天地相终始者存焉故君子当平居无事之时于其一身之微百年之顷必慎守而深惜惟恐其或伤而失之实非有以贪夫生也亦将以全夫此而巳矣及其当大变处大节其所以参天地者以之而立其所以与天地相终始者以之而行而回视夫百年之顷一身之微曾何足为轻重于其间哉然其所以参天地而与之相终始者皆天理人心之所不容已而人之所以生者也于此而全焉一死之余其生气流行于天地万物之间者凛千载而自若也使其舍此而为区区歳月筋骸之计而禽视鸟息于天地间而其心固已死矣而其所不容己者或时发焉则自视其身亦有不若死之为愈者是欲全其生而实未尝生欲免一死而继以百千万死呜呼可胜哀也哉先人尝手録金源贞佑以来致死于其所天者十余人而武臣战卒及闾巷草野之人为多而予每览之未尝不始焉而惭惕若不自容中焉而感激为之泣下终则毛骨竦然若有所振励者故为之访诸故老揆诸小说考其姓里增补而详记之惟恐其事之不传也近复得清苑孝子田君焉贞佑元年十二月十有七日保州陷尽驱居民出而君及其父与焉是夕下令老者杀卒闻命以杀为嬉未及君之父者十余人而君乃恻然欲代其父死遂潜往伏其父于下以两手据地俯而延颈以待之卒举人未暇省阅君项脑中两刀而死夜及半幸复苏后二日令再下无老幼尽杀时君已以艺被选而行次安肃矣闻其父死谓人曰我当逃归葬吾父遂归求父尸而得之负以涉河水伤胫至血出发母冢下尸而塞之乃还而众不之觉之呜呼此其所以为孝子者欤其子道章资髙爽喜读书而遗山元公陵川郝公皆尝为诗文以美之雅善予一日状其父之孝行访予于易水之上且曰古者孝友虽庶人得书于史官而先人之孝行若是生无一命之旌而死遂无一言之托以传不朽为先人子者亦何以自立于世今谋所以表夫墓惟先生实哀之言巳泣数行下呜呼予尚忍不铭君也哉君讳喜世为保之清苑人其仕至佩金符其寿四十三其卒则歳乙未闰七月考彦妣乔母兄嘉其所娶实望族韩有妇德乡里称为韩孝妇其寿八十六男女三道昭道章裴氏女寅孙五温良恭俭让曾孙四元亚季德昌铭曰
呜呼蹈斧钺而致死犹渊氷之归全其死者藐焉此身之微其全者浩乎此心之天有累虽丘匪丘者存有圆虽石匪石维文百世之下有旌古而励俗者必名此曰孝子之原过者其式之孰独匪人
真定张君墓表【宋本】
真定之真定县人曰张君讳德林字茂卿夙丧怙恃兄弟众且贫既长遂赘壻于郡董氏董氏多财无子委君家事君长治生久之资益饶又哀董宗将絶为外舅买妾觊有以世其祀果生一子名笥亡几何外舅妾皆死君夫妇鞠笥保抱乳哺之壮悉致家资以去笥力留同居不可乃与田百亩屋一区为报君课家人耕蚕以自衣食至治元年七月十四日病卒年六十四至顺二年某月某日葬县之新市乡安封原子男一人天佑和宁路儒学正女二人长适朝列大夫监察御史苏天爵次适郡士宫思敬孙男二中立中和日蘓君持君事状告予曰昔杭有富民病且死子生甫三岁遗命壻主家宅它时子取三壻取七子长而讼乖崖张公为守曰使遗命子七则死壻手矣茍无刚明若张公者则子受屈无疑今张君非迫于孤子之愬非怵于官府禁令非不理于乡党亲戚之口慨然舍所已据遗诸不争求之时俗亦鲜矣能为我文以表其墓为齐民劝乎茍得之将归刻诸石予诺而未遂苏君再请三请且歳余不懈时苏君室恒山郡君者已亡予怜其拳拳故妻之父若是乃撮其事之概附以卒葬歳月子女孙息之数而系以论曰古未有赘壻秦黔首家贫子壮则出赘始见史传实弊俗也妻之家不以骨肉视赘壻虽赘壻亦自不以我为妻家骨肉张延赏韦皋犹尔矧余人乎阳为翕翕热而阴相漠然者争鬬相责望者皆有之盖实非骨肉而然也故有国者至发民赘壻为卒将以用其愤忿不平勤劳困苦之气耳至财者则又民之心也百金之产出入掌握可没齿温饱赘壻于妻之父母之子何有于戏处非骨肉之地当风俗世下之时而张君出焉真鲜哉方于杭民之讼则大非其伦彼富民者惧死其子于巳生而君则求董之子于未有讵不相万万哉当买妾时君固已无心于其所殖不待推致于笥而后知也然予又有感于苏君者昔予大父亦壻京师富民张氏张亦无子约曰死后园田屋室金帛皆子物数歳侧室有子大父告去张翁媪惊曰何至是纵有子女不得产之半耶大父曰某不欲处嫌地竟去旧当状其事泊其余行实欲求当世有文者表着金石未能也孙于祖顾久有阙然者苏君乃能以斯先我岂天赏君尽心外舅而生苏君俾岂弟亲亲女以君女而取报乎则乡所谓弊俗者镇定之间由董张苏三氏可少■〈氵〈艹刖〉〉矣用于世而观民风者过君墓道以读是尚有征焉
故宋兵部侍郎徐公墓表【徐琰】
国朝自至元初元用兵襄汉以来驿书狎至日告克捷既下襄阳渡大江所向风靡有城郭封疆之任者若崩厥角恐后卒之混一区宇际天薄海罔不臣妾是虽庙谟雄断师武臣力之故而江南谋国用世之士亦从是可知独时时闻赵昂发死池州李芾死泽州马暨死靖江如是者不过十数人止最后又闻文天祥以宰相使军前遁海上被执不屈久乃伏节若可起人意者而于先几之识前知之见未之敢论十数年来南士车驰毂击北来不絶间坐论对语及其所以亡者则深忧逺计危言剀论之士亦尝有之而所用非人以言为讳抑而不求求而不听听而不用是以驯至此极始知人谋非尽不臧抑亦国运之有所穷而天命之有所属故不得不归于有德也呜呼是岂一人之力一朝之故哉今观余君恁所状故宋尚书兵部侍郎徐公之行则前言信有证不诬公讳卿孙字麒仲临江之清江人曾祖源祖大经父森赠宣教郎妣熊氏赠宜人按状公在宋朝起身儒科即以治县最当时其事盖不胜书人视以为谱升朝一再迁为御史为谏官垂三年时其国之事莫急于边备初见即以励人才饬军政结民心三事为告襄阳之不守元帅之无谋我军之在行者犹无不知之而彼相挟私蒙蔽上下畧不正其偾军之罚位于朝者视为软熟恬不之怪独公能抗议弹击第一义巳甚可观继是累十百疏反复谆切无非论边之日言大而不遗其细谋逺而不畧于近料事精宻置论切宜使吾徒其为国计亦不过尔取是谋帅而拔李芾于久废荐文天祥于列郡以襄事而陈李庭芝之决不可用即责时宰陈宜中循行故事如坐而待亡其后或抗节死义或误国谋身无一不如其言此则非知人如权衡识时如蓍龟则世孰能之殆天与为谋神授之策者乎不用其言而用其身虽簪笔持橐把节持麾于我何加至是公去盖益逺矣国亡未几而身亦随之悲夫余闲居坐念自有宇宙以来亡国何限以为其国之有人则其时其事言之可为太息以为无人则斯人斯言散在史传何国无之而卒亦无捄于须臾之运者信在人则在乎用才者为何人在天则亦顾迓续者之何如耳后有君子论一代兴亡之由于千载之上其有取于吾言乎若公之文学政事散见如状以非大节所在故不详録公生以宋丙戌二月十九日卒以至元庚辰三月十日葬某乡以至元丁亥十二月二十四日娶杨氏赠宜人继黄氏封宜人子男二长震先卒次必茂女二丰城李杲庐陵文升其壻孙男二女三曾孙男三女二异时余参秉江西以修从祖汉髙士之祠于东湖固已起敬公之名节尝欲列吾宗人之有德有爵者升侑之属去官不果会文升来京师一日致其妇兄之辞曰必茂先亲殁且葬有年而墓道未表大惧陨越无以显扬惟公中州典刑以词翰重一世敢以不朽为请余知公悉且欲着其可鉴者示后来故不复辞而系之辞曰
亡国之臣莫知所亡一或有知国指为狂由异代观惟狂惟圣我知其人有死无殒千载而下其言则存刻表墓门示尔子孙
文章辨体彚选卷六百九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九十二
(明)贺复征 编
○墓表七
兵部武选贠外郎郭君墓表【明李东阳】
君讳玺字文瑞姓郭氏兖之武城人君少失怙养母甚孝事诸兄谨与人不易合负意气勤问学学成举天顺甲申进士奉诏入翰林为庶吉士拜工部营缮主事风岸卓卓监局诸工掾多出入曹省无所惮至相与抗礼君方坐治事有噪于侧者君执而笞之其人有所愬中君以法竟下诏狱坐赎人皆危君君固自若也会武选贠外郎阙吏部谓非强有力者弗任乃擢补君君家无私谒曹事有不能决者往往以一言定之人服其能甲午君得疾冬益剧乃上疏乞归命未下而卒卒之日家无余赀鬻舍偿券而后返葬自公卿而下知君者皆嗟悼不置云夫材与气二者恒相为用然论士者必先气而后材故虽有庖丁之刃郢人之斤茍非其气足以盖物未必不敛手缩臂趦趄而自失其故不能者弗论也郭君平居议论汹汹无谄辞佞色居官未尝阿意所事其所奋激虽横罹刑罚不少挫故临事处职皆能有以自遂其胜于脂韦耎脆视人之颜色以为进退者亦逺矣使天假之年君又充拓之不止其所建立固可限哉初君居翰林而志在曹署既得剧地乃日以益显向使君局文事又蚤死岂得遽以自见称良吏若是籍籍也呜呼予固叹夫宅材者茍处非其职鲜有能尽其用者也夫既具材负气且得官以为用而又不得尽以死士之用于世亦甚难矣哉初予与同为庶吉士者十有八人其既卒者河南杜大勉太兴王器之及君为三人大勉在翰林辄病归卒于家予知之弗及详大抵朴厚士也器之予同学生其人笃厚和易而中介介有分别勃然向于义拜南京户部主事卒于官昔王荆公表征处士墓及其友二人况三君者皆同仕有名籍诚不宜使没没故予因郭君附论之
张毅斋先生墓表【王慎中】
议国之大事而处其祸之必至幸则其议行而国享于安而其处之也为不中之言不幸则事及于祸而其言中蒙国之大难而矢其身之必捐幸则其难济而身获其利而其矢之也为不践之盟不幸则身及于难而其盟践前识足以决议而节不副竒节足以殉身而识不豫此力之不可两能者也有两能者矣职及于议而不当蒙难之役则思复济以死而无由身从于难而不在揆议之列则欲先闗其忠而不得此又其事之不必兼尽者也若夫始及于议卒蒙其难至于言中而盟践其亦仕者之不幸矣以其不为徒死而可以有传于世则人犹将幸之仕于人国者至以此幸其传亦可悲夫其人虽幸而其国有大不幸由其国败君出故彼有以着节而成其名也国大不幸而死者以其自不幸为人幸之死者有知决不以人之幸自幸矣身之不幸而大幸在国卓然効死之节独以国完君复而揜其名使人不得以其传幸之于不幸之中宜若又不幸焉惟其大幸之有所存死者之心宜不以为不幸也正统已已歳值额森犯塞权珰王振实倡亲征之计以误庙谋车驾戒发备百官以从而刑部之属以主事张公塘应诏公首率同曹具疏极陈万乗不可轻动而深斥近奸献计之非其言甚危卒不见省则慷慨从行不处家事而去家人固问曰君出与出君入与入何问焉师次居庸时仓卒出师士无宿备而纪律尤不整公策其必败三疏请还跸为权珰所阻不报及土木而难作车驾蒙尘公本誓不独入遂死之已而强敌悔祸化逆为顺羣执羁绁御衔橛奉车驾还都鸾铃不爽节鋈靷无脱者而国势尊巩曽靡障陴戍垒之隳盖国之大幸也嗟乎公始议见沮而后六师轻出师已出而再议见沮而后轻入逺地方事之未然其虑审而忧深而言诎于不省使晋臣庆郑怀违谏废卜之怨且快于君止以实其言而公之在仕黾勉职业守洁而行髙仕十三年犹为主事而髙官厚禄以宠于朝者何限使卫之士大夫当之必有使鹤之诟公独践必死之盟毕其身以殉所事之重不为茍遁以求全呜呼可为烈矣然亦何其不幸也以彼其烈而人之幸公而传之者当与庾珉王隽辛宾李若水同其传然今之讲慕公者自不得以与四人者同谈而他日之记者亦不当与四人者同书则以国完君复列其事无所当而名因为之揜也公之存不为晋臣卫人之诟而一意于国死而不冺诚知国完君复方且慊其期于安国之本怀与存君之初志乌以名不得列于昔之死君者之间为不幸哉噫此公之心也公没百年某始从公之族孙■〈贸刂〉西君谦得闻其事相与歔欷慨叹想见其烈而余又有感也予尝好观国朝故事窃窥英庙实録载扈从死事之臣已遗公名所谓事烈而其名掩为不得与昔之死君者同书耳其事固当书也孰知其身死而事不存巳不得在史氏记则其名殆将殁矣此吾党之所宜图也于是张君出故都宪王节斋公小传以示予曰传以藏之家墓上有石不可以不识也盖公没既久而其子抚州推官圭始敛衣冠而葬焉浊墨形魄公既决弃不复顾怀齿髪骼胔化为朔陲之惊尘以从飘风其混于沙砾委蔓草而啖乌鸢皆非公所恨惜其魂气之清英昭爽必且飞扬怆凄睠故都而栖旧里附衣冠之洁庄而常遨游于鄮山甬水之侧则亦何以异于全归而深藏于此年运而往木拱且抱虆葛施石而狐兔穴室牧竖樵子顽懵不灵将有箕踞号跳于其上而睨草木以为薪槱之资胡以严往烈而象幽光宁独其家孙子之戚且愧而已惟刻词于石以表于其阡庶其免夫予谓公之魂气既常栖幽于兹阡土魍木夔犹知呵庇崇护而不敢狎而永免于冈陁石泐之患然以其烈如此而事巳不在史氏记才及百年而昧陋如某者非张君以告则莫由闻而藏衣冠之域又当絶去城郭在辽墟榛莽之间乡里后生与四方之游客有讲古尚友之好者入其境登其山而不知有斯人之墓忽焉过之而不致其肃则无以告之者之罪也至于时移事改此石幸不颠踣或不幸而仆犹不为风霜之所剥蚀访古之士或得之于蒙荟蔽翳之中模而传之复出于人间虽史氏所不记而一旦震耀諠诧播为竒闻异迹卒可以补其遗而终以不没于后则吾党之所图庶不为无益于是为撮其事而论其意书以授■〈贸刂〉西君使归刻焉而表于其墓
按察司照磨呉君墓表【唐顺之】
文字之变于今世极矣古者秉是非之公以荣辱其人故史与铭相并而行其异者史则美恶兼载铭则称美而不称恶善恶兼载则以善善为予以恶恶为夺予与夺并故其为教也章称美而不称恶则以得铭为予以不得铭为夺夺因予显故其为教也微义主于兼载则虽家人里巷之碎事可以广异闻者亦或采焉故其为体也不嫌于详义主于称美则非劳臣烈士之殊迹可以系世风者率不列焉故其为体也不嫌于简是铭较之史犹严也后世史与铭皆非古矣而铭之滥且诬也尤甚汉蔡中郎以一代史才自负至其所为碑文则自以为多愧辞岂中郎知严于史而不知严于铭耶然则铭之不足据以轻重也在汉而已然今又何怪余两为史官皆以不称罢而姻戚闾里以其尝职史故往往以铭辞见属呜呼试点检前后所为铭其如中郎之愧辞者有之乎无也余进而位于朝不能信予夺于其史退而处于乡不能信予夺于其铭是余罪也虽然予夺非予之所敢也是以欲絶笔于铭焉其或牵于一二亲故之请有不能尽絶者则谨书其姓名里宦系世卒葬月日此外则不敢轻置一言虽不尽应古铭法亦庶几从简近古之意焉墓有铭有表表亦铭也今予所为表者是维按察司照磨呉君之墓据君之族孙进士祯所为状君讳文字从周号鲠斋世为无锡之闾江大父讳某云云君少读书为邑诸生后援例入太学凡两试不中第已而选福宁州幕官升山东按察司照磨不赴任遂乞致仕家居凡几年病脾一歳卒嘉靖某年月日也年七十有五墓在闾江第二湾祖茔之次葬以卒之又明年某月某日将葬君之二子忞慰诣余请文而君族弟从夏实为之先二子且致君遗言曰吾死汝必于唐太史乞言焉从夏为吾母任宜人后母之弟其人恬静有守余雅重之故其为君请不可辞而余尝两会君于京师其气温然谦厚人也始改官而乞身贤乎冒竞不知返者君之遗言又如此呜呼君岂以余不能为愧辞也乎故余叙所以不敢轻为铭之说及所以铭君之故而谨书君之姓名里宦系世卒葬月日为文而授之忞慰使镵之墓上
贞节妇季氏墓表【归有光】
呜呼男女之分天地阴阳之义并持于世其道一而巳矣而闺门之内罕言之亦以阴从阳地道无成有家之常事故莫得而着焉惟夫不幸而失其所天茕然寡俪其才下者往往不知从一之义先王悯焉而势亦莫能止也则姑以顺其愚下之性而已故礼有异父昆弟之服至于髙明贞亮之姿其所出有二其一决死以徇夫其一守贞以殁世是皆世之所称而有国家者之所旌别然由君子论之茍非廹于一旦必出于死为义而出于生为不义是乃为可以死之道不然犹为贤智者之过焉耳由是言之则守贞以殁世者固中庸之所难能也妇之于其夫犹臣之于其君君薨世子幼六尺之孤百里之命国家之责方殷臣子之所以自致于君者在于此时耳三代以来未有以臣徇君者也以臣徇君者秦之三良也此黄鸟之诗所以作而圣人之所斥也夫不幸而死而夫之子在独可以死乎就使无子茍有依者亦无死可也要于能全其节以顺天道而巳矣常熟之文村女子季氏为同县人蒋朝用之妻少而丧夫抚其孤世卿比于成立寡居二十有七年以嘉靖某年月日卒黎平太守夏君玉麟髙其行为贞节孺人传独称其所以能教世卿者为有功于蒋氏而未有墓石盖季氏之附在虞山之阳邵家湾其舅汝州守蒋君之兆域也予因世卿来请因论著之以表其墓上使知女子不幸而丧其夫者当以季氏之徒为中道云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九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九十三
(明)贺复征 编
○阡表
泷冈阡表【宋欧阳修】
路南北曰阡汉京兆尹曹氏葬茂陵谓其道曰京兆阡原渉慕之起父冢表曰南阳阡公表泷冈葢取其义
呜呼惟我皇考崇公卜吉于泷冈之六十年其子修始克表于其阡非敢缓也葢有待也修不幸生四岁而孤太夫人守节自誓居穷自力于衣食以长以教俾至于成人太夫人告之曰汝父为吏亷而好施与喜宾客其俸禄虽薄常不使有余曰毋以是为我累故其亡也无一瓦之覆一垄之植以庇而为生吾何恃而能自守耶吾于汝父知其一二以有待于汝也自吾为汝家妇不及事吾姑然知汝父之能飬也汝孤而幼吾不能知汝之必有立然知汝父之必将有后也吾之始归也汝父免于母丧方踰年岁时祭祀则必涕泣曰祭而丰不如飬之薄也间御酒食则又涕泣曰昔常不足而今有余其何及也吾始一二见之以为新免于丧适然耳既而其后常然至其终身未尝不然吾虽不及事姑而以此知汝父之能养也汝父为吏尝夜烛治官书屡废而叹吾问之则曰此死狱也我求其生不得尔吾曰生可求乎曰求其生而不得则死者与我皆无恨也矧求而有得耶以其有得则知不求而死者有恨也夫常求其生犹夫之死而世常求其死也回顾乳者抱汝而立于旁因指而叹曰术者谓我岁行在戍将死使其言然吾不及见儿之立也后当以我语告之其平居教他子弟常用此语吾耳熟焉故能详也其施于外事吾不能知其居于家无所矜饰而所为如此是真发于中者耶呜呼其心厚于仁者耶此吾知汝父之必将有后也汝其勉之夫飬不必丰要于孝利虽不得博于物要其心之厚于仁吾不能教汝此汝父之志也修泣而志之不敢忘先公少孤力学咸平三年进士及第为道州判官泗绵二州推官又为泰州判官享年五十有九葬沙溪之泷冈太夫人姓郑氏考讳徳仪世为江南名族太夫人恭俭仁爱而有礼初封福昌县太君进封乐安安康彭城三郡太君自其家少微时治其家以俭约其后常不使过之曰吾儿不能茍合于世俭薄所以居患难也其后修贬夷陵太夫人言笑自若曰汝家固贫贱也吾处之有素矣汝能安之吾亦安矣自先公之亡二十年修始得禄而飬又十有二年列官于朝始得赠封其亲又十年修为龙图阁直学士尚书吏部郎中留守南京太夫人以疾终于官舍享年七十有二又八年修以非才入副枢宻遂叅政事又七年而罢自登二府天子推恩褒其三世盖自嘉佑以来逄国大庆必加宠锡皇曽祖府君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曽祖妣累封楚国太夫人皇祖府君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祖妣累封呉国太夫人皇考崇公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皇妣累封越国太夫人今上初郊皇考赐爵为崇国公太夫人进号魏国于是小子修泣而言曰呜呼为善无不报而迟速有时此理之常也惟我祖考积善成徳宜享其隆虽不克有于其躬而赐爵受封显荣褒大实有三朝之锡命是足以表见于后世而庇頼其子孙矣乃列其世谱具刻于碑既又载我皇考崇公之遗训太夫人之所以教而有待于修者并碣于阡俾知夫小子修之徳薄能鲜遭时窃位而幸全大节不辱其先者其来有自熈宁三年岁次庚戍四月辛酉朔十有五日乙亥男推诚保徳崇仁翊戴功臣观文殿学士特进行兵部尚书知青州军州事兼管内劝农使充京东东路安抚使上柱国乐安郡开国公食邑四千三百户食实封一千二百户修表
诸暨方孝妇石表辞【明宋濓】
呜呼是惟孝妇方氏之墓夫孝未易称予独归之孝妇而不靳者将以愧为人妇之不孝者也孝妇姓方氏讳迎越之暨阳人生二十七岁归同里杨君敬敬有毋何氏孝妇左右就飬惟恐违其志何病腑道涩不能亲御偃溷孝妇浸之汤盆中以指深出之积岁之久手文皆龟裂而孝妇未尝有倦色昔人有为亲浣厕牏者史臣尚以为难载之于策矧孝妇之事尤人所难者邪人之所难者且若是则孝妇其它之行弗问而可知也呜呼是尚不得为孝妇矣乎使如此而不得为孝则夫勃溪而不恭者乃足为孝乎予自成童时读刘向所传古孝妇事以为斯世何为无此人心虽未敢必其无然厯三十余年卒不能一逄呜呼予岂意今于暨阳乃见之也暨阳距余金华仅二百里予昔尝两至其处而不知有孝妇至今始得知之呜呼予又意世之如孝妇者夫岂少哉特以不遇于君子故湮灭草莱而人弗闻之耳其弗闻者予固无如之何其幸而得闻者可不大书揭之崇阡以愧人妇之不孝者耶非惟愧人妇也抑将愧人子也孝妇性俭慈颇知读书尝粥田教子父悳在毋张皆宦族年六十一生二子恒慧其卒以至正二年九月五日其葬于马鞍山以三年十二月二十二日云
彭氏义阡表【王直】
彭氏义阡者塟彭氏之死于义者也当元之季豪杰并起椎埋剽窃之徒亦相煽为乱龙泉罗邦其一也彭氏居邑之雩溪世为仕族于时有文逺者英伟有才略卓然为一乡之望岁辛卯贼势浸盛官军不能制乃散财发粟集义兵以保乡里贼颇畏之壬辰江西行省叅政全普庵萨里开分省于赣命张万户守龙泉许辟署从事张辟文逺为护民廵检叅其军领民兵守北门贼引众及城下张与文逺屡出战不胜因闭城坚守以待救癸巳春城中食尽且无援张夜率众弃城去文逺殿舟至螺滩贼追及合战众饥困不能支势且北文逺使从弟大逺驰骑请兵于吉以图兴复率敢死士大呼奋矟入贼中欲刺邦不得杀数人贼亦攅槊向之文逺创重遂被擒大逺走告吉安总管为移檄泰和同知杨某使以兵复龙泉兵至境大逺为前锋踰章村河渉南洲河会风雨大作河水暴涨兵大半不得渡贼以众蹴之遂擒文逺兄弟同日死于贼是年三月十一日也贼既得志愤彭氏倡义图巳其兄弟子侄有先在军中或窜伏田里者皆捕而杀之自文逺而下凡十九人又妇女二人我太祖髙皇帝既受天命削除僣乱以兴太平彭氏族属之存者休飬生息今七八十年日以繁盛葢诗书礼义之泽未艾也然其老长闲居族坐相与谈向时事未尝不嘅叹文逺兄弟之英风义烈且深念夫死于其难者之无辜而皆不能归塟或无以嗣其后葢衋然伤之嶷文逺之再从曽孙项城令仲恭甫之贤子也闻诸老长而有概于其心乃即雩溪大塘口之原开兆域营冢矿仿礼各为木主以宣徳三年七月望日招其魂而塟焉又以项城命置近田九畆以供岁时祭祀曰死者有知庻几能安于此而无所恨矣呜呼丧乱以来奸宄纵恣善柔多陨于非命有能奋励以讨贼而舍生取义如文逺兄弟者诚少矣虽曰有之其宗族兄弟有能兴哀于既久之后而为之归使祭奠有所如嶷者亦少矣然则彭氏其诚能笃于义哉是皆可表也嶷来京师因其姊婿督府经厯项斐求予言故为之书使归而刻诸石凡塟者之名讳次第则偹载于碑阴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九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九十四
(明)贺复征 编
○碣铭一【以下正体】
呉讷曰碣谓石之特立者近世五品以下则用诸墓以别于碑也文与碑同墓表则有官无官皆可其辞则叙学行徳履焉 徐师曽曰按潘尼作黄门碣则碣之作自晋始也唐碣制方趺圆首五品以下官用之故其题有曰碣有曰碣铭有曰碣颂并序至于专言碣而却有铭或兼言铭而却无铭则亦犹志铭之不可为典要也文有正体有变体
后汉征君徐君碣铭【唐张九龄】
后汉髙士徐君讳穉字孺子南昌人也先生受天元休含道杰岀生知而上贯之以一体资清纯动适玄妙知道之将废乃穷则独善躬耕取资非力不食邻落所处率化无讼在汉之季遭时溷浊不抗迹以庇物故退接山林不茍利以辱身故进无禄位五辟宰府四举孝亷又举有道就拜太原太守皆辞疾不起延熹二年尚书令陈蕃仆射南郡胡广相与上疏极言先生宜为辅弼协和人神汉桓帝犹能安车玄纁备礼征聘而竟不屈志知时之不可久也然而诸公嘉招虽不之屑及闻薨卒卒徒歩吊祭礼有所尚只鸡不薄意有所将生刍为贵士之虑义实衰世之有补仁而见徳俾后生之可寻其废中权行中虑皆此之类也昔者夷齐介洁而逺去沮溺野逸而离羣颜阖凿坏以遁逃接舆狂歌而诡激此诚作者或类沽名夫有所不为志则偏也无适不可用之极也先生则贬絶在心而经修于世纯俭以存戒博爱以体仁应物以会通全己以归正汉庭所以宗其徳天下所以服其行岂与彼数子直径庭而已哉灵帝初欲蒲轮聘会先生以疾终时年七十二有子曰季登笃行孝悌亦髙尚不仕皇唐开元十五年予忝牧兹郡风流是仰在悬榻之后想见其人有表墓之仪岂孤此地则先生之徳其可没乎铭曰
灵芝无根醴泉无源角立杰出先生斯存英英先生徳不可名麟出无应鸿飞入冥道髙事逺迹陈名邵勒石旧邦以观其妙
元鲁山墓碣铭【李华】
维唐天寳十二载九月二十七日鲁山令河南元公终于陆浑草堂春秋五十九服名节者无不痛心呜呼堂内有篇简巾褐枕履琴杖箪瓢而巳堂下有接宾之位孤甥受学之室过是而徃无以送终名髙之士陆浑尉梁园乔潭赙以清白之俸遂其丧塟以明月十二日窆于所居南冈礼也公讳徳秀字紫芝延州使君之子后魏七叶易为元其裔也世有明哲承而述之幼挺全徳长为律度神体和气貌融视色知教不言而信书易之易简黄老之清净惟公备焉延州即世之后昆弟凋落慈亲羸老无小无大仰饴于公及应府贡如京师不忍离亲躬负安舆徃复千里以才行第一进士登科丁艰声动无心既过苴葈刺血畵佛像写经以不赀之身申罔极之报食无盐酪居无爪翦者三年先人未祔于兆身廹当室缄未亡之哀叅调求仕铨试超等补南和尉黜陟使以至行上闻授左龙武军録事因坠足乐正之忧愀然满容以甥侄婚仕为念受署鲁山令以痼疾不能趋拜故后长吏佥以客礼待之常获盗未刑属濵山之乡称猛兽为害盗请于庭曰感明府慈仁愿杀兽赎罪公哀而许焉僚佐坚请公无变虑乃从破械纵之盗果尸兽复命吏人老幼咨嗟震动发于廷宇播于四邻则政化之行可知也公自幼居贫累服齐斩不及亲在而娶既孤之后单独终身人或以絶后谕焉对曰兄有息男不旷先人之祀矣厯官俸禄悉以经营塟祭衣食孤遗代下之日柴车而返南逰陆浑考一畆之宅发八笥之直唯匹帛焉居无扃钥墙藩之禁逹生齐物从其所好时属歉岁渉旬无烟弹琴读书不改其乐好事者携酒食以馈之陶陶然脱遗身世涵泳道徳拔清尘而栖颢气中古以降公无比焉知我或希晦而不耀故也是宜为国老更论道佐世而羔鴈不至没于空山可胜恸耶所著文章根玄极则道演寄情性则玄于思善人则礼水多能而深则广呉公子观乐旷逹而妙则现题穷于性命则塞士赋可谓与古同辙自为名家者也又其恶万金之藏鄙十卿之禄贵富之辨吾得其真至哉元公越轶古今冲邃冥冥纯朗朴浑范于生灵凡与门人吟慕遗风谥曰文行先生从古也夫诔徳铭功厥义有三上以简神明中以铺光烈下以耸示后人斯文之作由此志也其铭曰
天地元醇降为仁人隠耀韬精凝和葆神道心玄微消息诎伸载袭先猷竭尽报亲贞玉白华不缁不磷纵翰祥风蜕迹泥尘今则巳矣及吾无身仰徳如在瞻贤靡因懐哉永思泣涕铭云
清河郡公房公墓碣铭【韩愈】
公讳启字某河南人其大王父融王父管仍父子为宰相融相天后事逺不大传管相玄宗肃宗处艰难中与道进退薨赠太尉流声于兹父乘仕至秘书少监赠太子詹事公胚胎前光生长食息不离典训之内目擩耳染不学以能始为凤翔府叅军尚少人吏迎观望见咸曰真房太尉家子孙也不敢弄以事转同州澄城丞益自饰理同官惮伏卫晏使岭南黜陟求佐得公擢摘良奸南土大喜还进昭应主簿裴胄领湖南表公为佐拜监察御史部无遗事胄迁江西又以节镇江陵公一随迁佐胄累功进至刑部员外郎赐五品服副胄使事为上介上闻其名征拜虞部员外在省籍籍迁万年令果辨憿絶贞元末王叔文用事材公之为举以为容州经畧使拜御史中丞服佩视三品管有岭外十三州之地林蛮洞蜒守条死要不相渔刼税节赋时公私有余削衣贬食不立资遗以班亲旧朋友为义在容九年迁领桂州封清河郡公食邑三千户中人使授命书应待失礼客主违言征贰太仆未至贬虔州长史而坐使者以疾卒官年五十九其子越能辑父事无失谨谨致孝既塟碣墓请铭铭曰
房氏二相厥家以闻条叶被泽况公其孙公初为吏亦以门庇佐使于南乃始已致既办万年命屏容服功绪卓殊氓獠循业维不顺随失署亡资非公之怨铭以着之
侍御史周君碣【柳宗元】
有唐贞臣汝南周氏讳某字某以谏死葬于某贞元十二年桞宗元立碣于其墓左在天寳年有以謟谀至相位贤臣放退公为御史抗言以白其事得死于墀下史臣书之公公死而佞者始畏公议于虖古之不得其死者众矣若公之死志匡王国气震奸佞动获其所斯盖得其死者欤公之徳之才洽于传闻卒以不试而独申其节犹能奋百代之上以为世轨第令生于定哀之间则孔子不曰未见刚者出于秦楚之后则汉祖不曰安得猛士而存不及兴王之用没不遭圣人之叹诚立志者之所悼也故为之铭铭曰
忠为美道是履諌而死佞者止史之志石以纪为臣轨兮
章明扬墓碣【宋黄庭坚】
章君庭字明扬分宁县之石觐人石觐与余所居双井阻一溪余在双井明扬略无一日不来来则嘂嘑剧饮夜醉驱马渉溪而归未尝见其有忧色也余家有急难明扬未尝不竭蹶而趋事且一综理而事皆办乡有斗者明扬必扬臂于其间排难觧纷使皆意满谢不直而去余尝与乡长者评其人似长安大侠髙阳酒徒顾天下安平诙诡谲怪之士虚老田野亦无足怪也元符之元夏六月明扬之子如埙以书走戎州来告明扬死矣且曰将死谓如埙以余之死累黄鲁直余为之出涕而为文碣其墓其文曰
鄙夫舌反平地蹇嵼明扬坦坦鄙夫嗟咨戚老羞卑明扬熈熈鄙夫干没刮利次骨明扬安拙鄙夫在堂较短量长明扬一觞醉不愦乱简不废弛稽古不售教子雪耻四十盖棺人谓之短吾谓之长彼耄耋老人谓之寿吾谓之殇夫人某氏羞其苹藻如埙如篪尚克有造石觐之峨松竹连阡卜宫其洄亿千万年
河内李氏先徳碣铭【元姚燧】
至大庚戍鄃王府长史兼经厯典食司与所部人匠都府官李惟恭持其卿士席云汉状其祖润文玉使懐之利用库日民调商征之入吏禄公须之出不遗于受不僣于发如他人侵蠧以溢其家负而责偿罪没产者皆无之与交人以诚御下以寛礼贤乐善者求表其阡燧曰管库之官则古委吏亦下士也所可笔者岂专由孙贵耶葢鄃王之考初尚主世祖再尚主裕宗自称晋王克用裔孙为置守冢数十户于鴈门禁民樵牧由分地在髙唐即是进爵为王世居静安黒水之阳为庙以祠孔子元贞始年表贺圣节独书汉字庶其尊礼斯文者惟恭今臣其子观其所事者贤若不可辞矧有大此者懐之为州宪宗大封同姓初国世祖于秦以户寡益封之至元之末以封其孙顺宗既之国未至疾返成庙赐名懐宁以王今圣时方抚军于北皇太后储皇徃居者二年则懐为三圣龙潜之地传曰小国之君当大国之卿为下士是邦者当冝何哉则君善职管库者有不必言矣卒以大徳乙已三月十有八日年六十七垂绝犹念惟恭不置曰吾平昔钟爱是孙今逺宦数千里不及闻吾顾言可憾也哉妣王后二年亦卒二子从鼎从信孙则惟恭其长初由王府郎中罗忠国使懐闻其好学悫有立志遂与偕比即壻其家进之于王王甚礼之言无不从事必见咨妻卒赐楮缗二千五百为娶元氏子季惟寅铭曰
荀卿子言臂非长升髙而招所见彰斯若可用为君方惟懐为州河之阳实为三圣渊龙乡其间下士虽守藏或小大国君卿当其贵可参攀鳞翔况复有孙翼贤王逺塞而近孔子堂仕优学以能自强何畏潜徳无辉光
刘府君碣【明宋濓】
乌伤刘君大音字韶父凝貌寡知抚世一以诚人至于不忍欺当四筵合座嚣声撼屋居处其间黙如也或出一言輙中肯綮而万理皆觧且才识夐絶人多嗜腴田设机穽期必获焉君曽不举目睨之世咸以病君君曰吾将利吾嗣耳子柰何欲陷之耶未几多田夫苦赋敛繁荷械走氷雪中咤曰刘君其智人也哉岁祲盗夜半入君舍攫金以去君揣知其人帅子姓纵迹于野遥见一家灯熠熠红君曰此是已隔虎落侦之盗方轰饮爽昧縳送于官盗为衰止即欲盗齚舌相戒曰刘家翁在何地容吾属乎族人濒死子方乳以业劵泣授君曰非君仁厚不足以保此有子与无子同愿为尽心焉君藏劵箧笥候子长召而觞之枚数以还祖揆弗逮事父训复蚤世君每思之必潸然饮泣奉毋李夫人唯惧有咈其志君之弟晋继于别宗夫人爱之甚泉若布君纵其欲弗敢靳其焚劵周急拯难嫁娶又不一而足鸣呼非古之所谓吉士者耶君之传裔有家谍中奉大夫公亮五世祖也家尝显矣君虽不登仕版其行无歉者娶余生诚刚鲁道四男子及女二贾叔文宋慎其壻也卒以洪武辛亥十二月三日葬以癸丑十二月某日寿七十三墓在潚溪黄垣之原从先兆也刚既从予学经有文声而君女又归于冢孙义当铭铭曰
玉孕于山其木华滋渊产灵珠水则有辉乡有吉士俗醇而熈一旦死矣吁其悲
布衣李时飬墓碣铭【王世贞】
李子者釡其讳时飬其字野泉其别号也李子故隶籍锦衣生而敏颕有异姿于象戏慱塞诸技无所不工习而奕为最超絶当是时天下之名奕南则鲍氏北则颜伦而识者羞为颜左袒李子始犹出其下已而渐与之敌至争先颜虞其不胜也为罢奕李子既以奕名燕中贵人争延致之而诸常侍尤数李子坐而奕且饮食也锦衣之校长入白事立庭下顾见而愧之出则呼李子奕使立庭下李子亦愧之遂翩然下金陵巳走吾呉及钱塘诸郡县所抵无不宾重李子者其寓太仓尤久李子有妇留燕中以病死二子一胥事曹郎一入神乐观为道士于是吾兄弟为之授室后举二子一女矣今年九月薄游嘉兴主于李茂才所忽感疮于脑趋归仅七日而卒吾兄弟约李子所厚善者某某葬之北郭毛氏之墓傍李子壮而善噉用可兼三人年虽六十一不异少壮也为人质直无他肠事不避难闻义勇为而性尤慎黙得人之过不以挂口其所主虽累岁月于其家事如不渉也人亦不以嫌避李子以故于其卒咸怪其疾之异而惜其不可再铭曰
前李子奕而敌者鲍与颜后李子奕而敌者程岑与方国手六人耳独颜与李子仅六十鲍佹及之今其存者方而已所谓程岑者三十余夭死矣将无心神之过役而天真之劖毁耶抑若用兵之发杀机造物者之所不喜耶野泉生于燕都死于呉而葬于呉葬者谁尔之友有雏者二畴为守我铭尔藏不尔朽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九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九十五
(明)贺复征 编
○碣铭二
河中府法曹张君墓碣铭【唐韩愈】
有女奴抱婴儿来致其主夫人之语曰妾张圆之妻刘也妾夫常语妾云吾常获私于夫子且曰夫子天下之名能文辞者凡所言必传世行后今妾不幸夫逄盗死途中将以日月葬妾重哀其生志不就恐死遂沈泯敢以其稚子汴见先生将赐之铭是其死不为辱而名永长存所以葢覆其遗嗣子若孙且死万一能有知将不悼其不幸于土中矣又曰妾夫在岭南时尝疾病泣语曰吾志非不如古人吾材岂不如今人而至于是而死于是耶若尔吾哀必求夫子铭是尔与吾不朽也愈既哭吊辞遂叙次其族世名字事始终而铭曰
君字直之祖讙父孝新皆为官汴宋间君尝读书为文辞有气有吏才尝感激欲自奋拔树功名以见世初举进士再不第因去事宣武军节度使得官至监察御史坐事贬岭南再迁至河中府法曹叅军摄虞乡令有能名进摄河东令又有名遂署河东从事绛州阙刺史摄绛州事能闻朝廷元和四年秋有事适东方既还八月壬辰死于汴城西双丘年四十有七明年二月日葬河南偃师妻彭城人世有衣冠祖好顺泗州刺史父泳卒蕲州别驾女四人男一人婴儿汴也是为铭
亡友故校书省校书郎独孤君墓碣【柳宗元】
呜呼有唐仁人独孤君之墓袝于其父太子舍人讳助之墓之后自其祖赠太子少保讳问裕而上其墓皆在灞水之左今王父营陵于其侧故再世在此呜呼独孤君之道和而纯其用端而明内之为孝外之为仁黙而智言而信其穷也不忧乐也不淫读书推孔子之道必求诸其中其为文深而厚尤慕古雅善赋颂其要咸归于道昔孔子之世有颜回者能得于孔子后之仰其贤譬之如日月而莫有议者焉呜呼独孤君之明且仁遭孔子是有两颜氏也今之世有知其然者其信于天下乎使夫人也夭而不嗣世之惑者犹曰尚有天道噫乎甚邪君讳申叔字子重年二十二举进士又二年用博学宏词为校书郎又三年居父丧未练而没葢贞元十八年四月五日也是年七月十日而葬乡曰某乡原曰某原呜呼君短命行道之日未久故其道信于其友而未信于天下今记其知君者于墓韩泰安平南阳人李行谌元固其弟行敏仲明赵郡赞皇人桞宗元河东解人崔广略清河人韩愈退之昌黎人王涯广津太原人吕温和叔东平人崔羣敦诗清河人刘禹锡梦得中山人李景俭致用陇西人严休复玄锡冯翊人韦词致用京兆杜陵人
张丞墓碣【明汪道昆】
郑诸生张寅贡太学受浦江丞丞亷归而殣死葢自丙寅迄于庚午不能丧余故习丞浦江乃今复在行部属有司视地南郊外举丞丧葬之嗟乎士而不餍糟糠则终身阨也丞登泽官贰岩邑非阨矣彼刀笔吏或以簿尉卒史起家率捆载归犹然厌粱肉即丞非膴浦江非饶奚不簿尉卒史若也且也上农九人上贾千指其下犹能自食百工亦然乃丞闵焉以沟壑终余尝伤之矣徃丞居邑为名髙余独多丞浊世奚宜得此顾羣吏逓若潮汐时至则以新没故何论清浊哉丞一旦罢累累然从诸捆载者归如之何其不瘠且死也彼其捆载而还乡里岂不扬扬有道者视之犹御耳将不得与农贾百工齿况士乎即丞闵焉以沟壑终卒不失为亷士齐侯千驷夷齐首阳诵义者在此不在彼矣嗟乎邓伯梁武犹不免为饿人故道有污隆命有嬴诎君子亦惟修身俟之耳如命何余故封丞墓而碣之将以愧簿尉卒史之务自封者
张季翁墓碣【归有光】
古之言能孝者生以致其飬死以致其哀而已生以致其飬至于千钟之奉饮食膳羞百品味之物以为无加焉然犹有啜菽饮水可以尽其情者死以致其哀至于朱绿龙輴题凑之室以为无加焉然犹有敛手足还葬蓬颗敝冢可以尽其情者凡皆先王所以尽性命之理顺万物之情而使人得而为之者也若人之行善不善不可以责诸其子使为人子务扬前人之善而亲之行不能皆善则将有诬其亲者矣故不以槩于礼而礼之所得为者生飬死哀尽之矣虽然此虑其亲之有不善者也人不能皆无不善故不以责诸其子若其父有善而不彰是非其子之情也然则礼不止于生飬死哀而已矣余识张季翁之子献翼尝造其室与之饮食而未及见翁然闻其贤久矣先是季翁年六十献翼与其兄凤翼征诸文士为传叙数十篇余闻之疑季翁以生人之欢而豫死者之事于是尽终矣季翁其不久乎明年嘉靖四十一年五月五日季翁卒然翁之行卒頼诸文以显故以为翁之子能尽于生飬死哀之外者也于是请余碣其墓之左夫诸作者详矣余敢着其大略翁讳冲字应和其先濠州人国初始占名数于呉数世为富家翁为人孝友以财让其昆弟刲股以疗父疾尝游燕还受人寄千金为盗所掠金主闻被盗颇来讯翁绐曰金皆在尽以已资偿之而卒不言飬寡侄代其户徭翁好为髙髻小冠短衣楚制携呉姬度歌曲为蹴踘诸戏常在呉城西山水间人以少年轻侠目之而其大节乃如此至于师史之业而好聚古书为子致千里客葢皆彬彬有文学矣子即凤翼献翼皆太学生燕翼府学生葬在塘湾百花山实四十二年三月六日云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九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丸十六
(明)贺复征 编
○碣铭三【别体】
诸葛亮故宅碣文【晋李兴】
天子命我于沔之阳听鼓鞞而永思庻先哲之遗光登隆山以逺望轼诸葛之故乡葢神物应机大器无方通人靡滞大徳不常故谷风发而驺虞啸云雷升而潜鳞骧摰解褐于三聘尼得招而纂裳管豹变于受命贡感激以回庄异徐生之摘寳释卧龙于深藏伟刘氏之倾葢嘉吾子之周行夫有知巳之主则有竭命之良固所以三分我汉鼎跨带我邉荒抗衡我北面驰骋我魏疆者也英哉吾子独含天灵岂神之祗岂人之精何思之深何徳之清异世通夣恨不同生推子八阵不在孙吴木牛之竒则亦般模神弩之功一何微妙千井齐甃又何秘要昔在颠夭有名无迹孰若吾侪良俦妙画臧文既殁以言见称又未若子言行并征夷吾反坫乐毅不终奚比于尔明哲守冲临终受寄让过许由负扆莅事民言不流刑中于郑教羙于鲁蜀民知耻河渭安堵匪皋则伊宁彼管晏岂徒圣宣慷慨屡叹昔尔之隠卜惟此宅仁智所处能无规廓日居月诸时殒其夕谁能不殁贵有遗格惟子之勲移风来世咏歌余典懦夫将厉遐哉邈矣厥规卓矣凡若吾子难可究已畴昔之乖万里殊涂今我来思觌尔故墟汉高归魂于豊沛太公五世而反周想魍魉以髣髴冀影响之有余魂而有灵岂其识诸
许由庙碣【唐杨植】
尧之聪明由先生成尧之至理由先生始尧不以天下让先生先生之道犹昏先生不以清节避唐尧唐尧之道何尊是知天地间尧而许之日而月之生人巳来避让之大未有如先生者也若非锱铢九有亢极一夫安能以岩泽枯槁之姿下圣文神武之徳则知丹朱得尧之体而遗尧之性先生得尧之性而遗尧之名是得之者守之不足遗之者宰之有余天用先生粃糠帝王牢笼六倽欲先生躬戴清规首出万古僣贼为臣之道拜先生庙者得不戒之哉使汤之智读先生书夏祀不夷也使发之圣得先生梦商庙不墟也然汤武圣人之用也先生圣人之洁也于乱则吾用于治则吾洁二者圣人经时之大柄使汤武逄尧舜是必韬用而先洁矣先生逄桀纣是必舍洁而趋用矣则圣道变化岂有殊耶故喜为云霞怒为雷雨先生神也生为春夏杀为秋冬先生功也结为山岳融为川渎先生寿也星罗月帐岩灵壑静先生宅也圣人无为金玉在璞先生富也功而不宰人文化成先生道也休光列仪仰道垂师先生文也天机自洁虽死不亵先生武也噫先生所谓禀天之徳合地之式居天地中立帝王则噫先生所谓徃矣谁能宗见寥廓但箕颍之上唯余清风噫先生所谓为圣人之大标天地之外揖尧谢舜畴为吾軰我来独寻请祷意深再拜刻石取文于心
叚君墓碣铭【明杨慎】
罢谷之山珥水出焉其清洛洛英灵之渊仲庻氏叚徙自金城来宦来居积世有庆粤贞靖君谷兰蚤芳晚益沉馨隠之而文旣学弗试既颕而异有茁玉芽在我阶戺山曰点苍峰曰斜阳有夜者台君灵攸藏可祭于社可范于里誉有试也辞无圯巳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九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九十七
(明)贺复征 编
○碑阴文
徐师曽曰凡碑面曰阳背曰阴碑阴文者为文而刻之碑背也亦谓之记古无此体至唐始有之或他人为碑文而题其后或自为碑文而发其未尽之意皆是也
大明和尚碑阴【唐桞宗元】
凡葬大浮图无竁穴其于用碑不宜然昔之公室礼得用碑以塟其后子孙因宜不去遂铭徳行用图久于世及秦刻山石号其功徳亦谓之碑而其用遂行然则虽浮图亦宜也凡葬大浮图其徒广则能为碑晋宋尚法故为碑者多法梁尚禅故碑多禅法不周施禅不大行而律存焉故近世碑多律凡葬大浮图未尝有比丘尼主碑事今唯无染寔来涕泪以求其志益坚又能言其师他徳尤偹故书之碑阴师凡主戒事二十二年宰相齐公映李公泌赵公憬尚书曹王皋裴公胄侍郎令狐公峘或师或友齐亲执经受大义为弟子又言师始为童时夣大人缟冠素舄来告曰居南岳大吾道者必尔也巳而信然将终夜有光笙磬之音众咸见闻若是类甚众以儒者所不道而无染勤以为请故末传焉无染韦氏女世显贵今主衡山戒法
归解书彭阳公碑阴【朱阅】
古者以死为归也然则岂死者皆得归哉故有凶肆之徒压溺而毙贪暴之軰刑戮以亡谓之不得其死不得其死是不得所归也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不亏其身不辱其亲是得所归矣所归者犹有数品焉有跛躄而归者有困穷而归者有忧鞫而归者有暇豫而归者有荣显而归者有欣喜而归者佞媚于生前而得其死者跛躄而归也愚鄙于生前而得其死者困穷而归也强暴于生前而得其死者忧鞫而归也三者皆茀其归路也正直于生前得其死者暇豫而归也敏达于生前得其死者荣显而归也仁惠于生前得其死者欣喜而归也三者皆坦其归路也呜呼公昔有遗徳于其生前矣而今之归也岂有跛躄困穷忧鞫之苦而无暇豫荣显忻喜之逸哉公归之道光矣予感公之知独来吊作归解或曰子不识彭阳公而云知岂诬也哉曰公尹洛礼陈商为郓荐蔡京莅京辟李商隠予偶不识公耳公之知予如春潦之奔壑夏云之得龙秋弧之发矢冬垆之纳火埶岂后于三子哉是则公亦知予者也何必识然后知乃曰之知也在道之相望尔昔殷汤与周公不相识孔子与周公不相识孟轲与孔子不相识掦雄与孟轲不相识韩愈与扬雄不相识果不相知哉伊尹与夏桀相识比干与殷纣相识果相知哉今天下大国之侯小国之伯予尝识之矣目且相视言亦相交岂得为余知也哉予感叹碑下归解于是书之
书处州韩吏部孔子庙碑阴【杜牧】
天不生夫子于中国中国当何如曰不夷狄如也荀卿祖夫子李斯事荀卿一日宰天下尽诱夫子之徒与书坑而焚之曰徒能乱人不若刑名狱吏治世之贤也彼啇鞅者能畊能战能行其法基秦为强曰彼仁义虱官也可以置之自董仲舒刘向皆言司马迁良吏也而迁以儒分之为九曰博而寡要劳而无功不如道家者流也自有天地已来人无有不死者海上迂怪之士特出言曰黄帝炼丹砂为黄金以饵之昼日乗龙上天诚得其药可如黄帝以燕昭王之贤破强齐几于覇秦始皇汉武帝之雄材灭六强擗四夷尽非凡主也皆甘其说耗天下捐骨肉而不辞至死而不悟莫尊于天地莫严于宗庙社稷梁武帝起为梁国者以笋脯麫牲为荐祀之礼曰佛之教生不可杀以天子之尊舍身为其奴散髪布地亲命其徒践之有天地日月为之主阴阳鬼神为之佐夫子巍然统而辩之复引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为之助则其徒不为劣其治不为僻彼四君二臣不为无知一日不信背而之他仍族灭之傥不生夫子纷纭冥昧百家鬬起是己所是非己所非天下随其时而宗之谁敢非之纵有非之者欲何所依据而为其辞是杨墨骈愼已降百家之徒庙貌而血食十年一变法百年一改教横斜髙下不知止泊彼夷狄者为夷狄之俗一定而不易若不生夫子是知其必不夷狄如也韩吏部夫子庙碑曰天下通祀惟社稷与夫子社稷坛而不屋取异代为配未若夫子巍然当座用王者礼以门人为配自天子至于庶人亲北面师之夫子以徳社稷以功固有次第哉因引孟子曰生人已来未有如夫子者也自古称夫子者多矣称夫子之徳莫如孟子称夫子之尊莫如韩吏部故书其碑阴云
刻武侯碑阴【孙樵】
赤帝子火炽四百年天厌其热洎献烬矣武侯独不愤不顾收死灰于蜀欲嘘而再燃之艰乎为力哉是以四称武岐雍间地不尺阔抑非智不周天意炳炳然也夫以武侯之贤宁靡筹其不可也葢激备隆中天下托不欲曲肱安糓终儿女子手将驱驰死备志耶由是核武侯之所为殆庻几矣然跨西南一隅与呉魏抗国提卒数万绰绰乎去留无我枝者是亦善为兵矣史寿以为短应变真抑武侯哉俾武侯不早入地曹之君臣将奔走固圉之不暇锺邓寜能越岩悬兵决胜指取耶是井络之野与武侯存亡俱矣天殱武侯其不爱刘愈明白其姜维何力焉曩蟠南阳时人不与仲毅伍洎受社稷寄擅刑赏柄曽心不愧畏人不疑黩何意气明信卓卓也武侯死五百载迄今梁汉之民歌道遗烈庙而祭者如在其爱于民如此而久也独谓武侯之治比于燕奭彼屠齐城合诸侯在下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九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文章
辨体彚选巻六百九十八
(明)贺复征 编
○墓志铭【一以下正体】
徐师曾曰按志者记也铭者名也古之人有德善功烈可名于世没则后人为之铸器以铭而俾传于无穷若蔡中郎集所载朱公叔鼎铭是也至汉杜子夏始勒文埋墓侧遂有墓志后人因之葢于葬时述其人世系名字爵里行治寿年卒葬日月与其子孙之大畧勒石加葢埋于圹前三尺之地以为异时陵谷变迁之防而谓之志铭其用意深远而于古意无害也至论其题则有曰墓志铭有志有铭者是也曰墓志铭幷序有志有铭而又先有序者是也然云志铭而或有志无铭或有铭无志者则别体也曰墓志则有志而无铭曰墓铭则有铭而无志然亦有单云志而却有铭单云铭而却有志者有题云志而却是铭题云铭而却是志者皆别体也其未葬而权厝者曰权厝志曰志某殡后葬而再志者曰续志曰后志殁于他所而归葬者曰归祔志葬于他所而后迁者曰迁祔志刻于葢者曰葢石文刻于砖者曰墓砖记曰墓砖铭书于木版者曰坟版文又有曰葬志曰志文曰坟记曰圹记曰椁铭曰埋铭其在释氏则有曰塔铭曰塔记凡二十题或有志无志或有铭无铭皆志铭之别题也其为文则有正变二体正体惟叙事实变体则因叙事而加议论焉 呉讷曰凡碑碣表于外者文则稍详志铭埋于圹者文则严谨其书法则惟书其学行大节其小善寸长则皆弗録近世弗知者至将墓志亦刻墓前斯失之矣大抵碑铭所以论列德善功烈虽铭之义称美弗称恶以尽其孝子慈孙之心然无其羙而称者谓之诬有其羙而弗称者谓之蔽诬与蔽君子之所弗繇也
贞节先生范史云铭【汉蔡邕】
先生讳丹字史云陈留外黄人陶唐氏之后也其在周室有士会者为晋大夫以受范邑遂以为氏汉文景之际爰自南阳来家于成安生惠延熹二年官至司农廷尉君则其后也君受天正性志高行洁在乎幼弱固已藐然有烈节矣时人未之或知屈为县吏亟从仕进非其好也退不可得乃托死遁去亲戚莫知其谋遂隐窜山中渉五经览书传尤笃易与尚书学立道通久而后归游集太学知人审友茍非其类无所容纳介操所在不顾贵贱其在乡党也事长惟敬飬稚惟爱言行举动斯为楷式郡县请召未尝屈节其有备礼招延虚已迓止亦为谋奏尽其忠直以处士举孝亷除郎中莱芜长未出京师丧母行服故事服阕后还郎中君遂不从州郡之政凡其事君过则弼之阙则补之通清夷之路塞邪枉之门举善不拘阶次黜恶不畏强御其事繁多不可详载雅性谦俭体勤能苦不乐假借与从事荷负徒行人不堪劳君不胜其逸辟大尉府俄而冠带或以羣党见嫉时政用受禁锢君罹其罪闭门静居九族中表莫见其面晩节禁寛困于屡空而性多检括不治产业以为卜筮之术得因吉凶道治民情以受薄偿且无咎累乃鬻卦于梁宋之域好事者觉之应时輙去禁既蠲除太尉张公司徒崔公前后四辟皆不就仕不为禄故不牵于位谋不茍合故特立于时是则君之所以立节明行亦其所以后时失途也年七十有四中平二年四月卒太尉张公兖州刘君陈留太守淳于君外黄令刘君佥有休命使诸儒叅按典礼作诔着谥曰贞节先生昭其功行録记所履谋于耆旧刋石树铭光示来世铭曰
于显贞节天授懿度诞兹眀哲允廸德誉如渊之清如玉之素溷之不浊湼之不污用行思忠舎藏思固伯夷是师史鳅是慕荣贫安贱不恡穷迕甘死守道遗名之故身没誉存休声载路
玄文先生李子材铭【蔡邕】
玄文先生名休字子材南阳宛人也其祖李伯阳周柱下史觌衰世而遁焉其后雄俊豪杰往往崛出自战国及汉名臣继踵支胄散逸其迁于宛尚矣王莽窃位汉祚中移考翼佐世祖匡复郊庙锡封茅土卿相牧守于时相逐休少以好学游心典谟既综七经又精羣纬钩深极奥竆览妙旨居则玩其辞动则察其变云物不显必考其占故能独见前识以先神意若古今常难疑义错缪前人所希论后学所不览休尽剖判剥散幽暗靡不昭烂犹发愤于目所不睹体所不闲遂登东岳观百王遗风习容阙里以恊礼衷退而讲诲童冠仰焉僔僔如也郡署五官掾功曹司空胡公显以儒誉特进大鸿胪仍优礼固请秉让执虚辞此三命不为利回不为义疚临宠审己不动其守可谓纯洁皓素绰有余裕者已其于乡党细行敦睦九族笃信交友不可得而详也初娶配出后配未字年既五十苖胤不嗣以永寿二年夏五月乙未卒凡其亲昭朋徒相与大会而葬之鼎爼之礼节文曲备时令戴君临丧命谥郡遣丞掾冠葢咸届既定而后罢焉于是故好朋旧佥以仲尼旣没文不在兹韫椟美玉丧莫贾之求而无继慺尔永思乃刋斯石懿德是丕铭曰
吁兹先生秉德恭勤天启哲心其学孔纯经纬是综雅丽是分行己守道匪礼不遵处约不戚闻宠不欣荣不能华威不能振天淑厥命以让以仁有惠云载惟邦之珍按典考谥谥以玄文身没名彰配黔作邻遗誉罔极丕昭亿年呜呼哀哉
自撰墓志【唐王绩】
王绩者有父母无朋友自为之字曰无功焉或问之箕踞不对葢以有道于己无功于时也不读书自达理不知荣辱不计利害起家以禄位歴数职而一进阶才高位下免责而已矣天子不知公卿不识四十五十而无闻焉于是退归以酒德游于乡里徃往卖卜时时著书行若无所之坐若无所据乡人未有逹其意也尝耕东皋世号东皋子身死之日自为铭焉曰
有唐逸人太原王绩若顽若愚似矫似激院止三径堂惟四壁不知节制焉有亲戚以生为附赘悬疣以死为决疣溃痈无思无虑何去何从垄头刻石马鬛裁封哀哀孝子空对长松
文林郎陈公墓志铭【陈子昻】
公讳元敬字某其先陈国人也五世祖太乐梁大同中为新城郡司马生高祖方庆方庆好道得墨子五行秘书白虎七变法遂隐于郡武东山生曾祖汤汤为郡主簿汤生祖通通早卒生皇考辩为郡豪杰公河目海口燕颔虎头性英雄而志尚玄黙羣书秘术无所不览年弱冠早为州闾所服耆长童幼见之若大宾二十一乡贡眀经擢第拜文林郎属忧艰不仕潜道育德穆其清风邦人驯致如众鸟之从鳯也时有决讼不取州郡之命而信公之言四方豪杰望风景附朝廷闻名或以君为西南大豪而不知深慈恭懿敬让以得也州将县长时或陈议青龙癸未唐厯云微公乃山栖絶榖放息人事饵云母以怡其神居十八年玄图天象无所不逹尝晏坐谓其嗣子子昂曰吾幽观大运贤圣生有萌芽时发乃茂不可以智力图也气同万里而合不同造膝而悖古之合者百无一焉呜呼昔尧与舜禹合得之四百余年汤与伊尹合天下归之五百年文王与太公合天下顺之四百余年幽厉版荡天纪乱也贤圣不相逢老聃仲尼沦溺溷世不能自昌弥四百余年战国如縻至于赤龙赤龙之兴四百年天纪复乱冦盗奔突贤圣沦亡至于今四百年矣天意其将周复乎于戏吾老矣汝其志之太岁己亥享年七十有四七月七日己未隐化于私馆孤子子昂愚昧鞠然在疚不知所从乃致驯圣人卜宅之义是岁十月己酉遂开拭旧茔奉宁神于此山石佛谷之中冈也铭曰
贤者避地邈其往兮鳯兮鳯兮谁能象兮呜呼我君怀寳不试孰知其深广兮悠悠白云自怡飬兮大运不齐圣贤同兮南山四君不遭汉天子固亦商丘之遗壤兮
馆陶郭公姬薛氏墓志铭【陈子昂】
姬人姓薛氏本东眀国王金氏之胤也昔金王有爱子别食于薛因姓焉世与金氏为姻其高曾皆金王贵臣大人也父永冲有唐高宗时与金仁问归国帝畴厥庸拜左武将军姬人幼有玉色发于浓华若彩云朝升微月宵映也故家人美之少号仙子闻嬴台有孔雀鳯凰之事瑶情悦之年十五大将军薨遂剪髪出家学金仙之道而见寳手菩萨靓心六年青莲不至乃謡曰化云心兮思淑贞洞寂灭兮不见人瑶草芳兮思氤氲将柰何兮青春遂返初服而归我郭公公豪荡而好奇者也杂佩以迎之寳瑟以友之其相得如青鸟翡翠之婉娈矣华繁艶歇乐极悲来以长寿二年太岁癸已二月十七日遇暴疾而卒于通泉县之官舎呜呼哀哉郭公恍然犹若未亡也寳珠以含之锦衾以举之故国途遥言归未迨留殡于县之惠普寺之南园不忘贞也铭曰
高立之白云兮愿一见之何期哀淑人之永逝感绀园之春时愿作青鸟长比翼魂魄归来游故国
上殇高氏墓志铭【陈子昂】
维唐垂拱二年太岁景戌七月二十日殇子高氏卒呜呼哀哉琼敷而不玉实者有矣夫吾观颢元机化出入夭寿之数荣落之原皆一受而不易者也悲夫古人之懿中庸不幸短命今复见之于高子子渤海蓨人也黄州府君之幼孙宛丘府君之叔子生而岐嶷实覃实华越在襁褓神明滋茂童蒙渊敏光润玉颜八岁始教方书受甲子已知孝悌之道诗礼之规宛丘府君钟爱之他日尝趋庭与诸儿戏神情涵泳绰然如鸿雏鹄子有青云之意也府君美之曰能光我家者此儿十五通左氏春秋及尚书渊骞之志日新宏大矣不幸享年十七遇疾而夭呜呼哀哉宛丘府君感恸哀过于礼不恨尔寿之不长惜尔器之不彰夫何苖育今也则亡呜呼吾将老矣远尔何哉某年七月殡于家园日月云徂六载于兹矣天鳯二年龙集辛卯府君方大崇元域以安先兆诸子之柩皆祔焉其年一月癸卯朔十八日庚申启殡归瘗之茔礼也铭曰
来不可遏去不可止唯死与生由生以死于戏殇子噫何往矣伤慈父之肝情独冥冥而长已死而有知可也若其无知悲尔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九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九十九
(明)贺复征 编
○墓志铭二
故江南西道观察使赠左散骑常侍太原王公墓志铭【唐韩愈】
公讳仲舒字弘中少孤奉其母居江南游学有名贞元十年以贤良方正拜左拾遗改右补阙礼部考功吏部三员外郎贬连州司戸参军改夔州司马佐江陵使改祠部员外郎复除吏部员外郎迁职方郎中知制诰出为峡州刺史迁庐州未至丁母忧服阕改婺州蘓州刺史征拜中书舎人既至谓人曰吾老不乐与少年治文书得一道有地六七郡为之三年贫可富乱可治身安功立无愧于国家可也日日语人丞相闻问语验即除江南西道观察使兼御史中丞至则奏罢搉酒钱九千万以其利与民又罢军吏官债五千万悉焚簿文书又出库钱二千万以丐贫民遭旱不能供税者禁浮屠及老子为僧道士不得于吾界内因山野立浮屠老子像以其诳丐渔利夺编人之产在官四年数其蓄积钱余于库米余于廪朝廷选公卿于外将征以为左丞吏部已用薛尚书代之矣长庆二年十一月十七日未命而薨年六十二天子为之罢朝赠左散骑常侍逺近相吊以四年二月某日葬于河南某县先茔之侧公之为拾遗朝退天子谓宰相曰第几人非王某耶是时公方与阳城更疏论裴延龄诈妄士大夫重之为考功吏部郎也下莫敢有欺犯之者非其人虽与同列未尝比数收拾故遭谗而贬在制诰尽力直友人之屈不以权臣为意又被谗而出元和初婺州大旱人饿死戸口亡十七八公居五年完富如初按劾羣吏奏其赃罪州部清整加赐金紫其在蘓州治称第一公所至辄先求人利害废置所宜闭合草奏又具为科条与人吏约事备一旦张下民无不抃呌喜悦或初若小烦旬岁皆称其便公所为文章无世俗气其所树立殆不可学曽祖讳玄暕比部员外郎祖讳景肃丹阳太守考讳政襄邓等州防御使鄂州采访使赠工部尚书公先妣渤海李氏赠渤海郡太君公娶其舅女有子男七人初哲贞弘泰复洄初进士及第哲文学俱善其余幼也长女婿刘仁师高陵令次女婿李行修尚书刑部员外郎铭曰
气锐而坚又刚以严哲人之常爱人尽已不倦以止乃吏之方与其友处顺若妇女何德之光墓之有石我最其迹万世之藏
唐故朝散大夫商州刺史除名徙封州董府君墓志铭【韩愈】
公讳溪字惟深丞相赠太师陇西恭惠公第二子十九岁明两经获第有司沈厚精敏未尝有子弟之过宾接门下推举人士侍侧无虚口退而见其人淡若与之无情者太师贤而爱之父子间自为知已诸子虽贤莫敢望之太师累践大官臻宰相致平治终始以礼号称名臣晨昏之助葢有赖云太师之平汴州年考益高挈持维纲锄削荒类纳之大和而已其囊箧细碎无所遗漏繄公之功上介尚书左仆射陆公长源齿差太师标望絶人闻其所为每称举以戒其子杨凝孟叔度以材德显名朝廷及来佐幕府诣门请交屏所挟为太师薨始以秘书郎选参军京兆府法曹日伏阶下与大尹争是非大尹屡黜已见岁中奏为司录参军与一府政以能拜尚书度支员外郎迁仓部郎中万年令兵诛恒州改度支郎中摄御史中丞为粮料使兵罢迁商州刺史粮料吏有忿争相牵告者事及于公因征下御史狱公不与吏辨一皆引伏受垢除名徙封州元和六年五月十二日死湘中年四十九明年立皇太子有赦令许归葬其子居中始奉丧归元和八年十一月甲寅葬于河南河南县万安山下太师墓左夫人郑氏祔公凡再娶皆郑氏女生六子四男二女长曰全正惠而早死次曰居中好学善为诗张籍称之次曰从直曰居敬尚小长女嫁吴郡陆畅其季女后夫人之子公之母弟全素孝慈友弟公坐事弃同官令归公殁比葬三年哭泣如始丧者大臣高其行白为太子舎人将葬舎人与其季弟澥问铭于太史氏韩愈愈则为之铭辞曰
物以久弊或以轹毁考致要归孰有彼此由我者吾不我者天斯而以然其谁使然
孔左丞墓志铭【韩愈】
孔子之后三十八世有孙曰戣字君严事唐为尚书左丞年七十三三上书去官天子以为礼部尚书禄之终身而不敢烦以政吏部侍郎韩愈常贤其能谓曰公尚壮上三留奚去之果曰吾敢要君吾年至一宜去吾为左丞不能进退郎官唯相之为二宜去愈又曰古之老于乡者将自佚非自苦闾井田宅具在亲戚之不仕与倦而归者不在东阡在北陌可杖屦来往也今异于是公谁与居且公虽贵而无留资何恃而归曰吾负二宜去尚奚顾子言愈面叹曰公于是乎贤逺于人明日奏疏曰臣与孔戣同在南省数与相见戣为人守节清苦论议正平年纔七十筋力耳目未觉衰老忧国忘家用意至到如戣辈在朝不过三数人陛下不宜茍顺其求不留自助也不报明年长庆四年正月已未公年七十四告薨于家赠兵部尚书公始以进士佐三府官至殿中侍御史元和元年以大理正征累迁江州刺史谏议大夫事有害于正者无所不言加拜太子侍读改给事中言京兆尹阿纵罪人诏夺京兆尹三月之俸权知尚书右丞明年拜右丞拜华州刺史明州岁贡海虫淡菜蛤蚶可食之属自海抵京师道路水陆逓夫积功岁为肆十三万六千人奏疏罢之下邽令笞外按小儿系御史狱公上疏理之诏释下邽令而以华州刺史为大理卿十二年自国子祭酒拜御史大夫岭南节度等使约以取足境内诸州负钱至二百万悉放不收蕃舶之至泊步有下碇之税始至有阅货之燕犀珠磊落贿及仆隶公皆罢之絶海之商有死于吾地者官藏其货满三月无妻子之请者尽没有之公曰海道以年计往复何月之拘茍有验者悉推与之无算逺近厚守宰俸而严其法岭南以口为货其荒阻处父子相縳为奴公一禁之有随公吏得无名儿蓄不言官有讼者公召杀之山谷诸黄世自聚为豪观吏厚薄缓急或叛或从容桂二管利其掳掠请合兵讨之冀一有功有所指取当是时天子以武定淮西河南北用事者以破诸黄为类向意助之公屡言逺人急之则惜性命相屯聚为冦缓之则自相怨恨而散此禽兽耳但可自计利害不足与论是非天子入先言遂敛兵江西岳鄂湖南岭南会容桂之吏以计之被雾露毒相枕籍死百无一还安南乗势杀都护李象古桂将裴行立容将杨旻皆无功数月自死岭南嚣然祠部岁下广州祭南海庙庙入海口为州者皆惮之不自奉事常称疾命从事自代唯公岁常自行官吏刻石为诗美之十五年迁尚书吏部侍郎公之北归不载南物奴婢之籍不増一人长庆元年改右散骑常侍二年而为尚书左丞曽祖讳务本沧州东光令祖讳如珪海州司戸参军赠尚书工部郎中皇考讳岑父秘书省著作佐郎赠尚书左仆射公夫人京兆韦氏父种大理评事有四子长曰温质四门博士遵孺遵宪温裕皆明经女子长嫁中书舎人平阳路隋其季者幼公之昆弟五人载戡戢戵公于次为第二公之薨戢自湖南入为少府监其年八月甲申戢与公子葬公于河南河阴广武原先公仆射墓之左铭曰
孔世卅八吾见其孙白而长身寡笑与言其尚类也莫与之论德则多有请考于文
栁子厚墓志铭【韩愈】
子厚讳宗元七世祖庆为拓跋魏侍中封济阴侯曽伯祖奭为唐宰相与褚遂良韩瑗俱得罪武后死高宗朝皇考讳镇以事母弃太常博士求为县令江南其后以不能媚权贵失御史权贵人死乃复拜侍御史号为刚直所与游皆当世名人子厚少精敏无不通达逮其父时虽少年已自成人能取进士第崭然见头角众谓栁氏有子矣其后以博学宏词授集贤殿正字儁杰亷悍议论证据今古出入经史百子踔厉风发率常屈其座人名声大振一时皆慕与之交诸公要人争欲令出我门下交口荐誉之贞元十九年由蓝田尉拜监察御史顺宗即位拜礼部员外郎遇用事者得罪例出为刺史未至又例贬永州司马居闲益自刻苦务记覧为词章泛滥停蓄为深博无涯涘而自肆于山水间元和中尝例召至京师又偕出为刺史而子厚得栁州既至叹曰是岂不足为政邪因其土俗为设教禁州人顺赖其俗以男女质钱约不时赎子本相侔则没为奴婢子厚与设方计悉令赎归其尤贫力不能者令书其佣足相当则使归其质观察使下其法于他州比一岁免而归者且千人衡湘以南为进士者悉以子厚为师其经承子厚口讲指画为文词者悉有法度可观其召至京师而复为刺史也中山刘梦得禹锡亦在遣中当诣播州子厚泣曰播州非人所居而梦得亲在堂吾不忍梦得之穷无辞以白其大人且万无母子俱往理请于朝将拜疏愿以栁易播虽重得罪死不恨遇有以梦得事白上者梦得于是改刺连州呜呼士穷乃见节义今夫平居里巷相慕悦酒食游戏相征逐诩诩强笑语以相取下握手出肝肺相示指天日涕泣誓生死不相背负真若可信一且临小利害仅如毛髪比反眼若不相识落陷穽不一引手援反挤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此宜禽兽所不忍为而其人自视以为得计闻子厚之风亦可以少愧矣子厚前时少年勇于为人不自贵重顾藉谓功业可立就故坐废退既退又无相知有气力得位者推挽故卒死于穷裔材不为世用道不行于时也使子厚在台省时自持其身已能如司马刺史时亦自不斥斥时有人力能举之且必复用不穷然子厚斥不久穷不极虽有出于人其文学词章必不能自力以致必传于后如今无疑也虽使子厚得所愿为将相于一时以彼易此孰得孰失必有能辨之者子厚以元和十四年十一月八日卒年四十七以十五年七月十日归葬万年先人墓侧子厚有子男二人长曰周六始四岁季曰周七子厚卒乃生女子二人皆幼其得归葬也费皆出观察使河东裴君行立行立有节槩重然诺与子厚结交子厚亦为之尽竟赖其力葬子厚于万年之墓者舅弟卢遵遵涿人性谨顺学问不厌自子厚之斥遵从而家焉逮其死不去既往葬子厚又将经纪其家庶几有始终者铭曰
是惟子厚之室既固既安以利其后人
试大理评事王君墓志铭【韩愈】
君讳适姓王氏好读书懐竒负气不肯随人后举选见功业有道路可指取有名节可以戾契致困于无资地不能自出乃以干诸公贵人借助声势诸公贵人既志得皆乐熟软媚耳目者不喜闻生语一见辄戒门以絶上初即位以四科募天下士君笑曰此非吾时耶即提所作书缘道歌吟趋直言试既至对语惊人不中第益困久之闻金吾李将军年少喜事可撼乃蹐门告曰天下竒男子王适愿见将军白事一见语合意往来门下卢从史既节度昭义军张甚奴视法度士欲闻无顾忌大语有以君生平告者即遣客钩致君曰狂子不足以共事立谢客李将军由是待益厚奏为其卫胄曹参军充引驾仗判官尽用其言将军迁帅凤翔君随往改试大理评事摄监察御史观察判官栉垢爬痒民获蘓醒居岁余如有所不乐一旦载妻子入阌乡南山不顾中书舎人王涯独孤郁吏部郎中张惟素比部郎中韩愈日发书问讯顾不可强起不即荐明年九月疾病舆医京师某月某日卒年四十四十一月某日即葬京城西南长安县界中曽祖爽洪州武宁令祖微右卫骑曹参军父嵩蘓州昆山丞妻上谷侯氏处士高女高固竒士自方阿衡太师世莫能用吾言再试吏再怒去发狂投江中初处士将嫁其女惩曰吾以龃龉穷一女怜之必嫁官人不以与凡子君曰吾求妇氏久矣惟此翁可人意且闻其女贤不可以失即谩谓媒妪吾明经及第且选即官人侯翁女幸嫁若能令翁许我请进百金为妪谢诺许白翁翁曰诚官人耶取文书来君计穷吐实妪曰无苦翁大人不疑人欺我得一巻书粗若告身者我袖以往翁见未必取视幸而听我行其谋翁望见文书衔袖果信不疑曰足矣以女与王氏生三子一男二女男三岁夭死长女嫁亳州永城尉姚挺其季始十岁铭曰
鼎也不可以柱车马也不可使守闾佩玉长裾不利走趋祗系其逢不系巧愚不谐其须有衔不袪钻石埋辞以列幽墟
尚书库部郎中郑君墓志铭【韩愈】
君讳羣字弘之世为荥阳人其祖于元魏时有假封襄城公者子孙因称以自别曾祖匡时晋州霍邑令祖千寻彭州九陇丞父廸卾州唐年令娶河南独孤氏女生二子君其季也以进士选吏部考功所试判为上等授正字自鄠县尉拜监察御史佐卾岳使裴均之为江陵以殿中侍御史佐其军均之征也迁虞部员外郎均镇襄阳后以君为襄府左司马刑部员外郎副其支度使事均卒李夷简代之因以故职留君岁余拜复州刺史迁祠部郎中会衢州无刺史方选人君愿行宰相即以君应诏治衢五年复入为库部郎中行及扬州遇疾居月余以长庆元年八月二十四日卒春秋六十即以其年十一月二十二日从葬于郑州广武原先人之墓次君天性和乐居家事人与待交游初持一心未尝变节有所缓急曲直薄厚疎数也不为翕翕热亦不为崖岸斩絶之行俸禄入门与其所过逢吹笙弹筝饮酒舞歌诙调醉呼连日夜不厌费尽不复顾问或分挈以去一无所爱憎不为后日毫髪计留也遇其空无时客至清坐相看或竟日不能设食客主各自引退亦不为辞谢与之游者自少及老未尝见其言色有若忧叹者岂列御冦庄周等所谓近于道者邪其治官守身又极谨慎不挂于过差去官而人民思之身死而亲故无所怨议哭之皆哀又可尚也初娶吏部侍郎京兆韦肇女生二女一男长女嫁京兆韦词次嫁兰陵萧攒后娶河南少尹赵郡李则女生一女二男其余男二人女四人皆幼嗣子退思韦氏生也铭曰
再鸣以文进涂辟佐三府治蔼厥迹郎官郡守愈着白洞然浑朴絶瑕谪甲子一终反玄宅
给事中清和张君墓志铭【韩愈】
张君名澈字某以进士累官至范阳府监察御史长庆元年今牛宰相为御史中丞奏君名迹中御史选诏即以为御史其府惜不敢留遣之而密奏幽州将父子继续不廷选且久今新收臣又始至孤怯须强佐乃济发半道有诏以君还之仍迁殿中侍御史加赐朱衣银鱼至数日军乱怨其府从事尽杀之而囚其帅且相约张御史长者毋侮辱轹蹙我事无庸杀置之帅所居月余闻有中贵人自京师至君谓其帅公无负此土人上使至可因请见自辩幸得脱免归即推门求出守者以告其魁魁与其徒皆骇曰必张御史张御史忠义必为其帅告此余人不如迁之别馆即与众出君君出门骂众曰汝何敢反前日吴元济斩东市昨日李斯道斩于军中同恶者父母妻子皆屠死肉餧狗鼠鸱鸦汝何敢反汝何敢反行且骂众畏恶其言不忍闻且虞生变即击君以死君抵死口不絶骂众皆曰义士义士或收瘗之以俟事闻天子壮之赠给事中其友侯云长佐郓使请于其帅马仆射为之选于军中得故与君相知张恭李元实者使以币请之范阳范阳人义而归之以闻诏所在给船轝传归其家赐钱物以葬长庆四年四月某日其妻子以君之丧葬于某州某所君弟复亦进士佐汴宋得疾变易丧心惊惑不常君得间即自视衣褥薄厚节时其饮食而匕筯进养之禁其家无敢高语出声医饵之药其物多空青雄黄诸竒怪物剂钱至十数万营治勤剧皆自君手不假之人家贫妻子常有饥色祖某某官父某某官妻韩氏礼部郎中某之孙汴州开封尉某之女于余为叔父孙女君尝从余学选于诸生而嫁与之孝顺祗修羣女效其所为男若干人曰某女子曰某铭曰
呜呼澈也世慕顾以行子掲掲也噎喑以为生子独割也为彼不清作玉雪也仁义以为兵用不缺折也知死不失名得猛厉也自申于闇明莫之夺也我铭以贞之不肖者之呾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六百九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
(明)贺复征 编
○墓志铭三
唐故河南令张君墓志铭【唐韩愈】
君讳署字某河间人大父利贞有名玄宗世为御史中丞举弹无所避由是出为陈留守领河南道采访处置使数岁卒官皇考讳郇以儒学进官至侍御史君方质有气形貌魁硕长于文词以进士举博学宏词为校书郎自京兆武功尉拜监察御史为幸臣所谗与同辈韩愈李方叔三人俱为县令南方三年逢恩俱徙掾江陵半岁邕管奏君为判官改殿中侍御史不行拜京兆府司録诸曹白事不敢平面视共食公堂抑首促促就哺歠揖起趋去无敢阑语县令丞尉畏如严京兆事以办治京兆改凤翔尹以节镇京西请与君俱改礼部员外郎为观察使判官帅它迁君不乐久去京师谢归用前能拜三原令岁余迁尚书刑部员外郎守法争议棘棘不阿改虔州刺史民俗相朋党不诉杀牛牛以大耗又多捕生鸟雀鱼鳖可食与不可食相买卖时节脱放期为福祥君视事一皆禁督立絶使通经史与诸生之旁大郡学乡饮酒丧婚礼张施讲说民吏观听从化大喜度支符州折民戸租岁征绵六千屯比郡承命惶布立期日唯恐不及事被罪君独疏言治迫岭下民不识蚕桑月余免符下民相扶携守州门呌讙为贺改沣州刺史民税出杂产物与钱尚书有经数观察使牒州征民钱倍经君曰刺史可为法不可贪官害民留噤不肯从竟以代罢观察使使剧吏案簿书十日不得毫毛罪改河南令而河南尹适君平生所不好者君年且老当日日拜走仰望阶下不得已就官数月大不适即以病辞免公卿欲其一至京师君以再不得意于守令恨曰义不可更辱又奚为于京师间竟闭门死年六十君娶河东栁氏女二子升奴胡师将以某年某月某日葬某所其兄将作少监昔请铭于右庶子韩愈愈前与君为御史被谗俱为县令南方者也最为知君铭曰
谁之不如而不公卿奚养之违以不久生惟其颃颃以世厥声
国子助教河东薛君墓志铭【韩愈】
君讳公达字大顺薛姓曽祖曰希荘抚州刺史赠大理卿祖曰元晖果州流溪县丞赠左散骑常侍父曰播尚书礼部侍郎侍郎命君后兄据据为尚书水部郎中赠给事中君少气高为文有气力务出于竒以不同俗为主始举进士不与先辈揖作胡马及圆丘诗京师人未见其书皆口相传以熟及擢第补家令主簿佐凤翔军军帅武人君为作书奏读不识句传一幕以为笑不为变后九月九日大会射设标的高出百数十尺令曰中酹锦与金若干一军尽射莫能中君执弓腰二矢指一矢以兴揖其帅曰请以为公欢遂适射所一座皆起随之射三发连三中的壊不可复射中辄一军大呼以笑连三大呼笑帅益不喜即自免去后佐河阳军任事去害兴利功为多拜协律郎益弃竒与人为同今天子修太学官有公卿言诏拜国子助敎分教东都生元和四年年三十七二月十四日疾暴卒君再娶初娶琅邪王氏后娶京兆韦氏凡产四男五女男生辄即死自给事至君后再絶皆有名遗言曰以公仪之子已已后我其年闰三月二十二日弟试太子通事舎人公仪京兆府司录公干以君之丧归以五月十五日葬于京兆府万年县少陵原合袝王夫人茔铭曰
官不遂归讥于时身不得年又将尤谁世再絶而绍祭以不隳
孔司勲墓志铭【韩愈】
昭义节度卢从史有贤佐曰孔君讳戡字君胜从史为不法君阴争不从则于会肆言以折之从史羞面颈发赤抑首伏气不敢出一语以对立为君更令改章辞者前后累数十坐则与从史说古今君臣父子道顺则受成福逆辄危辱诛死曰公当为彼不当为此从史常耸听喘汗居五六岁益骄有悖语君争无改悔色则悉引从事空一府往争之从史虽羞退益甚君泣语其徒曰吾所为止于是不能以有加矣遂以疾辞去卧东都之城东酒食伎乐之燕不与当是时天下以为贤论士之宜在天子左右者皆曰孔君孔君云会宰相李公镇扬州首奏起君君犹卧不应从史读诏曰是故舎我而从人耶即诬奏君前在军有某事上曰吾知之矣奏三上乃除君卫尉丞分司东都诏始下门下给事中吕元膺封还诏书上使谓吕君曰吾岂不知戡也行用之矣明年元和五年正月将浴临汝之汤泉壬子至其县食遂卒年五十七公卿大夫士相吊于朝处士相吊于家君卒之九十六日诏缚从史送阙下数以违命流于日南遂诏赠君尚书司勲员外郎葢用尝欲以命君者信其志其年八月甲申从葬河南河阴之广武原君于为义若嗜欲勇不顾前后于利与禄则畏避退处如怯夫然始举进士第自金吾卫录事为大理评事佐昭义军军帅死从史自其军诸将代为帅请君曰从史起此军行伍中凡在幕府唯公无分寸私公茍留唯公之所欲为君不得已留一岁再奏自监察御史至殿中侍御史从史初听用其言得不败后不听信恶益闻君弃去遂败祖某某官赠某官父某某官赠某官君始娶弘农杨氏女卒又娶其舅宋州刺史京兆韦屺女皆有妇道凡生一男四女皆幼前夫人从葬舅姑兆次卜人曰今兹岁未可以袝从卜人言不袝君母兄戣尚书兵部员外郎母弟戢殿中侍御史以文行称朝廷将葬以韦夫人之弟前进士楚材之状授愈曰请为铭铭曰
允义孔君兹惟其藏更千万年无敢壊伤
唐故河南府王屋县尉毕君墓志铭【韩愈】
毕氏出东平歴汉魏晋宋齐梁陈士大夫不絶入国朝有为司卫少卿贝邢庐许州刺史者曰憬憬之子构累官至吏部尚书卒赠黄门监是为景公景公生抗为广平太守抗安禄山城陷覆其宗赠户部尚书尚书生垧家破时垧生始四岁与其弟増以俱小漏名籍得不诛为赏口贼中宝应二年河北平宗人宏以家财赎出之求増不得増长为河北从事兼官至御史中丞垧既至长安宏养于家教读书明经第宏死垧益壮始自别为毕氏厯尉临涣安邑王屋年六十一以元和六年二月二日卒于官初罢临涣徐州节度张建封慕广平之节死闻君笃行能官请相见署诸从事摄符离令四年及尉王屋徐之从事有为河南尹者闻君当来喜谓人曰河南库岁入钱以千计者五六十万湏谨亷吏今毕侯来吾济矣继数尹诸署于府者无不变而毕侯固如初竟以其职死君睦亲善事过客未尝问有无既卒家无一钱凡棺与墓事皆同官与相识者事之娶清河张氏女生男四人曰镐鉟銶锐女子三人其长学浮屠法为比丘尼其季二人未嫁以其月二十五日从葬偃师之土娄铭曰
上古爱民为官求人茍可以任位加其身其后喜权人自求官退而缓者身后人先故广平死节而子不荷其泽王屋谨亷而神不福其谦呜呼天与人茍无伤其冗与坟
集贤院校理石君墓志铭【韩愈】
君讳洪字浚川其先姓乌石兰九代祖猛始从拓跋氏入夏居河南遂去乌与兰独姓石氏而官号大司空后七世至行褒官至易州刺史于君为曽祖易州生婺州金华令讳懐一卒葬洛阳北山金华生君之考讳平为太子家令葬金华墓东而尚书水部郎刘复为之铭君生七年丧其母九年而丧其父能力学行去黄州录事参军则不仕而退处东都洛上十余年行益修学益进交游益附声号闻四海故相国郑公余庆留守东都上言洪可付史笔李建拜御史崔周桢为补阙皆举以让宣歙池之使与浙东使交牒署君从事河阳节度乌大夫重胤间以币先走庐下故为河阳得佐河阳军吏治民寛考功奏从事考君独于天下为第一元和六年诏下河南征拜京兆昭应尉校理集贤御书明年六月甲午疾卒年四十二娶彭城刘氏女故相国晏之兄孙生男二人八岁曰壬四岁曰申女子二人顾言曰葬死所七月甲申葬万年白鹿原既病谓其游韩愈曰子以吾铭铭曰
生之艰成之又艰若有以为而止于斯
贞曜先生墓志铭【韩愈】
唐元和九年岁在甲午八月已亥贞曜先生孟氏卒无子其配郑氏以告愈走位哭且召张籍会哭明日使以钱如东都供葬事诸常与往来者咸来哭吊韩氏遂与书告兴元尹故相余庆闰月樊宗师使来吊告葬期征铭愈哭曰呜呼吾尚忍铭吾友也夫兴元人以币如孟氏赙且来商家事樊子使来速铭曰不则无以掩诸幽乃序而铭之先生讳郊字东野父庭玢娶裴氏女而选为昆山尉生先生及二季酆郢而卒先生生六七年端序则见长而愈骞涵而揉之内外完好色夷气清可畏而亲及其为诗刿目鉥心刄迎缕解钩章棘句掐擢胃肾神施鬼设间见层出唯其大翫于词而与世抹摋人皆刼刼我独有余有以后时开先生者曰吾既挤而与之矣其犹足存耶年几五十始以尊夫人之命来集京师从进士试既得即去间四年又命来选为溧阳尉迎侍溧上去尉二年而故相郑公尹河南奏为水陆运从事试协律郎亲拜其母于门内母卒五年而郑公以节领兴元军奏为其军参谋试大理评事挈其妻行之兴元次于阌乡暴疾卒年六十四买棺以敛以二人舆归酆郢皆在江南十月庚申樊子合凡赠赙而葬之洛阳东其先人墓左以余财附其家而供祀将葬张籍曰先生掲德振华于古有光贤者故事有易名况士哉如曰贞曜先生则姓名字行有载不待讲说而明皆曰然遂用之初先生所与俱学同姓简于世次为叔父由给事中观察浙东曰生吾不能举死吾知恤其家铭曰
于戏贞曜维执不猗维出不訾维卒不施以昌其诗
南阳樊绍述墓志铭【韩愈】
樊绍述既卒且葬愈将铭之从其家求书得书号魁纪公者三十巻曰樊子者又三十巻春秋集传十五巻表笺策状书序传记纪志说论今文赞铭凡二百九十一篇道路所遇及器物门里杂铭二百二十赋十诗七百一十九曰多矣哉古未尝有也然而必出于已不袭蹈前人一言一句又何其难也必出入仁义其富若生蓄万物必具海含地负放恣横纵无所綂纪然而不烦于绳削而自合也呜呼绍述于斯术其可谓至于斯极者矣生而其家贵富长而不有其藏一钱妻子告不足顾且笑曰我道葢是也皆应曰然无不意满尝以金部郎中告哀南方还言某师不治罢之以此出为绵州刺史一年征拜左司郎中又出刺绛州绵绛之人至今皆曰于我有德以为谏议大夫命且下遂病以卒年若干绍述讳宗师父讳泽尝帅襄阳江陵官至右仆射赠某官祖某官讳泳自祖及绍述三世皆以军谋堪将帅策上第以进绍述无所不学于辞于声天得也在众若无能者尝与观乐问曰何如曰后当然已而果然铭曰
惟古于词必已出降而不能乃剽贼后皆指前公相袭从汉迄今用一律寥寥久哉莫觉属神徂圣伏道絶塞既极乃通发绍述文从字顺各识职有欲求之此其躅
施先生墓【韩愈】
贞元十八年十月十一日太学博士施先生士丐卒其寮太原郭伉买石志其墓昌黎韩愈为之词曰先生明毛郑诗通春秋左氏传善讲说朝之贤士大夫从而执经考疑者继于门太学生习毛郑诗春秋左氏传者皆其弟子贵游之子弟侍先生之说二经来太学帖帖坐诸生下恐不卒得闻先生死二经生丧其师仕于学者亡其朋故自贤士大夫老师宿儒新进小生闻先生之死哭泣相吊归衣服货财先生年六十九在太学者十九年由四门助教为太学助教由助教为博士太学秩满当去诸生辄拜疏乞留或留或迁凡十九年不离太学祖曰旭袁州宜春尉父曰婼豪州定逺丞妻曰太原王氏先先生卒子曰友直明州鄮县主簿曰友谅太庙斋郎系曰
先生之祖氏自施父其后施常事孔子以彰雠为博士延为太尉太尉之孙始为吴人曰然曰续亦载其迹先生之兴公交车是召纂序前闻于光有曜古圣人言其旨密微笺注纷罗颠倒是非闻先生讲论如客得归平让肫肫出言孔扬今其死矣谁嗣为宗县曰万年原曰神禾高四尺者先生墓邪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一
(明)贺复征 编
○墓志铭四
故襄阳丞赵君墓志【唐栁宗元】
贞元十八年月日天水赵公矜年四十二客死于栁州官为敛葬于城北之野元和十三年孤来章始壮自襄州徒行求其葬不得征书而名其人皆死无能知者来章日哭于野凡十九日唯人事之穷则庶于卜筮五月甲辰卜秦誗兆之曰金食其墨而火以贵其墓值丑在道之右南有贵神冢土是守乙巳于野宜遇西人深目而髯其得实因七日发之乃觏其神明日求诸野有叟荷杖而东者问之曰是故赵丞儿耶吾为曹信是迩吾墓噫今则夷矣直社之北二百举武吾为子蕝焉辛亥启土有木焉发之绯衣緅衾凡自家之物皆在州之人皆为出涕诚来章之孝神付是叟以与龟偶不然其协焉如此哉六月某日就道月日葬于汝州龙城县期城之原夫人河南源氏先没而祔之矜之父曰渐南郑尉祖曰倩之郓州司马曽祖曰弘安金紫光禄大夫国子祭酒始矜由明经为舞阳主簿蔡师反犯难来归擢授襄城主簿赐绯鱼袋后为襄阳丞其墓自曽祖以下皆族以位时宗元刺栁用相其事哀而旌之以铭铭曰
誗也挈之信也蕝之有朱其绂神具列之恳恳来章神实恫汝锡之老叟吿以兆语灵其鼔舞从而父祖孝斯有终宜福是与百越蓁蓁羁鬼相望有子而孝独归故乡涕盈其铭旌尔勿忘
故岭南经畧副使御史马君墓铭【栁宗元】
元和九年月日扶风马君卒命于守龟祔于先君食卜葬明年某月庚寅亦食其孤使来以状谒铭宗元删取其辞曰君凡受署往来桂州岭南江西荆南道皆大府凡命官更佐军卫录王府事番禺令江陵户曹录府事监察御史皆为显官凡佐治由巡官判官至押番舶使经畧副使皆所谓右职凡所严事御史中丞良司徒佑嗣曹王皋尚书胄尚书伯仪尚书昌皆贤有劳诸侯其善事凡管岭南五府储跱出卒致糓以谋叶平哥舒晃假守州邑民以便安殄火讹杀吏威海盐増筭邦赋大减所至皆用是理年七十不肯仕曰吾为吏逾四十年卒不见大者今年至虑耗终不能以■〈觔〉力为人赢缩因罢休以经书教子弟不问外事加七年卒君始以长者重许与闻凡交大官皆见礼司徒佑尝以国事征顾谓君曰愿以老母为累受托奉视优崇至忘其子之去君讳某字某曽祖某某官祖某某官父某某官嗣子陇西李氏出曰征由进士为右卫胄曹早殁次四子皆京兆韦氏出曰儆曰仿曰敏曰庭女一人嫁栁氏婿曰宗一其铭曰
不懈于位不替于谋虑冦以平抚民以蘓僭火不孽悍吏不牟惟宝于盐亦赢其筹公以忠施私以义跻既至于年乃静于懐衣柔膳甘子侍孙携观经考古教导斯齐克寿克乐呜呼终哉于阴之原爰位其墓千万子孙来拜来附
故秘书郎姜君墓志【桞宗元】
秘书郎姜蕚字某开元皇帝外孙也始楚国公皎与上游益贵幸子庆初得尚某公主生蕚蕚生三日上曰他物无以饷吾孙即勅有司以第六品诰与绯衣银鱼得通籍出入凡名是官七十某年终不徙然其间在蜀汉荆楚以大诸侯命守州邑辄以劳称时缺则复命好游嗜音以生富贵蓄妓能传宫中声贤豪大夫多与连欢后加老风病手足竒右可用不能就官士有载酒来则出妓搏髀笑戏观者尚识承平王孙故态元和十四年月日终桂州都督御史中丞裴公曰噫帝戚也葬不可以亷为具物祭以豚酒月日葬州东南一里子某年若干母曰雷姬铭曰
始贱终贵于世为遂幼荣老穷在物为凶均之得丧谁缺谁丰若君者银朱于始生钟鼎以及壮不矍矍于进取不施施于骄伉左弦右壶乐以自放虽老而客死未尝戚乎已与夫拳拳恐悸蒙谄负义得之拘拘荣不葢愧以终其身而不能止者不犹优乎
覃季子墓铭【栁宗元】
覃季子其人生爱书贫甚尤介特不茍受施读经传言其说数家推太史公班固书下到今横竖钩贯又且数十家通为书号覃子史纂又取鬻老管庄子思晏孟下到今其术自儒墨名法至于狗彘草木凡有益于世者为子纂又百有若干家笃于闻不以仕为事黜陟使取其书以氏名闻除太子校书某年月日死永州祁阳县某乡将死叹曰宁有闻而穷乎将无闻而丰乎宁介而踬乎将溷而遂乎葬其乡后若干年栁先生来永州戚其文不大于世求其墓以石铭铭曰
困其独丰其辱
筝郭师墓志【栁宗元】
郭师名无名无字父爽云中大将无名生善音能鼔十三弦其为事天姿独得推七律三十五调切宻邃靡布爪指运掌掔使木声丝声均其所自出屈折愉绎学者无能知自去乳不近荤肉以是慕浮图道既失父母即弃去兄弟自秃缁入代清凉山又南来楚中然遇其故器不能无抚弄吴王宙刺复州或以告乃延入强之宙号知声音抃蹈以为神竒会宙贬贺州遂以来性爱酒不能已因纵髪为黄老术薛道州伯高抵宙以书必致之至与坐起伯高褒邪人也嗜其音知善处辄自为撃节教阍管谨视出入饵仄栢不食谷三年变服遁逃九嶷丛祠中披取之益善亲遇终不屑卒乗暴水入小船下■〈山勾〉嵝山求道箓会欧阳师死不果受张诫副岭南又强与偕诫死至是抵余时已得骨髓病日犹鼔音四五行居数日益笃既病自为歌死三日葬州北岗西志其词曰
云州生栁州死年五十病骨髓天与之音今已矣丁酉之年秋既季月阙其团于是始心为浮图形道士仁人我哀埋勿弃
大府李卿外妇马淑志【栁宗元】
氏曰马字曰淑生广陵母曰刘客倡也淑之父曰总既孕而卒故淑为南康讴者李君为睦州诋狂冦见诬左官为循州录过而慕焉纳为外妇偕窜南海上及移永州州之骚人多李之旧日载酒往焉闻其操鸣弦为新声抚节而歌莫不感动其音美其容以忘其居之逺而名之辱方幸其若是也元和五年五月十九日积疾卒于湘水之东葬东岗之北垂年二十四铭曰
容之丰兮艺之功隠忧以舒和乐雍佳冶雕殒逝安穷谐鼔瑟兮湘之浒嗣灵音兮永终古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二
(明)贺复征 编
○墓志铭五
秘书少监史馆修撰马墓志【唐李翱】
公讳某字卢符宣州刺史玄庆之曽孙著作郎赠少府监恬之子公九岁贯渉经史鲁山令元德秀行高一时公往师焉鲁山令竒之号公为马孺子为之着神聪赞由是名闻中书令郭公子仪奏为懐州参军充四镇伊西庭节度巡官从事河阳三城河东三府累转试大府丞因得太原府仓黜陟使裴伯言谓公堪为谏官荐之于朝并殿中御史充昭义军节度参谋召为太子左赞善大夫迁主客员外郎使于海东复命授兴元少尹入为将作少监改国子司业迁秘书少监又加史馆修撰元和十三年十一月巳酉寝疾卒公博览多艺奕棊居第三品家贫未尝问生业祗以纂录自乐为事撰歴代纪录类史凤池录纂宝折桂录新罗纪行将相别传及所为文总四百八十八巻年登八十官贰秘书职领太史虽不及于富贵亦儒者之难及也夫人颍川陈氏赠颍川郡君先公终三十年余矣有子七人曰文则由进士补钱塘尉第二第四子文范并早卒曰文同曰文约读书着文有名于进士场曰文舆曰溪郎皆恭守家法女五人其存者三人未笄文同等奉公之丧以明年二月祔葬于偃师从先茔谓翱尝从于史氏之列来请为志
唐故浦城县尉元君墓志铭【元稹】
君讳某字莫之有魏昭成皇帝十七世而生某官某君即某官之次子也少孤母曰渤海封夫人提捧教训不十四五其心卓然读书为文举进士每岁抵刺使以上求与计去且取衣食之资以供养意义渐闻于朋友间无何宗侄义方观察福建子幼道逺自孤其行拜言勤求请君俱去太夫人曰吾有尔兄养足矣尔其遂行旋授建州浦城尉宗侄之心腹耳目之重以至闺门之令尽寄于君上下不怨诚且尽也又无何宗侄观察鄜坊君亦俱去心腹耳目之寄皆如初宗侄殁子公庆号骇迷谬无所据君自始至卒任持之公庆事公虽及喜愠不敢专元和中丁封夫人丧痛毒哽咽结气膏肓既丧遂卒不散十五年八月二日终于京城南享年五十八公庆襄其事夫人濮阳吴氏贤善恭干生一女女亦惠和夭君前累月呜呼吴夫人可谓生人太苦矣予与君伯季之间十岁相得师学然诺出入宴游无不同也及逾三十年予亦窃位偷名官进不已然而终无濡缕之力及于君君何足悲适自悲耳铭曰
维元和庚子十一月之四日禽交加六神没于嗟元君归此室
醉吟先生墓志铭【白居易】
先生姓白名居易字乐天其先太原人也秦将武安君起之后高祖讳志善尚衣奉御曽祖讳温检校都官郎中王父讳锽侍御史河南府巩县令先大父讳季庾朝奉大夫襄州别驾大理少卿累赠刑部尚书右仆射先大父夫人陈氏赠颍川郡太夫人妻杨氏弘农郡君兄幼文皇浮梁县主簿弟行简皇尚书膳部郎中一女适监察御史谈弘謩三侄长曰味道卢州巢县丞次曰景回淄州司兵参军次曰晦之举进士乐天无子以侄孙阿新为之后乐天幼好学长工文累进士拔萃制策三科始自校书郎终以少傅致仕前后厯官二十任食禄四十年外以儒行修其身中以释教治其心旁以山水风月歌诗琴酒乐其志前后着文集七十巻合三千七百二十首传于家又着事类集要三十部合一千一百三十门时人目为白氏六帖行于世凡平生所慕所感所得所丧所经所遇所适一事一物已上布在文集中开巻而尽可知也故不备书大厯六年正月二十日生于郑州新郑县东郭宅以会昌六年月日终于东都履道里私第春秋七十有五以某年月日葬于华州下邽县临津里北原祔侍御仆射二先茔也启手足之夕语其妻与侄曰吾之幸也寿过七十官至二品有名于世无益于人褒优之礼宜自贬损我殁当敛以衣一袭送以车一乗无用卤簿葬无以血食祭无请太常谥无建神道碑但于墓前立一石刻吾醉吟先生传一本可矣语讫命笔自铭其墓云
乐天乐天生天地中七十有五年其生也浮云然其死也委蜕然来何因去何縁吾性不动吾行屡迁已焉已焉吾安往而不可又何足厌恋乎其间
唐太原白氏下殇墓志【白居易】
白氏下殇曰幼美小字金刚奴其先太原人高祖讳志善尚衣奉御曽祖讳温都官郎中王父讳锽河南府巩县令先府君讳季庾大理少卿山东别驾先太夫人颍川陈氏封颍川县君幼美即第四子也既生而慧既孩而敏七岁能诵诗赋八岁能读书鼔琴九岁不幸遇疾夭徐州符离县私第贞元八年九月权窆于县南原元和九年春二月二十五日改葬于华州下邽县义津乡北冈祔于先府君宅兆之东三十步其兄居易行简邈然已孤抚哀临穴断手足之痛其心如初且号其铭志于墓曰
呜呼刚奴痛矣哉念尔九岁逝不回埋魂閟骨长夜台二十年后复一开昔葬符离今下邽魂兮魂兮随骨来
淮南支使杜君墓志铭【杜牧】
君讳顗字胜之曾祖凉州节度使襄阳公赠左仆射希望大父司徒平章事太保致仕岐国公赠太师佑皇考驾部员外郎赠礼部尚书从郁君幼孤多疾目视昏近先夫人不令就学年十七读尚书十三篇礼记七篇汉书至贾谊传不复执巻年二十四明年当举进士始握笔草阙下献书与裴丞相度指言时事成合数千字不半岁遍传天下进士崔岐有文学峭涩不许可人诣门赠君诗曰贾马死来生杜顗中间寥落一千年二十五举进士二十六一举登上第时贾相国餗为礼部之年朝士以进士干贾公不获有杰强毁嘲者贾公曰我只以杜顗敌数百辈足矣始命试秘书正字匦使判官李丞相德裕出为镇海军节度使辟君试协律郎为巡官后贬袁州语亲善曰我闻杜巡官言晚十年故有此行太和九年夏君客扬州六月授咸阳尉直史官君曰训注必乱可徐行俟之至汴二凶败及洛以疾辞东下居州之龙兴寺丞相牛公僧孺请君入幕府君谢曰李公在困未愿副知已开成二年春目益昏冬遂丧明李为淮南节度使复请为试评事兼监察御史支使兄牧自冯翊迎医石生曰是状脑脂下融名曰内障如蜡塞管蜡去管明俟脂凝可以抉去无不愈者后二年石曰可治治不效自冯翊别迎医医曰嗟乎障有赤脉如木根横出牢不可断是法名曰日脚内瘴生日脚者法不可治君因居淮南筑室治生不复言治眼事闻于天下无不嗟叹君安泰自如令人旁读十三代史书一闻不遗客来与之议论证引听者忘去年四十五大中二年五月二十五日卒男曰麟师年十岁女曰署儿始五岁六年二月八日归葬先茔实万年县洪原乡少陵西南二里牧今年五十假使更生十年为六十人不夭矣与君别止三千六百日耳况早衰多病敢期六十人乎忍不抑哀以铭吾弟铭曰
古之逹人以生为寄为梦以死为归为觉不知生偶然乎其有裁受乎偶然即冺为大空与不生同其有裁受乎呜呼胜之今既归而觉矣其自知矣何为其然乎呜呼哀哉
平卢军节度巡官李府君墓志铭【杜牧】
牧太和元年举进士第贡于上都有司试于东都在二都羣进士中往往有言前十五年有进士李飞自江西来貌古文高始就礼部试赋吏大呼其姓名熟视符验然后入飞曰如是选贤耶即求贡如是自以为贤耶因袖手不出明日径返江东牧曰诚有是人吾辈不可得与为伍矣后二年事故吏部沈公于锺陵宣城为幕吏两府凡五年间同舎生兰陵萧寘京兆韩乂博陵崔寿每品量人之等第必曰有道有学有文如李处士勘者寡矣是卑进士不举尝名飞者牧益恨未面其人且喜其人之在位也大和九年为监察御史分司东都今谏议大夫李仲敏左拾遗韦楚老前监察御史卢简求咸言于牧曰御史法当检谨子少年设有与游宜得长厚有学识者因访求得失资以为官洛下莫若李处士勘牧谢曰素所恨不见者即日造其庐遂旦夕往来开成元年春二月平卢军节度使王公彦威闻君名挈卑词于简副以币马请为节度巡官明年春平卢府改君西归病于路卒于洛阳友人王广思恭里第享年若干君讳勘字定臣七代祖渤海王奉慈祖杠衢州盈川令父登婺州浦阳尉浦阳晚无子夫人吴兴沈氏梦一人状甚伟捧一婴儿曰予为孔丘以是与尔及期生君因名曰天授君幼孤旁无羣从可以附托年十余岁即好学寒雪拾薪自炙夜无燃膏黙念所记年三十尽明六经书解决微隠蘓融雪释郑玄至于孔颖达辈凡所为疏注皆能短长其得失一举进士耻不肯试归晋陵阳羡里得山水居之始开百家书缘饰事业每有小功丧讫制不食肉饮酒语言行止皆有法度阳羡民有斗诤不决不之官人必皆以诣君所著文数百篇外于仁义一不闗笔常曰诗者可以謌可以流于竹鼔于丝妇人小儿皆欲讽诵国俗薄厚扇之于诗如风之疾速常痛自元和以来有元白诗者纎艶不逞非庄士雅人多为其所破壊流于民间疏于屏壁子父母女交口教授滛言媟语冬寒夏热入人肌肤不可除去吾无位不得用法以治之欲使后代知有发愤者因集国朝已来类于古诗得若干首编为三巻目为唐诗为序以道其志居江南秀人张智实萧寛韩乂崔寿宋邧杨发王广皆趋君交之后皆得进士第有声名官职君尚为布衣然于君不敢稍怠君在洛中困甚河南节度使萧洪移镇鄜州谏议大夫萧俶以君言于洪洪素敬谏议郎欲谒君以请君曰人间哗言洪盗籍外威一窥其面能易吾死尚且不忍死况为其党乎居数月洪果败娶弘农杨氏女早卒子二人长曰审之次曰鼎郎始五岁以某月日权葬于常州宜兴县某乡里某于君为晚交得君最厚因为之铭曰
命如烟云道比宫宅烟云飘扬莫知往来为道不至无以偃息有道有命偶然相值命不在我不肖亦贵岂可指此与彼为市呜呼定臣曰德孔修曰学必圣饬我兢兢不一言命可传其心以教后生呜呼哀哉
自撰墓铭【杜牧】
牧字牧之曽祖某河西陇右节度使祖某司徒平章事岐国公赠太师考某驾部员外累赠礼部尚书牧进士及第制策登科弘文馆校书郎试左武卫兵曹参军江西团练巡官转监察御史里行御史淮南节度掌书记拜真监察分司东都以弟病去官授宣州团练州判殿中侍御史内供奉迁左补阙史馆修撰转膳部比部员外郎皆兼史职出守黄池睦三州迁司勲员外郎史馆修撰转吏部员外以弟病乞守湖州入拜考功郎中知制诰周岁拜中书舎人某平生好读书为文亦不出人曹公曰吾读兵书战策多矣孙武深矣因注其书十三篇乃曰上穷天时下极人事无以加也后当有知之者去岁七月十日在吴兴梦人告曰尔当作小行郎复问其次曰礼部考功为小行矣言其终典耳今岁九月十九日归夜困亥初就枕寝得被势久酣而不梦有人朗告曰尔改名毕十月二日奴顺来言炊将熟甑裂予曰皆不祥也十一月十日梦书片纸皎皎白驹在彼空谷傍有人曰空谷非也过隙也予生于角星昴毕于角为第八宫曰病厄宫亦曰八杀宫土星在焉火星继木星上杨晞曰木在张于角为第十一福德宫木为福德大君子救于其旁无虞也予曰自湖守不周岁迁舎人木还福于角足矣土火还死于角宜哉复自视其形视流而疾鼻折山根年五十斯寿矣某月某日终于安仁里妻河东裴氏朗州刺史偃之女先某若干时卒长男曰曹师年十六次曰柅柅年十二别生二男曰兰曰兴一女曰真皆幼以某年月日葬于少陵司马村先茔铭曰
后魏太尉颙封平安公及子九世皆葬少陵嗟尔小子亦克厥终安于肃宫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三
(明)贺复征 编
○墓志铭六
徐文质墓志铭【宋穆修】
进士徐孝山丧其父以其友张道卿所录父事来请曰孝山未即殒生尚惟丧事不可缓卜葬以某月日且迫敢托铭于先生用刻而纳之以光永幽穸予阅其始卒乃谓曰是葬也葢得礼矣今贵家富族将葬必惑葬师说拘以岁月畏忌违礼过时久不克葬者多矣生能葬以其道正合士礼踰月之制安得拒而勿铭也君讳文质字处中其先祖父尝寓籍并土之文水逮君之考犹为晋人考生未龀而孤教育于季父会朝廷以兵取太原徙并民处之京辅考于时至京师遂家焉游太学为生徒治春秋经传前后四举有司竟不及禄而终并俗刚厚而勤啬能自节损以立衣食诸来徙之户初虽贫极者居久皆为富室矧其宿有赍者故考亦用是而殖其家考之殁贻其规法于君君于此益为之善守也初君亦尝授经于儒官马龟符有慕仕进心至亲之丧顾无强子弟可任惧覆先人遗业因刻力事生非庆吊大事不出门如此者葢有年天圣八年适五十忽得疾医累月勿愈以是年七月日卒君凡四娶四男五女长子孝山次景山德山皆未及娶五女子亦幼在室孝山谋葬得其年八月之日藏君于东京之祥符县开封乡先墓之次斯实礼也铭曰
惟古之葬等杀异宜日月有数举无越斯末代不然惑于葬师阴阳拘忌率常过时其孰警此伊徐氏子以时而葬顺礼之轨既合既祔有铭有纪如君之藏民亦鲜矣
穆夫人墓志铭【柳开】
汉开运元年开叔父讳承赞卒叔母穆年二十有七嫠居四十五年岁已丑五月殁于家后七年葬叔父墓中唐季我先人茔馆陶县北三十里周广顺中始葬叔父大名府西南二十里村曰冯社开近岁连上书天子哀之赐钱三十万使葬先臣之属得华州进士王焕襄其事焕义者也恭恪弗懈成开之心栁宫姓为地法利坤艮自叔父墓东下十七歩我皇考之墓又东下仲父讳承昫之墓各以子位从之又东下叔父讳承陟之墓步悉如九数叔陟无嗣以季父讳承逺之墓同域焉故昭义军节度推官闵叔母长子也闵叔父卒始生次子也赵氏故妇女也次病废老于室开为儿时见我烈考治家孝且严视叔母二子常先开与闰我母万年君爱犹已勤勤储储常惧有阙乃叔母至老我二兄至成人不类诸孤儿寡妇月见望之叔母拜堂下毕即曰上手抵面听奉我皇考诫告之曰人之家兄弟无不义尽因娶妇入门异姓相聚争长竞短渐渍日闻偏爱私藏以至背戾分门割戸患若贼雠皆汝妇人所作男子有刚肠者几人能不为妇人言所役吾见多矣若等宁是乎退即惴惴闭息恐然如有大诛责至死不敢道一语为不孝事抵开辈赖之得全其家也如此呜呼君子正已直其言居上其善也家国治焉小人枉已私为言上不善也家国乱焉旨哉君子也铭曰
昔我叔之去世兮垂严诫之深辞旨穆母而告云兮惟夫妇之有仪伊生死之孰免兮于贞节而勿亏代厚养以多属兮家复贵而偶时宁不完于安佚兮胡适彼而去斯介如石之克鲜兮众犹草之离离母血涕以奉教兮哀心以自持毕考命之惸孤兮终天地而弗移噫嚱过此兮母曷为知
种世衡墓志铭【范仲淹】
君讳世衡字仲平国之劳臣也不幸云亡其子泣血请于予予尝经畧陜西知君最为详惧遗其善不可不从而书之初康定元年春夏戎犯延安我师不利朝廷以堡障众多有分兵之患其间逺不足守者即命罢之冦骄而贪益侵吾疆百姓被其毒君时为大理丞任鄜州从事建言延安东北二百里有故寛州请因其废垒而兴之以当冦冲左可致河东之粟右可固延安之势北可图银夏之旧有是三利朝廷从之以君董役事君胆勇过人虽俯逼戎落曽不畏惮与兵民暴露数月且战且城然处险无泉议不可守凿地百有五十尺始至于石工徒拱手曰是不可井矣君曰过石而下将无泉耶尔攻其石屑而出之凡一畚偿尔百金工复致其力过石数重泉果沛发饮甘而不耗万人欢呼曰神乎虽戎兵重围吾无困渇之患矣用是复作数井兵民马牛皆大足自兹西陲堡障患无泉者悉仿此大蒙利焉既而朝廷署故寛州为青涧城授君内殿承制知城事复就迁供备库副使旌其劳也塞下多属羌向时汉官不能恩信羌皆持两端君乃亲入部落中劳问如家人意多所周给常自觧佩带与其酋豪可语者有得冦中事来告于我君方与客饮即取坐中金器以奬之属羌爱服皆愿効死青涧东北一舎而逺距无定河河之北有冦寨冦常济河为患君屡使属羌击之往必破走前后取首级数百牛羊万计未尝劳士卒也故功多而费寡建营田二千顷岁取其利募商贾使通其货或先贷之本速其流转岁时间其息十倍乃建白凡城中刍粮钱币暨军湏城守之具不烦外计一请自给使一子专视士卒之疾调其汤饵常戒以笞责期于必瘳士卒无不感泣今翰林承旨王公尧臣安抚陜西言君治状上悦降诏褒之曰边臣若此朕复何忧二年就兼鄜延路驻泊兵马都监制置本路粮草迁洛苑副使庆厯二年春予按巡环州患属羌之多而素不为用与夏戎潜连助为边患乃召蕃官慕恩与诸族酋长仅八百人犒于麾下与之衣物缯彩以悦其意又采忠顺者増银带马绂以旌之然后谕以好恶立约束而俾之遵向然悍猾之性久失其驭非智者处之虑复为变时青涧既完人可循守乃请于朝愿易君理环朝廷方以青涧倚君又延帅上言人重其去命予更择之予谓夏戎日夜诱吾属羌羌爱其类益以外向非斯人亲之不能革其心朝廷始如其请君既至环安边之利害大要在属羌难制愳合夏戎为暴发之患又地瘠谷贵屯师为难聚粮则力屈损兵则势危斯急病也君乃周行境内入属羌聚落抚以恩意如青涧焉有牛家族首奴讹者屈强自处未尝出见官长闻君之声始来郊迎君戒曰吾诘朝行劳尔族奴讹曰诺是日大雪三尺左右曰此羌凶诈尝与高使君继嵩挑战又所处险恶氷雪非可前君曰吾方与诸羌树信其可失诸遂与士众缘险而进奴讹初不之信复会大雪谓君必不来方坦卧帐中已至蹙而起之奴讹大惊曰我世居此山汉官无敢至者公了不疑我耶乃与族众拜伏諠呼曰今而后惟父所使自是属羌咸信于君有兀二族受夏戎伪署君遣人招之不听即使慕恩出兵诛之死者半归者半尽以其地暨牛羊赏诸有功其僭受伪署如兀二族者百余帐咸伏栗请命纳其所得文劵袍带由是属羌无复敢贰君戒诸族各置其烽火夏戎时来抄掠则举烽相告众必介马而持之破贼者数四泾原帅葛懐敏定川之败戎马入纵于渭予领庆州蕃汉兵往扼邠城又召君分授泾原君实时而赴羌兵从者数千人属羌为吾用自此始君曰羌兵既可用矣乃复教土人习弧矢以佐官军吏民有请某事辞某事者君咸使之射从其中否而与夺之坐过失者亦用此得赎吏农工商无不乐射焉繇是缘边诸城独环不求増兵不烦益粮而武力自振夏戎闻羌属不可诱土人皆善射烽火相望无日不备乃不复以环为意前后经畧使交荐君之才能朝廷益知可倚明年迁东染院使充环庆路兵马钤辖仍领环州惟环西南占原州之疆有明珠灭臧康奴三种居属羌之大素号强梗在原为孽寖及于环抚之狠不我信伐之险不可入北言二州交通于夏戎朝廷患焉其二州之间有古细腰城复之可断其交路又明年余为宣抚使乃谕君与原守蒋偕共干其事君久悉利病即日起兵会偕于细腰使甲士昼夜筑之夏戎固忌此城君遣人入冦中以计疑之兵遂不至又召明珠等三族酋长犒抚之俾以御冦彼既出其不意又亡外援因而服从君之谋也君处细腰月余逼以寒苦城成而疾作庆厯五年正月七日甲子启手足神志不乱享年六十一葬于京兆万年县之神和原君之先河南洛阳人也曽祖存启河南寿安令祖仁诩京兆长安令赠太常博士父昭衍登进士第累赠职方员外郎季父放字明逸初隐于终南山君少孤依之服勤左右以力学称明逸道高德纯太宗朝再诏以事亲不起真宗复加聘礼起拜左司谏直昭文馆累迁尚书工部侍郎大中祥符五年君用工部荫得将作监主簿五迁至太子中舎初监秦州太平监以母老求养又监京兆府渭桥仓卭州惠民监知泾之保定京兆之武功泾阳三邑在武功毁淫祠崇夫子庙以来学者在泾阳有里胥王知谦者奸利事露逃之逼郊礼乃出君曰送府则会恩益以长恶从所坐杖脊于县庭而请待罪府君李公谘奏释之自是豪黠莫不敛手其嫉恶如此又邑有三白渠比年浚疏用数邑力主者非其才而劳逸弗等功利日削君使勤堕齐其力故功倍贫富均其流故利广至今民能言之厯通判镇戎军环凤二州凤之守王蒙正托章宪外姻以私干君复欲以贿污君君正色不纳蒙正大怨之乃使人谕王知谦讼君蒙正内为之助狱成流窦州上亲政量移汝州君之弟世材以一官让君乃除孟州司马龙图阁直学士李公纮雪于朝授卫尉丞主随州榷酤又礼部尚书宋公绶工部侍郎狄公棐皆言君非辜改知虔州赣县君辞得监京兆军资库以同鄜交辟改签署同州判官事又移鄜州因从军延安乃有故寛州之请君少尚气节昆弟有欲析其家者君推资产与之惟取季父图书而已莅官能摘恶庇民青涧与环人皆画君之像而享事之及终吏民暨属羌酋长朝夕临柩前者数日朝廷深惜之赐三子恩君娶刘氏封万年县君男八人长曰诂文雅纯笃养志不仕有叔祖明逸之风次曰诊试将作监主簿曰咏同州澄城尉曰谘郊社斋郎曰谔三班奉职皆有立人也欣记谊三子尚幼一女适西头供奉官田守政君在边数年聚货食教弧矢抚养士卒牢笼羌夷无贤不肖皆称之又出竒以济几事尝遣谍者入冦中凡半岁间而冦诛握兵用事二三入谍者还言某谋得行会君已殁又天子方懐来故其绩不显铭曰
呜呼种君出于贤门吾志必立吾力是陈宁以刚折果由直伸还自瘴海试于塞垣权以从事意其出人捍冦之患又边之民夙夜乃职星霜厥身生则有涯死宜不冺边俗祀之子子孙孙
卲康节先生墓志铭【程颢】
熈宁丁已孟秋癸丑尧夫先生疾终于家洛之人吊者相属于途其尤亲且旧者又聚谋其所以葬先生之子泣以告曰昔先人有言志于墓者必以属吾伯淳噫先生知我者以是命我何可辞仅按卲本姬姓系出于召公故世为燕人大王父令进以军职逮事艺祖始家衡漳祖新父古皆隠德不仕母李氏其继杨氏先生之幼从父徙共城晚迁河南葬其亲于伊川遂为河南人先生生于祥符辛亥至是葢六十七年矣雍先生之名而尧夫其字也娶王氏伯温仲良其二子也先生之官初举遗逸试将作监主簿后又以为颍州团练推官辞疾不赴先生始学于百原勤苦刻厉冬不炉夏不扇夜不就席者数年卫人贤之先生叹曰昔人尚友于古而吾未尝及四方遽可已乎于是走吴适楚过齐鲁客梁久而乃归曰道其在是矣葢始有定居之意先生少时自雄其才慷慨有大志既学力慕高逺谓先王之事为可必致及其学益老德益卲玩志高明观天地之运化阴阳之消长以达乎万物之变然后颓然其顺浩然其归在洛几三十年始也蓬毕环堵不蔽风雨躬爨以养其父母居之裕如讲学于家未尝强以语人而就问者日众乡里化之逺近尊之士人道之凡之洛者有不之公府而必之先生之庐先生之德气粹然望之可知其贤然不事表襮不设防畛正而不谅通而不污清明坦夷洞彻中外接人无贵贱亲疎之间羣居燕饮笑语终日不取甚异于人顾吾所乐何如耳病畏寒暑常以春秋时行游城中士大夫家听其车音倒屣迎致虽儿童奴隶皆知欢喜尊奉其与人言必依于孝弟忠信乐道人之善而未尝及其恶故贤者悦其德不贤者服其化所以厚风俗成人材者先生之功多矣昔七十子学于仲尼其传可见者惟曽子所以告子思所以授孟子者耳其余门人各以其材之所宜为学虽同尊圣人所因而入者门户则众矣况后此千余岁师道不立学者莫知其从来独先生之学为有传也先生得之于李挺之挺之得之于穆伯长推其源流逺有端绪今穆李之言及其行事葢可见矣而先生纯一不杂汪洋浩大乃其所自得者多矣然而名其学者岂所谓门户之众各有所因而入者与语成德者昔难其居先生之道若就所至而论之可谓安且成矣先生有书六十巻命曰皇极经世古律诗二千篇题曰击壤集先生之葬祔于先茔寔其终之季孟冬丁酉也铭曰
呜呼先生志豪力雄阔步长趋凌高厉空探幽索隠曲畅旁通在古或难先生从容有问有观以饫以丰天不慗遗哲人之凶鸣皇在南伊流在东有宁一宫先生所终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四
(明)贺复征 编
○墓志铭七
太子太师致仕杜祁公墓志铭【宋欧阳修】
故太子太师致仕祁国公赠司徒兼侍中杜公讳衍字世昌越州山阴人也其先本出于尧之后歴三代常为诸侯后徙其封于杜而子孙散适他国者以杜为氏自杜赫为秦将军后三世御史大夫周及其子建平侯延年仍显于汉又九世当阳侯预显于晋又十有四世岐国公佑显于唐又九世而至于祁公其为家有法其吉凶祭祀斋戒日时币祝从事一用其家书自唐灭士丧其旧礼而一切茍简独杜氏守其家法不迁于世俗葢自春秋诸侯之子孙厯秦汉千有余岁得不絶其世谱而唐之盛时公卿家法存于今者惟杜氏公自曽高以来以恭俭孝谨称乡里至公为人尤洁亷自刻其为大臣事其上以不欺为忠推于人以行已取信故其动静纎悉谨而有法至考其大节伟如也公享年八十官至尚书左丞方其六十有九岁且尽即上书告老明年以太子少师致仕累迁太子太保太傅太师封祁国公于其家天子祀明堂遣使者召公陪祠将有所问以疾不至而岁时存问劳赐不絶公少举进士高第为扬州观察推官知平遥县通判晋州知干州迁河东京西路提点刑狱知扬州河东陕西路转运使入为三司户部副使拜天章阁待制知荆南府未行以为河北路都转运使遂知天雄军召为御史中丞判流内铨知审官院拜枢密直学士知永兴军徙知并州迁龙图阁学士复知永兴军权知开封府康定元年以刑部侍郎同知枢密院事即拜副使庆厯三年迁吏部侍郎枢密使明年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公治吏事如其为人其听狱讼虽明敏而审核愈精故屡决疑狱人以为神其簿书出纳推析毫髪终日无倦色至为条目必使吏不得为奸而已及其施于民者则简而易行始居平遥常以吏事适他州而县民争讼者皆不肯决以待公归知干州未满岁安抚使察其治行以公权知凤翔府二邦之民争于界上一曰此我公也汝夺之一曰今我公也汝何有焉夏人初叛命天下苦于兵而自陜以西尤甚吏縁侵渔调发督廹至民破产不能足往往自经投水以死于是时公在永兴语其人曰吾不能免汝然可使汝不劳尔乃为之区处计较量物有无贵贱道里逺近寛其期会使以次输送由是物不踊贵车牛刍秣宿食来往如平时而吏束手无所施民比他州费省十六七至于缮治城郭器械民皆不知开封治京师常挠于权要有干其法而能不为之屈者世皆以为难至公能使权要不敢有所干凡其为治以听断盗贼为能否尔独公始有余力省其民事如治他州而畿赤诸县之民皆被其惠开封比比出能吏而兼于民政者惟公一人吏部审官主天下吏员而居职者类以不久迁去故吏得为奸公始视铨事一日选者三人争某阙公以问吏吏受丙赇对曰当与甲乙不能争遂授他阙居数日吏教丙讼甲负某事不当得公悟召乙问之乙谢曰业已得他阙不愿争公不得已与丙而笑曰此非吏罪乃吾未知铨法尔因命诸曹各具格式科条以白问曰尽乎曰尽矣明日勅诸吏无得升堂使坐曹听行文书而已由是吏不得与铨事与夺一出于公居月余翕然声动京师其在审官有以贿求官者吏谢不受曰我公有贤名不久见用去矣姑少待之庆厯之初上厌西兵之久出而民弊亟用今丞相富公枢密韩公及范文正公而三人者遂欲尽革众事以修纪纲而小人权幸皆不悦独公与相佐佑而公尤抑絶侥幸凡内降与恩泽者一切不与每积至十数则连封而面还之或诘责其人至惭恨涕泣而去上尝谓谏官欧阳修曰外人知杜某封还内降耶吾居禁中有求恩泽者每以杜某不可告之而止者多于所封还也其助我多矣此外人及杜某皆不知也然公与三人者卒皆以此罢去公多知本朝故实善决大事初边将议欲大举以击夏人虽韩公亦以为可举公争以为不可大臣至有欲以沮军罪公者然兵后果不得出契丹与夏人争银瓮族大战黄河外而雁门麟府皆警范文正公安抚河东欲以兵从公以为契丹必不来兵不可妄出范公怒至以语侵公公不为恨后契丹卒不来二公皆世俗指公与为朋党者其论议之际葢如此及三人者将罢去公独以为不可遂亦罢以尚书左丞知兖州岁余乃致仕公自布衣至为相衣服饮食无所加虽妻子亦有常节家故饶财诸父分产公以所得悉与昆弟之贫者俸禄所入分给宗族赒人急难至其归老无屋以居寓于南京驿舎者久之自少好学工书画喜为诗读书虽老不倦推奬后进今世知名士多出其门居家见宾客必问时事闻有善喜若已出至有所不可忧见于色或夜不能寐如任其责者凡公所以行之终身者有能履其一君子以为人之所难而公自谓不足以名后世遗戒子孙无得纪述呜呼岂所谓任重道逺而为善惟日不足者欤曾祖太子少保讳某赠太师祖鸿胪卿讳叔詹追封吴国公父尚书度支员外郎讳遂良追封韩国公皆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娶相里氏封晋国夫人子男曰诜大理评事欣太常博士讷将作监主簿诒秘书省正字三子早卒女长适集贤校理苏舜钦次适秘阁校理李綖次适毕州团练推官张遵道公以嘉佑二年二月五日卒于家其子欣以其年十月十八日葬公于应天府宋城县之仁孝原铭曰
翼翼祁公率履自躬一其初终惟德之恭公在于位士知贪亷退老于家四方之瞻岂惟士夫天子曰咨尔曲尔直绳之墨之正尔方圆有矩有规人莫之踰公无尔欺予左予右惟公是毘公虽告休受宠不已宫臣国公即命于第奕奕明堂万邦从祀岂无臣工为予执法何以召之惟公旧德公不能来予其往锡君子恺悌民之父母公虽百龄人以为少不俾黄耉丧于元老宠禄之隆则有止期惟其不已既去而思铭昭于逺万世之贻
翰林侍读学士右谏议大夫杨公墓志铭【欧阳修】
庆厯八年春翰林侍读学士右谏议大夫杨公年六十有九告老即以工部侍郎致仕归于常州其行也天子召见宴劳赐以不拜公卿大夫咸出饯于东门瞻望咨嗟相与言曰杨公归哉于公计为可荣于国家计为可惜其明年九月十三日公疾革出其兵论一篇示其子忱慥而授以言曰臣子虽死不敢忘其君父者天下之至恩大义也今臣偕不幸犹以垂闭之口言天下莫大之忧为陛下无穷之虑者其事有五以毕臣志死无所恨惟陛下用臣言不必哀臣死也言讫而卒不及其私忱慥以其语并其兵论以闻天子震悼顾有司问可以宠公者有司举故事以对天子曰此何足以慰吾思乃诏特赠公兵部侍郎公少师事种放学问为文章长于议论好读兵书知古兵法以谓士不兼文武不足任大事当四方无事时数上书言边事后二十余年元昊叛河西契丹举众违约三边皆警天下弊于兵公于此时耗精疲神日夜思虑创作兵车阵图刀楯之属皆有法天子以步卒五百如公之法试于庭以为可用而世多非其刀楯修尝奉使河东得边将王吉言元昊出兎毛川为吉所败者用杨公楯也葢世未尝用其术尔然公素刚少合而议者不一故不得尽用其言夏竦经畧陜西请益置土兵公言竦据内地无破贼之谋而坐请益兵葢虞败事则欲以兵少为解竦复论公不忠沮计公不能忍以语诋之其后三路农民壮者咸墨为兵公又言兵在精不在众众而不练则不整而易败困国而难供时自将相大臣议者皆务多兵独公之论能如此刘平兵败元昊围延州甚急而救兵不至公在河中乃伪为书驰告延州救兵十万至矣因命旁郡县具刍粮什器如其数以俟已而元昊亦解去后公守并州即诏公为并代麟府路经畧安抚招讨等使兼兵马都部署公执勅告其羣吏曰天子用我矣然任其事必图其效欲责其效必尽其方乃列六事以请曰能用臣言则受命不然则已朝廷难之公论不已坐是徙知邢州公志之不就皆此类也公尝为御史章献太后兄子刘从德为团练使以卒其门人亲戚厮养用从德拜官爵者数十人马季良以刘氏婿为龙图阁直学士公上书言汉吕太后王禄产欲强其族而反以覆宗唐武三思杨国忠之祸不独其身几亡其国太后大怒贬监舒州酒税居二岁复召为御史言事愈切公祥符元年进士及第以上书言事真宗竒之召试不赴拜著作佐郎累官至工部侍郎为天章阁待制龙图阁枢密直学士遂侍讲于翰林尝为审刑院详议官知淮阳江阴军三司度支判官知御史杂事判吏部流内铨三司度支副使河北河东都转运使知河中府陜并邢沧杭五州所至皆有能绩为人亷洁刚直少屈而难犯其仁心爱物至其有所能容人多所不及也公字次公曾祖讳伟祖讳某父讳守庆初娶张氏又娶李氏又娶李氏又娶王氏太原郡君公卒之明年秋其子忱以其丧归于河南又明年二月十七日葬于洛阳县宣武管平洛乡之先茔公有文集十巻兵书十五巻读其书可以见公之志考其始终之节可以知公之心呜呼可谓忠矣修为谏官时尝与公争议于朝者而且未尝识公也及其葬也其子不以铭属于它人而以属修者岂以修言为可信也欤然则铭之其可不信铭曰
逺矣杨氏有来其始赤泉侯功与汉俱起震官太尉四世以公于陵正直仆射于唐师复理卿振左拾遗文蔚获嘉其后益衰避乱中州曽祖始南祖屈伪邦令于乌江又适南粤皇考是生晦显有时发于皇明在考司马始仕坊州遂家中部道德之优司马四子唯公克大非徒大之将又长之世有官族孰无系谱或絶于微或亡其序不絶不亡由屡有人谁如杨世愈久而蕃次第弗迷昭穆绵聨公其归此安千万年
集贤院学士刘公墓志铭【欧阳修】
公讳敞字仲原父姓刘氏世为吉州临江人自其皇祖以尚书郎有声太宗时遂为名家其后多闻人至公而益显公举庆厯六年进士中甲科以大理评事通判蔡州丁外艰服除召试学士院迁太子中允直集贤院判登闻鼔院吏部南曹尚书考功于是夏英公既薨天子赐谥曰文正公曰此吾职也即上疏言谥者有司之事也且竦行不应法今有司各得守其职而陛下侵臣官疏凡三上天子嘉其守为更其谥曰文庄公曰姑可以止矣权判三司开拆司又权度支判官同修起居注至和元年九月召试迁右正言知制诰宦者石全彬以劳迁宫苑使领观察使意不满退而愠有言居三日正除观察使公封还辞头不草制其命遂止二年八月奉使契丹公素知其山川道里彼时道自古北口回曲千余里至栁河公问曰自松亭趋栁河甚直而近不数日可至中京何不道彼而道此葢往常故迂其路欲以国地险逺夸使者且谓莫习其山川不虞公之问也相与惊顾羞媿即吐其实曰诚如公言时顺州山中有异兽如马而食虎豹人皆不识以问公曰此所谓驳也为言其形状声音皆是于是益叹服三年使还以亲嫌求知扬州岁余迁起居舎人徙知郓州兼京东西路安抚使居数月召还糺察在京刑狱修玉牒知嘉佑四年贡举称为得人是岁天子卜以孟冬祫既廷告丞相用故事率文武官加上天子尊号公上书言尊号非古也陛下自宝元之郊止羣臣毋得以请迨今二十年无所加天下皆知甚盛德奈何一旦受虚名而损实美上曰我意亦谓当如此遂不允羣臣请而礼官前祫请祔郭皇后于庙自孝章以下四后在别庙者请毋合食事下议议者纷然公之议曰春秋之义不薨于寝不称夫人而郭氏以废薨按景佑之诏许复其号而不许其谥与祔谓宜如诏书又曰礼于祫未毁庙之主皆合食而无帝后之限且祖宗以来用之传曰祭从先祖宜如故于是皆如公言公既骤屈廷臣之议议者已多仄目既而又论吕溱过轻而责重与台谏异由是言事者亟攻之公知不容于时矣会永兴阙守因自请行即拜翰林侍读学士充永兴军路安抚使兼知永兴军府事长安多富人右族豪猾难治犹习故都时态公方发大姓范伟事狱未具而公召由是狱屡变连年吏不能决至其事闻制取以付御史台乃决而卒如公所发也公为三州皆有善政在扬州夺发运使冐占雷塘田数百顷予民民至今以为德其治郓永兴皆承旱歉所至必雨雪蝗辄飞去岁用丰稔流亡来归令行民信盗贼禁止至路不拾遗公于学博自六经百氏古今传记下至天文地理卜医教术浮图老庄之说无所不通其为文章尤敏赡尝直紫微阁一日追封皇子公主九人公方将下直为之立马却坐一挥九制数千言文辞典雅各得其体公知制诰七年当以次迁翰林学士者数矣久而不迁及居永兴岁余遂以疾闻八年八月召还判三班院太常寺公在朝廷遇事多所建明如言渭州可弃孟阳河不可开枢密使狄青宜罢以保全之之类皆其语在士大夫间者若其规切人主直言逆耳至于从容进见开导聪明贤否人物其事不闻于外廷者其补益尤多故虽不合于世而特被人主之知方嘉佑中嫉者众而攻之急其虽危而得无害者仁宗深察其忠也及侍英宗讲读不专章句解诂而指事据经因以讽谏每见听纳故尤竒其材已而复得惊眩疾告满百日求便郡上曰如刘某者岂易得也复赐以告上每宴见诸学士时时问公少间否赐以新橙五十劳其良苦疾少间复求外补上怅然许之出知卫州未行徙汝州治平三年召还以疾不能朝改集贤院学士判南京留司御史台熈宁元年四月八日卒于官舎享年五十呜呼以先帝之知公使其不病其所以用之者岂一翰林学士而止哉方公以论事忤于时也又有构为谤语以怒时相者及归自雍丞相韩公方欲还公学士未及而公病遂止于此岂非其命也夫公累官至给事中阶朝散大夫勲上轻车都尉开国彭城爵公邑户二千一百实食者三百曾祖讳琠赠大理评事祖讳式尚书工部员外郎赠户部尚书考讳立之尚书主客郎中赠工部尚书公再娶论氏皆侍御史程之女前夫人先公早卒后夫人以公贵累封河南郡君子男四人长定国郊社掌座早卒次奉世大理寺丞次当时大理评事次安上太常寺太祝女三人长适大理评事韩宗直二尚幼公既卒天子推恩录其两孙望旦一族子安世皆试将作监主簿公为人磊落明白推诚自信不为所虑至其屡见侵害皆置而不较亦不介于胸中居家不问有无喜赒宗族既卒家无余财与其弟攽友爱尤笃有文集六十巻其为春秋之说曰传曰权衡曰说例曰文权曰意林合四十一巻又有七经小传五巻弟子记五巻而七经小传今盛行于学者二年十月辛酉其弟攽与其子奉世等葬公于某所以状来请铭乃为之铭曰
呜呼惟仲原父学强而博识敏而明坦其无疑一以诚见利如畏义必争触机履险危不倾畜大不施夺其龄惟其文章粲日星虽欲有毁知莫能维古圣贤皆后亨有如不信考斯铭
翰林侍读学士右谏议大夫赠工部侍郎张公墓志铭【欧阳修】
翰林侍读学士朝散大夫右谏议大夫上柱国清河县伯张公讳锡字贶之其先京兆长安人也其祖山甫从唐僖宗入蜀留不返蜀遭王孟再乱絶于中国中国更五代天下为宋而蜀平张氏留蜀葢亦已五世矣始得去为汉阳人又二世而张氏遂以大显公为人清方敏黙为善不倦而喜自晦敛若不欲人知其遇人怡怡若无所不可及视其发施于事者其义有可畏其守有不可夺其能有不可及既已则若未尝有所为者少喜读书至其疾革犹不释手自经史子集百家之说无不记览通达而絶口不道于人故晚始侍读于中上尝叹曰自吾得张锡日益有所闻以飞白为博学二字赐之曰锡老矣恨得之晚也公初举进士中大中祥符元年甲科试秘书省校书郎知南昌县迁萍乡令改著作佐郎又知安逺县徙知新州兴学校以教新人新人有进士自公始再迁太常博士监染院诏选能吏治畿县公以选知东明前为令者阖门重帘以壅隔废治公至则辟门去帘告其人曰吾所治者三而已强恃力富恃赀刑恃赎者吾所先也其人以谓公言简必信法简必严于是豪势者屈而善弱者伸县以大治工部侍郎李及荐公材堪御史上曰李及清慎人未尝妄有所举此可信也乃以为监察御史故相丁谓贬崖州至是议徙内地公疏言谓奸邪弄国罪当死无可怜且大臣窜逐本与天下弃之今复内还是违天下意由是止徙道州玉清昭应宫灾坐火事劾当死者百余人公疏言天灾可畏不可反以罪人而重天怒愿益修德以塞谴人乃获免公于御史自监察歴殿中侍御史侍御史知杂事于尚书为员外郎郎中累官至谏议大夫于外为荆湖北路京东河北转运使江淮两浙荆湖发运制置使利夔路安抚使知河中府滑州于三司为盐铁判官判勾院歴盐铁度支户部副使又尝权知谏院判三班审官院太常寺国子监于侍从为天章阁待制龙图阁直学士翰林侍读学士虽其自晦其所居人皆以为宜其在京东籍淄青齐濮济郓六州之人冐耕河壖地收租缗绢岁二十八万而六州之民争讼遂息其后言利者请税天下桥渡以佐军公建言津梁利人而反税之以为害卒争罢之平居退让未尝肯为人先妖贼王则反贝州兵围久不克而自河以北军饷调发益急转运使受命者以疾留不行公自滑州权河北转运使命至即日驰城下军须皆如其期其于取舎缓急常如此公居家有常法虽贵显衣服饮食如少贱时事母至孝与族兄甚相友爱人以为同产公以皇佑元年七月十日遇疾卒于京师享年六十有八上闻震悼以白金三百两赐其家特赠工部侍郎曽祖讳惟序不仕祖讳文翼复州録事参军赠太子中舎父讳龟从赠右谏议大夫母南阳郡太君邓氏自皇祖中舎君家于汉阳遂葬之至公始葬汝州之襄城某乡某原实五年闰七月十七日也公初娶陈氏再娶孙氏封乐安郡君先公五十日而卒公子五人曰子骏子充子云子谅子真子真子充皆早丧于公之葬也子骏子云皆为大理评事子谅大理寺丞有孙十人女三人长适虞部员外郎杜枢次早卒幼适大理寺丞王縡铭曰
自足乎其中不求乎其外斯惟公之善晦仁能勇于必为善有应而无逺故公晦其终显难于自进以晚见嗟而寿胡不俾其遐呜呼其奈何
尚书刑部郎中充天章阁待制兼侍读赠右谏议大夫孙公墓志铭【欧阳修】
公讳甫字之翰许州阳翟人也初举进士天圣五年得同学究出身为蔡州汝阳县主簿八年再举进士及第为华州观察推官转运使李纮荐其材迁大理寺丞知绛州翼城县故丞相杜祁公与纮皆以清节自高尤难于取士闻公纮所荐也数招致之一见大喜已而祁公自御史中丞拜枢密直学士知永兴军辟公司録凡事之繁猥者一以委之公叹曰待我以此可以去矣祁公为谢顾事非他吏不能者不敢烦公公乃从容为陈当世之务所以缓急先后施设之宜又多荐士之贤而在下者于是祁公自以为得益友岁满知彭州永昌县监益州交子务再迁太常博士祁公为枢密副使荐于朝得秘阁校理是时诸将兵讨灵夏久无功天下骚动盗贼数入州县杀吏卒吏多失职而民弊矣天子方锐意更用二三大臣乃极选一时知名士増置谏员使补阙失公以右正言居谏院上好纳谏诤未尝罪言者而至言宫禁事他人犹须委曲开讽而公独曰所谓后者正嫡也其余皆犹婢尔贵贱有等用物不宜过僭自古宠女色初不制而后不能制者其祸不可悔上曰用物在有司吾恨不知尔公曰世为谏臣耳目官所以达不知也若所谓前世女祸者载在书史陛下可自知也上深嘉纳之保州兵变前有告者大臣不时发之公因力言枢宻使副当得罪使乃杜祁公也边将刘沪城水洛于渭州部署尹洙以沪违节度将诛之大臣稍主洙议公以谓水洛通秦渭于国家利沪不可罪由是罢洙而释沪洙公平生所善者也公在谏院所言补益尤多是三者其一人所难言其二人所难处者其后言宰相以某事当去者上亟为罢之因以陈执中为参知政事公又言执中不可用由是上难之公遂求解职于是小人不便大臣执政而朋党之论起二三公相继去位公亦在论中而辨诤愈切不自疑由是罢谏职以右司谏知邓州徙知安州厯江南两浙转运使再迁兵部员外郎改直史馆知陜府又徙晋州河东转运使公素羸性淡然寡所好欲恂恂似不能言而内劲果遇事精明议者谓公道德文学宜在朝廷备顾问而钱谷刀笔非其职然公处之益办至临疑狱滞讼常立得其情大贼张海郭貌山攻刼商邓新破南阳顺阳公安辑有方常曰教民知战古法也乃亲阅县弓手教之击射坐作皆为精兵盗贼为息陜当东西冲吏苦厨传而前为守者顾毁誉不能有所损至公痛裁节之过客畏其清初无所望而亦莫之毁也陜人赖以纾后遂以为法其为转运使所至州县视其职事修废察其民乐否以此升黜官吏而不纳毁誉遇下虽严而不害其在两浙范文正公守杭州以大臣或便宜行事公曰范公贵臣也吾屈于此则不得伸于彼矣由是一切绳以法而常以监司自处范公遇公无倦色及退而不能无恨公遇范公不少下然退而未尝不称其贤也自河东召为度支副使勤其职不以为劳已而得疾嘉佑元年迁刑部郎中天章阁待制河北都转运使不行疾少间乃留侍读公博学强记尤喜言唐事能详其君臣行事本末以推见当时治乱每为人说如其身履其间而听者晓然如目见故学者以谓终岁读史不如一日闻公论也所著唐史记七十五巻论议宏赡书未及成以嘉佑二年正月戊戌卒于家享年六十公既卒诏取其书藏于秘府赠右谏议大夫又有文集七巻公喜接士务扬人善所得俸廪多所施与抚诸孤儿教育如已子曽祖讳恕博州堂邑主簿祖讳贲尚书库部员外郎考讳从革不仕以公贵累赠都官郎中母曰长安县太君李氏娶陈氏寿昌县君子三人长曰宜滑州节度推官次曰实曰寘皆将作监主簿女二人一适将作监主簿程着余皆早亡以五年七月丁酉葬公于阳翟县旧学乡坞头村之北原铭曰
惟学而知方以行其义惟简而无欲以遂其刚力虽弱兮志则强积之厚兮发也光宜寿兮奄以藏有深其泉兮有崇其冈永安其固兮百世无伤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五
(明)贺复征 编
○墓志铭八
尚书户部侍郎参知政事赠右仆射文安王公墓志铭【欧阳修】
公姓王氏其先太原祁人其六世祖某为唐辉州刺史遭世乱因留家砀山砀山近宋其后又徙宋州之虞城今为应天虞城人也公讳尧臣字伯庸天圣五年举进士第一为将作监丞通判湖州召试以著作佐郎直集贤院知光州岁大饥羣盗发民仓廪吏法当死公曰此饥民求食尔荒政之所恤也乃请以减死论其后遂以着令至今用之丁父忧服除为三司度支判官再迁右司谏郭皇后废居瑶华宫有疾上颇哀怜之方后废时宦者阎文应有力及后疾文应又主监医后且卒议者疑文应有奸谋公请付其事御史考按虚实以释天下之疑事虽不行然自文应用事无敢指言者后文应卒以恣横斥死后犹在殡有司以岁正月用故事张灯公言郭氏幸得蒙厚恩复位号乃天子后也张灯可废上遽为之罢景佑四年以本官知制诰赐服金紫同知通进银台司兼门下封驳提举诸司库务迁翰林学士知审官院元昊反西边用兵以公为陜西体量安抚使公视四路山川险易还言某路宜益兵若干某路贼所不攻某路宜急为备至于诸将材能长短尽识之荐其可用者二十余人后皆为名将是时边兵新败于好水任福等战死今韩丞相坐主帅失律夺招讨副使知秦州范文正公亦以移书元昊不先闻夺招讨副使知耀州公因言此两人天下之选也其忠义智勇名动边庭不宜以小故置之且任福由违节度以致败尤不可深责主将由是忤宰相意并其它议多格不行明年贼入泾原战定川杀大将葛懐敏乃公指言为备处由是始以公言为可信而前所格议悉见施行因复遣公安抚泾原路公曰陛下复用韩琦范仲淹幸甚然将不中御兵法也愿许以便宜从事上以为然因言诸路都部署可罢经畧副使以重将权而偏将见招讨使以军礼置德顺军于笼竿城废泾原等五州营田以其地募弓箭手其所更置尤多方公使还行至泾州而德胜寨兵迫其将姚贵闭城叛公止道左解装为牓射城中以招贵且发近兵讨之初吏白曰公奉使且还归报天子尔贵叛非公事也公曰贵土豪也颇得士心然初非叛者今不乗其未定速招降后必生事为朝廷患贵果出降明年四月以学士权三司使自朝廷理元昊罪军兴而用益广前为三司者皆厚赋暴敛甚者借内藏率富人出钱下至果菜皆加税而用益不足公始受命则曰今国与民皆弊矣在陛下任臣者如何由是天子一听公所为公乃推见财利出入盈缩曰此本也彼末也计其缓急先后而去其蠧弊之有根穴者斥其妄计小利之害大体者然后一为条目使就法度罢副使判官不可用者十五人更荐用材且贤者期年民不加赋而用足明年以其余偿内藏所借者数百万又明年其余而积于有司者数千万而所在流庸稍复其业公曰臣之术止于是矣且臣母老愿解烦剧天子多公功以为翰林学士承旨兼端明殿学士羣牧使初宦者张永和方用事请收民房钱十之三以佐国事下三司永和阴遣人以利动公公执以为不可度支副使林潍附永和议不已公奏罢潍乃止益利夔三路转运使皆请増民盐井课岁可为钱十余万公亦以为不可而权幸因縁多见裁抑京师数为飞语及上之左右往往谗其短者上一切不问而公为之亦自若也及公既罢上慰劳之公顿首谢曰非臣之能惟陛下信用臣尔丁母忧去职服除复为学士羣牧使再迁给事中皇佑三年以本官为枢密副使公持法守正遂以身任天下事凡宗室宦官医师乐工嬖习之贱莫不闗枢密而滥恩幸请随其事可损损之可絶絶之至其大者则皆着为定令由是小人益怨构为飞书以害公公得书自请曰臣恐不能胜众怨愿得罢去上愈知公为忠为下令购为书者甚急公益感励在位六年废职修举皆有条理枢密使狄青以军功起行伍居大位而士卒多属目往往造作言语以相扇动人情以为疑而青色颇自得公尝以语众折青为陈祸福言古将帅起微贱至富贵而不能保首领者可以为鉴戒青稍沮畏嘉佑元年三月拜户部侍郎叅知政事三年迁吏部侍郎八月二十一日以疾薨于位享年五十有六公在政事论议有所不同必反复切劘至于是而后止不为独见在上前所陈天下利害甚多至施行之亦未尝自名其所设施与在枢宻时特异岂政事者丞相府也其体自宜如是耶公为人纯质虽贵显不忘俭约与其弟纯臣相友爱世称孝弟者言王氏遇人一以诚意无所矫饰善知人多所称荐士为时名臣者甚众有文集五十巻将终口授其弟纯臣遗奏以宗庙至重储嗣未立为忧天子愍然临其丧辍视朝一日赠左仆射太常谥曰文安曽祖讳化某官赠太传妣戚氏封曹国太夫人祖讳砺某官父讳渎某官皆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祖妣袁氏郓国太夫人妣仇氏徐国太夫人娶丁氏安康郡夫人子男三人同老大理评事周老太常寺太祝早卒明老大理评事二女长适校书郎戚师道早卒次未嫁王氏自迁虞城由公曽祖而下或葬双金或葬土山皆在虞城嘉佑四年八月十日改葬公之皇考于宋城县平台乡石落原而以公从葬焉铭曰
王为祁人遭乱不还六世之祖初留砀山其后再迁虞宋之间遂安其居葬不逺卜宋多名家王实大族族大而振自公显闻公初奋躬以学以文逢国多事有劳有勤利归于邦怨不避身帝识其忠谓堪予弼俾副枢机出入惟密遂参政事实有谋谟惟中止之不俾相予帝有褒章愍饰之赠长于百寮考德惟称维古载功其在庙器今亦有铭幽宫是閟
端明殿学士蔡公墓志铭【欧阳修】
公讳襄字君谟兴化军仙游人也天圣八年举进士甲科为漳州军事判官西京留守推官改著作佐郎馆阁校勘庆厯三年以秘书丞集贤校理知谏院兼修起居注是时天下无事士大夫弛于久安一日元昊叛师久无功天子慨然厌兵思正百度以修太平既已排羣议进退二三大臣又诏増置谏官四员使拾遗补阙所以遇之甚宠公以材名在选中遇事感激无所回避权幸畏敛不敢挠法干政而上得益与大臣图议明年屡下诏书劝农桑兴学校革弊修废而天下悚然知上之求治矣于此之时言事之臣无曰不进见而公之补益为尤多四年以右正言直史馆出知福州以便亲遂为福建路转运使复古五塘以溉田民以为利为公立生祠于塘侧又奏减闽人五代时丁口税之半丁父忧服除判三司盐铁勾院复修起居注今参知政事唐公介时为御史以直言忤旨贬春州别驾廷臣无敢言者公独论其忠人皆危之而上悟意解唐公得改英州遂复召用皇佑四年迁起居舎人知制诰兼判流内铨御史吕景初吴中复马遵坐论梁丞相适罢台职除他官公封还辞头不草制其后屡有除授非当者必皆封还之而上遇公益厚曰有子如此其母之贤可知命特赐冠帔以宠之至和元年迁龙图阁直学士知开封府三年以枢宻直学士知泉州徙知福州未几复知泉州公为政精明而世闽人知其风俗至则礼其士之贤者以劝学兴善而变民之故除其甚害往时闽人多好学而专用赋以应科举公得先生周希孟以经术传授学者常至数百人公为亲至学舎执经讲问为诸生率延见处士陈烈尊以师礼而陈襄郑穆方以德行著称乡里公皆折节下之闽俗重凶事其奉浮图会宾客以尽力丰侈为孝否则深自愧恨为乡里羞而奸民游手无赖子幸而贪饮食利钱财来者无限极往往至数百千人至有亲亡秘不举哭必破产办具而后敢发丧者有力者乗其急时贱买其田宅而贫者立劵举责终身困不能偿公曰弊有大于此耶即下令禁止至于巫觋主病蛊毒杀人之类皆痛断絶之然后择民之聪明者教以医药使治疾病其子弟有不率教令者条其事作五戒以教谕之久之闽人大便公既去闽人相率诣州请为公立德政碑吏以法不许谢即退而以公善政私刻于石曰俾我民不忘公之徳嘉佑五年召拜翰林学士权三司使三司开封世称省府为难治而易以毁誉居者不由以迁则由以败而败者十常四五公居之皆有能名其治京师谈笑无留事尤喜破奸隐吏不能欺至商财利则较天下盈虚出入量力以制用必使下完而上给下暨百司因习蠧弊切磨刬剔久之簿书纎悉纪纲除目皆可法七年季秋大享明堂后数月仁宗崩英宗即位数大赏赉及作永昭陵皆猝办于县官经费外公应烦愈间暇若有余而人不知劳遂拜三司使居二岁以母老求知杭州即拜端明殿学士以往二年徙南京留守未行丁母夫人忧明年八月某日以疾卒于家享年五十有六蔡氏之谱自晋从事中郎克以来世有显闻其后中衰隐德不仕公年十八以农家子举进士为开封第一名动京师后官于闽典方州领使一路二亲尚皆无恙闽人瞻望咨嗟不荣公之贵而荣其父母母夫人尤有寿年九十余饮食起居康强如少者岁时为寿母子鬓髪皆皤然而命服金紫煌煌如也至今闽人之为子者必以夫人祝其亲为父母者必以公教其子也公于朋友重信义闻其丧则不御酒肉为位以哭尽哀乃止尝会饮会灵东园坐客有射矢误伤人者客遽指为公矢京师喧然事既闻上以问公公即再拜媿谢终不自辩退亦未尝以语人公为文章清遒粹美有文集若干巻工于书画颇自惜不妄为人书故其残章断藁人悉珍藏而仁宗尤爱称之御制元舅陇西王碑文诏公书之其后命学士撰温成皇后碑文又勅公书则辞不肯书曰此待诏职也公累官至礼部侍郎既卒翰林学士王珪等十余人列言公贤其亡可惜天子新即位未及识公而闻其名久也为之恻然特赠吏部侍郎官其子旻为秘书省正字孙传及弟之子均皆守将作监主簿而优以赙恤以旻尚幼命守吏助给其丧事曽祖讳显皇不仕祖讳恭赠工部员外郎父讳琇赠刑部侍郎母夫人卢氏长安郡太君夫人葛氏永嘉郡君子男三人曰匀将作监主簿曰旬大理评事皆先公卒幼子旻也女三人一适著作佐郎谢仲规二尚幼以某年某月某日葬公于莆田县某乡将军山铭曰
谁谓闽逺而多竒产产非物宝惟士之贤嶷嶷蔡公其人杰然奋躬当朝谠言正色出人左右弥缝补益间归于闽有政在人食不畏蛊丧不忧贫疾者有医学者有师问谁使然孰不公思有高其坟有拱其木凡闽之人过者必肃
兵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杜公墓志铭【欧阳修】
庆厯三年盗起京西掠商邓均房叛兵烧光化军逐守吏吏不能捕天子患之问宰相谁可任者宰相言度支判官尚书虞部员外郎杜某名家子学通知古今宜可用乃以君为京西转运按察使居数月贼平叛兵诛死明年广西欧希范诱白崖山蛮蒙赶袭破环州陷镇宁带溪普义有众数千以攻桂管宰相又言前时杜某守横州言蛮事可听宜知蛮利害天子驿召君见便殿所对合意即除君刑部员外郎直集贤院广南西路转运按察安抚等使君至宜州得州人吴香及狱囚欧世宏脱其械使入贼峒说其酋豪君乗其怠急击之破其五峒斩首数百级复取环州因尽焚其山林积聚希范穷迫走茘波洞蒙赶率伪将相数十人以其众降君与将佐谋曰夫蛮习险恃阻如捕猩猱而吾兵以苦暑难久是进退迟速皆不可为故常务捐厚利以招之葢威不足以制则恩不能以懐此其所以数叛也今吾兵虽幸胜然蛮恃败而来耳岂真降者耶啖之以利后必复动乃慨然叹曰蛮知利而不知威久矣吾将先威而后信庶几信可立也乃击牛为酒大会环州戮其坐中者六百余人而释其尫病胁从与其非因败而降者百余人后三日兵破茘波擒希范至并戮而醢之以醢赐诸溪峒于是叛蛮无噍类而君威振南海言事者论君杀降为国失信于蛮貊天子置之不问诏书谕君赐以金帛君即上书引咎六年徙为两浙转运使筑钱塘堤自官浦至沙陉以除海患明年又徙河北转运使召见奏事移刻天子益知其材赐金紫服以遣之是岁夏拜天章阁待制充环庆路兵马都部署经畧安抚使知庆州君言杀降臣也宜得罪将吏惟臣所使其劳未録不敢先受命天子为君悉録将吏赏之乃受命自元昊称臣听誓而数犯约抄边边吏避生事纵不敢争君始至其酋孟香率千余人内附事闻诏君如约君言如约当还而孟香得罪夏人势无还理遣之必反为边患议未决夏人以兵入界求孟香孟香散走自匿夏兵驱杀边户掠夺牛马而求孟香益急朝议责君亟索而还之君言夏人违誓举兵孟香不可与因移檄夏人不偿所掠则孟香不可得夏人不肯偿所掠君亦不与孟香夏人后亦不复敢动君治边二岁有威爱皇佑二年五月甲子疾卒于官享年四十有六天子震悼赙恤其家以其子照为秘书省校书郎君以荫补将作监主簿累官至尚书兵部员外郎阶朝奉郎勲议军尝以太子中舎知建阳县除民无名租岁以万计闽俗贪啬有老而生子者父兄多不举曰是将分吾赀君上书请立五保俾民相察寘之法由是生子得免闽人久之以君为德多以君姓字名其子曰生汝者杜君也君讳杞字伟长世为金陵人其曽伯祖昌业仕江南李氏为江州节度使江南国灭杜氏北迁今为开封府开封人也曽祖讳某赠给事中祖讳镐官至龙图阁学士尚书礼部侍郎父讳某赠尚书工部侍郎君初娶蒋氏封某县君后娶徐氏封东海县君女六人其二适人四尚幼子男一人照也杜氏自君皇祖侍郎以博学为世儒宗故其子孙皆守儒学而多闻人君尤博览强记其为文章多论当世利害甚辩有文集十巻奏议集二十巻其居官以精敏明干所至有声名学问之余兼喜阴阳数术之说常自推其数曰吾年四十六死矣其亲戚朋友莫不闻其说至其岁果然呜呼可谓异矣所谓命者果有数耶其果可以自知耶皇佑六年某月日其兄驾部员外郎植与其孤葬君于某县某乡某原铭曰
其敏以达其果以决其守不夺其摧不折其终一节兹谓不没
大理寺丞狄君墓志铭【欧阳修】
距长沙县西三十里新阳乡梅溪村有墓曰狄君之墓者乃予所记谷城孔子庙碑所谓狄君栗者也始君居谷城有善政尝已见于予文及其亡也其子遵谊泣而请曰愿卒其详而铭之以终先君死生之赐乌虖予哀狄君者其寿止于五十有六其官止于一卿丞葢其生也以不知于世而止于是若其殁而又无传则后世遂将冺没而为善者何以劝焉此予之所欲铭也君字仲庄世为长沙人幼孤事母乡里称其孝好学自立年四十始用其兄棐荫补英州真阳主簿再调安州应城尉能使其县终君之去无一人为盗荐者称其材任治民乃迁谷城令汉旁之民惟邓谷为富县尚书铨吏常邀厚赂以售贪令故省中私语以一二数之惜为竒货而二邑之民未尝得亷吏其豪猾习以赇贿污令而为自恣至君一切以法绳之奸民大吏不便君之政者往往诉于其上虽按覆率不能夺若所为其州所下文符有不如理必辄封还州吏亦切齿求君过失不可得君益不为之屈其后民有讼田而君误断者诉之君坐被劾已而县籍强壮为兵有告讼田之民隐丁以规避者君笑曰是尝诉我者彼寃民能自伸此令之所欲也吾岂挟此而报以罪耶因置之不问县民繇是知君为爱我是岁西北初用兵州县既大籍强壮而讹言相惊云当驱以备边县民数万聚邑中会秋大雨霖米踊贵絶粒君发常平粟赈之有司劾君擅发仓廪君即具伏事闻朝廷亦原之又为其民正其税籍之失而吏得岁免破产之患逾年政大治乃修孔子庙作礼器与其邑人春秋释奠而兴于学时予为干德令尝至其县与其民言皆曰吾邑不幸有生而未识亷吏者而长老之民所记纔一人而继之者今君也问其一人者曰张及也惟及之岁至于君葢三十余年是谓一世矣呜呼使民更一世而始得一良令吏其可不慎择乎君其可不惜其殁乎其政之善者可遗而不録乎君用谷城之绩迁大理寺丞知新州至则丁母夫人郑氏忧服除赴京师道病卒于宿州实庆厯五年七月二十四日也曽祖讳崇谦连州桂阳令祖讳文蔚全州清湘令父讳杞不仕君娶荥阳郑氏生子男二人遵谊遵微皆举进士女四人长适进士胡纯臣其三尚幼其铭曰
强而仕古之道终中寿不为夭善在人宜有后铭于石着不朽
永州军事判官郑君墓志铭【欧阳修】
郑君讳平字某衡州衡阳人也少倜傥有大志举进士中天禧三年甲科为郴州军事推官监潭州茶场坐茶恶免官久之试秘书省校书郎知连州阳山县为道州军事推官丁母忧服除调永州军事判官监衡州茭源银冶以疾去官庆厯三年七月某日卒于家享年五十有一以某年某月某日葬于某所曽祖讳某永州祁阳令祖讳某江陵府建宁县令父讳某道州军事判官君娶孙氏赠尚书工部侍郎冕之女子男六人绹总纪经维绶绹早卒总举进士出身亦早卒孙七人皆幼君世仕不显少孤而贫母夫人某氏贤母也教其三子以学皆有立君与其兄本弟革皆举进士及第君初监茶场茶实不恶上官挟他事以罪中之君不自辩竭其赀以偿解官而去无愠色及为阳山有善政民甚爱之其既以疾废慨然叹曰吾少力学而不幸废以疾吾终不用于时矣安事空言哉即取其平生所为文藁悉焚之呜呼君之志可哀也已自三代诗书以来立言之士多矣其始无不欲其言之传也而散亡磨灭冺然不复见于后世者何可胜数或暂见而终没或其言虽传而其人不为世所贵者有矣惟君子有诸躬而不可揜者不待自言而传也君之不欲见于空言其可谓善虑于无穷者矣其志岂不逺哉虽然君之志既不自见于言而宜有为之著者铭所以彰善而着无穷也乃为之铭曰
夫惟自信者不疑知命者不惑故能得失不累其心喜愠不见其色呜呼郑君学几于此斯可谓之君子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六
(明)贺复征 编
○墓志铭九
湖州长史苏君墓志铭【宋欧阳修】
故湖州长史苏君有贤妻杜氏自君之丧布衣蔬食居数岁提君之孤子敛其平生文章走南京号泣于其父曰吾夫屈于生犹可伸于死其父太子太师以告于予予为集次其文而序之以着君之大节与其所以屈伸得失以深诮世之君子当为国家乐育贤材者惜且悲君之不幸其妻卜以嘉佑元年十月某日葬君于润州丹徒县义里乡檀山里石门村又号泣于其父曰吾夫屈于人间犹可伸于地下于是杜公及君之予泌皆以书来乞铭以葬君讳舜钦字子美其上世居蜀后徙开封为开封人自君之祖讳易简以文章有名太宗时承旨翰林为学士叅知政事官至礼部侍郎父讳耆官至工部郎中直集贤院君少以父荫补太庙斋郎调荥阳尉非所好也已而鎻其厅去举进士中第改光禄寺主簿知蒙城县丁父忧服除知长垣县迁大理评事监在京楼店务君状貎竒伟慷慨有大志少好古工为文章所至皆有善政官于京师位虽卑数上疏论朝廷大事敢道人之所难言范文正公荐君召试得集贤校理自元昊反兵出无功而天下殆于久安尤困兵事天子奋然用三四大臣欲尽革重弊以纾民是时范文正公与今富丞相多所设施而小人不便顾人主方信用思有以撼动未得其根以君文正公之所荐而宰相杜公壻也乃以事中君坐监进奏院祠神奏用市故纸钱会客为自盗除名君名重天下所会客皆一时贤俊悉坐贬逐然后中君者喜曰吾一举网尽之矣其后三四大臣继罢去天下事卒不复施为君携妻子居蘓州买水石作沧浪亭日益读书大涵肆于六经而时发其愤闷于歌诗至其所激往徃惊絶又喜行草书皆可爱故其虽短章醉墨落笔争为人所传天下之士闻其名而慕见其所传而喜徃揖其貎而竦听其论而惊以服久与其居而不能舍以去也居数年复得湖州长史庆厯八年十二月某日以疾卒于蘓州享年四十有一君先娶郑氏后娶杜氏三子长曰泌将作监主簿次曰液曰激二女长适前进士陈纮次尚幼初君得罪时以奏用钱为盗无敢辩其寃者自君卒后天子感悟凡所被逐之臣复召用皆显列于朝而至今无复为君言者宜其欲求伸于地下也宜予述其得罪以死之详而使后世知其有以也既又长言以为之辞庶几并写予之所以哀君者其辞曰
谓为无力兮孰击而去之谓为有力兮胡不反子之归岂彼能兮此不为善百誉而不进兮一毁终世以顚挤荒孰问兮杳难知嗟子之中兮有韫而无施文章发耀兮星日光辉虽冥冥以掩恨兮宜昭昭其永垂
太常博士尹君墓志铭【欧阳修】
君讳源字子渐姓尹氏与其弟洙师鲁俱有名于当世其论议文章博学强记皆有以过人而师鲁好辩果于有为子渐为人刚简不矜饰能自晦藏与人居久而莫知至其一有所发则人必惊伏其视世事若不干其意已而权其情伪计其成败后多如其言其性不能容常人而善与人交久而益笃自天圣明道之间子与其兄弟交其得于子渐者如此其曾祖讳谊赠光禄少卿祖讳文化官至都官郎中赠刑部侍郎父讳仲宣官至虞部员外赠工部郎中子渐初以祖荫补三班借职稍迁左班殿直天圣八年举进士及第为奉礼郎累迁太常博士厯知芮城河阳二县佥署孟州判官事又知新郑县通判泾州庆州知怀州以庆歴五年三月十四日卒于官赵元昊冦邉围定川堡大将葛怀敏发泾原兵救之君遗怀敏书曰贼举其国而来其利不在城堡而兵法有不得而救者且吾军畏法见敌必赴而不计利害此其所以数败也宜驻兵瓦亭见利而后动怀敏不能用其言遂以败死刘涣知沧州杖一卒不服涣命斩之以闻坐专杀降知宻州君上书为涣论直得复知沧州范文正公常荐君材可以居馆阁召试不用遂知懐州至期月大治是时天子用范文正公与今观文殿学士富公武康军节度使韩公欲更置天下事而权幸小人不便三公皆罢去而师鲁与时贤士多被诬枉得罪君叹息忧悲发愤以谓生可厌而死可乐也徃徃被酒哀歌泣下朋友皆窃怪之已而以疾卒享年五十至和元年十有二月十三日其子材葬君于河南府寿安县甘泉乡龙洲里其平生所为文章六十篇皆行于世男四人曰材植机桴呜呼师鲁常劳其智于事物而卒蹈忧患以穷死若子渐者旷然不有累其心而无所屈其志然其寿考亦以不长岂其所谓短长得失者皆非此之谓欤其所以然者不可得而知欤铭曰
有韫于中不以施一愤乐死其如归岂其志之将衰不然世果可嫉其如斯
尹师鲁墓志铭【欧阳修】
师鲁河南人姓尹氏讳洙然天下之士识与不识皆称之曰师鲁葢其名重当世而世之知师鲁者或推其文学或髙其议论或多其材能至其忠义之节处穷达临祸福无愧于古君子则天下之称师鲁者未必尽知之师鲁为文章简而有法博学强记通知古今长于春秋其与人言是是非非务穷尽道理乃已不为茍止而妄随而人亦罕能过也遇事无难易而勇于敢为其所以见称于世者亦所以取嫉于人故其卒穷以死师鲁少举进士及第为绛州正平县主簿河南府户曹叅军卲武军判官举书判拔萃迁山东道掌书记知伊阳县王文康公荐其材召试充馆阁校勘迁太子中允天章阁待制范公贬饶州谏官御史不肯言师鲁上书言仲淹臣之师友愿得俱贬贬监郢州酒税又徙唐州遭父丧服除复得太子中允知河南县赵元昊叛陜西用兵大将葛懐敏奏起为经畧判官师鲁虽用懐敏辟而尤为经畧使韩公所深知其后诸将败于好水韩公降知秦州师鲁亦徙通判濠州久之韩公奏得通判秦州迁知泾州又知渭州兼泾原路经略部署坐城水洛与邉将异议徙知晋州又知潞州为政有惠爱潞州人至今思之累迁官至起居舍人直龙图阁师鲁当天下无事时独喜论兵叙燕息戍二篇行于世自西兵起凡五六岁未尝不在其间故其论议益精宻而于西事尤习其详其为兵制之说述战守胜败之要尽当今之利害又欲训土兵代戍卒以减邉用为御戎长久之策皆未及施为而元昊臣西兵解严师鲁亦去而得罪矣然则天下之称师鲁者于其材能亦未必尽知之也初师鲁在渭州将吏有违其节度者欲按军法斩之而不果其后吏至京师上书讼师鲁以公使钱贷部将贬崇信军节度副使徙监均州酒税得疾无医药舁至南阳求医疾革慿几而坐顾稚子在前无甚怜之色与宾客言终不及其私享年四十有六以卒师鲁娶张氏某县君有兄字子渐亦以文学知名前一岁卒师鲁凡十年间三贬官丧其父又丧其兄有子四人连丧其二女一适人亦卒而其身终以贬死一子三岁四女未嫁家无余赀客其丧于南阳不能归平生故人无逺迩皆徃赙之然后妻子得以其柩归河南以某年某月某日塟于先茔之次余与师鲁兄弟交尝铭其父之墓矣故不复次其世家焉铭曰
藏之深固之宻石可朽铭不灭
梅圣俞墓志铭【欧阳修】
嘉佑五年京师大疫四月乙亥圣俞得疾卧城东汴阳坊明日朝之贤士大夫徃问疾者驺呼属路不絶城东之人市者废行者不得往来咸惊顾相语曰兹坊所居大人谁邪何致客之多也居八月癸未圣俞卒于是贤士大夫又走吊哭如前日益多而其尤亲且旧者相与聚而谋其后事自丞相以下皆有以赙恤其家粤六月甲申其孤增载其柩南归以明年五月丁丑塟于宣州阳城镇双归山圣俞字也其名尧臣姓梅氏宣州宣城人也自其家世颇能诗而从父訽以仕显至圣俞遂以诗闻自武夫贵戚童儿野叟皆能道其名字虽妄愚人不能知诗义者直曰此世所贵也吾能得之用以自矜故求者日踵而圣俞诗遂行天下其初喜为清丽闲肆平淡久则涵演深逺间亦琢刻以出怪巧然气完力余益老以劲其应于人者多故辞非一体至于他文章皆可喜非如唐诸子号诗人者僻固而狭陋也圣俞为人仁厚乐易未尝忤于物至其穷愁感愤有所骂讥笑谑一发于诗然用以为驩而不怨怼可谓君子者也初在河南王文康公见其文叹曰二百年无此作矣其后大臣屡荐宜在馆阁尝一召试赐进士出身余辄不报嘉佑元年翰林学士赵槩等十余人列言于朝曰梅某经行修明愿得留与国子诸生讲论道德作为雅颂以歌咏圣化乃得国子监直讲三年冬祫于太庙御史中丞韩绛言天子且亲祠当更制乐章以荐祖考惟梅某为宜亦不报圣俞初以从父荫补太庙斋郎厯桐城河南河阳三县主簿以德兴县令知建德县又知襄城县监湖州塩税签署忠武镇安两军节度判官监永济仓国子监直讲累官至尚书都官员外郎尝奏其所撰唐载二十六巻多补正旧史阙谬乃命编修唐书书成未奏而卒享年五十有九曾祖讳逺祖讳邈皆不仕父讳让太子中舍致仕赠职方郎中母曰仙逰县太君束氏又曰清河县太君张氏初娶谢氏封南阳县君再娶刁氏封某县君子男五人曰增曰墀曰垧曰龟儿一早卒女二人长适太庙斋郎薛通次尚幼圣俞学长于毛氏诗为小传二十巻其文集四十巻注孙子十三篇余尝论其诗曰世谓诗人少达而多穷葢非诗能穷人殆穷者而后工也圣俞以为知言铭曰
不戚其穷不困其鸣不踬于艰不履于倾飬其和平以发厥声震越浑锽众听以惊以扬其清以播其英以成其名以吿诸
黄梦升墓志铭【欧阳修】
予犮黄君梦升其先婺州金华人后徙洪州之分宁其曾祖讳元吉祖讳某父讳中雅皆不仕黄氏世为江南大族自其祖父以来乐以家赀赈乡里多聚书以招延四方之士梦升兄弟皆好学尤以文章意气自豪予少家随州梦升从其兄茂宗官于随予为童予立诸兄侧见梦升年十七八眉目明秀善饮酒谈笑予虽幼心已独竒梦升后七年予与梦升皆举进士于京师梦升得丙科初任兴国军永兴主簿怏怏不得志以疾去久之复调江陵府公安主簿时予谪夷陵令遇之于江陵梦升颜色憔悴初不可识久而握手嘘嚱相饮以酒夜醉起舞歌呼大噱予益悲梦升志虽衰而少年意气尚在也后二年予徙干德令梦升复调南阳主簿又遇之于邓间常问其平生所为文章几何梦升慨然叹曰吾已讳之矣穷达有命非世之人不知我我羞道于世人也求之不肯出遂饮之酒复大醉起舞歌呼因笑曰子知我者乃肯出其文读之博辩雄伟意气奔放若不可御予又益悲梦升志虽困而文章未衰也是时谢希深出守邓州尤喜称道天下士予因手书梦升文一通欲以示希深未及而希深卒予亦去邓后之守邓者皆俗吏不复知梦升梦升素刚不茍合负其所有常怏怏无所施卒以不得志死于南阳梦升讳注以宝元二年四月二十五日卒享年四十有二其平生所为文曰破碎集公安集南阳集凡三十巻娶潘氏生四男二女将以庆厯四年某月某日塟于董坊之先茔其弟渭泣而来告曰吾兄患世之莫吾知孰可为其铭予素悲梦升者因为之铭曰
予尝读梦升之文至于哭其兄子庠之词曰子之文章电激雷震雨雹忽止閴然灭冺未尝不讽诵叹息而不已嗟夫梦升曾不及庠不震不惊鬰塞埋藏孰子其有不使其施吾不知所归咎徒为梦升而悲
张子野墓志铭【欧阳修】
吾友张子野既亡之二年其弟充以书来请曰吾兄之丧将以今年三月某日塟于开封不可以不铭铭之莫如子宜呜呼予虽不能铭然乐道天下之善以传焉况若吾子野者非独其善可铭又有平生之旧朋友之恩与其可哀者皆宜见于予文宜其来请于予也初天圣九年予为西京留守推官是时陈郡谢希深南阳张尧夫与吾子野尚皆无恙于时一府之士皆魁杰贤豪日相往来饮酒欢呼上下角逐相争先后以为笑乐而尧夫子野退然其间不动声气众皆指为长者予时尚少心壮志得以为洛阳东西之冲贤豪所聚者多为适然耳其后去洛来京师南走夷陵并江汉其行万三四千里山砠水厓穷居独游思从曩人邈不可得然虽洛人至今皆以谓无如向时之盛然后知世之贤豪不常聚而交游之难得为可惜也初在洛时已哭尧夫而铭之其后六年又哭希深而铭之今又哭吾子野而铭于是又知非徒相得之难而善人君子欲使幸而久在于世亦不可得呜呼可哀也已子野之世曰赠太子太师讳某曾祖也宣徽北院使枢宻副使累赠尚书令讳逊皇祖也尚书比部郎中讳敏中皇考也曾祖妣李氏陇西郡夫人祖妣宋氏昭化郡夫人孝章皇后之妹也妣李氏永安县太君子野家聮后姻世久贵仕而被服操履甚于寒儒好学自力善笔札天圣二年举进士歴汉阳军司理叅军开封府咸平主簿河南法曹叅军王文康公钱思公谢希深与今叅知政事宋公咸荐其能改著作佐郎监郑州酒税知阆州阆中县就拜秘书丞秩满知亳州鹿邑县寳元二年二月丁未以疾卒于官享年四十有八子伸郊社掌生次从次幼未名女五人一适人矣妻刘氏长安县君子野为人外虽愉怡中自刻苦遇人浑浑不见圭角而志守端直临事果决平居酒半脱冠垂头童然秃且白矣予固已悲其早衰而遂止于此岂其中亦有不自得者邪子野讳先其上世博州髙唐人自曾祖以来家京师而葬开封今为开封人也铭曰
嗟夫子野质厚材良孰屯其亨孰短其长岂其中有不自得而外物有所戕开封之原新里之乡三世于此其归其藏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七
(明)贺复征 编
○墓志铭十
徂徕石先生墓志铭【宋欧阳修】
徂徕先生姓石氏名介守道字兖州奉符人也徂徕鲁东山而先生非隐者也其仕尝位于朝矣鲁之人不称其官而称其徳以为徂徕鲁之望先生鲁人之所尊故因其所居山以配其有德之称曰徂徕先生者鲁人之志也先生貌厚而气完学笃而志大虽在畎畆不忘天下之忧以谓时无不可为为之无不至不在其位则行其言吾言用功利施于天下不必出乎已吾言不用虽获祸咎至死而不悔其遇事发愤作为文章极陈古今治乱成败以指切当世贤愚善恶是是非非无所讳忌世俗颇骇其言由是谤议喧然而小人尤嫉恶之相与出力必挤之死先生安然不惑不变曰吾道固如是吾勇过孟轲矣不幸遇疾卒既卒而奸人有欲以竒祸中伤大臣者犹指先生以起事谓其诈死而北走契丹矣请发棺以验頼天子仁圣察其诬得不发棺而保全其妻子先生世为农家父讳丙始以仕进官至太常博士先生年二十六举进士甲科为郓州观察推官南京留守推官御史台辟主簿未至以上书论赦罢不召秩满迁某军节度掌书记代其父官扵蜀为嘉州军事判官丁内外艰去官垢面跣足躬耕徂徕之下塟其五世未塟者七十丧服除召入国子监直讲是时兵讨元昊久无功海内重困天子奋然思欲振起威徳而进退二三大臣増置谏官御史所以求治之意甚鋭先生跃然喜曰此盛事也雅颂吾职其可已乎乃作庆厯圣徳诗以褒贬大臣分别邪正累数百言诗出太山孙明复曰子祸始于此矣明复先生之师友也其后所谓奸人作竒祸者乃诗之所斥也先生自闲居徂徕后官于南京尝以经术教授及在太学益以师道自居门人弟子从之者甚众太学之兴自先生始其所为文章曰某集者若干巻曰某集者若干巻其斥佛老时文则有怪说中国论曰去此三者然后可以有为其戒奸臣宦女则有唐鉴曰吾非为一世监也其余喜怒哀乐必见于文其辞博辩雄伟而忧思深逺其为言曰学者学为仁义也惟忠能忘其身信笃于自信者乃可以力行也以是行于已亦以是教于人所谓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孟轲扬雄韩愈氏者未尝一日不诵于口思与天下之士皆为周孔之徒以致其君为尧舜之君民为尧舜之民亦未尝一日少忘于心至其违世惊众人或笑之则曰吾非狂痴者也是以君子察其行而信其言推其用心而哀其志先生直讲岁余杜祁公荐之天子拜太子中允今丞相韩公又荐之乃直集贤院又岁余始去太学通判濮州方待次于徂徕以庆厯五年七月某日卒于家享年四十有一友人庐陵欧阳修哭之以诗以谓待彼谤熖熄然后先生之道明矣先生既没妻子冻馁不自胜今丞相韩公与河阳富公分俸买田以活之后二十一年其家始克葬先生于某所将葬其子师讷与其门人姜潜杜黙徐遁等来吿曰谤熖熄矣可以发先生之光矣敢请铭某曰吾诗不云乎子道自能久也何必吾铭遁等曰虽然鲁人之欲也乃为之铭曰
徂徕之岩岩与子之德兮鲁人之所瞻汶水之汤汤与子之道兮愈逺而弥长道之难行兮孔孟亦云其遑遑一世之屯兮万世之光曰吾不有命兮安在夫桓魋与臧仓自古圣贤皆然兮噫子虽毁其何伤
江邻几墓志铭【欧阳修】
君讳休复字邻几其为人外若简旷而内行修饬不妄动于利欲其强学博览无所不通而不以矜人至有问輙应虽好辩者不能穷也已则黙若不能言者其为文章淳雅尤长扵诗淡泊闲远往往造人之不至善隶书喜琴奕饮酒与人交久而益笃孝扵宗族事孀姑如母天圣中与尹师鲁蘓子美逰知名当时举进士及第调蓝山尉骑驴赴官每据鞍读书至迷失道家人求得之乃觉厯信潞二州司法叅军又举书判拔萃改大理寺丞知长葛县事通判阆州以母丧去职服除知天长县事迁殿中丞又以父忧终丧献其所著书召试充集贤校理判尚书刑部当庆厯时小人不便大臣执政者欲累以事去之君友苏子美杜丞相壻也以祠神会饮得罪一时知名士皆被逐君坐落职监蔡州商税久之知奉符县事改太常博士通判睦州徙庐州复得集贤校理判吏部南曹登闻检院为羣牧判官出知同州提点陜西路刑狱入判三司盐铁句院修起居注累迁刑部郎中君于治人则曰为政所以安民也无扰之而已故所至民乐其简易至辨疑折狱则或权以术举无不得而不常用亦不自以为能也君所著书号唐冝鉴十五巻春秋世论三十巻文集二十巻又作神吿一篇言皇嗣事以谓皇嗣国大事也臣子以为嫌而难言或言而不见纳故假神告祖宗之意务为深切冀以感悟又尝言昭宪太后杜氏子孙宜録用故翰林学士刘筠无后而官没其赀宜为立后还其赀刘氏得不絶君之论议颇多凡与其游者莫不称其贤而在上位者久未之用也自其修起居注士大夫始相庆以为在上者知将用之矣而用君者亦方自以为得而君亡矣呜呼岂非其命哉君以嘉佑五年四月乙亥以疾终于京师即以其年六月庚申塟于某所君享年五十有六方其无恙时为理命数百言已而疾且革其子问所欲言曰吾已着之矣遂不复言曽祖讳浚殿中丞赠驾部员外郎妣李氏始平县太君祖讳日新驾部员外郎赠太仆少卿妣孙氏富阳县太君考讳中古太常博士赠工部侍郎妣张氏仁寿县太君夫人夏侯氏永安县君金部郎中彧之女先君数月卒子男三人长曰懋简并州司户叅军次曰懋相太庙斋郎次曰懋廸女三人长适秘书丞钱衮余尚幼君姓江氏开封陈留人也自汉轑阳侯德居于陈留之圉城其后子孙分散而君世至今居圉城不去自髙祖而上七世葬圉南夏冈由大王父而下三世乃塟阳夏铭曰
彼驰而我后彼取而我不岂用力者好先而知命者不茍嗟吾邻几兮卒以不偶举世之随兮君子之守众人所亡兮君子之有其失一世兮其存不朽惟其自以为得兮吾将谁咎
蔡君山墓志铭【欧阳修】
予犮蔡君谟之弟曰君山为开封府太康主簿时予与君谟皆为馆阁校勘居京师君山数徃来其兄家见其以县事决于其府府尹吴遵路素刚好以严惮下吏君山年少位卑能不慑屈而得尽其事之详吴公独喜以君山为能予始知君山敏于为吏而未知其它也明年君谟南归拜其亲夏京师大疫君山以疾卒于县其妻程氏一男二女皆幼县之人哀其贫以钱二百千为其赙程氏泣曰吾家素以廉为吏不可以此污吾夫拒而不受于是又知君山能以惠爱其县人而以廉化其妻妾也君山间尝语予曰天子以六科策天下士而学者以记问应对为事非古取士之意也吾独不然乃昼夜自苦为学及其亡也君谟发其遗稿得十数万言皆指世之务其后踰年天子与大臣讲天下利害为条目其所改更于君山之稿十得其五六于是又知君山果天下之竒才也君山景佑中举进士初为长溪县尉县媪二子渔于海而亡媪指某氏为仇告县捕贼县吏难之皆曰海有风波岂知其不水死乎且虽果为仇所杀若尸不得则于法不可理君山独曰媪色有寃吾不可不为理乃阴察仇家得其迹与媪约曰吾与汝宿海上期十日不得尸则为媪受捕贼之责凡宿七日海水潮二尸浮而至验之皆杀也乃捕仇家伏法民有夫妇偕出而盗杀其守舍子者君山亟召里民毕会环坐而孰视之指一人曰此杀人者也讯之果伏众莫知其何术以得也长溪人至今喜道君山事多如此曰前史所载能吏号如神明不过此也自天子与大臣条天下事而屡下举吏之法尤欲官无小大必得其材方求天下能吏而君山死矣此可为痛惜者也君山讳髙享年二十有八以某年某月某日卒今年君谟又归迎其亲自太康取其柩以归将以某年某月某日葬于某所且谓予曰吾兄弟始去其亲而来京师欲以仕宦为亲荣今幸还家吾弟独以柩归甚矣老者之爱其子也何以塞吾亲之悲子能为我铭君山乎乃为之铭曰
鸣呼吾闻仁义之行于天下也可使父不哭子老不哭少嗟夫君山不得其寿父母七十扶行送柩退之有言死孰谓夭子墓予铭其传不朽庶几以此慰其父母
孙明复先生墓志铭【欧阳修】
先生讳复字明复姓孙氏晋州平阳人也少举进士不第退居泰山之阳学春秋着尊王发微鲁多学者其尤贤而有道者石介自介而下皆以弟子事之先生年逾四十家贫不娶李丞相廸将以其弟之女妻之先生疑焉介与羣弟子进曰公卿不下士久矣今丞相不以先生贫贱而欲托以子是髙先生之行义也先生宜因以成丞相之贤名于是乃许孔给事道辅为人刚直严重不妄与人闻先生之风就见之介执杖履侍左右先生坐则立升降拜则扶之及其徃谢也亦然鲁人既素髙此两人由是始识师弟子之礼莫不叹嗟之而李丞相孔给事亦以此见称于士大夫其后介为学官语于朝曰先生非隐者也欲仕而未得其方也庆厯二年枢宻副使范仲淹资政殿学士富弼言其道德经术宜在朝廷召拜校书郎国子监直讲尝召见迩英阁说诗将以为侍讲而嫉之者言其讲说多异先儒遂止七年徐州人孔直温以狂谋捕治索其家得诗有先生姓名坐贬监虔州商税徙泗州又徙知河南府长水县签署应天府判官公事通判陵州翰林学士赵概等十余人上言孙某行为世法经为人师不宜弃之逺方乃复为国子监直讲居三岁以嘉佑二年七月二十四日以疾卒于家享年六十有六官至殿中丞先生在太学时为大理评事天子临幸赐以绯衣银鱼及闻其丧恻然予其家钱十万而公卿大夫朋友太学之诸生相与吊哭赙治其丧于是以其年十月二十七日葬先生于郓州湏城县卢泉乡之北扈原先生治春秋不惑传注不为曲说以乱经其言简易明诸侯大夫功罪以考时之盛衰而推见王道之治乱得于经之本义为多方其病时枢宻使韩琦言之天子选书吏给纸笔命其门人祖无择就其家得其书十有五篇録之藏于秘阁先生一子大年尚幼铭曰
圣既殁经更战焚逃藏脱乱仅传存众说乗之汨其原怪迂百出杂伪真后生牵卑习前闻有欲患之寡攻羣往往止燎以膏薪有勇夫子辟浮云刮磨蔽蚀相吐吞日月卒复光破昏博哉功利无穷垠有考其不在斯文
故霸州文安县主簿苏君墓志铭【欧阳修】
有蜀君子曰苏君讳洵字明允眉州眉山人也君之行义修于家信于乡里闻于蜀之人久矣当至和嘉佑之间与其二子轼辙偕至京师翰林学士欧阳修得其所著书二十二篇献诸朝书既出而公卿士大夫争传之其二子举进士皆在髙等亦以文学称于时眉山在西南数千里外一日父子隠然名动京师而苏氏文章遂擅天下君之文博辨宏伟读者悚然想见其人既见而温温似不能言及即之与居愈久而愈可爱间而出其所有愈叩而愈无穷呜呼可谓纯明笃实之君子也曾祖讳佑祖讳杲父讳序赠尚书职方员外郎三世皆不显职方君三子曰澹曰涣皆以文学举进士而君少独不喜学年已壮犹不知书职方纵而不问乡闾亲族皆怪之或问其故职方君笑而不答君亦自如也年二十七始大发愤谢其素所往来少年闭户读书为文辞歳余举进士再不中又举茂材异等不中退而叹曰此不足为吾学也悉取所为文数百篇焚之益闭户读书絶笔不为文辞者五六年乃大究六经百家之说以考质古今治乱成败圣贤穷逹出处之际得其粹精涵蓄充溢抑而不发久之慨然曰可矣由是下笔顷刻数千言其纵横上下出入驰骤必造于深微而后止葢其禀也厚故发之迟志也悫故得之精自来京师一时后生学者皆尊其贤学其文以为师法以其父子俱知名故号老苏以别之初修为上其书召试紫微阁辞不至遂除试秘书省校书郎会太常修纂建隆以来礼书乃以为覇州文安县主簿使食其禄与陈州项城县令姚辟同修礼书为太常因革礼一百巻书成方奏未报而君以疾卒实治平三年四月戊申也享年五十有八天子闻而哀之特赠光禄寺丞勅有司具舟载其丧归于蜀君娶程氏大理寺丞文应之女生三子曰景先早卒轼今为殿中丞直史馆辙权大名府推官三女皆早卒孙曰迈曰迟有文集二十巻谥法三巻君善与人交急人患难死则恤养其孤乡人多德之葢晚而好易曰易之道深矣汨而不明者诸儒以附会之说乱之也去之则圣人之旨见矣作易传未成而卒治平四年十月壬申葬于彭山之安镇乡可龙里君生于逺方而学又晚成常叹曰知我者惟吾父与欧阳公也然则非予谁宜铭铭曰
苏显唐世实栾城人以宦留眉蕃蕃子孙自其髙曾乡里称仁伟欤明允大发于文亦既有文而又有子其存不朽其嗣弥昌呜呼明允可谓不亡
北海郡君王氏墓志铭【欧阳修】
太常丞致仕吴君之夫人曰北海郡君王氏潍州北海人也皇考讳汀举明经不中后为本州岛助教夫人年二十三归于吴氏天圣元年六月二日以疾卒享年三十有七夫人为人孝顺俭勤自其幼时凡于女事其保傅皆曰教而不劳组紃织纴其诸女皆曰巧莫可及其归于吴氏也其母曰自吾女适人吾之内事无所助而吴氏之姑曰自吾得此妇吾之内事不失时及其卒也太常君曰举吾里中有贤女者莫如王氏于是娶其女弟以为继室而今夫人戒其家曰凡吾吴氏之内事惟吾女兄之法是守至今而不敢失夫人有贤子曰奎字长文初举明经为殿中丞后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今为翰林学士尚书兵部员外郎知制诰夫人初用子恩追封福寿县君其后长文贵显以夫人为请天子曰近臣吾所宠也有请其可不从乃特追封夫人为北海郡君长文号泣顿首曰臣奎不幸窃享厚禄不得及其母而天子宠臣以此俾以报其亲臣奎其何以报当是时朝廷之士大夫吴氏之乡党邻里皆咨嗟叹息曰吴氏有子矣嘉佑四年冬长文请吿于朝将以明年正月丁酉葬夫人于郓州之鱼山夫人生三男曰奎奄胃今夫人生一男曰参女三人孙男女九人曾孙女二人铭曰
奎显矣奄早亡胃与参仕方强以一子荣一乡生虽不及殁有光孙曾多有后愈昌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八
(明)贺复征 编
○墓志铭十一
赠尚书工部侍郎孔公墓志铭【宋王安石】
宋故朝请大夫给事中知郓州军事兼管内河堤司农同羣牧使上护军鲁郡开国侯食邑一千六百户食实封二百户赐紫金鱼袋孔公者尚书工部侍郎赠尚书吏部侍郎讳朂之子兖州曲阜县令袭封文宣公赠兵部尚书讳仁玉之孙兖州泗水县主簿讳光嗣之曾孙而孔子之四十五世孙也其仕当今天子天圣寳元之间以刚毅谅直名闻天下尝知谏院矣上书请明肃太后归政天子而廷奏枢宻使曹利用尚御药罗崇勲罪状当是时崇勲操权利与士大夫为市而利用悍强不逊内外惮之尝为御史中丞矣皇后郭氏废引谏官御史伏阙以争又求见上皆不许而固争之得罪然后已葢公事君之大节如此此其所以名闻天下而士大夫多以公不终于大位为天下惜者也公讳道辅字原鲁初以进士释褐补宁州军士推官年少耳然断狱议事已能使老吏惮惊遂迁大理寺丞知兖州仙源县事又有能名其后尝直史馆待制龙图阁判三司理欠慿由司登闻检院吏部流内铨糺察在京刑狱知许徐兖郓泰五州留守南京而兖郓御史中丞皆再至所至官治数以争职不阿或绌或迁而公持一节以终身葢未尝自诎也其在兖州也近臣有献诗百篇者执政请除龙图阁直学士上曰是诗虽多不如孔道辅一言乃以公为龙图阁直学士于是人度公为上所思且不乆于外矣未几果复召以为中丞而宰相使人说公稍折节以待迁公乃告以不能于是人又度公且不得久居中而公果出初开封府吏冯士元坐狱语连大臣数人故移其狱御史御史劾士元罪止于杖又多更赦公见上上固怪士元以小吏与大臣交私污朝廷而所坐如此而执政又以谓公为大臣地道故出知郓州公以寳元二年如郓道得疾以十二月壬申卒于滑州之韦城驿享年五十四其后诏追复郭皇后位号而近臣有为上言公明肃太后时事者上亦记公平生所为故特赠公尚书工部侍即公夫人金城郡君尚氏尚书都官员外郎讳宾之女生二男子曰淘今为尚书屯田员外郎曰宗翰今为太常博士皆有行治世其家累赠公金紫光禄大夫尚书兵部侍郎而以嘉佑七年十月壬寅葬公孔子墓之西南百歩公廉于财乐振施遇故人子恩厚尤笃而尤不好鬼神禨祥事在宁州道士治真武像有蛇穿其前数出近人人传以为神州将欲视验以闻故率其属徃拜之而蛇果出公即举笏击蛇杀之自州将以下皆大惊已而又皆大服公由此始知名然余观公数处朝廷大议视祸福无所择其智勇有过人者胜一蛇之妖何足道哉世多以此称公者故余亦不得而畧也铭曰
展也孔公维志之求行有险夷不改其辀权强所忌谗謟所雠考终厥位宠禄优优维皇好直是锡公休序行纳铭为识诸幽
司封员外郎秘阁校理丁君墓志铭【王安石】
朝奉郎尚书封司员外郎充秘阁校理新差通判永州军州兼管内劝农事上轻车都尉赐绯鱼袋晋陵丁君卒王某曰噫吾僚也方吾少时辅我以仁义者乃发哭吊其孤祭焉而许以铭越三月君壻以状至乃叙铭赴其葬叙曰君讳寳臣字符珍少与其兄宗臣皆以文行称乡里号为二丁景佑中皆以进士起家君为峡州军事判官与庐陵欧阳公游相好也又为淮南节度掌书记或诬富人以博州将贵人也猜而专吏莫敢议君独力争正其狱又为杭州观察判官用举者兼州学教授又用举者迁太子中允知越州剡县葢其始至流大姓一人而县遂治卒除弊与利甚众人至今言之于是再迁为太常博士移知端州侬智髙反攻至其治所君出战能有所捕斩然卒不胜乃与其州人皆去避之坐免一官徙黄州会恩除太常丞监湖州酒又以大臣有解举者迁博士就差知越州诸暨县其治诸暨如剡越人滋以君为循吏也英宗即位以尚书屯田员外郞编校秘阁书籍遂为校理同知太常礼院君质直自守接上下以恕虽贫困未尝言利于朋友故旧无所不尽故其不幸废退则人莫不怜少进也则皆为之喜居无何御史论君尝废矣不当复用遂出通判永州世皆以咎言者谓为不宜夫驱未尝教之卒临不可守之城以战虎狼百倍之贼议今之法则独可守死尔论古之道则有不去之以死有去之以生吏方操法以责士则君之流离穷困几至老死尚以得罪于言者亦其理也君以治平三年待阙于常州于是再迁尚书司封员外郎以四年四月四日卒年五十八有文集四十巻明年二月二十九日葬于武进县懐德北乡郭荘之原君曾祖讳辉祖讳谅皆弗仕考讳柬之赠尚书工部侍郎夫人饶氏封晋陵县君前死子男隅太庙斋郎除隮为进士其季恩儿尚幼女嫁秘书省著作佐郎集贤校理同县胡宗愈其季未嫁嫁胡氏者亦又死矣铭曰
文于辞为达行于徳为充道于古为可命于今为穷呜呼已矣卜此新宫
太常博士曽公墓志铭【王安石】
公讳易占字不疑姓曾氏建昌南豊人其世出有公之考赠谏议大夫致尧之碑大夫当太宗真宗世为名臣公少以荫补太庙斋郎为抚州宜黄临川二县尉举三司法中进士第改镇东节度推官还改武胜节度掌书记崇州军事判官皆不徃用举者监真州装卸米仓迁太子中允太常丞博士知泰州之如皋信州之玉山二县知信州钱仙芝者有所丐于玉山公不与即诬公吏治之得所以诬公者仙芝则请出御史当是时仙芝葢有所挟故虽坐诬公抵罪而公亦卒失博士归不仕者十二年复如京师至南京病遂卒娶周氏吴氏最后朱氏封崇安县君子男六人曅巩牟宰布肇女九人公以端拱已丑生卒时庆厯丁亥也后卒之二年而塟其墓在南丰之先莹始公以文章有名及试于事又愈以有名临川之治能不以威而使恶人之豪帅其党数百人皆不复为恶在越州其守之合者倚公以治其不合者有所不可公辄正之荘献太后用道士言作干明观匠数百人作数歳不成公语道士曰吾为汝成之为之捐其费太半役未几而罢如皋岁大饥固请于州而越海以籴所活数万人明年稍已熟州欲收租赋如常公独不肯听岁尽而泰之县民有复亡者独如皋为完既又作孔子庙讽县人兴于学玉山之政既除其大恶而至于桥梁廨驿无所不至葢公之已试于事者能如此既仕不合即自放为文章十余万言而时议十巻尤行于世时议者惩已事忧来者不以一身之穷而遗天下之忧以为其志不见于事则欲发之于文其文不施于世则欲以传于后后世有行吾言者而吾岂穷也哉葢公之所为作之意也寳元中李元昊反契丹亦以兵近邉阳为欲弃约者天子独忧之诏天下有能言者皆勿讳于是言者翕然论兵以进公独以谓天下之安危顾吾自治不耳吾已自治夷狄无可忧者不自治忧将在于近而夷狄岂足道哉即上书言数事以为事不尔后当如此既而皆如其云公之遭诬人以为寃退而贫人为之忧也而公所为十余万言皆天下事古今之所以存亡治乱至其寃且困未尝一以为言公没而其家得其遗疏曰刘向有言谗邪之所以并进者由上多疑心用贤人而行善政如或譛之则贤人舍而善政还此可谓明白之论切于今者夫夷狄动扵外百姓穷于下臣以谓尚未足忧也臣之所谓可忧者特在分诸臣之忠邪而已其大畧如此而其详有人之难言者葢公既病而为之未及上而终云呜呼其尤可以见公之志也夫谏者贵言人之难言而传者则有所不得言读其畧不失其详后世其有不明者乎公之事亲心意几微辄逆得之好学不怠而不以求闻于世所见士大夫之丧塟二人逆一人之柩以归又字其孤又一人者宰相舅尝为赞善大夫死三十年犹殡殡坏公为增修又与宰相书责使塟之此公之行也葢公之试于事者小而不尽其材而行之所加又近唯其文可以见公之所存而名后世故公之故人子王某取其尤可以铭后世者而为铭曰
夫辨邪正之实去万事之例而归宰相之责合兵为农以立天下之本设学校奨名节以材天下之士正名分定考课通财弊以成制度之法古之所以治者不皆出于此乎而时议之言如此读其书以求其志鸣呼公之志何如也
大理寺杨君墓志铭【王安石】
君讳忱字明叔华阴杨氏子少卓荦以文章称天下治春秋不守先儒说每发一论一议畅达简明超厉卓越世儒莫能难也及为吏按奸发伏振擿利害夫人之以声名权势骄士者常逆为君自绌葢君有以过人如此然恃其能奋其气不治防畛以取通于世故终于无所就以穷初君以父荫守将作监主簿数举进士不中数上书言事其言有众人所不敢言者丁文简公且死为君求职君辞焉复用大臣荐召君试学士院又久之不就积官至朝奉郎行大理寺丞通判河中府事飞骑尉而坐小法绌监蕲州酒税未赴而以嘉佑七年四月辛已卒于河南享年三十九顾言曰焚吾所为书无留也以柩从先人塟八年四月辛夘从其父塟河南府洛阳县平乐乡张封村君曾祖讳津祖讳守庆坊州司马赠尚书左丞父语偕翰林侍读学士以尚书工部郎致仕特赠尚书兵部侍郎娶丁氏清河县君尚书右丞度之女子男两人景畧守太常寺太祝好书学能自立景彦早卒君有文集十巻又别为春秋正论十巻微言十巻通例二十巻铭曰
芒乎其孰始以有厥美昧乎其孰止以终于此纳铭幽宫以慰其子
右领军致仕王君墓志铭【王安石】
君王氏讳乙字次公其望在太原而实家大名之元城不知其始所以徙曾祖讳安当周世宗时为阁门通事舎人祖讳廷温开寳中泰宁军节度副使考讳奉諲右班殿直赠左武卫大将军君尝举进士不中因献其所藏书秘阁而上书言先臣某逮事许王于先皇帝有一日之幸臣实其子天子下其问验以为三班借职累迁至内殿崇班合门祗候淮南东路都廵检使皇佑二年年七十三以右领军卫将军致仕卒于海州而以嘉佑二年塟真州之扬子县某乡某原以后夫人刘氏祔于是先夫人林氏既塟矣君强记博闻刚毅而聪眀好读书虽老矣读书未尝少止于穷人贱士茍义所在乐与之为胶漆一欲以不直加我虽严贵人义终不为受也数上书言事皆中世病而用事者多不听听者两言耳又事之小者然当时蒙其利言楚州可去堰为闸岁省卒二十一万七千人钱一百三十万米六万八千石又言河阴可以茶盐募入谷而漕之河北为十说以排三司之难三司不能绌其一此当时蒙其利者也宋兴百年大定于太宗至真宗内外富矣内外自是遂务以无为养息天下朝廷所尚贤良进士而将相大臣之世用君方慨然懐古人趋赴功业之意欲起贫贱不势左右而以其辩智当人主众圆独方用非其时卒以不合呜呼甚可悲也然天下不肖多畏恶君以其伉直而幸其龃龉不得意以老独贤者哀之耳君子越石秦州观察判官其次子仁杰为进士女二人嫁进士林度陈州项城主簿宋造余尝为君僚而与其子越石同年进士也铭其塟曰
强能吾嬴吾与之为抗嬴者惴惴吾与之为让卒嬴于强以窒于行维其心之亨以实其声也
广西转运使屯田员外郎苏君墓志铭【王安石】
庆厯五年河北都转运使龙图阁直学士信都欧阳修以言事切直为权贵人所怒因其孤甥女子有狱诬以奸利事天子使三司户部判官太常博士武功苏君与中贵人杂治当是时权贵人连内外诸怨恶修者为恶言欲倾修鋭甚天下汹汹必修不能自脱苏君卒白上曰修无罪言者诬之耳于是权贵人大怒诬君以不直绌使为殿中丞泰州监税然天子遂寤言者不得意而修等皆无恙苏君以此名闻天下嗟乎以忠为不忠而诛不当于有罪人主之大戒然古之陷此者相随属以有左右之谗而无如苏君之救是以卒至于败亡而不悟然则苏君一动其功于天下岂小也哉苏君既出逐权贵人更用事凡五年之间再赦而君六徙东西南北水陆奔走辄万里其心恬然无有怨悔遇事强果未尝少屈葢孔子所谓刚者殆苏君乎苏君之仁与智又有足称者尝通判陜府当葛懐敏之败邉告急枢宻使使取道路戍还之卒再戍仪渭于是延州还者千人至陜闻再戍大恐即讙聚谋为变吏白闭城城中无一人敢出君徐以一骑出卒间谕慰止之而以便宜还使者戍卒喜曰微苏君吾不得生陜人亦曰微苏君吾其掠死矣有令刺陜西之民以为兵敢亡者死既而亡者得有司治之以死君辄纵去而言上曰令民以死者为事不集也事集矣亡者犹不赦恐其众相率而为盗惟朝廷幸哀怜愚民使得自反天子以君言为然而三十州之亡者皆不死其后知坊州州税赋之无归者里正代为之输岁币大家数十君悉钩治使归其主坊人不忧为里正自苏君始也苏君讳安世字梦得其先武功人后徙蜀蜀亡归家于京师今开封人也曾大考讳进之率府副率大考讳继殿直考讳咸熈赠都官郎中君以进士起家三十二年其卒年五十九为广西转运使而官止于尚书屯田员外郎者以君十五年不求磨勘也君娶南阳郭氏又娶清河张氏为清河县君子台文永州推官祥文太庙斋郎炳文试将作监主簿彦文未仕女子五人适进士会稽江崧单州鱼台县尉江山赵扬三人尚幼君既卒之三年嘉佑二年十月庚午其子塟君扬州之江都东兴宁乡马坊村而太常博士知常州军州事临川王某为铭曰
皇有四极周绥以福使维苏君奠我南服亢亢苏君不圜其方不晦其眀君子之刚其枉在人我得吾直谁怼谁愠祗天之役日月有丘其下冥冥昭君无穷某之铭
泰州海陵县主簿许君墓志铭【王安石】
君讳平字秉之姓许氏余尝谱其世家所谓今泰州海陵县主簿者也君既与兄元相犮爱称天下而自少卓荦不覉善辩说与其兄俱以智畧为当世大人所噐寳元时朝廷开方畧之选以招天下异能之士而陜西大师范文正公郑文肃公争以君所为书以荐于是得召试为太庙斋郎已而选泰州海陵县主簿贵人多荐君有大才可试以事不宜弃之州县君亦常慨然自许欲有所为然终不得一用其智能以卒噫其可哀也已士固有离世异俗独行其意骂讥笑侮困辱而不悔彼皆无众人之求而有所待于后世者也其龃龉固宜若夫智谋功名之士窥时俯仰以赴势物之会而辄不遇者乃亦不可胜数辩足以移万物而穷扵用说之时谋足以夺三军而辱于右武之国此又何说哉嗟乎彼有所待而不悔者其知之矣君年五十九以嘉佑某年某月某甲子塟真州之扬子县甘露乡某所之原夫人李氏子男瓌不仕璋真州司户叅军琦太庙斋即琳进士女子五人已嫁二人进士周奉先泰州泰兴县令陶舜元铭曰
有拔而起之莫挤而止之鸣乎许君而已于斯谁或使之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九
(明)贺复征 编
○墓志铭十二
葛兴祖墓志铭【宋王安石】
许州长社县主簿葛君讳良嗣字兴祖其先处州之丽水人而兴祖之父徙居明州之鄞兴祖塟其父润州之丹徒故今又为丹徒人矣曾大父讳遇不仕大父讳旰赠尚书都官郎中父讳源以尚书度支郎中终仁宗时度支君三子当天圣景佑之间以文有声赫然进士中先人尝受其挚阅之终篇而屡叹葛氏之多子也既而三子者伯仲皆蚤死独其季在即兴祖兴祖博知多能数举进士角出其上而刻励修洁笃于亲犮慨然欲有所为以効于世者也年四十余始以进士出仕州县余十年而卒穷于无所遇以死嗟乎命不可控引而才之难恃以自见葢久矣然兴祖于仕未尝茍闻人疾苦欲去之如在已其临视虽细故人不以属耳目者必皆致其心论者多怪之曰兴祖且老矣弊于州县而服勤如此余曰是乃吾所欲与兴祖夫大仕之则奋小仕之则怠忽以不治非知德者也兴祖闻之以余之言为然兴祖娶胡氏又娶郑氏其卒年五十三实治平二年三月辛已其塟以胡氏袝在丹徒之长乐乡显扬村即其年十一月某甲子也兴祖三男子蘩藴皆有文学蘩许州临颕县主簿藴邓州穰县主簿苹尚幼也四女子皆未嫁云铭曰
蹇于仕以为人尤不憗施以年孰主孰谋无大憾于德又将何求
孔处士墓志铭【王安石】
先生讳旼字宁极睦州桐庐县尉讳询之曾孙赠国子博士讳延滔之孙尚书都官员外郎讳昭亮之子自都官而上至孔子四十五世先生尝欲举进士已而悔曰吾岂有不得已于此耶遂居于汝州之龙兴山而上塟其亲扵汝汝人争讼之不可平者不听有司而听先生之一言不羞犯有司之刑而以不得于先生为耻庆厯七年诏求天下行义之士而守臣以先生应诏于是朝廷赐之米帛又勅州县除其杂赋嘉佑三年近臣多言先生有道德可用而执政度以为不肯屈除守秘书省校书郎致仕四年近臣又多以为言乃诏以为国子监直讲先生辞乃除守光禄寺丞致仕五年大臣有请先生为其属县者于是天子以知汝州龙兴县事先生又辞辞未听而六月某日先生终于家年六十七大臣有为之请命者乃特赠太常丞至七年月日弟■〈日为〉塟先生于尧山都官之兆而以夫人李氏袝李氏故大理评事昌符之女生一女嫁为士人妻而先物故先生事父母至孝居丧如礼遇人恂恂虽仆奴不忍以辞气加焉衣食与田桑有余辄以赒其乡里贷而后不能偿者未尝问也未尝疑人人亦以故不忍欺之而世之传先生者多异学士大夫有知而能言者葢先生孝弟忠信无求于世足以使其乡人畏服之如此而先生未尝为异也先生博学尤喜易未尝著书独大衍一篇传于世考其行治非有得于内其孰能致此耶当汉之东徙髙守节之士而亦以故成俗故当世处士之闻独多于后世乃至于今知名为贤而处者葢亦无有几人岂世之所不尚遂湮没而无闻抑士之趋操亦有待于世耶若先生固不为有待于世而卓然自见于时岂非所谓豪杰之士者哉其可铭也已铭曰有入而不出以身易物有徃而不反以私其佚呜乎先生好洁而无尤匪佚之私维志之求
王深父墓志铭【王安石】
吾犮深父书足以致其言言足以遂其志志欲以圣贤之道为已任葢非至于命弗止也故不为小廉曲谨以投众人耳目而取舍进退去就必度于仁义世皆称其学问文章行治然真知其人者不多而多见谓迂阔不足趣时合变嗟乎是乃所以为深父也令深父而有以合乎彼则必无以同乎此矣尝独以谓天之生夫人也殆将以寿考成其才使有后而后显以施泽于天下或者诱其言以明先王之道觉后世之民呜乎孰以为道不任于天德不酬于人而今死矣甚哉圣人君子之难知也以孟轲之圣而弟子所愿止于管仲晏婴况余人乎至于扬雄尤当世之所贱简其为门人者一侯芭而而已芭称雄书以为胜周易易不可胜也芭尚不为知雄者而人皆曰古之人生无所遇合至其没久而后世莫不知若轲雄者其殁皆过千岁读其书知其意者甚少则后世所谓知者未必真也夫此两人以老而终幸能著书书具在然尚如此嗟乎深父其智虽能知轲其于为雄虽几可以无悔然其志未就其书未具而既早死岂特无所遇于今又将无所传于后矣天之生夫人也而命之如此葢非余所能知也深父讳回本河南王氏其后自光州之固始迁福州之侯官为侯官人者三世曾祖讳某某官祖讳某某官考讳某尚书兵部员外郎兵部塟颖州之汝阴故今为汝阴人深父尝以进士补亳州卫真县主簿岁余自免去有劝之仕者辄辞以养母其卒以治平二年七月二十八日年四十三于是朝廷用荐者以为某军节度推官知陈州南顿县事书下而深父死矣夫人曾氏先若干日卒子男一某人女二人皆尚幼诸弟以某年某月某日塟深父某县某鄊某里以曾氏祔铭曰
鸣乎深父惟徳之仔肩以廸祖武厥艰荒遐力必践取莫吾知庸亦莫吾侮神则尚反归形此土
金溪吴君墓志铭【王安石】
君和易罕言外如其中言未尝及人过失至论前世善恶其国家存亡治乱成败所繇甚可听也尝所读书甚众尤好古而学其辞其辞又能尽其议论年四十三四以进士试于有司而卒困于无所就其塟也以皇佑六年某月日抚州之金溪县归徳乡石廪之原在其舍南五里当是时君母夫人既老而子世隆世范皆幼三女子其一卒其二未嫁云呜呼以君之有与夫世之贵富而名闻天下者计焉其独歉彼邪然而不得禄以行其意以祭以养以遗其子孙以卒此其士友之所以悲也夫学者将以尽其性尽性而命可知也知命矣于君之不得意其又何悲耶铭曰
蕃君名字彦弼氏吴其先自姬出以儒起家世冕黻独成之难幽以折厥铭维甥订君实
临川王君墓志铭【王安石】
孔子论天子诸侯卿大夫士庶人之孝固有等矣至其以事亲为始而能竭吾才则自圣人至于士庶其可以无憾焉一也余叔父讳师锡字某少孤则致孝于其母忧悲愉乐不主于已以其母而已学于他州凡被服饮食玩好之物茍可以惬吾母而力能有之者皆聚以归虽甚劳窘终不废丰其母以及其昆弟姑姊妹不敢爱其力之所能得约其身以及其妻子不敢慊其意之所欲为其外行则自乡党邻里及其尝所与游之人莫不得其欢心其不幸而蚤死也则莫不为之悲伤叹息夫其所以事亲能如此虽有不至其亦可以无憾矣自庠序聘举之法壊而国论不及乎闺门之隠士之务本者常诎于浮华浅薄之材故余叔父之卒年三十七数以进士试于有司而犹不得禄赐以寛一日之养焉而世之论士也以茍难为贤而余叔父之孝又未有以过古之中制也以故世之称其行者亦少焉盖以叔父自为则由外至者吾无意于其间可也自君子之在势者观之使为善者不得职而无以成名则中材何以勉焉悲夫叔父娶朱氏子男一人某女子一人皆尚幼其葬也以至和四年祔于真州某县某乡铜山之原皇考谏议公之兆为铭铭曰
夭孰为之穷孰为之为吾能为已矣无悲
曾公夫人万年太君黄氏墓志铭【王安石】
夫人江宁黄氏兼侍御史知永安场讳某之子南豊曾氏赠尚书水部员外郎讳某之妇赠谏议大夫讳某之妻凡受县君封者四萧山江夏遂昌雒阳受县太君封者二会稽万年男子四女子三以庆厯四年某月日卒于抚州寿九十有二明年某月塟于南豊之某地夫人十四岁无母事永安府君至孝修家事有法二十三歳归曾氏不及舅水部府君之养以事永安之孝事姑陈留县君以治父母之家治夫家事姑之党称其所以事姑之礼事夫与夫之党若严上然视子慈视子之党若子然毎自戒不处白人善否有问之曰顺为正妇道也吾勤此而已矣处白人善否靡靡然为聪眀非妇人宜也以此为女与妇其传而至于没与为女妇时弗差也故内外亲无老幼疎近无智不能尊者皆爱辈者皆附卑者皆慕之为女妇在其前者多自叹不及后来者皆曰可矜法也其言色在视听则皆得所欲其离则涕洟不能舍有疾皆忧及丧来吊哭皆哀有余于戏夫人之德如是是宜有铭者铭曰
女子之德煦愿愉愉教隳弗行妇妾乗夫趋为亢厉励之颛愚猗嗟夫人惟德之经媚于族姻柔色淑声其究女初不倾不盈谁疑不信来监于铭
郑公夫人李氏墓志铭【王安石】
尚书祠部郎中赠户部侍郎安陆郑氏讳纾之夫人追封汝南郡太君李氏者尚书驾部郎中赠卫尉乡文蔚之子也光州仙居县令赠工部员外郎讳岵之孙以祥符九年嫁至天圣九年年三十二以八月壬辰卒于其夫为安州应城县主簿之时后三十七年为熈宁元年八月庚申祔于其夫安陆太平乡进贤里之墓于是夫人两子狝为秘书丞知潭州攸县獬为翰林学士尚书兵部员外郎知制诰一女子嫁郊社斋郎张蒙山夫人敏于徳详于礼事皇姑称孝内谐外附上下裕如郑公大姓尝以其富主四方之游士至侍郎则始贫而专于学夫人又故富家尽其资以助宾祭补纫澣濯饎爨朝夕人有不任其劳苦夫人欢终日如未尝贫故侍郎亦以自安于困约之时如未尝富郑氏盖将日显矣而夫人不及其显禄呜呼良可悲也于其塟临川人王某为铭曰
于嗟夫人归孔昭兮窈其为德婉有仪兮命云如何壮则萎兮烝烝令子悲慕思兮有严塟祔祭配祗兮告哀无穷铭此诗兮
曾公夫人吴氏墓志铭【王安石】
夫人吴氏太常博士南豊曾君之配世家临川二十四归曾氏三十有五以病终子男三巩年宰女一时博士方为越州节度推官某年月日乃启其殡临川葬南豊之某地前葬巩谋于宗之长者而请于博士曰夫人事皇姑万寿太君承颜色教令一主于顺斟酌衣服饮食尽其力皇姑爱之如已女于大人得辅佐之宜于族人上下适其分今其葬宜得铭秘之墓中于以永延夫人之德无不可者博士曰然乃来求铭夫人固蚤没不及见其存时虽然博士先人行也而又巩于犮莫厚焉于夫人之塟而铭也其何让铭曰
宋且百年江之南有名世者先焉是为夫人之子葬夫人于此于戏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十
(明)贺复征 编
○墓志铭十三
虞部郎中戚公墓志铭【宋曽巩】
余观三王所以教天下之士而至于节文之者知士之出于其时者皆世其道德盖有以然也去三王千数百年之间教化既已壊士之学行世其家若汉之杨氏袁氏陈氏唐之栁氏其操义风概有以厉天下矫异世否邪以余所闻若宋之戚氏其事可以次序焉公其家子也叙曰公宋之楚丘人大父讳同文唐天佑元年生厯五代入宋皆不仕以文学行义为学者师殁其徒相与号为正素先生后以子贵赠兵部侍郎考讳纶事太宗真宗以贤能为枢宻直学士与其兄职方郎中维以犮孝闻祥符天禧之间学士以论天书绌而郎中盖亦举贤才不就以为曹国公翊善不合去盖其父子兄弟之出处如此学士后以子贵赠司徒公讳舜臣字世佐司徒之少子也恭谨恂恂举措必以礼择然后出言与其兄某官舜宾某官舜举复以友爱能帅其家有先人之法度闻自天佑至今百有五十余年天下六易士之名一能守一善或身不终或至子孙而失者多矣而戚氏之世徳独久如此何其盛也然世之谈者方多人之嚣子憸孙隆名极位世世茍得者以为能守其业是本何理哉公少以荫补将作监主簿然三十犹在司徒之侧司徒终而贫乃出监雍丘税又监衢州酒迁知纾州太湖县兼提举茶场治有恵爱民乞留诏从之复三年乃得代献诗言赋茶之苛歳用万数愿弃勿采以感动当世归监在京盐院言盐之利宜通商听之出通川泗州能使转运使不能以暴敛侵其民而民之飬其父者得以其义贳死又通判濮州当王则反于贝濮民相惊且乱公斩一人揺濮中者惊乃止已而提点刑狱以为功得改官公不自言转知抚州其治大方务除苛去烦州之诡祠有大帝号者祠至百余所公悉除之民大化服徙知南安军至未及有所施为而公葢巳病矣以皇佑四年六月七日卒于官年五十有七自主簿凡十一迁其官至尚书虞部郎中公濮州之归也以其属与公之配陈氏凡十三丧塟宋之北原皇佑六年正月八日公之子师道遂以公从陈氏塟戚氏者卫之大夫孙文子食于河上之邑曰戚为姬姓之后至后世食其所食邑而更自别曰戚氏汉有以郎从髙祖封临辕侯者曰戚鳃鳃侯四世而失梁有以三礼为博士入陈卒者曰戚衮衮称吴郡盐官人侍郎之曾祖曰逺祖曰琮父曰圭其谱曰琮自长豊之歳材徙居楚丘故今为楚丘人此戚氏之先后可见者也观公之守其业者可以知其厚矣然人亦少有能爱之者盖世之为聪明立声威者荒谖悖冐无不遇于世至恭让质直不驰骤而遇困蹷者独不可称数余甚异焉夫赴时趍务则材者固亦重矣而立人成俗则洁身积行岂可轻也哉然时之取舍若此亦其不幸不遇处之各适其理也铭曰
隆隆戚族自姬出临辕盐官辉名实侍郎家梁自祖琮违世恬幽树儒术司徒郎中艺且贤诋符绳公事魁崛恂恂南安得家规庄容毖辞若遵律盛哉世徽后宜闻刻铭方珉告幽室
都官员外郎胥君墓志铭【曾巩】
君姓胥氏讳元衡字平叔长沙人皇考讳某王考讳某王考赠尚书工部郎中考为翰林学士尚书工部郎中赠尚书吏部侍郎君少以荫为将作监主簿六迁为殿中丞赐绯鱼袋鎻厅应进士举得出身又三迁为尚书都官员外郎厯监在京染院内衣库皮角库签书河南府判官公事通判湖又通判海州治平三年四月壬寅以疾卒于泗州其年八月庚寅塟于许州阳翟县三封原翰林君之茔初娶李氏太子少傅若谷之女再娶韩氏封成安县君尚书刑部员外郎知制诰综之女子男二人曰茂谌太庙室长次尚幼女二人长蚤天君少孤能自奋厉力学问工为文章又谨畏洁廉慕善而不自放居官虽小法未尝不慎而不为察察于人有所能容其大意如此故所至士大夫爱其修而百姓归其恕其在染院二年虽尚少已有能名乃为判官通判而能益显盖所试者将大岂可胜数哉始大臣荐其文章宜在馆阁近臣人荐其修洁宜任御史朝廷方向用之以为江西转运判官命始下而君盖已死矣死时年三十有九闻其丧者识与不识皆哀之盖天圣之间翰林君方处显好収奨天下之士而名能知人士之出于其时有盛名于天下者多翰林君发之及其后君既壮大所与逰士大夫亦皆一时之儁然自天圣至今纔四十年翰林君之门下士多至大官富贵尊宠君所与逰士大夫亦多重于时而翰林君弃宾客已久君又蚤世独翰林君之夫人建康郡太君刁氏年七十与君之拏覉于闾巷君之丧合众人之赙乃克葬其盛衰之际如此固所谓命者非邪君之塟秘阁校理裴煜以茂谌之疏来请铭予与君皆嘉祜二年进士故不得辞铭曰
维艰而勚以敏其继维平而畏以笃其义考已无违在人有赐我志之良孰曰非遂我材之尤孰曰非试不中其期不扩其施有命则然其又何悲尚告后世知者之辞
殿中丞监扬州税徐君墓志铭【曽巩】
唐之亡强者分其地为国以十数杨行宻有淮南称呉海州人徐温为呉将有功行宻死三子相次立温用事贵显温死其养子知诰遂代杨氏尽有江淮之地称唐去温所与为姓名者姓李氏名昪温已子知谏事昪为将死昪追以为中书令临淄王知谏子逊事昪子璟为中书侍郎上饶郡公逊子徐君事璟子煜为其秘书郎赐绯鱼袋宋既受命平天下俘李氏以归徐君亦随之京师得为太常寺太祝不乐弃官归江南乆之为殿中丞监扬州税以死子天锡为秘书丞亦死女四人其第二女与季皆稼吕氏徐君死祥符间后四十余年嫁吕氏女有子倚始葬徐君与徐君之母李氏妻陆氏扵扬州之某原方徐氏之先与杨氏俱起东南收其土地而有之遭行宻子弱徐氏实任其国至昪遂代呉而徐氏子孙亦皆据士民之上有王公之势于其一时富贵之际岂非盛哉百年之后其世凌迟至扵徐君遂死而无以葬葬扵异姓之孙盛衰之变何其速也然自前世无不皆若此富贵之不可以乆恃亦何必异也而世之不安其命者方枉义挈挈以觊幸其偶得之者又惴惴恐失之是真可以常处也哉初东南之地既入扵有司天子怜士民许皆复田其故所有地徐君之地为尤多多不取有冐徐君之地以卖之者亦不问是以其贫甚而徐君独自得徐君讳元榆字僊材好学善属文吏部贾黄中尝试其书判曰元白不足多也尤能诗诗数百篇号南归集大抵多慨其不得志徐君之所以自见也稼吕氏女之夫名某怜徐君之死无以葬死以属其子倚倚贫甚能自力卒葬徐君而就其父志铭曰
富吾不争可谓既好之贫吾不怼可谓又安之谐归此土女子之为永昭厥声维此铭诗
戚元鲁墓志铭【曽巩】
戚氏宋人为宋之世家当五代之际有抗志不仕以德行化其乡里逺近学者皆归之者曰同文号正素先生赠尚书兵部侍郎有子当太宗真宗时为名臣以论事激切至今传之者曰纶为枢宻直学士赠太尉有子恭谨恂恂不妄言动能守其家法葬宋之北原予为之志其墓者曰舜臣为尚书虞部郎中元鲁其子也名师道字符鲁为人孝友忠信质厚而气和好学不倦能似其先人者也葢自五代至今百有六十余年矣戚氏传绪寖逺虽其位不大而行应礼义世世不絶如此故余以谓宋之世家也元鲁自少有大志聪明敏逹好论当世事能通其得失其好恶有异于流俗故一时与之逰者多天下闻之皆以谓元鲁之扵学行进而未止意其且寿必能成其材不有见扵当世必有见扵后孰谓不幸而今死矣故其死也无逺近亲踈凡知其为人者皆为之悲而至今言者尚为之慨然也元鲁初以父任为建州崇安县尉不至以进士中其科为亳州永成县主簿以亲嫌为楚州山阳县主簿嘉佑六年三月二十九日以疾卒扵官年三十有五娶陈氏内殿承制习之女再娶王氏参知政事文宪公尧臣之女有子一人皆先元鲁死而元鲁盖无兄弟呜呼天之报施扵斯人如此何也元鲁且死时属其僚赵师陟乞铭扵予师陟以书来告余悲元鲁不得就其志而欲因予文以见扵后故不得辞也以熈宁元年某月某甲子葬元鲁扵其父之墓侧以其配陈氏王氏祔将葬其从兄遵道以状来速铭铭曰
行足以象其先人材足以施于世用而于元鲁未见其止也生既不得就其志死又无以传其绪曷以告哀纳铭于墓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十一
(明)贺复征 编
○墓志铭十四
陆道士墓志铭【宋苏轼】
道士陆惟忠字子厚眉山人家世为黄冠师子厚独狷洁清苦不容扵其徒去之逺游始见余黄州出所作诗论内外丹指畧盖自以为决不死者然予尝告之曰子神清而骨寒其清可以仙其寒亦足以死其后十五年复来见余惠州则得瘦疾骨见衣表然诗益工论内丹外丹益精曰吾真坐寒而死矣每从事扵养生輙有以败之类物有害吾生者余曰然子若死必复为道士以究此志余时适得美石如黒玉曰当以是志子墓子厚笑曰幸甚乆之子厚去余之河源开元观客扵县令冯祖仁而余亦谪海南是岁五月十九日竟以疾卒年五十祖仁塟之观后盖绍圣四年也铭曰
呜呼多艺此黄冠诗棊医卜内外丹无求于世宜坚完龟饥鹤瘦终难安哀哉六巧坐一寒祝子复来少宏寛无复清诗助痟酸龙虎允成无或奸徃驾赤螭骖青鸾
亡妻王氏墓志铭【苏轼】
治平二年五月丁亥赵郡苏轼之妻王氏卒扵京师六月甲午殡扵京城之西其明年六月壬午塟扵眉之东北彭山县安镇乡可龙里先君先夫人墓之西北八歩轼铭其墓曰君讳弗眉之青神人乡贡进士方之女生十有六年而归扵轼有子迈君之未嫁事父母既嫁事吾先君先夫人皆以谨肃闻其始未尝自言其知书也见轼读书则终日不去亦不知其能通也其后轼有所忘君輙能记之问其它书则皆畧知之由是始知其敏而静也从轼官扵鳯翔试有所为于外君未尝不问知其详曰子去亲逺不可以不慎日以先君之所以戒轼者相语也轼与客言扵外君立屏间听之退必反复其言曰某人也言輙持两端惟子意之所向子何用与是人言有来求与轼亲厚甚者君曰恐不能乆其与人锐其去人必速已而果然将死之岁其言多可听类有识者其死也盖年二十有七而已始死先君命轼曰妇从汝扵艰难不可忘也他日汝必塟诸其姑之侧未期年而先君没轼谨以遗令塟之铭曰
君得从先夫人扵九原余不能呜呼哀哉余永无所依怙君虽没其有与为妇何伤乎呜呼哀哉
乳母任氏墓志铭【苏轼】
赵郡苏轼子瞻之乳母任氏名采莲眉之眉山人父遂母李氏事先夫人三十有五年工巧勤俭至老不衰乳母姊八娘与轼养视轼之子迈迨过皆有恩劳从轼官扵杭宻徐湖谪扵黄元豊三年八月壬寅卒扵黄之临皋亭享年七十有二十月壬午塟扵黄之东阜黄冈县之北铭曰
生有以养之不必其子也死有以塟之不必其里也我祭其从与享之其魂气无不之也
保母杨氏墓志铭【苏轼】
先夫人之妾杨氏名金蝉眉山人年二十始隶苏氏頺然顺善也为弟辙子由保母年六十八熈寕十年六月已丑卒扵徐州属纩不乱子由官扵宋载其柩殡扵开元寺后八年轼自黄迁汝过宋塟之扵宋东南三里广寿院之西实元豊八年二月壬午也铭曰
百世之后陵谷易位知其为苏子之保母尚勿毁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十二
(明)贺复征 编
○墓志铭十五
非熊墓铭【宋黄庭坚】
非熊豫章黄氏仲熊其名非熊其字也先大夫之幼子以至和岁乙未月乙酉日丙申时辛夘生扵临菑先大夫以岁月日时参伍以厯象为吉祥以为门戸所寄儿时黟黒腯肥甚可念先大夫捐馆舎扵康州非熊方四岁为其幼孤太夫人不忍以严治之故非熊知学最晚然性资豪举落笔成文不肯为人役扵儒生艺事无所不学虽不造微要皆略能也家贫嫁四女弟以故兄弟例婚晩伯氏元明卖大父时田为非熊娶舒城赵氏婚礼成而非熊不说竟弃去由是颇浮沉扵酒中亦自恃其命曰我生日在甲辰在夘岁庚午天地合我终富贵得意婚大家扵是自强屏酒不游刻苦琢磨欲以怪竒钩致禄仕久之宗室汝州防御使仲爰闻其家世欲以女予之而非熊不幸病死矣得三十有六有术不炫此日者误之也呜呼非熊欲仕而不耦难婚而无后孤先大夫之心予兄弟执其咎无所归怨维其不寿
陈夫人墓志铭【黄庭坚】
故福州长溪主薄呉君夫人陈氏其父左侍禁知髙州讳秘开封人初髙州子男女且十人皆蚤世晩得夫人幼童慧寤成长淑慎故髙州竒此女阅婿乆之乃以归长溪长溪磊落人三佐县不可意弃官归蓻花遇人情不可堪忍峥嵘扵胸次而上扵眉宇之间睥睨畦圃释然忘懐以是心通意得扵草木之性间雨露而封植之能与物为四时而呉氏花名江南盖婆娑丘林十余年而后终虽长溪自得之而夫人燕安田里实有助焉夫人归呉氏不及皇姑事长姒如姑礼外姻来者初不知其娣姒也自奉养罪薄施畀族党甚周诸儿皆夫人劝督宦学也尤喜诵浮屠书平生自力以数万过子侄念其春秋髙勤诵索气共谏止之夫人曰人心所安乐国禁不能沮也其所不愿国赏不能劝也吾诵书犹乃翁莳花也疾革顾両侍儿掖坐命二子曰吾处常得终汝曹可无憾遂暝实元丰四年九月十二日享年六十一维夫人少则能妇长则能母陈义甚髙疾亟而不乱斯其可铭长溪讳长裕崇仁人塟番之东冈夫人附焉五男二女其四早卒乆中而令美中进士荐某州女嫁承务郎郭礼立铭铭曰
在番之阳孔乐东冈维息克孝以夫人藏其松其栢其杉其栝筑丘岑岑尚翦勿伐深谷既陵土不閟瘗刻诗不磨永孚来世
处士王君墓志铭【蔡襄】
文恶蹈袭其妙极扵能变惟渊源者得之而今之取士者反是千人一律转相模焉是名合格而实学者病矣余行四方与多士游观选举之得大率如此少异则遗焉亡友王信之是也信之讳洵为人乐易而敏扵学文有可观独扵场屋则氷炭盖其文之变不混扵一律言必已出不屑扵模仿固有司之所弃也已乃裂去相羊泉石间以吟咏自娯不以资产为事而喜赈人之急其潇洒出尘之想杂以迈往之气曽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信之得之矣天圣三年二月壬申卒扵家越明年其孤木等卜以九月戊申塟扵筠州新昌县太和乡印源里之古塘使来请铭某既哭之退而序曰王氏世家淄州北海县司封郎中讳恕扵信之为髙祖司封生大理评事讳某评事生登仕郎讳喆登仕生考安逺军节度推官讳铉五代末官扵新昌因家焉而信之不及养独事母赵以孝闻娶东湖徐氏生四子木其长也次曰林曰森曰东女二一嫁范孝亷一尚幼孙男一名佛助铭曰
呜呼玉之美也珪璋之耶不自以为材埋之地耶亦不以为灾世寳其材必哀其埋我铭信之如之何不哀
进士清河张君墓志铭【晁补之】
君张氏讳鼎字正之张氏得姓逺周宣王时有张仲春秋时有张老两人最显其后杜陵人张汤以法律取汉三公传子安世至纯凡七世侯盖班固尝言冯商称汤与留侯同祖而司马迁不言又怪汉兴以来侯者百数而未有如富平乆者意汤虽酷烈以其推贤故有后而余尝窃以谓留侯岂特其才智汉无双而辅汉救民扵亡秦虎狼涂炭之中生息二百余年事成乃翛然退而不居本其处心使世果有辟榖不死之说非妄者如良乃当得之而良死仅传子不疑即絶此不可知者及得商所称然后乃知汤之忮刻虽其逹贤恐不足相补而富平之所以乆殆良祖以来君子长者之风故迄今虽分裂微晦然张姓遍天下亦盛矣而君之先盖郓州湏城人自五代之乱累世隠居以孝称逮君曽祖始徙济州巨野而讳宗孺者君考也富而好施以壅培其子读书为士君用勉砺有立初泰山孙复家居传经声闻山东其一时贵人贤士争师之后仁宗召复居太学而君往执弟子礼因尽得与其门人髙第游受复春秋尊王说然犹以取科名慰亲意为事而扵时翰林郑公獬滕公甫场屋声籍甚亦与君厚乃以诗赋举进士不中第治其业益勤会其父病就养者累年因叹曰士遇合有命若可以力挽取非命也遂不复措意寻遭父丧茹蔬摧瘠自是益外名誉略威仪乡人之贤不肖善恶皆与之齿穷阎寒家庆吊必在虽涂潦不乗曰无以见里之老人家故饶扵财而奉养薄不以饶故欲可侈而易其所闻扵儒者也至赒人之急则竭其力恐不逮故食客常满堂尝买田三百畆以待宗党之贫无归者使葬且养焉凶岁出粟数百斛食流殍所活以千计为人寛厚坦夷喜读书乐善而好信乡人有争者至就评曲直劝譬而去无不满意此其身既不偶而退行之家一二之大槩也母房氏有淑行老疾危甚君夜祷扵庭即夣得期三年后如期亡人以为孝诚所感云娶许氏继孙氏皆善其内事子一人仲原尝以进士举礼部讲肆有闻工为诗温恭乐义致客之多如其先人五女嫁房经薄演髙修房之才程献夫皆同郡良士而经以明经献夫以进士俱尝预计偕诸孙男女八人男绅询绩纲绍女长适进士翟光弼余二幼以元佑六年六月甲辰卒年六十有八初君考以上皆葬巨野之比干村而地多水君疾且革语仲原曰欲为先人改卜今不能以为恨汝无忘我志则是吾不没也仲原泣曰诺既而卜任城县之谏议乡吕村吉乃迁其先柩及君与两夫人之丧祔焉实元符二年九月某日也仲原与余儿曹俱学相好求铭昔马少游常哀其兄援慷慨有大志以谓士生一世取衣食裁足乗下泽车御欵叚马使乡里称善人斯可矣致求盈余且自苦尔而援后遭光武立功万里之外光扵竹帛亦可以无憾而当其卧浪泊时至念少游平生语若不可得方余年少意援老惫志易不然何愧扵少游者后余宦学四方无所成就既未有援毫髪可以厌足加齿未若援老也而已非元龙上床之意从许君问舎之事不自知与前日之虑易然后益知少游逹识果足以愧援而君亦优游耆艾无慕扵世当易一爻不出户庭旡咎者以是铭君其谁曰不然铭曰
士生委质功业林匪学问意皆侈心使成烜赫固莫任况事与志常岖嵚尾闾其损得蹄涔一羽之狥捐千金少犹颕脱中悔侵念平生语安可寻但自恶影忘惜阴有良里士裂冠襟不与一世驱骎骎髙明之室有物临取栽足尔吾良箴缾轠于瓽惟乆滛澹泊可守寕适今畏名勿取神所歆后枝叶茂由根深
黄君墓志铭【晁补之】
黄君讳某世为单州砀山县人或仕或农后徙济州金乡县自其父祖则稍稍以谨信好施闻扵里人而家产作业亦益进君有智度奉父母恪岁凶籴腾踊而家积谷数屋或劝其以时出可得十倍利輙不肯而以丰年平贾出之籴者皆之黄氏立尽盗猝入其里指其居曰是出榖救人黄某者耶或对曰然扵是独不犯其一毛而慰遣其家人有男子跣而走盗执之遽绐日我黄某子也亦得免然自是其家滋益丰语人曰我无以致丰吾富疑有命也年七十卒以元佑四年八月二十三日塟扵其县之髙平乡新兴村其孙汝翼举进士中第今为雄州防御推官知鳯翔府麟逰县事尝从补之逰来求铭乃掇其事论之使归铭其圹中曰
世言治生祖白圭白圭曰智不足以权变勇不足以决断仁不足以取予强不足以有守虽欲学吾术终不告也是不然观黄氏所以成其家岂固有术耶推之而不求赢已而愈赢曰我致此有命吾是以知富与贵不可以力求而可以德竞
山阴陆氏女女墓志铭【陆游】
淳熈丙午秋七月予来牧新定八月丁酉得一女名閠娘又更名定娘予以其在诸儿中最穉爱怜之女女而不名姿状瓌异凝重不妄啼笑与常儿絶异明年七月生两齿矣得疾以八月丙子卒菆扵城东北澄溪院九月壬寅即塟北冈上其始卒也予痛甚洒泪棺衾间曰以是送吾女闻者皆恸哭女女所生母杨氏蜀郡华阳人铭曰
荒山穷谷霜露方坠被荆榛兮扵虖吾女孤冢岿然四无邻兮生未出房奥死弃扵此吾其不仁兮
林公材墓志铭【陈亮】
君姓林氏讳崧字公材婺之永康人其先从天台来扵君九世矣初君祖父浚父思聪自田闾间积勤服业以起其家至君兄弟且耕且学以无忘先世之绪而开其来者自是子弟始一扵学矣然君犹以为艰难之易失也讫晩岁不自侈大余尝至其门﨑岖桑柘间得小径并墙以入计君之力非不足也独至于为其子学问之费无所靳君容貎魁然事亲能自异扵等人宜其扵缓急轻重之际不足观者矣不幸得年五十有二以淳熈二年十一月二十七日甲戌卒娶徐氏子男三人慬愉慥愉先君五年卒孙男女三人皆幼君殁之明年其孤将以十月甲申日塟扵去家一望西山之原一日慥泫然拜扵庭下曰昔慥实从章氏兄弟以来今其塟者大抵有铭矣奈何以处慥父余无以答乃为其铭曰
不失其朴而示以文尔祖尔父尔子尔孙
毛积夫墓志铭【叶适】
毛予中字积夫髫鬌有杰气十七时游江淮乱后邸店未复卧起草中时时与小冦遇行数千里知形便阸塞涕泣曰管乐不再生耶夜捕鹿迷失道旦见楼堞矗然合肥城也值帅方打围戈甲耀日君荐虎皮道旁燔肉煮葵菜浩歌纵饮弗为视帅揖语大惊延上座稍长亲师友学习今古诸生不能言者尽为言之复出沔鄂得贤豪名世士识别相与欢甚因留门下终身所至专席髙论衮衮无对怒马独出不施鞍勒或入酒垆慿髙悲啸众共怪不敢近荒旅穷肆饭客常满或闭门袖手借书危读经旬月无不通人畏其博而专也然不得骋于科举礼部尝欲第其文又议不合而止余屡讽君年过五十矣气惰将衰血燥将臞宜返耕筑室以顺天命无徒取俗子赘疣也君怏怏不自喜尚行游无怠至踰六十度决不偶矣始弃去蔽长松吟小山招隐诸词哀愤激烈作振衣亭请余记未毕而病嘉定八年五月二十一日以书来曰某自量不在友朋下幸赐之铭抑扬咏叹之死不恨矣其明日卒呜呼人之所长世固不易知君之所有人亦不能察也然使其当蹉跎之年而与之以奋迅之日则必损竒特之行而为平易之趋矣讵轻测哉所居瑞安深谷号毛家山以毛姓者二千人祖镗九十三父骧八十六皆笃学好善称扵乡君自谓寿种故其规图常寛逺若有待然纔六十五娶张氏正而婉生四子允兑兖充二女辑辅再娶康氏一子曰应早夭九年某月日塟瑞峯山广度寺允来速铭予老愦愦下笔未数行耳如附蜩头眩转不自支其扵抑扬咏叹之意盖微矣故所述仅如此然可以观其略也铭曰
不设志而灭命不厚生而薄性古之人哉嘉定八年九月日
姜安礼墓志铭【叶适】
姜君讳处恭字安礼淄州长山人六世祖昭范名能治春秋昭范之弟遵任至枢宻副使君曽祖朝奉大夫筠避乱扵台州临海祖仲思朝散郎签书南康军判官摄军事讨李成坠马卒父谌从政郎至君来秀州嘉兴始居之自大夫入南相继官不进君九岁而孤家尤贫大母父母皆散死他州不能塟而朝散旅扵都昌佛寺四十余年矣君营衣食治坟墓收拾诸衬见星出入其走都昌柩故庑殡后为僧堂也老僧以告君掘地数尺得之题志尚新归从左蠡小孤遇暴风繂断橹折舟几覆然后得聚塟扵武康上伯岩山君曰吾可以死乎既而颇买田治产不至富厚亦稍赒族穷援人扵乏如有余者君虽不以科举自逹至扵惩渡江凋落之后奋寒士单薄之习积无至有以立家室教二子辉郜进士女适济南吕蒙有孙男女五人婚对及时门戸新成课其力致之难过扵场屋偶然成事者逺矣余徃来秀州十年间闻君名又识辉扵太学欲见君不果辉将对集英策余疑之曰子色间青黒何祥也君素有足疾加剧卒年五十九塟朝散从政墓西百歩夫人龚氏赠谏议大夫夬家也已塟辉録君诗百余首示余求铭余读之曰君诗清壮抑扬而不刻削以及今人之律乐称善人而志意独到盖得古人之意可铭也铭曰
绍熈四年二月十八君死是年四月二十八日君塟呜呼其诗则传尚不亡哉墓
林处士志铭【叶适】
墓林处士者永嘉何傅字商霖者也死年五十七所居墓林巷城中最深僻处也前二岁余数过焉草木稀踈而不荣败屋纔三间悉用故唐书黏之处士润泽详整如大人也对客为清逺之言其言以有财为累而以贫贱为得以即死为可足而无憾其忧诸子曰恐不能如我无过其釜爨常空而意气悠然未尝以微感人人亦忘其为贫也尝一日大雪道无行人处士与同巷朱伯鱼问余遂登郭公山富览亭之故基以望江北雪骤甚不已两袂皆积余不能忍寒饮酒而下处士独傍城隅度横彴彷徨折苇之间昏夜乃归以余所知扵处士能不以非义干其虑而有冻饿自守之乐斯亦士之极致也岂可谓之非贤者欤处士自少攻为诗竟以成名殆其死也犹课某章未缮而卒男女七人其长者未冠也其幼者尚抱也死之日其友翁忱既禭敛之又率尝徃来者尽有赙焉始克塟扵西山崇明寺旁铭曰
古人有言曰天生五材民并用之厚薄不齐非圣莫司惟其不悲以刻扵斯
庄夫人墓志铭【叶适】
庆元戊午余始居生姜门外西湖上金华王植立之实来扵时士相禁以学立之宰相家子匿姓名舍辎重从余穷絶处水村夜寂蟹舎一渔火隐约而立之执书循厓且诵且思声甚悲苦其中表有仕永嘉者节朔设坫盛集立之独后至中表笑曰上学来欤盖靳之也自是岁率一来他日余过立之屋墙静修牖案洁清僮御敬勤物具中仪余固惑焉凡学扵外者必弛扵家今乃不若是何欤问所以然则其夫人庄氏之力也庄氏归立之二十余年一切以劳自当而奉夫子扵学故立之不为訾省而家事自治斯异矣夫母扵子能使之学古今常道妇扵夫能劝其学非今也古人之事也母之扵子有禄利故使之学非必贤母而后能也妇扵夫将以垂其名非必有禄利其劝之学非贤妇人不能矣余先人祥之岁立之来而亟去止之不可曰妇将免吾欲勿行妇曰第徃吾期未也今其未或既皆不可知吾速返矣夫不以一身之急废其夫千里之会斯又贤也去年余在建邺立之来歔欷曰庄氏子所谓贤者丙寅八月初七日死矣十二月十四塟某所矣其归也不及事父母吾祖妣魏国之爱也庄氏孝事之吾之褊也庄氏柔承之吾女弟行也而尽用其奁中物外妹不能嫁也而割其田其俭至扵惜一钱而以为吾师友之费吾之困无一言而以吾之得从巨人名士为其身之喜吾之友二弟也虽贫而四十口之聚无所间曰传任备是三子也虽幼而能不以小且近教之吾已矣无所复望扵今世而谓庄氏之足以终吾身也而卒至此信矣其穷也子哀吾者其得毋辞乎余曰然夫人名则亦金华人二女曰师莒奴奴铭曰
不妄喜愠成妇之德不茍利泽知学之获益封我原益树我杞既以其夫亦以其子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十三
(明)贺复征 编
○墓志铭十六
故金漆水郡侯耶律公墓志铭【元元好问】
金天兴初元三月二十七日金昌府陷静难军节度使致仕漆水郡侯贞死之公辽族河间人初以护卫事章宗累将左将军贞佑丙子奉旨分领关陜军朔方兵猝破潼关主帅额克力不支失利于干石壕之间将卒多被俘执公义不受辱引佩刀自刺且投大涧中刺不死下涧数丈碍大树而止明日朔方兵退左右求公得之扶舁归洛阳事闻朝廷驰遣尚医救之即拜同知河南府事未几改孟州经畧使厯归徳知府西安军节度使昌武军节度使知河州再任昌武入为殿前右副都点检换左副转武卫军都指挥使河南改金昌府升中京以公权留守行帅府事俄拜静难军节度使明年请老闲居洛阳至是城陷公族属有在朔庭秉大权者得公兵乱中将由孟津渡北行公叹曰吾家世受国恩吾由侍卫起身至秉旄节向在干石壕已分一死今北行欲何求耶乃不食七日而死时年六十七歳夫人纳哈塔氏负遗骨藁葬聊城后二年夫人殁乃合塟焉夫人在时尝求予铭公墓其殁也其弟重以临终之言为托故略为次第之呜乎世无史氏久矣辽人主盟将二百年至如南衙不主兵北司不理民县长官专用文吏其间可记之事多矣泰和中诏修辽史书成寻有南迁之变简册散失世复不见今人语辽事至不知起灭凡几主下者不论也通鉴长编所附见及亡辽録北顾偹问等书多敌国诽谤之辞可尽信邪正大初予为史院编修官当时九朝实録已具正书藏秘阁副在史院壬辰喋血之后又复与辽书等矣可不惜哉故二三年以来死而可书如承旨子正中郎将良佐御史仲宁尚书仲平大理徳辉点检阿萨尔郎中道逺右司元吉省讲议正卿西帅杨沃衍奉御孟克宰相子伯详节妇参知政事伯阳之夫人长乐妻明秀孝女舜英予皆为志其墓夫文章天地之元气无终絶之理他日有以史学自任者出诸公之事未必不自予发之故不敢以文不足起其事为之辞呜乎可惜哉铭曰
谓辱也而不屈焉谓丧也而不失焉颓波方东有物屹焉天夺于人我独也天谁为为之乐我所然国殇累累骨肉弃捐维公之藏土厚木坚殆天以后死者为金石无穷之传铭以表之慰彼下泉
雷希颜墓志铭【元好问】
南渡以来天下称宏杰之士三人曰髙廷玉献臣李纯甫之纯雷渊希颜献臣雅以竒节自负名士喜从之游有衣冠龙门之目卫绍王时公卿大臣言献臣可任大事者绍王方重吏员轻进士至谓髙廷玉人才非不佳恨其出身不正耳大安末自左右司郎官出为河南府治中卒以髙材为尹所忌瘦死洛阳狱中之纯以蓟州军事判官上书论天下事道陵竒之诏参淮上军仍驿遣之泰和中朝廷无事士大夫以宴饮为常之纯于朋会中或坚坐深念咄咄嗟唶若有旦夕忧者或问之故之纯曰中原以一部族待朔方兵不知其牙帐所在吾见华人为所鱼肉去矣闻者讪笑之曰四方承平余五六十年百姓无狗吠之警渠不以时自娱乐乃妖言邪未几北方兵动之纯从军还知大事已去无复仕进意荡然一放于酒未尝一日不饮亦尝一饮不醉谈笑此世若不足玩者贞佑末尝召为右司都事已而摈不用希颜正大初拜监察御史时主上新即位宵衣旰食思所以弘济艰难者为甚力希颜以为天子富于春秋有能致之资乃拜章言五事大畧谓精神为可养初心为可保人君以进贤退不肖为职不宜妄费日力以亲有司之事上嘉纳焉庚寅冬朔方兵突入例回谷势甚张平章芮公逆击之突骑退走填压溪谷间不可胜算乗势席巻则当有谢玄淝水之势诸将军异同欲释勿追奏至廷议亦以为勿追便希颜上书以破朝臣孤注之论谓机不可失小胜不足保天所予不得不取引援深切灼然易见而主兵者沮之策为不行后京兆鳯翔报北兵既退而西马多不暇入衔数日后知无追兵乃聚而攻鳯翔朝廷始悔之至今以一日纵敌为当国者之恨凡此三人者行辈相及交甚欢气质亦略相同而希颜以名义自检强行而必致之则与二子为絶异也盖自近朝士大夫始知有经济之学一时有重名者非不多独以献臣为称首献臣之后士论在之纯之纯之后在希颜希颜死遂有人物渺然之叹三人者皆无所遇合独于希颜尤嗟惜之希颜别字季黙浑源人考讳思大定末仕为同知北京路转运使事希颜其暮子也崇庆二年中黄裳榜进士乙科释褐泾州録事不赴换东平府録事以劳绩遥领东河县令调徐州观察判官召为荆王府文学兼记室叅军转应奉翰林文字同知制诰兼国史院编修官考满再任俄拜监察御史以公事免用宰相侯挚荐除太学博士还应奉终于翰林院修撰累官太中大夫娶侯氏子男二人公孙八岁宜翁四岁女二人长嫁进士陈某其幼在室初希颜在东平东平河翔重兵处也骄将悍卒倚外冦为重自行台以下皆务为摩抚之希颜莅官所以自律者甚严出入军中偃然不为屈故颇有喧哗者不数月闾巷间家有希颜画像虽大将亦不敢以新进书生遇之尝为户部髙尚书唐卿所辟权遂平县事时年少气鋭击豪右发奸伏一县畏之称为神明及以御史廵行河南得赃吏尤不法者榜掠之有至四五百者道出遂平百姓相传雷御史至豪猾望风遁去蔡下一兵与权贵有连脱役遁田间时以毒药杀民家马牛而以小直胁取之希颜捕得数以前后罪立杖杀之老幼聚观万口称快马为不得行然亦坐是失官希颜三岁丧父七岁养于诸兄年十四五贫无以为资乃以胄子入国学便能自树立如成人不二十游公卿间太学诸人莫敢与之齿渡河后学益博文益竒名益重为人躯干雄伟髯张口哆颜如渥丹眼如望羊遇不平则疾恶之气见于颜间或嚼齿大骂不休虽痛自摧折猝亦不能变也食兼三四人饮至数斗不乱杯酒淋漓谈谑间作辞气纵横如战国游士歌謡慷慨如闗中豪杰料事成败如宿将能得小人根株窟穴如古能吏其操心危虑患深则又似所谓孤臣孽子者平生慕孔融田畴陈元龙之为人而人亦以古人期之故虽其文章号一代不数人而在希颜仍亦余事耳希颜年四十六以正大八年辛卯八月二十三日暴卒后二日塟戴楼门外三王寺之西若干歩好问与太原王仲泽哭之因谓仲泽言星殒有占山石崩有占水断流有占斯人已矣瞻乌爰止不知于谁之屋耳其十月北兵由汉中道袭荆襄京师戒严铭曰
维季黙父起营平弱龄飞骞振厥声备具文武任公卿百出其一世已惊紫髯八尺倾汉庭前有赵张耻自名目中中敌无遁情太息流涕请进兵揜聪不及驰迅霆一日可复齐百城天网四面开鲵鲸砥柱不捄洪波倾望君佐王正邦经或当着言垂日星一偾不起谁使令如秦而帝宁勿生不然亦当蹈东溟元精烱烱赋子形溘焉宁与一物并千年紫气郁上征知有龙劔留泉扄何以验之石有铭
聂孝女墓志铭【元好问】
五台聂天骥元吉为尚书左右司员外郎壬辰之冬车驾东狩元吉留汴梁明年正月二十三日崔立举兵反杀二相省中元吉被兵创甚女日夜悲泣谒医者疗之百方至刲其股杂他肉以进而元吉竟不可捄时京城围久食且尽闾巷间有嫁妻以易一饱者重以喋血之变剽夺陵暴无复人纪女资孝弟读书知义理思以大义自完葬其父之明日乃絶脰而死士大夫贤之有为泣下者女字舜英年二十二尝嫁为进士张伯豪妻伯豪死归父母家呜乎壬辰之乱极矣中国之大百年之久其亡也死而可书者权参知政事翰林学士承旨子正右丞大用御史大夫仲宁户部尚书仲平大理德辉点检阿撒郎中道逺省讲议仁卿奉御忙哥宰相子伯祥宿直将军长乐妻明秀参知政事伯阳之夫人与孝女十数人而已且有妇人焉夫一脉存不可谓之絶一目张不可谓之乱一夫有立志不可谓之土崩痛乎风俗之移人也孝女合葬张氏墓在某所铭曰
嫈政之妇哭狥其季千祀有传犹聂之世嗟惟孝女之死而遂死而有知及父于队以子则孝以妇则义以断则勇以守则智于今之人麟鳯之瑞莫靳者名天曰美器不于士夫一女之畀铭以表之并志予愧
曽秀才墓志铭【欧阳玄】
秀才曽氏子一汉既没于江南其兄徳元在京师闻而哭之恸知其葬有时奉行状乞铭于欧阳玄拜且泣曰人之生茍有徳慧孰不愿有辞于永世也弟一汉实曽氏才子弟今不幸短命父兄不能续以长愿得先进一言以传庶几犹未死也玄闻其言恻然乃叙而铭之曽氏永丰显亲里大家一汉字明善本曽氏似翁第三子大父悼其兄之似俞早夭无后以继之大徳十年丙午五月庚午朏生天厯二年庚午五月癸丑朏死是月戊午改至顺以是年某月某日葬于某里之原一汉五岁读书数千百言过目成诵少长无童心年十二三能文章十五六颀然长以弁不尚浮靡不事货殖笃道徳性命之书能服行其言事父兄善交朋友信遇宗族之长老恭未及壮有学行词章凛凛趍老成人初师里士刘福逺习举业精熟寻执贽临川吴先生门下受诸经说大称颖悟年二十有五病痰喘以死方疾未甚四月十日有厉风从西北来拔并舍大木似翁蓍得未济之巽心疑之不踰月一汉乃不起妻镏氏子男一女万奴裁四月而孤行述似翁所自作其文不胜哀有甚于徳元言者呜乎为父兄鲜有不爱其子弟者无论才不才恩义有不相掩者一汉死父兄若失希世重寳不能自存呜乎一汉真佳子弟已乎铭曰
麟之不角麛不如殰鸥之不翰鷇不如毈夺其所有无子之为痛隳其垂成无生之为宁坎而深树而槮无重伤其父兄之心
髙节先生墓志铭【杨维祯】
先生讳侣字君友姓严氏子陵三十五世孙也严本庄姓以汉明帝讳易之子陵以髙姓着史册耕富春山钓桐水年八十终娶梅氏生西京寿春尉福福生茂茂生隆陆生卓由是而降踰唐歴宋衍为四家甲家传格为先生曽王大父润王大父自中考也俱不仕先生生而有竒气读书不为觅举计从学乡先生汉英贾公贾公得于复斋赵公赵公得于潜室陈公陈公亲受于晦庵朱子此其渊源也贵官至钓台必访先生劝之仕则曰汉云台诸将仕非不赫赫今子姓无闻吾鼻祖去之一千三百有余年而髙风逺韵与富山桐水相为峙流士奚必以仕而贵哉某不敏愿为严陵贤子孙足矣居家教授生徒有裹粮自瓯越来者宋相文山氏客谢翱竒士也雪夜与之登西台絶顶祭酒恸哭以鐡如意击石复作楚客歌声振林木人莫能测其意也暮年建汐社为会取悦而有信翱卒无子与社中友买地台南葬之筑许劔亭宪使卢公挚髙其义为之书尝逰钱塘偕石塘胡公山村仇公过孤山酹林处士岳鄂王墓卒有动于中告二人曰某常如此亲必不安亟归及门遽有终天之别擗踊气絶者数四治丧祭一用朱子礼庐墓三年不税衰不见宾客有白燕巢坟木事母益虔母卒哀毁成疾几不起每至生旦服墨缞哀恸踰他时所居室堂名以髙逺取郡守王泌记钓台书院语至顺辛未冬十月晦疾革呼其子渊曰吾年已踰六十不称夭奉祖祠四十年复土田教养无忝吾死何怨平畴西田吾已买诸官死必葬是遂逝越若干年为至正丁亥始克塟贤者故事有易名门人黄廷玉等私谥曰髙节复请诸郡守祠于祖祠西小室娶黄氏宋榜眼进士黄蜕曽孙女子一渊也越十年丁酉予以建徳推官过钓台渊从予谒祖祠遂双登台访子陵钓迹因酹髙节君墓又访台南谢竒士塜予为竒士立阡表明年渊持廷玉所为状来谒曰谢竒士表于吾子若有待先子之行应铭法其待如竒士幸吾子铭之遂铭曰
于古风沨乎胡可追千有百禩一画厥岐不背厥驰□□不知其后时我铭其人维髙有基维髙有基维□□遗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十四
(明)贺复征 编
○墓志铭十七
故诗人徐方舟墓志铭【明宋濓】
庚子之夏皇帝遣使者奉书币起濓于金华山中时则有若青田刘君基丽水叶君琛龙泉章君溢同赴召遂岀双溪买舟泝桐江而西忽有美丈夫戴黄冠服白鹿皮裘腰绾青丝绳立于江濵揖刘君而笑且以语侵刘君亟延入舟中叶章二君竞来讙谑各取冠服服之竟欲载上黟以丈夫觉之乃止濓疑之问于刘君曰此何人斯诸公乃爱之深耶刘君曰此睦之桐庐徐舫方舟也濓故闻方舟名亦起而鼓噪为讙共酌酒而别声迹不相闻者乆矣自是厥后叶君出守南昌殁于王事后五年章君为御史中丞以卒又后十年刘君亦官至御史中丞受封伯爵投老于家后以一疾不起又五年濓亦乞骸骨还山白发垂领颓然成老翁矣今年冬来朝京师忽方舟之子膺持中书舎人史靖可之状来谒隧道之铭则知方舟之死厯一十三年矣嗟夫人生如寄石火电光真不堪把玩如此良可悲哉濓因语膺以旧事为之凄恻者久之乃序述其事曰方舟故簮缨家自幼有侠气好驰马试剑尤善球踘之戏视拘拘法家士如无物稍长憣然悔曰此岂君子道哉即从师受章句为进士业操觚为文輙烂然成章已而又悔曰是如蠧书蟫出入于故纸中何有终期哉人生贵适意盍习古歌诗以吟咏性情庻几少遂其愿耳先是睦多诗人唐有皇甫湜方干徐凝李频施肩吾宋有髙师鲁滕元秀世号为睦州诗泒方舟悉取而讽咏之鉥肝刿肾期超迈之乃已积之既乆圆熟璀璨明珠走盘而玉色交映也方舟犹以为未足出游江汉淮浙间与名士相摩切而诗道益昌江浙行省叅知政事苏君天爵闻其贤力欲荐之方舟曰吾诗人尔其可縻以章绂邪竟避去筑室江皋日苦吟于云烟出没间翛然若与世隔因自号曰沧江散人天大雪独泛舟钓江中终日恋恋若不忍舎去见者疑其非世间人元季兵乱益韬闭不出易为隠者服人莫知其踪迹所在有瑶林沧江二集各若干巻唐诗通考若干巻藏于家云方舟平居喜怒不形于色无急歩无疾呼罔测涯际性尚风义宛陵罗氏率五百指来避兵方舟衣且食之病者注药死无所归则择地藏之乆而弗懈事平具巨舟载其还家至正丙午正月九日方舟以疾卒君子稽其自号题曰诗人沧江徐方舟墓表其志也濓谓君子出处固立志之不同然亦有命焉当刘君之出也衔方舟以隠自髙数欲挽起之会有故而止方舟获终老于山林亦岂偶然之故哉余思方舟其人而不可得俯念畴昔衋然伤情乃厯序其故而铭之曰
有才不施一发乎诗日星月露草木走飞人事变迁可愕可悲举无遁情入我范围咳唾所及皆成珠玑一旦观化魂无不之非涌醴泉定生灵芝昭徳之符千载弗亏
太原郡夫人叶氏墓志铭【王祎】
洪武三年正月庚子中书右丞王公溥言于天子曰臣之父晋母叶氏实生臣溥及臣弟汉寳而臣不天父也弃诸孤蚤所恃者母氏以长以教故臣兄弟克有成立而母氏之亡亦已十八年顾臣无似获事陛下比者推恩褒崇二代假宠于王氏甚厚独念臣去乡邑日乆傥赐之告得归展省丘墓以伸私情臣不胜至愿于是皇上悯焉有旨予告所以抚谕之者良至仍勅仪曹具祭物给之公将行以母夫人墓宜有识请铭于史臣王祎祎不敢辞谨按追封太原郡夫人讳某姓叶氏饶之安仁县人归同里石港王氏为赠资善大夫中书右丞上护军追封太原郡公讳晋之配资善大夫中书右丞溥昭勇大将军崇仁卫指挥使汉寳之母夫人性慈惠治家以勤俭族婣里党莫不称其贤至正壬辰干戈俶扰饶信首被兵明年三月右丞公奉夫人避兵于信之贵溪仓卒之际母子遽相失继而公起兵卫乡里会皇上狥地江右遂举其地来附拜中书右丞分镇建昌盖自癸巳至丁未凡十五年夫人所在不可知而公思慕之情日夜未尝置是岁正月忽梦夫人若告以其所在者命卜者筮之其繇辞曰非岩即穴厥得朽骨五月躬率士卒诣贵溪之桃源山即向夫人避兵处也伐林木入山以物色求之不得哀号者三日既乃得其地居人英海能言兵相逼时夫人病不能行即自投井中死矣公乃披榛棘寻得井俄有鼠自井中出跳入懐中旋复入于井汲井索之夫人之遗骸果在焉公哀号益不自胜以是月某日具衣衾棺椁即其地礼塟之夫人之卒享年六十有七二子即公及汉寳也孙男若干人女若干人呜呼父母之丧人子之不幸也而右丞公则又遭乎其事之变罔极之徳曷从而报之抑人子之图报其亲者固无间于存殁用是公以功业自奋出入将相勤劳王家而貤恩锡命贲及泉壤所谓立身扬名以显其亲者于是乎在是虽遭事之变而能合礼之正仁人君子复奚憾焉铭曰
显允王公乗时奋庸入建相业出成将功载念所恃实有我躬昔丁艰难乆衔哀衷孝思之至神明可通乃安体魄兆域以崇以壤以树若堂斯封天子有命礼贵饬终龙光赫奕贲于幽宫公曰噫哉君命实隆岂我陋微能亢其宗靖思厥繇积庆所锺春雨在草秋霜在松世世子孙来瞻来同
呉先生墓志铭【解缙】
洪武丙辰先君子之友胡延平卒于官仲勤呉先生延平之妻兄也来经营塟事予从先君子识之胡延平之家见其英迈不羣甚敬服之先君子曰小子未见孟勤先生世称呉氏二鳯是其兄弟予请问其详则曰昔莘乐先生与而祖同时佐义兵而祖不幸殒于兵莘乐亦赍志以殁其时孟勤兄弟年皆弱冠负文武才数以策干城守者皆不能用后皆如其言其父子豪杰之士也又曰元盛时江右诗人自范文正公掲文安公而下流而委靡独擅音节而不失其雄浑者莘乐父子其尤也去之十余年为洪武丁卯始及拜先生于家得闻余论慊其平生明年先生复之楚又后十余年得先生于史馆痛先君子之不复作每授教咸为之兴感先生亦念其故人之子愈加爱厚未几而先生蒙恩得散地以佚其劳遂以捐馆闻予追平昔集次先生寄予书大篇短章词藻溢目老成忠厚之情及引教之意不觉其感怆之至也欲为先生述传而先生之子善存以庻子胡君光大所为行状一通求为之铭胡君延平之子先生之甥也知先生之家世羣行为尤详谨按状为铭先生讳勤字孟勤其先大梁吴氏徙居于荆至讳某者宦南康子孙居庐山之阳宋淳化间有曰某者为永新簿因家焉曾祖原道妣某氏祖文振妣李氏父师尹字莘乐学者称为桂山先生终永丰丞公幼敏悟初学语时能识钱上字人皆异之十七八为文章词藻天发岁癸卯太祖皇帝兵下吉安参谋郭子章有诗名一见谈论欢如平生即署公泰和令以亲辞洪武初征天下名儒试中书堂第一人太祖欲作兴儒学特除武昌儒学教授其化大行复以例免归楚王致书币迎为世子郡王师蜀王及湘献王交致书问深相敬慕永乐元年与修太祖实録特除开封儒学教授周王待以宾礼世子独爱重之永乐三年二月戊辰某日卒于官公生元至顺庚午八月享年七十有六明年某月善存以其丧归葬于乡某山之原孺人萧氏善治内事先十年卒子一人善存也一女适胡直先生晩居安福善存今为安福人孙男某曾孙男某公学该博手未尝释巻老而不倦为文章诗歌敏而甚工尤善行楷书在史馆时七十余矣运笔如飞馆中能书者数百人啧口称叹天性孝友事继母尤谨待姊尽其敬抚犹子极其慈接物平恕而贤否甚明善饮酒遇宾客及故人倾倒达旦轩髯议论襟懐洞如也尝念其先舎南康故曰匡山樵者居武昌曰黄鹤山樵晩更号由翁皆以名其文集并六艺集若干巻铭曰
豪杰之才该博之学刚大之气壮而不遇时老而不大施其所自着足以传世煜然其光不可秘
黄君仲简墓志铭【解缙】
黄君仲简既没之十年其女夫龎振舒应诏来京师奉前陈州守李君子仪所为状请予铭其墓予兄大纪与徐君叔通交口称誉叹息谓宜为铭其凡知仲简者皆言磊落可喜而悲思之呜呼去之十年而人尚不忘与其在世无异则其在世岂无制作过人者欤按状其既殁家亦中废﨑岖多难理其先业而克广之其有赢财輙斥以起其废其乡官陂之桥圯具甓与石要道士彭一寜董其役桥成而行者不梗枫子江当二水之交朝渉者或致没溺置船而济者以喜株水陂溉田数千畆复之而岁以无旱邻里有贫民每春夏农事急无所仰食輙贷之糓而未尝取其息为家塾延良先生教其子乡人子弟来学者皆厚待之治家严而有法事兄恭而有礼友爱诸弟抚育孤甥勤勤恳恳尤喜宾客四方游士过门礼接之如将不及盖人人属厌当其广席酒酣抵掌论事中其肯綮豪气横放其磊落可喜盖如此予尝与之游登山临水纵观阛阓之间为言其平生志意浩歌击节当时人可其意者殊少也又谓古之人逺者姑勿论近自元季躭溺宴安俗尚柔弱乡里富豪家士人子骤闻金革之声手足振掉目睒睒耳不听坐而待毙妻子为虏可悯不足惜者何限哉先人誓天仗义奋臂一呼谋夫如云勇将四应东摧西剪莫犯吾乡迄为保障以迓治平至今室房有故宇图书有故藏里人无流离之苦田野无荒弃之时山林无斩赭之虐一草一木之遗皆先人之遗泽也我恨当其时尚幼日习焉不能助我先人建大勲业先人亦赍志以没此古英雄竒伟之士所以汨没而无闻者类如此也审其言固倜傥可喜夷考其任事驭众低昻有权变正合宜使人能畏之因其小者大者可知或时以泄其不平披横矛弯弧突骑猎逐平原旷野之中望之伟然文武可用亦庶几竒男子世岂多有哉于是乎安得不乆而想见之尚如画也哉君讳敬号竹涧髙祖显氏始家于吉水曾祖端叔跃渊其先人也君生至正乙酉七月初二日没以洪武乙亥闰九月十三日巳时寓京师归其丧者季弟礼与婿朱正也娶周氏里之名家子男四人复安既安居安然安早卒有陈彦素者亦其壻君之墓在于其乡鹧鸪山之原铭曰
噫慨慷言可绩才可惜金利不矛戟缜栗不为璧永秘兹石
刘君象贤墓志铭【解缙】
元季之乱大家世族能卓然不为乱贼所污保其家复其盛昌其后者江都甚不多见也予尝闻之夏璜刘君象贤为兄弟首谋夜之吉安城报官军掩取贼巢穴事泄官军竟不至举宗为贼所屠亦皆不屈象贤独脱身与妻子俱走免贼平乃归乡治生筑居教子弟复其旧观其艰难转徙有人所不能堪者焉予谓闻贼首欲任用率其人相表里为辅车唇齿更遣致意甚厚使当时一听许寜不免屠害与艰难转徙哉君喔然笑曰所以为世家大族以其守礼义也予家在宋仕吉水县簿宋亡与信国文公百战守死以抗元师终不为屈至元虽乏显仕然父祖以上感其恩泽亦百余年岂可伍枭獍为厉阶邪义举无成其荣多矣此先人之志也不然今日何颜复见家庙乎予深感其言归以告太夫人太夫人曰外大父灞雪髙先生官平江在元盛时象贤其季壻也来平江未尝逐游事声色侈靡其家教训严外大父每称道之不置焉又闻之先君子云夏璜刘氏世本安福治尚书有名象贤大父诸父昆弟每过从谈论识其学问渊源由是常喜从象贤问昔时事象贤深爱厚与之言厯厯未尝厌焉后予忝科第归自翰林徃拜谒之象贤为之喜甚与饮酒日夜具道外大父遗训命其子汝哲与游观山水间指外大父所为卜塟其祖墓而为道其所以然见前人之游艺罔不造其妙而象贤平生坦夷岂弟爱人乐善敦尚诗礼其得于家庭亲戚为尤至也又徃年予兄大经授徒夏璜象贤实为之主汝哲亲授业焉象贤朝夕所以与余兄讲论多矣是予兄弟皆有所闻于君也君之丧也在洪武辛未三月九日予寓京师后予归乡君墓有宿草汝哲屡以铭为请以事止不果为又二十年于此始克为铭君讳崇字徳象象贤其号也族有谱予尝为之序曽祖时可祖至徳父则贤母龎氏娶髙氏再娶萧氏子男三人汝霖汝哲汝完女二人长适东溪彭季良次适东门江彦政孙男逸隠寛洪迪魁同伦仲绂六韬君生大定丁邜四月十三得年六十五墓在乡东坑之原铭曰
清旷坦夷不为矫饰学问淳良家庭亲戚平生之言可禆世教有铭可镌有子能孝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十五
(明)贺复征 编
○墓志铭十八
贺感楼妻王氏墓志铭【明李东阳】
按状王氏讳正江阴农家女也贺本呉人感楼之大父大理评事讳贤尝为江阴训导留居江阴洪武间坐事死后子宗振纔八岁贫无家依女兄及舅氏比壮赘青旸乡之薛氏王薛邻也故感楼聘焉时宗振复坐累籍苏州卫为兵尽粥其田庐家益贫感楼壮不能娶昏于王氏王氏亦贫甚止余空屋三四楹两家食常絶殆不能朝夕感楼乃奉母及妻还呉僦屋以居感楼贫居能力学博渉书史用其粗为童子师从者日众岁时修币颇足共饘粥俭不妄费稍懋迁为业铢存两积积且富益俭节如贫时累四十余年辟畆崇屋给昏嫁为富人时感楼学已就为乡先达子恩举南畿乡贡第一有名而贺氏益振固感楼所力致而经营拮据筹赢缩籍出入俾无废阙者王氏力也成化戊戌恩归自京师王氏老且疾已亥二月五日卒年六十有七矣感楼之言曰吾妻无他异能独吾贫时恒不免冻馁吾妻未尝有怨恨色吾衣食裁足吾妻不为侈不忘其贫吾弟不克自给又多子女吾妻能顺吾意常给予无恡色吾平生不信佛老及阴阳拘忌吾妻亦遵用家政不吾咈也于戱贫能积积能守又能散迍塞困滞而不以流俗败家法此皆人情所难况妇人哉铭曰
昏不礼迎其变也正有封在原其归也全孰囏厥生孰寿厥死委身其间与命终始夫尔托之子尔续之幽堂有铭太史作之
石田先生墓志铭【王鏊】
有呉隠君子沈姓名周启南字而世称之唯曰石田先生先生世家长洲之相城里曾大父良琛始辟田以大其家大父孟渊考恒吉皆不仕而以文雅称先生风格洁修眉目娟秀外标朗润内藴精明书过目即能黙识凡经传子史百家山经地志医方卜筮稗官传竒下至浮屠老子亦皆渉其要掇其英华发为诗雄深辨博开阖变化神怪疉出读者倾耳骇目其体裁初规白傅忽变眉山或兼放翁而先生所得要自有不凡近者书法涪翁遒劲竒倔间作绘事峯峦烟云波涛花卉鸟兽虫鱼莫不各极其态或草草点缀而意已足成輙自题其上时称二絶一时名人皆折节内交自部使者郡县大夫皆见宾礼缙绅东西行过呉及后学好事者曰造其庐而请焉相城居长洲之东偏其别业名有竹居每黎明门未辟舟已塞港矣先生固喜客至则相与燕笑咏歌出古画书器物摸抚品题酬对终日不厌间以事入城必择地之僻隩者潜焉好事者已物色之比至则屦满户外矣先生髙致絶人而和易近物贩夫牧竖持纸来索不见难色或为赝作求题以售亦乐然应之数年来近自京师逺至闽浙川广无不购求其迹以为珍玩风流文翰照映一时其亦盛矣先生自景泰间巳有重名汪郡守浒欲举应贤良不果王端毅公廵抚南畿尤重之延问得失而先生终不及时政曰吾野人也于时事何知然每闻时政得失则忧喜形于颜面人以是知先生非忘世者初先生事亲色养无违母张夫人以髙寿终先生已八十而哀慕毁瘠杖而后兴弟病瘵终年与同卧起馆婺妹抚孤侄皆有恩义尤喜奬掖后进有当其意者为延誉不已所著有石田稿石田文抄石田咏史补忘客坐新闻沈氏交游録若干卷独其诗已大行其时文征明曰石田之名世莫不知知之深者宜莫如呉文定公及公阐其潜而掩诸幽则唯公在予诺焉铭曰
或隆之位而悭其受或敓之秩而侈其有较是二者吾其奚取嗟嗟石翁掇众遗弃发为浑锽震惊一世彼荣而庸磨灭皆是相城之墟湖水沄沄于戱邈矣我懐其人
明故滁州判官龙北山墓志铭【罗洪先】
正徳丁丑阳明王先生以都御史督军虔南日与士人谈学于是虔吉士人多出门下吉水国子生龙履祥父北山闻先生之风因履祥以见愿执事终身翁为人跌宕慷慨喜交游大起庭宇常歌舞饮燕为豪絶不类吉水士人然与之策事丸转机发莫能相难貎清吉昻鼻多髯颇似先生先生悦之以为军门参谋携之巡视闽中至丰城闻宸濠反同事者错愕口噤莫知计所出先生易舟南趋吉安翁实赞之义兵起集田僮百十人倾赀偹铠仗以从先生虑濠速发南都无偹欲以伪符疑兵缀之然濠谍四出诸郡士人积刦于威多以耳目应计泄事且不测独翁出入帷幄宻授方畧亲信义子割爱遣之徃徃陷虎口不返吉水士人素重自守而耻外援见翁先后所为若是莫不鄙薄之谓有他望如翁昔日骂履祥云云者翁亦避匿不敢露濠既擒先生上公卿书曰致仕县丞龙某等或诈为兵檄以挠其进止壊其事机或诈书反间以离其心腹散其党与阴谋秘计盖有诸将士所不与知而辛苦艰难亦有诸部领所未尝歴盖纪实也嘉靖初论功赏以翁尝为大足丞既致仕遥授直隶滁州判官闲住荫一子为冠带总旗论者多以为屈而昔之鄙薄者口实益张翁不为悔后九年先生有田州之役复檄以从是时将抚卢苏王受而二酋方疑先生绐已阴持两端拥众二万人投降实来观衅先生遣翁谕意翁乃数骑徃苏受之众露刅如雪环之数十重呼声震天翁坐胡床引二酋跪前宣朝廷威徳与军门寛厚不杀之意辞恳声厉意态闲暇二酋故尝物色先生形貎窃疑以为先生潜来咸俯首献欵誓不敢负议遂定自先生擒濠以来权阉以谗构攘功公卿以猜嫌嫁祸翁为之诡辞欵凶逺侦防变得于目授意使之余而应于谩对立谈之顷有髙才弟子不能为力而独寄心腹爪牙以出万死于一生者先生既卒功赏废阁翁抱耿耿无所向退而垂老于家年八十有五以卒盖非经世故之久擅才智之用莫有知翁之为竒也翁名光字冲虚其先为永新人铭曰
方歅选乗指骊为黄盐车骥服孰辨驽良芳草懐人知已病士千载一时才几毕试欲施后世必附青云志业有闻其又何云
祝先生墓志铭【陆粲】
先生讳允明字希哲苏之长洲人也其先出古太祝以官氏或曰黄帝之后封于祝以国氏云七世祖碧山胜国时由松江来守郡后卒官一子留于苏遂为苏人祖颢正统己未进士终山西布政司右参政父瓛母徐氏大学士武功公女先生少颕敏五岁作径尺字读书一目数行下九岁能诗有竒语既天赋殊特加内外二祖咸当代魁儒目濡耳染不离典训稍长遂贯综羣籍稗官杂家幽遐嵬琐之言皆入记览发为文章崇深巨丽横从开阖茹涵古今无所不有或当广坐诙笑杂沓援毫疾书思若泉涌一时名声大噪岁壬子举于乡故相王文恪公主试事手其巻不置曰必祝某也既而果得先生文恪益自喜曰吾不谬知人自是连试礼部不第当道竒其才会修史将名荐之弗果初仕兴寜令地介岭海民尚哗讦惑于机祥先生示之礼简进秀异授以经学亲为讲解遂一变其俗羣盗窜处山谷时出焚敓为设方畧一旦捕得三十余軰邑以无警稍迁通判应天府亡何乞归又五年卒春秋六十有七夫人李氏乡先生太仆少卿应祯之女子男二长续进士入翰林累迁陜西按察副使先生简易髙旷不乐拘检在众若无能者然黙而好深沉之思时独居著书解衣盘礴游心玄间宾客来者叩户呼之若弗闻也性善书出入魏晋诸家晩益竒纵或购得之輙藏去为荣喜奬掖后进终身不言人过其居家未尝问有无得俸禄及四方馈遗輙召所善客与噱饮歌呼费尽乃已或分与持去不遗一钱故其没也几无以敛云先生少有意用世既濩落不试一发于文虽声实闳振犹非其志也所著书合诗文集为数百巻藏于家
陆粲曰斯文之用与天地准由汉氏来纉言之士臻于斯极者亦仅可数已明兴百年士犹胶守章句未覩其恢然者也乃宪孝之际始彬彬矣祝先生由诸生起覃精发藻横逸踔厉超追古昔盛哉若其湛浮自得龙变不覊大观逍遥廓然离俗矣夏侯湛赞东方生云明济开豁包含弘大拔乎其萃游方之外者殆先生哉殆先生哉先生没于嘉靖丙戌冬十有二月二十七日又明年戊子冬闰十月十六日塟横山丹霞坞太原王宠撰次其事行粲为之铭铭曰
维圣有文自天启之其卒敝刓孰振起之猗嗟先生发天之明达圣之经播为浑锽举世震惊维时弗逢食贫以终独昌其辞以烛羣蒙横山之原崇四尺者先生之坟后勿壊伤视此铭文
大理寺右寺副王君墓志铭【陆粲】
君讳延喆字子贞姓王氏其先世家呉之东洞庭山考文恪公讳鏊始起髙科致位馆阁为时名臣母夫人张氏君生卓荦不羣自幼侍文恪公居京师则已开敏习事公性髙简其为家未尝视簿书仕既隆贵产业无所增益君年未二十归呉即慨然欲恢拓门户当是时呉中富饶而民朴畏事自重不能与势家争短长以故君得行其意多所兴殖数岁中则致产不訾诸贳贷子钱若垆冶邸店所在充斥起大第西城下前堂列优笑钟鼓筦弦后庭比房数十歌舞靡曼穷日夕为娯乐时出从所善客驰骋燕游舆马鼓吹纵横道中贵游子弟望见君侧行屏气不敢疾驱君视之亡如也然遇士大夫逡循有礼中岁逾更约敕为恭俭罢诸辜榷妨细民业者益市古彛鼎图籍充牣于家有嘉客至则陈而观之从容竟日悛悛若书生客退相语曰人言王公子伉徤也今视之谨厚人耳初以名隶校官正徳间繇荫叙升朝拜中书舎人奉使颁诏闽中今上时再使淮扬诸郡既又持节册封徽王妃所至能恪虔以蒇事满九载进大理右寺副而莅中书职如故久之复以使事过家会考察京官当路有不悦者署其考才力不及坐外补兖州府推官未行而疾作竟以嘉靖辛丑正月二十六日不起年五十九君长身伟须鬓魁梧悍坚不类南产家居事文恪公孝养隆偹抚幼弟延昭有恩常日用财若纎啬至有所规剙必尽观美而建文恪祠工费最巨壮丽严洁乡人称焉尤善经画世务操纵弛张不露机颕一时名有权畧者皆自以为不及也若其观时低卬壮老异操卒以昌大其家而免于悔吝太史迁所谓以武一切用文持之者耶然今之闲游公子大抵困于晩节君自结发知名逾四十年标望不衰当世谈贤豪间者徃徃以王氏为称首即其所成就亦足为一时之杰矣余少为文恪公所知爱为其孙娶余氏即有壬也及是来请铭铭曰
穆穆文恪履贞涵醇靖共三朝贵而能贫卒恢于家在其嗣人矫矫大理始骞以扬博谋敷施业是用昌乃戢而藏不陨其光孰不贵冨乗髙偾疾之子优游亶厚福泽衎衎施施燕乐饮食五十九年既豫既丰讫无艰虞以获考终刻诗墓门昭示无穷
孙太初墓志铭【刘麟】
太初不知何许人自称曰关中人人亦曰关中人湖南雅社西溪龙致仁题其名曰太初关中人正徳戊寅秋八月僦居湖南之后林村是岁始娶妻巳卯举一女庚辰二月二十日卒无子未卒之三月甘露呉汝秀玉厓陆如昆作湖南雅社得五人太初在焉甫会于甘泉之太古居太初独不至社中欲规之太初且疾革众将视疾太初忽以后事来告告玉厓曰塟吾骨得名山焉告邦直之家曰收吾书恤吾家告麟曰题吾墓且铭诸幽持手稿若干巻告众人曰晋安郑子继之知吾言是在继之比麟徃问太初方苦渴抚膺太息曰茍不作速化斯已矣麟曰结缨易箦何人也乃黯然伏枕安于疾察其肌理羙好如平居疑其有生也叩名医之门再拜为之图至则无所庸其术又数日竟不起既敛之三日玉厓卜塟得道场山麓曰昆也无宿诺将以近某日行事以是铭不及其塟太初之卜隠湖南也宾主施子邦直问婚得张氏遂与邦直聨娅其在交游为最厚属纩之日邦直方会试礼部不相及归而哭诸墓反于室有余哀顾内子语曰太初以大义属我安忍愧其言而语而妹曰矢厥志之死靡他吾固恤其家乃数遣姆氏徃谕意还报皆曰诺无何继之来吊收太初遗稿将以梓于世邦直得之述于状来征铭曰吾恐太初墓且宿草矣先生其终之又相向垂涕洟而言故退而序其事为之铭太初讳一元太初其字也生七年而警敏不常十三读老氏书至专气致柔之说委心其学已有遗世独立之志辞家去入太白山守中致虗以为常因以太白山人为别号既数年东入华南入衡又东登岱又南入呉会比至爱其山川学士迤■〈辶里〉其间殆且十年遇竒书一览得其隽腴为诗先气格有刮劘胃肾之功与名流相倡和驰其声于四方其初至呉兴与呉甘泉游时年二十有九尚未有室既逺乡井又寡兄弟形影相吊怡然终日望之者见其眉表炯炯魁岸逈立争相骇慕啧啧皆以为仙麟与凌时东严季祥施邦直则以语孟绪余时时向太初谈说始若疑中若诎终则释然安以悦卒能使太初弃其学以吾党之学为学者邦直之力为多然而尊贤取友太初亦自得其本也吾人望于太初者何如今则乃尔于戏天乎殆不欲吾雅社增重于世乎何畀我良友之晩而夺之早也其或厌我凡近遵彼旧学羽翰而去乎何幻景遗光一耀而不留也孰谓风槩若斯人者俯仰一无所遇而宛然以死也今而后知人之工诗不独能穷若太初者吾不能不致怨于其诗铭曰
猗此踔荦离羣絶伍扬晢虬髯云蒸月吐揽岳浮江穷竒吊古玩世豪吟兴衰黜妩驾材于白用格于甫溪径若存一变至鲁遯迹呉兴鸾栖鹄峙择配于光取仁于士力践精求曰今觉是骏足方驰蹶则弗起嗟嗟太初未见其止朝也有闻夕也可死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十六
(明)贺复征 编
○墓志铭十九
明故参政崔公墓志铭【明李梦阳】
嘉靖五年十一月二十六日中奉大夫四川右参政崔公卒于家年八十有八岁矣先是其子南祭酒鋭抗疏求致仕归是故公之终所事无憾焉君子谓祭酒能子矣公讳升字廷进号南郭学者称南郭先生其先乐安人也有讳大者生彦和彦和生刚赵库大使后累赠中宪大夫延安知府大使娶于蔡后赠恭人以正统十四年十二月十四日生公于安阳乃后遂籍安阳公童时会父失官贫兄五四各出自营独次兄父母居日一食然犹粝也而公于书顾益攻久之悴母蔡怜之泣谓曰儿从兄贾不易效邪公弗听顾愈益攻书年二十六李给事中者见之异焉遂女以女后封淑人明年为成化乙酉公举于乡已丑登进士第拜都水主事改武选以父忧起改主客又以母忧起武选擢职方员外郎出知延安府陟参政扬厯中外凡三十余年公既以蓬荜力致青云巨才洪识卓越伦辈而氷蘖奋励无殊寒约遂能辉前裕后庆流于子孙至今相人训学诲徳必曰不见南郭公少时贫邪今人凡少贫者贵显必婪而公主客时畨人有踰请者业赂钧枢者许之矣日趣上议而公执弗佥名畨人夜持玳瑁竒香各十余斤馈公斥之出旦声其事遂寝公虽厯三部阶五品然僦屋而居兢兢如少时出则一瘦马青布袍耳僮日出拾马遗淑人李杂诸薪手爨之故自为郎官识者业以台辅期之矣先是星变求言公与余干苏章同奏竖阉干政妖僧蛊惑援芘憸壬窜逐忠良所致又言兵部尚书王恕今之伊傅不宜置之南京奏入不报而他言者或颇及宫禁秘宻上为之怒于是书言者六十人姓名于屏拟升则缀其级不则逺恶地于是吏部故迟公获免孝宗即位乃有延安之命邉郡瘠耗习猾而俗夷公至立规画固扄钥谨簿书节浮屠省游宴时出入退果菜私园乃清疆埸核征税平徭役锄豪横招流逸垦荒闲实廪庾乃始葺废坠疗疾疫敦行布惠黜邪崇礼兴学诲徒咸凿凿名实详具行状中先是成化末郡大饥民大半亡汉中山谷中公莅郡复者十六七会屡丰斗米数钱耳斯不足观政邪公尝见宜川知县唐来马鞍惊曰鞍如是华邪亷其价近百金曰有一鞍百金者邪遂收按之果尽获其贪状黜来又杜文祥者延之巨猾也见公惠而实易之每大言曰崔诚好然贫官也闻其自少贫吾起大狱必使之窘意公闻之必关节而公佯若不知者巳而有发其杀人事者公鞫之然罪不至死遂生之议者谓公内明而外容剖大决难靡动声色颇似稚圭亦相之山川之锺与而不知履坚秉贞识体负器自郎署时定矣在郡七年擢四川右参政弘治丙辰监营寿王宫于保寜役者数万人费核而力舒戊午逆申王于境民无扰者人称之公行部勾稽既详顾又喜亷臧否与佥事曲鋭齐名蜀人语曰崔参曲佥屹如雪山常如松茂得晕疾乆弗愈已未秋遂致仕归归三十年至是卒公恭俭出于天性少壮隠显一耳故能刍豢蔬粝文锦布缊轮奂蓬茅器无饰银服无裁绮家居检书课农灌溉花竹年踰八十则日焚香静坐精神内莹聪明长存出入不杖卒之日颜面犹生也虽天畀之遐如报公者然禄位未极议者每有苍生之憾斯非命而何耶呜呼伤哉公生子三长南祭酒也次铉次釴女亦三长适丁玺千户次适贾泽次适张吉俱学生孙子四滂举人次汲次涌次泮女六长适樊刚锦衣指挥次适刘仁学生次适李世隆次适张宗茂学生余尚幼曾孙子一士■〈〈卤,仌代乂〉上木下〉女一公卒之明年月日塟彪涧之兆与李淑人合淑人先公六年卒业自有志刻石铭曰
积之丰用之啬中折其翼井渫终食象贤肖徳有瑗有寔妥公兹域聚灵发祥虎变鷟翔英英洋洋后其大昌乎
仪宾左公合葬志铭【李梦阳】
正徳十六年三月二十九日我广武郡君卒既殡其子举人国玑筮地焉遇同人上九同人于郊旡悔又筮方遇坤西南得朋于是偕术人出大梁西南行七十里至其祖母崔莹西获地焉先是弘治二年六月三日仪宾左公卒于白塔儿梨园中塟矣以弗吉迁之园东四百步而公长子国璇死塟从之三子国玉死又从之四子国衡死又从之衡母郭氏死又从之至是国玑尽发其诸榇奉之西郡君塟既与公合而诸等墓各如礼从其日为嘉靖九年二月七日其地尉氏康墙保坳也郡君父曰四镇国将军将军父曰镇平恭靖王恭靖王父曰周定王周定王父是为太祖髙皇帝将军娶杨夫人以景泰二年四月十九日生郡君生十六年而婚于左左公讳梦麟字应瑞永新逢桥人也父曰左辅监察御史谪炎方驿丞而继娶于崔景泰二年五月七日生我公炎方已而丞擢尉氏知县携公尉氏会恭靖王避水如尉公遂以之婚郡君为郡君仪宾授朝列大夫籍宗人府云公修躯伟姿读书善绘喜吟喜与豪人游是时家赀巨万起第宅辟园田出则骏马耸盖仆从甚都入则引醇饫肥鸣琴挥管洒然竟日崔之殂也公庐诸墓无何疾舁归卒矣年四十耳郡君虽贵人然天性慎恵持礼奉姑暨夫无殊于家人唤姑崔面背咸姑及庶姑邵面背又咸姑而夫之殂也屏泽饰缷华绮蔬素终身怒不至詈笑不见龂终其身弗踰阈见人也然早夭其三子过痛痿痹沥沥涎已又亡其女暨邵氏姑又折其冢妇竟以忧卒年七十一矣是时孙男子左骖始有妇左駗左骝左驷左骐俱孺孙女初归于李昆女夫李梦阳曰于乎贤罔寿寿罔愉老罔偕三者天下之至哀也矧又陨厥雏公之殂又火厥室庐郡君虽贵人然孀居忧惊茹荼至矣故君子谓天道无知使贤者弗糓铭曰
田有弗获黄矢閟之种有弗菀壅之灌之徳有弗食守一俟时嗟我公同兹永兹宅兹聚兹阳兹阴兹驱神役祗由本达支以乗厥生以融厥明以祥以灵以观厥成
明故宗人府仪宾左公迁塟墓志铭【李梦阳】
左公讳梦麟字应瑞年四十弘治三年六月三日病卒塟白塔儿原梨园中塟二十二年而为正徳五年于是始徙于今墓云今墓去旧墓东西四百歩而近李梦阳曰呜呼古不修墓乃予今忍铭我外舅焉按左氏永新逢桥人也语曰逢桥八百左而公曾祖曰左东吴称堂下泒东呉生仁宏仁宏生左辅是为知州公知州公为南道御史正统间尝有激劾之章谪炎方驿丞会丧其胡夫人乃更娶崔夫人崔夫人以景泰二年五月七日生公炎方驿年数岁知州公起尉氏知县从舟行堕水流里许出不死天顺五年河决大梁镇平恭靖王如尉氏见公以之归为其孙广武郡君壻六年诰授公朝列大夫为仪宾云恭靖王周定王第八子于髙皇帝为庶孙而周定宪时仪宾最贵重与封疆官分席而抗礼道逢则以鞭相揖及公为仪宾乃诸仪宾者业稍稍降矣公出独张盖骏马见诸所官悉如前定宪时诸所官不平也久之乃顾独敬重公以公才行固然公固美貌竒伟作诗善画今禄给不以时王孙贫者出或不能具驴车矧如仪宾矧如我外舅行嗟嗟悲乎悲乎郡君父曰四镇国将军溺佛烧丹四方诸以佛烧丹来率輙骗其金资居无何将军贫债负以万数无能偿而众债家輙又日哗其门将军泣欲寻死会公谒将军出因佯呼曰将军死矣众愕然欲散走公乃止之谓曰若等自度将军力能尽偿汝乎且汝等必迫之使死乃已邪众业惧无敢言者公曰假如人偿其半能以全劵见还乎众皆喜诺谢曰愿矣于是公乃自徃贷诸豪冨家缗诸豪冨故雅重公乃无不愿与缗如其半数公又輙阴易丝絮布帛铜锡等昻其直与债家因又勒其半三之一而即以其一转生息偿前诸豪冨家岁余诸所负者皆平矣公病革强起坐会气絶将军曰嗟我固谓吾儿为佛也力主坐塟于是公有四子长曰国璇年十三岁次曰国玑年十一岁次曰国玉次曰国衡年各四岁以卑穉盖咸莫克成我公塟事公卒十四年而国璇卒塟之又八年国玉卒将塟国玑号哭向母郡君叩头请曰夫塟者所以妥体魄而栖灵神也乃我父忍营营建兹郡君哭曰嗟女夫谓何于是李梦阳趋而进相向哭对曰礼也乃于是谋徙于今墓塟用北首焉然公肌体完也髪须不脱落故衣衾弗朽也是时郡君髪毵毵皤矣率其二子四妇孙四男二女暨厥壻厥女暨外孙环之哭呜呼公讵知二十年后如此哉父老曰徃水退有人争田边我田公乃置酒召诸争者谓曰苐捐其余与我乃其人惭罢争亦不侵于我田即今塟地云盖左氏三世异墓曰仁宏者永新神公坛墓其彭夫人襄阳墓知州公永新左方墓胡夫人炎方驿墓崔夫人尉氏墓惟公墓今并塟其子铭曰
下不垫黄泉上不见白日改而妥之公以室
髙处士合塟志铭【李梦阳】
髙处士者大梁人也名瑾字彦节年六十八岁正徳四年二月五日而卒塟郑门茔矣后十有二年为正徳辛已而其配侯氏亦卒以明年正月二十七日启处士竁合焉侯氏少其夫二岁卒之年七十八矣生二男子长曰珣东明县丞擢知黟县又知东光次曰璐从弟提杀之二女子一归周镛驿丞一归陆澍典膳珣生三男子长曰爵次曰仲嗣县学生次曰叔嗣举人璐一男子曰爱李子曰孔子有言善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有恒者斯可矣予诵其言未尝不酸心流涕也盖重伤时俗之偷云夫惑赝成真溺华忘实矿金璞玉非其人莫识也乃人见艺材辩博豪纵赫霍輙敛詟慕效称贤或峩冠飞缨气使威喝则又嗟羡敬事之遂令闾阎山野悃朴自修力田饬行之夫闇沕无闻不见礼于軰流吁时之偷亦甚矣乃余今幸知髙处士处士固闇沕人也夷考其行则孝弟俭直者也少事母岁时上寿自歌舞为欢事其二兄旦趋侍上食而退出则为执鞭或道旁伺颜色盖犹事父云长而喜诵书史说先王然不务裘马不喜酒不畜媵婢尝岁暮出取负欠割劵驰一空车归里人望见尽笑之处士不较也珣丞东明也强逆处士官邸蹙额曰吾自不入公府今公府居耶会旧令代之去问处士曰我孰与新令贤处士黙然熟视之巳而曰君似弗如也令叹服其直人又言处士家居里巷子弟见之为起拜肃立僮仆假借不复关白其主人鸡豚放犹一家斯盖足为淳风矣侯氏者岩之女也事姑犹夫事母事二嫂犹夫事二兄嫂之子提杀璐也侯与处士计曰吾幸尚有珣柰何令伯氏亡后卒出之狱以百金诣处士谢处士不受诣侯谢侯亦不受曰吾利而金出汝耶君子谓夫妇者足为嫓徳骈羙者矣而顾咸闇沕闾阎弗彰吁足伤矣足伤矣珣之知东光也亦强逆侯侯弗徃曰汝父不恬公府吾独能跋渉就汝耶人言侯即老亲戚子弟罕得见其面礼妇人问答不踰阈出则拥蔽其面殆斯之类也夫叔嗣曰吾先洧人也髙皇帝定天下也立帜以定民曰赤帜军白帜民曰义者傅白帜遂徙大梁从民义生一子九九生一子清清娶李氏生三子聪让处士铭曰
墨不能朱石不能糜松栢冬荣厥操讵移居约履囏验秉观頥我踬彼蹶彼昭我晦匪材而冨匪爵而贵蹈贞服朴是曰民良髙帢布衣孝弟直方闾里起敬闺人赞襄臧获循循子孙赫昌今之梁孟考世莫识不有臼季孰知冀缺不有景升孰钦龎徳我言匪芜征此铭石
处士松山先生墓志铭【李梦阳】
大明正徳四年六月四日处士松山先生卒年七十有六岁先是处士便数诸饮食不可口顾惟啜白酒又足时时肿无力谓予曰岁在蛇矣吾其死乎死则子铭其墓余止之曰胡言之遽耶然竟死也悲夫处士有甥曰王泊贤而文实主乃塟事来速铭而处士弟■〈王扁〉会又以其遗事来赴因并掇拾为志志曰处士姓丘氏名琥字伯玉号松山兰阳人也父陵官至山西左布政使娶谷氏夫人生四子处士长也幼颕异于书无所不读然刻苦因而吐血服白术丸数十升愈已又时病目乃弃去以商游呉中尽发其藴为诗由是知名呉中尝过丹阳买舟行一人来附舟直入寝所处士心知其盗也佯落簮舟底而尽出其衣衾铺设求之又自觧其衣以示无物又俾童与酌酒夜则自抚其卧侧明日其人去未几戕人于丹阳城中被缚乃以其事语人曰吾几误杀丘公人服其智经营四十余年遂起至千金顾尽散诸弟男女及族人若所识贫乏者已而金辄复集集而复散终不为自计尝起第大梁东门结亭莳蓉菊亭旁更为诗先后所为诗积万余数造词巉削棘涩大类黄韩亦为金元曲而比事假托谑浪不恭大抵玩世而泄所不平酒中竦身按歌其音亮重越裂出宫杂商若敲金戞石歌竟引满掀髯而笑人莫之测也居常布衣檐帽非名士而罕与徃来盖终其身足迹不至公府云谓人曰吾死称为松山处士足矣竟以此卒先娶刘氏生子忠上洛王教授先卒继朱氏生女适生员薛翯侧室潘氏生子鎕常自愤其末年家事不遂临终曰我死薄敛不用椁棺首第书曰丘松山不瞑目之柩又曰死即反塟母殡鎕奉治命以卒之六日而反于兰阳之兆与刘氏合忠有五子四女铭曰
丘氏之先肇自东明曰丘彦徳始迁兰阳传之仲和实生士能士能生陵处士三季璐■〈王扁〉及珙璐至参政珙为县令■〈王扁〉才亦处处士捐馆二季先丧惟■〈王扁〉绋挽于乎处士逺蹈跨时危行徳孤敦实敛华独行不疑人皆刦刦我约而腴季承以官承志者吾归于玄所从父母祖
梅山先生墓志铭【李梦阳】
嘉靖元年九月十五日梅山先生卒于汴邸李子闻之绕楹彷徨行曰前予造梅山犹见之谓病愈且起今死耶昨之暮其族子演仓皇来泣言买棺事予犹疑之乃今死耶于是趣驾徃吊焉门有悬纸繐帷在堂演也擗踊号于棺侧李子反也食弗甘寝弗安也数日焉时自念曰梅山梅山梅山姓鲍氏名弼字以忠歙县人也年二十余与其兄鲍雄氏商于汴李氏识焉商二十年余矣无何数年不来李子问演鲍七奚不来也演曰父母兄三丧曰丧举矣奚不来也曰七叔父四十四岁始有子而侄也一耳以是大系乎身家已又问鲍七何为演曰理生饬行训幼睦族玩编修艺课田省植八者焉巳其乆也内孚而外化之是故乡人质平剖疑决谋丐益者必之焉故效良则芳标羙规懿者必曰鲍梅山鲍梅山云正徳十六年秋梅山子来李子见其体腴厚喜握其手曰梅山肥耶梅山笑曰吾能医曰更奚能曰能形家者流曰更奚能曰能诗李子乃大诧喜拳其背曰汝呉下阿蒙耶别数年而能诗能医能形家者流李子有贵客邀梅山客故豪酒梅山亦豪酒深觞细杯穷日落月梅山醉每据床放歌厥声悠扬而激烈已大笑觞客客亦大笑和歌醉欢李子则又拳其背曰乆别汝汝能酒又善歌耶客初轻梅山于是则大器重之相结内明日造梅山邸欵焉汴人有贵客欲其欢于是多邀梅山梅山遂坐豪酒病损痹今年夏患疟李子徃候之梅山起床坐曰弼疟幸愈第痰多耳然业处分诸件令演办酒食俟其起觞客别而还歙也先是梅山作忆子诗曰吾儿屈指一载别他乡回首长相思在抱两周知数目携行三岁随歌诗筵前与谁论宾主膝上为我开须眉情偏忆汝老更苦中夜难禁回梦时李子因说曰君病无苦念家梅山曰诺诺不数日而君盖棺矣嗟梅山梅山梅山又尝作灯花诗秋灯何太喜一熖发三葩拟报明朝信应先此夜花重重辉绛玉朶朶艳丹霞爱尔真忘寐闻蛩忽忆家李子曰君诗佳顿如此梅山曰吾徃与孙太白觞于呉门江上酣歌弄月冥心顿会孙时有绵疾吾医之立愈谚曰卢医不自医诚自医之黄岐鹊佗至今存可也嗟梅山梅山梅山叔牙后也其居歙也号棠樾鲍氏赵宋时有遇贼而父子争死者于是所居里号慈孝里云梅山父鲍珍也珍父文方文方父思齐珍号清逸髙尚人也娶王氏生二子次者梅山梅山娶江氏生一男子二女子男曰若渭今六岁矣梅山生成化甲午某月日距今嘉靖壬午得年四十九而其榇还也演实匍匐苦心以之还厥情犹子也以某年月日塟某山之兆铭曰
﨑嵚■〈山旋〉巇人谓非险渊洄澒洞犹谓之浅坦彼周行彼复而迷桃李何言下自成蹊吁嗟鲍子胡不汝悲胡不汝思
封宜人亡妻左氏墓志铭【李梦阳】
宜人者李梦阳妻也左氏盖永新人曰仁宏者生泰州知州辅辅生宗人府仪宾梦麟而仪宾婚广武郡君成化乙未十月巳丑生左氏于汴邸郡君者镇平恭靖王孙周定王第八子也左氏生十六年归李氏李氏者陜以西人也李子父曰奉直君奉直君为封丘温和王教授居汴而挈其子梦阳来初李子妁婚妁咸不之婚也曰教授微而贫及妁左氏仪宾则顾独喜入白其母并郡君氏母郡君乃亦咸不之婚也曰夫非李教授儿耶微而贫仪宾曰李氏子才竟婚李氏是时李子生十有九年矣明年为弘治辛亥左氏生子枝云踰年壬子李子举陜西乡试第一癸丑登进士第左氏从李子京师会姑舅连丧李子西于是从而西戊午李子拜户部主事居京师左氏复从京师巳从通州巳未孝宗皇帝上圣慈仁寿太皇太后尊号封左氏安人给勅命壬戌李子榷舟河西务左氏从河西务明年李子饷军西夏挈左氏还过汴是时仪宾母仪宾亡矣独郡君而左氏翟冠翠翘扬帔曵裙见焉其行于于也晳而颀瑱而流珠郡君喜已而泣顾谓侍人曰向谓李生微而贫乃今若此矣因道仪宾语云云愈益泣而恸乙丑李子进户部员外郎会今皇帝上两宫尊号左氏进封宜人给诰命两命咸羙辞云明年丙寅为正徳元年李子进郎中是年冬尚书洪洞韩公率百官弹宦官刘瑾等瑾以弹事出李手明年正月蓦逐李子夺其官于是左氏从李子还而潜大梁墟中已巳左氏儿有妇矣庚午瑾诛明年李子起江西按察司副使提学是年左氏有孙矣壬申李子迎左氏于江西左氏泝河行值桩舟破仅免入江过马当帆脚打僮人落江没及湖口风逆困崖下洄涡中舟突崖石时时响于是左氏怖欲死计击之登石免甲戌李子以与江御史构从理官于上饶而徙左氏星子会讹言贼过星子于是左氏自徙于浔阳是年李子官复罢道浔阳就左氏泝江入汉至于襄阳将居焉会秋积雨大水堤几溃左氏曰子不心大梁非患水耶夫襄汴奚殊矣且苏门箕颍之间可尽谓非丘壑地哉李子窹于是挈左氏归归而左氏病踰年骨立死死之日正徳丙子五月丁未年四十二矣翌日牲奠左氏烹牲肠肠自团织文理阴阳状若流苏垂绥夹耳提襻在上李子观之哭愈恸曰呜呼神哉于是赋结肠之篇李子哭语人曰妻亡而予然后知吾妻也人曰何也李子曰徃予学若官不问家事今事不问不举矣留宾酒食称宾至今不至矣即至弗称矣徃予不见器处用之具今器弃掷弗收矣然又善碎损徃酰酱盐豉弗乏也今不继旧矣鸡鸭羊豕时食今食弗时瘦矣妻在内无嘻嘻门予出即夜弗扄也门今扄内嘻嘻矣予徃不识衣垢今不命之澣不澣矣缝剪描刺妻不假手不袭巧咸足师今无足师者矣然又假手人徃予有古今之忾难友言而言之妻今入而无与言者故曰妻亡而予然后知吾妻也李子买大阳之山嘉靖某年月日塟左氏山下杉棺柏椁负坎抱离四山三水是山也钧州北三十里里曰东张南称把里右嵩前颍左连具茨李子曰呜呼匪志曷彰匪铭曷藏志防虞铭永处矧吾妻矧又吾知吾妻于是志之而复铭之而刻之石铭曰
坎而宫汝藏汝风亦既考终汝曰咈约而修伸妍而短屈惟屈与伸由人匪人绎而思之我心如焚乃竟汝分生虽汝分殁汝共坟万纪千秋孰短孰修汝乐斯丘
夫人贾氏墓志铭【李梦阳】
夫人贾氏者辅国将军辖夫人也夫人盖通许人父曰贾宏沧州判官母曰王氏判官父恪布政司参议参议父麒封监察御史监察父赟铅山知县判官弟定按察司佥事定弟宗宗人府仪宾贾氏盖四世甲郡中而夫人者会又辅国辅国者镇平恭靖王孙而七镇国者子也七镇国女弟又配仪宾宗接姻重戚贾氏贵盛矣而夫人乃顾谦约孝敬沈慧姑田夫人者严人也杖人不百不止夫人事之顾事事当姑夫人意欢其心辅国者见夫人事事当姑夫人意也于是悉家事委夫人夫人即又事事当辅国意欢其心于是辅国优游日书史酒食与学士游及有子女夫人视诸妾子女无殊巳子女于是又尽当诸妾意欢其心而夫人子河诗书文雅谦约孝敬沈慧又尽如夫人故君子谓辅国有子贾氏有甥谚曰胡荽不结瓜菽根不产麻言物必有种也今以贾夫人观之信哉初夫人童时面盆中尝见軿幢华盖之形惊指谓人及长家人梦人送夫人以霞帔而佥事定时知绛州亦梦之故贾氏诸女无如夫人贵者然天固定之矣夫人生成化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二日以弘治七年十二月归辅国正德元年奉今皇帝诰封夫人正徳十五年正月二十九日卒年四十一岁夫人疾革也犹力起颒栉坐子河暨诸子女侍涕泣问夫人弗答也徐而曰吁予侍汝父二十七年矣今幸全而终吾目瞑矣吾伯叔姊妹者八也支离而夭折者多矣而吾幸而为夫人有子若孙吾尚有憾耶河闻之愈益恸有声夫人曰河毋恸也人孰非死者矣既而曰取我服用珍绮诸物来于是尽散诸子女妾者会辅国亦傍涕泣问夫人曰终事慎而巳永乆之徒事观羙无益也辅国又问夫人笑而曰君虑闵损单衣耶何问之数也竟无凄色哀鸣焉将絶曰取命冠服来此国典也吾冠服之见祖宗于地下君子曰夫死者人之大闲也今观贾夫人临絶而不乱女之君子耶而辅国昨见予则曰夫人盖名琼英云曰咸英者佥事定女也为时知县妻时知县死贼也其妻见贼而后死之夫人闻之曰吁吾姊见贼而后死乎不如不见贼而死之为愈也李子曰予读列女传见其捃摭贤淑六种是分未尝不叹妇材之难也今观贾夫人生平之懿临絶之音不为全乎虽然其寿啬矣与之角者将去其齿乎辅国与其子河诣李子请曰夫人以卒之年十二月一日葬城东白塔原愿先生铭之李子曰予徃闻夫人而尝叹妇材之难也铭乌乎辞乃铭之铭曰
坎而封者同耶贞而淑者独耶潜而辉者珠耶藏而润者玉耶吁夫人吁夫人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十七
(明)贺复征 编
○墓志铭二十
王淑人墓志铭【明崔铣】
太史氏曰春秋常事不书礼内言不出闺门之事君子自考其徳者也前史言列女者或以辩言或以书史文字广猎闻异而不知其长乱李勲部曰予姻陈都指挥纪长厚人也君继妻王淑人宫女也事太皇太后上即位放宫女千人淑人归陈君当是时陈君有父老矣有三弟有室矣有子一女二幼矣淑人咸冝之蔑有间言陈君无他子淑人每饰少姬令御于陈君姻族贫及有丧不克襄必告于陈君周之必以厚其自奉尺布以上不轻费也每昕夕侍于陈君所或自奉巾栉陈君止之曰非缺侍人也淑人曰事夫礼也不可以有人怠今年四十四春秋矣五月十七日以痰疾终陈君丧之恸李大器曰陈君其非过哀者欤夫殄厥嗣者妬妇也夭厥生者艳妇也废厥事者慵妇也败厥礼者骄妇也离厥兄弟者谗妇也长厥乱者哲妇也丧厥家族者横妇也故曰妇者家之所由盛衰陈君者兄弟安之姻族赖之多矣其获助于内者铭曰
甲戌维岁未维月陈率塟妻纸坊侧
工科都给事中李君墓志铭【罗玘】
弘治十一年三月十四日予友工科都给事中李充昭年四十六卒于官前二月二十一日予过其邸扉羃羃四闺中切切作微语叩启之蓬首曵屧面黳喘呷失声久强瞠语予曰昨趋朝伤甚今逆气矣又七日过其外直庐隶遮入则已钩幙延颈急湏予入曰已二宿于此可筒酒乎■〈票刂〉脯乎啖我也觉其神志荒乱急按之其肤如寒氷而爪及其骨予惊而促之归归十日又徃候之方以药汁沃两股股肿达脐如冒鼔至掠其肱则已如稿木犹掣而讳曰行瘳矣至是日知不可起乃遗书谢父母昆弟无一语及其妻子而逝士大夫徃哭如市明日罢朝聚语者半或曰使夫人无死吾见敝车羸马以朝者充昭尝使寜藩却王金人知之故云或曰使夫人无死吾见恸哭裂麻者充昭居谏垣不欲琐琐言言必警动当世不然终不言人望之故云下至闾巷小人亦有叹惜其死之遽者盖其为人沈黙寛裕持重知大体不衒曒曒名是时周王与行台大臣交恶诏徃讯之予于其行发数难以观其意曰以宗室尊王以移任处大臣则释矣既至果然升工科右给事中又转左给事中尝处分畿内籍地戚里大阉敛手割正寂无影响成化末予与之同以进士改庶吉士今致仕吏部尚书公其从伯父也方掌吏权第宅在西长安而充昭顾僦屋极于东委巷中日夕闭其舎儿不使与邻儿接杜其或诪张也人问其故曰吾见富贵盈溢亲戚子弟鲜有不同败覆者后尚书去位完名不污充昭助之居多平生喜追晦庵书法乆乃逼真尤善为诗多至千余篇文杀大半焉尝从容语予曰罗允叔评吾文与子轨语已哑哑笑自负予戏之曰奏议似宣公即当至矣盖知其有待大也孰谓其遽止于是耶充昭讳汉号方塘南昌丰城人曾大父伯行大父端辅太学生父资志封刑科给事中母罗氏封孺人妻张氏子僎彻佀三人僎先三岁遣归代养彻以丧归癸亥年十一月初七日塟县治龙窟里之原塟当有铭程正之以状来督予铭末缀云充昭母娠止八月将疾梦人遗大书曰哭考以今验之哭考者考哭之也呜乎哲人死生其果有异哉铭曰
家失贤子国失良臣子失严父妇失良人嗟乎充昭而反其真
赠太常少卿谥忠愍杨公墓志铭【徐阶】
公讳继盛字仲芳别号椒山忠愍者谥也国朝之制非大臣不得与于易名公位下乃得谥者今皇帝御极遡观化源谓公死谏节甚伟宜尊显以励士大夫故奉遗诏赠公太常寺少卿荫子应尾为国子生而特赐今谥其义则取诸危身奉上在国逢难云初公举嘉靖丁未进士授南京吏部验封主事师事大司马苑洛韩公尽通其天文地理大乙壬竒兵阵之学名声重一时辛亥迁兵部车驾员外郎当是时大将军仇鸾骄恣然心惮冦欲利啖之以缓兵请与为马市有成议矣公上疏斥其不可者十辩其说之谬者五鸾因诋公挠边计惑众心诏锦衣卫逮公置讯狱具贬狄道典史踰年擢知诸城寻迁南京户部主事又迁刑部员外郎调兵部之武选尝独居深念至夜分配张安人问其故公曰吾受上恩思有以报耳安人曰严相国方用事此岂君直言时耶公不应而心自计欲报恩其道莫如去奸人使不得乱政遂以癸丑三月疏论少师严嵩十罪五奸请召二王问状公意以嵩在位久其党与布满中外上即问必不肯言而今皇帝以明圣在东府冀一召问可尽得其实嵩更借以为谗诏逮公讯所以引二王者公具对侃侃至断指出胫不易词诏杕公百送刑部狱郎史君朝宾议从轻比而其长贰皆嵩党竟拟公诈传亲王令旨绞公之将受杖也或遗之蚺蛇胆却不受曰椒山自有胆或谓公勿怕公笑曰岂有怕打杨椒山者及系刑部创甚吏畏祸莫敢睨公公乃自破甆碗刺右股出血数升已复手小刅割左股去其腐肉旁观者咸为战悚公顾自如在狱三年以乙夘十月晦死西市临刑赋诗云浩气还太虚丹心照千古平生未报恩留作忠魂补天下相与涕泣传诵之呜呼士方平居语及节义徃徃扼腕张眉目自谓能之一旦临患害仅如毛发輙心悸色变不敢出一词或走匿以规茍免有能自奋如其言者寡矣未有蹈必死而不慑者也偶出不意蹈一死及既脱率深自惩创毁方以为圆又或自满足不复肯为危言正色者有矣未有慷慨激烈赴再死而不顾者也公始忤仇鸾偶不死奔走絶塞间稍稍征用去讯系时无几痛苦之状宜犹在心目张安人所以语公与古牛衣之说亦何以异而公不惧不惑卒直谏以殒其生此其视唐子方诸人且犹过之矧世碌碌者耶公死之岁刑部郎今藩参王世贞为求救于嵩所厚嵩曰行卜之其子世蕃不可而其党鄢懋卿等亦相与争曰不杀某所谓养虎自贻患也故公竟死公死而地为震者累年其后给事中今中丞吴君时来刑部主事今中丞张君翀太仆卿董君传策相继论嵩嵩又将杀之奏上地忽震先皇帝悟而止由此观之精诚之至天地且为之动矣嵩业已仇公等其必欲杀公不足怪彼党嵩者独何心哉夫其导嵩以杀公恐遗患也然公死七年先皇帝用御史今中丞邹君应龙言罢嵩政逮世蕃谪戍岭南又二年御史今中丞林君润发世蕃逆状诏弃市籍其家则夫所谓患者果可以计免否也公死时应尾尚幼藩参君与其友呉君国伦徐君中行宗君臣倡诸缙绅经纪其后事兵部主事今中丞王君遴归公丧且以女婚其次子由是诸君者相继获罪而藩参家祸尤酷今十有二年公既受恩恤于朝又以御史郝君杰请建祠保定赐额曰旌忠诸君亦次第登用而嵩之党则尽已斥逐呜呼后之欲为君子小人者可以鉴矣公生以正徳丙子五月十七日年仅四十子二长即应尾次曰应箕皆张安人出昔岁甲辰公领乡荐卒业国学予时为祭酒竒公文因日进公为讲说经义与所以立身事君者公亦不鄙而听之故予与公相知深公死予悲之倍于众数谋于中丞王君视诸孤而日跂望于恩恤之及去年幸闻末议然后所以悲君者获少纾万一焉铭曰
万物禀气以为命公生其中得厥正位卑身仆益自奋君恩必报以死殉人心为愤地为震岁星一终天乃定羣奸澌灭主明圣易名建祠锡赠荫制词前后相辉映嗟公一死重孰并我铭掲之为世镜
守斋邵先生墓志铭【徐祯卿】
守斋先生卒之二年其孤天相等奉柩塟于虞山北麓兴福寺之南原合其母朱氏之兆门人徐某谨摭其行以志其墓曰先生少孤而警厉遇弱弟妹輙有条范事有所出不烦于兄而母安之奉母尤谨于礼从闻荣邑理暨闻大理逺明二先生游习进士业补县学生试累不利乃弃去教授乡里时少参章公方伯吕公大理章公逺近延处馆下为弟子师莫不推敬而先生能自重其道罔有下焉晩岁家居及门者日众先生严督不少弛教且有法故弟子多有造焉性直毅于乡党罕游洽然处夫妇间终身驩然无间言先是其配以弘治丙辰卒先生哭之哀敛塟以礼越五年而先生疾不起寔辛酉三月甲子也年五十有四塟以癸亥十月四日子男三人曰天相娶严氏天赐娶朱氏天挺聘苏氏孙男二人曰必在必坚先生初讳楫更讳术字时济别号守斋居士曾祖道贵祖彦皋父惟本母葛氏世常熟人先生蚤事经术晩好以觞咏自娱所著有守斋遗稿某年十三四时尝从先生授章句义不可以不铭铭曰
咀经发文正且博律身以严友道朴抱器不达命厄薄教育羣才志孔乐寿不及徳吁可愕澄精敛魂返玄壑虞山之阴建新椁既固且祥永焉托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十八
(明)贺复征 编
○墓志铭二十一
户部主事周迹山公墓志铭【明王慎中】
士有奋微起陋立人本朝沾一命之寄无当世之责而懐忧世之心无正君之任而愧衮职之阙亦其志然也然而虑过其身之所居言踰其位之所守则有思出其位行越其思之说出而攻之虑过其身虑未遂而身逢其殃言踰其位言不行而位贻其危则有徒丧其身无益于君之说羣而诮之夫使身违其责而皆逃其忧位非其任而并讳其言犹有当责受任者也若夫畏逢殃为不济而全其身惧贻危为无禆而固其位则是莫有忧与言之者矣彼为思出其位无益于君之说者岂诚其心之所然哉阴持全身固位之私计而阳为是说以自解脱耳议论不明于世而节义不立于朝其失盖由此夫君仕为户部主事在朝六品官耳督雠视榷有可举之职会计当出纳平防范谨勾稽详君既能其职矣而忧盛世危圣主蒿目怛衷常若一日不能安食而居于位者其志然也君以言获罪偶毙杖下其心固能不悔也君天也安所逃之受死如受命为东西南北之行亦事之所不能逃者也而余有以知君之无悔者君居家孝与兄弟友与人交信而能敬为户部始监草场继督徳州仓储最后榷崇文门商税皆利权易染君絶无所近如置玉湼中渐而不入其白皜如也菲衣粝食挟册吟诵不安旧闻思广所业于世之贤人志士口讲神注虽不能尽交意常以为向而谨趋舍慎操术卓然必为君子矣其应诏一疏冀以微诚感悟非为求死也主上怒其越职过直薄挞示儆非欲其死也而君不幸死盖命也使其杖而不死其忧当益切其言且益多必不为少挫以败其志或守封疆偹障圉患至祸及必能以身狥职不茍免以幸其身此予所以知君之心而断其无悔于当日之死也君姓周名天佐字宇弼泉州晋江人嘉靖乙未进士娶呉氏女三人以兄天正之子曰暹为子上疏逮杖之日为辛丑五月六日下诏狱两夕卒五月八日也距生正徳辛未二月一日为年三十一耳其仕不乆其年不永其学专鋭而方进其行勤修而日敏进而未见其止勉而不及至于成独其志皎然可知也忆君丧归时余友人毘陵唐君顺之寓书于予曰不可使周君无传子以文名世周君又乡人也子必勉之余奉唐君之教不敢失而君之父封主事公琅以状委余曰贫不能塟无子赖诸当路之赙与缙绅之遗买地后市之里宝盖山之麓穿圹坚宻将以是岁甲辰十一月十五日塟矣愿有志余不敢辞予惟唐君之不欲君无传也亦伟其言而哀其死也余志君之墓独论其志详焉庶世之求君者不徒伟其一疏而哀其一死也然以余文之陋如此知不足副唐君贻书相勉之意而有孤封主事公之托矣其何以慰君于地下耶铭曰
以为如是而可以死耶非君忧主之意以为不可以死耶亦非所以明为臣之义以一死为足以传耶则君之好修不止于是以为不足传耶则其节已昭然而若此
冠带散官涂翁墓志铭【王慎中】
由临漳门西出曰笋江阛比阓聨突烟起于屋溜东西行者骑蹑蹄舆戞毂有桥翼然横江如垂虹饮汉纵东西以达其兴起系人利病可覩也每桥圯首事鸠财以佐官召役使圯者治行者不病役讫螭拏龟蹲载穹碣以记不忘镌题石后曰倡义董役耆老某则涂栗斋翁绍也岁饥人饿瘠道死官为劝分聚米煑粥活之出米多受奬则又涂翁也县官度经费不足悬格募人出钱计其多寡予散官大小以酬之人皆惜钱莫肯应格佐县官勇赴不吝出钱多得予散官七品赐给衣冠以别乡人则又涂翁也翁本由贫起富以啬致丰度事出费不妄损一介至所当为能不啬如此戎籍有涂伯坚者不知谁姓户巳絶名犹系籍中仇人指以诬翁之族曰是为伯坚之涂当勾丁应籍以从伍族人咋齿弹指相视莫知所为翁跳身独出鸣于官仇人故劲敌不肯服淹三岁乃决费至数百金族人未尝捐铢发其不啬于所当为此尤着可记也晩岁自营塟地于槐市山之原或谓翁康疆无艾胡遽谋此子孙多而材何至自为此翁应之曰恒言人生百岁然世何尝见百岁人即百岁亦必死吾之为此非忧子孙不能塟我所以晓世之不知命者自是尽弃生事以产业分其子留田数畆衣食其中节缩移用寛然有余意怡如也老而耳目聪明形气不倦比卒犹炯然悦豫无呻呼砭饵沈绵枕席之苦兹所谓以天年终者予尝与翁之孙思谦游思谦来乞铭以塟曰吾祖也贤翁之子淳孙谨夫复因友人求通于予来趣铭曰吾父祖也贤其急于不冺其亲而知所托以尽其无已之情事世之庸子顽孙视之良愧翁可为不没矣予既不忍拒淳等之意而翁之贤有可思者故诺其请铭曰
时所谓富者以纎细致巨羡深有味于细有寜死不茍掷一钱又握利权乆目营足赴惟恐有失如沐漆染腻终身不能释去贫苦日长而富者患岁之促闻人言死掩耳不肯听翁皆反之兹其所以为贤与
广东巡检涂静轩墓志铭【王慎中】
予一日行游野外至窑市登所谓槐市山者冈盘陇逗茂林繁薄之间有城佳哉后墓而前庐直欵其扄入门门内闉外植石为表题曰涂栗斋翁寿域洎子静轩公之圹渉唐厯阶主人深衣练冠而出揖乃予尝所与游涂君思谦益夫也予曰君之亲塟耶乃倚墓庐而居也益夫曰未也吾祖卜此以待曰乐哉斯丘冢子吾甚爱之又长也不宜逺我死则渊也从我冢妇朱氏从吾妻塟焉渊先人之讳而号静轩者也先人殁十年矣以吾祖之命不敢他塟以吾祖之存而不忍前塟也谦也闻之未塟服不变而吾祖之存也故为是衣冠以处手植墓木日护月抚见其茂长躬治堂寝朝粪夕除勿使秽蔓所以用劳于吾祖而致哀于亡父也且亡父之志有甚足悲者父出魁岸负竒气不乐为齐氓期以功名自显闭户读诵穷日夜不辍至悬发屋梁以警睡其自苦如此然辄试辄黜惭沮发愤怒骂掷研裂巻弃去从掾史得一官为广东梁家沙巡检戴冠束带归拜亲于庭下意殊歉吾祖望见冠衣俨然官人也为发笑见齿父始稍降惭愤曰亦足博吾亲一笑矣其为梁家沙及再除神安镇讥御非常之外不逻索人一钱曰小官何足为名聊以明吾本志俛而就此者不乐为齐氓耳非汨卑冗以牟纎细者也晩学为诗不甚求工解亦以自别他掾事刀笔而不晓文墨者尤破去岸幅好倾尽与人为欢若恐人知其为是官然此其足悲也予重益夫之词有礼而能言其父别去踰年而益夫衰衣俟门容蹙词哀拜而不起曰吾祖与父今将同归于此土矣吾父之志不能以儒业显卒由掾途知其抱惭愤以至没也思谦不肖又无以发先人之志而慰地下之知惟得大人君子书其姓名纳之幽为足以塞其惭而蠲其愤日夜念此至熟必以累先生矣且辱志吾祖之塟敢并以请予不得辞乃一日而铭涂氏父子两世铭曰
瞻彼墓矣其侐而硕形魄沈墨维此之宅瞻彼庐矣既靓且蠁魂气清扬兹游之乡神之游斯父前子随坐耶立耶僾乎有仪其呼其唯岂曰无知式燕尔后惟慈及孝藨蓘实勤灭裂匪报视此铭词不尚有诏
林沙溪公墓志铭【王慎中】
方晋江之盛有乡先生曰顾新山公李竹坡公林沙溪公并以年徳化服于乡顾公好急民之病上说下教有司有所访政李公乐诱进后生奬人以文林公善以和饮人导俗于不争不知人过而常使知愧以自悔革三公所长不同皆有以善其乡而所得各有至者顾公起废厯官至户部侍郎而后致其事李公以尚宝卿就家起之终不出林公独以为御史时有论事之眚特议者不观其仁而诛其过公亦负瑕含慝耻为辨竟废然以废久善于乡之日尤多得与二公参其功二公亦雅相引重视他人无如也李公既殁士无所宗顾公与公岿然并存有司尚得以谘其治俗犹有所愧顷顾公亡公亦相继化去乡之耄倪有哲有愚皆相吊以人之云亡盖知斯人之丧非夫人之为丧也公所以能愧人者出言醇简必依于仁礼容庄而温竟日无惰气迨老弥笃而事亲孝不以贵弛其劳友诸弟以恩贯处熟游者莫知为有殊出居在市集未尝齿物价于财漠如也其实行内修感动在言之前而意厚谊敦神情恬裕称其为容也其所以废由以御史按江西疏论宸庶人有孝行冝褒以劝时宸庶人方包逆谋多为不法而外饰小行以买名丧其亲善哭声动宫庭徒歩送塟公谓是其谋不可测既难以辄发且可因其伪而与之使益为饰以自盖匿或不遂为逆即使为逆犹可少缓其发徐为之图阴与都御史孙公筹所以遏折偹防之术甚悉而佥以疏入公去江西未几逆变作议者以疏为公罪其所为阴筹既甚秘人莫能知孙公以节死无复为上言故以坐废公心事昭晰无有疑其朋者第斥为畏祸狥庶人之意以茍免也然公在江西抗法自严宸庶人侵之数矣卒不能得志公亦坚不为夺其迹最着而体大礼重者不以朝服谒不以朝礼见其子便殿曲宴不奏觞为寿论捄御史范辂被逮辂之逮宸庶人所中也累以礼与争绌其邪心显与为拂顾几以一疏免不待智者知其不出于此矣公始以乙丑进士发身即乞归养逆瑾怒废数年瑾败而后得除为台州推官在台州执律例以拒监司不敢以狱比轻重狥大吏风旨满三岁考勺天台国清寺山泉啜茗数杯而已未尝移一长物还家正徳中年戚畹内侍多宠幸骄佚踰制靡有顾畏独喜结言官有私与为好珍玩重贿无所爱公为御史闭关扫轨无权贵之交门外悄然利欲刑祸易溺而多怵皆人所常患世常有慷慨蹈祸而不能自洁于利者至其清心淬行不为利溺宜非刑祸所可怵而屈也公于利若此岂以宸庶人之威武失其守茍为一疏以狥之哉公名潮字君信别号沙溪祖名金者来籍晋江自莆仙游之沙溪徙公取所自迁为号实志不忘其始金传四世至公之父名凯皆不显而多有隠徳以发于公公生三十六年而为进士废七年而始得仕仕八年而废以善化于乡三十余年而终盖年八十有一康强寿考有四子一女孙曾十三人皆习公之教孝谨不惰侈其才者知向学配夫人蔡氏有贤行佐公为学与入仕能以勤资其敏以俭养其亷始终一于敬顺无谇言疾色以犯公指知公欲悦继母事姑弥谨抚诸幼叔甚慈比长皆为之娶而接其室甚睦以公爱其弟故夫人没公遂不近媵侍所以致其思也公喜饮酒不为嗜味而尝以寓意托兴于人无狎而无不可亲客或从公游或乐致公至其家公皆不为忤神观修朗仪矩肃然间岀于谐隠自有名人长者之风凡预在席莫不躁释暴驯充然心醉而自满其有以愧人虽衔杯度曲之间尤有至者嘉靖庚戌八月公卒以十二月初一日塟丧三月而塟礼也公子弘字弘建先卒存者弘智弘守实克襄其礼而严于大事其来请志述公遗言曰微王道思之铭勿以我塟墓在南安县福山之麓与蔡夫人同域公从仕日浅其志不大见于施为又以过废惟化服于乡其功有踰于在仕者之所获其过公不欲自明所以必得予之文而后塟意良有在故予志公之塟独论其善乡之功于公之过见其为仁者尤深切而谆复焉铭曰其为玉矣以缫籍而荐之庙中其瑕不掩斯表瑜之为羙而斵者反是之指既不可荐椟而藏之乃终以无毁玉固无意于为荐与藏人徒妄以为玉愠喜诚为玉者谋荐则斵而藏则全亮不为彼而为此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十九
(明)贺复征 编
○墓志铭二十二
封知府朱公墓志铭【明唐顺之】
公姓朱氏讳某字某呉县人也父东耕君谥以隠徳为里中所推至公读书为儒在县学若干年以贡入太学在太学一年谢去归老于家明年子鸿渐第进士厯官兵部武选主事于是天子封公武选主事后鸿渐为武选郎中巳而鸿渐守瑞州调守广信又自广信调守梧州而公复封鸿渐未去梧而公卒于家某年月日也公自少苦志读书尝寓苏城北宝幢寺寺旁空室一区寺僧以寄棺槥其中岁久积叠墙壁间鬼气触人户无履迹公喜曰此真吾读书处矣因独携一童子徃读书其中每夜中或昼风雨輙有声阴阴若啸若泣一童子者数以为鬼也竟惊病死而公读书其中如故公既以老儒生精于治经又性喜为诗所著有草堂集凡十巻苏人故多以诗名家而近时则迪功郎徐君昌糓最着昌糓尝数过公论诗公曰诗贵成家格卑弱固不可若规规摹拟前人逼真亦词家大忌也且夫古之为诗者以寓性情也得之于体裁而失之于性情亦安用诗昌糓深服其言故公之诗虽酝籍古人而要于自冩己意畧如所以对昌糓语然昌糓之诗则自海内艺文之士莫不喜道之而公之诗虽以呉之人士雅好为诗者亦多不能举其词岂公善韬蓄以为既隠矣不欲以言自文邪抑古所谓山泽之士必有待而后能施乎世耶彼其所谓有待者不独操柄也虽文词技艺若可以自振于世者固亦不能为待也耶公既以读书至老无所遇而发之于其子副使君副使疆直有节概不善与时上下其为宦也亦徃徃多鲠自为郎积若干年而始出守为守厯三郡积若干年其最后徙梧梧瘴疠穷徼地也副使君欣欣然曰吾所闻于家大人者如是吾何憾公亦欣欣然曰吾儿如是吾何憾公卒之三年某月日副使君始得地于阳山白墡坞之北麓乃克塟公先塟之日副使君具公行事为状来请铭余雅善副使君其语当不诬为之序而铭之公娶李氏继娶邹氏子五人其长副使君鸿渐也次鹤鸣虎文雉膏马良孙男九人承家承烈承宣承武承文余未名曾孙男四人享年七十有九铭曰
学古为儒委蛇歩趋挹其容者以为此山泽之癯貤封自天有子则然署其墓者以为此梧州之阡
杨母唐孺人墓志铭【唐顺之】
唐孺人者余大父给事中曾可公之女余父永州知府有懐翁之姊余顺之之姑知冠县晋斋公讳溢之妇太学生东墅君讳墉之妻给事公与知县公同年也故孺人以字于杨孺人性孝而惠少从给事公于官给事公卒孺人从其母周孺人与弟有懐翁扶衬归毁而呕血几不可药积数年乃止及归东墅而东墅嫡母金与生母潘孺人事之两得其心中岁姑金与东墅君相继卒孺人茕茕遭两丧哀恸积痞而痼晩年又遭叔父丧恸而又病病少间痞又作遂不起嘉靖壬寅八月初四日也年六十有三自孺人始嫁时杨氏门户方盛舅姑皆无恙家事一不以关孺人而衣食饶给周孺人又甚爱其女欲数见之孺人不数月輙一来每来必月留乃去既去则我馈遗问讯之使日不絶于路孺人亦数相报以为常当是时孺人不知为妇之劳而晏然有为女之乐后周孺人既没舅知县公亦物故东墅与其兄析产东墅又少读书不善治生则家日落于曩时孺人上奉寡姑下厘家妇井臼蚕绩必自操之而亦不能如曩之饶给也后东墅又死其子又析产为四则家又益落自周孺人之没而孺人独与其弟妇相际则岁乃一来其后又独与其诸侄妇相际也或四三岁乃一来其馈遗问讯之使其数与疎亦率如其来之数孺人徃来母家既稀阔诸子又各自谋生或携妻子徃田庐治田或徃赘于妇家孺人更悄然寡居而黾勉有无至老且病或不自休也盖孺人所厯于夫家与母家凡三世而一变呜呼此可以知人世之感矣有懐翁与孺人最友爱孺人病且死而有懐翁适官永州以是病不及候其药没不及慿其尸病则侄顺之徃候其药没则侄正之徃慿其尸而以讣于永州初孺人送弟徃永州泣之甚曰吾其不及见吾弟乎至是竟死且死谓诸子曰汝诸兄弟幸辑睦吾不恨矣呜呼诸子其终奉孺人之教以周旋乎诸子勉之诸子者鋭鎜鐈鉷也鎜太学生鐈鉷郡诸生贺氏周氏邹氏沈氏其妇也邹妇先孺人七月而卒遂与孺人同时以塟邹于诸妇中最孝故其卒也孺人哭之极哀遂以病女一嫁郡诸生蒋瑫孙男五塟以十二月十五日墓在袁塘之原合于东墅君之兆将塟壻瑫既为之状而顺之乃铭曰
夫竁其中旁有令妇孺人归此其永不朽
王冢妇唐孺人墓志铭【唐顺之】
孺人姓唐氏常之武进人户科给事中曾可公之孙永州守有懐翁之女礼部郎中无锡王君九岩之妇编修王懋中立道之妻而余顺之之妹也孺人后其兄五岁而生于姊妺行为第三孺人幼颕慧紃组字书不烦于教而若素为之兄每曰惜女不为丈夫子而有懐翁亦为之择壻后乃得懋中十有七岁而归二十有六岁以懋中官编修故封三十有三岁而卒其妇于懋中者十有七年王氏故饶而懋中又少贵也孺人从于宦者十年然所服御一不改其素非宾燕不设兼肉或懋中偶饭于他所孺人辄为蔬具问之曰吾适不喜肉耳惟为懋中肉必手调或一饭数起以为常懋中始未有子而孺人齿仅踰弱也然已数忧之一日自归寜载一女子俱还顾谓懋中曰君大宗之后也不可以不亟图此于卜相皆宜予故为君聘之既乃时时为理膏沭笄栉饰容止惟恐不当懋中意者呜呼吾母任宜人有少君裙布之俭是以诸女化之而孺人能淡泊撙约于既贵之后任宜人有小星逮下之慈是以诸女化之而孺人能委曲置妾于方盛之年盖所濡染者然也孺人事其姑朱安人朱安人煦濡温厚无与此孺人于诸姒中尤曲得其欢是以孺人每自喜以为其在姑之侧也如在母之侧也其事懋中懋中简重详慎内行修饬孺人揣其意所注辄婉为将顺若恐伤之然懋中或有微过则终日不自得其有善未尝不力从臾其间是以懋中每自喜以为吾得吾妻也如得吾友也孺人从懋中而北也其念朱安人数千里外欵欵然如在朱安人之侧也其辞懋中于京师而归事朱安人也则念懋中数千里外欵欵然如在懋中之侧也既死且愦矣索杯羹尝之以为甘也目女奴使进懋中所盖犹如在懋中之侧也呜呼悲矣孺人卒于嘉靖甲辰五月二十一日初懋中在京师欲请归省令孺人先归时暑月舟人病寒热相染有死者孺人以一女子携数幼儿女与病者同载厯险数千里固已心恐憔悴幸不病抵家未一月病遂作再旬而卒其病亦寒热也子一人化弘聘太学生安子介女女二人其一人者母故孺人归寜时所载与俱还者也呜呼吾宗自吾曾祖赠给事公而下其男子幸不絶衣冠而女子之贵则自孺人始孺人姊妺凡六人以夫贵者于今两人其未三十而贵于室也独孺人为然然卒夺之年以死岂其丰其啬固皆适然而值之者耶抑亦数之定而不可益损者耶懋中将以丙午春正月三日塟孺人于前王村之新阡懋中既述孺人之行为状矣而余为之铭曰
史氏之妺史氏之妻史也状之史也铭之后有考者其将在兹
封孺人庄氏墓志铭【唐顺之】
孺人病踰三年嘉靖戊申冬十一月二日而卒年四十有一孺人之病也积于惊发于悲■〈戚〉于郁庚子冬余以狂谬俟罪者二十七日孺人寤寝惕惕若其夫蹈不测而已不能以生然者既蒙恩免归孺人抱余惊就途抵家热蒸骨如是者数年热渐解而瘠不复肉矣未几母陈孺人卒临尸而骤淋盖医家悲恸肺之证也每淋辄晕死如是者又二年淋既止而生气耗矣自是■〈月贞〉肿瘕泄百痛间作既病甚则念其二女未有所归又以为女纵得所归而巳且旦暮死不能终其奁具褵帨之事以为郁郁虽其病必不起而其蹙之也则若以是然者丛三不可觧之情以竟成三不可药之疾呜呼其可哀也巳孺人庄氏河间守鹤溪公之女孙静思翁之女永州守有懐翁之妇其夫余顺之也年十七而嫁二十六而夫为编修以恩例封孺人孺人始嫁见于舅姑舅曰所嘱妇者无他第闺外不闻妇声足矣自是舅徃来闺外竟二十余年不识孺人声舅每叹以为能妇余癖于书平生不一开口问米盐耕织事则以孺人为之综理也余最迂僻寡合入门则欢然若得朋以孺人素能得余心事也其与余处者则然而其钟情母子间也特甚自父母之慕虽男子或移于妻子而女子于父母家记礼者亦外而不内孺人虽以与余二十余年之欢未尝一日辍其母子之恋其所为父母家计者黾黾焉悉其乏而排其难较其家事未尝少内外之也其教二女也爱不废严其教子也严过于余其封十五六年余未尝为置一翠冠其所享率如是孺人固不少谪望我而余所居官每不能过慎以速咎则孺人口不敢止也而心切苦之故余尝谓孺人女也而任子之事母也而兼父之严未尝过享其夫有官之奉而蹙于其夫有官之累然则所谓三不可解于情者盖不独其致疾时自其居尝则然也孺人卒于鸡鸣时烛入则渐矣自其夫及其女与妾与女奴皆有嘱嘱余者曰吾身后而当为计则然又曰箧中衣以归二女余衣以与妾已而曰田五畆以遗吾家然则其不可解又不独其病时及瞑犹尚不能解也孺人有烈性居常不媚笑语如庄士又每闻余死生之说若有契焉故其卒也精明若此塟且迫不及请铭于当世之君子而余又茹痛不能详也谨述其死生大致以见孺人之平生子一人鹤征聘万氏礼部主事思节之女女二其长者以字行太仆卿孙公南野之孙臬则卒之前一月也塟以卒之年十二月十九日袝于姑任宜人之墓而先一年则余弟妇窆焉孺人事姑六年而姑卒其妯娌间姊妺也余既已载之弟妇志中矣故于孺人之塟也为之辞以慰之曰
姑于是只娌于是只生苦离只死相随只
贺氏孙杨二妻墓志铭【唐顺之】
孙孺人者太学生贺君汝勉之妻而杨孺人者汝勉之继妻也孙孺人卒于正徳庚辰七月四日而杨孺人卒于嘉靖辛夘七月八日至是为嘉靖丁酉十一月二十一日始同塟于先茔之次其地曰官坝而汝勉因以二孺人之铭来请于余余有女嫁于贺而汝勉之女又妻于余甥余女与甥徃徃能道二孺人之行而况乡进士姜君为之状可信也乃不辞而许之孙孺人父承事郎讳堂杨孺人父承仕郎讳昺孙贺皆丹阳巨族而杨之族亦望于无锡故二孺人相继归于贺氏有朱陈之睦焉而二孺人者又皆柔惠婉娩克嫓厥羙盖若生于一家而非二姓之女偶然以聚为一人之妇者初汝勉未有子是时汝勉与孙孺人年尚少可以有待而孺人已为汝勉置侧室且日夜冀其有子甚于自冀其有子也及病且死犹惓惓以贺氏无子为意而属其妾曰汝无子吾不瞑矣又属其女曰妾幸有子汝同胞也汝善视之其望深而虑逺如平常时而不自知其身之悲也孙孺人既没而侧室果有子其后杨孺人自有子与女矣杨孺人抚侧室之子如孙孺人之志而均之于已子不曰吾子嫡也杨孺人嫁孙所遗二女悉其装以遣之不曰留以嫁吾女也此凡妇人之所难而二孺人能之其操行大畧相同而孙既无子杨有子矣又夭孙年止三十有七杨年止二十有七又皆不幸早世呜呼此汝勉之所以悲恸而必求予铭之使二孺人有传也虽然顾予不文其能使孺人有传耶汝勉子二人杨孺人生一子九岁而夭其一曰某聘何氏侧室刘出也为杨孺人所抚者而其母故孙孺人所置也女三其二嫁杨鋭周书皆孙出而鋭者余甥也其一尚幼杨出也为之铭曰
其生也不相识而死其同宅以寜厥魄其死也不偕行而塟其同铭以垂厥声
文章辨体彚选卷七百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二十
(明)贺复征 编
○墓志铭二十三
光禄寺少卿沈青霞墓志铭【明王世贞】
当先皇帝己酉庚戌间余守尚书刑部郎而沈公由清丰令入为锦衣卫经厯数从故尚寳丞张逊业饮沈公少饮辄醉醉则击缶呜呜诵出师二表赤壁赋已慷慨曼声长啸泣数行下余私心慕异之而亡何冦阑入塞都门不启天子坐西斋宫忧之亡所出会冦获我中贵人为嫚书附以进曰予我币通贡即解围不者岁一髠而郭时华亭公领大宗伯要诸大臣以御朝请而天子下其书大宗伯会文武羣臣计即予贡弗予孰便甫就计国子司业赵先生贞吉曰冦所谓贡者也耶彼傅城而军我城下盟耳窃以为天子御奉天门出内帑飨士醳言者旌功臣冦固当自退而检讨毛先生起嗫嚅言吾姑寛冦以予贡曰出之而后议守便赵先生廷叱之争之坚而沈公复为申赵理刺刺不休太宰夏公怪而问曰若何小吏也沈公目摄之曰大吏噤勿言故小吏言胡怪也且不曰主辱臣死耶太宰意不自得罢而华亭公持众议上竟弗予贡次日天子出视朝有所诛进矣当是时沈公气甚壮欲力吞冦几得以身当一面毕见其长乃上疏言请以万骑护陵寝万骑防通州饷而合勤王之师十余万鼓而薄其惰归必大胜报闻罢盖是时相严嵩独贵幸用事数寝抑边事不以报而见事急则若为开言路有所诛进者将帅当事臣迫诛益入赇居间嵩以免而其进有时贿贿价暴起言者日以益嵩日以重于是沈公饮张丞所泣而叹曰诗不云乎歙歙訿訿亦孔之哀谋之其臧则具是违谋之不臧则具是依已矣亡所信吾谋矣吾即不死而苞苴日蝇然过我而集于西第何也且夫社稷何赖焉乃抗疏言相嵩父子翼虎鼠社悞国大计请僇之以谢天下太宰阿私亡所异同宜从坐诏以公昔岁諠哗亡人臣礼今复诬诋大臣自为名廷榜之数十谪田塞外而先是赵先生亦坐他法谪斥矣沈公当田保安仓卒寄妻子广柳车未有舎而保安贾某者傍睨公曰公非上书请诛严氏人耶揖之入徙家而家沈公公始有居矣里长老问知沈公状咸大喜助薪粲而遣其子弟来从学公稍与语忠义大节则又大喜而塞外人戆争为公詈相嵩以快公公亦大喜日相与詈嵩父子以为常至为偶人三像唐相林甫宋相桧及相嵩而射之语稍稍闻嵩父子衔之切骨思有以报公而侍郎杨顺来总督顺故嵩客也前大帅某业以巽愞避冦俟其解则纵吏士取死人首甚者夜徼避兵人僇之以为功沈公亷得其首主名贻书诮之前大帅恚既得代即以属顺曰是故挠乃公事者丁巳冦大入破应州堡四十余顺见以为失事当坐益纵吏士杀僇避兵人上首功以自解而公复亷得其状贻书诮顺语加峻且赋诗及乐府者二或谓公迁人非有言责母为耳公怒曰吾向者岂亦有言责耶若视眼在否而欲盲我夫杀人而欺其君以要赏吾誓不与共天顺闻益恚以其私人经厯金绍鲁指挥罗铠走嵩子世蕃所曰是夫也结死士击剑习射将以间而取若父子世蕃曰吾固知之即以属巡按御史李鳯毛鳯毛谬为谢曰有之窃阴已解散其党矣鳯毛得代归迁为光禄少卿而御史路楷来楷又嵩客也世蕃为酒寿楷而使谓顺曰幸为我除吾痬事成大者侯小者卿顺则与楷合策捕诸白莲教通冦者窜公名籍中以谋叛闻而前大帅时理兵部无异取中旨僇公籍其家而予顺一子锦衣千户楷候迁五品卿寺顺犹怏怏曰丞相负我薄我赏犹有所不足乎谋之楷取公二子杖杀之而移檄越逮公长子诸生襄至则日掠治困急且死会给事中呉君时来上疏论顺楷误国大罪上怒相嵩不及为之地急下缇骑捕治顺楷而襄得释居乆之相嵩败世蕃砣死御史维新复论顺罪而微为襄理还其诸生今皇帝初诏褒言事者沈公寃始大白赠光禄少卿赐祭録一子太学襄用诸生乆次膺贡上春官伏阙上书极言总督顺巡按楷杀人奸党状而给事时亮瓒相继以封事请诏可捕顺楷司冦狱论抵罪始沈公少而读书有异质从故王伯安先生游先生一再与语即竒之曰生千里才也辛卯举乡试又七年成进士为溧阳令其治以搏击豪强卫赤子为急用伉倨忤御史得调茌平以父忧归服除补清丰令愈自刻苦有惠爱声故锦衣帅陆炳闻而贤之请吏部得公为经厯至则与钧礼不敢以分加公公愈益发舒尝从世蕃酒所世蕃虐所狎客给事饮非其任强灌之公即以灌世蕃曰吾代客酬也当冦掠近郊时都门闭公急谓陆公勿闭门闭门予敌门矣陆公为言于上而许之所入男女以巨万计公既谪保安而属岁大侵倾槖装作粥粥饥者收百里内骸买地而瘗之其人相率而为祠生祀公公于诗文援笔立就竒丽甚而不能尽削其牢慅愤激之气徃徃多楚声竟以是获祸其传者十不能一二人读而怜之沈公讳炼字纯甫别号青霞山人其死以丁已之十月十七日距其生丁卯得年五十有一父处士公璧母俞夫人娶于徐有丈夫子四长即襄次衮次褒即死于公难者也最少子袠以穉免襄既白报公雠推太学恩袠而身之金陵谒呉君表其墓已复之呉兴谒不佞某志而铭之以慰公呜呼公有子矣铭曰
为国击嵩不胜公徙为嵩击公胜而公死公死不死神韡韡者亿百千纪呜呼嵩乎蕃乎顺乎楷乎死而死矣
诗人莫公逺墓志铭【王世贞】
莫公逺者名叔明公逺其字一名更生字延年尝读短长之书而覩所云寒泉子者慕之自号亦寒泉子今年七十有六矣一日踵门而语余曰吾病已甚以语医医不知也吾数行尽以语日者日者不知也及冬吾必死及其未死也而有请于子吾始自长洲徙而武林也善张九华周兴叔二先生为我卜筑得武林之湖墅下关门前有古树清流其傍丙舎可以栖妻子吾欲即其地坎焉为木椁周于棺棺周于身预寘坎中死即埋我石碣二一曰明诗人莫公逺之墓一树子之所撰志铭令后世知有我足矣余悯而许之公逺生僻好为诗年十七八即已能为老苍语乆之愈益苦其思务于人所不经道险诣卓絶以为功以故鲜有赏识之者而其自喜于诗则益甚遇广坐受牛饮蜩谑丝驰肉飞红粉杂沓而公逺呕呕苦吟自若也若了不相渉者家事大细不复问一切失得忧喜慸快悉委之诗又髙自标置时谓人近出语忽忽不遒人且以岑嘉州我乎则柰何于是数见讥困少年贫亦益甚其在长洲时郡守济南金城材之辟为博士弟子所以杨诩问存偹至晩节抚呉中丞宋望之爱公逺诗与偹宾主且曰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少陵氏殆为吾子设耶下书溧水令校刻公逺诗公逺尝应呉令莫抑聘教其子与齐与齐后显贵为具武林赀良厚公逺生平食息居处皆自故人而其感独金君宋君尝走济南哭金君墓冩其遗像归奉之其谈宋君未尝不歔欷慷慨也曰天下不乏贤畴知已者又谓余吾年七十四而诗始成余日亡几去死亦无几何若而可余笑曰比于朝闻寛矣公逺夕死可矣公逺有集数十巻先后刻行世始妇钱继妇孙孙举一子颕一女满皆婚嫁先世塟在呉齐门外之金鹅乡铭曰
长洲生武林死中游燕齐逮楚尾独诗与穷相终始
汪次公暨呉孺人合塟墓志铭【明李攀龙】
次公生十四而无宠于父也有奴睚眦父怒而不言公辄奋白挺诟曰奴无礼于家大人罪当诛奴蒲伏受杖乃白罢之而里中壮之矣比居庭恶声不及犬马父疾为侍卧起浃旬辄瘳父乃大驩驩之日乃自燕代请盐筴客东海诸郡中而昆弟子姓十余軰亦因受贾从公公既饶弟姓亦各数倍然后报成于父也时东海诸郡部使者视盐筴必召公画便宜有司乃籍公为盐筴祭酒而浙东西皆知汪次公中贵人景之守浙也欲贿于贾而诬之法贾皆亡至括则独疏次公名谓吏此节侠得之勿问其余吏顾得守信公曰柰何以我杀季乃自诣吏景目而谁之公曰歙贾竖汪玄仪也旦夕且千金为寿不忍湏臾贵人耳景曰吾闻守义不闻玄仪公曰字也此中善视贾竖故不名公出则实无千金念绐之重其祸即持劵贷郡帑千金太守梁公许诺会刘瑾败而景收公得完诸贾劳公公谢曰干支家言我生之辰适有天气果然盖戊子六月六日也公年六十归自东海老焉曰安能白首刀锥为二子守也吾所为修业而息之在此儿矣盖中丞公已生者三年及举进士除黄岩令乃大喜曰孺子试为吏矣服驹以辕齿壮则良发轫雁行吾惧其泛驾已嘉靖戊申八月二日卒年八十岁云呉孺人者歙之长林人以大父呉公予公而归公而呉公故客瓯括间孺人则劝公受贾呉公也公行孺人为治室中则室之南宗人疏属之产十余家家质于孺人孺人无勿应而又不责其子钱居数年诸宗人皆徳之会有故转徙则十余家家属妇人矣公由是不问室中至家大政积着之理顾未尝不取裁孺人而徃徃片言定也初孺人与媵黄氏俱未有子有为使物之术者谓公父曰何公之先府君有客乎呉公也其谓府君曰我之帝所乞丈夫子畀吾孙既得请渡河而为执舆眇夫呉某所覆丈夫子仆舆下左乳中石伤吾因以石识之异日洗儿悬疣乃去又谓府君谢矣曰吾亦得请于汪氏之宗祏矣又为客答曰虽然必以吾所请者畀吾孙使先一月举之公所请者畀媵黄氏也弘治甲子正月封君良彬生左乳悬疣悉与语合踰月黄氏乃生良植初呉公子次公孺人而诸母讥焉谓孺人曰田家儿乃大而门又安用持葳蕤钥如诸母为也盖呉公见次公冠田家冠无苛礼谓大而门矣言钥者示诸父之有深藏托扄鐍诸母佩组自爱雍容而巳而次公将不良于贾也后呉氏中废孺人徧存诸母而置其事云生七十有八年而卒为嘉靖甲辰五月五日也中丞公名道昆督部闽粤有平倭功仲曰道贯邑诸生封君卜下佛堂吉兆以某岁月日塟公而孺人祔中丞公请余志焉余曰新安俗矜贾即同列才力相若乃所至为盐筴祭酒画便宜至令中贵人疏名求之称汪玄仪自诣吏玩孰甚焉太守救之不恡千金有所试其长非茍而已也大哉修业而息之贤人深谋于廊庙论议朝廷其在中丞乎是何能白首刀锥为二子守也孺人不责子钱以规室南之产亷贾五之俗之相靡虽女子亦竒胜耶至其与家大政决筴片言亦其天性然也悬疣之祥其应二世来之以徳矣是以铭铭曰
莫毁于势而身是尝之莫羙于利而身是扬之见取于予业乃成谋得于失政乃行维道则偕其人孔懐言作之述以伉兹丘
孟宜人墓志铭【李攀龙】
余盖自弱冠与许殿卿游狎知孟宜人贤宜人适殿卿七日而封君亡矣比殿卿在郡诸生中又数不第乃宜人力贫支惫甘荼习蓼偹所不堪一无难色退言也殿卿尝卒业城南山中太宜人念之泣不能寐宜人劳之曰太宜人幸就寝矣夜如何其无乃孟母据机时耶彼方念子自苦也属长君复啼于襁间索殿卿甚急宜人绐之曰而父且至为而懐果饴啖汝何啼也且劳且绐达旦矣一日大匮太宜人中昃不能饭宜人乃捐一空篚出易粟上食太宜人如常食间宜人尝在蓐太宜人躬为糜至蓐所哺之未竟而泪下出语人曰安有在蓐而日徒糜者宜人闻之怆然为剪中襦结托市数卵以为邻媪遗也其所曲事太宜人者类如此殿卿为诸生不能具衿鞾率宜人染缉疏橅成之不辨其非衣帛而曵革也殿卿守赵州有装槖将寘而去者宜人问焉曰某家金用为寿耳因叱之曰奴速负去断头矣其御仆从素谨严犯无不笞掠于庭者盖惮于殿卿焉后装槖家伏辠余实在邢州属郡推官郏李君听其狱廪廪于宜人矣无何殿卿调贵州之永寜万里太宜人宜人为若朝夕殿卿在侧者殿卿得以迁徳王府右长史归凡三岁太宜人乃卒母子相存宜人力也殿卿长史徳王府勘中官某氏子弟又有装槖将寘之而逸者珠珥直千金矣宜人遽曰安用此粪土加诸首岂以为有亷吏未必有亷妇乎徳王府虽里闬万里矣后殿卿市一珥示宜人宜人曰此大类某氏物何从致之哉然治家人生产其稍入皆手自簿计缗筴衡量焉太宜人每取巵酒饷令立尽之矣癸亥殿卿补周王府长史以宜人从明年宜人还济南尚犹时时传敕诸婢妾不絶即诸婢妾无不人人若宜人在邸中也还济南者三年封宜人封宜人若干月而卒隆庆戊辰七月三十日也距生正徳某年月日凡五十有八岁云子男一人即复郡诸生娶徳府仪卫副薛来女女二人一适进士于鲸一适邑诸生李应聘孙男二人宗周娶保定府知府陈輖孙女朝周未聘女五人一适太学生史本子史某一适前进士宜兴县知县谷继宗孙谷某其余未聘殿卿名邦才周府左长史阶朝列大夫宜人郡之徳平人父名某母某氏卜某年月日塟于某山祖兆云志曰余盖自弱冠与殿卿游狎知孟宜人贤矣柰何宜人之于里闬见谓自徤也夫自徤之誉实近于悍柰何里闬之于宜人见谓自徤也夫力贫支惫甘荼习蓼偹所不堪一无难色退言宜人信自徤困于捐篚剪结而不变于装槖千金即不变于装槖千金而家人稍入簿计缗筴百不失一宜人信自徤惮于殿卿诸婢妾人人如在其邸中者宜人信自徤然而太宜人临新妇亦已庄矣至哺糜蓐所而巵酒饷之殿卿礼宜人如宾及其馆于甥于髧髦而脱然无疑于爱子又何可谓自徤也大谊章章而誉近于悍又柰里闬何殿卿自状宜人扼腕于苏季子朱买臣之取絶于其妻也徳宜人深矣然自二子之妻无似耳安有匍匐乞怜后车命载而能粪土千金叱装槖唯恐其污已哉何以有功于亷吏也不知其妇视其夫矣何里闬之未有以槩于殿卿哉语曰弓强于弥衣靱于里此殿卿之所由腹悲也是为铭铭曰
欲妇是图视其夫欲妻是孚视其夫大谊用章此焉攸藏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二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二十一
(明)贺复征 编
○墓志铭二十四
詹仰之墓志铭【明归有光】
仰之姓詹氏讳髙年二十余自休寜来客于昆山客四十余年年六十二而卒夫仰之所事者机利也其于文章非能学而知之也顾生平好之甚于知之者至忘其所事迨于死而后已世之论者必知之而后能好而仰之乃好之甚于知此岂其出于性然耶为贾与为学者异趋也今为学者其好则贾而已矣而为贾者独为学者之好岂不异哉初仰之从予友呉秀甫游秀甫死数年矣仰之且死之岁亟来见予予与之谈秀甫之为人恍然如生相与为泪下然其意欲有所求者而不言也一日仰之沐浴整衣冠召其所与厚者与之诀料检其箧中文字数十巻付其子遂卒予悲仰之之志会其子岩秀昆秀以其丧归休寜问其塟曰某年月日某原也因与之铭曰
詹氏出于詹侯其后有詹父詹嘉詹何詹尹而唐宋间有奉忠公五大将军以忠勇秩于祀典今为休寜五城之詹然近世贵显者盖少也虽然贤如仰之也而予为之铭夫亦乌用贵显者耶
朱隐君墓志铭【归有光】
君讳珽字朝贵苏州嘉定人世居守信乡蒲华里考讳锦祖考讳毓曾祖考讳惠元始姓赵氏中冐陈氏而赘于朱赵湮微不可考朱母之子繁衍遂为朱氏今蒲华里人皆称为桥内朱家云君生而英迈年八九岁里中豪来过衣服都甚家具酒馔延之益敬豪益倨君瞋目直视语祖母曰是人何为者也持杖骂且逐之豪遽起出曰健儿可畏也尝以事谒龚尚书应对慷慨尚书曰惜子居田舎若为士作能吏矣忽一日弃耒入郭中问儒生学弱冠选为社师吉月令召诸社师试诗君诗令常独称善代父徭之京师道涂所经辄藉记得进士録展不置曰设吾有子当使为此軰人时子用宾未生也常以财推让其弟而性好赒恤人遂不能自给日取古诗吟咏怡然自适晩得子慈爱之尤至性不忍睚眦之怨至老乃益寛和絶不与人校寄傲草野间不至城市者二十余年年几七十子用宾登乡进士録主司第其文最髙学者传诵之卒偿君所愿云君配李氏继严氏孙氏子男二人长即用宾严氏出友恭尚幼女三人王顼陆萱呉中英壻也余与用宾数于京师相见嘉靖四十一年同自南宫下第还君长余先人一年先人以四月谢世而君以五月三日实与用宾同此终天之恨两人相闻皆悲恸也用宾以明年十月某日塟君于漕浜之原蒲华塘之右使其门人进士陈应台具状因同年进士秦沾丁允亨来请铭吾先人尚在殡何忍为君铭而义不可辞铭曰
性婞直兮不能■〈艹穴允,上中下〉也躬草莱兮贪坟典也苦为义兮自屯蹇也有嗣人兮能振搴也逃闲野兮老闭楗也惟命之逢亦未显也在君之后终获戬也吾为斯铭石可篆也
髙君墓志铭【明徐渭】
君讳升字进之其先江都人靖难师起五世祖观音保以从征转徙遂来居绍之紫金里始官百户后落秩总旗三传至贤有子五人其季名奉者娶谢氏生君与按察经厯阳君为人如出冶劔少即露锋锷师参议胡公某某数睨以语人君时尚窭其伯父泰无子尝提千金产欲后君君谢去人竒之无何果以贾数致千金归则跽进其尊人恣所以既又泽其宗连若窭旧故必遍且岁袭了不见厌倦时于是自家至燕齐数千里皆知髙髯公孝友嗜义有古侠士风复善料有急辄投君益为营且费徃徃倾囊然至贵游或黠少年有所挟者欲出其一铢于匦不得也晚尤好结贤豪文士与磨切事一裁于义时召客把须以谈切齿不平风雨飒飒集座中忠孝人遇灾祸辄揽仇思有以快以故客燕一旦跨驴度居庸驰保安把沈锦衣袂痛哭旅寓锦衣出匣中猫睛睒睒若果核意以酬旧逋君笑曰沈大夫仕茌平清丰时当吾贾道寸歩耳吾不入取金今投穷邉万里雪没颈来取金耶掷不顾去大抵君所为皆此类也君敏絶素解文理其交我也实以文乃终不请乞一事人怪之君曰辟诸山川挹其秀止耳何用采掇为及系君每入饷我必日夕而唏以出噫岂亦有痛哭保安意耶君殁之前三日其长子文明持君书来诀故今塟也诸子来告日曰今隆庆之壬申闰二月之二十有八日告所曰荻埠告铭曰先生幸铭之予以罪不可某君涕曰君志也余亦遂涕以铭铭曰
驰雪塞哭霜臣掷狸睛眇蚨缗过我之日兮风伐木朴兮樕尔兮孰
嫡母苖宜人墓志铭【徐渭】
冝人姓苖氏云南澄江府江川县之里人也父某公讳有文云南府广狼卫百户某之弟为澄江府诸生羙丰姿性聪敏善琴娶左卫人女禇氏太君生宜人有文公年二十一病死时渭府君已举于贵乆之始拜巨津知州抵滇阳驿所与俱童宜人既道病死殡云南之归化寺中而巨津故隶丽江土官府不可居时王先生之尊公讳理者适为兵偹佥事按云南于府君为中表兄弟乃始檄府君厯摄嵩明镇南潞南江川禄丰三泊诸州县而时以长兄淮取俸于丽道遇冝人侄佐旅语及宜人府君稍以媒徃不入其后府君摄江川佐又为太君讼其母家负嫁时所与徳府君而太君母范有妺夫杨武者家云南为千户徙太君与冝人其家杨既富人公复有屯田在嵩明属其税于府君因忆徃年佐所及宜人事遂成之宜人乃归府君宜人寡六年而有佐语又六年而嫁其始以守自誓欲不嫁太君又愤其宗人当始嫁宜人时利壻家财纵嫁亦不令其在乡令更利谓府君征那大功当迁转其地又家籍近在贵故不难之及嫁未踰月仓卒赴夔州太君乃啮宜人臂以别故其当府君仕及解官归即巳恋太君稍不乐府君下世益厌其长子妇宗亲人及越之风物迨后家零落旧使侍悉散去又日夜课望渭用是以郁愤死然心未尝一日不痛念太君死之夕亦啮渭臂以诀而命火其骨归太君乡实嘉靖某年月日年五十九以某年月日合府君塟焉宜人性絶敏畧知书其持身严毅尊重内外莫不敬惮其描冩爼醢为世女师其才畧酬应畜酿种植出入筹策驳辨禁持则宗戚子妇宾客塾师老牙妪悍奴婢靡不失气其保爱教训渭则穷百变致百物散数百金竭终身之心力累百纸不能尽渭粉百身莫报也数欲携渭走其乡谒太君时节旦暮数为渭道其乡亲故变迁景物风俗宛在渭目前至太君必恸哭乃已又数疑太君或已死不得一见而宜人死时太君乃反在江川养其侄某家时兄潞去家徃贵至应云南省试尚得见之而宜人不得闻也痛哉渭既以宜人宝渭事多不可述而哀宜人生死终孤覊且痛母太君也故志所履特详而收涕以铭之铭曰
魂欲往兮柰何在此魂欲留兮柰何在彼爱母与儿孰少孰多魂不可以去留伤如之何
武邑知县封奉政大夫祠祭郎中邹龙岩墓志铭【沈一贯】
夫士惟无志志立则朝受事而夕拜其赐需时先后哉余观余姚邹先生可志矣先生讳名字仁甫自为诸生有大志艺精出人上尝试为八邑首而乆不遂晩以贡入则其子学柱为仪制主事矣会天子推恩先生当封而不肯受曰吾亦有志也遽以子官闲我哉乃谒选得武邑尹既之官三月上疏损其社疏畧曰武邑民几五万口而地止四千顷地少而卤民多而贫乃有二十五社夫社多则赋多而不能给臣按比县枣强地三于武邑南宫两之新河溢四之一皆肥饶而社不满二十五率四百顷一社耳今武邑社不能十顷少或五六顷以五六顷地而供一社之费不疲何徃请比庆都南乐例损武邑为十六社税畆不减而少弛币余之赋民其有瘳焉疏奏户部言上许之又减其巨户四之一其说曰县故巨户四百为三等取盈于上则民实不中赀茧丝尽于下矣今酌经费可减为九十户户无上上上中自上下差降之三年而更率三年役一年民又称大便先生既为武邑议兴革问父老尚有苦乎吾为父老除之父老苦驿传先生省其赋计驵侩以佐费而官顾役以充父老又苦盗先生申保甲十条有大盗逸界中辄得之监司下其法于诸邑其它簿正诸冗费尤多盖在邑岁余而省金二千皆着为经制云一日又问父老尚有苦乎皆对曰无有先生为一笑既而叹曰吾素羸疾自为令臂月减一分所以忍不去为父老也父老幸无苦苦苦我矣即请致仕而上官持不许会朝阙下遂上书解绶归就仪部封已加封奉政大夫祠祭郎逍遥林壑之间甘粝煊布顾独不废勤也贵官人非礼不见邑以乡饮宾之不得已一徃已则亷训学柱以亷盖直方君子云自正徳丙子距万厯戊子享年七十有二配丁宜人县学生丁公介女子二文柱府学生娶金文学玄女学柱戊辰进士云南按察使娶陈公如贤女封宜人铭曰
士固有志靡靡者嗤诚服于治一割必竒孰即清途不点世资谁其食肉闵此惄饥矫矫邹先赴其素期虑周民瘼朽骨生肌介直以劳为吏人师稍试辄收固未易知昌其嗣君诲之不淄我懐伊人如璋如圭虽其瘗之江山晖晖
有明处士潘仲公暨配呉孺人合塟墓志铭【汤显祖】
余读李本寜氏为歙潘仲公殡宫铭有子之恒以文名交天下士而先是王元羙氏为仲公配呉伯姬志墓固已云之恒为国子上舎以文事游大人矣时余官留都获与定交一日以诸公前后所为二尊人传志哀诔驰而告曰潘故周毕公髙之后也唐干符间有刺歙者留家焉宋建炎中武节大夫珏实迁岩镇十四世而有之恒大父判汀州郡事侃先人其仲子也少伟敏渉畧书传大父方困诸生间不欲更以苦仲子令受贾于呉大父归而弃贾以养所居多竒阔之行而母呉故同邑人太学思诚女也曾大父御史瀚瀚父兵部侍郎寜而祖楫犹为江西布政司都事世家矣而母饬于妇事静好柔恭殁而私谥之懿则诸君子之志也将合兆于某所卜未有日请豫为之铭噫甚矣之恒之不欲忘其亲也按状公讳君南字南仲里人称为仲公为人开逹志义自喜鄣呉间多传其事尝呵尉下骑令无以昏夜收辱孝子赎唐太史皋遗宅祠皋是亦气决者能耳余独喜其不就督府幕下告身官一事嘉靖季倭炽呉越间胡公宗宪督诸路兵治倭开府于越檄时权重能暴贵冨人而汀州公里戚也南仲方贾呉几中倭脱身以免伏崖壁观倭跳梁状曰此易与耳时真州守帅卢镗故习兵未知名而里人子罗文龙有机知亦流落无所用仲公独竒此两人为言于汀州公致诸督府果以其策破走倭进镗元戎而以文龙参帷幕谓汀州公曰二人微公子不及此吾且以魏无知之赏为公子功仲公闻之笑曰彼以我为真贾者耶去呉走真州不受嗟夫此不唯知二子且知胡公游处泊然荣訾无所与有非髙歩逺识漫然气决者能乎而孝睦之节甚着内恕孔悲则呉孺人襄焉汀州公性卞急仲公常得其欢三子分月而馈至仲则呉孺人常为设十数人食宾从诸倡乐有至者輙留为汀州公欢噱常尽一月止所餐具竟晩脆好流羡汀州公笑曰幸无骄老人口难为季也诸客亦皆相戏曰吾等行需仲月乃来就公耳而仲公亦复好广宾客诸博徒踘蹴技击倡优杂戏如汀州公性复卞急常以客至饮不猝具抵几发怒呉孺人听之无如也徐以辨盖汀州公晩而有季道南庶徐出也仲公怜爱之与同母兄程孺人所生周南三分其业常与季多而孺人亦徃徃致谨于冢妇姒氏礼遗诸姑缓急无岁时以称程孺人之意汀州公耄矣有妾余以其女子来公殁仲公善视余而嫁其女子名家及仲公多嬖呉孺人安之曰樛木谷风之诗吾习之矣乃更有进此者仲故矫壮无病耄而哭其兄周南冬逾春卒毁也而呉孺人亦以其父太学遗言三振其弱弟坡若增于危絶为举数丧殁而犹视此不亦孝睦之节甚着而内恕孔悲者与至子之恒羙而文所游客多车骑长者礼际治具滋益恭然亦时以意喻之恒曰儿治词赋较吾治老庄言孰多而孺人亦时时劝厉本业已而叹曰勉之汝母亦旦暮人耳竟未终其年以殁仲公哀之巳卜贰于真州陈凡生子女有妇而后令孺人子母视之曰不忍忘吾懿也仲公去后所与游无贵贱悲思之生卒年月日子妇孙若干具方定之氏呉无竒氏状中冝为铭铭曰
质义文礼士或以鄙任达所激反复可喜推进利国耻食其报儒者之恭侠者之傲实耄迎志悦愉有羡外内礼洽存亡义贯父客小徃子客大至鞴帣蓄旨媚于三世世曰能家所急者财令徳靡效竒服是偕通人懿妻伦常呴俞静躁相扶宜年俪居母龄距艾翁越三纪寿祉何常恢其有子潘才世钦哀诔纷葩我赓为铭贞其休嘉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二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二十二
(明)贺复征 编
○墓志铭二十五
湖广参政警庸林公墓志铭【明陶望龄】
先生讳某字孚元警庸其号少竒颕丱岁博通羣书补诸生有隽誉嘉靖辛酉举乡试乙丑举进士科寻选翰林院庶吉士以材器为馆阁师所重故事闽中馆选二人唯一人留是科先生与莆田陈尚书经邦俱授史职先生为检讨戊辰分校礼闱明年以告还又明年还职万厯癸酉同修肃穆二朝实録展书经筵管理诰勅甲戌録成进编修先生性嗜书好古及官词曹每请俸辄送书肆杜门息交游泳文艺该习朝典意尚深逺人莫之测也为人直躬旷宇肠如弦绳外甚宏肆而神守坚确其当制也以次草江陵诰词先生据体演文无所夸饰江陵固已不怡属令改定之又持曰王言适如是止也不增易一字遂大憾之乙亥用年例改湖广按察司副使行至淮安上章请罢报可先是门人习公孔教以书劝先生之官至是报曰仆赋性过戆误尘华贯适者外转势固宜然仆岂敢择官而后处哉士皆有志贵能自适古人有辞万锺而不顾岂真为髙哉亦必有不当于心者仆释屩以来盖非一日长短之效昭然可见今当涂者以此处仆以我为能乎否乎仆虽音操土风行乖流俗至于是非成败之故坦然明白轻重缓急亦当有系人虽以仆为不能仆不甘也然名不登于首列交不及于显官终日穷年兀然自守平生所知契一二人耳而或以仆为能仆不敢也夫以仆之能不能尚不敢自决而况于当涂者乎既不以不肖为能而又不欲显然斥之直以庸常畜我我又庸常自待甘縻寸禄是真无意于天下事者也天下事岂循常局促舎已从人者所能成哉穷巷屏居门无车马髙堂菽水良用快心祖母年已近迈恃人而行金石难期喜惧交并朝夕奉侍亦足报刘暇时与一二弟侄课文发其愤悱紏其纰缪冁然共适不待逺明匪特此也家有青山户对流水朝露方裛稻苖盈畴倚杖其间行人树外牛羊自来农夫夸年岁之登童稚簉衣冠之俊知我者希则我益贵安能贬胸中之竒倔徇他人面目之欢乎今耳视目听之徒直谓我假耳不肖非其事不以萌诸心非其心不以宣诸口虽在酩酊讙呶之时而其言举皆此心也岂有假耶匹夫抱志万人莫夺又何必降屈于今日求伸于他年哉顾仆实有所大好仆幼而嗜睡长而多病比入史馆优游岁月无所发明意未尝不欲陟坟籍之颠采艺林之实也故得钱即以购书然灯即以开巻意之所怡他无以易虽未能周览徧观然巳得其槩矣今必欲使之俛首以就簿书易辙而事戎马世情日新狂态如故一无所成而万有所失矣逝将筑室云山之麓洗耳漳水之滨慕匡鼎之解頥希朱公之折角捜壁藏之余藴发髙阁之异同考经纬之弥文讲太平之遗迹潄其菁华挹其芳润然后芟诸史之繁芜稡百家之散佚续千古之道术成一代之文章身虽隐矣言亦不朽语云人各有能有不能此则不肖之所能也不识足下以为何如及江陵败録素为所废斥者起浙江提学副使以亲命强行先生裁鉴精妙请寄无所受每面发试牍至所属生輙曰某公尝为若言然若文劣固宜居此其所拔擢始或疑骇后悬验莫不称服代先生者晋江苏公浚至今两浙言良督学称林苏苏公敏絶一世名为知人至取神骨物色之表不能及也竣试时出命觞登览生徒童冠皆聚观之先生召至前赐之酒笑曰对游山客可试共饮宗师法不可干也先生既骯■〈骨塟〉不能细谨而部使严重他藩牧事之皆谬恭视先生阔疎意不能容疏论之奉旨调用诏下时方校越越士追送江上人人涕下不能仰视先是漳浦有泊曰公溪官取税以饷民苦之先生为邑令言请蠲其税令不从又言之抚台语稍侵令令大憾之先生罢浙宪还未至家而令因以事中其家齮龁殊甚先生归隐操弥励复不得已奉封公北行以避仇封公旅于姑孰而先生行诣阙候补鞭马鄣南意不自得同年顾公养谦开府辽东致书以酒徳为言先生戏报曰昔人喻酒于兵兵可千日不用不可一日不偹酒可千日不饮不可一饮不醉羙哉此言可与论酒矣弟落落无成正可寻醉乡耳而脾气虚弱溏泄为灾欲效郑公一饮三百杯竟不可得安得使酒哉乃知器自有限此禄亦不易也顾公饮中友故相徃复如此无何以原官饬兵贑州贑方兴岑冈之师先生檄上抚台力言用兵妄杀非是时已成师不及止然以先生言获原纵者犹数百人丁亥迁湖广布政司右参政治承天时苦旱先生祷救甚勤居五月复坐言者罢归归为小斋题曰读书谈道更号曰云山居士埽轨谢客时为后生商畧文课与同好痛饮而已晩岁颇好内典及丁父艰肆力形家之言或劝之著书輙对曰三苏文章今人犹厌读我复何有乎尝为人论为文之法以气为主其言曰意至而藻生神来而旨畅行于所当行止于所不可不止吾于斯言有当焉先生老无子后举子数岁而殇不胜悲咤时击膺遂有血疾疾时令人奏管鸣弦倚而歌枕上听之迨亟问以后事皆不言独引声歌刘长卿上阳宫诗声若金石两手交舞其达生知命如此先生至行贞白赀产不及中人里居有司例供舆皁皆谢却之宅忧日寝兴垩室中三年未尝内也其先居漳浦之葭洲曾大公崇器公有隐徳乡人称之曰朴叟朴叟生子琥而夭有遗腹子曰文贡即封检讨公先生父也封公母王以节闻葭洲近海多盗节妇以其子徙居于前涂及先生贵拜疏言祖母贞节状诏旌其门又念葭洲宗祏所在也即故地建祠买田供祀事焉先是云霄民善剽时议将诛剿之頼先生昌言于朝而止饶冦入闽增设宪臣于诏安先生以官多徒扰民陈诸铨司寻罢设以故乡人佥徳之先生艰于嗣咸为祷弗得葬封公云霄之山阻水焉云霄人争造舟为梁以过蜃车令先生得志其徳于人与人之归徳可胜道哉望龄为诸生时客游燕不及试事与其曹百人补试睦州先生发牍首予以仁和今宪副张君鹗鸣次之翌日复悬花红环城而呼会予发去不可及补试生率阘茸畏主司意不复望花红也檄来复以冠先所试诸士予廪食于是庠士大讙争言以父故私之先生初不知望龄谁氏子也闻谤抚心而叹愈益诵言两浙士有先望龄举者吾不复相文后名第偶符先生为一笑而望龄絶痴钝徳业无所底每事后人此非先生所及也先生病革属其嗣子毓榛曰铭我必陶氏子故毓榛走数千里以户部侍郎状来乞铭告曰某月日塟某地望龄辱先生知无以报乌敢辞弗铭铭曰
神龙升云九土被膏或扰豢龙龙舎而逃文明天下岂与鱼谋失势而沉以侣鳣鳅性不可驯而寜可爼大壑归藏一瞑万古
黄母范太夫人墓志铭【陶望龄】
万厯辛丑望龄复从其友黄平倩辉于京师甚欢无何平倩执予手太息而言子今来吾行去矣吾父春秋髙吾当归养吾母弃诸孤久方岁壬午塟吾邑西山之桂花坪北水啮墓左法宜徙吾归将改塟因泣曰吾母良苦即塟吾欲子之铭之也因为语曰吾母范氏父希正以嘉靖庚子举四川乡试第一人母龎太常少卿埙之裔孙也十五归吾父春亭公黄故饶给至吾祖西原公而业衰母归于是姑罗宜人亡矣事继姑徐婉听无间家赤贫力针纫自苦日昳炊冷目花缤然时酌杯水代糜也尝岁暮脱簮易薪米营办甘脆奉其舅舅临食咨叹曰顾吾可耳柰冯可时何可时西原公贫友也于是更割盘肉束薪裹米致诸冯君西原公乃为饱食吾祖病革持吾父语曰而孝而妇贤后其将昌乎居数年继姑归于徐而骤卒俗谓丧入不祥请丧于徐母遽曰吾姑也焉可竟返而丧焉于是吾父母贫曰甚故屋数间我居其西偏东偏以售人来蹙我日嫚詈不休乃去西徙是夕母梦伏而吞块占者曰无忧是竟而土也吾父既领乡荐复不第诸从多食我儿女长成率倚办于母劳苦时倍吾父知通渭溆浦母皆从俄而病脾未病前梦神人从云中下相慰劳称夫人大类而父觉而叹曰先君子四十七卒吾今逮矣其将徃乎竟病不起外大父通儒也兼精二氏言以是母少熟内则孝经后数称引解说女中师之而精信因果约已利物其仁爱着于心通于神明焉通渭人有训讼者黠甚吾父收得念当毙之母梦髯叟氅而杖来言某罪未及死请置弗杀也觉以告公意弗改复梦妇人劔婴绾稚懐牒而前又以为言公出望见妇人如言梦状令人迎问某妻乎曰是也遂贷之其冥感如此外大父病母尝为羹股将之溆浦也以外大母老故不欲徃既至溆念母甚夜闻解■〈释〉声问曰雨邪户开■〈释〉入乃微吟曰思亲闷坐银灯下误听风声是雨声吾父闻而讶之多其暗解也平倩为予言云然当语时数数涕下至饮水代糜事泪被面几不能属语至壬寅八月平倩果归又明年甲辰望龄亦得告去方入舟使者自蜀适至持平倩书币来告改塟日曰某月某甲子告塟地曰谯贤村之西北冈且征夙诺及读王都谏状其言皆与曩所闻合符平倩之归也言吾母氏贫日食不办粥吾有饘有茹以给有鱼菽以祭以养复何事平倩与其弟参政君居官俱用清亷自将贤能之誉满天下业用未艾人皆曰春亭公之教夫人基之也夫人生嘉靖辛卯二月朔卒万厯丁丑八月二十二日初以春亭公考最赠安人再赠宜人复用平倩宫官推恩仍赠宜人子五长光庠生娶赵氏次即吾友辉左春坊左庶子兼翰林院侍读掌司经局事东宫日讲官娶王氏赠宜人左布政使续之之女次耀贡为太学生娶张氏次韑河南布政司右参政兼按察司佥事娶王氏赠恭人继娶江氏封恭人次■〈光兼〉县庠生后夫人十二年卒娶韩氏女一适吏科给事中杨文举孙四昌糓昌俊光出昌言辉出昌胤耀出皆庠生曾孙三士憬殇士愉昌言出士惺昌胤出孙女九光出二一适举人杨益一聘同知苏希瞻子某辉出一适大理评事岳方子庠生虞衡韑出六一适知县杨伟孙盛一适知府雍之可孙庠生所造一适知府任哲子庠生茂松余三幼未字铭曰
糜而水厥徳则旨以遗而子神与块厥占靡害而宇将大而宇乃光矣而子乃昌矣藏二十岁而启而窆乃阳矣谯贤之阡而居乃靡弗臧矣
孺人廖氏墓石铭【袁宏道】
孺人廖氏为先庶子伯修兄继室少庶子七岁年十八乃归时伯修方为孝亷既官翰苑遂封孺人随伯修燕邸者十二载家居前后凡五载称未亡四载得年三十八以万厯甲辰八月十八日卒于寝孺人性醇和贞粹相夫子以义畜妾媵以恩伯修亡意绪殆不欲生持斋绣佛日夜期地下伯修甫襄事遂命斵棺治鬼衣若逺行之装束恬然安之未及二年而逝嗣子祈年将以是年十二月一日安塟于先庶子墓旁相距丈许遂为之铭铭曰
原之右为姑若夫原之左为子若侄夜台之聚首胜白日之歔泣性温而贞不愧姑也操严而洁不愧夫也唯其不愧是以含笑而归愿佐夫子于黄垆
舒大家志石铭【袁弘道】
家崇阳舒氏女生嘉靖之壬午家贫父怜其慧教之新声走荆郢间未几至余里见王父左溪公慈而侠委身年三十余而王父即世家孑然一身无他男女族长者以其秾李恐不当霜雪家以死自矢朝絣暮织为余叔督家政甚勤苦叔诸子宗正等家皆母之推干就湿倍于所生闺操之严凛若寒玉称未亡者五十年寿八十有四岁噫是可铭也矣铭曰
贪泉之水不变亷士之肠兰生丛棘中不败其芳唯橘与枳何其易徙闻家之风可以愧死
先大父母合塟墓志铭【汤宾尹】
宾尹为诸生一岁而谢大父成进士二岁谢大母也诸生时竒穷不办养敛进士官词林穷无以异诸生又大母属纩之际宾尹适归节家封史与季伴送之维扬任终事者外惟一仲内惟诸妇而己盖又十年宾尹再使在里始得从封史后躬纼畚之役岁曰丁未万厯三十五年十二月十一日地曰后潭之西冲又曰青坞面丁负癸去本家四十里是役也封史昼夜营卜竭二十二年之心力以毕此宅而始即寝也自惟薄劣无所効于先人顾视二十余年土风移易情事迕舛求所为大父彷佛者而抑亦寡鲜矣嗟胡不思嗟胡不悲大父世力农粪硗田数畆不给则从曾大父行里中贾已乃合季弟已率季子竟以贾老其身大父虽以贾老其身于贾家所为顜权程石敛贱散贵之法都不复晓算时斥鱼盐酒肉贳宗人度不任偿者削簿帐便之不复索矣性厌市郭十余年不一入至老不识郡县方向不见官长尝市货芜阴泊傍官舫掲篷顶偶出若拟小便者为舫中官人所怒扑归大喟曰尝言官官今财知之利害乃如此那族有短长事列席酒众拉大父大父揺手谢曰我不贯此酒续遗分肉二脡急麾之平生不啖闲酒杯无名钱不手一文也宾尹小时随封史读书旁舎舎与邻杂植棘藩为界邻者数移藩适大父省书来宾尹路遇之以告大父隐声曰儿任之岁移不够尺何赖也手牵宾尹以还慈让率如此始曾大父好儒数贸纸笔奬儿童之能画字者占几字对者病且卧封史所从姑翁姚先生来强扶床跽泣以封史属曰若必为我士之而封史在读大父方在贾所行束修共膳学官仪节之数悉大母手指自办自咽糠籺别以谷食食师宾尝乆雪三月无薪取所治棉柤煨别铛目几爇塞也大父频年行水因下湿不良于歩晚年犹踯躅不休大母有痬之疾髀脥寸寸痛辄置木櫈支背被枲支两股纺织穷晨夕无顷刻之逸初曾大父忧之甚数詈戒大母则用布幠自蔽母令尊章知轧轧声与鸡相答晓光达于壁复执爨灶下矣大父讳滚行髙二号东园于曾大父沙溪府君为长子髙祖敏五府君为长孙其于孝弟忠信非勉也与季共贾事而一酒一羹必以仲俱三人无间言瘦面肥髯与人处洞露肝鬲杂谐谑无逺近亲疎老幼无不满意去人思歌之至今生嘉靖乙酉四月二十四日卒万厯丙戌十一月十九日得年六十有二大母建平沈氏生嘉靖戊子正月二十九日卒万厯丁酉三月初一日得年七十子男三人长即封史讳一桂以宾尹满编修考封娶我母施氏封孺人仲一相娶毕季一中娶万又娶姚女一人嫁生员郭可化孙十三人为封史出者宾尹今为右中允次就尹鸿胪寺序班次任尹太学生以塟大父母之前二月卒年三十二耳次荐尹次衡尹次近尹俱县庠生次家尹仲出者宠尹季出者用尹聘尹师尹之尹尊尹曾孙三人长孙乔孙男昌俱幼当封史为诸生不利田作之劳实仲也独人多以为诟至宾尹早庠而大父母喜甚也曰是儿必效然大父不及宾尹之第大母及矣其年七十奉一纻衣不御曰非我贫家所宜奏觞未十日而终子孙所效于先人何如也呜呼我是以悲而志之因系之铭曰
贵富之家谋田伐宅抑思其前本分者割两脡一文辞受所矜丰筵腆遗识主谁名味羙思兼服温思鲜抱缊舐糠亦敌饥寒老不释涂病不释红健妇饱儿日嬉以慵曷鞾而肉曷跣而逐实播实种以诒厥糓小子镵诗以告后人祖徳无瑕踵此者兴
吏部稽勲司员外郎徳园虞公墓志铭【黄汝亨】
吾友司勲虞公长孺讳淳煕以万厯癸巳去官归钱塘偕弟僧孺隐南山回峯下已迁李茇之飞僊里采莼行乐啸咏惟适栖寂课玄六时不辍足迹不窥官府虽台府大吏及四方之客游武林者懐刺造庐欲一识其面亦戒门以絶天下知与不知语及虞司勲輙曰异人异人云如是者三十年天启元年六月坐而没没后头颅如爇支无辟戾或谓尸解去三年三月某日公子宗玫宗瑶如公命塟西溪七十二贤人峯下公生于嘉靖癸丑父封职方宾门公讳舜卿母赠安人黄氏安人娩而失乳目光冋冋十二时皆不瞑识者已占其异释晬盘所弄惟书帙三岁黄安人抽簮染口脂为授句入耳便诵十五出试试经书论策五道立就主司惊不信掩巻令诵公不屑岸然去十七复出试学使者潮阳林公行部竒公补郡诸生曰虞生天下才盍令王元羙李于鳞见之于是移书介公徃谒两先生倒屣迎相推许如林名振江左又十年巳卯举省试第四人同榜多才名士而公为冠当是时当涂诸公亦争相引重而公岳岳髙子羽之节毫不干以私公故名人期已上公交车赴同乡达官饮坐有江陵客侈谈相君威公不觉髪上指矢口曰使某得通籍者袖中弹文不敢避客惭愬江陵江陵不悦于是闱中识相君意摈弗録而言官至上疏言浙有三变兵变民变与文变而三盖指公也公既绌于北乃游南雍祭酒复榜所试文于桥门曰怪诞不经公叹曰吾文不诞而所如辄诞吾文如一口何哉吾足不堪再刖于是更名首燕路则江陵亦圽遂成进士时万厯癸未也明年将除官而宾门公讣至公哭欲死奔而归茹蔬啜粥庐居者三年服阕授兵部职方司主事时朝鲜絓兵朔方畔人戕大帅军书狎至公为大司马石公条八议预刻和尔齐畔日及闗白死期无纎髪爽石顾不能用曾侍郎弟某议减军储军大哗飞石击侍郎中首侍郎奔省中匿则相与逼近朝门而诟石司马大声言仍额给不减哗甚莫闻也公急取虎牌大书不减军粮四字以麾遂散去尝护作昭陵会昌平戒弛冦千骑直逼红门驻马吹唇若沸相顾问珠襦玉匣守将愕眙罔措公徐率缇骑结方阵半隐林中鸣钲骇之冦遂遯公神识先定临事消弭而不言功多类此亡何迁主客员外郎踰月改司勲又踰月引疾归明年当大计京朝官而吏部尚书孙清简公鑨考功郎今左都御史赵公南星以尽逐政府私人贾怨言官阿政府意欲中尚书无却而公所补司勲吕某缺吕清简公甥有流言遂借吕捃拾公谤公行赂以观尚书考功之俯仰尚书果大诧疏言淳熈恬澹味道老臣素重其品且贫安所得金言者妄淳熈不当罢旨下留用言官亦内自悔而一给事独争之力诋铨部专权擅留不敬上以为然诮尚书尚书屹不为动执奏如初于是上大怒夺尚书俸降赵公三级免公官而佥都御史王公汝训右通政魏公允贞大理曾公干亨及诸曹郎陈泰来顾允成軰十余人各抗疏白留淳煕非私且归咎政府上益怒诸曹郎降谪有差公与赵公俱削藉而尚书亦十疏乞休矣迄今三十年公论大明天子深念先朝骨鲠魁垒耆艾之臣起赵公田间遂长御史列于三公而公之精气已与造物者游呜呼遇不遇不足为公悼而悠悠之论至谤公以金钱得官此许由见疑于逆旅而鸳雏受吓于鸱鸮也悲夫公至性天植母病坐卧床下抱上下危楼凡两匝月死而作孺子啼不已事宾门公虽贫必极驩其居庐也叱虎虎去呼獐兎獐兎来就食人谓孝通神明云公既不得志于时而宏护凈业所在经筵法席以身为导又爱惜名胜即两峯六桥三潭间松石花鸟虫鱼之属咸以公为天公故贫孺子力不能购书获有竒秘与弟闭门抄冩扫叶煮茶穷昼夜不尽不止以故涵育浸灌汪洋奥衍有武库行秘书之目诗文宏深微眇应念而作风生雨集排古荡今作者人人自废公尤嗜道术自少喜谈神通谓人生贵悟道不则班马渊云第呓语萧曹卫霍向弇中行耳尝登天目坐断崖活埋庵处十余日豁然有省嗣后神明四辟事来辄先觉谓弟曰吾欲为陆法和弟僧孺亦曰吾兄一生多仙灵竒异之感其所由来要不可解予读其所为公传恍忽登阆风从化人焉予识黯浅不足测公百一迹其所至大抵以儒为行以玄为功以禅为归以山水为寄托以词翰为游戏以阐述为经纶古之所谓得道畸人是耶非耶公童子时梦游武夷引桃杖击空见龙沈鹤鸣吟曰龙沈海底日鹤鸣松下风呜呼公出而屯云雨之泽处而游尘壒之表神先告之矣其夺司勲而老也特借谗人以自践其梦人乎何尤哉公居恒呐呐见人辄面发赤而临事气决勇于贲育前知如神而天目取悟以后复埋照不露流俗人寡接而所过从道侣若云栖师邵古庵先生及朱大复陶周望汤若士袁石公吾辈二三知已周旋竟日忘倦公修躯莹肤渥颜飘髯每曵杖啸长松下不知者殆真以为僊人也公每多异梦因自号六梦居士又号■〈目朁〉子烟客学者则称徳园先生云所著诗文六十巻阴符演一巻栎丘子二巻孝经迩言一巻孝经集灵一巻大学繁露一巻行于世而孝经迩言集灵则张给諌某以为千秋絶学奏布学宫旨下部杨司成起元为镌小帙颁焉公先世陈留人三徙入由拳有祖贞者赘钱塘之黄氏谬籍其军以代曾祖奎祖翊是生宾门公舜卿赠兵部职方司主事自公为职方削牍上大司马具白所以谬籍黄氏军状获除弟僧孺名淳贞与公偕隐者也娶杨继室李俱赠安人侧室何孺人先公二年卒公年六十有九丈夫子七人存者二宗玫府学生娶鸿胪寺署丞裘树堂公女宗瑶府学生娶宪副莫荆泉公女秀异有父风何出余俱殇女四幽芳适昆明刺史钱养淳公子万福清芳适余倩张徳懋子岐然间芳适李桂亭子承宗皆士人素芳殇孙男一孙女三瑶出余为之志而系以铭铭曰
宇宙灵气虚空含亿变惟一一涵三曰儒释僊旨同参彼迷不悟离岐谈于惟虞公妙心湛师孔友老皈瞿昙逍遥野服辞朝簮著书明道藏秘函鹤鸣松风龙沈潭七十二贤停云骖千秋委脱乐且躭不赢其躬诞竒男我铭其墓文无惭
明茂才魏长公太易墓志铭【锺惺】
魏长公生与余齐年为今上甲戌岁卒之岁则今年戊申余丧长男肆夏之秋也长公未死前数日手差次其所为诗窜改几十二三属纩之夕犹呼笔涂乙数字而后絶为一纸书遗其尊人荣期公曰必锺子也志我墓者状则谭子可传则竟陵谭子可志称明茂才魏长公太易者长公所自题文穆则其殳私谥之余惟长公幼清蚤誉髙才竒骨为一时闻人年二十四始得称诸生称诸生十年精其业未尝施眉目于诸生间又必夺其诸生而后使之得死则诸生之能虐长公而长公之雠之必矣差得志于诗志长公墓者冝曰明诗人魏长公太易墓自题不当若是或以为乱命余思长公命无乱者何独乱于所自题自题云云者明其为太易而获此称以死长公盖自嘲自伤云尔于是因之为魏长公太易墓志志曰长公姓魏氏京山着姓名象先字太易父荣期讳某母唐孺人先世祖政生敬敬生鹰封文林郎鹰生某以进士为西安令荣期公其中子也公之官西安以中子及其妇从长公生西安邸有异征西安公固竒之掌弄膝语知为俊物稍长就外傅目所过书十行辄了手所弄文三乂必就出应童子试文经竒李太史本寜见而异焉异日当以文鸣世一旹承响传冩而君其旹隐然有自为一太易意雅不尽欲以齿牙累先达而余时亦以童子出应有司试闻京山有魏家郎君者籍籍若是欲一观其曲直能否未有间也其年君以母唐孺人丧罢试越数岁丁酉余为诸生倦矣而君尚自如然其文畜日冨力日厚法日益老陆太史敬承西安公故雅游也读其文大喜以为有祖之风移书薛观察此子贤者亷吏子孙而楚督学熊公亦自知君乃辟茂才移置郡学乆之与其邑王谢谭为黄玉社工苦为诸生业兼称诗倾其邑中忌者思有以中之已亥流言起饮章蜚语口听耳传一夕而遍欲胁以众怒为危祸且败其名盖从古庸力险人中功臣必以反中文士必以口业与无行以为竭泽之渔久之成习而其语毒秽相半多不可闻听者亦且倦乆之论定明年其同社生试于有司皆髙等忌者以前事漫漫无纎芥损反用以起其名计益诎而君试独不前明年余与君以诸生入郡都试同舎乃得与君论诗语次及明诗余卒然曰明诗无真初盛而有真中晚真宋元又曰近日尸祝济南诸公亲尽且祧稍能自出语辄诧竒险自我作祖前古所无而不知以为中晚人道破由其眼中见大厯前语多长庆后语少忘其偶合以为独创然其人实可与言诗君絶叹以为竒快其后各罢去而诗时时相示癸卯君辟应楚乡试归罢益墨墨不自得而恒快于诗君秀羸不胜衣至其吟诵寒暑昼夜不倦初年法峻格严其于汉魏六朝三唐语各肖其神各不相僣晚益颠倒淋漓老放昌披无不如意徃徃自托于长庆世或指长庆为太易不知其用穉为老用险为稳用凡为竒用乱为整要以不必为我式而能为我用而太易亦自厌今之为伪初盛者思易以真中晩用杂霸治之聊以矫俗玩世通其垒磈之气横佚之才真率潇散之趣要其顿挫沉郁居然自有一太易世自觌面遇之而转眄失之戊申春余与谭友夏过京山读君诗诧其境地如此似有晩年意各相惊叹罢去忽太易得羸疾学使者檄征郡邑诸生趣入试人或劝君姑病免需后举而君自念齿至矣恶以病不能应试伤尊人心舆疾就道试日委顿作字不中程文亦愦焉自放主者守文竟用下考放其诸生事闻逺近大骇而同社虑其病忧之甚余乃手削牍奏记主者多不载书奏不报君亦病无意复为诸生归作七言律二十章自广曰六等唫悲愤谑浪嬉笑痛哭共面而呈同口而出■〈山钦〉琦怪谲有温李舌桥汗下所不敢道者今秘不传而病日进不衰竟不起欲作临终诗不能索少弟孙雪居一画扇为殉君少负絶才絶情世多以文士薄习意之而妬者计谓被以佻达轻狂之名沿饰相类无征而信不邮而传是以有已亥事而君实清谨深淳至性孝友事继母田二十年得其欢获亲信友无间言卵翼二弟过于父师乗居独处口不及俗朋軰语渉凌杂及人臧否正色止之初余度前日语事衅或自招娄以此黙试太易不能得平生取予亷无杂交雅重识检予见太易手定稿本人间酬赠非其人辄被汰或遂削其诗亦以此取怨而太易有重名是以怵利齿儿不敢动总之世不能分太易才而不能不欲分其名不能重太易才而不能不僣其名以为重以故世之妬太易与慕太易者不必皆以其才而皆以其名太易两娶妇辄死甲午娶于谭即郡丞完女戊戌卒有女一人聘谭君如丝子结谭君即状太易者郡丞长男也已亥娶于田丁未卒有子一人名绳生未聘君卒戊申某月日距其生甲戌某月日年三十四耳人惜太易年不能展其才才不能展于用余以为天假太易年其所失职于世者必不能减于三十四年以前而无诸生累差独闲即所得志于诗者不能遽有加于三十四年以前而得壹意为诗差独富闲即享诗福冨即专诗名是区区者而竟亦夺之造化亦太啬哉锺子曰天生异才不有竒福必有竒穷陈余遗秦将章邯书厯数秦功臣之死曰功多秦不能尽封故以法诛之人主处功臣与造化处文士其术不异太易所处之境地时事无非专设预待以穷太易者仅得志于诗乃其轻薄之名所本无者或以其诗兴而内行修洁作人之寔不愧古人者或反以诗掩非独诸生能虐太易诗亦能虐太易矣闻太易死悔不当习诸生业而竟称诸生名以死志独苦矣荣期公以某年月日塟太易某所祔两妇间余始因太易所自题云云者为魏长公太易墓志至所称明诗人魏长公太易之墓数字似当题墓道有同社二三子在也或云太易自题实为明遗文太易魏长公之柩家人矫太易命为今称云铭曰
生失职于诸生而得志于诗女有以自乐也没不称诗名而名诸生女有以自托也予乎后子存子乎先我朽死而后死者志子墓后死者之墓之志乌知夫谁手呜呼后死而虑速朽死而有以不朽也之二者孰先孰后孰不乆孰乆哉
陈母范孺人墓志铭【陈际秦】
孺人金溪人适陈侃六公生子全三全四全六全七生女适髙而公殂贫者以家徒四壁为言孺人拊四雏但露处耳安所得四壁也长子能拾薪蒸顾安所得置釡中者孺人以十指易薄糜糜不时得则水而已矣或劝之勉思变化孺人则絮泣曰无此藐诸孤固不可况柰若髪覆额手扶床者何也三十年饿而衰诸子饿而长耳及长子有妇刘有子徳有女英即余子皆足自糊而孺人不待矣次子商归方市衣以进而竟以易其棺呜呼哀哉其叔际泰氏为之铭曰人固不可穷兮苦节不张髙行眇俦兮不史而彰无愧人妻兮固可以下见吾兄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二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汇选巻七百二十三
(明)贺复征 编
○墓志铭二十六【以下变体】
襄阳卢丞墓志【唐韩愈】
范阳卢行简将葬其父母乞铭于职方员外郞韩愈曰吾先世世载族姓书吾胄于拓拔氏之弘农守守后四代吾祖也为沂録事叅军五世而吾父也为襄阳丞始吾父自曹之南华尉厯万年县尉至襄阳丞以材任烦能持亷名去襄阳则署盐铁府出入十年常朂其列贞元十三年终于家年六十七殡河南河阴吾母炖煌张氏也王父瓘为兖之金乡令先君殁而十三年夫人终年七十三从殡河阴生子男三人居简金吾兵曹行简则吾其次也大理主簿佐江西军其幼可久女子嫁浮梁尉崔叔宝将以今年十月自河阴启葬汝之临汝之汝原吾曰阴阳星厯近世儒莫学独行简以其力余学能名一世舍而从事于人以材称葬其父母乞铭以图长存是真能子矣可铭也遂以铭弘农讳怀仁沂讳璬襄阳讳某今年实元和六年
李元宾墓铭【韩愈】
李观字符宾其先陇西人也始来自江之东年二十四举进士三年登上第又举博学宏辞得太子校书一年年二十九客死于京师既敛之三日友人博陵崔宏礼葬之于国东门之外七里乡曰庆义原曰嵩原友人韩愈书石以志之辞曰
已虖元宾寿也者吾不知其所慕夭也者吾不知其所恶生而不淑孰谓其寿死而不朽孰谓之夭已虖元宾才髙乎当世而行出乎古人已虖元宾竟何为哉竟何为哉【孙慎行曰此亦变体李观本文士而又为韩公之友不知发之何以如此之畧也】
考功员外卢君墓铭【韩愈】
愈之宗兄故起居舍人君以道德文学伏一世其友四人其一范阳卢君东美少未出仕皆在江淮间天下大夫士谓之四夔其义以为道可与古之夔皋者侔故云尔或曰夔尝为相世谓相夔四人者虽处而未仕天下许以为相故云大厯初御史大夫李栖筠由工部待郞为浙西观察使当是时中国新去乱仕多避处江淮间尝为显官得名声以老故自任者以千百数大夫莫之取独晨衣朝服从骑吏入下里舍请卢君君时始任戴冠通诗书与其羣日讲说周公孔子以相磨砻浸灌婆娑嬉游未有舍所为为人意既起从大夫天下未知君者唯竒大夫之取人也不常必得人其知君者谓君之从人也非其常守必得其从其后为太常博士监察御史河南府司録考功员外郞年若干而终在官举其职夫人李姓陇西人君在配君子无违德君殁训子女得母道甚后君二十年年六十六而终将合葬其子畅命其孙立曰乃祖德烈靡不闻然其详而信者宜莫若吾先人之友先人之友无在者起居丈有季曰愈能为古文业其家是必能道吾父事业汝其往请铭焉立于是奉其父命奔走来吿愈谓立曰子来宜也行不可一二举且吾之生也后不与而祖接不得详也其大者莫若众所与观所与众寡兹可以审其德矣乃祖未出而处也天下大夫士以为与古之夔皋者侔且可以为相其德不既大矣乎讲说周公孔子乐其道不乐从事于俗得所从不择外内奋而起其进退不既合于义乎铭如是可以示于今与后也欤立拜手曰唯唯君祖子舆濮州濮阳令父同舒州望江令夫人之祖延宗郓州司马父进成鄜州洛交令男三人畅申易女三人皆嫁为士人妻墓在河南缑氏县梁国之原其年月日元和二年二月十日云
叔氏墓志【李翱】
元和元年岁值甲午正月十九日丁卯浙东道观察判官将仕郞试大理评事摄监察御史李翱奉其叔氏之丧葬于兹叔氏讳术生子曰王老逺在京师翱宾主其事铭曰
翱生始言叔氏弃没爰殡于野年周四甲岂无诸亲生故或迫亦有息子旅宦京国丘坟孰封松槚未列殡宇零毁狐狸所穴中夜逺思酸栖心骨是以乞假公府言来筮宅追念延陵丧子羸博葬不归吴于礼其合唯叔平生游居是邑夭谢于此灵幽其托女侄之西仲兄之北冥昭何异可用居息孰为故乡乃树松栢
唐工部员外郞杜甫墓志铭【元稹】
叙曰余读诗至杜子美而知古人之才有所总萃焉始尧舜之君臣以赓歌相和是后诗人继作厯夏殷周千余年仲尼缉拾选练取其干预教化之尤者三百篇其余无闻焉骚人作而怨愤之态繁然犹去风雅日近尚相比拟秦汉已还采诗之官既废天下俗謡民讴歌颂讽赋曲度嬉戱之词亦随时间作至汉武帝赋栢梁诗而七言之体具苏子卿李少卿之徒尤工为五言虽句读文律各异雅郑之音而词意阔逺指事言情自非有为而为则文不妄作建安之后天下之士遭罹兵战曹氏父子鞍马间为文往往横槊赋诗故其遒文壮节抑扬怨哀悲离之作尤极于古晋世风槩稍存宋齐之间教失根本士以简慢矫饰相尚文章以风容色泽放旷精清为高葢吟写性灵流连光景之文也意义格力无取焉陵迟至梁陈淫艳刻饰佻巧小碎之词又宋齐之所不取唐兴学官大振歴世之文能者互书而又沈宋之流研练情切稳顺声势谓之为律诗繇是而后文变之体极焉而又好古者遗近务华者去实效齐梁则不逮于晋魏工乐府则力屈于五言律切则骨格不存闲暇则纎秾莫备至于子美所谓上薄风雅下该沈宋言夺苏李气吞曹刘掩颜谢之孤髙杂徐庾之流丽尽得古今之体势而兼昔人之所独专矣如使仲尼考鍜其旨要尚不知贵其多乎哉茍以为能所不能无可无不可则诗人已来未有如子美者是时山东人李白亦以竒文取称时人谓之李杜余观其壮浪纵恣摆去拘束摸写物象及乐府歌诗诚亦差肩于子美至若铺陈终始排比声韵大或千言次犹数百词气豪迈而风调清深属对律切而脱弃凡近则李尚不能厯其藩翰况堂奥乎余尝欲条析其文体别相附与来者为之凖病懒未就尔适子美之孙嗣业启子美之柩襄祔事于偃师途次于荆楚雅知余爱言其大父之为文祈余为志辞不可絶余因系其官阀而铭其卒葬云系曰晋当阳侯杜氏若干世而生依艺今家于巩依艺生审言审言善诗官至膳部员外郞审言生闲闲生甫为奉天令甫字子美天宝中献三大礼赋明皇竒之命宰相试文文善授率府曹属京师乱步谒行在授左拾遗以直言失官出为华州司功寻迁京兆功曹剑南节度使严武拔为工部员外叅谋军事旋又弃其官扁舟下荆楚间竟以寓卒旅殡岳阳享年若干夫人弘农杨氏女父曰司农少卿怡四十九年终嗣子曰宗武病不克葬没命其子嗣业以家贫无以给丧收拾乞丐焦劳昼夜去子美没后余四十年然后卒先人之志亦足为难矣铭曰
惟元和之癸巳粤某月某日之佳辰合窆我杜子美于首阳之山前呜呼千岁而下曰此文先生之古坟
唐故进士龚轺墓志【杜牧】
彗昌五年十二月某自秋浦守桐庐路由钱塘龚轺袖诗以进士名来谒时刺史赵郡李播曰龚秀才诗人兼鼓琴因令操流波弄清越可听及饮酒颇攻章程谨雅而和饮罢某南去舟中阅其诗有山水闲淡之思后四年守吴兴因与进士严恽言及鬼神事严生曰有进士龚轺去岁来此昼坐客馆中若有二人召轺者轺命马甚速始跨鞍马惊墯地折左胫旬日卒余始了然忆钱塘见轺时徐徐寻思如昨日事因知尚殡于野乃命军吏徐良改葬于卞山南去州城西北一十五里严生与轺善亦不知其乡里源流故不得记呜呼胡为而来二鬼惊马折胫而死哉大中五年辛未岁五月二日记
文章辨体汇选巻七百二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汇选巻七百二十四
(明)贺复征 编
○墓志铭二十七
薛质夫墓志铭【宋欧阳修】
故大理寺丞薛君直儒字质夫资政殿学士赠礼部尚书简肃公之子母曰金城郡夫人赵氏质夫生四岁为殿直公为叅知政事拜大理评事迁将作监丞景佑元年公薨天子推恩于其孤拜大理寺丞公以忠直刚毅显于当世质夫为名臣子能纯俭谨饬好学自立以世其家公葬绛州质夫自京师杖而行哭至于绛州行路之人皆哀嗟之质夫少多病后公六年以卒享年二十有四初娶向氏某人之孙某人之女再娶王氏某人之孙某人之女皆无子呜呼简肃公之世于是而絶孟子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此为舜娶妻而言耳非万世之通论也不娶而无后罪之大者可也娶而无子与夫不幸短命未及有子而死以正者其人可以哀不可以为罪也故曰孟子之言非通论为舜而言可也质夫再娶皆无子不幸短命而疾病以死其可哀也非其罪也自古贤人君子未必皆有后其功德名誉垂世而不朽者非皆因其子孙而传也伊尹周公孔子颜回之道着于万世非其家世之能独传乃天下之所传也有子莫如舜而瞽不得为善人卒为顽父是为恶者有后而无益为善虽无后而不朽然则为善者可以不懈为简肃公者可以无憾也使简肃公无憾质夫无罪全其身终其寿考以从其先君于地下复何道哉某娶简肃公之女质夫之妹也常哀质夫之贤而不幸伤简肃公之絶世闵金城夫人之老而孤故为斯言庶几以慰其存亡者已悲夫铭曰
死而有祀四世之间死而不朽万世之传简肃之德质夫之贤虽其閟矣乆也其存
南阳县君谢氏墓志铭【欧阳修】
予友宛陵梅圣俞来自吴兴出其哭内之诗而悲曰吾妻谢氏亡矣丐我以铭而葬焉予诺之未暇作居一岁中书七八至未尝不以谢氏铭为言且曰吾妻故太子宾客讳涛之女希深之妹也希深父子为时闻人而世显荣谢氏生于盛族年二十以归吾凡十七年而卒卒之夕敛以嫁时之衣甚矣吾贫可知也然谢氏怡然处之治其家有常法其饮食器皿虽不及丰侈而必精以旨其衣无故新而澣濯缝纫必洁以完所至官舍虽卑陋而庭宇洒扫必肃以严其平居语言容止必从容以和吾穷于世久矣其出而幸与贤士大夫游而乐入则见吾妻之怡怡而忘其忧使吾不以富贵贫贱累其心者抑吾妻之助也吾尝与士大夫语谢氏多从户屏窃听之间则尽能商榷其人才能贤否及时事之得失皆有条理吾官吴兴或自外醉而归必问曰今日孰与饮而乐乎闻其贤者也则悦否则叹曰君所交皆一时贤儁岂其屈己下之邪惟以道德焉故合者尤寡今与是人饮而欢邪是岁南方旱仰见飞蝗而叹曰今西兵未解天下重困盗贼暴起于江淮而天旱且蝗加此我为妇人死而得君葬我幸矣其所以能安居贫而不困者其性识明而知道理多此类呜呼其生也迫吾之贫而没也又无以厚焉谓惟文字可以着其不朽且其平生尤知文章为可贵殁而得此庶几以慰其魂且塞予悲此吾所以请铭于子之勤也若此予忍不铭夫人享年三十七用夫恩封南阳县君二男一女以其年七月七日卒于髙邮梅氏世葬宛陵以贫不能归也某年某月某日葬于润州之某县某原铭曰
髙崖断谷兮京口之原山苍水深兮土厚而坚居之可乐兮卜者曰然骨肉归去兮魂气升天何必故乡兮然后为安
虞部郞中晁君墓志铭【王安石】
尚书虞部郞中晁君讳仲参字孝先以治平四年五月九日卒于通判舒州事其子以熙宁二年正月二十九日卜济州任城县諌议乡吕村之原以葬状君之行来乞铭掇其语为铭曰
晁望颍川卫有卿丙错以术用作汉家令魏晋南北史无传人良正官唐仍不大振开封千家徙巨野县辟时囏屯出宋而显回奋布衣太子太师宗悫秉政父子一时三朝四世锡荣丘墓佺令中书为君曽祖有子迪者刑部侍郞乃生宗简世德孔扬使京东西郞于刑部君实其嗣少则多誉仲父保任主簿上虞宰墨隳政易君仕初从容调腰吏莫玩法墨以亷终弱伸强慑按察扰狱夙如我谋君不为夺械囚于州将范文正叹爱而谓畏宜绳私公勇勿畏君愿持此毕身无尤荐监越酒旋宅父忧判官于滁擢丞大理汝州郏城来知县事富姓赇吏寓田势家役烦且窘中户愁嗟君裒伪券应手即辩完蠧嘘枯俗戒以劝秦王诸孙上冢入郛卒榜驿隶君擒而诛将劾中人匿车夜遁移内侍省罪令即讯迄明年至徒御无哗能声震越号称其家易曹济阴太子赞善督尉索盗里闾宴衎马入罢牧地租于民厨传费剧输之殆贫君曰闵哉责岂无豫操书镌守多绌其数迁官博士去领开州大筑学校率衣冠游温汤之盐实不酬课岁蠲五万奏自君可氓疾不治谒巫代医教以饵药尽投诡祠失怙恃者予其娶嫁坐堂朝晡饮酒闲暇英宗纂极员外于虞比驾二部阅最而除今天子恩始正郞位摄舒朞年条教逾肄殍来邻邦赈使无僵扶携饱去又遗之粮敦于除害未始爱力取枞阳河避罗刹石析池口征合于铜陵官不失筭舟无危行人幸是为旷数十载趋令驩呼无有稚艾孤山马当岁漂百航凿秋口浦直走雷江脱险风涛几五百里章随驿闻就付其事方冬吿役君夏而殂寿五十五识者叹吁齐公孙氏作配甚似封永康君诞惟四子端仁端义端礼端智仁中进士常州司理义郊社郞余则未仕五女四人归为士妻石端俣彦俣归而嫠范胡二壻纯粹僧孺幼处于家君孙有五男节符籛其二则女惟君平生外晦内明忤出不意黙无与争禄赒族婣恩称踈戚庖无朝炊笑语如昔晩尤静旷病不吿遗极谈性命方絶之时子丐埋辞衰麤走汴掇其绪余以质幽竁
度支葛公墓志铭【王安石】
葛公姓也源名也宗圣字也处州之丽水公所生也明州之鄞后所迁也贯曽大考也遇大考也旺累赠都官郞中考也进士公所起也洪州左司理叅军吉州太和县主簿江州德化县令监兴国茶场威武军节度推官知广州四会县著作佐郞知开封府雍丘县秘书丞知泉州同安县太常博士通判建州屯田员外郞知庆成军都官员外郞知南剑州司封员外郞祠部郞中江浙荆湖福建广南提点银铜坑冶铸钱度支郞中荆湖北提点刑狱此公之所阅官也州将之甥与异母兄殴人而甥杀之州将胁公曰两人者皆吾甥而杀人者乃其兄也我知之彼大姓也无为有司所误不然此狱也将必覆公劾不为变此公之为司理叅军也州符徙吉水行令事他日令始至大猾吏辄诱民数百讼庭下设变诈以动令如此数日令厌事则事常在吏矣公至立讼者两庑下取其状视有如吏所为者使自书所诉不能书者吏授之往往不能如状穷辄曰我不知为此乃某吏教我所为也悉捕劾致之法讼以故少吏亦终不得其意毛氏寡妇吿其子以恩义说之不得即使人微捕得之与间语者验其对乃书寡妇吿者也穷治具服为私谋诬其子孙距州溪水恶而岁租几千万硕舟善败民以输为愁公始议县置仓以受输则官漕之亦便州不听公论之不已仓成至今赖其利此公之为主簿也中贵人击驿吏取所给过家以言府府不敢劾公曰中贵人何惮为吾民而有陵之者吾亦耻之上书论其事中贵人坐绌此公之为簿于雍丘也属吏常有隙于公同进者因谗之公察其旨不听以为举首此公之为州于南剑也铸钱岁十六万其所施置后以为法程此公之为银铜坑冶铸钱也鄂州崇阳大姓与人妻谋而杀其夫州受赇出之公使再劾劾者又受赇狱如初而公终以为不直其弟诉之转运使虽他在事者亦莫不以为寃复置之狱卒得其奸赇状论如法此公之为提点刑狱也甲子四百三十五公所享年也至和元年六月己未卒之年月日也润州之丹徒县长乐乡显扬村公所葬也嘉佑元年十月壬申葬之年月日也乡邑孙氏今祔以葬者公元配也万年县君范阳卢氏公继配也良肱良佐良嗣公子也妻太常博士黄知良曰金华县君公女也起进士为越州余姚县尉主公之丧而请铭以葬者良嗣也论次其所得于良嗣而为之铭者临州王某也铭曰
士窽以养交兮弛官之不忌维公之所至兮乐职嗜事彼能显闻兮公则不晰不铭示后兮孰劝为瘁
庶弟昭甫墓志铭【陈亮】
呜呼昔我先人实生汝而弃汝于他人力未足以活汝也我兄弟欲活汝于我家之傍念汝之似吾先人也活汝未成而弃我以去岂以我为不足赖乎我不能不念其子而不念吾先人之子则无以自别于禽兽矣我之心既不欺于鬼神而汝犹有疑乎无乃汝既知之而命之修短非汝之所能自制乎不然则我之衰困颠倒获罪于天者既多而并以累汝也嗟乎寃哉畴昔之年当路欲置我于死地病余而继以囚系坐大狱如坐井虽生能几何扶持左右始末惟汝未几为小盗要而欲杀之于路卒能使薄正其辠独汝为有奔走之劳汝之于我既无负矣生死之变俄然至此得疾之端又复繇我而我之所以处汝者今虽百喙自言人谁信之觞酒酹汝而诸子列拜于前汝魂未定尚听我语衣衾棺椁我皆主办岁时祭享汝终归享于陈氏我当敕其子孙以无忘吾先人之骨肉庶几异时有以见汝于地下呜呼哀哉此龙川陈亮志其庶弟之墓者如此先人讳次尹庶弟名明字昭甫行八三而所养之父则张锐也生甫百余日归张氏其复归则十有七矣又十一年而死实淳熙丁未二月二十三日其冬十二月十七日葬之先茔之支垄铭曰
汝父汝兄相从在此子孙敢曰非陈氏子灵其有知共食千祀此石昭然其来未已
徐道辉墓志铭【叶适】
徐照字道辉永嘉人自号山民嗜苦茗甚于饴蜜手烹口啜无时上下山水穿幽透深弃日留夜拾其胜会向人铺说无异好美色也有诗数百斵思尤竒皆横絶歘起冰悬雪跨使读者变踔憀栗肯首吟叹不自已然无异语皆人所知也人不能道尔葢魏晋名家多发兴髙逺之言少验物切近之实及沈约谢朓永明体出士争効之初犹甚艰或仅得一偶句便已名世矣夫束字十余五色彰施而律吕相命岂易工哉故善为是者取成于心寄妍于物融会一法涵受万象豨苓桔梗时而为药无不按节赴之君尊臣卑宾顺主穆如丸投区矢破的此唐人之精也然厌之者谓其纎碎而害道淫肆而乱雅至于廷设九奏广袖大幅而反以浮响疑宫商布缕缪组绣则失其所以为诗矣然则发今人未悟之机回百年已废之学使后复言唐诗自君始不亦词人墨卿之一快也惜其不尚以言不及臻乎开元元和之盛而君既死同为唐诗者徐玑字文渊翁巻字灵舒赵师秀字紫芝紫芝集常朋友殡且葬之在■〈土答〉山林额两村间嘉定四年闰月二十三日距卒四十五日铭曰
诵其诗其人可乎身可没墓不可无
陈同甫王道甫墓志铭【叶适】
志复君之雠大义也欲挈诸夏合南北大虑也必行其所知不以得丧壮老二其守大节也春秋战国之材无是也吾得二人焉永康陈亮平阳王自中亮字同甫童幼时周叅政葵请为上客朝士白事叅政必令指揖同甫因得交一时豪俊尽其论议隆兴再约和天下欣然幸复苏息独同甫持不可婺川方以解头荐着中兴五论奏入不报后十年同甫在太学睨场屋士余十万用文墨少异雄其间非人杰也弃去之更名同复上书至再天子始欲召见幸臣耻不诣已执政尤不乐复不报又十年亲至金陵视形势复上书陛下试一听臣用其喜怒哀乐之权鼓动天下上顾内禅决矣终不报繇是在廷交怒以为怪狂前此乡人为燕会末胡椒特置同甫羮胾中葢村里敬待异礼也同坐者归而暴死疑食异味有毒已入大理狱矣民吕兴何北四殴吕天济且死恨曰陈上舍使杀我县令王恬寔其事台官谕监司选酷吏讯问数岁无所得复取入大理众意必死少卿郑汝谐直其寃得免未几光宗策进士擢第一既知为同甫则大喜曰朕亲览果不谬授逮康军签判同甫虽据髙第忧患困折精泽内耗形体外离未至官病一夕卒哀哉葬家侧龙窟马铺山世所谓陈龙川也自中字道甫岸谷深厚山止时行所厯虽知名胜人或官序高重(阙)
易州太守郭君墓志铭【元刘因】
金贞佑主南渡而元军北还是时河朔为墟荡然无统强焉弱陵众焉寡暴孰得而控制之故其遗民自相吞噬殆尽间有豪杰之姿者则天必诱其衷使聚其乡邻保其险阻示以纪律使不相犯以相守望卒之事定而后复业兄今所存非其人则其人之子孙也呜呼葢亦无几矣而向之所谓豪杰者后皆真拥雄城而为大官其子孙或沿袭取将相凡其宗族故旧与同事者亦皆布列在位享富贵之乐而其所赖以存及其子孙则为之臣民而服其役出租赋而禄之彼亦非幸也葢天以是报其功人以是报其力仅适平而已易之蔡国张公柔则当时开壁于易山诸砦者君其女兄子也君讳宏敬字彦礼易州定兴人曽祖安仁祖仪皆业农考彦成以淳谨勤力为蔡公所倚任尝摄行元帅事君性警敏美姿容读书善射蔡公器之复以女妻焉丁未授束鹿长庚戌迁易州太守壬子改完州易人以善政请于是复为易州时官制未立诸侯得自辟署曰长曰太守皆从一时之制云以甲寅三月十日卒以是月二十一日葬于河内之兆子男一人奉议大夫谦即夫人张氏出也后三十年谦泣涕来请曰谦不幸早孤今思所以报吾亲欲得先生长者一言以铭其墓托以不朽庶几少慰人子之心乃拜既许又拜予迫于礼文谨且备而终铭之铭曰
生物为心乃厌其蕃自涓涓而洪河洪河滔滔沃之焦山曽不思造物之艰难顾兹方惨而有忻茁然硕果孰靳天心可观史氏命凡冦甚不仁斩首曰级书多是勤抑不知取赏于一时之所私事者乃所以受罚于千万世公共之天孰不知忌此而独使道家为知言易山莪莪昔谁壁门易山之民今谁子孙为斯人之壻也为斯人之子也为易州者固宜斯人兹实其坟
文章辨体汇选巻七百二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汇选巻七百二十五
(明)贺复征 编
○墓志铭二十八
黄守一墓志铭【明解缙】
永乐四年丙戌之冬腊月辛亥夜梦吾之友黄君守一挈其囊书示予笑语如平生然视其颜色甚憔悴黯然似非人也曰人谓君以前年四月死矣是岂君之鬼邪前持其衣袂空空然君为之笑后泫然悲曰吾犹滞于冥漠未遽散也君能哀而为之铭请书之予者为之挽诗亦庶几有以传于后乎予即诺之且取片纸求为书数字为何人取汉书云其生在予家君辞不肯余曰君无后可托矣其遗书归之他人曷若归之我俾我子孙藏之亦足为君不朽之托且书君生前月日可矣而不知梦觉今吾与君语者梦也持予书梦而索之耶则我不能知君觉而索之耶则又安有手书迹耶余方大悟鸡三唱东方白矣已而复梦为诸故人言夜梦守一索予铭其墓且为诸君求挽诗未几复悟日已髙矣乃起握笔疾书记梦中语为之铭君金华黄氏后徙洪之分宁宋季居安福地北门其家谱甚详尝携以自随今不知其所在矣君家在安福以赀豪阖门为人所诬陷死君一身独脱走亡匿新涂之玉笥抚之大华遇异人颇得其道家书符呪之属用以随俗俯仰非其志也君喜为诗学唐人楷书谈笑谐谑动作至人有急难托之不避艰险然其义决然不随也人有过面数之由是亦多不合余贬河州时君欲徒步来会予东归不果后闻予至家大雪中一日夜行百余里公至握手欢笑竟月予复抵京师君送别于清江屡书报将视予乃以二十余年无家因赘居鹏陂廖氏得疾死焉无子君平生无玩好财货不甚注意散寄人处随丧不恤也葢一下视一世氏年纔四十有七呜呼其可哀也已墓在鹏陂西之原铭曰
君家之积厚不薄至于其身亦善学天之报施穷且恶殃庆之机毋乃错呜呼有恨纒寥廓
予既作此铭检箧中得守一旧纸一张葢十余年前寄予取其纸尾有大宁书识大宁者新涂人青年有俊才不幸夭死皆深可哀者也与守一同族兹因景纶令弟归便用此纸写一通寄去鹏陂如霖如崇如缙昆仲凡知守一者皆观之谋石刻于其墓是故人之髙谊也
徐昌国墓志【王守仁】
正德辛未三月丙寅太学博士徐昌国卒年三十三士夫闻而哭之者皆曰呜呼是何促也或曰孔门七十子颜子最好学而其年独不永亦三十二而亡说者谓颜子好学精力瘁焉夫颜虽既竭吾才然终日如愚不改其乐也此与世之谋声利苦心焦思患得患失逐逐终其身耗劳其神气奚啻百倍而皆老死黄馘此何以辨哉天于美质何生之甚寡而坏之特速也夫■〈鼠星〉鼯以夜出凉风至而玄鸟逝岂非凡物之盛衰以时乎夫嘉苗难植而易槁芝荣不踰旬蔓艹薙而益繁鸱枭虺蝮遍天下而麟凤之出间世一睹焉商周以降清淑日浇而浊秽熏积天地之气则有然矣于昌国何疑焉始昌国与李梦阳何景明数子友相与砥砺于辞章既殚力精思杰然有立矣一日讽道书若有所得叹曰弊精于无益而忘其躯之毙也可谓知乎巧词以希俗而捐其亲之遗也可谓仁乎于是习养生有道士自西南来昌国与语悦之遂究心玄虚益与世泊自谓长生可必至正德庚午冬阳明王守仁至京师守仁故善数子而亦尝沉溺于仙释昌国喜驰往省与论摄形化气之术当是时増城湛元明在坐与昌国言不协意沮去异日复来论如初守仁笑而不应因留宿曰吾受异人五金八石之秘服之冲举可得也子且谓何守仁复笑而不应乃曰吾堕黜吾昔而游心高玄塞兑敛华而灵株是固斯亦去之竞于世逺矣而子犹余拒然何也守仁复笑而不应于是黙然者久之曰子以予为非邪抑又有所秘邪夫居有者不足以超无践器者非所以融道吾将去知故而宅于埃壒之表子其语我乎守仁曰谓吾为有秘道固无形也谓吾谓子非子未吾是也虽然试言之夫去有以超无无将奚超矣外器以融道道器为偶矣而固未尝超乎而固未尝融乎夫盈虚消息皆命也纎巨内外皆性也隐微寂感皆心也存心尽性顺夫命而已矣而奚所趋舍于其间乎昌国首肯良久曰冲举有诸守仁曰尽鸢之性者可以冲于天矣尽鱼之性者可以泳于川矣曰然则有之曰尽人之性者可以知化育矣昌国俛而思蹶然而起曰命之矣吾且为萌甲吾且为流澌子其煦然属我以阳春哉数日复来谢曰道果在是而奚以外求吾不遇子几亡人矣然吾疾且作惧不足以致逺则何如守仁曰悸乎曰生寄也死归也何悸津津然既有志于斯已而不见者踰月忽有人来讣昌国逝矣王湛二子驰往哭尽哀因商其家事其长子伯虬言昌国垂殁整袵端坐托徐子容以后事子容泣昌国笑曰常事耳谓伯虬曰墓铭其请诸阳明气益微以指画伯虬掌作冥冥漠漠四字余遂不可辨而神志不乱呜呼吾未竟吾说以待昌国之及而昌国乃止于是吾则有憾焉临殁之托又可负之昌国名祯卿世姑苏人始举进士为大理评事不能其职于是以亲老求改便地为养当事者目为好异抑之已而降为五经博士故虽为京官数年卒不获封其亲以为憾所著有谈艺录古今诗文若干首然皆非其至者昌国之学凡三变而卒乃有志于道墓在虎丘西麓铭曰
惜也昌国吾见其进未见其止早攻声词中乃谢弃脱淖垢浊修形炼气守静致虚恍若有际道几朝闻遐夕先逝不足者命有余者志璞之未琢岂方顽砺隐埋山泽有虹其气后千百年曷考斯志
文橘庵墓志铭【王守仁】
高吾之丘兮胡然其岿岿兮乡人所培兮高吾之木兮胡然其赜赜兮乡人所植兮髙吾之行兮胡然其砥砥兮乡人所履兮阳明子曰呜呼兹橘庵文子之墓耶冀元亨曰昔阳明子自贵移庐陵道出辰常间遇文子于武陵溪上与之语三夕而不辍旬有五日而未能去门人问曰夫子何意之深耶阳明子曰人也朴而理直而虚笃学审问比耄而不衰吾闻其莅官矣执而恕惠而节其张叔之俦欤吾闻其居乡矣励行饬己不言而俗化其太丘之俦欤呜呼于今时为难得也矣则以其墓铭属阳明子心许之而不诺门人曰文子之是请也殆犹未达欤阳明子曰达也曰达何以不诺也曰古之葬者不封不树铭非古也后世则有铭既葬而后具豫不可也曰然则恶在其为达矣曰死生之变大而若人昼夜视之不以讳非达欤葢晋之末有陶潜者尝自志其墓文子既殁其子棐棠东集栻葬之髙吾之原阳明子乃得其所状而为之铭文子名澍字汝霖号橘庵举进士厯官刑部郎中出为重庆守已而忤时贵改思州遂谢病去文子之先为南昌人曽祖均玉始避地桃源门人有闵廷者为之行状甚悉
西河散人墓志铭【韩邦竒】
西河散人郭守道自号也散人者散散之人八极之表漈落之渊举万物莫得而拘焉乾坤不得覆载我日月不得照烛我雨露不得沾濡我四时不得寒燠我阴阳五行不得化育我究其本真归诸大源莫容莫破莫得而名焉又其次爵禄不能维系我货利不能引诱我功名不能覊绊我宠遇横逆不能感激我若千仞之凤万里之鹏飞翔扶揺于天衢之外人孰得而攀之散之义大矣守道自号也何居考其言论几于窥次散之意乎守道天姿异越胷襟脱落观其外循循乎若无怀氏葛天氏之民也叩其中其庄南华列玄洞之俦欤郭氏关之大族祖父以来中衰矣守道裕然自适若无不足者既老犹不长尺寸初里人以守道之能能大郭氏者劝之营产业为妻子计守道曰法闻之斯世覊栖之宅也夫妇偶合之情也儿女邂逅之恩也吾身性真之主也夫覊栖者至暂也性真者至重也偶合之情邂逅之恩至轻也夫营全于至暂之寓者愚戕至重以趋至轻者惑法弗能智亦安敢愚法弗能哲亦安敢惑法不敢愚且惑故不敢劳劳然以伤吾真也有詈守道于市者若罔闻知人或为之怒曰郭守道何有于竖子耶顾为之辱于市守道曰人之所争者胜也彼詈吾吾固胜矣今夫人于羣众之中曰某德之表也则将欣然而悦之矣某德之弃也则将忿然而怒之矣彼无故而詈吾于市彼德之亡众所耳目也彼固自詈而颂吾德矣焉用较有司两举乡饮皆不就或谓之曰乡饮礼法之所在也深衣幅巾所以示成德也斯固荣名之所在而乡里之所崇矣守道曰诚若此异乎吾之撰夫礼法者性之缧绁也巾服者身之桎梏也荣名者人之陷穽也若之何而被缧绁荷桎梏自蹈于陷穽之中欤初张居士王伯利者关之善士也中兴二氏公纳交而崇让之长老或谓守道曰郭氏子何崇二氏之深也无乃羡其能而见其有乎守道曰然顾法无所利也夫矜不能而妬胜己避己嫌而逺善人常情也惟有度者能不妬能不避也法焉有度心寔好之矣一日与乡老泛舟而觞一叟澘然泣下守道亦泣焉守道曰吾叟何悲也叟曰吾伤夫流水之无尽吾生之易穷也吾始成童吾祖父携吾舟于斯固若是之荡荡也吾壮而客于江湖之外几往而几归固若是之荡荡也古今之代谢生死之相继吾如水何哉守道曰叟过矣往者过来者续叟见水之无尽也然过者过矣过者未尝续也焉用悲叟曰子亦何悲也守道曰吾见叟之悲而悲之又以见物我之同情矣水与吾固一体也又何羡于彼乎正德丁丑十二月十一日守道疾革呼诸子曰生寄也死归也如久客于外而得返乡园乐莫大焉诸子可勿深哀遂卒年八十三守道讳子法守道其字也吾朝邑大庆关人配张氏子男二长侃起家几万金秦府典膳关虽几千家莫侃并焉娶赵氏继娶张氏次爵克佐侃守业娶王氏女一适李伦先卒孙男五孙女七侃之子希孟娶潘希闵聘张女一适商人樊会一适商人王廷禄一适庠生韩邦达一适商人杨鼎爵之子希曽娶卫氏希冉聘王氏希颜未聘女一适秦府典膳姚本源一适商人何腾一幼未字铭曰守道又有言曰地无撮勺之土天无呼吸之气江河巍巍而髙泰华滔滔而逝昼昏昏而夜昭昭象两翼而鹤两齿茫茫宇宙孰生孰死载观斯言亦散之旨
程长公墓志铭明【汪道昆】
程长公名锁字时启世家休宁由溪长公即世十有四年未墓也其三子夙抵不佞豫为之表惟卜地为皇皇及其举嫡母吴硕人丧不佞见客葢殡渖坑之曲其阳乃觏隩区不佞指而问之则长公故所购者也三卜不兆终焉未遑吾友吴子旁综堪舆是宜主卜三子乃肃吴子严事之为上宾宾至而四顾踟蹰其兆吉葢壁莲峯而中为峡起为五雷山又中出而峡者三为蜂要为鹤膝起为巨门如当扆旁视之则为亷贞其茁如荑其引如象倍已面亥为觐天皇甲山振渖水而西如墉百仞渐江萦山东下其注如隍部娄附甲山而当穴为紫微金葢敌体也规土中如拱璧如错绣如流霞于是而坎其中得椁一又明年为万厯己卯则以春王正月癸酉三子举长公之殡而葬焉乃蒲伏谢宾自先考而下辱先生赐宾曰否否非司马将不有明德寻避席曰长公故以长者闻则天授之吉土即司马无所与力无论德明不佞闻而善其言志诸墓门之石若家世若质行若子姓具在长公表中铭曰
延身之良强有力五雷可鞭象可鼻连山髙髙渖水深一坏之土千黄金北辰倒植甲山起紫微当中陈玉几松栢千章有閟宫谁其居之程长公千秋万岁福攸同
内江喻在莪墓志铭【曹学佺】
楚蜀相接之地岑溪险恶中外杂处禽嘻兽怒情形靡定当事者稍稍不克奉扬天子威德讳兵示弱佳兵不祥葢甚难言之矣然挑衅多在边帅贻祸则在小民人但知行间矢石之屡伤而不知挽输饷道之更苦但知事中之驰驱难措而不知事后之功罪易淆也噫难言之矣予同年喻君绳祖初试为沅陵令其时有播之师又有皮林之师以五溪之水当一路之兵以四方乌合之众转三十锺一石之粟缓之则愆期急之则难必其命纵之则逃匿操之将变自内出噫难言哉君以县令而督饷以文弱之躯而走箐壑之险以调停之术而两不得当将吏之心以升一俸之功而博量移之罪噫难言哉夫身有封疆之责者不能销患于未形而保民如赤之心与夫开疆拓土之念较则必不胜矣身在锋镝之中者犹能决胜于俄顷而致逺任重之劳与夫掩败为功之术较则又不胜矣有胜有不胜则其为功也为罪也吾不得而知之也吾知夫于不得已之役而委宛纾徐以存活千百人之命则不以为功而以为罪可也虽终其身焉德不胜位赍志以逝亦可也君自沅陵调棠邑升大理评事丁忧起复候补都下而卒以视乎播与皮林之师有先君死者有后君死者使茍有杀一不辜之心而自悔平旦遗憾千秋则不啻若霄壤矣君之卒年四十有九葬于其乡而先世后人详于状中予以同年之谊且守土乃为铭曰
予治蜀也知蜀事观君之所为也悲君志不知乎世之功也何惑乎君罪龙洞之阳君其藏有功无功庸何伤以理推之世愈昌
先妣曽安人墓志铭【曹学佺】
今年余母安人得归也归何以曰以土妇人以嫁为归人以死为归死以土为归安人生十有九年而归于余父事舅姑舅姑喜事夫顺于余父生不孝子二女一凡十有三年而溘焉逝虽归犹未归也譬如行千里者半途而梦归其家即梦中犹念所行之路未了也殁之后凡七年余姊长适人是年余领乡荐又三年大父母相继以寿终即得祔葬余亦成进士与弟修俱纳妇生孙又六年余以南京大理寺正被覃恩父受如官母赠安人今年冬十二月初三日葬于云山为大父母冢旁焉余小子罪莫赎窃谓今而后母始归也譬如久在外者闻其家之长老得所少者成立则与其身亲而料理之无异也或曰安人无德曰妇人无仪则无德也俗之敝也为妇人者虽未必效勃溪反目然不能事事顺也爱子以疢挞下人如鬼薪已大半如是安人归余家者十余年余虽孩未尝闻安人有此也则当其溘焉逝之日于理无憾矣亦可以归矣谨铭铭曰
不终以养事兮以壤侍兮余母志兮
袁母锺太孺人墓志铭【袁中道】
先王父左溪公弟为松峯公两王父慷慨然诺周人之急其德相若其少壮艰子而晩得令子亦相若也嫡或后字或不字而侧室生丈夫子各一人又相若生予父者为余氏姑生予叔者为姑其贤又相若也先王父嬉于丘而余姑事之得其欢心先叔王父嬉于田而姑事之亦得其欢心其婉顺相若先王父之嫡久厌其家政而以余姑代先叔王父之嫡久亦厌其家政而以姑代其才相若嫡晩生子而乳嫡之子如其子嫡无子而乳他姬之子如其子其不■〈女虑〉相若先王父即世而予父不知有家得下帷读书补博士弟子员先叔王父即世而予叔不知有家得下帷读书补博士弟子员其母仪相若及其老而强健迭见诸孙成立余姑及见予辈成立并予辈子姑及见宗伯弟辈成立并宗伯弟辈子其福祉又相若年皆至八十余安详而逝神明不乱若有道者其考终又相若也嗟乎袁氏之兴皆有贤母焉世道日降而强悍嫉妬则相若耳凤靡鸾吪鸱枭丛集可叹也按状笄而事松峯公后生予叔一人名锦诸生孙二人名宗伯诸生宗夔儒士孙女一人适曹近臣曽孙男五人詹生达生乐生永生卫生曽孙女二人皆幼姑生于嘉靖某年某月某日卒于万厯某年某月某日享年七十有九今祔葬于松峯公之侧而侄孙中道为之铭铭曰
兰生香石生坚姑之贤本于天德无亏寿亦全懿行在彤管编郁葱葱叹此阡名与铭亿万年
文章辨体汇选巻七百二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汇选巻七百二十六
(明)贺复征 编
○墓志铭二十九【以下排体】
梁简文帝铭陶贞白先生墓
维大同二年龙集景辰克明三月壬寅朔十二日癸丑巳时华阳洞陶先生蝉蜕于茅山朱阳馆先生讳弘景字通明春秋八十有一屈伸如恒颜色不变有制赠以中散大夫谥曰贞白先生遣舍人王书监护丧事十四日巳时窆于雷平之山若夫真以归空为美道以无形为贵不知悦生大德所以为生不知恶死谷神所以不死妙矣哉隐显变化物莫能测既而岫开折石天坠玉棺银书息简流珠罢灶九节丽于空中千和焚于地下仙官有得朋之喜受学振临谷之悲余昔在枌壤早逢圯上之术今簉元良屡禀浮丘之教握留符而恻怆思化杖而酸辛乃为铭曰
无名曰道不死为仙亦有元放兼称稚川遁形解化自昔同然猗欤夫子受箓归玄梨传苑吏书因贾船虎车照景蜺拂凌烟余花灼灿春涧潺湲郁郁茅岭悠悠洞天三仙白鹤何时复旋
简文帝志征君何先生墓
先帝履玉烛之祯气应大贤之一期实生而知机抚尘斯庶敬非习起孝乃因心聚徒教习学侣成羣与沛国刘瓛汝南周颙为友陆琏贺玚之徒更道北面永明中王文宪俭受诏撰礼未竟而卒属在司徒文宣王王以让先生因广加刋缉故以含文燕居说六典五恩之义或齐侯所不镇孟嘉所未知皆折兹大物成此良教小人道长每讽考盘之诗君子道消便执天山之筮乃毁车挂冠拂衣东岭始居若耶来从秦望今上经纶天地权舆鼎业始征为军谋祭酒实允文若之举且光彦先之选又征特进右光禄大夫髙尚其事确乎不拔玄纁徒往束帛虚归而给白衣尚书禄固辞不受卒窆乎其山正衾在殡嗤镂器与玉衣尧典入棺耻宻章及书绶知与不知并怀惋怆咸以人亡素楷礼坠文章洙泗颓经扶风罢学关西凝圣之德自此长沦髙松引风之气于兹永息余昔在殊方亟歆翰迹钦风味道迄淹岁时既而位阻桂宫涂乖咫尺不获拥经步至问春卿之疴徐轮三反入杜夷之舍痛祥云之灭采悲列曜之晞晖追勒髙乡乃为铭曰
文范髙世玄晏絶伦复有令德逺之与均谁与均此呜呼哲人第五肥遁余轨尚遵司空开学其风不泯传兹孝敬曰悌且仁气髙琼岳心虚谷神括羽儒囿舟舆席珍既游慧水兼引法轮谈扇犹在鸣琴尚陈如何不憗德素长沦寂寥岩穴荒凉渭滨桥曰只鸡徐称酬素余钦夫子风期夙着蓄思含毫传芳写誉沉础虽贞玄泉无曙
周故大将军赵公墓铭【北周庾信】
公讳广字干归若木拂日长蛇委天龙图幕河之光神鼎连云之气六辩构字五运征祥是以维岳降神自天生德凝脂点漆日角珠庭为子则名髙五都为臣则光照千里华葢中天之峯未阶其峻虞渊浴日之水不尽其源岁在琱车年方竹马月内桂树切闻能训石上木生悬思即悟年十一孝公薨茕茕在疚孺慕过礼泉惊孝水竹动寒林三行克宣八翼斯举大周建国宗子维城设壝封人分司典命开国天水郡公食邑二千户元年授使持节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其年四月授都督秦州刺史孝公久牧汧陇遗爱在人今兹见抚我君之子岂独司隶之台鲍宣累叶丞相之府韦贤重代二年拜大将军方卫青之张幕册重元勲譬韩信之登坛荣髙独拜武成元年迁都督兴梁等十九州岛诸军事梁州刺史嶓冢导漾乃济汉之东流蔡蒙旅平实华阳之西极其年九月改封蔡国公食邑万戸地接韩城关邻楚鄣户封八县恩深寇恂之功邑启万家事极曹参之赏保定元年授少司寇犴户苔生囹关钥动载酒属车幸无寃气观囚军府或听鸣琴二年转守蒲城都督潼关等六防诸军事其年闰月迁都督秦渭等十二州诸军事秦州刺史公亟牧冀城频藩陇坻豪杰敛手贪残解印加以上谷精兵渔阳噪鼓北临高柳南望长榆匈奴下马之山贵相藏酒之谷莫不逺慕威声遥承风化三年奉诏向甘州迎皇后有文书手仲子之归纪裂繻来卿为君逆自非名髙絶国威被和邻岂得称族而行尊君之命四年授柱国大将军昭阳以功髙见用项梁以名将当官以今方之彼有惭德天和三年授都督陜虞等八州甘防诸军事陜州刺史屈产垂棘既有灭虢之兵王官羁马非无絶秦之路公以正正鼓旗闲闲车轨服叛威边筭无遗策但以中外久劳积斯灾疾山川则并走羣望宾客则诸侯在门是以请谒承明言归汤沐方询夏郊之祀或辩桑林之祟更除秦州刺史仍袭父爵豳国公分流之岭未登晩塞之城空望太夫人以公羸瘠悲泣相守胸气交冲奄捐馆舍公顿伏苫寝水浆不入虽王人劝夺创巨愈増母死于子子死于亲慈孝之道一朝总集大渐之辰春秋二十有九四关罢市三军行哭言寻听讼犹见寒棠还顾空营唯余衰柳谥赠某官礼也归葬于秦州之某原玄甲启路追轸骠骑之功龙旗赠行深悼东平之逺公亮直惟忠温恭惟孝居之仁义饰以礼乐风神机警聪叡精明有仞于宫墙无形于喜愠金版玉策之记枕籍忘疲兰叶芝花之图膏映必举碣石秋云昭阳落月思风含臆言泉流吻翩翩书记则阮瑀陈琳荏荏风流则王蒙谢尚语其百发弓絶于猿吟论其百中剑深于雁阵枚乘之望梁苑不惮弃官乐毅之求燕路无辞千里至如应变将略雷电立成帷帐谋猷孙吴闇合有品藻人伦之志有情平天下之心鹏路忽催龙津遂壅呜呼哀哉大宰蚤茂三荆长辞万始抚养遗孤连枝同气马援之诫兄子义存谨饬王况之事世叔情深爱敬同德比义此之谓乎乃为铭曰
御干从纪乘离作圣白环让德玄珪受命平一地纽増辉天镜傍荫数国前临七政地属先登时逢下武玉璜拨乱金縢光辅卫晋承家邢茅胙土波分建木泒流玄扈景命寅序徽猷渊塞忠有令图孝为全德山节莅政桓珪守国瀚海将临燕山行勒平乐高宴金华说经论儒璧水亲礼明庭相风待赋承露需铭乘舟向日策马随星德举克明能贤允淑上将授脤元戎推毂赵失东渔或亡南牧箭下聊城泥封函谷衮衣频露丹襜亟巻约法清推繁辞理遣盗乌悬察疑蛇立辩人共官园家同野茧籋云推景转风落仭星裂中台山倾左镇夏楹舍爵殷阶启殡縿幕躐行明旍庭引秦川直望陇水分飞山河满目容卫灵归陵图石马车画衮衣小山摇落长林变衰凄怆原隰荒凉宅兆树宻人稀山多路小十里松城千年华表夜台方寂穷泉无晓
周骠骑大将军开府侯莫陈道生墓志铭【庾信】
君讳道生字某朔州武川人也本系阴山出自国族降及于魏在秦作刘父少兴武川镇将山河抗拒关塞被边早擅威声咸多雄烈君读书马上清谈剑端独运六竒专精三略虽复身居末将而勇冠旌门位在支军而谋叅幕府魏正光五年任统军颕天柱尔朱荣征北海王永安三年随太师贺拔胜入关寻转别将滑源巻甲关城束马并皆克捷君有力焉永熙三年补都督太祖文皇帝奄有关河令行天下以君干畧委之爪牙名洽中涓功叅上佐兵临河曲前登白马之津寇发蒲城先战黄沙之苑临晋横船既禽赵将马陵削树复下齐兵班瑞司勲披图疏爵授骠骑大将军金紫光禄大夫鄠县开国公食邑五百赵俨之为骠骑止驾单车张堪之拜光禄长乘白马以斯连类朝野荣之大统九年更姓侯莫陈氏随大将军拓跋逺经始阳二水长闘三川无市擐甲构病死于辕门春秋五十一赠持节都督潮州刺史君在武川文皇帝同乡里覇功既立王业克成不忘舍讲犹论偿博今嗣德惟新功臣追逺东都马鸣不无见日之叹北陵车过终忆平生之言有诏更赠使持节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宜敷绛三州诸军事敷州刺史谥某公礼也夫人拓跋氏安邑郡夫人庭有钟鼓家承箴诫教容教德言告言归天和五年六月薨即以其年十月同葬于京兆某县洪源乡武子成寝请西阶而合葬平阳下嫁即庐山而共坟铭曰
凝阴逺寂广漠平寒沙穷瀚海地尽皋兰塞鸿秋去胡桑夏干风土壮气山河凛然师旅上谷威雄武川君则继踵代不乏贤匣有忠剑庭流孝泉魏室多故余风未殄天保让德当涂废典上将指纵中涓力展洛城夜捷河梁朝剪铁剑金龟荣追玉铉身胄汉祚门承魏绪并擅华宗俱称当路伉俪云匹年龄并故赵瑟秦声同为丘墓小陵石椁洪源卿墓刍灵两引池柳双前队路仍合松城即连霜随柳白月逐坟圆芝兰几代陵谷何年
周大将军怀德公吴明彻墓志【庾信】
公讳明彻字通昭衮州秦郡人也西都列国长沙王功被山河东京贵臣大司马名髙霄汉岂直西河有守智足抗秦建平有城威能动晋而已也祖尚南谯太守父树右军将军抗拒淮沂平夷济漯代为名将见于斯矣公志气纵横风情倜傥圯桥取履蚤见兵书竹林逢猿偏知剑术故得勇爵登朝材官入选起家东宫直后除左军葛瞻始嗣兵戈仍遭蜀灭陆机纔论功业即值吴亡公之在梁未为达也自梁受终齐卿得政礼乐征伐咸归舜后是以威加四海德被诸侯萧索烟云光华日月公以明畧佐时雄图赞务鳞翼更张风颷遂逺冠军侯之用兵未必师古武安君之养士能得人心拟于其伦公之谓矣为左卫将军寻迁镇军丹阳尹北军中候总政六师河南京尹冠冕百辟文武是寄公无愧焉萧湘之役凭陵岛屿风船火舰周瑜有赤壁之兵盖舳襜舻贺齐有横江之战仍为平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湘衡桂武四州刺史遂得左广回扃辚车反畅长沙楚铁更入兵栏洞浦藏犀还输甲库虽复戎歌屡凯军幕犹张淮南望廷尉之囚合肥称将军之寇莫不失穴惊巢沉水陷火为使持节侍中司空车骑大将军都督南北兖青谯五州诸军事南兖州刺史南平郡开国公食邑八千户鼓吹一部中台在玄武之宫上将列文昌之宿高蝉临鬓吟鹭陪轩平阳之邑万家临淄之马千驷坐则玉案推食行则中分麾下生平若此功业是焉既而金精气壮师出有名石鼓声髙兵交可逺故得舻舳所临盖于淮泗旌旗所袭奄有龟蒙魏将已奔犹书马陵之树齐师其遁空望平阴之乌俄而南仲出车方叔莅止畅毂文茵钩膺鞗革遂以天道在北南风不竞昔者裨将失律卫将军于焉待罪中军争济荀桓子于焉受戮心之忧矣胡以事君宣政元年屇于东郭之亭有诏释其鸾镳蠲其亹社始弘就馆之礼即受登坛之策拜持节大将军怀德郡开国公邑二千户归平津之馆时闻枥马之嘶舍广城之传裁见诸侯之客亷颇眷恋宁闻更用之期李广盘桓无复前驱之望灞陵醉尉侵辱可知东陵故侯生平已矣大象二年某月日奄然宾馆诏赠某官谥某礼也江东八千子弟从项藉而不归海岛五百军人为田横而俱死呜呼哀哉毛修之埋于塞表流落不存陆平原败于河桥死生惭恨反公孙之柩方且未期归连尹之尸竟知何日游魂羁旅足伤温序之心玄夜思归终有苏韶之梦遂使广平之里永滞寃魂汝南之亭长闻夜哭呜呼哀哉乃为铭曰
九河宅土三江贡职彼美中邦君之封殖负才矜智乘危恃力浮磬戢鳞孤桐垂翼五兵蚤竭一鼓前衰移营减灶空幕禽飞羊皮讵赎画马何追荀罃永去随会无归存没俄顷光阴怆凄岳裂中台星空上将眷言妻子悠然亭障魂或可招丧何可望壮志沉沦雄图埋没西陇足抵黄尘碎骨何处池台谁家风月坟■〈土遂〉羁逺营魂流寓覇岸无封平陵不树壮士之陇将军之墓何代何年还成武库
周大将军琅邪庄公司马裔墓志【庾信】
公讳裔字遵胤河内温人也南正司天北正司地是谓西河之官即嗣重黎之政卬之归楚与章邯而并封豫之避秦共毛公而俱去祖龙仍居选部水镜三台父悦再牧荆河威风千里而身遭祸机遂为季布所哭获存遗嗣实赖程婴之忠国家追念功臣更抚叔敖之子言思官族还求女齐之胤公始应辟为河内功曹除员外郞常侍汲郡治兵黄河浮马雄锋轵关之捷逐北长城之陈授平东将军北徐州刺史柳泉风尘三城席巻棠阴锋镝千室入关迁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开国龙门县伯仍除巴州刺史虽复巴水三回夷歌数曲徒逢白竹之弩已济青衣之功朝廷以汉之功臣须开上将之府晋之代胄宜绍琅琊之国迁骠骑大将军开府改封琅琊公食邑一千五百户宫闱近宻寔俟忠贞诏为大御伯仍除大御正职司常伯任总夔龙王道既平丝言惟允寻除始州刺史都督始州诸军事蛮酋恃险狼顾鸱张髙山寻云深谷无景九地纵横三门起伏峰危马束水险桥飞遂得谷静山空氷消雾散仍为信州刺史都督信州诸军事精兵守于白帝足惧巴州之城船柹下于荆州弥动西陵之戍即授使持节大将军都督西宁州诸军事西陵州刺史将启北户之人向通云南之国闻宠若惊奄从深夜天和六年正月十八日亡春秋六十五诏赠本官加怀邵汾晋四州刺史谥庄公礼也以建德元年七月十三日葬于武功之郡三畴原公爱敬纯深有隐无犯忠贞亮直知无不为在戎四十二年身经六十九战至于多灶唱筹并得成功飞沙拥石未尝乖律恂恂教义吴越西河之风闲闲鼓旗李牧长平之政身死之日家无余财山木所资一由诏葬有始有卒生荣死哀铭曰
祝融是命重黎克举公族乃建天官即序避世于秦承家于楚金行失驭玉镜沦辉我之烈祖识变乘机黄旗东没青葢西飞落星置道长州出围及我皇父荆河再抚世属丧乱身没猾竖嗟我遗嗣﨑岖赵武寒覆鸟翼饥吞兽乳获归河内更袭琅琊年方竹马怨结长蛇藏兵九地置剑千家雪山埋马冰河陷车既乃班政超然荣守朱鹭频飞金龟转纽筑塞长榆营军髙柳玉案推食河桥劝酒石门冰释金堤电散芦水门关茅津成观驭风逸翮修途始半建武功臣先悲吴汉沉寥摇落游场浸微金城路断郿坞人稀风松云葢白水山衣贤已星殒人没兰衰
周安昌公夫人郑氏墓志铭【庾信】
夫人讳某荣阳阳武人也周宣王之母弟俾侯于郑郑庄公之重世卿士于周以国为族自兹而始祖琼太常恭候父穆司空贞公西京赋诗奉常叅栢梁之宴东都言谶司空为武卫之官籍连帝谱既同盘石门称通德无废儒林夫人礼义闺门端庄令淑采采芣苢萋萋葛覃及乎作配君子言事舅姑下气怡声承巾奉箒亲戚惟礼闺闱以睦保定二年册拜荣阳郡君序戚升荣从夫有秩岂惟立义之妇邑以延乡有礼之妻封之石窌大将军沉犀二江夫人闻猿三峡明月灵关之阻秋风蜀道之难掩以瑶华先从春露天和某年月日薨于成都诏赠安昌国夫人礼也归葬于咸阳之白起原遂使山回反壤先封节妇之陵日入虞渊实掩贤姬之墓呜呼哀哉乃为铭曰
天河开国分畿置政地有十城人居九命畴昔之邑今兹成姓识履传风参舆留庆三星在戸百两言归虔恭内政荣曜中闱承姑奉盥训子停机桑园蚕绩绵室鸾飞珩璜节步藻火文衣巴水幽咽猿鸣断絶月落珠伤春枯桂折赵琴长辞秦箫永别贞姬掩隧节女封坟洛滨无月荆台失云鸟悲伤听松声惨闻千年遂古百代余芬
周谯国公夫人步陆孤氏墓志铭【庾信】
夫人讳某字某本姓陆吴郡人也大夫拓境百越来庭丞相勤兵三江席巻髙祖载为刘义真长史留镇关中既没赫连因即仕魏临终诫其子孙曰乐操土风不忘本也言念尔祖无违此心祖政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恒州刺史父通柱国大将军大司马文安公匡赞经纶叅谋揖让名髙广武功重长平夫人七德含章四星连曜敬爱天情言容礼典九日登髙作铭秋菊三元吿始或诵春椒年十有四娉于谯国友其琴瑟愈恭节俭之心伐其条枚实秉忧勤之德邺地登髙之锦自濯江波平阳采桑之津躬劳蚕月天和元年册拜谯国夫人东武亭之妻既称有秩南城侯之妇还闻受封柱国殿下以名华分照増城峻土扬旌棘道问政卬都白狼之溪途艰黄牛之坂荔枝之山地险葡萄之国夫人别离亲戚关河重阻夷歌一曲未足消忧猿鸣三声沾衣无已是以夭厉之疾遂成沉痼玉沥难开金膏实逺建德元年七月九日薨于成都私第春秋二十有一即以其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归葬长安之北原诏赠谯国夫人礼也殿下伤神秋月掩泪长松周季直之留书更深冥漠潘安仁之词藻徒増哀怨岂直西河女子独见银台东海妇人先逢金阙铭曰
芟陵反斾椒山止戈金精据岭昌阁凌波西逰卿相东裂山河华亭冠冕糓水弦歌震维徙族燕垂从宦塞入飞狐关连鸣雁策预登阜功参临涧宝鼎留铭雕戈余赞应图淑令秉礼言归鱼轩冯轼泽雉文衣明月照镜仙石支机行云细起回雪轻飞北降帝子南麾蜀守若水既开灵山已镂月峡猿啼江神牛鬪星机北转日辔西回阳泉伏气阴律沉灰鹤辞吴市凤去秦台神光离合灯影徘徊双流反葬百两回旌少女离位夫人去城帷堂野设帐殿郊营山川竒事风月无情摇落丘陇荒凉封域树树秋声山山寒色草短逾平松长转直节坟方固园陵永植
周仪同松滋公拓跋竞夫人尉迟氏墓志铭【庾信】
夫人讳某河南洛阳人也祖某父太师柱国公魏室丧乱经纶夷阻周朝建国匡翊揖让图谍帝系即有内外之亲分裂山河仍为舅甥之国夫人容范端庄仪形淑令六义观德南风有夫人之诗八卦成形东方有少女之位姆传习言公宫教业箴管线纩佩帨茝兰年十有二出适仪同拓跋竞衣其翟服既得宗妇之仪乘其鱼轩还从列国之礼摽梅三实无阙其时夭桃九华能修其政某年月日册拜回洛县君母金明公主魏文帝长女春则帝女采桑秋则王姬筑馆夫人出入主家遨游戚里濯龙园苑长门宫殿既而膏腴美疢华茂伤年■〈疒冗〉痼床帐蒸离寒暑三世之术无乏于医门百草之味徒穷于药性建德三年五月七日亡春秋三十昔西河女子值九节之菖蒲东海妇人得三山之芝草无由再遇悲矣如何即以其年十一月十五日葬于京兆之北陵原龟筮吿辰丘陵启奠西临织女之庙南望湘妃之坟呜呼哀哉乃为铭曰
父曰帝师母曰王姬车服不系江汉无思是生令淑观礼敦诗声超宋子德茂邢姨继世盛德思贤克举奠雁迎门濡苹实俎奉盥如事移茵即序春冰浴蚕秋机秉杼帝乡近亲帝城近臣濯龙亲戚平阳主人金波回月玉树临春弄玉凤凰昌容紫草自此千年无人得道舜华荣曜飘零何蚤渭水北原平陵故园纔通谷口即望寒门吁嗟此地去矣归魂孟冬十月长松九年亲宾掩泪凄怆何言
周赵国公夫人纥豆陵氏墓志铭【庾信】
夫人讳含生本姓窦扶风平陵人魏其朝议列侯则莫能抗礼安丰奉图功臣则咸推上席外戚列传既闻建武之书仲山古鼎或表单于之献祖畧少保建昌郡公父炽柱国大将军大宗伯邓国公孟津大誓常预同德之臣咸阳违约克赞先登之主并得位入六府功参八柄夫人有文在手有象应图荣曜夙彰徽华蚤茂肃恭以礼受教于公宫言容以德有闻于师氏及乎进贤君子内主邯郸琴瑟在堂辎軿是服长久于节不无秋菊之铭履端于始或有椒花之颂岂止庄姬掩笑楚相知惭定姜问兆齐兵不入武城二年册拜赵国公夫人汉王闻立义之妇邑以延乡齐侯见有礼于君封之石窌异代同荣差无惭德柱国殿下居若木之一枝在天汉之别泒扬旌玉垒驱传铜陵南通向日之民东被无雷之国夫人从政月峡赞德云门锦濯江波还临织室山明石镜即对妆楼既而玉律频移金炉不变胡香四两嗟西域之使稀灵艹一根恨琼田之路絶天和五年某月日薨于成都之锦城孙子荆之伤逝怨起秋风潘安仁之悼亡悲深长簟况复仙台永别无复箫声传母长归唯留琴曲归葬于长安之洪渎原诏赠赵国夫人礼也云雨去来既留连于楚后光阴离合实惆怅于陈王铭曰
河西斗絶观津孤起章武贤臣安丰贵仕木楼千仞金山万里绍庆邢姨基昌宋子施衿赵北侍姆秦南纮綖礼数厌狄騑骖义超江汜仁流葛覃玉筐迎■〈燕鸟〉金笼助蚕敬爱纯深端庄淑问有光国史无形喜愠举案外恭停机下训馨馥于兰年华于蕣风雨消散神灵离绝婺女还星姮娥归月左楹夕奠髙堂朝发空想凌波更无回雪下平曰隰髙平曰原西临火井北望塞门犹垂雉服尚驾鱼轩平原忽矣天道何言山回地市路没滕城松悲鹤去艹乱萤生新云别起旧月孤明贤坟永式节垄常贞
周大将军陇东郡公侯莫陈君夫人窦氏墓志铭【庾信】
夫人讳某扶风平陵人也章武开国名髙外戚之右安丰入朝位在功臣之上祖以孝昌之始主诺淮阳父以正光之初褰帷海岱夫人生于礼义之门宗于箴诫之德虔恭惟礼令淑惟仪及乎百两言归三星在户箴盥始事条枚是则有子从政犹无逸豫之心有夫出征自识山陵之兆大统十六年册授永安郡君妇以夫尊亲由子贵朝章家庆兼而有之保定二年改授陇国夫人车服礼数袿褵典则有美河鲂足光彤史既而风霜所及灰管遂侵与善何言至于大渐天和六年四月七日薨春秋六十有六即以其年十月十日迁葬于咸阳万年县之杜原山形起伏既符白鹤之祥地势风烟乃合青乌之气铭曰
观津世族平陵豪姓四侯登仕三君从政白狼建功丹蛇袭庆汉之广矣先闻淑令君子朝端贤才家政簮珥以礼轩车以命让果成亷推珠止竞百年超忽千金莫恃室谢贤夫庭辞贵子归鞌辍露采蘩废祀室委眠蚕衣留画雉云垂下泽日掩髙舂空帷旧馆虚幕新封山回广柳路没深松游魂几变夫人何从
文章辨体汇选巻七百二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汇选卷七百二十七
(明)贺复征 编
○墓志铭三十
酅国公墓志【唐杨烱】
永昌元年春二月甲申朔酅公薨公讳柔字怀顺弘农人也县犯太原王庙讳改为仙掌焉公即隋炀帝之玄孙元德太子之曽孙恭帝之孙玄国公行基之子粤若稽古崇德象贤统承先王修其礼物惟丞相保宁西汉惟太尉亮弼东朝功书王家泽流后嗣亦犹司徒之敬敷五教殷德日新后稷之播时百谷周有大赉隋髙祖昧旦丕显齐圣广渊皇天眷佑诞受顾命恭皇帝逊位明扬能让天下作宾皇室与国咸休承百代之宗国称二王之后公山河积气清白余基孝友着于闺门信义行于邦国纵心妙用不出户庭覃思典坟不窥园圃及其上公传位命服居前有怵惕之心无骄矜之色汉之平帝犹敬刘歆【集作犹封曽侯】鲁之戴公尚闻商颂大唐贵为辰极富有寰瀛用三王之礼以同天地奏八代之乐以答神祗郊上玄定泰畤金绳玉匣日观登封左介西偏明堂布政未尝不虞宾在列周客来庭礼秩尊于百寮赞拜絶于羣彦【集作后】犹能小心畏惧恪慎肃恭上帝时歆下人祗协以为藩屏以训子孙禀命不融享年五十有五呜呼哀哉越某月葬于某原嗣子某官生尽其孝【集作养】死【集作没】尽其哀学不替于为丧礼有踰于钻燧卜其宅兆俾无后艰述其家风谓之不朽其铭曰
有客有客乘殷之马建于上公尹兹东夏有客有客乘殷之辂作宾王家率由典故天之苍苍人之云亡栢槚成行魂归故乡
李怀州墓志铭【杨烱】
公讳冲寂字广德陇西狄道人也左卫大将军西平王之孙荆州大都督汉阳王之子今上之族兄也原夫帝尧之绪运期授于天汉颛顼之胄大命集于皇家光耀则若木十枝波澜则长河九泒或中军按部金鼓所以节其声或刺史班条冕旒所以彰其德信可谓玉林多宝天族多竒以御家邦以藩王室者也公山河诞庆辰昴发祥金多木少孔文举之天骨玉洁冰清华子全之神彩南阳季恭伟县识宰相沛国赵元儒窃知公望编汉皇之兄弟列周室之邢茅天下称其八才吾家号为千里初任尚舍直长稍迁城门郞仍奉勅于弘文馆读书掌舍诸宫城门列校制诣东观有黄香之博闻赐其制书有班游之广学寻授驾部员外郞转金部郞中又勅公为戎州道支度军粮使天府充牣军储委积振南宫之绂冕誉表三台厯西蜀之江山荣髙驷马迁太府鸿胪二少卿丁艰去职扬播之登太府初闻累迁之命郑黙之拜鸿胪遽见终丧之礼孔宣尼既祥五日弹不成声孟献子加人一等悬而不乐服阕厯青德齐徐四州刺史东临巨海西主长原或全齐厯下之军或大禹徐方之地任隆刑部陶偘八州寄重寻阳桓伊十部迁宣州刺史吴王旧邑楚国先封江回鹊尾之城山枕海根之治蜀郡无此计吏则惟荐张堪颕川尤多制书则但称黄覇廵察使以尤异闻迁陜州刺史观其井邑虢仲上阳之故墟度其川原周公分陜之遗迹唇齿通其列国咽喉壮其天险善人为政无待于百年童子行谣先符于两日于斯时也天以顺动帝以会昌修封禅于岱岳作明堂于汶上望山川而遍羣神执玉帛而朝万国制公检校司理常伯文昌之省遥接大阶建礼之门旁连复道万机匡赞八座谋猷既陪轩帝之廵乃觌汉家之事属河县南走凭斗骨而为城居卫蒲东亡界朝鲜而为役属乘舆乃诛后至讨不庭申命六事之人以问三韩之罪制曰师出辽左卿可为北道主人检校营州都督石门山险铜鼎河流天文则营室办方地象则神台镇野供其行李郑国有东道之名为我主人常山当北州之寄辽东平以功迁蒲州刺史尧都蒲坂舜耕歴山昭襄王始作河桥穆天子至于雷首汝南朕之心腹遂拜韩崇河东吾之肱股时征季布迁少府监忠信为主扬阜齐衡清白在官常林比德又除蒲州刺史诸童之逢迎郭伋再牧并州百姓之愿得耿纯复临东郡孝敬皇帝国之储嗣干之长男四极奏于重光二年宾于上帝崇其谥号用黄屋于羽仪卜其园茔象玄宫之制度山陵之建也以公检校将作大匠游衣汉寝之外抱剑桥山之下百工毕力陈琳于是乎躬亲诸吏怀恩魏覇于是乎无谪迁银青光禄大夫行少府监若夫叶时月乘天正秦人往事逰别馆而祈年汉宫旧仪下明庭而避暑上幸九成宫以公检校右领军将军本官如故董司戎政以戒不虞七校陈其甲兵五营按其车服领军之职用文武于纪瞻右军之官叙勤劳于常惠寻以公事免左授归州司马楚州旧也始得子男之田夔之先也裁为附庸之国人同贾传路似长岑伯骞有声于乡里仲任见知于笔札制迁中大夫行兖州都督府长史大庭之库少昊之墟上真降娄金精吐宿旁瞻日观木德题山别乘初迎将宣万邦之化佩刀终爽徒见三公之服以永淳元年某月日行次唐州方城县遇疾薨朝廷闻而伤之赠怀州刺史公严而有礼直而能和行孝立身移忠事主生知者上重之以八索九丘道在斯尊加之以文昭武穆故能入登常伯出践方州为六卿之仪表发三军之号令引长戟于门前罗曲旃于堂下子孙朝夕玉树相辉宾客逺迎玳簪交映悲夫展禽三黜安仁再免奚辞棘署俯集桐华惨舒则不系阴阳喜愠则不形颜色何嗟及矣竟游东岱之山无所不知旋闭南阳之墓二年夏五月日葬于万年县龟川乡之平原长子某官某次子某官某箕裘必复花蕚生光邻人泣其悲恸明主忧其毁瘠观其吊客不无双鹤之征察其成坟自有百乌之感森森陇树漠漠郊烟右玄灞而浩荡左骊山而起伏杜陵万家之邑非复城池腾公驷马之铭不知年代其铭曰
髙阳积德武昭余庆宅镐开基封唐启圣叶和万国平章百姓天叙诸侯礼陈宗正周之曲阜汉之平陆地则葭莩祥惟岳渎乡党称善闺庭雍穆始拜城门即逰天禄大微之位益部之星卿则有六四至丹青州则有九八牧专城既践台阁仍司甲兵倚伏无兆遭随有运贾谊从王桓谭佐郡自忘宠辱曽无喜愠人去何归天髙不问东都门外长乐宫边白马旒旐青乌墓田楸桁夹路碑石书年百代之后南阳之阡
徐氏子墓志铭【张说】
徐氏子者名岩字某司封员外郞坚之第四子也骥子睨云凤毛洗日孝友因性聪敏若神置在膝前已会星辰之气戏于床下能记宾主之词及总角成童精意好学闻一知十升堂覩奥下笔成章而伦要发言为论而卓诡识者咸谓増世构之崇蕴益源流之洪润虽甘茂之孙十二飞辩班彪之子九岁能文不尚之也天乎何辜颜须无命年十有三岁大定元年九月遭疾而没呜呼哀哉琱月始生不见其盈琼枝方秀不见其茂悲哉铭曰
生日何浅死日何深珠碎脁月花残稚林哀哉父母孰处其心
故韶州司马韦府君墓志铭【张九龄】
君讳某字某京兆杜陵人其先佐夏翼商赐命为伯传楚相汉继世能贤休有成烈庆流于裔洎曽祖津仕隋至内史侍郞户部尚书武德初拜黄门侍郞寿光男克济美名以食旧德大父琨太子詹事武阳侯能承休轨载扬厥问烈考展官止少府监主簿懿业无忝而大位不克天爵自高人伦斯贵公荷百代之丕构传一经之素范简白足以长人文敏足以敷政迹不由径必期乎直学不为辩每抑其华志尚则然风流自逺斯有万里之望岂伊百夫之特始自崇文生明经上第起家汾州叅军公以为国无小而行无择茍履忠信何陋蛮陌遂求补逺郡从所好焉于是授泉州司仓叅军厯广州都督府法曹叅军轮囷下蟠弗以屑意干蛊用誉将以明道固已仁焉而不异于逺义焉而不辞其难潜亦孔昭允谓君子秩满迁韶州司马在郡数载检身一德辅化致理刑清讼息宜其奋庸上国寘乎公卿而矢志南州终于叅佐悲夫享年五十有一某年月卒于官舍粤开元六年冬十二月庚午葬于少陵原有子曰某欲报罔极思传不朽勒石泉户式昭德音铭曰
皇矣鼻祖时维大彭黻衣作伯彤弓用征倚那其后世济其名虽公道屈亦树徳声休烈有素聿修无忝言炳身文礼充物检行虽欲尽名不可掩学古入官葢取诸渐叅卿彼分从事穷海孰云其陋我惟义在何适非宜胡然有待天曷我欺人随物改
汧阳郡太守王公夫人成氏墓志铭【王维】
夫人字某某郡人也其先周成王之后古之锡姓命氏或以先父之职官或因始祖之名谥汉魏以降史牒详焉曽祖休宁某官祖某某官袭封常山公贰公执帛调护储闱九百剖符典司方岳汉雄左辅实拜翁归周命仆臣惟兹伯冏夫人即太仆府君之第二女也世有明训家无遗德蕙心纨质岂曰师成螓首蛾眉抑惟天与同云降雪常闻柳絮之诗献岁发春即赋椒花之颂言事姑舅宜其家室寝门纔辟笄六珈而问安击钟未晞具八笾而献馈染朱与绿不愆公子之衣采藻及苹有甚季姜之祭鱼轩翟茀为诸侯之夫人鸣佩垂环对有国之君子绮疏寓目助选贤人青帐藩身用酬高论善持门户能睦族姻诫良人之从畋不尝原兽训爱子之为政遂返鱼池言成大家之书行为众妇之法至于弹琴制赋纂组攻书具举百事之能仍居四德之外呜呼降年不永春秋五十以某载月日薨于长安平康里之私第某月日袝于咸阳洪渎原之先茔礼也不获偕老空伤奉倩之神未始有生谁达庄周之理长子濡前某官次子澄某官次曰某某官及女等涟涟泣血茕茕在疚哀纒圣善痛七子之无依文叙寒渊冀九原之可识铭曰
齐侯之子兮卫侯之妻肤如凝脂兮手如柔荑奉初之嘉训兮淑德日跻供养兮姑舅簪珥问安兮先夜漏制三缫兮玄纁具五献兮笾豆翟茀兮锦衣驾鱼轩兮来归从如云兮满中闱忽形沉兮影絶夫伤神兮子泣血悲余泽兮犹在怨回文兮未灭返葬兮咸阳寒天暮兮渭水长嗟梧桐兮半死无双飞兮凤凰
文章辨体汇选卷七百二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汇选卷七百二十八
(明)贺复征 编
○墓志铭三十一
殿中少监马君墓志【唐韩愈】
君讳继祖司徒赠太师北平庄武王之孙少府监赠太子少傅讳畅之子生四岁以门功拜太子舍人积三十四年五转而至殿中少监年三十七以卒有男八人女二人始余初冠应进士贡在京师穷不自存以故人稚弟拜北平王于马前王问而怜之因得见于安邑里第王轸其寒饥赐食与衣召二子使为之主其季遇我特厚少府监赠太子少傅者也姆抱幼子立侧眉眼如画髪漆黒肌肉玉雪可念殿中君也当是时见王于北亭犹高山深林巨谷龙虎变化不测杰魁人也退见少傅翠竹碧梧鸾鹄停峙能守其业者也幼子娟好静秀瑶环瑜珥兰茁其芽称其家儿也后四五年吾成进士去而东游哭北平王于客舍后十五六年吾为尚书都官郞分司东都而分府少傅卒哭之又十余年至今哭少监焉呜呼吾未耄老自始至今未四十年而哭其祖子孙三世于人世何如也人欲久不死而观居此世者何也
故贝州司法叅军李君墓志【韩愈】
贞元十七年九月丁卯陇西李翱合葬其皇祖考贝州司法叅军楚金皇祖妣清河崔氏夫人于汴州开封县某里昌黎韩愈纪其世着其德行以识其葬其世曰由梁武昭王六世至司空司空之后二世为刺史清渊侯由侯至于贝州凡五世其德行曰事其兄如事其父其行不敢有出焉其夫人事其姒如事其姑其于家不敢有专焉其在贝州其刺史不悦于民将去官民相率讙哗手瓦石胥其出击之刺史匿不敢出州县吏由别驾已下不敢禁司法君奋曰是何敢尔属小吏百余人持兵仗以出立木而署之曰刺史出民有敢观者杀之木下民闻皆惊相告散去后刺史至加擢任贝州由是大理其葬曰翱既迁贝州君之丧于贝州殡于开封遂迁夫人之丧于楚州八月辛亥至于开封圹于丁巳坟于九月辛酉窆于丁卯人谓李氏世家也侯之后五世仕不遂藴必发其起而大乎四十年而其兄之子衡始至户部侍郞君之子四人官又卑翱其孙也有道而甚文固于是乎在
故太学博士李君墓志【韩愈】
太学博士顿丘李于余兄孙女壻也年四十八长庆三年正月五日卒其月二十六日穿其妻墓而合葬之在某县某地子三人皆幼初于以进士为鄂岳从事遇方士柳泌从受药法服之往往下血比四年病益急乃死其法以铅满一鼎按中为空实以水银葢封四际烧为丹砂云余不知服食说自何世起杀人不可计而世慕尚之益至此其惑也在文书所记及耳闻相传者不说今直取目见亲与之游而以药败者六七公以为世诫工部尚书归登殿中御史李虚中刑部尚书李逊逊弟刑部侍郞建襄阳节度使工部尚书孟简东川节度御史大夫卢坦金吾将军李道古此其人皆有名位世所共识工部既食水银得病自说若有烧铁杖自顚贯其下者摧而为火射窍节以出狂痛号呼乞絶其茵席常得水银发且止唾血十数年以毙殿中疽发其背死刑部且死谓余曰我为药误其季建一旦无病死襄阳黜为吉州司马余自袁州还京师襄阳乘舸邀我于萧洲屏人曰我得秘药不可独不死今遗子一器可用枣肉为丸服之别一年而病其家人至讯之曰前所服药误方且下之下则平矣病二岁竟卒卢大夫死时溺出血肉痛不可忍乞死乃死金吾以柳泌得罪食泌药五十死海上此可以为诫者也蕲不死乃速得死谓之智可不可也五谷三牲盐酰果蔬人所常御人相厚勉必曰强食今惑者皆曰五谷令人夭不能无食当务减节盐酰以济百味豚鱼鸡三者古以养老反曰是皆杀人不可食一筵之馔禁忌十常不食二三不信常道而务鬼怪临死乃悔后之好者又曰彼死者皆不得其道也我则不然始病曰药动故病病去药行乃不死矣及且死又悔呜呼可哀也已可哀也已
故处士侯君墓志【李翱】
侯髙字符览上谷人少为道士学黄老炼气保形之术居庐山号华阳居士每激发则为文达意其髙处骎骎乎有汉魏之风性刚劲怀救物之略自侪周昌王陵所如固不合视贵善宦者如粪溲与平昌孟郊东野昌黎韩愈退之陇西李渤浚之河南独孤朗用晦陇西李翱习之相往来汴州乱兵士杀留后陆长源东取刘逸淮乃作吊汴州文投之大川以诉贞元十五年翱遇元览于苏州出其词以示翱翱谓孟东野曰诚之至者必上通上帝闻之刘逸淮其将不久后数月而刘逸淮竟死其首章曰穹穹与厚厚兮乌愤予而不摅翱以为与屈原宋玉景差相上下自东方朔严忌皆不及也达奚抚为楚州起摄旴■〈日台〉祭酒李公逊刺衢州请治信安其观察浙东又宰于剡三县皆有政不幸得心疾留其子狗儿于翱家而归庐山不到卒江西其子婿王适使佣吉勉求君所如值君卒吉勉以君丧殡于袁州之野而复于适适又死适之妻使吉勉来吿于翱翱以狗儿归适妻居二年适妻又死狗儿尚童翱虑吉勉之短长不可期则君之丧终不坟矣故使吉勉往葬之而识其墓以示狗儿
故怀州录事叅军武氏妻傅氏墓志【李翱】
年月日故怀州録事叅军武氏妻傅氏卒于其兄弟之家越月日权葬于汴州某县某乡前此者武居官而卒傅氏有子曰俱儿俱儿奔父之丧未及返傅氏又卒俱儿奔父之丧孝道也傅氏卒于兄弟之家恋母也傅氏恋母其教施于子傅氏之殁不为朽矣
范阳卢秀才墓志【杜牧】
秀才卢生名霈字子中自天寳后三世或仕燕或仕赵两地皆多良田畜马生年二十未知古有人曰周公孔夫子者击球饮酒马射走兔语言习尚无非攻守战鬬之事镇州有儒者黄建镇人敬之呼为先生建因语生以先王儒者之道因复曰自河而南有土地数万里可以燕赵比者百数十处有西京东京西京有天子公卿士人畦居两京间皆亿万家万国皆持其土产出其珍异时节朝贡一取约束无禁限疑忌广大寛易嬉游终日但能为先王儒学之道可得其公卿之位显荣富贵流及子孙至老不见战争杀戮生立悟其言即阴约母弟云窃家骏马日驰三百里夜抵襄国界舍马走行径入王屋山诣诸道士观道士怜之置之外门庑下席地而处始闻孝经论语布褐不袜捽草为茹或竟日不得食如此凡十年年三十有文有学日闲习人事诚敬通达汝洛间士人稍稍知之开成三年来京师举进士于羣辈中酋酋然凡曰进士知名者多趋之愿与之为交生尝曰丈夫一日得志天子召坐于前以笏画地取山东一百二十城唯我知其甚易耳因言燕赵间山川夷险教令风俗人情之所短长三十年来王师攻击利与不利其所由来明白如彩画一一可以目覩开成四年客游代州南归某月某日于晋州霍邑县界昼日盗杀之京师名进士闻之多有哭者资其弟云至霍邑取生丧来长安以某年某月某日葬于城南某县某乡某里其所资费皆出于交游间曽祖昌嗣涿州刺史祖顗易州长史父劝镇州石邑令某常以生之才节荐生列于公卿间闻生之死哭之因志其墓
文章辨体汇选卷七百二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汇选巻七百二十九
(明)贺复征 编
○墓志铭三十二
王平甫墓志【宋王安石】
君临川王氏讳安国字平甫赠太师中书令讳明之曽孙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讳用之之孙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康国公讳益之子自丱角未尝从人受学操笔为戱文皆成理年十二出其所为铭诗赋论数十篇观者惊焉自是遂以文学为一时贤士大夫誉叹葢于书无所不该于词无所不工然数举进士不售举茂才异等有司考其所献序言第一又以母丧不试君孝友养母尽力丧三年常在墓侧出血和墨书佛经甚众州上其行义不报今上即位近臣共荐君材行卓越宜特见招选为缮书其序言以献大臣亦多称之手诏褒异召试赐进士及第除武昌军节度推官教授西京国子未几校书崇文院特改著作佐郞秘阁校理士皆以谓君且显矣然卒不偶官止于大理寺丞年止于四十七以熙宁七年八月十七日不起越元丰三年四月二十七日葬江宁府钟山母楚国太夫人墓左百有十六步有文集六十巻妻曽氏子旊斿女壻叶涛处者四女涛有学行知名旊斿亦皆嶷嶷有立君祉所施庶在于此
临川吴子善墓志铭【王安石】
临川吴氏有子兴宗字子善年二十丧母而其父以生事付之则先日出以作后日入以息日午矣家一人未饭其夫妇必尚空腹天寒矣其一人未纩其夫妇必尚单衣葢如此者二十年而终三十年而已死凡嫁五妹办数丧又以其筋力之余及于乡党茍有故必我劳人佚先往后归而尤笃于友爱见弟有过则颜色愈温须饮酒欢极之间乃微示以意既而即泣下曰吾亲属我以汝吾所以不避艰险者保汝而已其弟终感悟悔改为善士以文学名于世此待其弟乃尔若于他人则絶口不涉其非然里中少年闻其謦欬之音往往逃匿若匿不及则俛首恐愧而尝有所絓一至讼庭及着械同絓数十人为之皆哭掌狱者惊起白守守立免焉其见畏爱多此类某谓其父为诸舅甚知其所为故于其弟子经孝宗之求志以葬也为道而不辞子善尝应进士举后专于耕养遂不复应其死以治平四年八月九日而十二月十二日与其母黄氏共葬于灵源村父墓之域中父讳偃亦有行义用疾弗仕祖讳表微尚书屯田员外郞曽祖讳英殿中丞初妻姓王氏一男良弼皆前卒再娶杨氏生荛适枉荛始九岁而四女幼者一岁云
亡兄王常甫墓志铭【王安石】
先生七岁好学毅然不茍戱笑读书二十年当庆厯中天子以书赐州县大置学先生学完行髙江淮间州争欲以为师所留辄以诗书礼易春秋授弟子慕闻来者往往千余里磨砻淬濯成就其器不可胜数而先生始以进士下科补宣州司户至三月转运使以监江宁府盐院又三月卒又七月葬则卒之明年四月也实皇佑四年墓在先君东南五步先君姓王氏讳益官世行治既有铭先生其长子讳安仁字常甫年三十七生两女呜呼先生之道德蓄于身而施于家不博见于天下文章名于世特以应世之须尔大志所欲论著葢未出也而世之工言能使不朽者又知先生莫能深呜呼先生之所存其卒于无传耶使先生常以为功与名不足怀葢亦有命焉君子之学尽其性而已然则先生之无传葢不憾也虽然先生孝友最隆委百世之重而无所属以传有母有弟方壮而夺之使不得相处以久先生尚有知其无穷忧矣呜呼以往而推存痛其有已邪痛其有已邪先生有文十五巻其弟既次以藏其家又次行治藏于墓呜呼酷矣极矣铭止矣其能使先生传邪
鄞女墓志【王安石】
鄞女者知鄞县事临川王某之女子也庆厯七年四月壬戌前日出而生明年六月辛巳后日入而死壬午日出葬崇法院之西北王女生慧异甚吾固疑其成之难也噫
翰林院编修改斋王公思墓志【明邹守益】
嘉靖甲申秋七月二十五日改斋王君以谏卒于位其配胡孺人忍死归其丧伯兄恭仲兄愚奉任太宜人命以季弟惁次子东为丧主越十有四年丁酉尚未克葬彭山季侯谓竹墟屠侯曰吾有司预有责焉乃檄县庀葬其子弟谋曰是其可以闻于官卜吉县东之蹊径祔于十世祖孝子叔可之茔坎山离向以秋九月十八日襄事而虚其右以俟胡孺人孺人泣谓惁曰而兄所与游率海内豪杰然其宻迩而存者宜莫若东郭子惁致其词甚哀相与泪澘澘下志曰改斋姓王氏讳思字宜学系出晋太傅导其家于吉自南唐处州节度使讳崇文始其徙泰和自宋户部侍郞知谏院讳贽始世以儒有声国初讳沂以儒行征说书授官不拜髙祖讳伯贞知广东琼州府有遗爱祠在琼曽祖讳直少傅吏部尚书赠太保谥文端有传在国史祖讳稹好学笃行文贞杨公作说玉以拟其德考讳俅厯官广西知太平府孝友仁惠整庵罗公铭之改斋生长诗礼中八岁能诗十岁能文弱冠而举于乡是时豪爽自许廓如也及卒业南雍与天下士磨礲手书矫轻警惰于座求信国文公像奉以出入及遭外艰葬祭不愆于礼正德辛未第进士以选入翰林读中秘书每试辄先同列独不为应酬文字曰美其辞以悦人吾所不能悦人以美辞而眩是非吾所不敢先达嘉其志及授编修时有幸进为台諌所紏慨然乞别授曰进以礼退以义君子律身自有定法若诱于利而合怵于势而殉如鄙夫何或咎其立异曰鄙夫非尚同也乎哉闻者咋舌去甲戌秋上封事以为孝宗敬皇帝之子惟陛下一人当为天下万世自重宜亲享太庙孝养两宫总缆干纲缉熙圣学岂可嗜酒以荒志好勇以轻身维是任喜怒移威柄弛纪纲摧士气召天变言甚切至谪潮州三湖驿驿丞便道省母以二僮自随郡守辟景韩书院居之一时俊杰咸从之游阳明王公镇虔檄使赞军议曰志行髙古学问渊源直道难于趋时长才堪以济用君感其知与李君子庸偕至寻宁藩变作褰裳宵赴军门功成亟归口不言劳庚辰再入潮请业者益盛随材曲就语亹亹不倦诸生传録而宗之新天子改元召诸以直諌谪罢者咸复其位乃改斋自三河入翰林加从六品俸又録宁庶人功带支九品俸预修先帝实録同考癸未试事充经筵讲官夙夜寅恭隐然负公辅望甲申大礼议起与同列疏诤不报既而文端公茔有水患得请改葬矣七月之望复预伏阙号谏下狱杖朝堂越十四日遂不起鬻其居不售无以为殓公卿寮旧相率赙而殓之以归归之日送车塞道无不咨洟涕泣者无子壻乡进士刘教缉其遗言多散轶得诗三巻文六巻语録一巻传于世年甫四十有四改斋资禀荦竒而充以学力视丰窭崇卑直如刍狗其之三河也夜半舟触巨石缘石以坐浩歌达旦及杖以归犹手书赠广德诗遒劲如平时疾革妻女问所欲言止书思母二字其于死生达矣夫复何憾方同志汇集尝讽改斋増侧室为俎豆计改斋笑曰大丈夫当为天下万世所俎豆恋恋于儿女耶今果祠学宫如所言云东湖吴公曰挺然其节似徂徕松温然其和似昆山玉泾野吕公曰闻过而喜似季路欲寡未能似蘧伯玉世以为确论
光禄大夫柱国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赠太师髙文襄公拱墓志【郭正域】
嘉隆之际相臣身任天下之重行谊刚方事业光显者无如新郑髙公而先后处两才相之间先为云间后为江陵云间善藏其用笼天下豪杰为之羽翼善因时耳江陵负豪杰之才其整齐操纵大畧用高公之学而莫利居先后方剚刅此犹坦腹葢公之濒死者累矣志不尽舒才不尽酬悲夫公没且二十四年而嗣子务观乃得请易名之典上予谥文襄谥法因事有功曰襄上念公功在社稷也既得请而务观乃敢乞志文按状公名拱字肃卿其先为洪洞人六世祖曰成者避元兵徙新郑居焉成生二二生亮亮生旺旺生魁缮部郞中魁生尚贤光禄少卿娶于沈举六子兄捷南京佥都御史掇金吾卫千户弟操才右军都督府经厯■〈扌东〉凤阳通府公生而状貌瓌竒苦学问攻经义为文不好琐屑而沈雄开爽出人意表年十七魁其乡辛丑成进士改翰林院庶吉士授编修时分宜华亭各以计相倾公无所见厚薄穆宗为裕王出阁讲学居外府公为讲官先在开道王目属而心仪之时人心汹汹王日怀叵测两府杂居谗言肆出公周旋邸中竭力尽心王深倚重之考满升侍读戊午典顺天试寻升侍讲学士在府凡九年升太常寺卿管国子监祭酒事王赐金缯甚厚哽咽不能别公虽去讲幄府中事无大小必令中使往问一日思先生甚亲书怀贤二字遣中使赐至第无何又书忠贞二字赐之又书启发弘多四字赐之壬戌升礼部左侍郞兼学士知贡举科场诸弊百五十年所不能正者革之殆尽癸亥改吏部左侍郞兼学士掌詹事府事时少宰缺公当往公曰吏曹事不令两侍郞知吾无以报上而徒以虚名镇百僚无以为也竟辞不就乙丑主考会试所为程士文竒杰纵横传诵海内六月升礼部尚书兼学士礼曹故自词臣往不习吏事弊孔丛杂公吏事精核每出一语奸吏股栗俗弊以清丙寅进兼文渊阁大学士参预机务未几召入直赐直房食用乘马时分御膳畀之阁臣入直西苑自世皇中年始有事在直无事在阁世皇谕阁臣曰阁中政本可轮一人往徐文贞竟不往曰不能离陛下也袁文荣亦不往曰不能离陛下也公正色问文贞曰公元老常直可矣不才与李郭两公愿日轮一人诣阁中习故事文贞拂然不乐会世皇不豫入直诸公各移具出时江陵尚为学士以公事至语公曰君父病笃臣子移具可乎公愕然曰吾意乃如此竟不出而吏科都给事中胡应嘉有所授旨遂以是劾公曰皇上违和正臣子吁天请代之时而拱乃为归计此何心也葢以此激怒世皇为倾公计会世皇病革不省览龙驭上宾华亭公于袖中出草诏欲以遗命尽反先政公谓语太峻与安阳公对案相向曰先帝英主四十五年所行非尽不善也上亲子非他人也三十登庸非幼小也乃明于上前扬先帝之罪以示天下如先帝何且醮事先帝几欲止矣紫皇殿事谁为之而皆为先帝罪乎土木之事一文一尺皆彼父子视方畧而尽为先帝罪乎诡随于生前而诋詈于身后吾不忍也相视泪下语稍闻外廷而忌者侧目矣会上改元问阁臣于是四臣各拟二字上上竟号隆庆则公拟也人谓上意在公又议登极赏军事公曰祖宗无此自正统元年始也先帝以亲藩入继时尚殷富遂倍之今第如正统事行则四百万之中可省二百万矣当事者竟如嘉靖事行而司农苦不支会有言大臣某者其人实有望不当拟去而首揆重违言者意乃以揭请上裁公曰此端不可开先帝厯年多通达国体故请上裁今上即位甫数日安得遍知羣下贤否而使上自裁上或难于裁有所旁寄天下事去矣乃竟请上裁两人嫌益开言者争谓公擅矣而胡应嘉故以危机中公会大计给事中钦被黜应嘉上疏论救诸公以应嘉乱政黜为民公以嫌故不敢出一语而外廷争谓公去应嘉矣于是欧阳一敬辈论劾公不少休时公初在政府无大异而三月之间言者三十余疏公亦力请去疏十二故事拾遗不及阁臣而南给事岑用宾御史尹校遂以公拾遗公自念非请病无以谢人言遂力求去穆皇惊问左右曰高先生病邪左右对曰病甚穆皇犹弗忍良久得请赐驰驿遣行人护送又赐银币以归既抵家犹有白金蟒衣之赐越一载上思公不置诏还内阁兼理吏部事公至慨然以天下为己任凡晨理阁事午视部事人谓公门无片楮公曰是奚足哉大臣以体国为忠以匡国事为美区区小亷细节耳宁足多乎往黜陟取办仓卒不无纰缪公集诸司官各授之策曰吏部职在知人人不易知也幸诸公早计之某也德德何如某也才才何如书诸册某也不德不德何如某也不才不才何如书诸册某也所目见某也得之何人书诸册皆亲封记之月终以复于予慎之哉予且以此见诸君贤每岁所得凡百八十余册以为参验以故贤否不淆黜陟允当又以时方忧边事请增置兵部侍郎以为大司马安危所系至重也不得其人由储之不豫少司马止二员此无事时耳阅边事未免假于他官或遇总督乏人未免移于他处假他官则非本职不便行事移他处则补于东缺于西彼此候代动经岁时不得履任门庭谁御请于兵部増侍郞二员一遇巡阅即以一人往边方员缺即以一人往凡邉方险隘情势缓急将领贤否士马强弱皆已晓畅方畧素定遇大司马员缺即以补之如此而称乏用必不然也兵乃专门之学储养本兵大臣当自司属始兵部司属职在军旅而不择其人泛然以用又往往迁为他官今宜特高其选而以有智谋才力者充之使其专官于此不复他迁如边方兵备即以司属往边方抚臣即以兵备往边方总督即以抚臣往而总督与在部侍郞时出时入以候尚书之缺如此而称乏用必不然也边方之臣又宜特示优厚使其功名常在人先他官不得与之论年月脱或不称则律以法使其功名常在人后如是而犹不尽力必不然也边关总督之臣在边日久着有成绩当令回署以休暇之后不妨再出使其精神不疲而知慧不竭以勤王事为济必多得旨报可已又上疏曰方今边徼用兵惟是蓟辽宣大延绥宁夏甘肃而南则闽广是数处者一有警有所处分祗随奏报多不中窽请于是数处择知兵事者一二人使为兵属彼有身家之虑凡山川险易将领贤否奏报虚实功罪真伪可一问而得请以是为参伍之资得旨报可着为令甲已又上疏曰臣惟边方有司有疆埸之责才者犹惧不堪即优礼而鼓舞之犹恐不振乃官其地者非杂流则迁谪待之既薄志意隳阻又何望于展布葢徒以地苦其人而曽不顾人之苦其地也徒以边方为逺而不知逺安然后迩安也请择年力精强才气超迈兼通武事者调用有能保惠困穷俾皆乐业者以三年为率比内地超等升迁有能捍患御敌者以军功论不次擢用即由此为兵备为巡抚为总督无不可惟以治效不以资格功名之路既开则凡有借口边方以图幸进者不可不为一定之说蓟辽则昌平顺义宻云怀柔蓟州玉田丰润遵化平谷迁安抚宁昌黎乐亭延庆永宁保安安乐山西则河曲临县忻州崞县代州五台繁峙定襄宁宁郷岢岚岚县兴县静乐保德大同怀仁浑源应州山阴朔州马邑蔚州广灵广昌灵丘陜西则固原静宁隆德安定会宁兰州环县安塞安定保安清涧绥德米脂葭州吴堡神木府谷其它不得槩以边称得旨报可时敌甚警朝臣无经战者人心震恐公乃以尚书陈希学曹邦辅侍郞王遴各率师背城列阵以待以京尹栗永禄南都御史护守山陵又起都御史刘焘于天津守通粮而以总督王崇古谭纶专征剿无内顾以侍郞戴才理饷是岁也敌竟不入霜降谳狱故事府部皆在冢宰当执笔至是大司宼意公阁臣不屑往公曰上命我视吏部部事皆吾事也第须得情耳不至如往年问法司故牍唯唯耳于是秉烛视狱词漏尽不休昼则集诸司议于朝房凡二十日往岁矜疑不越三四十人至是出寃狱一百三十有九人内王金辈六人谓以硝黄损先帝圣躬以子杀父律置极典公惊曰岂有子为天子而杀父之雠五年尚然在録者乎先帝临御四十五年享年六十以正寝天下所共知今蒙以非命天下后世将谓之何遂上疏明其说有旨皆释之往大计时铨曹秪问藩臬为黜陟公多所参伍或众否独留众可独黜其黜者必吿以故无不慑服称神明谓前此未有也已又策天下有司曰各地方有何贤才尚隐沦有何凶顽尚梗正有何利当兴何所沮而弗兴何害当革何所畏而弗革皆得言之令封识以吿天下事皆在目中矣时天下重制科轻科贡公曰天下制科处其三科贡处其七是崇其三而弃其七也乃疏请惟贤是视不计科贡除吏时其善地多留而不除名曰养缺公曰民方无主吾何以留为祗留以供用且以供人之用耳吾无所用又不供人用则何留焉于是命选司凡所有缺悉揭诸门外使众见之故事推升时皆主事揭授郞中呈于冢宰公曰堂有侍郞司有员外疏皆列名而事不与闻何居此不过欲行其私耳吾其改是令吏抱牍至后堂二侍郞同所属揭之即冢宰欲有所上下不能也盐马之官暨逺方府守人皆薄视之以故善政无闻请以贤者往不得复有低昻积谷遇贫薄之区则何以取盈完粮当苦寒之地则何以足数于是特寛其额而官不苦难教官暨驿逓闸坝等官本无民社而竟处以他省逺方使有官者不能赴而去官者不得归乃请得选本省人皆称便他如开王亲内转之例覆一甲读书之规正抚按举劾之差核京官考满之实分进士讲律之会定王官升授之条议有司捕盗之格遂使朝无偏党官无烦苛九州岛四海雷动风行矣广东昔称乐土后为盗区上官计无可施每以抚为得策公请以殷正茂为总督促其剿除勿致养宼而广东郡邑多除制科寛其荐额勿拘成数遂使广东乱民乐业而向化矣先是贵州抚臣白土官安国亨叛逆当剿久而不克公复侦知国亨非叛而巡抚者轻听谗而幸功也乃以少卿阮文中往受计行阮至贵得实如公言然狃于浮议语多依违公复之书曰民蕃异类顺逆殊途稍有衅隙当自处分不可过言于君父之前君父威在必伸一有叛逆便当扑灭可但已乎事非其真过以言之则将何以处也安国亨安智彼族自相雠杀何谓叛逆而抚臣以吿国亨祸不测且图茍全有司不原其情激而成变即以为叛逆之证可恨也国亨上疏乞哀叛逆者若是耶有司仍以叛逆论之遂使朝廷欲开释而无由国亨欲投顺而无路且智国亨雠也智在省则国亨疑畏日深是挑之使鬬而増吾多事也愚谓国亨有罪而不可轻言叛逆安智当有安置而不可省居时彼中号令未明国亨疑畏不肯赴理声言抚臣以勘诱我杀我乃拥兵自卫于是抚臣上疏请兵粮为征剿计公曰嘻误矣国亨不出者疑畏深也处以叛逆彼将叛逆自为也彼边酋耳族灭何为时在阁思之旋床而走同官者曰公何旋床走公曰思贵州事耳从之则非计无从则失威今抚臣疏请征剿而国亨亦奏辩吾意两行之而以一科臣往勘彼闻勘官且至以身既在勘当不敢杀我我出听理乃可以自明而乃治其本罪乱或可戢也胥曰善公召职方郞中至授意遂得请而以科臣贾三近往公复面授方畧乃国亨闻科臣且来果喜曰吾生矣吾岂叛逆者哉语达京师先是阮约以五事而国亨母子狐疑不出至是乃将汉边犯人王寛吴琼阿第辈献出而母子出就理输银四万一千有竒抵罪葢科臣未至而事已定矣故黔国公沐朝弼既谢事请入南京赴葬抚按奏曰沐昌祚政事清明以致岁丰朝弼逼走昌祚不知所往请将朝弼锢南京毋令回镇兵部来问计公曰误矣云南守巡故以挫沐为丰采今又其故智耳领镇之人众所寓目而谓不知所往昌祚孺子耳安能感动天地朝弼安能为恶如有罪朝廷以槛车逮之如之何其赚之令归耳后数日昌祚奏至请还其父且言抚按所奏诬也廷臣益信公神明有如抚按言则今何以处北蕃俺答孙把汉那吉来降边报至中朝人心汹汹罔知所措公曰是奚足惧顾老酋其孙耳继报者至曰酋妇甚爱其孙而老酋甚惧其妇泣欲得孙耳公曰彼敢拥兵来索吾必杀之令退去俺果退去公请加那吉指挥使赉以章服又语边臣令盛其驺从骑马街行使众见之老酋初意中国杀之也乃闻不杀又加以官又美衣食骑马街行大过望而又知不可得于是公请下令献我叛人赵全等以赎其孙奄酋果以计招全等全等皆中国人而为其用居板升领众数万所居左曰凤阁右曰蟾宫门曰宣化墙屋皆绘龙凤往岁破城杀吏皆其为也世皇悬重赏购之得其一爵通侯然竟不可得公乃请许那吉归又令边臣以绯袍金带鹤葢鼓吹送之又宣谕俺答曰那吉是我中国臣若善视之老酋夫妇既喜得孙而又见其荣宠如此南向叩首呼万岁而封贡事之议起矣先生亲诣射所面质全等全果骁鸳异常次李自馨者诸生也凡数十言不能了者全一言而毕先生因问彼今岁不入故全曰彼岂能不畏死哉侦是处有兵是处有粮人有鬬志不敢入耳遂收狱尽磔于市全等顾其属九人曰吾属被擒边事宁矣至封贡事因哀求日恳而中朝疑畏日深盈庭之议有如鼎沸动以宋人讲和为辞公曰天下之事以已求人机在人以人求已机在已宋人求和于金机在金故曰讲今彼求贡于我机在我直许之而已彼哓哓者岂为国筹利害哉徒念重大恐有不效留为后言耳乃请封俺答为顺义王其余都督指挥千百户有差至于吉能等亦请愿如例而三边总督难之公拟旨切责复贻之书三边宣大似难异同异同则宣大之市方开而三边之扰如故岂无俺答之人称吉能而扰三边者乎亦岂无吉能之人称俺答而市宣大者乎是宣大有市而又扰也三边苦扰而实市也同则两利异则两坏总督者议始协于是俺答进马谢恩吉能亦附焉而西北沿边一带民狎其野穑人成功虽深夜独行无谁何者矣于是公上疏曰嘉靖十九年北方遣使来贡不过在赏赉与互市之利耳边吏仓卒不知所策当事之臣惮于主计直却其请斩使絶之以致怨愤拥众大举此往岁失计之明验也今天佑国家请贡称藩可以息境土之蹂践可以免生灵之荼毒可以省内帑之供亿可以停士马之调遣乘此闲暇修我边备若见宁息遂尔偷安则从此边备寖弛卒然有变将何以应是臣等谋国之忠反成误国之罪矣请每岁特遣才望大臣四出阅视以今视昔钱谷赢几何兵马増几何器械整几何其它屯田盐法以及诸事拓广几何果有成绩论武功爵若袭故常罪如失机上嘉纳之葢今三十余年而疆圉晏如也穆宗久不出钦天监卜吉旦视朝钟鼓严传宣阁下急公疾趋而至则穆皇已立于墀矣执公手北行至干清宫公不敢入穆皇顾曰送我公承旨直至干清宫上御榻坐手犹未释也有旨髙阁老夜宿干清宫门外公谓张公吾二人一去一留是示人重轻也吾为公奏得旨二阁老皆在干清宫门外薄暮又奏曰近地非人臣所宜宿愿宿阙门陛下有召可顷刻而至上可之百官出十八日御体渐复公具疏请上惩忿寡欲览奏甚喜越二日圣恙复剧公流涕无已四月二十四日申刻宣内阁受顾命司礼监以二扎一授皇太子一授公葢遗诏也公泣奏曰受陛下厚恩誓以死报奏毕大哭两宫亦大哭二内侍挟公长号以出今上登极公上言五事一谓御门听政玉音亲答以见政令出自皇上二谓题奏繁文难以徧阅自有节要请先籖出以便省览三谓事必面奏乃得尽情四谓大小章奏俱发内阁看详若或未经发拟径自内批者容臣等执奏五谓官民章疏当行当止未有留中之理得旨报可而同事者遂以此用间翌日有旨逐公公自乗骡车出道傍之人有流涕者公归杜门谢客口不言时事未几而有王大臣之狱柄人将借以杀公已差五校往新郑有所逮会廷鞫之日白日昼暝乃大臣瞪目仰面备极拷畧竟不识所谓髙公次日杀王大臣而公获免不敢复见一人矣公素好读书作问辨録十巻春秋正旨一巻本语六巻边畧五巻纶扉外藁四巻掌铨题稿三十四巻南宫奏牍四巻政府书答四巻纶扉集一巻程士集四巻外制巻二巻日进直讲十巻献忱集四巻万厯六年卒于家祭葬止半给又二十余年值建储大典嗣子务观具疏上有旨高某功不可冺赠太师谥文襄荫一子尚寳司丞三十年不白之寃至今雪矣公生于正徳七年壬申卒于万厯六年凡得年六十七岁受室中牟张氏累封一品夫人无出嗣子务观尚寳司司丞诸子务本务滋俱锦衣卫官生务实武英殿中书务观六子杠榆楠槿桢樟
杨黼先生墓志【李东阳】
杨黼太和蟠溪村人也素好学读五经皆百遍训诲乡里子弟口不言人过尤好释典口絶膻味工书善篆籀人劝其入庠校应举必当有获笑曰性命不理而理外物乎毕竟何用庭前有大桂树缚板其上题曰桂楼日夕偃仰其中咏歌自得尝以方言着竹枝词数千首皆发明无极之旨毎出游遇林泉会意辄留连不能去然以父母在堂不欲逺离家虽贫躬耕数畆以为飬亲甘旨但求悦亲不愿余也一日闻蜀有无际大士悟道因辞亲往访之半途遇一老僧问曰何往曰欲访无际老僧曰见无际不如见佛曰佛安在曰汝但回遇着某色衣履者即是佛也遂回数日无所遇暮夜至家叩门其母闻声喜甚即披衾倒屣出户乃向来老僧所言佛状也自此知父母是佛不用逺慕由是竭力以事亲不下桂楼注疏孝经数万余言引证羣书极谈性命编摩皆小古篆作字研滴既干欲下取水研池已盈不知其故自是常然人以为孝感所致秃笔盈家作笔塜于西原以瘗之为铭以志示不忍弃也父母殁为佣以营葬葬毕入鸡足山栖于罗汉壁之石窟中十余年寿既八十子孙迎归一日沐浴令子孙拜吾明日午时行矣人见无恙不之信以为戱言时至诵偈而瞑家人哭泣棺殓既毕子孙亲戚皆在柩前灯火荧荧见其自外而入大笑自称名曰杨黼先生今日事纔了也家人惊呼曰爹回来也遂不见蟠溪距城北约二十里城中亲友及素所往来之家一时皆见其来言笑如平生而不知其已入棺一日矣李子曰昔邵康节先生将殡于伊川祖茔自洛阳举丧时司马温公二程横渠四先生在送半途棺坠葢底空然无复有康节躯矣此理何居岂欲破世儒之执耶不然黄帝骑火龙上升尧攀龙舜冲举顾非吾儒之祖宗乎予小子何足以识此窃因蟠溪先生而有感焉故为之立传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二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三十
(明)贺复征 编
○墓志三十三【以下别体】
司空章昭达墓志【陈徐陵】
周原膴膴佳气葱葱王业攸兴帝图斯盛在昔光武佐命邻县者邓侯髙祖元臣同郡者萧相公台辅之量便着绮■〈糹九〉瑚琏之姿无待琱琢起家为东宫直前所奉之君则梁简文皇帝既而黒山巨盗凭陵上国白水强蕃虔刘中夏公倾其产业募是骁雄思报星储累殱鲸冦属幽风有象代邸方降搜荆楚之英才资班输之妙略百楼忽起登云霄而俯临万弩俱张随雷霆而并震扬兵于九天之上决胜于千里之中殪彼羣凶皆无旋踵陈寳应志懐反叛客引周廸资其食力更事窥窬公奉诏崇朝饮氷将力前茅后劲歩骤奔驰仍同瓯闽殄其窠窟若夫鸣蛇之洞深谷隠于苍天飞猨之岭乔树参于云日宜越艇而登峤蒙燕犀而渉江威武纷纭震山风海于是咸俘伪帅悉据髙墉爰洎沧溟莫不惩乂既而齐人无信将谋郢藩鬬舰戈船窥江淹汉公纔闻羽檄遽禀师期驰袭荆郧应旹烧荡方欲宣威陇汧大讨梁华属上将之韬光逢中台之掩曜大建三年薨于军幕尔乃青乌相墓白鹊标坟林有逃车树同华盖前旍熊轼后乗龙软介士发三河之民哀铙同驷马之曲长安传坐恩礼盛于西京襄阳堕泪悲恸喧于南岘
唐故邢国公李密墓志【唐魏征】
观夫天造草昧之初有圣纶经之始原逐鹿而犹走瞻鸟飞而未定必有异人间出命世挺生负问鼎之雄图鬰拔山之壮气控御英杰鞭挞区宇志逸风颷势倾海岳或一丸请封函谷或八千以割鸿沟夏殷资以兴亡楚汉由其轻重懋功隳乎既立竒策败于垂成仰龙门以摧鳞望天池而坠翼求之前载岂代有其人者哉公讳密字玄邃陇西成纪人自种徳降祉弘道垂风导碧海之长澜疎阆峰之遥构家传余庆明哲继轨谕明徳则弼谐舜禹语武功则经纶秦汉其余令望且公且侯垂翠緌拖鸣玉者盖亦耆旧未能尽传良史莫能详载矣曾祖弼周太师上柱国卫公祖曜周太保魏公父寛隋上柱国大将军凉州总管蒲山郡公并匡周之美吕望愧其嘉谋平吴之功杜预惭其逺略公渥洼龙种丹穴凤雏降列象之玄精禀成形之秀气云生五色一目千里起家左亲卫府东宫千牛备身驰驱武帐晖映廊庑出入龙楼光生道路隋文帝精华已竭义不断恩始开凌长之源将至覆宗之祸公见几而作谢病言归优游经史晦明藏用风尘靡杂宾友简通交必一时之俊谈必霸王之略尚书令景武公杨素崕岸峻峙天资宏亮壁立千仞直上万寻嗣关西之孔子追陜东之姬旦深谋逺鉴独歩当时公年甫弱冠时人未许景武一见风神称其杰出乃命诸子从而友焉并结以始终之期申以死生之分暨有隋二世肆虐黔首三象雾塞五岳尘飞妖灾所臻匪惟血落星陨怨讟所动宁止石言鬼哭辙迹遍于天下徭戍穷于海外寃魂塞宇宙白骨蔽原野坟垄发掘城郭丘墟万里萧条人烟断絶公与楚公叶契共拯横流未息溟海之波几及昆冈之火亡自道中窜身草泽奋臂大呼羣雄向起豹变梁楚凤翔巩洛据敖庾而塞轘辕登太行而临白马九服诸侯四方豪杰或跨州连郡或称帝图王合从缔交争亡秦族者莫不驱兹青犊背彼黒山击长毂以雷奔望髙旗而电集不期而会者以百千数遂大开幕府肇启霸图敷七徳以宣威掩八纮而取俊鳞羽毕萃草泽无遗于是发人文以化之播仁义以乗之应时机以鼓之总羣策以决之九野风驰六合雷骇弹压赵燕震惊江汉世充甚昆阳之败炀帝同望夷之祸化及师殱于黎阳建徳稽颡于河朔七国之地四为我有五都之所三在域中边骑千羣长戟百万饮马则河洛可竭作气则嵩华自飞近无不懐逺无不肃声溢寰宇威慑华夷属人神之乏主以天下为已任荒裔伫来苏之望遗黎有息肩之所虽实下民伊赖然非上帝所临壮志展于人谋雄图屈于天命始先鸣于大树终垂翅于羣孽乃眷西顾举兹东夏载驱周道来谒承明帝曰念功降兹休命上柱国封邢国公拜光禄卿公虽威未振主自以谋盖当世旧部先附多出其右故吏后来或居乎上懐渔阳之愤愤耻从吴耿后列同淮阴之怏怏羞与绛灌为伍负其智勇颇不自安俄属元帅秦王经营瀍洛亦亲承秘筞率卒先行既出鸡鸣之关方次休牛之塞诏命施号更尽嘉谋公想云梦之伪逰虑青衣之诈反心辞魏阙之下志在江湖之上慕范蠡之髙蹈追赤松之逺逰熊耳峯危羊肠径险降吴不可归蜀无路短兵既接修途已穷阴陵失道讵展拔山之力骓马不逝徒切虞兮之歌临阵丧元时年三十有七故吏上柱国黎阳总管曹国公徐世绩等表请收葬有诏许焉体质贞明机神警悟五行一览半面十年雅善书剑尤精文史轻一夫之勇学万人之敌至于三令五申之法七纵七擒之功出天入地之竒拔帜拥沙之策莫不动如神化应变无穷负纵横之才遇风云之会望紫气以骧首凌扶摇而振翮总不召之众问独夫之罪从我如流三分将二遂有囊括四海之志并吞六国之心既而神器有归朝宗天阙率从义之旅为勤王之师更望重自疑功髙自惧将逺逰以逃难翻途穷而及祸惜乎髙鸟未尽良弓遽折敌国犹梗谋臣已丧天子过细柳以兴嗟闻鼔鼙而轸虑雅重事人之节方申诏葬之礼粤以武徳二年某月日葬于黎阳山西南五里之平原礼也故吏徐世绩等或同婴世网共渉艰难感意气于一言托风云于千载所恨并发唐代不列元凯之功俱为汉臣独漏山河之誓是以恸深栾布悲甚向雄虑陵谷之推移勒斯铭于泉戸庶使神逰楚国无惭项羽之臣魂徃齐都不愧田横之冢
顾姬王丽人墓志【明王穉登】
徃阅古今图籍志见所载美妇人传盖有其目而亡其书意遂就足成之于是稽竹帛之未尽访蠧鱼之所遗见古所谓美妇人者莫不眉如青山面若丹蕚娟丽则天帝为称清扬则山河作颂美哉其颜色之极乎然考其盛衰徃徃沦落以死其有天幸能善始终者十靡一二于是乎伤红粉之无命而痛佳人之不遭也北来燕山邂逅顾君汝所出其姬王丽人墓志读之凄然感余心焉嗟乎妾之薄命从古为然匪自今矣按志丽人王氏名某某郡人本良家子凡两嫁为杨氏张氏妇二姓并狭邪倡家丽人以故失身为倡为倡不幸非其志也青莲鄂鄂出于淤泥灵芝煌煌生彼粪壤岂不惜乎当其时风生北里车马如星云暗东门笙歌沸地五陵七贵之子倾白璧而图欢奉黄金而为寿者雁行屋里鱼贯门前然而桃花无语心不在乎路傍柳色含颦丝愿垂于墙里时惟顾君恂恂经生韶年竒伟鹦鹉倾座凤雏照人丽人一见目成终天心矢骄靡烂熳之夫薫轑衒鬻之子投珠请佩争为后先而丽人之心石如也緑绮成奉而窈窕输心红拂流眄而英雄生气余以是有感乎丽人不在区区粉墨间矣未几东方窃发南土沸腾丽人自顾光艳惧落贼锋乃毁容鱼服窜伏田间以免陈妻分鉴身独避乎越公柳媛闭门节不隳于叱利有美英英皎然完璧矣后一年始归顾君落籍从夫益修妇轨易箜篌以刀尺去珠翠为辟纑居卑有却辇之义妙解有说诗之辨闲家有络秀之智相主有李娃之节内外唶唶岐口称贤明月不圆竒花易落曾不几何病瘵京师以死年纔二十有三呜呼天矣寳钗堕而飞燕亡青铜缺而盘龙隠嗟嗟夫君听猿叫而论肠指鹃啼而喻血倾城之痛何时释也及是顾君拜官光禄卜以某年月日葬丽人于某原买土而瘗云鬟种树而封玉骨悲夫悲夫顾君以仆负雕龙之望擅泣珠之技空山片石倩仆为文呜呼楚峡白云作赋何惭于宋玉曹江黄绢题碑不让乎邯郸后世织柳编蒲之士想燕子而名楼惜莺声而立传兹墓岂但樵苏不及抑亦金石长存云耳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三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三十一
(明)贺复征 编
○墓铭三十四
梁简文帝同泰寺故功徳正智寂师墓铭
峯頺峙崿波逝江潭山川若此人何以堪亦生亦灭如壑如舟千龄俱尽万古谁留惟兹大士才敏学优幼捐蹈火早去吞钩法雷能响悬河必詶辨才可匹妙徳难俦
刘先生夫人墓铭【梁任昉】
既称箂妇亦曰鸿妻复有令徳一与之齐实佐君子簮蒿杖藜欣欣负载在冀之畦居室有行亟闻义让禀训丹阳弘风丞相籍甚二门风流逺尚肇允才淑阃徳斯谅芜没郑乡寂寥杨冢参差孔树毫末成拱暂启荒埏长扄幽陇夫贵妻尊匪爵而重
齐故司徒右长史檀超墓铭【江淹】
惟金有铣惟玉有瑶君实渊哉行为世标髙志洒落逸气寂寥奥学内溢深文外昭嘉采籍誉登国振朝亦既有美筠伤蕙雕人迩运旷世促道辽永矣仁矣流芳亡浇
宋故右常侍刘乔墓铭【江淹】
丹阳韫圣丰乡降贤玉叶既积金徽方传乃毓伊人克广克宣腾芬中属飞藻上年杳杳虚素永永冲关云意霜拍琼立氷坚家寳以莹国才未甄参错报善茫昧云玄敛魂幽石委气空山肤若流波身如絶烟芳菲一逝美懋徒镌
宋故大夫孙夐墓铭【江淹】
川祗効镜岳祥献明碧叶独秀瑶源自清幼炳器誉夙耀才名体兼迁云学备儒史紫阁成趋朱轩既履贵交慕尘素逰企轨腾藻上京振彩下国如彼绿兰秉芬四塞欷人径之不平叹天路之冥黙贵夫君之为美播灵均与正则
太常寺卿任昉墓铭【沈约】
天才俊逸文雅弘备心为学府辞同锦肆含华振藻郁焉髙致川溪望归岩阿待阙幽光忽断穷灯黯灭尔有令问兰薫无絶
司徒谢朏墓铭【沈约】
岳神昔降和气今锺以彼天爵郁为人龙崇基徃峻世徳今重汉车作传灵位攸待我君应符非公莫宰华衮既袭轻萝自改形虽庙堂心犹江海经邦已备皇情回属素绯辍御玄云罢曲
试大理评事胡君墓铭【唐韩愈】
胡之氏别于陈明允先河东人世勤固戴厥身籍文谱进连伦惟明允加武资力牛虎柔不持吏夏阳有施为去平阳民思悲河东土河陆原宜兹人肖厚完五十七不足年孤儿啼死下官母弟证秩大夫摭君遗哭泣书友韩愈司马徒作后铭系序初
朱亥墓志铭【宋苏轼】
崔嵬髙丘其下为谁惟魏烈士朱亥是依时惟布衣不震不惊晋鄙在师孔严不孤进承其頥视如豚猳昔其在屠惟养其威鼓刀市人谁者畏之世之勇夫杀人如蒿及其所难或失其刀惟是贫贱无以自豪是谓真勇士之布衣其亦在养有或不养临事而恐惟是屠者其养可取
李解元墓铭【明杨慎】
呜呼李氏子吾眼中望士昔也髫苍颖发驹齿千里宵肄八行下朝书罄百纸一日起荒徼两都齐英轨糟粕漉醇醪菁华汰粃滓深湛汲古绠坚利劘徃垒名者造物忌林风摧秀蘤鸿蜚垂其翼狼跋以■〈士冖田疋,上中中下〉尾兴山俄止篑学海涓流汜旅次溘朝露永诀期溓水颜回败丛兰冉耕歌芣苡司命钧播物殱良兹何理阖胡视其■〈穴上良下〉赍志竟已矣刻诔慰营魄呜呼李氏子
万松张处士墓铭【杨慎】
家于黄产于楚樟湖麋胥之宇系尚书征信谱京兆尹实厥祖贻孙谋光胤祚翁甫生蚤失怙在弱龄知慕古寻师资出庭尸负笈箧厯环堵务内观却科举爰辞师归省母儒之业隠之侣山荧芿泽沉滓醉僎筵咢仙坞嫔于李嗣贤谞铜墨耀荆兰舞耄八袠衍叶数观化辰三月五梦告期形返土徳福箕仁寿鲁子又孙绵且缕千窀京万松渚铭幽宫刻华镂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三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三十二
(明)贺复征 编
○杂墓志铭三十五【以下杂志】
续荣泽尉周君墓志【唐柳宗元】
太傅公既志荣泽君之塟明年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以卒荣泽君之嗣曰膺偹物具货入于汴汴陷于戎丧焉不果行会世难不幸膺亦死膺之亚曰太素仕至云阳令求其志将行谪南海上元和九年移信中犹有累不克如其乡大惧缓慢兹久哭命其子某以某月日启君之丧至于某葬用某月甲子志用太傅公之辞又命河东柳某书缓故且志终事之年月日
亡姑渭南县尉陈君夫人权厝志【柳宗元】
唐贞元十七年九月六日甲子前渭南县尉颖川陈君之夫人河东柳氏终于平康里将终告于陈君曰吾生四十有四年为陈氏介妇九年谨饬不怠以至于此命也既成妇矣宜祔于皇姑从兆于三原然而不幸中道而有痼疾既不及养于舅姑又不得佐于蒸尝生君之子不期月而殒尝谓君宜有贵位而不克见执亲之丧不得终纪皆天谴之大者也且愿杀礼以成吾私迩先夫人之墓而窆我焉将俟君之不讳而归复于正其可也陈君乃卜十二月十八日权厝于城南原曰栖凤如夫人之志且以时日甲子授宗元曰子之姑孝于家移于我之长睦于族移于我之党是用宾而礼之如益者之友今则去我已矣吾无以报焉他日尝谓子悫而文愿以为志庶幸而有知将安子之为也长无恨矣呜呼贵不必贤寿不必仁天之不可恃也乆矣遂哭而受命书夫人之世以记于兹石夫人六代祖讳庆五代祖讳旦位皆至宰相髙祖讳楷为济州刺史曾祖讳某为徐州长史祖讳某为清池令考讳某为临邛令妣李氏赵郡赞皇人其它则俟改葬而后备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三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三十三
(明)贺复征 编
○杂墓志铭三十六
女挐圹铭【唐韩愈】
女挐韩愈退之第四女也恵而早死愈之为少秋官言佛夷鬼其法乱治梁武事之卒有侯景之败可一扫刮絶去不宜使烂漫天子谓其言不祥斥之潮州汉南海揭阳之地愈既行有司以罪人家不可留京师廹遣之女挐年十二病在席既惊痛与其父诀又舆致走道撼顿失食饮节死于商南层峰驿即瘗道南山下五年愈为京兆始令子弟与其姆易棺衾归女挐之骨于河南之河阳韩氏墓葬之女挐死当元和十四年二月二日其发而归在长庆三年十月之四日其葬在十一月之十一日铭曰
汝宗葬于是汝安归之惟永宁
令人圹志【宋王十朋】
令人姓贾氏温州乐清人曽祖某祖奭父如讷皆有隠徳王贾同邑且世姻故令人归于我逮事舅姑以孝称从其夫某宦逰于越入仕于朝出守饶夔湖泉四州贤而有助初封恭人再封令人干道四年十二月十日卒于泉之郡舍享年五十五六年九月乙酉葬于左原白岩祔姑令人万氏之右男二人闻诗闻礼皆国学生孟丙蚤死女二人长嫁国学进士钱万全次许嫁贾梓孙男二人阿夔阿闽女孙二人国娘晋娘敷文阁直学士左朝奉郎新知台州军州事王某志
谢君皋羽圹志【元吴谦】
严子陵钓台南岸唐玄英先生白云旧隠西一里是为晞发处士谢君皋羽之墓君讳翱福之长溪人徙建之浦城曽祖景晔祖嘉父钥母缪氏秘书省正字烈之女君袭春秋学试有司不第落魄漳泉间丞相信公开府尝署谘事参军后逰浙东西州登钓台恸哭公复作许剑录思集同好名氏筑亭立石期衰暮无忘吴季子意且将度台南为文冢异日并玄英旧隠老焉其会友之所曰汐社义取晚而有信甲午由鄞越寓杭乙未春来婺睦复如杭秋八月壬子以疾终于妇刘氏舍距生年乙酉四十有七无子友人吴君思齐等归其骨买台南地为兆域越明年正月二十八日丁酉窆以文稿殉从初志也君平居与同好情甚骨肉而疾恶如雠嗜佳山水访故老所至滞留类游惰士至讲诵编刬輙忘寒暑饥渴凡所著述欲直追古人不务谐一世意所不顾万夫莫回也晞发本楚词因以名其集有诗八巻文二十卷忆君始至婺时余二兄尚无恙仲兄命其孙贵受业从者翕然余家浦阳江水源延吴君思齐方君凤为江源讲经社与君汐社合余与君同年生又相好也门祚衰薄频年哭二兄今又哭君追念死生离合之故何能无感怆于斯遂伐石志君年行纳诸圹且俾贵于月泉精舍祠焉吴谦谨志
故成穆贵妃圹志【明宋濂】
成穆贵妃孙氏讳某其先世居陈州父和卿仕元朝因家江南毗陵母晁氏妃禀性贤淑聪慧过人父母既亡长兄楧治家事值元末天下大乱妃年十三随次兄范避兵扬州遇兵至城陷一时离散范不知所在元帅马世熊妻遂育妃为义女年十八未聘上闻其有容徳诏纳宫中及至言行皆有礼法如古贤女尝请于上访求楧得相见上即位册为贵妃位居众妃之首妃益小心恭谨上甚至有儆戒相成之助佐皇后以理内治宫壸肃雍上下咸无怨者侍上十有五年生四女其第二女早卒洪武七年秋九月癸未妃得疾至庚寅薨年三十有二上为之感悼诏谥成穆复缘人情定议命东宫亲王持服一朞勅有司营葬具甚厚念其无子赐田租三百石令楧供歳旹祭祀之费卜日未得吉停柩宫中者兼旬至十月乙酉始权厝京城朝阳门外禇冈之原礼也涂殡有期谨奉勅书其卒塟歳月纳诸圹中呜呼哀哉
长儿滂圹志【崔铣】
儿滂相台崔铣仲鳬长子也母李氏初先公晋参政挈家如蜀弘治丙辰二月七日生滂于省衙滂早慧善言是时先公先妣年皆望六始有孙毎抱滂置草墩侧坐相与酬应滂出语輙当先公意予卒业太学友马溪田诸君滂八歳能诵书善为立容溪田异之将成童乃好嬉游习羣儿鄙事予居京师东长安邸西临御河滂独出扑蜻蜓落河洲砖岸髙二三丈值外舅鹤翁隶人被酒入河滨溲识滂出之负而归鹤翁乃召入工曹火房令学举业朔望一出见母歳再阅为正徳壬申内妇邵氏予妻曰曷试滂业乎予从之滂大言曰儿思为子房孔明一第足溷丈夫哉予斥其狂问曰今朝中大夫士尔谁慕曰何公也盖中立不倚者云何公者柏斋粹夫也明年吕泾野还翰林俾受学焉又明年泾野谒告西归溪田登第乃从溪田闻见颇充居二年溪田及予先后还家嘉靖壬午滂举乡试第五十二人先公年八十余自庆有孙欢甚已予弃官响年丧妻又一年先公弃代忧悴就衰卧处服舍而滂壮徤多力代综家务毎春秋自督种田耕勤时播所入倍他人间出余粟治贾市田作小屋十余楹辨内外臧获斩斩遇人急倾赀施予罔计乏匮性敏气豪又少习闻当世先生旷世之论喜读左氏司马迁书自是富贵人合已者善待之不合弗忍见或至以言侵然亡忮心虽尝欲挤已入不测渊者事徃不校人熟其然忌而卒厚之作义始必已出不袭时人一字一句治朱氏诗顾氏毛郑之说以严粲诗缉为尽曰国史得诗即纪其由否虽孔子奚知之夫诗人达意寄讽惟比兴焉托概谓亡所取义殆疏与论鹊巢曰妇道亡成即夫之所有而固享之可矣故曰哲妇倾城论求福不回曰条枚举物而因葛藟附木而生势相成耳非有心也论鱼丽曰罶乃茍简所成取鱼则多盖宇宙和而水泽盛水泽盛而生物繁是以着太平焉今年已丑春试礼部不第得气壅跗肿之疾比归愈笃疾革呼予曰爹儿分必死所幸不死者三祖父守边郡参政大藩室靡纎贿民亡以杖死者一可幸爹官禁从洁已不待言平生致力忠孝二可幸儿未尝刻人财厄人于难三可幸天乎苟延我数年俟汲弟壮能胜事死亡恨已予曰儿正心宁神疾其自愈七月二十九日死年纔三十有四子一士■〈〈卤,仌代乂〉上木下〉一女小梅嗟乎滂竟至此邪汝父积愆丛凶不见佑于神明先及尔邪儿死再踰月为九月十日殡于其母之左铭曰
嗟滂乎嗟滂乎吾家拙翁之仁南郭公之忠清不能延汝之生吾崔居相七十余年室亡婺妇庙亡祔殇而短折汝首当之是惟尔父有源恶痼慝鬼瞰之而殛于幽嗟滂乎汝其从母爰于玄室毋天是雠毋尔父是尤
侄岳州圹志铭【何景明】
侄岳州东昌公第二子东昌公令岳之巴陵时生也生而白晳颅角棱起能言后闻人读书即黙记之诵数百字不忘对客揖让若成人者也东昌公殁哀哭夜不寐曰爷弃我何去也遂婴病病且死犹啼泣呼其父生四歳死于正徳二年六月二十三日埋之堰东岸上铭曰
岳州生申州死死丁卯生甲子魂安之魄归此
亡儿■〈曾羽〉孙圹志【归有光】
呜呼余生七年先妣为聘定先妻而以吾姊与王氏一年而先妣弃余余晚婚初举吾女每谈先妣时事輙夫妇相对泣又三年生吾儿先妻时已病然甚喜呼女婢抱以见舅氏临死之夕数言二儿时时戟二指以示余可痛也盖吾祖始有曾孙故其母字之曰曾孙余重念其母言又以曾孙不可以为讳故名■〈曾羽〉孙云时吾儿生甫三月日夜望其长成至于今十有六年见吾儿丰神秀异已能读父之书常自喜先妻为不死矣而先妣晚年之志先妻垂絶之言可以少慰也不意余之不慈不孝延祸于吾儿使吾祖吾父垂白哭吾儿也吾儿之亡家人无大小哭尽哀今母之党皆哭之愈于亲甥其与之游者相聚而哭其性仁孝见父母若诸母尚有乳哺之色慈爱于人多大人长者之言故其死莫不哀始余怜吾儿不甚督课之或以为言余独自念如吾儿当自不待督课也尝试之三史即能自解诸生来问学者余少出令儿口传徃徃如所言或入自外舍輙就几旁展卷视所读何书余闲居无事学著书毎一篇成即持去忻然朗诵与之言世俗之事不屑也一日余与学者说书退食方念诸子天寒日已西尚未午飱使人视之则儿已白母为具食矣洞庭有来学者贫甚余馆之儿时造其室视食饮殷勤慰藉其人为之感泣余与妻兄市宅直已雠而求不已儿每从容言舅舍大宅而居小宅可念吾父终当恤之他勿论也余误笞一人儿前力争之余初不省而后悟笞者闻儿死为之大哭余穷于世乆矣方图闭门教儿子儿能解吾意对之口不言而心自喜独以此自娱而天又夺之如此余亦何辜于天耶歳之十二月余病畏寒不能蚤起日令儿左卧榻前诵离骚音声琅然犹在吾耳也会外氏之丧儿有目疾不欲行强之而后行盖以已酉徃甲子死也方至外氏姿容粲然见者叹异生平素强壮无疾也孰意出门之时姊弟相携笑言满前归来之时悲哭相向倐然独不见吾儿也前死二日余徃视之儿见余夜坐犹曰大人不任劳勿以吾故不睡也曰吾母勿哭我吾母羸弱今三哭我矣又数言亟携我还家余谓汝病不可动即颦蹙甚苦盖不听儿言欲以望儿之生也死于外氏非其志也呜呼孰无父母妻子余方孺慕天夺吾母知有室家而余妻死吾儿几成矣而又亡天之毒于余何其痛耶吾儿之孝友聪明与其命相皆不当死三月而丧母十六而弃余天之于吾儿何其酷耶当时足不踰阈外而以旅死其又何耶术者曰外氏之丧以甲寅呼癸已吾儿癸已生也青乌之书嵬琐拘畏常以为不可信其又足以移祸福于人耶禹鼎沦没九黎乱徳是何白日晦冥邪鬼鸱张神奸俶扰王虺封豕长爪巨牙暴横于原野之间耶何美好清淑如吾儿使之摧折沉埋必蒙倛而鸷盭者乃享富贵而长世也夫服仁义称先王非独世之所强笑抑亦天之所嫉恶也余茕茕世路落落无所向回视三穉韩子所谓少而强者不可保而孩提者可冀其成立耶呜呼吾于世已矣按礼公为适子之长殇中殇大夫为适子之长殇中殇是适子亦殇也而春秋伯姬卒传曰此未适人何以卒许嫁矣妇人许嫁字而笄之死则以成人之丧治之郎之战汪踦死鲁人欲勿殇孔子曰能执干戈以卫社稷虽欲勿殇也不亦可乎先王之礼为之大法而已至于因时损益轻重之宜一听之于人檀弓记曾子问诸篇可见矣夫礼之精微不能一一而传也余悲吾母之志而先妻于是真死矣故字之曰子孝而以成人之丧治之盖吾祖吾父之所痛国人之所许而先妣之志之所存也孔子曰延陵季子吴之习于礼者也夫延陵季子之葬子非古有也而孔子之所谓合礼者也余于吾儿欲勿殇也其可乎死之四日丁卯为圹于县之金潼港先髙祖承事郎府君飨堂之东房渴葬未成葬也书以志余之悲而已矣嘉靖二十有七年歳次戊申十有二月某日
文章辨体彚选卷七百三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三十四
(明)贺复征 编
○杂墓志铭三十七【杂文 诸记附】
故叔父殿中侍御史府君墓版文【唐柳宗元】
柳氏之先自黄帝及周鲁其著者无骇以字为展氏禽以食采为柳姓厥后昌大世家河东呜呼公讳某字某曾王父朝请大夫徐州长史讳子夏遗贞白之操表仪宗门王父朝请大夫沧州清池令讳从裕垂博裕之道启佑后胤皇考湖州徳清令讳察躬弘孝悌之徳振扬家声惟公端庄无谄徽柔有裕峻而能容介而能羣其在闺门也动合大和皆由顺正恺悌雍睦莫有间言故宗党歌之其在公门也释回措枉造次秉直事不失当举无秕政故官府诵之用冲退径尽之志以弘正友道信称于外焉用柔和博爱之道以视遇孤弱仁着于内焉此公修已之大经也自进士登髙第调受河南府文学秩满渭北节度使论惟明辟为从事受太常寺协律郎元戎即世罢职家食无何朔方节度使张献甫辟署参谋受大理评事赐绯鱼袋改度支判官转大理司直迁殿中侍御史加度支营田副使此公从政之大略也既佐戎事实司中府匪颁有制会计明白呜呼分阃委政繄公而成务朝右虚位待公而周事宗门期公而光大姻党仰公而振耀贞元十二年歳在丙子正月九日壬寅遇暴疾终于私馆享年五十痛矣夫人吴郡陆氏洎仲弟综季弟续冢侄某等抱孤即位牵率备礼祗奉裳帷归扵京师以某年二月二十八日庚寅安厝于万年县之少陵原礼也公有男一人始六年矣在髫知孝呱呱涕洟凡我宗戚抚视增恸呜呼哀哉初公元兄以纯深之行端直之徳名闻于天下官至侍御史持斧登朝宪章肃清常以先公之神未克迁祔不正席不甘味及撰日定期而昊天不吊志夺礼废公实敬承遗志行有日矣而闵凶荐及不克终事则我宗族之痛恨其有既乎惟公尽敬于孝养致毁于居忧表正宗姓观示他族故宗人咸曰孝如方舆公修词以藻徳振文而导志以为理化之始莫尊乎尧作尧祠颂以为述徳之道不忘于祖作始祖碑以为纪广大之志叙正直之节不嫌于亲作元兄侍御史府君墓志其余讽咏比兴皆合于古故宗人咸曰文如吴兴守当官贞固确乎不拔持议端方直而不苛故宗人咸曰正如卫太史率性亷介懐忠抱洁嗣家风之清白绍遗训于儒素故宗人咸曰清如鲁士师兼偹四徳具体而微公之谓矣小子常以无兄弟移其睦于朋友少孤移其孝于叔父天将穷我而夺其志故罔极之痛仍集焉朴鲁甚騃不能文字敢用书宗人之辞以致其直故质而俚辍哭纪事哀不能文故叙而终焉
亡姊崔氏夫人墓志盖石文【柳宗元】
我伯姊之葬良人博陵崔氏为之志凡归于夫家为妇为妻为母之道我之知不若崔之悉也然而自笄而上以至于幼孩崔固不若我之知也又乌可以已今之制凡志于墓者琢宻石加盖于其上用敢祔碑阴之义假兹石而书焉呜呼夫人天命之性固有以异于人孩而声和幼而气柔以吾族之大尊长之多夫人自能言而未尝误举其讳与其类戏于家游弄之具未尝有争先公自鄂如京师其时事会世难告教■〈罒干〉至夫人忧劳踰月黙泣不食又惧贻太夫人之忧虑绐以疾告书至而愈人乃知之善隶书为雅琴以自娱乐隠而不耀工足以致美于服而不为异言足以发扬于礼而不为辩孝之至敬之备仁之大又以配君子然而不克会于贵寿以至于斯孰谓之天有知者耶太夫人生二女幼曰裴氏妇如夫人之懿在二族咸以令徳闻而皆早世其弟昏愚而独存孰谓天可问邪呜呼痛其甚欤遂濡血而书以志终天之哀与兹石永乆
小侄女子墓砖记【柳宗元】
字为雅氏为柳生甲申死已丑日十二月在九是日葬东冈首生而恵命则夭始也无今何有质之微当速朽铭兹瓦期永乆
女子墓砖记【柳宗元】
下殇女子生长安善和里其始名和娘既得病乃曰佛我依也愿以为役更名佛婢既病求去发为尼号之为初心元和五年四月三日死永州凡十歳其母微也故为父子晚性柔恵类可以为成人者然卒夭敛以缁褐铭用砖甓葬零陵东郭门外第二冈之西隅铭曰
孰致也而生孰召也而死焉从而来焉徃而止魂气无不之也骨肉归复于此
皇从侄右屯卫大将军士虬墓记【宋司马光】
右千牛卫将军士虬右武卫大将军果州团练使齐安郡公仲合之子赠安化军节度观察留后髙密郡公宗望之孙赠安逺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密国公永言之曽孙也母曰安康县君李氏将军生五歳以例赐名除右内率府副率明年迁右监门率府率今上践祚迁右千牛卫将军幼而秀慧不嬉戏异于常儿七歳始就学授孝经孜孜不舍昼夜教授刘仲章老儒生尝于广坐问之曰将军诵孝经果有何得对曰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居家理故治可移于官此其所得也仲章惊叹曰异日成长必为徳器数年愈自修立有成人之风亲亲尊尊动皆应法问安视膳朝夕无倦不幸遇疾以熙宁二年五月丙戌卒年十二宗室共嗟惜之朝廷赠右屯卫大将军其年十一月癸酉葬永安县谨记
包颙叟墓记【叶适】
包君年五十淳熙九年十月某日卒十一月某日葬永嘉县塘下原君之子履常思其父之乆而存谓有以铭其圹者以为请十二年八月丙辰始克文之而圹閟不可铭乃刻记其墓上君讳昂字颙叟曾祖某祖某世籍鴈池考某爱乐清之柳市徙居之馆头乐清之间路不堠壕无梁行旅无舍盖柳市稍有聚落火姓而君以贤闻君和厚平恕以卑逊韬其材力时发于事之难者壮勇敢决已力强党破散阴类消伏众皆推君为能问学知大义所止不为异人之行人亦莫有指其过温之士几万人其解选拘于旧额最号狭少以幸为得尔如君之贤既遗落不偶而君无暇与新进争所知退而教子读书择古人之义耽玩传写中论反复陶然有以自乐初君之子与其乡党周旋通于令长以任利害之政凶饥有赒征敛有损施设恵爱尚多可纪而余独以为君既不幸不得见其大者于世用则其小者岂必以此求知于众人故余亦存其大略而已矣夫人翁氏七男子履常履端履氷履道履逺履大履言一壻张自得二女笄未适也孙曰安娘履常为廸功郎新建昌军学教授与余同髙氏婿云
邹公墓亭记【叶适】
余友胡卫道知常州书来曰邹公冢在此学官弟子荐省必时礼也家浸逺而赀落祭不亭守无庐山中松柏皆尽然而敬不专于家者我其责欤教授赵綝实始作亭我命尉朱起章治旁庐舍予闲民衣食以居而汛除焉墓四隅树之木俟以长而芘蔽焉若是则视其家无逺矣役甫就业已毕虽然我欲永乆如一日而后此勤惰不齐奈何思其气类一而终始能不慢者惟学之士庶几故又使司戸朱中守序其意以请幸子词而托之也公名浩字志完章子厚独相日任谏列子厚迷国罪无匹明最大者二后废立之际尤大者臣子不忍言也公既以死争而子厚将遂杀公袒问皆坐贬旅次不容榻会其即败仅免尔小人犹伪撰公疏激怒宫闱故虽元佑党籍已赦而公三窜谪屈伸荣辱之变未尝不以正也朝廷虽謇切乡党常和乐识虑虽达权操舍常据经学术虽敏辨讲肄常钝黙修之身及家未尝无本末次第也谏必行人臣之荣遇也然道之难全而非节不着喜闻过人主之盛徳也然事之难明而非节不显绍圣迄宣和谏官五御史一皆豪杰有重名者也记曰释奠必有合也有国故则否呜呼公可以为故矣学之士仰缀一瓦俯缉半甓而楹桷自新也雪干霜枝苍鳞翠甲而樵牧自絶也出以公之道而仕处以公之道而止而进退自明也卫道托于学之士也深而士之报宜厚矣卫道名卫越州人
令人王氏圹记【陆游】
呜呼令人王氏之墓中大夫山阴陆某妻蜀郡王氏享年七十有一封令人以宋庆元丁已歳五月甲戌卒七月己酉葬祔君舅少傅君姑鲁国夫人墓之南冈有子子虡乌程丞子龙武康尉子惔子坦子布子聿孙元礼元敏元简元用元雅曾孙阿喜幼未名
冥寞窅冥君古坟记铭【唐陈子昂】
神功元年龙集丁酉我有周金革道息寳鼎功成朝廷大宁天下无事皇帝爱紫阳之道延访玉京羣臣从白云之逰载驰瑶水笙歌入至玄鹄飞来时余以银青光禄大夫忝在中侍拥青旄之节陪翠鸾之旗昔奉车子侯独随武帝昌明为御史每侍轩逰比之今日未足多幸是时屡从严祀遥谒秘封尝覩众灵如云羣仙蔽日乃仰感王子晋俯接浮丘公行吹洞箫坐弄云凤窃欲邀羽袂导鸾舆求不死于金庭保长生于玉册上以尊圣寿下以息微躬因登缑山望少室寻古灵迹拟刻真容得王子晋之遗墟在永水之层曲且欲开石室营寿宫庀徒方兴畚锸攸作乃得古藏焉其藏上无封壝内有甓瓦南北长二丈二尺东西阔八尺中有古剑一长尺余铜椀一并瓦器二其器文彩怪异非虫篆雕斵所能拟也又有古五铢钱朱漆片数十枚初开时文彩可见及枨拨之应手灰灭既无年代铭志不知爵里官族参验其事已曾为人所开于是抚之永懐念昔増密始知有形必弊渉器则毁钟鼎玉帛非度世之资名位宠章为累真之府未能独立物表超世长存与日月齐光天地比寿非夫道乎冥寞窅冥君乆幽珍藏迨此昭发岂不欲感示玄契竒畅灵期昔王乔古坟唯留一剑令威荒冢又叹千年起予道心在乎此仰惟圣主仁慈恩被草木阳和掩骼既昭国典至徳理胔又在周令今此藏亏露诚感仁恻谨厯吉日协良辰即以其年十月甲子朔具物偹容还定旧圹豚鸡在奠牺罇若歆哀其铭志磨灭姓位不显乃锡之名曰冥寞君
皇考迁墓记【宋朱熹】
先府君讳松字乔年姓朱氏徽州婺源人曽祖讳振祖讳森妣皆汪氏考讳某妣程氏三世皆不仕考妣以府君故赠承事郎孺人府君生于绍圣四年闰二月戊申性至孝有髙志大节落笔语輙惊人任政和县尉承事公卒贫不能归因葬其邑而逰宦徃来闽中始从龟山杨氏门人为大学中庸之学调南剑州尤溪县尉监泉州石井镇循左从政郎绍兴四年召试除秘书省正字丁内艰服除召对改宣教郎除秘书省校书郎迁著作佐郎尚书度支员外郎兼史馆校勘厯司勲吏部两曹皆领史职如故以史劳转奉议郎以年劳转承议郎丞相赵忠简公张忠显公皆深知府君未及用而去秦桧以是忌之而府君又方率同列极论和之不便桧益怒出府君知饶州未赴请间差管台州崇道观以十三年三月辛亥卒于建州城南之寓舍年四十有七所为文有韦斋集十二卷娶同郡祝氏讳某之女封孺人后二十七年卒男熹尝为佐廸功郎差充枢密院编修官女嫁右廸功郎长汀县主簿刘子翔孙男墪埜在女巽兊皆幼府君将没欲葬崇安之五夫卒之明年遂窆其里灵梵院侧时熹幼未更事卜地不祥既惧体魄之不获其安乃以干道六年月日迁于里之白水鹅子峯下熹攀慕号殒痛贯心骨重惟先君既不得信其志以没而熹又无所肖似不能有以显扬万分敢次叙姓系官阀志业梗概刻而掩诸幽且将请之作者以表其隧昊天罔极呜呼哀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三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三十五
(明)贺复征 编
○杂墓志铭三十八【椁铭 诸志附】
母郑夫人石椁铭【宋欧阳修】
维皇佑五年癸已六月庚午匠作石椁粤七月已亥既成铭曰
呜呼有宋欧阳修母郑夫人椁既密既坚惟亿万年其固其安
志从父弟宗直殡【唐柳宗元】
从父弟宗直生刚徤好气自字曰正夫闻人善立以为已师闻恶若已雠见佞色谄笑者不忍与坐语善操觚牍得师法甚备融液屈折竒峭博丽知之者以为工作文辞淡泊尚古谨声律切事类譔汉书文章为四十巻歌谣言议纎悉备具连累贯统好文者以为工读书不废蚤夜以专故得上气病胪胀奔逆毎作害寝食难俯仰时少间又执业以兴呻痛咏言杂莫能知兄宗元得谤于朝力能累兄弟为进士凡业成十一年年三十三不举艺益工病益牢元和十年宗元始得召为栁州刺史七月南来从余道加疟寒数日良已又从谒雨雷塘神所还戏灵泉上洋洋而归卧至旦呼之无闻就视形神离矣呜呼天实析余之形残余之生使是子也能无成是月二十四日出殡城西北若干尺死七日矣俟吾归与之俱志其殡
马氏女雷五葬志【栁宗元】
马室女雷五父曰师儒业进士雷五生巧慧异甚凡事丝纩文绣不类人所为者余覩之甚骇家贫岁不易衣而天姿洁清修严恒若簮珠玑衣纨縠寥然不易为尘垢杂年十五病死后二日葬永州东郭东里以其姨母为妓于余也将死曰吾闻栁公尝巧我慧我今不幸死矣安得公之文志我葬其父母不敢以云葬之日余乃闻焉既而闵焉以攻石之后也遂为砂书玄砖追而纳诸墓
葬安氏志【元稹】
予稚男荆母曰安氏字仙嫔卒于江陵之金隈乡葬敬坊沙桥外二里妪乐之地焉始辛卯歳予友致用悯予愁为予卜姓而授之四年矣供侍吾宾友主视吾巾栉无违命近歳婴疾秋方绵痼适予与信友约浙行不敢私废及还果不克见大都女子由人者也虽妻人之家常自不得舒释况不得为人之妻者则又闺袵不得专妬于其夫使令不得专命于其外庭闱不得以尊卑长幼之序加于人疑似逼侧以居此身其常也况予贫性复事外不甚知其家之无苟视其头面无蓬垢语言不以饥寒告斯已矣今视其箧笥无盈余之帛无成袭之衣无帛里之衾予虽贫不使其若是可也彼不言而予不察以至于其生也不足如此而其死也大哀哉稚子荆方四歳望其能念母亦何时能成立则不能使不知其卒葬故为志且铭铭曰
复土之骨归天之魂亦既墓矣又何为文且曰有子异日庸知其无求墓之哀焉
刘李氏埋铭【明崔铣】
后渠书院诸生规刘生曰正之甫汝丧妻之恸毋乃越于礼欤生曰君辈知吾之瘁弗闵予之遭格少失父母长寡兄弟踰冠坠偶汤阴李郡倅梅翁见予于渠师第已许女我正徳辛巳夏予逆妇归李氏鼎贵冠我河朔予妻餐珍袵绮二十年一旦妻贫士履若素安啖粝而节衣麤而缀木豆瓦巵年易如新格三姊孟刘嫠而贫格养之妻奉如姑焉仲刘遗三孤无所依格生之妻字如子焉仲刘之女季刘之女将嫁妻倾其嫁来奁具以资捐其贷钱之券予就学于渠计偕于京妻严居同居者不闻仆婢声嗟格凡劣愧鲍子何以有肖少君之妇乃嘉靖癸已十月十有二日以气疾不幸生弘治壬戌十月朔年纔三十有二所遗三子一女天乎虐哉理内抚孤予将畴付诸生以其言白洹翁翁曰梅翁予外舅鹤山太傅从弟子先室恭人谓刘李为女弟予尝恸如刘生嗟哉何李氏善夭女铭曰
嗟兰茁之猗兮何棘霜之夷兮曷忍汝夭之竒兮
瘗河壖枯骨志【唐顺之】
髑髅完毁凡若干具其髆髃髀■〈骨行〉脊胁诸杂骨无算盖出乎犬猪乌鸢所餍饱与夫日炙燹烧风销水啮之余而仅有存者自癸卯至乙已东南荐饥流尸顺河而下多于河中之船逮水落不能浮尸尸遂积叠河壖久之维古昔时遇饥馑疾疫则有荒政以聚民其不幸死而暴露则又有■〈骨奄〉骼埋胔之令惜哉其不遭乎此时也禇生滔书舍在河壖余与弟正之数徃焉每相与散歩河壖之上则见泥滓间圜者如破瓯撱者如枯株碎者如沙砾纷然弥望白日照之星星玼玼若尚有光恠余三人者哀其澌灭且尽也命役夫裒而坎焉嗟乎古者葬则旌之以铭旌者别也铭者自名也若曰是其人之骸云耳虽后百千年有得之者亦识之曰是某人之骸云耳古人之于骨骸严而别亦不欲其混也若是今乃以五方四裔杂流异业之人而又以残毁不完之尸尔髆我股甲脊乙胁辏于一坎若藂苇乱蓬然亦重可悲矣然余尝见宋诸陵之被发也火其尸以其余骨杂牛马骨而埋之今此犹尚人骨也嗟乎彼生时何等人也尚不免与牛马骨同葬况此辈莩丐之余犹得以人骨附人骨复何憾焉使髑髅果有知如庄生之说必且一噱于吾言矣坎之以嘉靖戊申春二月是掩骼埋胔之时也
○塔铭
南岳云峰和尚塔铭【唐栁宗元】
云峰和尚族郭氏号法证为竺干道五十有七年年七十有八贞元十七年九月十七日终十月二十七日葬凡度学者五万人为弟子者三千人色厉而仁行峻而周道广而不尤功髙而不有毅然居山之北峰以为仪表世之所谓贤人大臣者至南方咸所严事由其内者闻大师之言律义莫不震动悼惧如听誓命由其外者闻大师之称道要莫不凄欷欣踊如获肆宥故时推人师则专其首诏求教宗则冠其位披山伐木崇构法宇则地得其胜捐衣去食广阅羣经则理得其深其道实勤而其心无求自大师化去教亦随丧呜呼大师之葬门人慕号长老愁痛遂相与以为兹塔砻石峻整植木蓊茂凡衡山无与为比者然而未有能纪其事余既与大乘师重巽游巽其徒也亟为余言故为其铭铭曰
包元极兮韬大方威而仁兮幽以光行峻洁兮貌斋庄气混溟兮徳洋洋演大律兮离毫芒度羣有兮耀柔刚栋宇立兮像法彰文字阐兮圣言扬诏褒列兮宅南方道之广兮用其常后是式兮宜乆长閟灵室兮记崇冈即玄石兮垂文彰学者慕兮哀无疆
庐山东林寺故临坛大徳塔铭【刘轲】
维元和十年冬十月已亥我具寿大师归于庐山东林寺既庀事门弟子道深如建等以铭志为急白彭城刘轲轲尝执吾大师之巾锡大师行业徳状轲能言之乃走其徒持事状于山阳草堂具道其所以来轲既受事仰而哭且曰轲何心遽忍铭吾大师俄而曰我而不铭而谁为于是衔涕涟涟作石塔铭志云大师讳上弘俗饶姓其先临川人祖公恱父知恭世为南城闻儒故大师自童子耳熟家训故风流举动造次必于儒者年十五脱然有方外之志遂依舅氏出家暨二十二岁具戒于衡岳大圆大师大厯八载勑配本州岛景云寺后依南昌进律师学四方毗尼既覃精研究或从我驾说而通者日有百数时谓景云且在无患无律贞元三年止南昌龙兴寺四方风闻者尘至时江州峰顶寺长老法真台州国清寺法裔荆州庆门寺灵裕并有大名于时会有事于临坛故三长老摄大师以临之至四十年春九江守李公康以东林逺公旧社不可以无主固请住焉前后莅事凡一十八会彼域之男女繇我而作比丘者万有五千五百七十二人大师既明通大教祖述毗奈耶宪章修多罗心同曹溪事同南山故及我门而升我堂者未尝虚返我所以驾白牛以驱羊鹿孰谓我为小乘者乎繇是荐绅先生若颜鲁公姜相公并愿依遗民莱民旧事侍大师于虎丘雁门之上故游二林者谓生逺犹在将大去乃遗言于二三子曰吾生七十有七腊五十有六年非不耆腊非不髙今则去矣尔无谓吾死门人道深懐纵如建冲契宗一智则智明云皋图信行允等长号无愬乃相与立石塔于香炉峰下是月丙寅归舍利于塔从故事也轲不得让荐诚于铭铭曰
塔有徳功有铭功可祖徳可宗宗可师师有资呜呼千载而下资而后者知是塔有毗奈耶之宗师
晓庵塔铭【明钱溥】
师讳善启字东白号晓庵俗姓杨氏苏之长洲人五世祖庆宋发遣常州主管学事赠左朝奉郎家吴之支硎山值兵徙北郭父永年性好善称扬佛子母陆氏师甫能言通佛典父母异之命入无量寿院礼永茂院主为浮图既长屏迹龙山穷日夜力于经史百氏不辍声誉隠然日起少师姚公广孝善世洽公南洲皆器重之而典记于洽公者甚乆永乐元年荐主苏之永定寺六年主松江延庆寺逾年擢本府僧纲司副都纲寻应召纂修永乐大典预校大藏经赐金织袈裟衣一袭时三殿灾诏求直言师上疏陈利病不报内交沈少卿民望王侍讲希范王赞善汝玉陈检讨嗣初益深造诣而与壁庵完公辈还有江行倡和诗一巻与甫里赵公宗文酬倡尤多岁遇牡丹开时必盛集题赏钱塘瞿公宗吉雄于词赋尝用一韵往复几百首而词锋益锐海内皆传焉正统八年十一月八日卒距洪武三年十一月十五日世寿七十五僧腊六十以其示寂之岁十二月二十三日弟子庆暲等与其侄旻升奉柩归葬于旧隠之龙山遵治命也既葬且二十年而溥于塔铭尚未之作者志盖有待乎叨居侍从之列利泽不加于民空言无补于世则亦负师期望乆矣兹使交还获访墓于龙山下见其塔铭尚虚以待之则溥亦何待而不言哉夫以交之深者知必至也言之伙者情必厚也昔宣徳间大理卿胡公槩巡抚东吴威声大振而于师独加敬礼时溥方冠欲应乡举谒公师忽见而喜之遂入白于公得预乡举然溥亦始聆议论察其动止毅然一儒者由是往还日就欵洽数日不见必折简招之简类欧语作字有帖意见必肃衣焚香啜茗坐语移时去则且谈且送虽草草礼亦不废或闭户发箧出古人真迹对阅评品如论宋仲温陈文东二先生书宋笔正锋陈或偏锋故宋优于陈吴中称髙杨张徐为近代四杰然季迪众作皆得体如律仿刘长卿选兼韦应物皆人所不到宜其为最文则喜栁宗元遇有作必朗诵数篇得其意趣然后下笔而诗则宗季迪也然皆不务蹈袭以为竒至论儒释之辩曰且各为其教又曰东鲁垂道西竺见性皆莫先于厚本故虽离父母而养生送死率从厚与兄弟极友爱抚诸侄教养兼至而交四方宿儒名缁必以诚未尝见懈体惰容然非其人亦未尝一与之交此韩子谓墨名而儒行王文正谓此失之而彼得焉宜为法门之仅有吾人之愿交也而况溥也荷师期待既乆不亦知之至而情之厚哉倘以余齿无负于斯世则亦无负于所知矣姑书此以与其徒庆暲等刻石于墓而且系以铭曰
唐有师畅曰喜文辞宋有惠勤亦号能诗畅由韩子儒行以彰勤藉苏公得附欧阳顾今东白有学有徳旁邃诗文兼此二释岂无韩苏俾世有闻我何人也敢预斯文龙山之阳齐闉之北寂焉渊焉于此埋玉奔走几年始遂吊谒有言莫酬庶永其碣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三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三十六
(明)贺复征 编
○诔一
刘勰曰诔者累也累其德行旌之不朽也夏商以前其详靡闻周虽有诔未被于士又贱不诔贵幼不诔长在万乗则称天以诔之详夫诔之为制葢选言录行传体而颂文荣始而哀终论其人也暧乎若可觌道其哀也凄焉如可伤此其旨也 徐师曽曰按周礼太祝作六辞其六曰诔即此文也鲁哀公十六年四月孔子卒公诔之古诔之可见者止此然亦畧矣窃意周官读诔以定谥则其辞必详仲尼有诔而无谥故其辞独畧岂制诔之初意然欤又按刘勰云栁妻诔惠子辞哀而韵长则今私诔之所繇起也葢古之诔本为定谥今之诔唯以寓哀则不必问其谥之有无而皆可为之至于贵贱长幼之节亦不复论矣
孔子诔【周鲁哀公】
昊天不吊不慭遗一老俾屏予一人以在位茕茕予在疚呜呼哀哉尼父无自律
夫谥惠诔【鲁栁下惠妻】
夫子之不伐兮夫子之不竭兮夫子之信诚而与人无害兮柔屈从俗不强察兮蒙耻救民德弥大兮虽遇三黜终不弊兮岂弟君子永能厉兮嗟呼惜哉乃下世兮庶几遐年今遂逝兮呜呼哀哉魂神泄兮夫子之谥宜为惠兮
司马相如诔【汉卓文君】
嗟嗟夫子兮亶通儒少好学兮综羣书纵横剑技兮英敏有誉尚慕往哲兮更名相如落魄远游兮赋子虚毕尔壮志兮驷马高车忆昔初好兮雍容孔都怜才仰德兮琴心两娱永托为妃兮不耻当垆生平浅促兮命也难扶长夜思君兮形影孤歩中庭兮霜草枯鴈鸣哀哀兮吾将安如仰天太息兮抑郁不舒诉此凄恻兮畴忍听予泉穴可从兮愿捐其躯
卞太后诔【魏曹植】
率土喷薄三光改度陵颓谷踊五行错互皇室萧条羽檄四布百尔欷歔婴儿号慕若丧考妣天下缟素圣者知命殉道寳名义之攸在亦弃厥生敢扬后德表之旐旌光垂罔极以慰我情遂作诔曰
我皇之生坤灵是辅作合于魏亦光圣武笃生文帝绍虞之緖龙飞紫宸奄有九土详惟圣善岐嶷秀出德配姜嫄不忝先哲玄览万机兼才备艺泛纳容众含垢藏疾仰奉诸姑降接俦列阴处阳潜外明内察乃践大位母养万国温温其人不替明德悼彼边氓未遑宴息恒劳庶事兢兢翼翼亲桑蚕馆为天下式樊姬霸楚书载其庸武王有乱孔叹其功我后齐圣克畅丹聪不出房闼心照万邦年踰耳顺干干匪倦珠玉不玩躬御绨练日昃忘饥临乐勿燕去奢即俭旷世作检愼终如始蹈和履贞恭俟神祗昭奉百灵局天蹐地祗畏神明敬微愼独报礼幽冥虔肃宗庙蠲荐三牲降福无疆祝云其诚宜亨斯佑蒙祉自天何图凶咎不免斯年尝祷尽礼有笃无痊岂命有终神食其言遗孤在疚承讳东藩擗踊郊甸洒泪中原追号皇妣弃我何迁昔垂顾复今何不然空宫寥廓栋宇无烟廵省阶涂髣髴棂轩仰瞻帷幄俯察几筵物不毁故而人不存痛莫酷斯彼苍者天遂臻魏都游魂旧邑大隧开涂灵魂斯戢叹息雾兴挥泪雨集徘徊輀柩号咷弗及神光既幽伫立以泣
任城王诔【曹植】
昔二虢佐文旦奭翼武于休我王魏之元辅将崇懿迹等号齐鲁如何奄忽命不是与仁者悼没兼彼殊类矧我同生能不憯悴目想官墀心存平素髣髴魂神驰情陵墓凡夫爱命达者狥名王虽薨徂功着丹青人谁不没德有遗声乃作诔曰
幼有令质光耀珪璋孝殊闵氏义达参商温温其恭爰柔克刚心存建业王室是匡矫矫元戎雷动雨徂横行燕代威慑北胡奔虏无窜还战高栁王率壮士常为军首宜究长年永保皇家如何奄忽景命不遐同盟饮泪百寮咨嗟
王仲宣诔【曹植】
建安二十二年正月二十四日戊申魏故侍中关内侯王君卒呜呼哀哉皇穹神察喆人是恃如何灵祗殱我吉士谁谓不痛早世即冥谁谓不伤华繁中零存亡分流夭遂同期朝闻夕没先民所思何用诔德表之素旗何以赠终哀以送之遂作诔曰猗欤侍中远祖弥芳公高建业佐武伐商爵同齐鲁邦祀絶亡流裔毕万勲绩惟光晋献赐封于魏之疆天开之祚末胄称王厥姓斯氏条分叶散世兹芳烈扬声秦汉会遭阳九炎光中蒙世祖拨乱爰建时雍三台树位履道是锺宠爵之加匪惠惟恭自君二祖为光为龙佥曰休哉宜翼汉邦或统太尉或掌司空百揆惟叙五典克从天静人和皇教遐通伊君显考奕叶佐时入管机密朝政以治出临朔岱庶绩咸煕君以淑懿继此洪基既有令德材技广宣强记洽闻幽赞微言文若春华思若涌泉发言可咏下笔成篇何道不洽何艺不闲碁局逞巧博奕惟贤皇家不造京室陨顚宰臣专制帝用西迁君乃羁旅离此阻艰翕然鳯举远窜荆蛮身穷志达居鄙行鲜振冠南岳濯缨清川潜处蓬室不干势权我公奋钺耀威南楚荆人或违陈戎讲武君乃义发算我师旅高尚霸功投身帝宇斯言既发谋夫是与是与伊何飨我明德投戈编鄀稽颡汉北我公寔嘉表扬京国金龟紫绶以彰勲则勲则伊何劳谦靡已忧世忘家殊畧卓峙乃署祭酒与君行止算无遗策画无失理我王建国百司俊乂君以显举秉机省闼戴蝉珥貂朱衣皓带入侍帷幄出拥华葢荣耀当世芳风晻蔼嗟彼东夷凭江阻湖骚扰边境劳我师徒光光戎路霆骇风徂君侍华毂辉辉王涂思荣怀附望彼来威如何不济运极命衰寝疾弥留吉往凶归呜呼哀哉翩翩孤嗣号恸崩摧发轸北魏远迄南淮经厯山河泣涕如颓哀风兴感行云徘徊游鱼失浪归鸟忘栖呜呼哀哉吾与夫子义贯丹青好和琴瑟分过友生庶几遐年携手同征如何奄忽弃我夙零感昔宴会志各高厉予戏夫子金石难敝人命靡常吉凶异制此驩之人孰先陨越何寤夫子果乃先逝又论死生存亡数度子犹怀疑求之明据傥独有灵游魂泰素我将假翼飘飖高举超登景云要子天路丧柩既臻将反魏京灵轜回轨白骥悲鸣虚廓无见藏影蔽形孰云仲宣不闻其声延首叹息雨泣交颈嗟乎夫子永安幽冥人谁不没达士殉名生荣死哀亦孔之荣呜呼哀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三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三十七
(明)贺复征 编
○诔二
夏侯常侍诔【晋潘岳】
夏侯湛字孝若谯人也少知名弱冠辟太尉府掾贤良方正征为太子舍人尚书郞野王令中书郞南阳相家艰乞还顷之选为太子仆未就命而世祖崩天子以为散骑常侍从班列也春秋四十有九元康元年夏五月壬辰寝疾卒于延熹里第呜呼哀哉乃作诔曰
禹锡玄圭寔曰文命克明克圣光启夏政其在于汉迈勲惟婴思弘儒业小大双名显祖耀德牧兖及荆父守淮岱治亦有声英英夫子灼灼其儁飞辩摛藻华繁玉振如彼隋和发彩流润如彼锦绘列素点绚人见其表莫测其里徒谓吾生文胜则史心照神交唯我与子且歴少长逮观终始子之承亲孝齐闵参子之友弟和如瑟琴事君直道与朋信心虽实唱高犹赏尔音弱冠厉翼羽仪初升公弓既招皇舆乃征内赞两宫外宰黎蒸忠节允着清风载兴泱彼乐都宠子惟王设官建辅妙简邦良用取喉舌相尔南阳惠训不倦视民如伤乃眷北顾辞禄延喜余亦偃息无事明时畴昔之游二纪于兹斑白携手何欢如之居吾语汝众实胜寡人恶儁异俗疵文雅执戟疲杨长沙投贾无谓尔高耻居物下子乃洗然变色易容慨然叹曰道固不同为仁由已匪我求蒙谁毁谁誉何去何从莫湼匪缁莫磨匪磷子独正色居屈志申虽不尔以犹致其身献替尽规媚兹一人谠言忠谋世祖是嘉将仆储皇奉辔承华先朝末命圣列显加入侍帝闼出光厥家我闻积善神降之吉宜享遐纪长保天秩如何斯人而有斯疾曽未知命中年陨卒呜呼哀哉惟尔之存匪爵而贵甘食美服重珍兼味临终遗誓永锡尔类敛以时袭殡不简器谁能拔俗生尽其飬孰是养生而薄其塟渊哉若人纵心条畅杰操明达困而弥亮柩辂既祖容体长归存亡永诀逝者不追望子旧车览尔遗衣愊抑失声迸涕交挥非子为恸吾恸为谁呜呼哀哉日往月来暑退寒袭零露沾凝劲风凄急惨尔其伤念我良执适子素馆抚孤相泣前思未弭后感仍集积悲满怀逝矣安及呜呼哀哉
马汧督诔【潘岳】
惟元康七年秋九月十五日晋故督守关中侯扶风马君卒呜呼哀哉初雍部之内属羗反未弭而编户之氐又肆逆焉虽王旅致讨终于殄灭而蜂虿有毒骤失小利俾百姓流亡濒于涂炭建威丧元于好畤州伯宵遯乎大溪若夫偏师禆将之陨首覆军者葢以十数剖符专城纡青拖墨之司奔走失其守者相望于境秦陇之僣巩更为魁既已袭汧而馆其县子以眇尔之身介乎重围之里率寡弱之众据十雉之城羣氐如猬毛而起四面雨射城中城中凿穴而处负户而汲木石将尽樵蘓乏竭刍荛罄絶于是乎发梁栋而用之■〈罒勺〉以铁鏁机关既纵礧而又升焉爨陈焦之麦柿梠桷之松用能薪刍不匮人畜取给青烟傍起枥马长鸣凶丑骇而疑惧乃阙地而攻子命穴浚壍寘壶镭瓶甒以侦之将穿响作因焚穬火熏之潜氐殱焉久之安西之救至竟免虎口之厄全数百万石之积文契书于幕府圣朝畴咨进以显秩殊以幢葢之制而州之有司乃以私隶数口糓十斛考讯吏兵以槚楚之辞连之大将军屡抗其疏曰敦固守孤城独当羣冦以少御众载离寒暑临危奋节保糓全城而雍州从事忌敦勲効极推小疵非所以褒奬元功宜解敦禁劾假授诏书遽许而子固已下狱发愤而卒也朝廷闻而伤之策书曰皇帝咨故督守关中侯马敦忠勇果毅率厉有方固守孤城危逼获济宠秩未加不幸丧亡朕用悼焉今追赠牙门将军印绶祠以少牢魂而有灵嘉兹宠荣然洁士之闻秽其庸致思乎若乃下吏之肆其噤害则皆妬之徒也嗟乎妬之欺善抑亦贸首之雠也语曰或戒其子愼无为善言固可以若是悲夫昔乗丘之战县贲父御鲁庄公马惊败绩贲父曰他日未尝败绩而今败绩是无勇也遂死之圉人浴马有流矢在白肉公曰非其罪也乃诔之汉明帝时有司马叔持者白日于都市手剑父雠视死如归亦命史臣班固而为之诔然则忠孝义烈之流慷慨非命而死者缀辞之士未之或遗也天子既已策而赠之微臣托乎旧史之末敢阙其文哉乃作诔曰
知人未易人未易知嗟兹马生位末名卑西戎猾夏乃奋其奇保此汧城救我边危彼边奚危城小粟富子以眇身而裁其守兵无加卫墉不増筑婪婪羣狄豺虎竞逐巩更恣睢潜跱官寺齐万虓阚震惊台司声势沸腾种落煽炽旌旗电舒戈矛林植彤珠星流飞矢雨集惴惴士女号天以泣爨麦而炊负户以汲累卵之危倒悬之急马生爰发在险弥亮精贯白日猛烈秋霜棱威可厉懦夫克壮沾恩抚循寒士挟纩蠢蠢仇方阻众陵寡潜隧密攻九地之下惬惬穷城气若无假昔命悬天今也惟马惟此马生才博智赡侦以瓶壶■〈戾刂〉以长壍锸未见锋火以起焰薫尸满窟掊穴以敛木石匮竭箕捍空虚瞷然马生傲若有余■〈罒勺〉梁为礧柿松为刍守不乏械枥有鸣驹哀哀建威身伏斧锧悠悠烈将覆军丧器戎释我徒显诛我师以生易死畴克不二圣朝西顾关右震惶分我汧庾化为冦粮实赖夫子思謩弥长咸使有勇致命知方我虽末学闻之前典十世宥能表墓旌善思人爱树甘棠勿翦矧乃吾子功深疑浅两造未具储隶葢鲜孰是勲庸而不获免猾哉部司其心反侧斵善害能丑正恶直牧人逶迤自公退食闻秽鹰扬曽不戢翼忘尔大劳猜尔小利茍莫开怀于何不至慨慨马生硠琅高致发愤囹圄没而犹视呜呼哀哉安平出奇破齐克完张孟运筹危赵获安汧人赖子犹彼谈单如何吝嫉摇之笔端倾仓可赏矧云私粟狄隶可颁况曰家仆剔子双龟贯以三木功存汧城身死汧狱凡尔同围心焉摧剥扶老携幼街号巷哭呜呼哀哉明明天子旌以殊恩光光宠赠乃牙其门司勲班爵亦兆后昆死而有灵庶慰寃魂呜呼哀哉
杨荆州诔【潘岳】
维咸宁元年夏四月乙丑晋故折冲将军荆州刺史东武戴侯荥阳杨使君薨呜呼哀哉夫天子建国诸侯立家选贤与能政是以和周頼尚父殷凭太阿矫矫杨侯晋之爪牙忠节克明茂绩惟嘉将宏王略肃清荒遐降年不永玄首未华衔恨没世命也奈何呜呼哀哉自古在昔有生必死身没名垂先哲所韪行以号彰德以述美敢托旒旗爰作斯诔其辞曰
邈矣远祖系自有周昭穆繁昌枝庶分流族始伯乔氏出杨侯奕世丕显允廸大猷天厌汉德龙战未分伊君祖考方事之殷鸟则择木臣亦简君投心魏朝策名委身奋跃渊涂跨腾风云或统骁骑或据领军笃生戴侯茂德继期纂戎洪緖克构堂基弱冠味道无竞惟时孝实蒸蒸友亦怡怡多才豊艺强记洽闻目睇毫末心算无垠艹隶兼善尺牍必珍足不辍行手不释文翰动若飞纸落如云学优则仕乃从王政散璞发辉临轵作令化行邑里惠洽百姓越登司官肃我朝命惟此大理国之宪章君莅其任视民如伤庶狱明愼刑辟端详听参皋吕称侔于张改授农政于彼野王仓盈庾亿国富兵强煌煌文后鸿渐晋室君以兼资参戎作弼用锡土宇膺兹显秩青社白茅亦朱其绂魏氏顺天圣皇受终烈烈杨侯实统禁戎司管阊阖清我帝宫苛慝不作穆如和风谓督勲劳班命弥崇茫茫海岱玄化未周滔滔江海疆埸分流秉文兼武时惟杨侯既守东莞乃牧荆州折冲万里对扬王休闻善若惊疾恶如雠示威示德以伐以柔吴夷凶侈伪师畏逼将乗雠衅席巻南极继褰粮尽神谋不忒君子之过引曲推直如彼日月有时则食负执其咎功让其力亦既旋斾为法受黜退守丘茔杜门不出游目典坟纵心儒术祁祁缙绅升堂入室靡事不咨无疑不质位贬道行身穷志逸弗虑弗图乃寝乃疾昊天不吊景命其卒呜呼哀哉子囊佐楚遗言城郢史鱼谏卫以尸显政伊君临终不忘忠敬寝伏床蓐念在朝廷朝达厥辞夕陨其命圣王嗟悼宠赠衾襚诔德策勲考终定谥羣辟恸怀邦族挥泪孤嗣在疚寮属含悴赴者同哀路人増欷呜呼哀哉余以顽蔽覆露重阴仰追先考执友之心俯感知已识达之深承讳忉怛涕泪沾襟岂忘载奔忧病是沈在疾不省于亡不临举声増恸哀有余音呜呼哀哉
杨仲武诔【潘岳】
杨经字仲武荥阳宛陵人也中领军肃侯之曽孙荆州刺史戴侯之孙东武康侯之子也八岁丧父其母郑氏光禄勲密陵成侯之元女操行甚高恤养幼孤以保乂夫家而免诸艰难戴侯康侯多所论著又善艹隶之艺子以妙年之秀固能综览义旨而轨式模范矣虽舅氏隆盛而孤贫守约心安陋巷体服菲薄余甚奇之若乃清才隽茂盛德日新吾见其进未见其已也既藉三叶世亲之恩而子之姑余之伉俪焉往岁卒于德宫里丧服周次绸缪累月茍人必有心此亦欵诚之至也不幸短命春秋二十九元康九年夏五月已亥卒呜呼哀哉乃作诔曰
伊子之先奕叶煕隆惟祖惟曽载扬休风显考康侯无禄早终名器虽光勲业未融笃生吾子诞茂淑姿克岐克■〈山疑〉知章知微钩深探赜味道研几匪直也人邦家之辉子之遘闵曽未齓髫如彼危根当此冲飙德之休明靡幽不乔弱冠流芳隽声清劭尔舅惟荣尔宗惟瘁幼秉殊操违丰安匮撰录先训俾无陨坠旧文新艺罔不必肄潘扬之穆有自来矣矧乃今日愼终如始尔休尔戚如实在已视予犹父不得犹子敬亦既笃爱亦既深虽殊其年实同厥心日昃景西望子朝阴如何短折背世湮沈呜呼哀哉寝疾弥留守兹孝友临命忘身顾恋慈母哀哀慈母痛心疾首噭噭同生凄凄诸舅春兰擢茎芳茂其华荆寳挺璞将剖于和含芳委耀毁璧摧柯呜呼仲武痛哉奈何德宫之艰同次外寝惟我与尔对筵接枕自时迄今曽未盈稔姑侄继陨何痛斯甚呜呼哀哉披帙散书屡覩遗文有造有写或草或眞执玩周复想见其人纸劳于手涕沾于巾龟筮既袭埏隧既开痛矣杨子与世长乖朝济洛川夕次山隈归鸟颉颃行云徘徊临穴永诀抚榇尽哀遗形莫绍増恸余怀魂兮往矣梁木实摧呜呼哀哉
愍怀太子诔【陆机】
明明皇子成命既骏保乂皇家载生淑胤茂德克广仁姿朗隽当克无疆光绍有晋如何不吊暴离咎艰曽是遘愍匪降自天肇倾运祚遂丧华年呜呼哀哉沉云既祛日月増晖灵宠可赠寃魂难追旧物东反灵柩西归伤我惠后寂焉翳灭衔哀骏奔凶服就列追慕徽尘兴言断絶敢诔遗风庶存芳烈其辞曰
巍巍皇基奕奕紫微有命既集天禄永绥笃生太子纂德承茂平绍大烈时惟洪胄奇颕发翘清藻在秀诞自幼蒙逮事武皇展矣太子播此琼芳允矣圣祖无言不臧婉娈乗舆名裕德昌龙集庚戌日月改度赫赫明明我皇登祚厥登伊何皇统是荷华绂重采翠葢垂葩鸾旗阿那正衡吐和聿来在宫体亮而诚肃雍皇极思媚紫庭亦既涉学遵师盛道何年之妙而察之早谠言必复乖义则考惟天有命太子膺之维皇有庆太子承之当究遐年登兹胡耉缉熙有晋克构帝宇如何晨牝秽我朝听仰索皇家惟臣明圣惴惴太子终温且敬衔辞即罪掩泪祗命显加放流潜肆鸩毒痛矣太子乃离斯酷谓天葢高诉哀靡告鞠躬引分顾景摧剥呜呼哀哉凡民之丧有戚有姻太子之殁傍无昵亲局蹐严宫絶命禁闱幽柩偏寄孤魂曷归呜呼太子生寃殁悲匹夫有怨尚或殒霜矧乃太子万邦攸望普天扼腕率土怀伤精感六沴咎征紫房爰兹元辅启我令图王赫斯怒天诛靡逋欃枪叱扫元凶服辜仁诏引咎哀策东徂光复宠祚绍建藐孤于时晖服粲焉毕陈庭旅旧物堂有故臣孰云太子不见其人呜呼哀哉既济洛川灵斾左回三军凄裂都邑如隤慨矣寤叹念我愍怀
晋故散骑常侍陆府君诔【陆云】
维太康五年夏四月丙申晋故散骑常侍吴郡陆君卒呜呼哀哉天降纯嘏诞育俊乂才雄九奥德锺三懿应运继期显微阐昧峙恢大猷雍化熈世昊天不吊奄忽零坠呜呼哀哉朝陨棠干邦丧国辉帝钦遗烈士咏清机思经皇心痛浃民怀挥泪充邑惜恸盈畿敢述洪业于兹素旗其辞曰
于穆皇源时惟诞弘权舆有妫爰帝暨王徽音接响丕祚克昌干鉴南眷诞降我祖显考尚书纳言帝宇正命惟允铨衡攸序笃生常侍固天所隆祚以灵粹陶以惠风道恊体禀德与性锺叡心远畅渊思遐通瞻言潜览克哲克聪躭精遐奥肆志篇章仰咨遗训思齐曩踪摛光启晦微言是纲错综羣艺精彻毫芒显允闲姿既明且伟敦叙泛爱经德纪义契阔邦族是综是纬博约以礼陈锡载施雍雍闺闱克谐由仁率礼崇化色飬寜亲九族和睦德被宗姻猗猗髦俊祁祁缙绅钻仰明范挹道希尘恺悌弘裕惠化是振潜机密畅靡幽不甄濯以清波权以明铃旌善板筑刋秽紫辰邦无偷幸灵不牟真沭浴玄源风移俗纯仪德邹甸比化泗濵耀畧切辉既升末融爰莅扬邑作尹名邦密迩帝畿大东小东宣敷五教敞化以崇征无坠命兴无废功帝钦良政民怀穆风粤稽旧章率由典刑考绩三载绌幽陟明超践皇闼纡组垂缨奕世纳言帝衡以平本崇曩烈堂构克荣征鼙屡振干戈未戢乃秉雄戟征戎东邑四牡俱征威德以立爰守会稽青绂既袭帝曰钦哉畴咨羣后改授显服屯骑是抚雍容皇甸综文经武时値大过士爽其德虔惟常侍高明柔直履氷察霜沦心远测春存三季形志于色频顣厄运载离咎慝靖亨思顺曹氏匪革投弁释绂浩思东岳遁世无闷清源是濯馥风弥馨明徽载铄皇途既辟天罔诞张运在九五违崄即康猗欤高懿避风远臧帝降大命丘园是扬裸将天邑舒藻旧京佥曰休哉昭德塞违乃升常伯补阙拾遗振缨紫极摅光太微奕奕玄冕熠熠貂珰仰耀皇维俯映明堂舆振鸣鸾体佩琮璜居德弥冲虽休匪康既跚君宿未跱鼎辰将陟泰阶弘载育民皇灵靡顾大命奄臻厉凶弥留儵忽颓湮呜呼哀哉黄河难澄梁木易荒圣贤絶景希世齐光岂曰徒生实维天纲于铄常侍本德昭仁俯铿瑶响仰缀玉辰其在克壮自蹇乗屯鳯翳灵条龙窜秘泉收逋匿耀洪畧陶缊虽蹑嘉运托景风云瑰光既耀灵宝未阐弗虑皇图衔恨徂迁呜呼哀哉江河慕海丘林乐山于惟君德齐圣广渊羣彦景附渐化濯眞葢以崇严函以裕渊西徂华源负泽慕尘幽萌潜畅滞思頼振六言六行匪君不肃五有三无匪君不极衡准失平匪君不直方荣遐邈匪君不式君其永没民其焉则结思遗爱惟哀允恻呜呼哀哉仲尼丧鲁孺慕失声国侨殒郑邦无竽笙实惟常侍徽懿克明恩怀士心信结民情闻者巷泣赴者风征八音辍响献酢弗营羽檝翳川轻驾盈庭挥袂云蔼殒泪雨零呜呼哀哉伊惟平生袭宠荷辉恺乐承明桑梓犹哀聿怀震丘言告言归明德远烛虑凶以吉虽则荣泰存亡是恤爰筑新邑经始匪日眷怀不虞宁榇斯室王事靡盬皇畿是旋鸣和吉往曽未浃辰震斾凶归辉景长泯痛感皇祗哀普四民呜呼哀哉穆穆天子昭明有融乃命三人礼宪是崇赐以归赙荥以赠终冠葢南徂映族辉邦日薄南陆辰次天汉龟筴恊贞灵域载判明器既庇神道已羡县象未登明星有烂轩车微动执绋同赞永弃高厦黄庐是馆宁彼昏昧荒此辉粲幽房长键修夜靡旦翼翼轻葢翩翩丹旗龙章舒藻旟旐有辉轜轮轇结玄驷徘徊人谁弗思靡思匪哀援扎心楚投翰余悲呜呼哀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三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三十八
(明)贺复征 编
○诔三
阳给事诔【宋颜延之】
惟永初三年十一月十一日宋故宁逺司马濮阳太守彭城阳君卒呜呼哀哉瓒少禀志节资性忠果奉上以诚率下有方朝嘉其能故授以边事永初之末佐守滑台値国祸荐臻王畧中否獯虏间衅劘剥司兖幽并骑弩屯逼巩洛列营缘戍相望屠溃瓒奋其猛鋭志不违难立乎将卒之间以缉华裔之众罢困相保坚守四旬上下力屈受陷勍冦士师奔扰弃军争免而瓒誓命沈城佻身飞镞兵尽器竭毙于旗下非夫贞壮之气勇烈之志岂能临敌引义以死狥节者哉景平之元朝廷闻而伤之有诏曰故宁逺司马濮阳太守阳瓒滑台之逼厉诚固守投命狥节在危无挠古之烈士无以加之可赠给事中振恤遗孤以慰存亡追宠既彰人知慕节河汴之间有义风矣逮元嘉廓祚圣神纪物光昭茂绪旌录旧勲苟有槩于贞孝者实事感于仁明末臣蒙固侧闻至训敢询诸前典而为之诔其辞曰
贞不常佑义有必甄处父勤君怨在登贤苫夷致果题子行间忠壮之烈宜自尔先旧勲虽废邑氏遂传惟邑及氏自温徂阳狐续既降晋族弗昌之子之生立绩宋皇拳猛沈毅温敏肃良如彼竹柏负雪怀霜如彼騑驷配服骖衡边兵丧律王略未恢函陜堙阻瀍洛蒿莱朔马东骛胡风南埃路无归轊野有委骸帝图斯艰简兵授才实命阳子佐师危台憬彼危台在滑之垧周卫是交郑翟是争昔惟华国今实边亭凭巘结关负河萦城金柝夜击和门昼扄料敌厌难时惟阳生凉冬气劲塞外草衰逷矣獯虏乗障犯威鸣骥横厉霜镝高翚轶我河县俘我洛畿攒锋成林投鞍为围翳翳穷垒嗷嗷羣悲师老变形地孤援阔卒无半菽马实拑秣守未焚冲攻已濡褐烈烈阳子在困弥达勉慰痍伤拊循饥渇力虽可穷气不可夺义立边疆身终锋括呜呼哀哉贲父陨节鲁人是志汧督効贞晋策攸记皇上嘉悼思存宠异于以赠之言登给事疏爵纪庸恤孤表嗣嗟尔义士没有余喜呜呼哀哉
陶征士诔【颜延之】
夫璇玉致美不为池隍之寳桂椒信芳而非园林之实岂期深而好远哉葢云殊性而已故无足而至者物之藉也随踵而立者人之薄也若乃巢高之抗行夷皓之峻节故已父老尧舜锱铢周汉而绵世浸远光灵不属至使菁华隐没芳流歇絶不其惜乎虽今之作者人自为量而道路同尘辍涂殊轨者多矣岂所以昭末景泛余波有晋征士寻阳陶渊明南岳之幽居者也弱不好弄长实素心学非称师文取指达在众不失其寡处言逾见其黙少而贫病居无仆妾井臼不任藜菽不给母老子幼就养勤匮远惟田生致亲之义追悟毛子捧檄之怀初辞州府三命后为彭泽令道不偶物弃官从好遂乃解体世纷结志区外定迹深栖于是乎远灌畦鬻蔬为供鱼菽之祭织絇纬萧以充粮粒之费心好异书性乐酒德简弃烦促就成省旷殆所谓国爵屏贵家人忘贫者欤有诏征为著作郎称疾不到春秋若干元嘉四年月日卒于寻阳县之某里近识悲悼远士伤情冥黙福应呜呼淑贞夫实以诔华名由谥高茍允德义贵贱何算焉若其寛乐令终之美好廉克已之操有合谥典无愆前志故询诸友好宜谥曰靖节征士其辞曰
物尚孤生人固介立岂伊时遘曷云世及嗟乎若士望古遥集韬此洪族蔑彼名级睦亲之行至自非敦然诺之信重于布言廉深简洁贞夷粹温和而能峻博而不繁依世尚同诡时则异有一于此两非黙置岂若夫子因心违事畏荣好古薄身厚志世霸虚礼州壤推风孝惟义养道必怀邦人之秉彝不隘不恭爵同下士禄等上农度量难钧进退可限长卿弃官稚宾自免子之悟之何悟之辨赋诗归来高蹈独善亦既超旷无适非心汲流旧巘葺宇家林晨烟暮霭春煦秋阴陈书辍巻置酒弦琴居备勤俭躬兼贫病人否其忧子然其命隐约就闲迁延辞聘非直也明是惟道性纠纒干流冥漠报施孰云与仁实疑明智谓天葢高胡雠斯义履信曷凭思顺何寘年在中身疢惟痁疾视死如归临凶若吉药剂弗尝祷祀非恤傃幽告终怀和长毕呜呼哀哉敬述靖节式遵遗吕存不愿丰没无求赡省讣却赙轻哀薄敛遭壤以穿旋塟而窆呜呼哀哉深心追往远情逐化自尔介居及我多暇伊好之洽接阎邻舍宵盘昼憇非舟非驾念昔宴私举觞相诲独正者危至方则阂哲人巻舒布在前载取鉴不远吾规子佩尔实愀然中言而发违众速尤迕风先蹷身才非实荣声有歇叡音永矣谁箴余阙呜呼哀哉仁焉而终智焉而毙黔娄既没展禽亦逝其在先生同尘往世旌此靖节加彼康惠呜呼哀哉
宋庐陵王诔【谢灵运】
事非淮南而痛深于中雾迹非任城而暴甚于仰毒托体皇极衔怨至尽岂惟有识伤慨故亦率土凄心葢出罔已之悲以陈酸切之事云尔诔
曰哀哀君王终仁且德在枉无言即辜有黙曽是忍虐古来一酷身微咎累痛踰躭毒何斯祸斯乃怨乃辱命如可延人百其赎矜急景之难留悼惊波之易沦自君王之冥漠歴弥稔于此春聆鸣禽之响谷视乔木之干云咸感节而兴悦独怀悲而莫申候射隼于高墉赫王典以正刑服二辜于北犴致九伐于南荆发酸痛于仁诏令宠赠于哀心布凄楚于帝言摅绸缪于皇音
昙隆法师诔【谢灵运】
夫恊理置论百家未见其是因心自了一已不患其踬而终莫相辩我若咸叹翻沦得拔竟知于谁冀行迹立则善恶靡征欲声名传则薫莸同歇然意非身之所挫期出命之所限者目所亲觌见之若人矣慧心朗识发于髫辫生自禀华家赢金帛加以巧乗骑解丝竹秼絶景于康衢弄弦管于华肆者非徒经旬涉朔弥歴年稔而已谅赵李之咸阳程郑之临卬矣既而永夜独悟中饮兴叹曰悲夫欣厌迭来终归忧苦不杜其根于何超絶且三界回沉诸天倐瞬况齐景牛山赵武企阴催促节物逼廹霜露推此愿言伊何能久慨然有摈落荣华兼济物我之志母氏矜其心姊弟申其操遂相许诺出家求道一身既然阖门离世妻子长絶欢娱永谢岂唯向之靡乐判之盛年终古恩爱于今仳别矣旅舟南遡投景庐岳一登石门香炉峰六年不下岭僧众不堪其操法师不改其节援物之念不以幽居自抗同学婴疾振锡万里相救余时谢病东山承风遥羡岂望人期颇以山招法师至止鄙人荣役前诗叙粗已记之故不重烦及中间反山成说欵尽遂获接楝重崖俱浥迥涧茹芝术而共饵披法言而同巻者再歴寒暑非値山阳靡喜愠之容令尹一进已之色实明悟幽微袪涤近滞荡吝澡垢日忘其疾庶白首同居而乖离无象信顺莫归征集何缘晚节罹衅远见叅寻至止沮阔音尘殆絶値暑遘疾未旬即化诚存亡命也此行颇实有由承凶感痛实百常情纸墨几时非以斯名葢钦志节追感平生自不能黙已故投怀援笔其辞曰
仰寻形识俯探理类采声知律拔茅观彚物以灵异人以智贵即是神明观鉴意谓爰初在稚慧心夙察吐噏芳华怀抱日月如彼兰苑风过气越如彼天晲云被光发求名约身规操束已傥或遇世曽未近似生以意泰意管生理孰是欢慰程郑赵李家畜金缯才练艺技骧首挥霍繁弦绮靡酒娱调促意妍服侈朝廹景曛夕忌星徙悠悠白日凄凄良夜年往欢流厌来情舍苦乐环回终卒代谢弃而更适生速名借谁能易夺何术推移精粗浑淆善恶参差即心有限在理莫规试核众肆庶获所规道家踬近羣流缺远假名恒谁傍义岂反独有兼忘因心则善伤物沈迷羡彼驱遣变服京师振锡庐顶长别荣冀永息幽岭含华袭素去繁就省人苦其难子取其静昏之视明即愚成絶智之秉情对理斯湼吝既弗祛滞亦安拔子之矜之为尔苦节节苦在已利贞存彼以明闇逝以慈累徙欲以援物先宜济此发轸情违终然理足梁鸿携妻荷莜见子鸡黍接人行歌通已于世曰高于道殊鄙始见法师独絶神理形寿易尽然诺难判乗心即化弃身靡叹怀道靡厉景命已晏矜物辞山终身旅馆呜呼哀哉魂气随之延陵已了鸢蝼同施漆园所晓委骸空野岂异岂矫幸有遗余聊给虫鸟呜呼哀哉缅念生平同幽共深相率经始偕是登临开石通涧剔柯疏林远眺重迭近瞩岖嵚事寡地闲寻微探赜何句不研奚疑勿析帙舒轴巻藏授纸襞问来答往俾日余夕沮溺耦耕夷齐共薇迹同心欢事异意违承疾怀灼闻凶懑悲孰云不痛零泪沾衣呜呼哀哉行久节移地边气改终秋中冬踰桂投海永念伊人思深情倍俯谢常人仰愧无待呜呼哀哉
宋孝武宣贵妃诔【谢庄】
惟大明六年夏四月壬子宣贵妃薨律谷罢暖龙乡辍晓照车去魏连城辞赵皇帝痛掖殿之既閴悼泉涂之已宫廵歩檐而临蕙路集重阳而望椒风呜呼哀哉天宠方隆皇姬下姻肃雍揆景陟屺爰臻国轸丧淑之伤家凝霣庇之怨敢撰德于旗旒庶图芳扵钟万其辞曰
玄丘烟煴瑶台降芬高唐渫雨巫山郁云诞发兰仪光启玉度望月方蛾瞻星比婺毓德素里栖景宸轩处丽絺绤出懋苹蘩修诗贲道称图照言翼训姒幄赞轨尧门绸缪史馆容与经闱陈风缉藻临彖分微游艺殚数抚律穷机踌躇冬爱怊怅秋晖展如之华实邦之媛敬勤显阳肃恭崇宪奉荣维约承慈以逊逮下延和临朋违怨祚灵集祉庆蔼迎祥皇胤璇式帝女金相聨跗齐颖接蕚均芳以藩以牧烛代辉梁视朔书氛观台告祲八颂扄和六祈辍渗衡总灭容翚翟毁袵掩彩瑶光收华紫禁呜呼哀哉帷轩夕改軿辂晨迁离宫天邃别殿云悬灵衣虚袭组帐空烟巾见余轴匣有余弦呜呼哀哉移气朔兮变罗纨白露凝兮岁将阑庭树惊兮中帷响金釭暧兮玉座寒纯孝擗其俱毁共气摧其同栾仰昊天之莫报怨凯风之徒攀茫昧与善寂寥余庆丧过乎哀毁实灭性世覆冲华国虚渊令呜呼哀哉题凑既肃龟筮既辰阶撤两奠庭引双輴维慕维爱曰子曰身恸皇情于容物崩列辟于上旻崇徽章而出寰甸照殊策而去城闉呜呼哀哉经建春而右转循阊阖而径渡旌委郁于飞飞龙逶迟于步步锵楚挽于槐风喝边箫于松雾涉姑繇而环回望乐池而顾慕呜呼哀哉晨辒解鳯晓葢俄金山庭寝日隧路抽阴重扄閟兮灯已黯中泉寂兮此夜深销神躬于壤末散灵魄于天浔响乗气兮兰驭风德有远兮声无穷呜呼哀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三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三十九
(明)贺复征 编
○诔四
张愈诔【宋娄蒲之】
高视往古哲士实殷施及秦汉余烈氛氲挺生英杰卓尔逸羣孰谓今世亦有其人其人伊何白云隐君尝曰丈夫趋世不偶仕非其志禄不可苟营营末途非吾所守吾生有涯少实多艰穷亦自固困亦不顚不贵人爵知命乐天脱簪散发眠云听泉有峯千仞有溪数曲广成遗趾吴兴高躅疏石通径依林架屋麋鹿同羣昼游夜宿岭月破云秋霖洒竹清意何穷眞心自告放言遗虑何荣何辱孟春感疾闭户不出岂期遂往英标永隔抒词哽噎挥涕泛澜人谁无死惜乎材贤已矣吾人呜呼哀哉
三生诔【明崔铣】
正德辛已乡宁王生培龄从其父居相从予受尚书王生颕敏为文善发经旨其父倅予郡王生衣恶而徒人不知为倅之子予家姻故置酒王生匿辟不与年甫十五他友侵语笑而受之嘉靖丙戌武安韩生永龄辉邑牛生世昌来从予受春秋年皆二十有二好乐古学思企圣贤之武韩生词藻清丽牛生孝友交人先谂知所志而后与王生年二十有四举已丑进士是秋夭死牛生丁亥冬夭死年二十有三韩生举河南戊子乡试辛夘秋年二十有七死牛生妻从死父母恸而相继死嗟乎三生少年而慕我道矢愿得传善识吾言不迁之而生疑予深冀可付卒乖所望有志之士或数十年而一人或厯十余郡而仅有然拘于质夺于僻好者十人而八九兹天又毒之奈之何奈之何予各诔数言以泄予悲且不冺其人词曰
有懿王生天锡敏才妙悟清言匪自学能翼翼其躬礼束形骸莠言絶口不报嘲诙有粝其食有陋其栖弗为华眩贻厥父讥负笈来从渠上东柴京邸之庳居与予偕何义不示何疑不开雅矣韩生厥禀实竒爰出鄙邑乃求大资渠南之游日夕孜孜谓经岂文谓圣可师嗟嗟季周列辟放恣幸有假仁少振颓靡惟圣恻怆予其礼而彼麟为祥胡为来哉我不梦周吾其久衰嗟嗟此心日居昭兹用我之的辅世必基闻子有谈我意用熙我穷弗试尔其弘之牛生循循瑾握瑜怀抗志伊何千丈之台容修闺闼行愼堂斋聿养二人丰品器蠲朝慕夕恋婉婉孩提敬事长邻弗敢睢睢择友而交恐损而暌圣止虽遥有阶可稽级斯拾升冀可扳跻温温者度言则祥慈刑家之考爰于其嫠幽幽三泉从之若饴嗟嗟三生咸在弱龄各赋美材元宾居实斐然可裁溘焉已矣韩朱动哀我呼穹穹运何不谐霜冽火炎玉烬兰摧浩浩三才匪贤孰维生之孔艰长之亦迟干霄之木歴年百斯飙风悴之曽不踰时谓天无知胡为而滋谓天有道云何其菑惟人之勤惟化之差惟道之然我其力为惟遭之戾聿云傥来心兮烱如志兮嵬嵬无损无余溢于九垓
文温州诔【徐祯卿】
故温州府君文侯景范幽玄日以绵迈国陨贞干士丧德程于戏奈何门生报义号慕忉恻追而诔之辞曰
于昭府君轨行峻洁约迹无双优明典术行宦远方瓯鲁小邑法度显明强右拘挛惠化滂畅羣息咸植公朝旌嘉疏爵大廐泽及蕃畜騋牝三千服忧致疾去官归田诏命督辟再领郡符朱轮入温男女拥车道不得行视政未朞仁渥威宣举直致贤奸伏杜萌狙谖格化盗不窥城平植市价繇赋稽程贪渔断割流冗徕恩务强教诲悬书告邑男乐处业女乏淫佚睦族断讼圜土虚寂户不举女连坐罪慝渊德覃被诸有喘息山海丑类翘翘首义解犷自讼公来何莫仁格后皇糓颕岐穗洁心端操不懈于位风声腾跃布散海内宜居台鼎为世作式其十有二年寝疾超丧招徕弗获士民腾号邻宷犇吊泪辍河注攀悲市道田野空耜山谷震悼回犊南驾州里怅讶不寤府君奄忽而谢故旧陨涕彦哲伤慕而相叹曰昔汉表蜀郡魏振江夏府君继武名迹不亚司命无良天年不假千秋亿世芳名难化呜呼哀哉
乱曰恭骞小署声问羾兮黄朱申命德弥洞兮贤犹蹇瘁负皇栋兮功与邵杜参伯仲兮神昊丧亲命弗控兮南阳树阡式士颂兮乾坤难弊光亿万兮
御史王毅斋诔【唐顺之】
余读毅斋公事而伤之嗟乎瑾之祸烈矣然瑾竟不能杀公于虐焰横被之日而公所劾侍郞某者乃能扼公于众正彚征之后遂至摈弃以死然则奈何独罪奄哉余既高公之节又与公之子挺相友善乃为之诔曰
丙寅初元是生孽牙谁为其虺忽焉为蛇金陵鳯阳以及宫禁星陨雷击为国妖谶公为御史执法台端谓此不言焉用豸冠披腹呌阍变岂虚来匪实不应请絶内批奄见之怒碎而投地公再上章其气弥厉弗预为防噬脐何益党固甘露岂一朝夕虎豹狺狺九关帝居献忠不足贾祸有余彼奄熏灼口出诏制爵人族人专行弗忌长跪者谁金玉其带桓桓台司望尘亦拜大杖高枷惨于炮烙公竟不免筋絶骨铄始系诏狱免归故郡谓奄可矣而又欲甚再加之罪百计捃摭罚米输边积二百石邻代里质犹不及额书籍亦空何况田宅害气有尽彼奄即诛公复其官拔茅以茹台章荐公暨刘及谢次且其行竟终牖下繄何人斯赈而匿米公为御史上章露诋时惟秉均尽力以扼此士人也奄又何责在奄煽虐寃骨纵横曷贤不及而公犹生迨奄既诛弹冠生气曷贤不及而公以废则奄之虐犹尚可逭彼奸之毒其谁能挽呜呼孽狐鼫鼠何世蔑有天荧日晶潜形缩首雨晦风冥纷出为丑公也不辰独罹其咎小大往来阴阳纒纠再拜诔公我心孔疚
御史大夫左司马王先生诔【吴国伦】
呜呼王先生余师也讳某字民悦吴郡人故司马质庵公仲子举嘉靖辛丑进士授行人擢侍御史廵行晋楚卓有风裁受知肃皇帝命按畿辅屡上书言边事甚具帝嘉纳之会庚戌匈奴大入边京师震恐先生业已先驰通州敕吏士坚壁清野待之敌至一无所掠帝闻之喜曰微御史先即通州委积数十百万皆盗粮耳因夜拜御史为中丞开幕府渔阳备敌后敌退诏鎭山东已两浙警岛夷诏鎭两浙已云中警敌又诏移鎭云中所至宣上威德戮力保障最后以云中破敌功进御史大夫兼左司马入鎭蓟门总诸路兵外制诸夷内蔽京师陵寝葢股肱鎭也先是帝尝下宻札政府称先生眞忠故屡见拔擢任用皆出帝手诏政府不及知乃相臣嵩心嫉之暨先生鎭蓟门三年累着勲伐帝宠赐益优而先生之子世贞世懋又先后登仕有令名嵩愈不能平会敌纵数十骑出射鵰禆将望见不知其饵也以为骑少易与自部数百人追之而为所掩杀嵩遂嗾关使者劾主将轻敌丧师辞连先生下吏议议坐主将法而不及先生嵩又阴许脱主将而嗾之以死争因从中行密谮遂移坐先生不能白二子俱蓬累伏阙下请以身代不报遂及于祸呜呼寃哉先生死之日天下人无问识不识哭之尽哀居二年帝暴嵩罪恶放流之并僇其胤子籍其家又五年穆宗改元诏复先生官属有司为起冢祠以中牢先生之寃庶几平矣呜呼方先生诣请室时余适谪外不及纳槖饘暨承讣抱痛又恨不能手剑先生之雠于市比其葬也又不能效桓荣侯芭为先生负土逮今二十余年宰木已可材而余罢且老独念先生国士恩耿耿不能负如一日也因买舟浮江越二千余里拜先生之墓而以炙鸡絮酒酹焉昔者鲁哀公之诔孔子也曰哀哉尼父鲁庄公之诔贲父也曰非其罪也况先生死非其罪天下至今有余哀余小子敢以不敏而■〈垂夬〉斯典乎乃抆涕作诔其辞曰
钑镂洪族命自太原厥有天祚流裔实蕃嬴炎以降世济多贤江左华胄鳯举蝉聨考应昌辰起家儒硕宣力四方永怀精白建节封疆远猷赫奕夹辅之劳施于竹帛诞我夫子龙腾渥洼腹笥羣籍志隘八遐禔躬玉润敷藻春华为桢于国俾炽而家荐升司徒冠冕时儁服在近寮鬯哉荣问入簪白笔出策骢骏朝有司直野闻崇论按部宣风厯晋与楚所至澄清爰逮畿辅畿辅晏然轸情桑土帝省按章文能饰武岁在庚戌敌薄郊圻台司震恐皇路嵚﨑夫子奋臂单骑先驰婴危弗顾尝险弗辞夜抵潞邑■〈扌戹〉敌要冲触机县礧厉士彀弓坚壁清野以守为攻敌侦械备莫犯其锋刍粟陈陈委积在潞潞守既完潞储益固万卒千官一身为护臣不自功帝已东顾手诏自天超陟开府缓带轻裘坐啸御侮旋握军符鎭静齐鲁南北多艰君命旁午纡筹毕智驰骛行间海鲸既爼塞马不还帝壮其猷一岁累迁兰台枢筦节制三关载辕其门而羽其纛驭将陈师拱翌辇毂授钺寝专宣威孔肃帝鉴忠勤慰劳优渥有美象贤宛其双璧相望登朝令名籍籍符彩簪缨光扬祖德寰宇世家葢鲜其匹讵彼权奸嫉非其党造衅害能阴设文罔蝎谮虺谗谓直为枉忠至难明功髙不赏呜呼哀哉中山胡信息壤胡疑毁誉不侧吊贺相推宥过劝能古道中微崇邪祸正善人是危国无祁奚畴免羊职王尉一言酇侯立出蒙难寡援仰天悒悒二孤叩阍争死何及呜呼哀哉咄咄权奸恶极罪殊曽不旋踵天钺加诛霍氏怙执噍类无余窦君席宠宗■〈党阝〉殱除爰及嗣皇稽庸盟府首录遗勲光复珪组冢象祁连祀崇笾簠朝论载明幽光亦吐呜呼哀哉嗟余小子夙伏陬隅一遭抡拔通籍上都凭借宠灵投分二孤兰杜斯馨金石靡渝师友存殁结志绸缪先民有言无德不酬惜哉未报贸首之雠澘然老矣匍匐致刍呜呼哀哉
明故少保胡公诔【沈明臣】
维嘉靖四十有四年仲冬日明故光禄大夫少保兼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奉勅总督浙直江福四省军务新安胡公以逮诣卒于京师呜呼哀哉三台中坼大星吿殒夷夏同悲黄稚走哭畊夫为之释耒织妾爰以下机舍佩捐珥者充闾辍相兴谣者载路虽哀邓劈面而慕羊罢市蔑以过也呜呼哀哉公进士高等筮知益都服阕补令余姚旋擢监察御史出廵穷边继临旧楚声髙避马光烛埋轮皇朝着令凡宦履所先之地不得重为廵察而公乃以殊异越格重来渐水増波鎭山借色于时卉服外侵强犷内扇鲸鲵肆毒吴越丘墟瓯闽江淮流血成海朔方中山韩魏齐楚之甲巴蜀番禺麻阳永顺保靖容美思田之众椎结髽首负毒弩而横戈投石超距挽强弓以挥戟士马四集旛旗弥望公乃脱走赵之身诣阙请辠分塡沟壑天子明圣下诏放归隐悼播越及于寛政虽无忘存阙之诚亦庶几首丘之志矣无何复有言者葢克霍而返谗言弥兴庸人上变污连亚夫于是有槛车之征不免相国之系时天子虽发重问之诏而实存议劳之仁惜左右寡邮良鉴鸠之进公遂卒于狱焉呜呼哀哉兰茝倾顿桂林移植激情风烈愤意云涌是故士治受诬于王浑安西含寃于锺会眦睢积衅功不偿死葢自昔而已然矣呜呼哀哉属者先帝宾天今上继序旧寃俱刷万品咸新地下无吞声之鬼人世多扬眉之夫公独衔恤黄原覆盆寝日伏阙尠吕强之书叚颎之功莫发吁天之朱勃之疏马援之罪谁明呜呼哀哉臣也昔叨记室谊辱门生提章惭郭亮之风变服媿魏邵之节使公之伟烈不着于旗常而微过未湔于圣世不亦悲乎乃退而作诔以自伤焉其词曰
天禀上才为国纲纪岳渎降灵虞帝攸祉封陈归姓爰谥从起炎策流声子孟伯始首察孝廉奸收御史操行洁清质威父子安定汉居新安晋徙代鸿阀阅家袭青紫显矣集英大鄣发迹祠事庐江实光祖德卓卓令公英英悊选犀角丰盈高明昭显磊荦慷慨闳廓深逺经术起家策名霄汉扬芳飞文龙章虎矕再绾邑符青越名令廉能奉公班宣法政踔迁御史惠文执法百寮师风三楚澄辙悬镜不疲覆案虚实于时吴越申祸无良东鳀鼓浪短发跳梁土孽内讧陈叶徐王大乱之剡苛我陲疆东国南纪萧条万里惨酷荼毒城邑崩毁野絶青烟关门昼键官无完寺卒不一战虎符四发征兵满地悬师费亿旷积年岁覆军殄将知勇俱废隳法干典诛及大吏骇薄旧京皇帝震赫譬彼疾病大风苛毒传化上下良医所恧天子曰吁恶用六师不有三尺孰为我持廷议众集维宪克之危事不齿谁敢先对昔有条章简帝之内帝曰汝宪汝其往治越禁取能以救时弊绣斧再临起我百废愼用六柄为民纪统纠刑明罚肇末竱本誓清江裔以报天子公日瞿瞿椎牛飨士均服振振勇不逃死王泾出奇军始作气捷凯屡收羣凶就殪东土底平万国宁谧繄昔王泾何战之鏖装露挠船供储酒醪穴毒瓶甒酲湎羣枭三军斗志阚虓百倍露布尔日扬贼为礁碎肉薄登陴鼓行而进席娄胜威雷击霆震于铄令公后归先出擐甲扬锋申明军卒诛赏亟行功罪靡失大战十余小战千百知不及谋勇不程力玩弄掌股目无全贼阻险在心前筹处画偏裨授策战士用命出凿凶门刻期取胜用裕头屑使当履舄宣法勤身以定南国罢枕霜戈饥啜江渌夜不蓐寝重茧驱逐死不敢请夷无筋骨伏弢衉血鼓音不息噫嗟令公四海承风畅于异类臣节以共凯奏帝阙奉觞上寿帝曰在廷孰居宪右御众牧人文武具才中丞司马进序棘槐以率受爵毂阃便宜公曰臣宪死不敢辞受命忘家枹鼓忘身简服士卒约束重申建节衔命以明四方拊循和辑以肃戎行若换耳目弗移声章于时内孽呌嚣狂呶穴里外伏直乃魁渠奸究逞志絓祸鼓衅心不可畜偷生以殉维我令公殚心作图谲谋博画独运神枢柔远刚迩左牝右牡迭用周旋机弗恒究贿成间使呓坚文降约辞逸志厚交贰党飞渡溟渤贼落吾掌孤城围解罪人伏辜惶怖归死执馘献俘揃铲大憝京观彰功除残去秽六合同风弭其百苛妎其谗慝江海环之民无改易陆人居陆水人居水击菒除田櫜弓卧鼓安居乐业甘食美服田野市井游遨嬉逐鸣鸡吠狗烟火相属民命在天挈悬我公公实再造东岱匪庸勲载铭府彛锼鼎镌方仲鴈行伊尚随肩锡与蕃渥位尊九列三孤崇阶靑宫并掲式胙茅土庶征髙伐公曰明圣百神以和帝天灵赫庙算孔嘉先王钟鼓讵敢自多威忾夷夏功名发闻谗人侧目载祸及门造作飞条竞欲咀嚼争宠害能薫胥怨即内寡休休外乏谔谔抺摋鸿巨指索纎薄谓功为罪移清以浊天皇圣明不罪言者雠功寛过放在草野回受诽谤投杼以三丛轻折轴悲何以堪乃衅于难卒死于谗呜呼哀哉飞章申构赤车来征投杯而起束身归廷上书自理庶回天听谁为主图以免尹铎怨若怨焉夫哉伯乐今也不然罚善寳恶卒忤贵臣祸在不侧积不相能玉雪难白呜呼哀哉昭私难作昔人攸慨微基厚墉崇朝而坏逐匄以戈善逃安在呜呼哀哉若卢决命符彼新丰絶食廷尉条侯倐恫衔凄呜咽鸟尽藏弓岂无圣主天聴则灵伏波藁塟薏苡未明功臣骨解天下涕零与哀殡塟我心怦怦呜呼哀哉小物不动大患终掇不善过宾家覆身殁鱼也死贿食其亡羊蓄怨滋厚咎岂在明呜呼哀哉成天地功子孙必章斯理不欺吾信其常呜呼哀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三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四十
(明)贺复征 编
○哀辞一
刘勰曰哀者依也悲实依心故曰哀也叙事如传结言摹诗促节四言鲜有缓句故能义直而文婉体旧而趣新然必使情往会悲文来引泣乃为贵耳 徐师曽曰按哀辞者哀死之文也故或称文其文皆用韵语而四言骚体唯意所之则与诔体异矣吴讷乃并而列之殆不审之故与
仲雍哀辞【魏曹植】
曹喈字仲雍魏太子之中子也三月而生五月而亡昔后稷之在寒冰斗糓之在楚泽咸依鸟凭虎而无风尘之灾今之玄绨文茵无寒冰之惨罗帏绮帐暖于翔鸟之翼幽房闲宇密于云梦之野慈母良保仁乎鸟虎之情卒不能延期于暮载虽六旬而夭殃彼孤兰之眇眇亮成干其毕荣哀绵绵之弱子早背世而潜形且四孟之未周将愿之乎一龄阴云回于素葢悲风动其扶轮临埏闼以歔欷泪流射而沾巾
金瓠哀辞【曹植】
金瓠予之首女虽未能言固已授色知心矣生十九旬而夭折乃作此辞曰
在襁褓而抚育向孩笑而未言不终年而夭絶何见罚于皇天信吾罪之所招悲弱子之无諐去父母之怀抱灭微骸于粪土天长地久人生几时先后无觉从尔有期
哀永逝文【晋潘岳】
启夕兮宵兴悲絶绪兮莫承俄龙轜兮门侧嗟俟时兮将升嫂侄兮慞惶慈姑兮垂矜闻鸣鸡兮戒朝咸惊号兮抚膺逝日长兮生年浅忧患众兮欢乐鲜彼遥思兮离居叹河广兮宋远今奈何兮一举邈终天兮不反尽余哀兮祖之晨扬明燎兮援灵輴撤房帷兮席庭筵举酹觞兮告永迁凄切兮増欷俯仰兮挥泪想孤魂兮眷旧宇视倐忽兮若髣髴徒髣髴兮在虑靡耳目兮一遇停驾兮淹留徘徊兮故处周求兮何获引身兮当去去华辇兮初迈马回首兮旋斾风泠泠兮入帷云霏霏兮承葢鸟俛翼兮忘林鱼仰沫兮失濑怅怅兮迟迟遵吉路兮凶归思其人兮已灭览余迹兮未夷昔同途兮今异世忆旧欢兮増新悲谓原隰兮无畔谓川流兮无岸望山兮寥廓临水兮浩汗视天日兮苍茫面邑里兮萧散匪外物兮或改固欢哀兮情换嗟潜隧兮既敞将送形兮长往委兰房兮繁华袭穷泉兮朽壤中慕呌兮擗摽之子降兮宅兆抚灵榇兮诀幽房棺冥冥兮埏窈窈户阖兮灯灭夜何时兮复晓归反哭兮殡宫声有止兮哀无终是乎非乎何遑趣一遇兮目中既遇目兮无兆曽寤寐兮弗梦既顾瞻兮家道长寄心兮尔躬重曰已矣此葢新哀之情然耳渠怀之其几何庶无愧兮庄子
刘氏妹哀辞【潘岳】
鸟鸣于栢乌号于荆徘徊踯躅立闻其声相彼羽族矧伊人情叩心长呌痛我同生诞育圣善发竒稚齿如彼名驹昂昂千里刘氏怀寳未曜隋和伊予轻弱弗克负荷禄微于朝贮匮于家俾我令妹勤俭备加珍羞罕御器服靡华抚膺恨毒逝矣奈何哀哀母氏蒸蒸圣慈震动擗摽何痛如之魂而有灵岂不慕思嗟哉往矣当复何时
梁简文帝大同哀辞
大同字仁洽予之第十九子也生于仲秋殒于冬末悲夫潜恸结于心愁眉惨于外夕坐于是申旦当食以之不甘客有谓予曰死生常也夭寿命也陈蕃所憇之家久传纪录之岁华歆所闻之语已定北陵之期上圣所以忘情贤者所以达节将何戚焉予晓之曰观其明眸丰下玉色和声岂不登髫岁而拟触藩及纨袴而知折李灵心摧于毫末慧识挫于趾步庶方悟于来途遂穷魂于短日岂不伤哉乃为辞曰
含精郁抑叹嗟何极云谁之悲悲予弱息实天道之偏颇观赋命之殊舛彼神祭之灵长获万春之悠缅有舜华之照灼寄一朝之浮命始梦熊而兆吉遂设弧而表庆验天兰之所受知地井之可映爱萱艹之有征欣赤茀之在咏信叹慰之未几悼天零之云及乃变乐而为悲遂改笑而成泣昔珠褓之交舒又金香之相袭籍绮茵于弱肌隐孩笑于罗帷今独亲于玄壤亦何痛其如之忆余态而心楚想媚质而回膓药尚残而染地衣犹襞而在床巻金屏之四叶开银函之九羊忽徘徊而想象曾何时而不伤于是风景暮钟气严晚候叶蓛蓛而走阶水戋戋而鸣漏月半镜而开河云罗柱而下岫灯发焰而吐花火含光而成就金鹿之恨涕沾衣金瓠之哀还掩扉犹兹紫山明玉碎譬彼西都芳草腓终无逐浪鳬船反何时复闻龙种归
欧阳生哀辞【唐韩愈】
欧阳詹世居闽越自詹已上皆为闽越官至州佐县令者累累有焉闽越地肥衍有山泉禽鱼之乐虽有长材秀民通文章吏事与上国齿者未尝肯出仕今上初故宰相常衮为福建诸州观察使治其地衮以文辞进有名于时又作大官临莅其民乡县小民有能诵书作文辞者衮亲与之为客主之礼观游宴飨必召与之时未几皆化翕然詹于时独秀出衮加敬爱诸生皆推服闽越之人举进士繇詹始建中贞元间余就食江南未接人事往往闻詹名闾巷间詹之称于江南也久贞元三年余始至京师举进士闻詹名尤甚八年春遂与詹文辞同考试登第始相识自后詹归闽中余或在京师他处不见詹久者惟詹归闽中时为然其它时与詹离率不厯岁移时则必合合必两忘其所趋久然后去故余与詹相知为深詹事父母尽孝道仁于妻子于朋友义以诚气醇以方容貌嶷嶷然其燕私善谑以和其文章切深喜往复善自道读其书知其于慈孝最隆也十五年冬余以徐州从事朝正于京师詹为国子监四门助教将率其徒伏阙下举余为博士会监有狱不果上观其心有益于余将忘其身之贱而为之也呜呼詹今其死矣詹闽越人也父母老矣舍朝夕之养以来京师其心将以有得于是而归为父母荣也虽其父母之心亦皆然詹在侧虽无离忧其志不乐也詹在京师虽有离忧其志乐也若詹者所谓以志养志者欤詹虽未得位其名声流于人人其德行信于朋友虽詹与其父母皆可无憾也詹之事业文章李翱既为之传故作哀辞以舒余哀以传于后以遗其父母而解其悲哀以卒詹志云
求仕与友兮远违其乡父母之命兮子奉以行友则既获兮禄实不丰以志为养兮何有牛羊事实既修兮名誉又光父母忻忻兮常若在旁命虽云短兮其在者长终要必死兮愿不永伤友朋亲视兮药物甚良饮食孔时兮所欲无妨寿命不齐兮人道之常在侧与逺兮非有不同山川阻深兮魂魄流行祀祭则及兮勿谓不通哭泣无益兮抑哀自强推生知死兮以慰孝诚呜呼哀哉兮是亦难忘
愈性不喜书自为此文惟自书两通其一通遗清河崔羣羣与余皆欧阳生友也哀生之不得位而死哭之过时而悲其一通今书以遗彭城刘君伉君喜古文以吾所谓合于古诣吾庐而来请者八九至而其色不怨志益坚凡愈之为此文葢哀欧阳生之不显荣于前又惧其冺灭于后也今刘君之请未必知欧阳生其志在古文耳虽然愈之为古文岂独取其句读不类于今者耶思古人而不得见学古道则欲兼通其辞通其辞者本志乎古道者也古之道不茍誉毁于人刘君好其辞则其知欧阳生也无惑焉
独孤申叔哀辞【韩愈】
众万之生谁非天耶明昭昏蒙谁使然耶行何为而恕居何故而怜耶胡喜厚其所可薄而恒不足于贤耶将下民之好恶与彼苍悬耶抑苍茫无端而蹔寓其间邪死者无知吾为子恸而已矣如有知也子其自知之矣濯濯其英烨烨其光如闻其声如见其容乌虖远矣何日而忘
哭张后余辞【桞宗元】
后余常山张氏孝其家忠其友为经术甚邃而文少余七年颇弟畜之与之居终日冲然忘其有人与之言铿尔而厉辩而归乎中凡人有道而不显于世则曰非其世也道而得乎世然犹不显则曰命命之微不可知知而索乎外者曰性与貌后余之性可谓良矣其貌可谓肃矣博实弘裕宜为大官耉老求其所以夭贱无可得焉既得进士明年疽发髀卒后余之死人咸痛之曰天之佑善人而杀是子何也激者曰天之杀恒在善人而佑不肖庄周之说以为人之君子天之小人张君岂天所谓小人者耶是二者又非论之适也吾谓善与恶夭与寿贵与贱异道而出者也无取喜怒于其中道之出者多其合焉者固少是以君子之难贵且寿也后余母老而丧良子东西者助之哭焉况其知者耶然后余不与谄冒者同贵不与悖乱者同寿归洁乎身闻道而死虽勿哭焉可也呜呼更使既闻道而且贵且寿则其显庸也逺矣又乌能勿痛乎遂哭之以辞嗟嗟张君善不必寿惟道之闻一日为老人皆反是百稔犹幼子之优游是亦黄耉嗟嗟张君宠不必贵尊严为仁早服高位淫谀肆欲银艾沦弃子之崇高无媿三事吾见皤皤而童赫赫而辱进襦袴于几杖负泥涂于冕服已虽有余人视不足子之迹不混乎其间者幸也宜贺而吊宜歌而哭吾其过乎与其宠而加贵善而加寿道施于人庆及于母从容邦家乐我朋友岂不光裕显大欤而不克也则吊而哭者其无过乎呜呼
悲周子桑文【皇甫湜】
汝南周子桑治书通春秋非仁义不动止年二十三贞元十九年如京师将举五经秋及陜见无举诏冬还及宋而病閠月丁亥将死时天大寒雨雪火不星前纩不铢身寒之声与将死之声黎然其书在乎侧友人安定皇甫湜至见而哀之为文悲之曰
浑沌无端谁开辟之善恶未形谁分白之善其福邪恶其祸邪谓善之福夷死何饥谓恶之祸跖死何肥何阖闾之死金玉其墓何黔娄之死手足不覆孰主张其事而顚倒其数天视高地视辽鬼神之形幽敢问何故巫咸招曰来吾语汝天有至理地有坦途精者常不足麤者常有余有余常丰不足常枯子乃惑之一何愚人事着矣请指物以明核之问子者何圣千一而愚者其麻凤凰不下而鸡满家何草不芝尽野而莎何虫不龙尽水而虾何精者理少而麤者理多耶兰萎何先葹死何难玉何为而脆石何为而顽衣冠何蹇戎狄何繁何麟而死何鹤而轩彼人事皆然推于物亦然是为自然巫咸毕歌歌已而去之曰父耶母耶天乎人乎已焉哉谓之奈何
哀陆长源郑通诚文【白居易】
丞相陇西公出鎭于汴州军司马御史大夫陆长源实左右之二年而军用宁司空南阳公作藩于徐州军副使祠部员外郞郑通诚实先后之十年而民用康暨十五年春陇西薨浃辰而师乱大夫以直道及祸十六年夏南阳薨翌日而难作员外以危行遇害惜乎大夫人之望也员外国之良也咸克洁于身俭于家勤于邦又申之以言行文学智谋政事故其厯要官叅剧务如刀剑发硎割而无滞如钟磬在悬动而有声识者以为异时登天子股肱耳目之任必能修德秉哲绍复陇西南阳之事业以藩辅王家呜呼善人宜将锺奕叶之庆而不免及身之祸天乎报施之朕何其昧欤昔诗人有黄鸟之章以哀三良不得其死今斯文亦以哀二良命其篇云
伊大化之无形兮浩浩而茫茫中有祸牙兮若机之张梁之乱兮陆受其毒徐之难兮郑罹其殃惟善人兮邦之纪纲邦之瘁兮正人先亡谓天之恶下民兮胡为乎生此忠良谓天之爱下民兮胡为乎生此豺狼我欲阶冥冥问苍苍苍苍之不可问兮俾吾心之衋伤悲夫而今而后吾知夫天难忱而命靡常邪
哀茹笔工文【陆龟蒙】
天与之肱力何绵绵耕不能耒渔不能船载筠束毫既胜且便昼夜今古惟毫是镌爰有茹夫工之良者责其精觕在价高下缺啮义互尚不能舍旬濡数锋月秃一把编如蚕拏汝实助也我书奇奇浑元未衰惟汝是赖如何已而有兔千万拔毛止皮散涩钝铓缗觚狱辞圆而不流铦而不欹在握方染亦茹之为斵轮运斤传之者谁毫健身殒吾寜不悲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四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四十一
(明)贺复征 编
○哀辞二
哀穆先生文【宋苏舜钦】
呜呼穆伯长以明道元年夏客死于淮西道中友人苏叔才子美作诗悼之遣人驰吊之痛夫道不光予又次其一二行以鉴于世为文哀之先生字伯长名修幼嗜书不事章句必求道之本原皆记士徒无意处熟习评论之性刚介喜于背俗不肯下与庸人小合愿交者多固拒之议事坚明上下今古皆可录然好诋卿弼斥言时病谨细后生畏闻之又独为古文其语深峭宏大羞为礼部格诗赋咸平中举进士得出身调泰州司法叅军牧守称其才贰郡者恶之又尝以言忤贰郡者守病告贰者私黠吏使诬告先生赂具狱聚左证后召先生使众叅考之由是贬池州中道窜诣阙下叩登闻鼓称寃会贰郡者死复受谴于朝后累恩得为蔡州叅军先生自废来读书益勤为文章益根柢于道然耻以文予有位以故困甚张文节守亳亳之士豪者作佛庙文节使以骑召先生作记记成竟不窜士名士以白金五斤遗之曰枉先生之文愿以此为寿又使周旋者曰士所以遗者乞载名于末图不朽耳既而亟召士让之投金庭下遂俶装去郡士谢之终不受尝语之曰寜区区糊口为旅人不为匪人辱吾文也天圣末丞相有欲置为学官者耻诣谒之竟不得尝客京师南河邸中往往醉暮归逿地如不省持者夜半邸人犹闻其吟诵喟叹声因隙窥之则张灯危坐苦矉执巻亦出曙用是贷其资母丧徒跣自负榇成塟日诵孝经丧记未尝观佛书饭浮屠氏也识者哀怜之或厚遗则必为盗取去不然且病或妻子卒后得栁子厚文刻贷之售者甚少踰年积得百缗一子辄死将还淮西遇病气结塞胸中不下遂卒噫吁天之厌文久矣先生意以黜废穷苦终其身顾其道宜不容于今世然由赋数奇只常罗兵贼恶少軰所辱困其节行至死不变有孤懦且幼遗文散坠不收伯长之道竟已矣乎初先生死梁坚自觧以书走上党遗予欲访其文俾予集序之去年赴举京师厯问人终不复得一篇惟有任中正尚书家庙碑静胜亭记先生墓志蔡州塔记皆平昔所为又不足成巻今舅氏守蔡近以书使存其家且求所著文字未至间作文哀之
道不胜于命命不会于时吁嗟先生竟胡为
哭尹舍人辞【富弼】
亡友河南尹洙字师鲁尝为起居舍人直龙图阁知渭州乙酉岁谪官汉东未几稍迁于均疾且革访医南阳以托范公医不効遂没焉时予官汶上又东徙乎卢距其殁所远甚叹师鲁之不得见复不得抚其榇一祭其神因追思其平生所可列恨未有以卒其志为辞而哭之呜呼人皆贵君实悴焉人皆富君实窭焉人皆老君实天焉吾知君为深是三者举非君之志不吾焉哭哭必义始为作文世重淫丽诸家桀殊大道破碎漫漶费词不立根柢号类啸朋争相教惎上翔公卿下典书制君于厥时了不为意独倡古道以救其敝时俊化之识文之诣今则亡矣使斯文不能救其源而极其致吾是以哭之始君为学遭世乖离掠取章句属为文词经有仁义曽非所治史有褒贬亦弗以思君顾而叹嫉时之为钩抉六籍潜心以稽上下百世指掌而窥功不苟进习无匪彛今则亡矣使所学不能信于人而用于时吾是以哭之惟文与学二事既隆充用而衷丰于时穷纯深藴积资而为德行乎已而已必裕形乎家而家必克今则亡矣使贤者之行不能移人心而化大国吾是以哭之积德既成道随而生谋罔不究动必有经列于庭则以蹇谔见黜于边则以威怀取寜才望既出谗嫉以兴酷罚嗣降愠色不形今则亡矣使君子之道不能被天下而致太平吾是以哭之呜呼师鲁君生于时实惟恢竒锺此具美谓必有光大以奋康济是期胡既厚其禀而反速其萎凡粤中藴百亡一施岂茫茫下土天亦有所不知耶将冥冥上穹人固非其所司耶何恶不必衅而善不必禔忠良而天险狼而耆汨淆叅错颠倒乖暌天其或者世不欲常泰人不欲常熙吾疑夫激者之论差不得而信之第于师鲁哭无已而一哭而恸再哭而咽三哭而魂离四哭而膓絶苏而复哭哭又不足聊以写吾之哭声而寓于辞庶不冺没于陵谷
哭李仲蒙辞【文同】
憯憭栗兮临清秋怀坌愦兮纷于忧拂其弭兮久复留念将焉适兮升高丘问胡然兮予之思絙予心兮不解以缪谓遐阔兮愿如其宫怅西南兮川涂缅修已忽寤兮往尝以此计葢予之生于世兮期为已休万感芸然兮衋予之中魄干漂溃兮索其若抽念子一去兮不可以复见顾子之于道兮尚胡为而此谋欲子似兮取支但寥寥兮安求孰识子兮子深当何人兮与侔彼徒以文行兮为子之高其不为贱正体而贵余肱如刻画兮妄以累子类神珠兮衅天球如子之末兮尚可以表世其不能究者兮彼又何尤已矣乎子之存兮在予忆子之疢兮将何时而司瘳敛予恨兮暮来归烟云飘萧兮奉子以愁
锺子翼哀辞【苏轼】
某年始十二先君宫师归自江南曰吾南游至虔有隐君子锺君与其弟槩从吾游同登马祖岩入天竺寺观乐天墨迹吾不饮酒君常置醴焉方是时先君未为时所知旅游万里舍者常争席而君独知敬异之其后五十有五年某自海南还过赣上访先君遗迹而故老皆无在者君之没葢三十有一年矣见其子志仁志行志远相持泣念无以致其哀者乃追作此词君讳棐字子翼博学笃行为江南之秀欧阳永叔尹师鲁余安道曽子固皆知之然卒不遇以殁侬智高叛岭南声摇江西虔守曹观欲籍民财为战守备谋之于君君曰智高必不能过岭无事而籍民民惧且走观曰如缓急何曰同舟遇风胡越可使为左右手况吾民乎不幸而至于急则官与民为一家夫孰非吾财者何以籍为观悟而止虔人以安其词曰崆峒摩天章贡激石致两确高深相临悍坚相排汹岳岳是故其民勇而尚气巧砻斵而其君子抗志厉节敏于学矫矫锺君泳于德渊目澡濯贫不怨天贱不求人老愈悫嘉言一发排难解纷已残剥吾先君子南游万里道阻邈如金未镕木未绳墨玉未琢君于众中一见定交陈礼乐曰子不饮我醪甚甘酾此浊览观江山扣厯泉石歩荦确先君北归君老于虔望南朔我来易世池台既平墓木握三子有立遗书问道过我数我亦白首感伤童心陨涕渥是身空虚俯仰变灭过电雹何以寓哀追颂德人诏后觉
李通叔哀辞【王安石】
通叔李不疑世为闽民通叔再从太学进士试斥不送自京师归面其亲道建溪溪水暴下反其舟溺死年二十八云初予既孤寄金陵家焉从二兄入学为诸生常感古人汲汲于友以相镌切以入于道德予材性生古人下学又不能力又不得友以相镌切以入于道德予其或者归为涂之人而已耶为此忧惧既而遇通叔于诸生间望其容而色睟然类君子即而与之言皆君子之言也其容色在目其言在耳则予放心不求而归邪气不伐而自遁去求其所为文则一本于古华虚荡肆之学葢未尝接于其心诚有以开予者予得而友之忧惧释然作太阿诗贻之道气类之同而合也通叔亦作双松诗道气类之同而期之久也以为报自予之得通叔然后知圣人户庭可策而入也是不惟喻于其言而已葢观其行而得焉者为多其再斥于太学而归也予待礼部试留京师别且言曰通叔去而归某也不没而入于愚也其几矣明年亦斥而归或得官皆宜在淮江之南某也不可以之闽通叔来若何通叔曰是亦不疑之言也明年从事淮南将问且召焉则未也或以死状讣既恸且疑且幸其不然会有江南之役遇闽人辄问状还泊东流尉许程者闽人也乃知讣者信又知陈安石者亦溺死安石字伯起亦闽人予尝问通叔素友独言伯起云噫二子岂行殆也其亦命而已矣予悲通叔穷以天也其道之不及民也又悲天之不予相也作哀辞
我思古人兮维友之求燕处日讲兮行相为谋相翼以进兮相持以修要归于道兮不入于尤卒圣若贤兮其本则然我无以是兮甚惧以忧猗嗟吾子兮畜德挟材杰然自如兮不羣庸游考讲六艺兮造穷彻深匪富贵慕兮匪贱穷羞曰予既逢兮朝夕其旁仁义之光兮忠信之陬邪志荡夷兮正气独完吾子赐我兮于安以畴尚曰子兴兮羽仪于世吾君德泽此兮淳漓固偷孰神不棐兮陨子于溪子生适然兮欲谁仇所嗟存者兮志孤道辽子之不就兮一朝而休死不以所兮谁得子尸谁襚于棺兮谁坎于丘予欲恸哭兮子岂有闻子不可作兮予生之愁
苏明允哀辞【曽巩】
明允姓苏氏讳洵眉州眉山人也始举进士又举茂才异等皆不中归焚其所为文闭户读书居五六年所有既富矣乃始复为文葢少或百字多或千言其指事析理引物托喻侈能尽之约远能见之近大能使之微小能使之着烦能不乱肆能不流其雄壮俊伟若决江河而下也其辉光明白若引星辰而上也其畧如此以余之所言于余之所不言可推而知也明允每于其穷达得丧忧欢哀乐念有所属必发之于此于古今治乱兴坏是非可否之际意有所择亦必发之于此于应接酬酢万事之变虽错出于外而用心于内者未尝不在此也嘉佑初始与其二子轼辙去蜀游京师今叅知政事欧阳公修为翰林学士得其文而异之以献于上既而欧阳公为礼部又得其二子之文擢之髙等于是三人之文章盛传于世得而读之者皆为之惊或叹不可及或慕而效之自京师至于海隅障徼学士大夫莫不人知其名家有其书既而明允召试舍人院不至特用为秘书省校书郞顷之以为霸州文安县主簿编纂太常礼书而轼辙又以贤良方正策入等于是三人者尤见于当时而其名益重于天下治平三年春明允上其礼书未报四月戊申以疾卒享年五十有八自天子辅臣至闾巷之士皆闻而哀之明允所为文有集二十巻行于世所集太常因革礼一百巻更定谥法二巻藏于有司又为易传未成读其书者则其人之所存可知也明允为人聪明辨智遇人气和而色温好为策谋务出已见不肯蹑故迹颇喜言兵慨然有志于功名者也二子轼为殿中丞直史馆辙为大明府推官其年以明允之丧归葬于蜀也既请欧阳公为其铭又请予为辞以哀之曰铭将纳之于圹中而辞将刻之于冢上也余辞不得已乃为其文曰
嗟明允兮邦之良气甚夷兮志则强阅今古兮辨兴亡惊一世兮擅文章御六马兮驰无疆决大河兮啮浮梁灿星斗兮射精光众伏玩兮雕肺膓自京师兮洎幽荒矧二子兮与翱翔唱律吕兮和宫商羽峩峩兮势方扬孰云命兮变不常奄忽逝兮汴之阳维自着兮暐煌煌在后人兮庆弥长嗟明允兮庸何伤
悼墨卿文【林景熙】
墨卿友于予再霜矣每染笔玄霜滃研发我波澜初得之山阴世家曰此柯山叶氏旧制法精妙色润而性坚子非词翰不屑用故岁用仅寸许计其余可友六霜颇珍袭甚有伺予怠者窃而去笔悴研枯悼惜累日然不知落谁氏子夏曰楚人亡弓楚人得之孔子闻之曰惜其不大也不如人亡而人得之予非昧于是辄介介焉何也世方仇文操寸管以摛华藻寥寥然也设不幸入龙断之场米盐酒薪琐屑记注以俗卿可奈何设不幸入异端之室餙虚无述荒怪以幻卿可奈何设不幸入鴈鹜之曹舞弄三尺出入人罪以累卿可奈何龙断以文其粥异端以文其诞鴈鹜行以文其奸使为是三者相磨于冺灭岂不悲夫
过杨忠襄墓哀辞【游酢】
建炎已酉金人冦江车驾幸越杜充以宰相总诸道兵鎭江左前执政李棁供饟事显谟待制陈邦光守建康充懦不能战闭壁莫敢出充与麾下数千人降敌比去敌入建康棁先降邦光亦降通判杨公邦乂独不从大书其衣裾曰寜作赵氏鬼不为他邦臣授其仆曰持此以见志吾死矣棁邦光拥公上马野次俱见敌其四太子者命之拜公叱曰我不降何拜敌莫敢廹纵归明日遣其将张太师谕公授以旧官公以首触阶戺求死敌大惊止之徐曰公所守固高然势已去矣第归审思之明日复来公亟移书其酋曰世岂有不畏死而可利动者幸速杀我又明日四太子觞二降人于堂上乐作召公立庭下公注视棁邦光曰天子以若扞城敌至不能抗又不守节更与共燕乐尚有面见我乎敌取幅纸书死活二字谓曰无多言即欲死书死字下公顾旁吏有簪笔者跃起夺而书曰死于是敌皆动色又使引去明日再以见公遥望四太子遂大骂若无厌而图中原天寜久假汝行难自保尚安得污我敌怒使人疾击挺交下公骂不絶口见杀剖腹取其心明年敌去州以事上闻诏赠直秘阁官其子二人即死旁为墓立庙谥忠襄公吉州人致和乙未进士后六十九年建州游某为吏金陵再拜墓道嗟叹而为辞曰
山云起兮阴阴木啸风兮萧森罥荒榛兮颓隧野鸟怨兮清音噫丙午兮燕安蔼荐绅兮多盘系苞桑兮弗戒渝旧好兮开边衅生兮召戎顷大地兮尘蒙粲承平兮百载莾夷门兮庙宫我踰邠兮梁山蛇荐食兮江干拥貔貅兮首鼠纷□拜兮后先独立兮慨陈人自靖兮此身寜为鬼兮赵氏肯湼缁兮敌庭肴醴□余兮独死汝尸坐兮偷生振英声兮阶下气烈动兮清寜凛名义兮身世九鼎重兮一羽轻翳翳兮幽藏颓阳照兮山荒髪毛爪齿兮一世同腐庙貌圭衮兮千古之光春秋兮代谢勿朁兮蒸尝
文章辨体彚选卷七百四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四十二
(明)贺复征 编
○哀辞三
悯贞淑文【明胡翰】
何斯世之昩昧兮耿独抱兹贞淑曰降命之自天兮固眇躯之所服肇两仪于厥初兮恒正位而并育矧夫人之伉俪兮岂云疏而异族昔结髪以承欢兮将偕老以为期忽恶笄之在首兮遂中道而弃之惟国有大事兮莫大于征伐之师既北面以奉命兮愿委质以驱驰冐白刃以争先兮惧不得其所死茍死弗慊于素兮又安足以痛毁相女妇之从夫兮醮一齐而不再力莫拯君之阽危兮虽独生其何待孙神之戌夏兮陈迎霎而捐躯高叡之丧赵兮秦瞑目而与俱卓怒行其威教兮皇甫系而犹诟李断臂于逆旅兮负凝骸以贻后谅风猷之一致兮旷年岁而不可蔑袭芳菲以纫兰兮又佩之以双玦仰三辰之在天兮心炯焉其昭晰即所安而自得兮吾窃哀丈夫之非烈
郑生佑哀辞【方孝孺】
台宁海有衣冠之族曰郑氏显于宋之季世功德被于民而名不大着于天下后百年有孙曰佑生而其质硕厚端秀气锐而才良好强记多艺能年十四五壮伟如成人挽强御悍超捷竒俊虽老将莫不咨赏之其父豪士善相人每出游于外归谛视其姿状輙叹曰举莫如是儿矣缙绅先生过而见者亦异之咸谓必能振其宗使充其才气将必卓然有所立而竟以疾夭死死时年甫十有七其生也非惟其亲戚交友爱之凡见之者亦与亲戚交友同其爱其死也非惟其父母昆弟哀之凡识之者无不哀其不幸而哭之失声世常疑天人之道好违而难合人之所爱者天必艰其生所甚爱者生之艰也为尤甚焉至于鳯鸟麒麟珍玮祯异之物爱之者弥众则或旷四海厯千载而不一生而凡为人所憎疾厌苦者不植而自长不育而自蕃若恒有以相之其于人也嚚童恶子狠戾恣睢以病乎人虽其父母亦以其速死为幸者则壮盛而无疾贵富而得志稍有才质为世所爱慕者輙遇祸患不获与庸众人等岂天之爱恶与众人异趣哉是未可知也或谓人之爱斯人也必欲常见之暂离而不见则思天之于人也亦然闻其美也则爱之爱之甚则不欲去乎左右故嚚且恶者多存乎固而俊哲之生也恒难其全是则天之爱人者乃所以祸之岂理也哉若郑氏子才质之美为人所竒爱而竟不永年推之于理莫知所由致也岂天者固有所难知而美好术智端为致祸之具耶使美好术智者不夭折而底于成其福乎斯世也大矣然则郑氏子之可哀宁独其家与其身也哉凡有志于斯世者皆宜悼其不幸也余与之有连而不识其为人既闻而哀之复重之以辞且以慰其父云
气浑判兮挺英特姿鸾麟兮貔虎力绰秀姣兮烨若神巧言笑兮肃而温未加弁兮突修巨众咸慕兮莫敢侮嗟灵淑兮天所雠子美好兮死谁尤既聪达兮又慧哲超几先兮烛眇忽觇简策兮目电光心不属兮久无忘学之笃兮艺孔有弦强兮辔良驰马叱咤兮矢交飞殱糜豖兮载归万夫骇兮力不格古有儗兮今焉索天所喜兮才艺精诏子归兮难久生彼嚚昏兮稔奸慝人老死兮人孰戚子不幸兮少恢奇躬夭折兮令世悲死非鲜兮贵不柄夭可寿兮奚以老嗟子死兮勿尤天天茫茫兮曷憎怜来奚为兮去畴往英灵灭兮将安放前千祀兮后无穷贤不遇兮古所同
吴氏二贤母哀辞【方孝孺】
永兴吴君荃母林年二十二夫亡亡一月生君甫弥月大父继殁大母胡与林昼夜苦誓保持遗孤强暴欲胁娶林林负儿与姑逃稍长鬻簪珥资其就学学垂成而林卒胡督之益力于是吴君为知名士吴氏宗赖以弗堕子谓托孤寄命丈夫所难而二母能之因为辞以宣其哀辞曰
木则有枝兮妇则有夫嗟我二妇兮独何孤夫兮谓何兮子犹在腹为雌为雄兮吾将谁卜子之生兮幸非女朝哭夫兮暮抱儿乳夫有知兮无知相儿兮上缵遗緖夫虽死兮舅在堂子生弥月兮舅亦云亡姑哭舅兮又哭子抚厥孙兮涕泗其滂我二妇兮何为守空帏兮夜凄凄凉风惨兮中人蟋蟀鸣兮儿夜啼抚枕兮太息起绕床兮泪沾臆夫死有言兮耳犹闻吾儿不育兮吴鬼安食妇辟纑兮姑抱儿吾儿虽微兮吾夫在兹孰谓余兮荼蓼余甘之兮如饴彼何心兮狐鼠乗余孤兮谋覆吾祀跳梁瞰室兮啸众以呼谓余茕兮将焉与处山之石兮巍巍海之水兮靡有涯水可竭兮石可移身宁死兮节不可亏襁吾儿兮我负来何难兮去何阻夫有神兮愿为虎身寄虎腹兮免人余侮谅一死兮何难志未伸兮魂魄靡安姑寿康兮子茍能养瞑余目兮从夫九泉我姻兮我娅悯余孤兮余舍昔妾媵兮如云今只影兮灯夜汲涧兮手龟抱薪兮棘裂我衣首如蓬兮谁理未亡人兮何有容仪袖簪兮脱珥掲罗襦兮裂文绮粥之兮为谁式教兮我儿嗟我儿兮勿怠荒尔祖尔父兮厥闻孔彰我不死兮为尔之故尔能立兮尔父不亡夙出兮暮归不眠兮达旦勿谓母贫兮儋石无储吾儿读书兮我宁不饭儿践兮母言焚膏继晷兮以岁以年年忽及兮加冠文之声兮烂然妇与姑兮相与吴之先公兮庶几无馁感昔兮念今一悲兮一喜儿奉觞兮彩衣翩愿寿兮如彼南山将竭力兮终养母忽逝兮不还姑抚妇兮泣呜呜曷不尔兮死无衰残兮不死尔盛年兮罹此毒痡孙悲号兮奉大母有孙存兮大母无苦大母无子兮孙无父孙多材兮善奉甘旨嗟二母兮亦孔之难誓死抚孤兮身死志完引千钧兮一发以手障兮惊澜二母死兮不死有子甚文兮善在国史国史旌铭兮五色有炜下爥泉扄兮上薄星纪彼何人兮艳妇夫尸在床兮笑言诩诩倾人宗兮殒人祀地下逢之兮颡汗犹泚呜呼哀哉家有妇兮国有臣妇死以夫兮臣死以君胡独二母兮吴祀是存呜呼胡独二母兮吴祀是存
松坞黄公哀辞【李东阳】
予读黄岩谢太史所为松坞黄公传而哀之曰黄公葢其乡贤者也今不可作矣哀哉公生逾八十而没不为夭生有子子没又有孙皆贵且贤不为晦没而塟塟而墓木已拱于今数十年不为近若是者皆无事乎哀予独念公之能使市信其直道匿其名而僮仆远于罪可谓盛德而哀今之人莫之能也抑以重哀夫今之人之哀之异乎此也为之辞以遗公之孙曰文选君世显者其辞曰
台之山山思而水号霜雪憯栗兮草卉凋崖嵚谷岖兮道路险以峣虎豹伏匿兮狼狐噭嘷岁既暮而改色见东流兮滔滔家巍巍以孤存魂一去而莫为招聊抚景以慨俗怀佳人兮郁陶悲乎伤哉今之人鬬捷夸妍争儇竞浮锱铢相倾睚眦为仇视狴犴为堂室化冠裳为戈矛渺狂澜之万迭瞻砥柱兮中流悲乎伤哉今之人鼠社狐城蝇奔蚋趋招曹啸羣什伯其徒磊冰成山炙手成炉以郡县为市集以贿赂为菑畬念谁为之扼拒莽前路兮长驱吁嗟黄公狷介之节朴茂之风有覩其貌无疑乎其中予不必恡取不必丰辩我者为喑嘿谁我者为盲聋盗饮德以怀愧仆衔恩而効忠彼琐兮若此又何论乎耆老之与儿童吁嗟黄公家有冠组不华其躬门有车马不藉为龙不轹众以自力宁敛盈而若空慕闭门之泄栁嗤返驾之周颙彼乡饮兮不可以屈致矧辟书之可通吁嗟乎黄公世寜复有斯人哉吾将操几杖以从之也过公之乡兮斗斛不欺入公之门兮左书右诗闻公之子兮公子孔硕见公之孙兮公孙孔仪慨老成之凋谢庶典刑之在兹纵往辙兮既驾亦遗踪兮可追已矣乎岁华敛乎万物归浮生尽兮大运非叹羲景之莫絷伤零露之易晞谅今古之一揆孰彭殇之有违匪遗德之罔既奚若人兮独悲已矣乎吾生不可以复见徒陨涕而沾衣
东泓哀辞【钱薇】
岁已巳文部尚书鋐罢归新安借道禾郡尚书语郁大夫曰吾力能死两谏官归无恨况闻天子将赐环复吾官郡大夫以语予予曰所谓两谏官者何人哉未几有东泓之报于是海内士輙为谏官危谏官亦各以言危越明年予服官左掖然见诸谏官以言进者更剀切则更得圣明优容如大海之受百川而予疑东泓之死命也夫然尚书门下故吏散在各执事予每每访之或曰薛给事軰相继论尚书奸尚书摭论各朋党遂有旨杖薛给事軰先一日尚书邀两锦衣饮尚书亲起为寿厚之三百金次日薛给事軰杖杖且死然则东泓之死非死于锦衣之杖死于尚书之金尚书归新安其子习见尚书狼杀人乃欲死尚书倒尚书于地尚书愤懑疽发于背三日死尝闻永乐中尚书震计杀尹昌隆一日震家居见昌隆入遂昏乱亦疽发死夫昌隆之诛震犹东泓鋐之杀东泓犹震而震鋐之死若一辙然鋐又借手于其子天道好还也葢天植忠鲠之臣而计杀之其罪一使天下后世见东泓軰之死而不知鋐軰计万一有疑及圣德则鋐之罪益大其罪二自鋐计杀东泓虽天下明知圣上好谏茍非中庸之士恒以东泓为戒则鋐误国为甚其罪三天胡不报之以速死又使死于其子甚鋐罪也又闻东泓拜司谏道出济宁闸闸为有力者数启启则水涸滞东泓之舟三日既而两御史至鞭闸官吏震吼如雷人于是贤东泓德量他日勲伐未涯也乃今死于鋐然不死于鋐则东泓之名不益彰予乃次第所闻而哀之且使天下无危谏官谏官无危言并以见圣德高明广大何所不容而如鋐者世当以为鉴也其辞曰
人岂能无尽兮孰为禆于纲常于乎东泓之死兮鸣鳯朝阳彼奸雄之金兮出于槖囊以快其鸱隼之毒兮自以为计则良岂知穹苍不可欺兮身名俱丧于乎东泓之心兮白日东泓之节兮秋霜于家为孝于国为忠兮何用不臧惜鸾凰之不可作兮彷佛犹闻芝兰之馨香
悼兄文【张邦奇】
皇天民之父母兮胡不揆而降谴仰月星之昭垂兮审予罪而无端始我先曰宏静兮至今七世其庸愆哀我兄之何辜兮罹惨毒而莫既言独伏枕以长思兮憯不知其故也指苍天而诉之兮又冥冥而莫予覩也诞兄生之四载兮甲之年予乃有称丹穴之双雏兮提挈乎亲之左右越数年乃就外傅兮出相呼而入友悯予生之弱而羸兮虔保护之恐后涉跬步之沮洳兮每褰裳而抱负暨予试于藩省兮肆计偕而观光怜予冲昧而远游兮四偕至乎吴之杭遡长风而判袂兮涕既忍而复陨忳惨怆之满容兮频东辕而旋轸厯三时之悠悠兮阻音问之茫茫望予旋而不见兮赋情思以盈筐明年又赴南雍兮日暮俱浮乎钱唐値风霆之迅怒兮阽九死以仓皇独相顾以无言兮瞰腾波之茫洋又明年予北行兮别城西之川梁兄曰予得吉梦兮女奋迹在兹行相音容之如昨兮曽词组其庸忘子既被此恩宠兮遂縻迹乎神京希一见以泻怀兮凭离鸿而寄声感予言之恻恻兮遂航疾而西征谓生离其可悲兮岂期永隔乎幽明驰讣音于南越兮接哀声乎燕北奈堂上之双亲兮发垂垂其渐白抚弱孤以増悲兮曷斯情之可释怅深闺之泬寥兮未中道而阻隔世固有哀怨兮夫惟若是而为极渺游魂之何所兮谅衔寃而郁抑愿临棺而一恸兮离跬步之不可得绊缨组之孔固兮买归舟之无直纵浮名其可恋兮予焉能忍而处此陫侧身缭纠以自纒兮神淼驰之邈邈思百忧以自底兮愿破涕而一笑蹇充倔之无由兮凭郁郁其谁告出公门而即暇兮就私制而永悼独抱影以俛仰兮念畴昔之相好方怡怡以朝夕兮恶他人之阋墙御外侮而无戎兮吾今羡彼而自伤谓他人曰我兄兮岂不笑言以相重哀比目之川鱼兮终圉圉而独泳岂不属毛而离里兮又谁为之恸也割背膺而牉之兮其谁能无痛也听蜻蛚之在宇兮鴈亦雝雝而南征感节叙之流易兮杂时羞而荐馨固至衷其无文兮聊赋此以识情情不尽而转纡兮涣予涕之沾膺
江午坡先生哀辞【王慎中】
午坡先生江姓名以达字于顺信州贵溪人也先生年四十九岁而终将以称于修短之间犹未离乎夭也而得专先生之称其文学风节高一世不系乎齿也先生以刑部郞主闽省戊子试事士之受知而选者以为先生也以佥事督学于闽士之游于庠业于塾者皆以为先生矣复以副使督学于楚而楚之士皆以为先生矣江氏故贵溪仕族代有闻人父斗峰公与诸父昆弟并以才学为贵仕先生内得诸其家出则尽友四方之贤豪视碌碌者千万軰如无也慧敏既絶人远甚尤自振厉焯发不欲与流俗伍一时誉者虽盛要以才名相目先生雅不自喜益务矜重以简倨自持而亦以绳人不为权力者屈当■〈言翕〉訿交煽易疑且夺之际尤能操饬不变其始人未遽信也久之骇者定惑者解谤者随以誉而先生之名亦成矣先生最慕李献吉之为人其诗文独宗之其豪毅敢决临以威武刑祸而益峻大略相类而先生无献吉之病也献吉督学江西忤宸庶人被其构陷力起大狱为出廷臣以莅狱事卒以失官而不悔先生亦忤楚藩至诬以大不敬逮系诏狱濵于不测而后放还田里岂其所为有以近祸者然宸庶人以逆谋覆而楚藩亦以内行不道见杀于其子礼义法度之君子宜不为叛逆斁乱之夫所容先生之所处果为有以异于流俗其所以得祸亦足以警习偷竦羣懦而不为无补于世也惜其年不永其学未究其志未行而遽亡矣呜呼是可悼也夫词曰
先生尝为予评李峒崆先生之文以为近世絶出谓其人已死而魂魄犹足以华国自为诗哭之其末云乾坤双病眼终日望梁台葢悲一代文人之不幸其推慕之至而亦其怨闵之深也予哀先生不能复为言惟以先生哭崆峒者为先生哭今日照临芗溪之间固亦当时汴水之上之灵爽耶忧思之歌痛于涕泣世之哀先生者其有哀于此也夫其无哀于此也夫
襄庄王哀辞【汪道昆】
余守襄襄庄王独亲守有加礼后十年余至庄王业已弃国人余问园林去国门百里而近余居楚习为之歌楚以哀之其辞曰
思皇先后起郢中些睠兹近属茂乃庸些明明嗣服睦周宗些荃胡不居誉命同些繄者献王胙赤土些敬共不贰方于鲁些维王中兴及踵武些绵绵世祀保昌阜些荃胡不居享纯嘏些峩峩主器亶幼清些胡然而金胡然而玉俨容声些维仲若季淑且钧些荃胡不居翼有成些相彼后宫邦逆媛些纮綖絺绤躬为俭些周南樛木无违怨些荃胡不居尚婉娈些宗公有事序本支些爇萧执鬯逆皇尸些僾然在位如见之些荃胡不居燕岁时些汉水方城亘千里些烝烝有众何可胜齿些巷歌里相辍勿起些于戏不忘不啻若其考妣些荃胡不居为民纪些故宫岌嶪郁云兴些高堂七仞墄且平些方连交椅列丹楹些洞房阿阁藉重裀些荃胡不居四体寜些东壁西昆壮以丽些长筵曲宴礼乐备些四坐行觞歌既醉些荃胡不居主高会些章华授简盛文章些厥有宋玉独擅场些仲宣邺下当雁行些杜陵奕业扬芬芳些民歌出牧临髙阳些落日倒载甘楚狂些此皆蝉蜕何有乡些荃胡不居相翱翔些髙唐之上朝云幕些粲粲天人艳初日些轻裾文履纷来集些便娟绰约丽以则些荃胡不居友琴瑟些翩翩汉浦翔二妃些英英结佩光陆离些若远若近扬蛾眉些荃胡不居引令仪些三湘七泽下秋潦些沅芷沣兰富芳草些荃胡不居可终老些阳阿激楚歌杂陈些倡以白雪和阳春些流商刻羽妙入神些荃胡不居听其眞些大椿有秋菌无昔些终古同归彭殇匹些洵美有子其仪壹些人貌荣名永无射些王公有土可用式些
乱曰灵之来兮夷犹乗白云兮驱蓐收灵之去兮阻修扈太乙兮总九州岛怀故宇兮蒿目着遗爱兮千秋
项贞女哀辞【黄汝亨】
项贞女者秀水人父某许字吴江周孺文死之者也凡百君子莫不珍其芳洁美其从容褒着文采彪炳人伦而曲士谬束中庸嗤其苦节呜呼不食禄者非王臣邪谓未为孺文妇也者弗死孺文也能为孺文妇也者可后孺文死也是西山无饥夫之薇延陵无季子之剑也嗟乎死生大矣名义邈然夫杞哭崩莒思妇之极哀聂尸暴韩侠魁之余烈犹怆然悲壮想见其为人况贞女哉余故怜而歌之非能拟骚人之赋聊以抒桀士之悰焉耳
媛媛兮淑女言归兮于周衿褵兮未结伉合兮将谋吉日兮辰良于飞兮绸缪旻天兮不吊君子兮离忧惊闻兮憯怛■〈忄虫〉■〈忄虫〉兮含愁药石兮亡从素心兮有求吁哀哀兮苍苍穆黙黙兮玄修倘百年兮有期愿一匕兮夷犹嗟夫夫之不辰兮年之弗将贾谊才而蚤夭兮子渊喆而云亡颓玉树之先摧兮稿兰茝之芬芳寂愕愕以来讣兮孰知余之旁皇将呼天以长号兮碎裂其肠羗大人之我珍兮厚余之防黯黯饮泣兮心独语魂兮其徕兮吾将与侣眇眇愁云兮惨其暮白日不再兮余又曷顾盈盈绿鬓兮谁则予怜余则爱吾指兮谁为纎纎为玉而碎兮将瓦而全双翼既折兮将焉翩翩窅窅只目兮于何流连伤哉栢舟兮亦孔之贤余亦妇人兮何独不然茍厥身之靡二兮胡问尔之色颜魂兮其亡驰兮余蕲及尔于黄泉神曶曶其不寐兮凄长夜之杳杳彼蚩蚩之莫予防兮恶知予之皎皎倚栏干以徘徊兮愀余心之渺渺魂兮余其偕往兮亦何以异乎偕老欵悲风兮萧萧魂怳怳兮揺揺睇孤灯兮无色抚哀琴兮不调奏一曲兮音絶肠九廽兮欲裂纫素丝兮为佩轸余怀兮如结骋松陵兮漠漠怊荒忽兮累咽望夫君兮太息乗冥冥兮余接儵西阻兮之东生不同衾兮死兮同穴
乱曰飞鸟于归兮反乎故乡狐死首丘兮贞余之所藏翱翔大化兮为鸾为凰精气无不之兮为冰为霜旦暮千秋兮振振三纲秀川泠泠兮清标孔扬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四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四十三
(明)贺复征 编
○哀辞四【赞颂】
议郞胡公夫人哀赞【汉蔡邕】
议郞夫人赵氏字曰永姜允有令德秉心塞渊舒详闲雅仪节孔备女师四典窈窕德象罔不习熟以供妇道议郞早世检诲幼孤义方以导其性中禁以闲其情孤颢俭节用免咎悔少辟侍中袭先公之爵以议郞出为济阴太守是时夫人寝疾未薨而国家方有荣阳寇贼震惊帝师简选州辟授任进卫不得辞王命亲医药夫人乃自矜精禀气力俛起若愈以劝遣颢到官月余所疾暴盛春秋五十八中平四年薨于京师颢有剖符之寄偪于国典疾笃不得顾亲増感气絶不能自宥愼终之事阙焉永废虽不毁以随没亦困悴而伤怀知我如此不如勿生号咷告哀以乞骸骨踰年然后获听追惟考君存时之命迎棺旧土同穴此城孤心摧割靡所底念仰瞻二亲或有神诰灵表之文敢曰亮闇叙我忧痛作哀赞书之于碑
愍予小子夙罹孔艰严考殒殁我在龆年母氏鞠育载矜载怜殷斯懃斯慈爱备存匪惟骄之范我轨度教诲严肃昭示好恶俾我克类畏威忌怒用免咎悔践继先祖即爵其土二将是临与帝剖符守于济阴夫人寝疾荣此宠休疾用欢痊翊日斯瘳将征将迈从养陶丘景命徂逝不愍少留疾大渐以危亟兮精微微而浸衰逼王职于宪典兮子孙忽以替违目不临此气絶兮手不亲夫含饭陈衣衾而不省兮合绠棺而不见昔予考之即世兮安宅兆于旧邦依存意以奉亡兮迁灵柩而同来考妣痛以惨兮离乖神柩集而移兮增哀黄垆密而无间兮出入閴其无门舁柩在兹兮不知魂景之所存悼孤衷之不遂兮思情憭以伤肝幽情沦于后坤兮精哀逹乎昊干
蓉峰处士宋公哀颂【明徐一夔】
今上初天下既定会材兴治以建丕图首起今内翰宋公濂于金华山中置诸帷幄以备访问已而职教东朝旋载笔后省公雄辞巨笔足以名世而不自以为髙博物洽闻足以服众而不自以为足故自上以及在廷之臣莫不加敬不欲一日去左右而公之府君蓉峰处士年已八袠矣自念亲年日髙远违晨昏乃力恳于朝上怜之予告归养于是公之去其亲于今三年矣既抵家日奉觞为寿父子驩然居无几何处士竟以遘疾遂弃荣养殆若有待者则公之急于乞养亦岂偶然哉是其至诚恻怛之心有以感致如此不然使不得奉汤乐于其亲垂殁之时而其终天之憾为何如也一夔未尝获拜处士而亲炙其徳容辞气及考其潜徳与其所以垂祥而委祉者辄自诵曰处士之死可谓有不死者矣公哀不自已既自为阡表复请大夫君子为文辞以相其哀敢摭其概而为之颂焉处士讳文昭字文霆蓉峰处士前集贤院所赐号也颂曰
猗嗟处士葆贞毓醇气冲以肃貌和以仁孝以事亲诚以接物暴以义摧邻以恩恤维孝则纯维诚则一恩匪勉强义匪矫激猗嗟处士美集于躬宜耀于时而啬其逢其蓄既厚其发斯丰是生令子蔚为儒宗猗嗟处士人孰不死相其攸终与草木比惟处士之死令闻不已令闻不已惟曰有子寳婺之墟有岿蓉峰仰止令德与峰俱崇于惟小子曷克形容勉为此颂用慰孝衷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四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四十四
(明)贺复征 编
○吊文一
刘勰曰吊者至也诗云神之吊矣言神至也君子令终定谥事极理哀故宾之慰主以至到为言也
吊屈原文【汉贾谊】
谊为长沙王太傅既以谪去意不自得及渡湘水为赋以吊屈原屈原楚贤臣也被谗放逐作离骚赋其终篇曰已矣哉国无人兮莫我知也遂自投汨罗而死谊追伤之因自喻其辞曰
恭承嘉惠兮俟罪长沙侧闻屈原兮自沈汨罗造托湘流兮敬吊先生遭世罔极兮乃陨厥身呜呼哀哉逢时不祥鸾鳯伏窜兮鸱枭翱翔阘茸尊显兮谗谀得志圣贤逆曵兮方正倒植世谓随夷为溷兮谓跖蹻为廉莫邪为钝兮铅刀为铦吁嗟黙黙生之无故兮斡弃周鼎寳康瓠兮腾驾罢牛骖蹇驴兮骥垂两耳服盐车兮章甫荐履渐不可久兮嗟苦先生独离此咎兮讯曰已矣国其莫我知兮独壹郁其谁语鳯漂漂其高逝兮固自引而远去袭九渊之神龙兮沕深潜以自珍偭■〈犭枭〉獭以隐处兮夫岂从虾与蛭螾所贵圣人之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藏使骐骥可得系而羁兮岂云异夫犬羊般纷纷其离此尤兮亦夫子之故也厯九州岛而相其君兮何必怀此都也鳯皇翔于千仞兮览德辉而下之见细德之险征兮遥増击而去之彼寻常之污渎兮岂能容夫吞舟之巨鱼横江湖之鳣鲸兮固将制于蝼蚁
吊夷齐文【魏王粲】
岁旻秋之仲月从王师以南征济河津而长驱踰芒阜之峥嵘览首阳于东隅见孤竹之遗灵心于悒而感怀意惆怅而不平望坛宇而遥涕抑悲古之幽情知养老之可归忘除暴之为仁絜已躬以骋志愆圣哲之大伦忘旧恶而希古退采薇以穷居守圣人之清槩要既死而不渝厉清风于贪士立果志于懦夫到于今而见称为作者之表符虽不同于大道令尼父之所誉
吊孟尝君文【晋潘岳】
人罔贵贱士无眞伪延入如归望宾若企出握秦机入专齐政右眄而嬴强左顾而田竞且以造化为水天地为舟乐则齐喜哀则同忧岂区区之国而大邦是谋琐琐之身而名利是求畏首畏尾东奔西囚志挠于木偶命县于狐裘
吊魏武帝文【陆机】
元康八年机始以台郞出补著作游乎秘阁而见魏武帝遗令慨然叹息伤怀者久之客曰夫始终者万物之大归死生者性命之区域是以临丧殡而后悲覩陈根而絶哭今乃伤心百年之际兴哀无情之地意者无乃知哀之可有而未识情之可无乎机答之曰夫日蚀由乎交分山崩起于朽壤亦云数而已矣然百姓怪焉者岂不以资高明之质而不免卑浊之累居常安之势而终婴倾离之患故乎夫以回天倒日之力而不能振形骸之内济世夷难之智而受困魏阙之下已而格乎上下者藏于区区之木光于四表者翳乎蕞尔之土雄心摧于弱情壮图终于哀志长算屈于短日远迹顿于促路呜呼岂特瞽史之异阙景黔黎之怪颓岸乎观其所以顾命冢嗣贻谋四子经国之畧既远隆家之训亦弘又云吾在军中持法是也至于小忿怒大过失不当效也善乎达人之谠言矣持姬女而指季豹以示四子曰以累汝因泣下伤哉曩以天下自任今以爱子托人同乎尽者无余而得乎亡者无存然而婉娈房闼之内绸缪家人之务则几乎密与又曰吾婕妤妓人皆着铜雀台于台堂上施八尺床繐帐朝晡上脯糒之属月朔十五日輙向帐作伎汝等时时登铜雀台望吾西陵墓田又云余香可分与诸夫人诸舍中无所为学作履组卖也吾厯官所得绶皆着藏中吾余衣裘可别为一藏不能者兄弟可共分之既而竟分焉亡者可以勿求存者可以勿违求与违不其两伤乎悲夫爱有大而必失恶有甚而必得智慧不能去其恶威力不能全其爱故前识所不用心而圣人罕言焉若乃系情累于外物留曲念于闺房亦贤俊之所宜废乎于是遂愤懑而献吊云尔
接皇汉之末绪値王涂之多违伫重渊以育麟抚庆云而遐飞运神道以载德乗灵风而扇威摧羣雄而电击举勍敌其如遗指八极以远畧必翦焉而后绥厘三才之阙典启天地之禁闱举修网之絶纪纽大音之解徽扫云物以贞观要万涂而来归丕大德以宏覆援日月而齐晖济元功于九有固举世之所推彼人事之大造夫何往而不臻将覆篑于浚谷挤为山乎九天茍理穷而性尽岂长算之所研悟临川之有悲固梁木其必顚当建安之三八实大命之所艰虽光昭于曩载将税驾于此年惟降神之绵邈眇千载而远期信斯武之未丧膺灵符而在兹虽龙飞于文昌非王心之所怡愤西夏以鞠旅泝秦川而举旗踰镐京而不豫临渭濵而有疑冀翌日之云瘳弥四旬而成灾咏归涂以反斾登崤渑而朅来次洛汭而大渐指六军曰念哉伊君王之赫奕实终古之所难威先天而葢世力荡海而拔山厄奚险而弗济敌何强而不残每因祸以禔福亦践危而必安迄在兹而蒙昧虑噤闭而无端委躯命以待难痛没世而永言抚四子以深念循肤体而颓叹迨营魄之未离假余息乎音翰执姬女以嚬瘁指季豹而漼焉气冲襟以呜咽涕垂睫而汍澜违率土以静寐戢弥天乎一棺咨宏度之峻邈壮大业之允昌思居终而恤始命临没而肇扬援贞吝以惎悔虽在我而不臧惜内顾之纒绵恨末命之微详纡广念于履组尘清虑于余香结遗情于婉娈何命促而意长陈法服于帷座陪窈窕于玉房宣备物于虚器发哀音于旧倡矫戚容以赴节掩零泪而荐觞物无微而不存体无慧而不亡庶圣灵之响像想幽神之复光茍形声之翳没虽音景其必藏徽清弦而独奏进脯糒而谁尝悼繐帐之冥漠怨西陵之茫茫登雀台而羣悲贮美目其何望既睎古以遗累信简礼而薄塟彼裘绂于何有贻尘谤于后王嗟大恋之所存故虽哲而不忘览遗籍以慷慨献兹文而凄伤
吊贾谊文【庾阐】
中兴二十三载余忝守衡南鼓栧三江路次巴陵望君山而过洞庭涉湘川而观汨水临贾生投书之川慨以永怀矣及造长沙观其遗象喟然有感乃吊之云
伟哉兰生而芳玉产而洁阳葩熈水寒松负雪莫邪挺锷天骥汗血茍云其携谁与比杰是以髙明倬茂独发竒秀道率天眞不议世疚焕乎若望舒耀景而焯羣星矫乎若翔鸾拊翼而逸宇宙也飞荣洛汭擢颍山东质清浮磬声若孤桐琅琅其璞岩岩其峯信道居正而以天下为公方驾逸步不以曲路期通是以张高弦悲声激柱落清唱未和而桑濮代作虽有惠音莫过韶濩虽有腾鳞终仆一壑呜呼大庭既邈玄风悠缅皇道不以智隆上德不以仁显三五亲誉其轨可仰而标霸功虽逸其涂可翼而阐悲矣先生何命之蹇怀寳如玉而生运之浅昔咎繇谟虞吕尚归昌德恊充符乃应帝王夷吾相桓汉登萧张草庐三顾臭若兰房是以道隐则蠖屈数感则鳯覩若栖不择木翔非九五虽曰玉拆儁才可补夫心非死灰智必存形形托神川故能全生奈何兰膏扬芳汉庭摧景飙风独丧厥明悠悠太素存亡一指道来斯通世往斯圮吾哀其生未见其死敢不敬吊寄之渌水
吊庄周文【嵇含】
帝壻王弘远华池丰屋广延贤彦图庄生垂纶之象记先达辞聘之事画眞人于刻桷之室载退士于进趣之堂可谓托非其所可吊不可赞也其辞曰
迈矣庄周天纵特放大块授其生自然资其量器虚神清穷玄极旷人伪俗季贞风既散野无讼屈之声朝有争宠之叹上下相陵长幼失贯于是借玄虚以助溺引道德以自奬戸咏恬旷之辞家画老庄之象今王生沉沦名利身尚帝女连耀三光有出无处池非岩石之溜宅非茅茨之宇驰屈产于皇衢画兹象其焉取嗟乎先生高迹何局生处岩岫之居死寄雕楹之屋托非其所没有余辱悼大道之湮晦遂含悲而吐曲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四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四十五
(明)贺复征 编
○吊文二
吊塞上翁文【唐陈子昂】
居近南海四百余里有古城焉土人云是塞上翁城今为戍其基扄趾迹葢数千年也丙戌岁兮我征匈奴恭闻北叟托国此都予尚于叟日月遐迈及今来思实获心契欣问于叟何德其愚僻居幽漠浩与世殊亡情逸马胡寜而知福谢于邻人何达而不淑丁男既存君子知复人以为极也伊怀兹土既板且筑扄禁天崇墉隍云矗今则荒秽世不锺毓其故何哉贤叟之德登叟之堂天道何远而兹理茫茫人世自故兮丘垄崩荒魂魄何独不归故乡叟乎叟乎我心之伤
吊国殇文【张说】
北伐兮东弧邈辽阳兮孤竹偏师兮覆众在崇山兮峡谷露芄芄兮蔓草风蓁蓁兮拱木见马血兮夜燃闻殇魂兮雨哭君王按金鼓而气愤抚珠铃而泪滋横万里兮抽恨吊羣山以写悲怼凶将兮我辱悼勇夫之被累彼前鉴兮未远何后来兮不追对死地兮出阵临伤门兮用师军夺帅兮虹蚀垒车脱腹兮火焚旗有栾黡兮愎矣无范宣兮愧之命穷追兮短兵错肤迎刃兮血染锷旋残溃兮弃组练山犹号兮谷余战殪原野兮奈何违君亲兮不见于戏何天命之奄忽俾仁义之治兵为蛮夷之俘骨鬷六校之飞将鎭五营之劲卒吾见出兮不归噫名存兮身殁
吊古战场文【李华】
浩浩乎平沙无垠夐不见人河水萦带羣山紏纷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鸟飞不下兽挺亡羣亭长告余曰此古战场也常覆三军往往鬼哭天阴则闻伤心哉秦欤汉欤将近代欤吾闻夫齐魏徭戍荆韩召募万里奔走连年暴露沙草晨牧河冰夜渡地阔天长不知归路寄身锋刃腷臆谁诉秦汉而还多事四夷中州耗斁无世无之古称戎夏不抗王师文教失宣武臣用奇奇兵有异于仁义王道迂阔而莫为呜呼噫嘻吾想夫兆风振漠弧兵伺便主将骄敌期门受战野竖旄旗川回组练法重心骇威尊命贱利镞穿骨惊沙入面主客相抟山川震眩声折江河势崩雷电至若穷阴凝闭凛冽海隅积雪没胫坚冰在须鸷鸟休巢征马踟蹰缯纩无温堕指裂肤当此苦寒天假强弧凭陵杀气以相剪屠径截辎重横攻士卒都尉新降将军复殁尸塡巨港之岸血满长城之窟无贵无贱同为枯骨可胜言哉鼓衰兮力竭矢尽兮弦絶白刃交兮寳刀折两军蹙兮生死决降矣哉终身夷狄战矣哉暴骨沙砾鸟无声兮山寂寂夜正长兮风淅淅魂魄结兮天沉沉鬼神聚兮云羃羃日光寒兮草短月色苦兮霜白伤心惨目有如是耶吾闻之牧用赵卒大破林弧开地千里遁逃匈奴汉倾天下财殚力痡任人而已其在多乎周逐玁狁北至太原既城朔方全师而还饮至策勲和乐且闲穆穆棣棣君臣之间秦起长城竟海为关荼毒生人万里朱殷汉击匈奴虽得阴山枕骸遍野功不补患苍苍蒸民谁无父母提携捧负畏其不寿谁无兄弟如足如手谁无夫妇如宾如友生也何恩杀之何咎其存其殁家莫闻知人或有言将信将疑悁悁心目寝寐见之布奠倾觞哭望天涯天地为愁草木凄悲吊祭不至精魂无依必有凶年人其流离呜呼噫嘻时耶命耶从古如斯为之奈何守在四夷
吊苌弘文【栁宗元】
苌弘字叔问周敬王时刘文恭公与苌弘告晋城成周晋从之及范中行之难晋人杀弘藏其血三年而化为碧宗元哀其以忠死故吊之
有周之羸兮邦国异图臣乗君则兮王易为侯威强逆制兮郁命转幽疹蛊胶密兮肝胆为仇奸权蒙货兮忠勇以刘伊时云幸兮大夫之羞呜呼危哉河渭溃溢兮横躯以抑嵩高圻陊兮举手排直压溺之不虑兮坚刚以为式知死不可挠兮明章人极夫何大夫之炳烈兮王不寤夫谗贼卒施快于剽狡兮怛就制乎强国松栢之斩刈兮蓊茸欣植盗骊折足兮罢驽抗臆鸷鸟之高翔兮■〈薛上女下〉狐揣而不食窃畏忌以羣朋兮夫孰病百而伸一挺寡以校众兮古圣人之所难矧援羸以威慠兮兹固蹈殆而违安杀身之匪予戚兮闵宗周之不完岂成城以夸功兮哀清庙之将残嫉彪子之肆诞兮弥皇览以为嫚始舍道以从世兮焉用夫考古而豋贤指白日以致愤兮卒颓幽而不列版上帝以飞精兮黮廖廓而殄絶朅凭云以羾愬兮终冥冥以郁结欲登山以号辞兮愈洋洋以超忽心冱涸其不化兮形凝冰而自栗图始而虑末兮非大夫之掺陷瑕委厄兮固衰世之道知不可而愈进兮誓不偷以自好陈诚以定命兮侔贞臣与为友比干之以仁义兮缅辽絶以不羣伯夷殉絜以莫怨兮孰克轨其遗尘茍端诚之内亏兮虽耆老其谁珍古固有一死兮贤者乐得其所大夫死忠兮君子所与呜呼哀哉敬余忠甫
吊屈原文【柳宗元】
后先生葢千祀兮余再逐而浮湘求先生之汨罗兮擥蘅若以荐芳愿荒忽之顾怀兮冀陈词而有光先生之不从世兮惟道是就支离抢攘兮遭世孔疚华虫荐壤兮进御羔褏牝鸡咿嚘兮孤雄束咮哇咬环观兮蒙耳大吕堇喙以为羞兮焚弃稷黍犴狱之不知避兮宫庭之不处陷途藉秽兮荣若绣黼攘折火烈兮娱娱笑舞谗巧之哓哓兮惑以为咸池便媚鞠恧兮美逾西施谓谟言之怪诞兮反寘瑱而远违匿重痼以讳避兮进能缓之不可为何先生之凛凛兮厉针石而从之但仲尼之去鲁兮曰吾行之迟迟栁下惠之直道兮又焉往而可施今夫世之议夫子兮曰胡隐忍而怀斯惟达人之卓轨兮固僻陋之所疑委故都以从利兮吾知先生之不忍立而视其覆坠兮又非先生之所志穷与达固不渝兮夫唯服道以守义矧先生之悃愊兮陷大故而不贰沈璜瘗佩兮孰幽而不光荃蕙蔽匿兮胡久而不芳先生之貌不可得兮犹髣髴其文章托遗编而叹喟兮涣余涕之盈眶呵星辰而驱诡怪兮夫孰救于崩亡何挥霍夫雷电兮茍为是之荒茫耀姱辞之矘朗兮世果以是之为狂哀余衷之坎坎兮独藴愤而增伤谅先生之不言兮后之人又何望忠诚之既内激兮抑衔忍而不长芉为屈之几何兮胡独焚其中肠吾哀今之为仕兮庸有虑时之否臧食君之禄畏不厚兮悼得位之不昌退自服以黙黙兮曰吾言之不行既偷风之不可去兮怀先生之可忘
吊韩弇没胡中文【李观】
维唐贞元元年匈奴上欵乞盟天子以其言诚乃命上将往墠阴山而听其誓言监察御史韩君载笔而随焉我上将仗九庙之信而首盟其间以戎人心为心戎乗我不虞而有诡谋我计无素成而奸以宿萌故勇者死奔者追而韩君为之擒矣呜呼有备无患军志也戎人安所暴其诈千虑一失圣人也韩君是以为之虏天其或者将用警我非福戎也韩君为之擒其系命欤五年于兹生死不寻为之生岂复还期谓之死永永湮沉或曰死矣曽是切啇弦之心絶国浩浩穷西极濵强胡居之犬视龂龂流沙无波阴山无春边草不绿塞鸿不宾秦有长城汉有遗人死者虏鬼生者虏臣哀哀韩君生死穷辜鬼能灵人能语君生其所君死其所今两寂然心繇中阻君初奉役意气西道白圭之贶唾掌可保激鲁阳之勇叹典属之老乃即于事不能画奇从军之筹君固职之可疑不疑固用阽危羗戎髬髵坐刅我师仓卒闇曶血殷朔陲实死者痛非擒者悲夹谷之会不闻仲尼秦中九月黄叶始下长风西来烈烈飘瓦望君申吊亦惧来者已乎一魂时也命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四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四十六
(明)贺复征 编
○吊文三
吊茂陵文【明方孝孺】
祗明祀而言旋兮指槐里以西征停策憇于道傍兮覩高丘之峥嵘即故老而讯之兮惟汉武皇之茂陵整冠裳而疾趍兮踏遗庙以屏营凄风起于丛棘兮鼪鼯啸于幽茔慨雄心之靡托兮悲曼志之无成惟君皇之御极兮遘炎灵之方炽陋尧禹为未足遵兮卑祖武而弗肯继内瘠民以自殖兮外震威乎遐裔骋车辙于八荒兮候神人于海澨建千门与万户兮殚土木之奢丽希轩辕之腾化兮永傲睨乎斯世何盛业之易隳兮洪谟郁而难宣虽暂弱乎戎敌兮生民疲弊而不痊奇祸机于巫蛊兮妃胤丁毒而衔寃谅逞心于屠灭兮抑天道之致然辟土疆之宏廓兮曽玄宫之莫固赫兵革之繁庶兮委守卫于草露城阙之崇敞兮求断础而无所后宫之韶冶兮仅或传其冢墓像祈连以旌武兮想壮魄之已腐呜呼哀哉形必有尽兮孰不有亡匪君皇之独然兮尚奚为隐悯而回遑惟祈生之已甚兮惑妖诞而过望谓长年而卒老死兮斯足垂戒于昬荒明固有所不达兮智固有所短伟才畧之英迈兮哲与愚其相半赖表圣而黜邪兮兼善悔而能断虽人恫而财竭兮终克免乎危乱悼往者之无知兮尚来者之可谏感盛衰之相袭兮仰昊天而永叹
吊张巡文【张鳌山】
粤李唐之中叶兮抚盈成之懿治励初志于开元兮庶几乎贞观之际何昊天之弃我兮生尤物以作孽秽匿闺阃兮嬖彼戎羯藴蝗蠧于赤心兮甘与处而不能舍【叶】既失伍而遁辟兮闻忠言而赍怒震鼙鼓于渔阳兮环郡邑而瓦解捧图地甘心于敌兮曽无一人之慷慨龙矫矫而西御兮云依依其何从方先生之令于眞源兮抗悖逆之予攻赍忠义以适睢阳兮悼纲常之不立惟辱与死之吾分兮明吾心之靡忒呜呼哀哉百川溃溢兮躯以防之大厦倾危兮一木图支激寡以抗众兮恃忠义以为橹驱羸以威劲兮匪血气之为武饷馈弗继兮烹及铠弩孱稚易食兮寜幼艾之足怙岂孤墉之徒存兮实江淮之所仗匪能官以自要兮痛元首之多恙力既竭而莫支兮蝘蜓升而蛟踣望西风以下拜兮誓为厉鬼以殱冦悲风横来兮苦雾四塞飞义血于霜硎兮液野草其成碧魂激烈其未亡兮白日惨而声咽阻不可扑之虐焰兮畴宣其力瞻中兴之财用兮孰阐其业士固死之为忠兮徒死者特以成名身既杀而事以成兮等死亦有重轻吁嗟乎今之人兮畏鼠如虎叹禄食之不厚兮孰与折冲而御侮顾衷肠之勃郁兮怀壮节其如覩恨养士之靡效兮吊先生于千古
吊岳武穆王文【张邦竒】
遡大江而西征兮载驰瞻乎上游登崇宫之奕奕兮忽予涕之横流凌苍霄之氷蘗兮孰严霜之能摧厉高秋之鸷翰兮为鸒鸠之所裁悲自古之荩臣兮未有如夫子之寃抑既皇天之表此心兮芳烈烈其焉极鼠惴栗以营腹兮吾未知其乐也舍义命而不渝兮固夫子之觉也以七尺之微躯兮而扶纲常于万古相民生之攸厝兮将舍此其焉所呜呼悲哉孰生非其父母兮而忍自投身于秽也偷旦夕以茍容兮贻子孙之累也纷诟詈之莫辞兮怀生死之媿也殷宇宙之羣动兮与化去之纷纷惟忠烈之不亡兮人今如见其精魂揆帝命之孔晰兮慨人生之多蒙独徘徊以瞻眺兮构予思之无穷
吊李黙庵先生文【何景明】
呜呼古人言感恩易尔知已难也景明于公所以恸悼吁涕不能自已者匪徒感恩重知已之难也夫景明昔寓于公是时有毛夫人也公执诗书毛夫人执灯烛昼夜课景明诵读居也视衣食还也馈车马此岂不有父母恩耶是时景明幼孺非有能知也公以成人礼之又日察其言动中善者称于人其所望见又皆可以施之天下百世者不以时世富幸荣慕也公尝盛衣冠入召景明语毛夫人在傍公谓曰汝视予贵邪他日是子所贵者奚翅予邪然我所重望者匪为能贵已也呜呼古人谓知已有若此邪白首握手终日语心而不知者何可胜道邪古人曰无德不报又曰为知已者死今公逝矣毛夫人又先亡矣景明虽欲报而死也无日矣他日纵有能施于汝佐诸子然二尊人又安能知邪矧汝佐诸子又能自大予又安能有施也虽然公所望见予者岂在报邪在望见景明之自能就立尔今虽能取一第为一官使公及见然所自就立者也弗若公所望见者也即他日又有能自就立公又安能知邪矧景明寡昧弗达所自就立欲大于往日如公所望见者又安能有也呜呼已矣何以酬公之德而副公之知邪山川伊阻不能弃官赴公丧执纼道轭我怀之悲惟公有灵鉴之已矣呜呼哀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四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四十七
(明)贺复征 编
○吊书一【正体】
吊陈永长书【晋陆云】
与永曜相得便结愿好契阔分爱恩同至亲凭烈三益终始所愿中间离别但尔累年结想之怀梦寐■〈亻丙〉佛何图忽尔便成永隔哀心恸楚不能自胜痛当奈何奈何义在奔驰牵役万里至心不叙东望贵舍两泪沾襟今遣吏并进薄祭不得临哀追赠切裂幸损至念书重不知所言永曜素自强徤了不知有此患险巇之灾遂不可救岂惟贵门独丧重寳此贤之殒邦家以瘁情分异地痛心殊深已矣远矣可复奈何追想遗规不去心目悠悠无期哀至裴裂不知何言可以言知酷楚而已
吊乐永世书【梁任昉】
永世孝友之至发自天眞皎洁之操曽非矫饰意有所固白刃不移理有所托淄渑自辨余息帷存视阴无几终始之托方寄祁俟岂谓乐生反先朝露以理还滞鄙识未晓以事寻悲哀楚交至宿草易滋伤恨不减松槚可拱悲绪无穷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四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文章
辨体彚选巻七百四十八
(明)贺复征 编
○吊书二【别体】
复征曰时刘贾已亡孝标作书曰答东坡作启曰谢皆剏体也列之以备一种
重答刘秣陵沼书【梁刘峻】
刘侯既重有斯难値余有天伦之戚竟未之致也寻而此君长逝化为异物绪言余论藴而莫传或有自其家得而示余者余悲其音徽未沫而其人已亡青简尚新宿草将列泫然不知涕之无从也虽隙驷不留尺波电谢而秋菊春兰英华靡絶故存其梗槩更酬其旨若使墨翟之言无爽宣室之谈有征冀东平之树望咸阳而西靡葢山之泉闻弦歌而赴节但悬剑空陇有恨如何
谢贾朝奉启【宋苏轼】
自蜀徂京几四千里携孥去国葢二十年侧闻松楸已中梁柱过而下马空瞻董相之陵酹以只鸡谁副桥公之约宦游岁晚坐念涕流未报不赀之恩敢怀盍归之意常恐樵牧不禁行有雍门之悲雨露既濡空引太行之望岂谓通判某官政先慈孝义笃友朋首隆学校之师儒次访里闾之耆旧自嗟来暮不闻拔薤之规尚意神交特致生刍之奠父老感叹桑梓光华深衣练冠莫克垂涕于墓道昔襦今袴尚能皷舞于民谣仰佩之深力古难尽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四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四十九
(明)贺复征 编
○祭文一【以下四言】
呉讷曰古者祀享史有册祝载其所以祀之之意考之经可见若文选所载谢惠连之祭古塜王僧达之祭颜延年不过叙其哀悼之情而已迨后韩栁诸君子或因水旱而祷于神或因丧葬而祭亲旧真情实意溢出言辞之表诚学者所当取法者也大抵祷神以悔过迁善为主祭故旧以道逹情意为尚若夫谀辞巧语虚文蔓说固弗足以动神而亦君子之所厌听也 徐师曽曰按祭文者祭奠亲友之词也古之祭祀止于告飨而已中世以还兼讃言行以寓哀伤之意盖祝文之变也其词有散文有韵语有俪语而韵语之中又有散文四言六言杂言骚体俪体之不同刘勰云祭奠之辞宜恭且哀若夫辞华而靡实情郁而不宣皆非工于此者也
为诸妇祭庾新妇文【晋潘岳】
潜形幽榇宁神旧宇室虚风生床尘帷举自我不见载离寒暑虽则乖隔哀亦时叙启殡今夕祖行明朝雨絶华庭埃灭大宵俪执箕帚偕奉夕朝髣髴未行愿瞻弗获伏膺饮泪感今懐昔懐昔伊何祁祁娣姒感今伊何冥冥吾子形未废目音犹在耳
祭从弟敬逺文【陶濳】
岁在辛亥月惟仲秋旬有九日从弟敬逺卜辰云窆永宁后土感平生之游处悲一往之不返情恻恻以摧心泪愍愍而盈眼乃以园果时醪祖其将行呜呼哀哉于铄吾弟有操有槩孝发幼龄友自天爱少思寡欲靡执靡介后已先人临财思惠心遗得失情不依世其色能温其言则厉乐胜朋髙好是文艺遥遥帝乡爰感竒心絶粒委务考盘山阴淙淙悬溜暧暧荒林晨采上药夕闲素琴曰仁者寿窃独信之如何斯言徒能见欺年甫过立奄与世辞长归蒿里邈无还期惟我与尔匪但亲友父则同生母则从母相及龆齿并罹偏咎斯情实深斯爱实厚念畴昔同房之欢冬无缊褐夏渴瓢箪相将以道相开以颜岂不多乏忽忘饥寒余尝学仕纒绵人事流浪无成惧负素志敛策归来尔知我意常愿携手寘彼众意每忆有秋我将其刈与汝偕行舫舟同济三宿水濵乐饮川界静月澄髙温风始逝抚杯而言物久人脆柰何吾弟先我离世事不可寻思亦何极日徂月流寒暑代息死生异方存亡有域侯晨永归指涂载陟呱呱遗稚未能正言哀哀婺人礼仪孔闲庭树如故斋宇廓然孰云敬逺何时复还余惟人斯昧兹近情蓍龟有吉制我祖行望旐翩翩执笔涕盈神其有知昭余中诚呜呼哀哉
祭程氏妹文【陶潜】
维晋义熈三年五月甲辰程氏妹服制再周渊明以少牢之奠俛而酹之呜呼哀哉寒往暑来日月寖踈梁尘委积庭草荒芜寥寥空室哀哀遗孤肴觞虚奠人逝焉如谁无兄弟人亦同生嗟我与尔特百常情慈妣早世时尚孺婴我年二六尔纔九龄爰从靡识抚髫相成咨尔令妹有徳有操靖恭鲜言闻善则乐能正能和惟友惟孝行止中闺可象可效我闻为善庆自已蹈彼苍何偏而不斯报昔在江陵重罹天罚兄弟索居乖隔楚越伊我与尔百哀是切黯黯髙云萧萧冬月白云掩晨长风悲节感惟崩号兴言泣血寻念平昔触事未逺书疏犹存遗孤满眼如何一往终天不返寂寂髙堂何时复践藐藐孤女曷依曷恃茕茕游魂谁主谁祀柰何程妹于此永已死如有知相见万里呜呼哀哉
自祭文【陶潜】
岁惟丁夘律中无射天寒夜长风气萧索陶子将辞逆旅之馆永归于本宅故人凄其相悲同祖行于今夕羞以嘉蔬荐以清酌侯颜已冥聆音愈漠呜呼哀哉茫茫大块悠悠髙旻是生万物余得为人自余为人逢运之贫箪瓢屡罄絺绤冬陈含欢谷汲行歌负薪翳翳柴门事我宵晨春秋代谢有务中园载耘载耔乃育乃繁欣以素牍和以七弦冬曝其日夏濯其泉勤靡余劳心有常闲乐天委分以至百年惟此百年夫人爱之惧彼无成愒日惜时存为世珍没亦见思嗟我独迈曽是异兹宠非已荣湼岂吾淄捽兀穷庐酣饮赋诗识运知命畴能罔眷余今斯化可以无恨寿渉百龄身慕肥遁从老得终奚所复恋寒暑逾迈亡既异存外姻晨来良友宵奔葬之中野以安其魂窅窅我行萧萧墓门奢耻宋臣俭笑王孙廓兮已灭慨焉已遐不封不树日月遂过匪贵前誉孰重后歌人生实难死如之何呜呼哀哉
祭古冢文【宋谢惠连】
东府掘城北壍入丈余得古冢上无封域不用砖甓以木为椁中有二棺正方两头无和明器之属材瓦铜漆有数十种多异形不可尽识刻木为人长三尺可有二十余头初开见悉是人形以物枨拨之应手灰灭棺上有五铢钱百余枚水中有甘蔗节及梅李核瓜瓣皆浮出不甚烂壊铭志不存世代不可得而知也公命城者改埋于东岗祭之以豚酒既不知其名字逺近故假为之号曰溟漠君云尔元嘉七年九月十四日司徒御属领直兵令史统作城録事临漳令亭侯朱林具豚醪之祭敬荐冥漠君之灵忝总徒旅版筑是司穷泉为壍聚壤成基一椁既启双棺在兹舍畚凄怆纵锸涟洏刍灵已毁涂车既摧几筵糜腐爼豆倾低盘或梅李盎或醢酰蔗传余节瓜表遗犀追惟夫子生自何代曜质几年潜灵几载为寿为夭宁显宁晦铭志堙灭姓氏不传今谁子后曩谁子先功名美恶如何蔑然百堵皆作十仞斯齐墉不可转壍不可逥黄肠既毁便房已頺循题兴念抚俑増哀射声垂仁广漠流渥祠骸府阿掩骼城曲仰羡古风为君改卜轮移北隍窀穸东麓圹即新营棺仍旧木合葬非古周公所存敬遵昔义还祔双魂酒以两壶牲以特豚幽灵髣髴歆然牺樽呜呼哀哉
祭屈原文【颜延之】
维有宋五年月日湘州刺史呉郡张邵恭承帝命建旟旧楚访懐沙之渊得捐佩之浦弭节罗潭舣舟汨渚乃遣户曹掾某敬祭故楚三闾大夫屈君之灵兰薫而摧玉缜则折物忌坚芳人讳明洁曰若先生逢辰之■〈垂夬〉温风怠时飞霜急节嬴芊遘纷昭懐不端谋折仪尚贞蔑椒兰身絶郢阙迹徧湘干比物荃荪连类龙鸾声溢金石志华日月如彼树芳实颖实发望汨心稀瞻罗思越藉用可尘昭忠难阙
祭颜光禄文【王僧逹】
维宋孝建三年九月癸丑朔十九日辛未王君以山羞野酌敬祭颜君之灵呜呼哀哉夫徳以道树礼以仁清惟君之懿早岁飞声义穷几彖文蔽班杨性婞刚洁志度渊英登朝光国实宋之华才通汉魏誉浃龟沙服爵帝典栖志云阿清交素友比景共波气髙叔夜严方仲举逸翮独翔孤风絶侣流连酒惪啸歌琴绪游顾移年契阔宴处春风首时爰谈爰赋秋露未凝归神太素明发晨驾瞻庐望路心凄目眩情条云互凉阴掩轩娥月寝耀微灯动光几牍谁照衾袵长尘丝竹罢调擥悲兰宇屑涕松峤古来共尽牛山有泪非独昊天殱我明懿以此忍哀敬陈奠馈申酌长懐顾望歔欷呜呼哀哉
梁简文帝祭战亡者文
降夫既旋功臣又赏班荷元勲苏逢漏网校尉沾荣属国蒙奬独念断魂长毕灰壤膏原染刅委骨埋泉徒闻身没讵辩名传
萧骠骑祭石头战亡文【梁江淹】
减告忠贞之魂曰义惟行首雄实士节嗟尔骁骑禀才蹈烈守王不渝懐氷可折气彰靡旗情皦乱辙髙墉摧坚巨丑挫锐深痛克矜寃灵及雪隆恩殊悼临尔以欷千秋同尽百龄一世魂而有知咸无逺迩呜呼哀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四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七百五十
(明)贺复征 编
○祭文二
祭杜康文【唐王绩】
两仪判辟万象森罗都邑未建鸟兽独多茹毛饮血巢居穴窠天地不交人灵未和智哉先生爰作甘醴上配百牢下主五齐以宴以祷为樽为洗万神以降三献成礼法成必弊文盛则华奚仲斵轮焉知覆车桀纣亡国羲和丧家周公作诰乃防厥邦我闻古时王道正直贤人君子澡身浴徳降及中世昏主作式刑罚不中谗滛罔极吁嗟世道一至于此逹人大观贵和其礼与制于物宁在于己乗流则逝遇坎则止眷兹酒徳可以全身杜明塞智蒙垢受尘阮藉遂性刘伶保真此避其世于今几人我瞻前说功髙受赏嗟嗟先生其义可想肇基曲糵光开祀飨大礼斯偹羣贤就养敢依河曲建尔灵祀前临极岸却就长矶茅茨不剪采椽不治扫地而祭神其享之
祭处士仲长子光文【王绩】
岁月日邻人王绩谨以鱼醴之奠敬祭仲长先生之灵曰明道若昧进道若退鸟飞知还龙亢必悔嗟嗟夫子理融其内不忮不求无憎无爱古人有言微妙玄通藏用以宻养正以蒙嗟嗟夫子允执厥中不见其始孰知其终荡荡心迹悠悠黙语周览人事退居河渚何去何从谁弃谁与聊同聚散不均寒暑大矣夫子其生若浮至矣夫子其死若休乡党不惧朋友不忧素琴犹在黄经尚留老莱不婚梁鸿难偶筵无馈奠室无箕箒嗟嗟夫子岂圗其后金玉满堂莫为之守凡我故人素服临旃葛巾从■〈穴上之下〉桐棺以迁坟不易垄坎不及泉茍无怛化于何问天道性既丧仁义锋起祭非古也礼之为始吾从其俗敢告夫子清樽薄奠神其歆止
祭宇文夫人文【陈子昻】
维年月日朔女夫某谨以清酌嘉蔬之奠奉祭于故髙氏河南宇文夫人之灵恭闻夫人有清穆之徳皓洁之行淳懿肃恭内外仰则而遗风素范蕙敷兰滋用能惠心光孚氤氲沼沚崇严壶训芬郁母仪中馈柔嘉娣姒有则岂圗慈颜幽翳于今年墓木巳拱尊灵廓然今吉辰恊应幽殡方开容象如在器质巳灰改卜礼典宅兆方迁山园既列祖载行焉哀子号咷女也蝉媛终天永诀泣血流涟某谬承嘉惠预叨姻戚生事早暌送终空积窃闻精意以享黍稷非馨敢陈薄酹以献明灵伏惟夫人明神尚飨
祭夫徐敬业文【刘令娴】
维梁大同五年新妇谨荐少牢于徐府君之灵曰惟君徳爰礼智才兼文雅学比山成辩同河泻明经擢秀光朝振野调逸许中声髙洛下含潘度陆超终迈贾二仪既肇判合始分简贤依徳乃隶夫君外治徒奉内佐无闻幸移蓬性颇习兰熏式传琴瑟相酬典坟辅仁难验神情易促雹碎春红霜雕夏緑躬奉正衾亲观启足一见无期百身何赎呜呼哀哉生死虽殊情亲犹一敢遵先好手调姜橘素爼空干奠觞徒溢昔奉齐眉异于今日从军暂别且思楼中薄游未反尚比飞蓬如当此诀永痛无穷百年何几泉穴方同
为崔常侍祭牙门姜将军文【王维】
维大唐开元二十五年岁次丁丑十一月辛未朔四日甲戌左散骑常侍河西节度副大使摄御史中丞崔公致祭于故姜公之灵呜呼天子命之建旗西门带甲十万铁骑云屯横挑强胡饮马河源嗟尔勇徤表为牙门牙门伊何全齐大族四方有事誓死鸣毂前有血刅后有飞镞其气益振大呼驰逐翩翩白马象弧雕服戈舂其喉矢集其目呜呼天下无事今上好文尔有余勇莫敢邀勲腰鞬白首嗟跎塞云死于禆将谁统前军家本秦人灵车东骛长天积雪边城欲暮麾下行哭前旌抗路身有寳剑不佩而去辕有代马悲鸣局顾呜呼我诫军吏令送尔归既素我服亦朱其衣黠虏未灭壮士长辞牢醴以祭太息歔欷尚飨
祭陆端公文【顾况】
维大厯八年正月朔同乡顾况于永嘉发使具箪蔬野酌敬祭陆三十二兄端公之灵呜呼接席之欢俄成奠酒殊乡少别杳忽于今牵拘南役逺哭如泪兄秉徳居厚植灵超茂天和发外虚白自内特挺孤操与物去害惟昔二京羣盗纵横出入十年天下交兵越盗冦呉杀人烧城国危如此公乃请行我之行焉无往不平拥阵陵阳回戈歙右江南山洞畧尽遗丑拒敌先摧羣降独受兄之令弟况之良友感激风云留连诗酒昔魏有人子方叚干兄之所在人心获安贤者让平惟患是急兄之忠勇人莫能及燕将泣书齐师复邑迹为功著名因义立惟帝念功君门遂通台阁生风乃忆江东髙临山中有书满屋与人共读有粟如云与人共分破富为贫好事日闻霭霭牛潭峩峩囊岭开流架逈倒冩烟景今日凄凉林空夜永人或有言吉凶无门我命由我以兄之才何适不可宁知一旦忽锺兹祸鸿翔千仞自兹而堕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祭河南张贠外文【韩愈】
维年月日彰义军行军司马守太子右庶子兼御史中丞韩愈谨遣某乙以庶羞清酌之奠祭于亡友故河南县令张十二贠外之灵贞元十九君为御史余以无能同诏并跱君徳浑刚标髙揭已有不吾如唾犹泥滓余戅而狂年未三纪乗气加人无挟自恃彼婉娈者实惮吾曹侧肩帖耳有舌如刀我落阳山以尹鼯猱君飘临武山林之牢岁弊寒凶雪虐风饕顚于马下我泗君咷夜息南山同卧一席守吏防夫抵顶交跖洞庭漫汗粘天无壁风涛相豗中作霹雳追程盲进颿船箭激南上湘水屈氏所沈二妃行迷泪踪染林山哀浦思鸟兽呌音余唱君和百篇在吟君上于县我又南踰把■〈角戋〉相饮后期有无期宿界上一又相语自别几时遽变寒暑枕臂欹眠加余以股仆来告言虎入廐处无敢惊逐以我去君云是物不骏于乗虎取而往来寅其征我预在此与君俱膺猛兽果信恶祷而凭余出岭中君竢州下偕掾江陵非余望者郴山竒变其水清冩泊砂倚石有遌无舍衡阳放酒熊咆虎嘷不存令章罚筹猬毛委舟湘流往观南岳云壁潭潭穹林攸擢避风太湖七日鹿角钩登大鲇怒颊豕豞脔盘炙酒羣奴余啄走官阶下首下尻髙下马伏涂从事是遭予征博士君以使巳相见京师过愿之始分教东生君掾雍首两都相望于别何有解手背面遂十一年君出我入如相避然生阔死休吞不复宣刑官属郎引章讦夺权臣不爱南昌是干朙条谨狱氓獠户歌用迁澧浦为人受瘥还家东都起令河南屈拜后生愤所不堪屡以正免身伸事蹇竟死不升孰劝为善丞相南讨余辱司马议兵大梁走出洛下哭不凭棺奠不亲斚不抚其子葬不送野望君伤懐有陨如泻铭君之绩纳石壤中爰及祖考纪徳事功外着后世鬼神与通君其奚憾不余鉴衷呜呼哀哉尚飨
祭栁子厚文【韩愈】
嗟嗟子厚而至然耶自古莫不然我又何嗟人之生世如梦一觉其间利害竟亦何校当其梦时有乐有悲及其既觉岂足追维凡物之生不愿为材牺罇青黄乃木之灾子之中弃天脱馽覊玉佩琼琚大放厥辞富贵无能磨灭谁纪子之自着表表愈伟不善为斲血指汗颜功匠旁观缩手袖间子之文章而不用世乃令吾徒掌帝之制子之视人自以无前一斥不复羣飞刺天嗟嗟子厚今也则亡临絶之音一何琅琅徧告诸友以寄厥子不鄙谓余亦托以死凡今之交观势厚薄余岂可保能承子托非我知子子实命我犹有鬼神宁敢遗坠念子永归无复来期设祭棺前矢心以辞呜呼哀哉尚飨
祭穆贠外文【韩愈】
于乎建中之初余居于嵩携扶北奔避盗来攻晨及洛师相遇一时顾我如故眷然顾之子有令闻我来自山子之畯明我钝而顽道既云异谁从知我我思其厚不知其可于后八年君从杜侯我时在洛亦应其招留守无事多君子僚罔有疑忌维其嬉游草生之春鸟鸣之朝我辔在手君扬其镳君居于室我既来即或以啸歌或以偃侧诲余以义复我以诚终日以语无非徳声主人信谗有惑其下杀人无罪诬以成过入救不从反以为福赫赫有闻王命三司察我于狱相从系缧曲生何乐直死何悲上懐主人内闵其私进退之难君处之宜既释于囚我来徐州道之悠悠思君为忧我如京师君居父丧哭泣而拜言词不通我归自西君反吉服晤言无它往复其昔不日而违重我心恻自后闻君母丧是丁痛毒之懐六年以并孰云孝子而殒厥灵今吾之至入门失声酒肉在前君胡不餐升君之堂不与我言于乎死矣何日来还
祭郑夫人文【韩愈】
呜呼天祸我家降集百殃我生不辰三岁而孤蒙幼未知鞠我者兄在死而生实维嫂恩未龀一年兄宦王官提携负任去洛居秦念寒而衣念饥而飱疾疹水火无灾及身劬劳闵闵保此愚庸年方及纪荐及凶屯兄罹谗口承命逺迁穷荒海隅天阏百年万里故乡幼孤存前相顾不归泣血号天微嫂之力化为夷蛮水浮陆走丹旐翩然至诚感神反塟中原既克反塟遭时艰难百口偕行避地江濆春秋霜露荐敬苹蘩以享韩氏之祖考曰此韩氏之门视予犹子诲化谆谆爰来京师年在成人屡贡于王名乃有闻念兹顿顽非训曷因感伤懐归陨涕薫心茍容躁进不顾其躬禄仕而还以为家荣奔走乞假东西北南孰云此来乃睹灵车有志弗及长负殷勤呜呼哀哉昔在韶州之行受命于元兄曰尔幼养于嫂丧服必以期今其敢忘天实临之呜呼哀哉日月有时归合茔封终天求辞絶而复苏尚飨
祭薛助教文【韩愈】
维元和四年岁次已丑后三月二十一日丙寅朝散郎守国子博士韩愈太学助教侯继谨以清酌之奠祭于亡友国子助教薛君之灵呜呼吾徒学而不见施设禄又不足以活身天于此时夺其友人同官太学日得相因柰何永违秪隔数晨笑语为别恸哭来门藏棺蔽帷欲见无縁皎皎眉目在人目前酌以吿诚庶几有神呜呼哀哉尚飨
祭侯主簿文【韩愈】
维年月日吏部侍郎韩愈谨遣男殿中省进马佶致祭于亡友故国子主簿侯君之灵呜呼惟子文学今谁过之子于道义困不舍遗我狎我爱人莫与夷自始及今二纪于兹我或为文笔俾子持唱我和我问我以疑我钓我游莫不我随我寝我休穆尔之私朋友昆弟情敬异施惟我与子无适不宜弃我而死嗟我之衰相好满目少年之时日月云亡今其有谁谁不富贵而子为覊我无利权虽怨曷为子之方葬我方斋祀哭送不可谁知我悲呜呼哀哉尚飨
祭吕敬叔文【桞宗元】
维年月日朔友人从内兄守永州司马贠外置同正贠栁宗元谨以酒肉之奠致祭于亡友吕敬叔之魂呜呼鞠躬歴聘或以不答屠渔乖离夫何克合大或不容小或见遗往来逢迎今古参差惟子之中忠勇克之以诚与物退受其疵智谋宏长辨论恢竒岩峩博大与世异姿何付之器而踬于时尝曰余武王功是期誓耆其力以逹皇威边鄙不靖俾供舆师诸侯顺道戎貊咸宜今其没矣哀志之违知之无补世又罕知呜呼哀哉昔与子游尚疑其志及观其长诚任其事日异其能岁増其智进如川行浩浩而遂天乎有亡中道是弃余慎取友惟心之虔周游人间余二十年摈辱非耻升扬非贤一贯于道无四五焉子之我知不以事迁言而见信貌阻心传我黜终世子夭于前徒称子志谁信我言与子俱已孰云后先惟子之兄志同义比官刺一州四十而死子仕方初百年有几如何黙黙去我遄巳有稚之妻有弱之子海壖东周号哭万里葬纼之行获出于此爰陈酒肉式嘉且旨读兹哀辞以奠而诔呜呼敬叔吾道已矣尚飨
祭崔使君敏文【栁宗元】
夫产昆仑者难为玉植邓林者难为木公以令望显于华族艺邃六书学该七録耽此黄老恬于宠辱入补黑衣出参甸服纪纲淮海政令维肃宰制岳濵周于仁育储闱典仪直清攸属久次推能二州继牧至于是邦率由旧俗和易勿亟优游自足既有小【集作少】吏亦勤【集作勤于】庶狱訞诬殄除滛祠翦覆出令三岁人无怨讟进律未行归神何速某咸以罪戾谪兹炎方公垂惠和枯槁以光鸣鸾适野泛鹢沿湘广筵命乐华烛飞觞髙歌屡舞终以无荒纷虑斯屏忧懐暂忘良时不再斯乐难常今其柰何顾慕増【集作感】伤呜呼哀哉室有迭去用无息流追懐曩晨恍若梦游奠撤【集作彻】中寝魂迁叶【集作乗】舟邦人永思匍匐隐忧况我懐徳心焉若抽洁诚可鉴苹藻非羞
祭栁贠外文【刘禹锡】
维元和十五年岁次庚子正月戊戌朔日孤子刘禹锡衔哀扶力谨遣所使黄苌具清酌庶羞之奠敬祭于亡友栁君之灵呜呼子厚我有一言君其闻否惟君平昔聪明絶人今虽化去夫岂无物意君所死乃形质耳魂气何托听余哀词呜呼痛哉嗟余不天甫遭闵凶未离所部三使来吊忧我哀病论以苦言情深礼至欵宻重复期于中路更申愿言涂次衡阳云有栁使谓承前约忽承讣书惊号大呌如得狂病良久问故百哀攻中涕洟迸落魂魄震起伸纸穷竟得君遗书絶弦之音凄怆彻骨初托遗嗣故其不孤末言归輤从祔先域凡此数事职在吾徒永言素交索居多逺鄂渚差近表臣分深想其闻讣心勇于义已命所使持书径行友道尚终当所加厚退之承命改牧宜阳亦驰一函候于便道勒石垂后属于伊人安平宣英会有还使悉已如礼形于冥书呜呼子厚此是何事朋友凋落从古所悲不圗此言乃为君发自君失意沉伏逺郡近遇国士方伸眉头亦见遗学恭辞旧府志气相感心踰常伦顾余负亹营奉方重犹冀前路望君铭旌古之逹人朋友制服今有所厌其礼莫伸朝晡临后出就别次南望桂水哭我故人孰云宿草此恸何极呜呼子厚卿其死矣终我所生无相见矣何人不逹使君终否何人不老使人夭死皇天后土胡宁忍此知悲无益柰恨无已子之不闻余心不理含酸执笔輙伸复止誓使周六同于巳子魂兮来斯知我深旨呜呼哀哉尚飨
祭韩吏部文【刘禹锡】
髙山亡穷太宰削成人文亡穷夫子挺生典训为徒百家抗行当时勍者皆出其下古人中求为敌盖寡贞元之中帝鼓熏琴奕奕金马文章如林君自幽谷升于髙岑鸾鳯一鸣蜩螗革音手持文柄髙视寰海权衡低昻瞻我所在三十余年声名塞天公鼎侯碑志遂表阡一字之贾辇金如山权豪来侮人虎我鼠然诺洞开人金我灰亲亲尚旧丹其寿考天人之学可与论道二者不至至者其谁岂天与人好恶背驰昔遇夫子聪明勇奋常操利刅开我混沌子长在笔予长在论持矛举楯卒不能困时惟子厚窜言其间赞词愉愉□□颜颜磅礴上下羲农以还会于有极服之无言□岐山威鳯不复鸣华亭别鹤中夜惊畏简书兮拘印绶思临恸兮志莫就生刍一束酒一杯故人故人歆此来
祭故福建独孤中丞文【李翱】
维大和元年岁次丁未九月庚申朔二十日巳夘朝散大夫守右谏议大夫知制诰李翱谨以清酌庶羞之奠敬祭于亡友故福建都团练观察处置等使兼御史中丞独孤君侍郎之灵呜呼昔我与君自少而欢中暂乖阻周荆眇绵宣城越中二府周旋同事于公职以相连子常推后我唱其先叔向汝齐不纫而坚兰馨以闻乃在掖垣引我代已真谓其贤共升于朝亦又多年或外或内莫余或捐君齿少我髪鬓都玄丰盈角羣气茂神全当臻上寿福祉昌延何为发疡针药勿蠲有妻既丧有子童然丧祭谁主铭旌有翩呜呼哀哉唯短与长会归于死以存悲逝前后皆尔哭君之哀痛折支指欲抑不能纵之曷已呜呼哀哉入君之户但有裳帷思与君言不见容仪荐肉不食酌酒不持嗟嗟用晦何亟臻斯呜呼哀哉尚飨
于湖州别女足墓文【李翱】
维长庆元年岁次辛丑十二月癸亥朔十九日辛巳父舒州刺史翱以酒果以奠敬别于第七女足娘子之灵吾以前月二十八日蒙恩改舒州刺史以明日将领汝母等水路赴州故以酒果来与汝别呜呼我为汝父汝则我女王命有期不得安处延陵丧子葬不归呉考之于礼其合矣夫汝之形骨托终此土汝之精神冥漠不覩上及于天下及于泉鬼神有知汝骨安全永永终古无有后艰我来诀别涕泪涟涟呜呼哀哉尚飨
祭故处州李使君文【杜牧】
维会昌五年岁次乙丑某月日池州刺史杜牧谨遣军事押衙王鏶谨以清酌庶羞之奠敬致祭于亡友李君起居之灵忆昔相遇两未生须京师众中迹犹甚疎一言道合尽冩有无我于宣城忝迹宾吏君随幕府东下继至复与友人故薛子威邂逅释愿如相为期放论剧谈各持是非攻强讨深张余■〈彀上心下〉机怒或絶赫终成笑嬉于后七年君拜左史来蜀西川我官补阙云愧我先拜章请代盖私我焉我有家事乞假南来循出里第君出离杯令弟在席恣为恢谐耳热胆张觥聮相■〈豕灰〉我归坠马一支几摧君来我坐侧倚旁隈时闻酸吟戱口犹开云君我杀以酒相加忌我之才及我南去君刺池阳我守黄岗葭苇之场唯君书信前后相望辞意纎悉勉我自强笔我性情补短裁长一函每发沉忧并忘幸会交代沿檝若飞江山九月凉风满衣为别几时多少欢悲志业益广不可窥知长人之术酋为吏师纵酒十日舞袖僛垂语公之余且及其私许以季女配我长儿莫云稚齿可以指期各负少壮轻后会时寓居宣城书札日驰一疾不起讣来犹疑呜呼哀哉惟先仆射俭徳冠古凡二十年四领茅土所至多治曰人父母官俸余半委库不取京师里第蓬茅数畆庆余生君曰天酬补何聪明才智兮不使施为何付与之多兮折之何暴天阳地阴髙厚相侔上有河汉鈲【普错反】天横流百刻昼夜平分不饶皎不阴晦一月几朝二男三女俗率如此三男二女无有其地君子小人鼻目并列与小人校会无百一千百一中以秀夺实凡禀阴阳生于其间阳常不胜贤者宜艰自古皆然欲复何言抚孤一吊拍棺一哭咫尺不逺涕下相续期于没齿尽力嗣子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祭龚秀才文【杜牧】
维大中五年岁次辛未五月朔二日湖州刺史杜牧谨遣军事十将徐良敬致祭于故龚秀才之灵死者生之极折胫而夭复死之极言于前定莫得而推出于偶然魂其寃哉乡里何在骨肉何人卞山之南可以栖魂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奠相国令狐公文【李商隐】
戊午岁丁未朔乙亥晦弟子玉溪李商隐叩头哭奠故相国赠司空彭阳公呜呼昔梦飞尘从公车轮今梦山阿送公哀歌古有从死今无柰何天平之年大刀长戟将军樽旁一人衣白十年忽然蜩宣甲化人誉公怜人譛公骂公髙如天愚卑如地脱蟺如蛇如气之易愚调京下公病梁山絶崖飞梁山行一千草奏天子镌辞墓门临絶丁宁托尔而存公此去耶禁不时归鳯栖原上新旧衮衣有泉者路有夜者台昔之去者宜其在哉圣有夫子亷有伯夷浮魂沉魄公其与之故山巍巍玉溪在中送公而归一世蒿蓬呜呼哀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五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五十一
(明)贺复征 编
○祭文三
祭江邻几文【宋司马光】
呜呼佗人之生憎爱紏纷独君不然见之者亲佗人之死议论交集独君不然闻之者泣问君何修乃能致此率其诚心无有表里是宜期耉光大显融如何不淑星未五终平日之游晨徃夕来宛其在目谁能不哀念君素懐于物何有叙兹永逺无若巵酒尚飨
祭韩少傅文【范仲淹】
维庆厯五年正月日具位某敬致祭于故太子少傅赠太保韩公之灵惟公寒苦而立平直以进贤才一伸淑声大振天子乃知命镇坤维两川父老含哺而嘻入领中司进陟二府邦宪以清衮职斯补一徳一心勿愧勿负偃息近藩旨酒盈樽可以卧理不废清言功成名遂揖让而退为国元老望髙中外子孙诜诜礼乐簮绅积善之报集于仁人呜呼厥生有涯终焉惟命柱石之衰邦国不幸尚飨
祭资政范公文【欧阳修】
呜呼公乎学古居今持方入圎丘轲之艰其道则然公曰彼恶公为好讦公曰彼善公为树朋公所勇为公则躁进公有退让公为近名谗人之言其何可听先事而斤羣讥众排有事而思虽仇谓材毁不吾伤誉不吾喜进退有仪夷行险止呜呼公乎举世之善谁非公徒谗人岂多公志不舒善不胜恶岂其然乎成难毁易理又然欤呜呼公乎欲壊其栋先摧桷榱倾巢覆鷇披折旁枝害一损百人谁不罹谁为党论是不仁哉呜呼公乎易名谥行君子之荣生也何毁没也何称好死恶生殆非人情岂其生有所嫉而死无所争自公云亡谤不待辨愈久愈明由今可见始屈终伸公其无恨冩懐平生寓此薄奠
祭梅圣俞文【欧阳修】
昔始见子伊川之上予仕方初子年亦壮读书饮酒握手相欢谈辩锋出贤豪满前谓言仕宦所至皆然但当行乐何有忧患子去河南予贬山峡三十年间乖离会合晩被选擢滥官朝廷荐子学舎吟哦六经予才过分可愧非荣子虽穷厄日有声名予狷而刚中遘多难气血先耗髪须早变子心寛易在险如夷年实加我其颜不衰谓子仁人自宜多寿予譬膏火煎熬岂久事今反此理固难知况于富贵又可必期念昔河南同时一軰零落之余惟予子在子又去我予存兀然凡今之游皆莫予先纪行琢辞子宜予责送终恤孤则有众力惟声与泪独出予臆尚飨
祭范颍州文【王安石】
呜呼我公一世之师由初迄终名节无疵明肃之盛身危志殖瑶华失位又随以斥治功亟闻尹帝之都闭奸兴良稚子歌呼赫赫之家万首俯趋独绳其私以走江湖士争留公蹈祸不栗有危其辞谒与俱出风俗之衰骇正怡邪蹇蹇我初人以疑嗟力行不回慕者兴起儒先酋酋以节相侈公之在贬愈勇为忠稽前引古谊不营躬外更三州施有余泽如酾河江以灌寻尺宿赃自觧不以刑加猾盗涵仁终老无邪讲艺弦歌慕来千里沟川障泽田桑有喜戎孽猘狂敢齮我疆铸印刻符公屏一方取将于伍后常名显收士至佐维邦之彦声之所加虏不敢濒以其余威走敌完邻昔也始至疮痍满道药之养之内外完好既其无为饮酒笑歌百城晏眠吏士委蛇上嘉曰材以副枢宻稽首辞让至于六七遂参宰相厘我典常扶贤赞杰乱宂除荒官更于朝士变于乡百治具修偷堕勉强彼阏不遂归侍帝侧卒屏于外身屯道塞谓宜耉老尚有以为神乎孰忍使至于斯盖公之才犹不尽试肆其经纶功孰与计自公之贵廐库逾空和其色辞傲讦以容化于妇妾不靡珠玉翼翼公子弊绨恶粟闵死怜穷惟是之奢孤女以嫁男成厥家孰堙于深孰锲乎厚其传其详以法永久硕人今亡邦国之忧矧鄙不肖辱公知尤承凶万里不徃而留涕洟驰辞以赞醪羞
祭束向原道文【王安石】
呜呼束君其信然邪奚雠友朋奚怨室家堂堂去之我始疑嗟惟昔见君田子之自我欲疾走哭诸田氏吾縻不赴田疾不知今乃独哭谁同我悲始君求仕士莫敢匹洪洪其声硕硕其实霜落之林豪鹰隽鹯万鸟避逃直摩苍天踬焉仅仕后愈以困洗藏销塞动輙失分如覊骏马以驾柴车侧身堕首与蹇同刍命又不祥不能中寿百不一出孰知其有能知君者世孰予多学则同游仕则同科出作扬宫君实其乡倾心倒肝迹斥形忘君于寿食我饮鄞水岂无此朋念不去彼既来自东乃临君丧閟閟阴宫梗野榛荒东门之行不几日月孰云于今万世之别嗟屯怨穷闵命不长世人皆然君子则亡予其何言君尚有知具此酒食以陈我悲
祭曽愽士易占文【王安石】
呜呼公以罪废实以不幸卒困以夭亦惟其命命与才违人实知之名之不幸知者为谁公之闾里宗亲党友知公之名于实无有呜呼公乎公志如何孰云不偕而厄孔多地大天穹有时而毁星日脱败山倾谷圯至其寿夭尚何忧喜要之百年一蜕以死方其生时窘苦囚拘其死以归混合空虚以生易死死者不祈惟其不是生者之悲公今有子能隆公后惟彼生者可无其悼嗟理则然其情难忘哭泣驰辞往侑奠觞
祭髙师雄主簿文【王安石】
我始寄此与君往还于时康定庆厯之间爱我勤我急我所难日月一世疾于跳丸南北几时相见悲欢去岁忧除追寻陈迹淮水之上治城之侧握手笑语有如一昔屈指数日待君归舲安知弥年乃见哭庭维君家行可谓修饬如其智能亦岂多得垂老一命终于逺域岂惟故人所为叹惜抚棺一奠以吿心恻
祭呉侍中冲卿文【王安石】
呜呼公命在酋长我一时公先我茁我后公萎中间仕宦有合有离后我所践公輙仍之出则交辔处则连榱坐时则并行肩则差岂愿敢及天实我贻公之停蓄及所设施有诰有诔亦有铭诗又将有史传所不疑我既惫眊句辞能为婚姻之故惟以告悲
祭周几道文【王安石】
初我见君皆童而帻意气豪悍崩山决泽弱冠相视隐忧困穷貌则侔年心颓如翁俛仰悲欢超然一世皓髪黧馘分当先弊孰知君子赴我称孤发封涕洟举屋惊呼行与世乖惟君缱绻吊祸问疾书犹在眼序铭于石以报徳音设辞虽褊义不愧心君实爱我祭其如歆
祭虞靖之文【王安石】
刚耿直谅醇明愽美敢于为义我实知子逹我所愿穷吾所耻柰何终穷命也天只前年仆马来自田里白颠夷馘相见悲喜输我肝膈莫逆其韪衰老邂逅绸缪山水念我难继庶今少止飜然为辞遂膈生死寓哀一酹呜呼已矣
祭李审言文【王安石】
呜呼嘻公之才岂独我知公数困厄岂人能为所畸乎人岂能无疵所侔乎天我乃知之交不就利髙明所忌莅不失宜孤寡所思凡今君子疚实在兹公亦如我如我公知厥交淡如惟正无私哀今亡矣侑醊以辞
祭刁景纯墓文【苏轼】
嗟我少君四十二岁君不我少谓我昆弟今我已老鬓须苍然君之永归不为无年我独何憾过期而哭人之云亡哀此风俗渉江而东宛其山川顾瞻万松蔚乎苍芊尚想松下幅巾杖屦迎我于门抵掌笑语岂其忽焉敛兹一坟俛仰空山草木再春平生故人几半天下纷然日中掉臂莫夜我非至人心有往来斗酒只鸡聊冩我哀尚飨
祭欧阳文忠公夫人文【苏轼】
维元佑六年岁次辛未九月丙戌朔从表侄具位苏轼谨以清酌肴果之奠昭吿于故太师兖国文忠公安康郡夫人之灵呜呼轼自龆龀以学为嬉童子何知谓公我师昼诵其文夜梦见之十有五年乃克见公公为拊掌欢笑改容此我軰人余子莫羣我老将休付子斯文再拜稽首过矣公言虽知其过不敢不勉契阔艰难见公汝阴多士方哗而我独南公曰子来实获我心我所谓文必与道俱见利而迁则非我徒又拜稽首有死无易公虽云亡言如皎日元佑之初起自南迁叔季在朝如见公颜入拜夫人罗列诸孙敢以中子请婚叔氏夫人曰然师友之义凡二十年再升公堂深衣庙门垂涕失声白髪苍颜复见颖人颖人思公曰此门生虽无以报不辱其门清颍洋洋东注于淮我懐先生岂有涯哉尚飨
祭龙井辩才文【苏轼】
呜呼孔老异门儒释分宫又于其间禅律相攻我见大海西北南东江河虽殊其至则同虽大法师自戒定通律无持破垢凈皆空讲无辩讷事理皆融如不动山如常撞钟如一月水如万窍风八十一年生虽有终遇物而应施则无穷我初适呉尚见五公讲有辩臻禅有琏嵩后二十年独余此翁今又往矣后生谁宗道俗欷歔山泽改容谁持一杯往吊井龙我去杭时白叟黄童要我复来已许于中山无此老去将安从噫参寥子往奠必躬岂无他人莫冩我胸
代三省祭司马丞相文【苏轼】
呜呼元丰末命震惊四方号令所从帷幄是望公来自西灰哭于廷缙绅咨嗟复见老成太姙在位成王在左曰予惸惸谁恤予祸白髪苍颜三世之臣不留相予孰左右民公出于道民聚而呼皆曰予父归欤归欤公畏莫当遄返洛师授之宛丘实将用之公之来思岌然特立身如槁木心如金石时当宅忧恭黙不言一二卿士代天干旋事棼如丝众比如栉治乱之几间不容髪公身当之所恃惟诚吾民茍安吾君则宁以顺得天以信得人鉏去太甚复其本原白叟黄童织妇耕夫庶几休焉日月以湏公乗安舆入见延和裕民之言之死靡它将享合宫百辟咸事公病于家卧不时起明日当斋公讣暮闻天以雨泣都人酸辛礼成不贺人识君意龙衮蝉冠遂以往襚公之初来民执弓矛逮公水归既耕且耰公虽云亡其志则存国有成法朝有正人持而守之有进毋陨匪以报公维以报君天子圣明神母万年民不告勤公志则然死者复生信我此言呜呼哀哉尚飨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五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五十二
(明)贺复征 编
○祭文四
祭十一舅母范夫人文【宋黄庭坚】
呜呼夫人令徳孝恭佐我元舅肃雍于宫柔不选愞刚不忌克谁传谁师金玉天质螽斯多子扶床坐膝笑之怒之慈视如一夫人归止不及皇姑事我安康进掖退挟酒肴枕簟温清起居妇拜姑老尊重则效猗嗟夫人老而克孝谁不淑寿大国楚秦孰是夫人而不中身儿皆诗书女亦箴紩得丧秋毫彼亦何恤庭坚等来自江南哭奠藁塟毁瘠余生哀深母党
代范枢宻祭温公文【张耒】
呜呼天祚有邦畀之元龟笃生我公为世父师夷齐之清渊骞之徳子产之惠叔向之直人擅其一足以成名公兼众徳干干不宁九流百家金匮石室钩索沉隠裁其失得根柢治乱经纶皇极作为文章有书秩秩玄圭大裘望之肃然冬阳复氷赴者争先仁英两朝锽锽厥声国有正人折奸于萌荏染柔木求直于绳我公尽规君心则宁烈烈神考体貌有徳公献有可岩岩翼翼言有未用不敢受爵深衣幅巾归休于洛公则休矣四方颙颙君子野人洎于他邦闻风懐归于父于兄天施不齐或怨寒暑公独何施四海一誉元丰末年国有大事穆穆文母宥我神嗣爰立作相媚于神人我公在廷其重万钧士贺于朝民歌于廛农庆于野兵休于边燠尔栗寒养其饥孱无痏于饥无休于田培其本根枝叶则茂岂曰我作宪章惟旧于赫圣考左右上帝休公于家实遗圣子巻耳思贤夙夜周京不惑不疑成此太平公之去来人之戚嬉人之戚嬉帝之从违岂人事耶天实为之纯仁不才辱公之深人之相知贵相知心惟公我知洞逹表里采其所长谓或可使申结义好丘山不移匪我则然公实取之泚泚清洛独乐之园嘉华春敷修竹夏寒清酌翛然我招我从琅琅嘉言有铭在躬朝偶乏人备位枢机入与国论获亲风规六七年间为益不赀私祈白首从公以归忧劳伤生公既进疾庶几有瘳卒相王室国祠既誓公以丧闻我心之悲不获至门入哭于室公既大敛终天之情不一见面人生有死抑旦夜耳曽子将没知免而喜公身既修公志既毕既寿令终无有其失有如公者古今万一任重道逺税驾兹月庶几念此以纾我悲犹有鬼神实闻我辞
国子监祭司马温公文【晁补之】
维元佑元年九月日具官某等谨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故丞相司马公之灵曰呜呼公乎寛栗柔立根于明诚进礼退义世为重轻千乗不居古称好名公乎不然志合则行布被脱粟他人为诈公乎不然则以身化公卧洛师闭闗却扫深衣讲道将以是老公归朝廷路车乗马扶携襁负民拜于野圣母神孙在宫载祗公率其官正人具来诚心行义令出而听国安九鼎大势已定民以法治法胜则烦譬如鱼噞则清其源卖刀緑畆盗岂得发茍无欲之虽赏不窃裴公处内如不胜衣问其貌年威行四夷杨公入辅曽未几何毁第减驺人去其华忘身忧国晩以骨立生非其厚所爱民力有来逺县废食与言问民而没反席未安帝祗合宫公薨讣闻彻尊往临追昨故温公薨李秌甲戍暮雪民忧岁寒相谚未褐闻诸道路信有斯言曰公在天胡俾我寒以劳定国人曰宜享何以知之家有公像生为民望其没亦神公乎何憾悲者世人尚飨
祭大资政李公文【晁补之】
维年月日门生具位晁补之谨遣人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故北京留守大资政李公之灵曰王迹之熄诗亡不嗣春秋又微战国横肆惟其可者尚与圣邻词出其口轮囷郁纷观左氏言何国无士驰其戎车陈诗说礼秦仪卖国斯乃燔书韩非孙武是固非儒至其文字孰敢贬诸汉兴息民残编出壊经儒词士学自此泒班王两马河汉奔浑胡不及古华胜其根乃独杨雄为书凖易易不可凖相如是式却后得唐纔一韩愈跞魏踵汉侵寻千古宋以文治百七十年瓌儒伟士轶古并肩公以文鸣起河之北如彼神鳯云翔览徳惟我神考文王之文谓公所作经诰是羣官名用正礼阁其修此公余事粤有大猷论秀百人宥死四千人车上儛而公退然辅弼三朝时异操同几顚者数不自为功上建皇极以消羣疑敛时五福惟公助之爰开大公旁作穆穆九闗昼静累累士复惟古良臣善则称君造膝之语家人莫闻呜呼哀哉匪岁龙蛇正月已夘贤人之忧庶氓是悼呜呼哀哉补之昔者自魏徂京公以其名上之朝廷羁坚附夷千里为轻顾惭幽介文采安有无盐刻画祗増其丑士报知已匪以其私洁身有义尚畏人知惟不仰愧神其听之呜呼哀哉天不愸遗而丧宗工胡床昨梦过雨惊风燕子穿阁池台半空呜呼哀哉安阳之吉逺不临圹扁舟东下形以神往寓辞千里以侑洒尊庶平生言公犹我闻呜呼哀哉尚飨
祭韩无咎尚书文【晁补之】
兄之初载甚踬而艰逢乱客呉万里孤骞文方日衰荡为狂澜组织纎弱各自谓贤士睨莫救兄勇而前陋巷一室日旰未饘诵书鼓琴志操益坚落笔天成不事雕镌如先秦书气充力全壮年相从顾悯我孱曰是有志许以周旋我自蜀归兄典三铨邂逅都门挈手欢然兄牧东阳我走闽山旷不相值今五六年我病早衰顾未及泉兄之寿康一朝先颠饷酒踵门乃酹柩前嗟嗟造物孰尸此权岂其好恶亦与俗迁微官有守丧车莫攀莼鲫之奠叙诀终天
祭范忠宣公文【陈瓘】
昔文正公在仁祖时忠于谋国众正所依心虚而明照了不疑先事而虑有如蓍龟两遭勅榜益奋不移外御元昊数蹈祸机国势既安奚恤我危考公行事允也似之安不择地难不敢辞至于言兵则曰不知岂曰为异各遵其时不述其迹是乃无违三年遽改生事者谁蔡相南行公独救之一胜一复其兆在兹公可以黙又进忱辞人亦有言公尔忘私孰能临义舍安取危一斥四年育废始归天子哀怜拜命涕洟其心不育意欲有施人愿公留为帝宠夔病不能对人所叹咨天子曰吁疾尚可为锡以上剂临遣国医丁宁训饬速疗勿迟云何不淑竟止于斯呜呼哀哉公果已矣举世思公公不来矣人之于公有合有暌闻公之殁暌者亦悲情隔生死公论乃出悲公之人始自今日临终不昧忍死有述小其一身大我王室置小恤大自初讫终可使闻者劝而作忠太宗征辽乔苑不忘心之所虑奚独一方愿惜生灵愿合朋党愿为宣仁一洗诬谤愿正其事愿辨其人愿以中道行帝之仁呜呼哀哉言惟心声孰无此声孰有此诚神器虽大如人之形爱养胃气可以保生阳明之经徧于四体呼吸之间无有不差在络连右首脉应趾中经流行宁有定位彼执一者弃异取同异我曰偏同我曰中语各有心心各有物孰能审是而不彼恤公独有言继者谁乎公薨我悲岂縁葭莩公昔南迁我在北陲侧身以望心往从之及公之还我有言责陈留虽近欲往不得平生想慕独未识公见公之心何必形容文正没后公又亡矣仲季方兴公复有子其门益大其道益光公可无憾我亦奚伤
祭幻住庵明师弟文【释徳洪】
子少弃家从我游嬉三十一年如梦顷时于此梦境忧患半之我窜万里白骨重肉子卧一庵亦失双目心知余年再见不复敢料来归先馆子庐即视模索认声惊呼我亦念子形神已枯百不如人谓当寿考心期恻然正尔难保如临崖树先自枯倒不见两月果以讣闻既通世契久同师门临终之语骨湏我焚携法兄祖疾驰三日瓦灯昼昏寂然空空相视以恸荐此钵食
祭潘叔源文【陈亮】
惟君读书将以为善而不主于禄利应举将以行义而不志于必得鲜衣美食以偿男子有家之愿歌童舞女以终人生行乐之期礼义以恱其心朋友以助其徳内外并进心迹无瑕此宜阅世之滋多而亦降年之止此兄弟相从而去各适所安儿女攀慕无从亦将有立亮蹉跎莫景邂逅飘零白饭青刍旧游何在只鸡斗酒老泪如倾叹逝者之斯夫知吾生之永已临穴不及遡风而号
祭髙永州文【叶适】
先后圣徳天报其门何以报之维材与贤簮笏之腴而自陶冶不以师教有如公者靡骄曩贵靡羞后贫铢亷黍约以标厥身官奚弗昭知亦非少荐闻实多不用竟老眇然零陵并重夺之理不可推通人所疑我惭素贱乃辱公女手择寒蔬相与敬处公归自洪我屏西山瘦马独来共谈草间我疾异甚迟旦暮死公今忽先视我余几以义当哀以情当悲昏塞我衷不知施为又失我思无复昔语强寄兹觞公釂勿吐
祭陈同甫文【业适】
呜呼同甫气足盖物力足首事天所畀也孰可抑制以智开物以机动事学而得之又相比佽载书以来紏结披籍觧剥阖辟遇其殊特着于词章无后无前启蛰涤酲独为时先补空续髙抉英植豪探海取鳌惟己所操回视世人磨细研精俯墨仰绳用影律形视人而行服劳终身爼豆仅列我漫一奏韶壊雅阙呜呼同甫絶代之寳众岂同美抵掷弃捐亦其常理子重受祸嘻又已甚寓矢以攻杀者无禁脱廷尉械为进士头天子第之始莫我尤谓天弗省天乃终定谓天既定而弗永命呜呼同甫心事难平宠光易满万世之长一朝之短余蚤从子今也变衰子有微言余何遽知畏子髙明痛子憔悴镌嗟无勇和随有罪子不余谬悬俾余铭且曰必信视我如生畴昔之言余不敢茍哀哉此酒能复饮否
祭周益公文【陆游】
某绍兴庚辰始至行在见公于途欣然倾盖得居连墙日接嘉话每一相从脱帽禠带从容笑语输冩肝肺邻家借酒小圃鉏菜荧荧青灯瘦影相对西湖吊古并辔共载赋诗属文颇极竒怪淡交如水久而不壊各谓知心絶出流軰别二十年公位鼎鼐我方西游荷戈穷塞归得台郎旋又坐废公又策免久处于外见不可期使我形瘵斯文日卑公则崧岱士昬于智公则蓍蔡公老不衰雷霆百代每得手书字细如芥痴儿騃女问及琐碎孰为一病良医莫差赴告鼎来震动海内奔赴不遑涕泗澎湃岂无莼鲫致此薄酹辞则匪工聊寄悲慨
祭翁殿撰文【刘子翚】
堂堂老成国之龟玉进则光朝退斯美俗天其靳耶夺之何速呜呼哀哉惟公之质岳重海浑学穷古书道通圣门本朝取士科张甲乙伟人巨公皆此涂出公亦欣然飞声腾实贤俊之闗圗书之囿孰游其间惟徳之■〈樊,心代大〉公亦欣然来为领袖懐绂乗流来轺光逺时以外移为仕之蹇公亦欣然屡膺临遣愠絶三已荣轻九迁浮云巻舒何往不安公亦欣然老于祠官惟公行藏曰有义命物智时机无心而应蘂笈探玄麟经纂圣得意忘年怡然处顺惟我小子与公同乡交旧年契奕叶有光晩获从公素心始偿见必我留宴笑坐傍公虽病矣神气内强袖手不言色惠满堂大化宻移逺游不复寿格睟容闷于一木楚些徒招秦诗莫赎设醴陈肴文以相之诚可逹幽公其亮之望
祭文丞相文【王炎午】
相国文公再被执时予尝为文立祭之已而吉水张子载心弘毅自燕山持丞相髪与齿归丞相既得死矣呜呼痛哉谨痛望奠再致一言呜呼扶顚持危文山诸葛相国虽同而公死节倡义举勇文山张巡杀身不异而公秉钧名相烈士合为一传三千年间人不两见事谬身执义当勇决祭公速公童子易箦何如天意佑忠怜才留公一死易水金台乗气捐躯壮士其或久而不易霜雪松栢嗟哉文山山髙水深难回者天不负者心常山之髪侍中之血日月韬光山河改色生为名臣死为列星不然劲气为风为霆干将莫耶或寄良冶出世则神入土不化今夕何夕斗转河斜中有光芒非公也耶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五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五十三
(明)贺复征 编
○祭文五
祭太史公文【明方孝孺】
丁巳之春公归金华六月载途公归于家公曰美哉子来孔时斯文有传非子谁宜我观海内亦有作者非言之难知道者寡古人为学惟道是明繄我望子岂以文名拜公之言服公之徳从公三年忘寝与食公曰卓哉才器之竒加以岁年吾且畏之孰俾师友传之子孙意欲甥我以承其门归告祖母祖母不可吾老娶妇欲其事我道路阻邈其归无期且贵非偶汝固以辞此言未闻公家遘难闻之涕泣夜不能旦百口徙蜀与戎羗邻重走金华谋公弟昆欲往省公中以故止祖母速归得娶闾里迟之三载黾勉以从死生莫知以此负公公之为教必本礼义违亲絶俗固非公意公今薨矣我存何如所肯忘公有如江河公之道徳未白于世公之文章几与公逝思公体貌尚寓于夔哀公子孙桑梓是懐阐之雪之俾大以光导之扶之使之大行告于天王返葬以礼脱其覊縻使复闾里或周其囏或开其昏凡力可为不忘公恩第愚不肖弗敏为学天容地负懐公奥博忠义大节道徳大原庶几努力法古圣贤公之望我盖将在此天未可期心则已矢公神在天亦我之思我辞告公宁不我知
同年祭傅文穆公文【李东阳】
呜呼乡有先逹国有旧臣培养成就代不数人公之文章演迤奫沦公之性行缜栗温纯词苑毓秀卿曹致身功在启沃业存经纶地占台斗望隆缙绅游鹍始运屈蠖方伸中道倾逝天胡弗仁友朋之义休戚实均共期僇力以赞化钧公今弃我孰与为邻昔我同年如木向春今我同年若星在晨嗟公已矣宁不伤神执绋而饯玉河之濵目送行旐心随去尘与公永诀涕泪盈巾
祭张守天泽文【崔铣】
子之司财其白如霜子之摧强其坚如钢既左其秩年亦弗长可能者性不均者命性以力成命因气竞嗟嗟天泽于子何病于乎哀哉尚飨
小祥祭妻文【崔铣】
子逝一岁予忧百端颜色忽悴髪毛益班自子归我阅年三纪精力小心靡愆可指子事我父子事我母喜则励勤劳不言苦操刀治脍纫箴缝衣姑丧相予执礼无违唯子事我敬如昆弟针规朋友情好伉俪自子之亡孰察予衷言则谁商行则谁同予父望九予年及艾中馈岂宜子之不在为子服齐倐焉及期中心之悼曷有巳时世之颓矣虐煽后母义慕子舆惑戒吉父嗟嗟吾妻其安冥冥伤哉痛哉涕而雨零
祭岳母文【何景明】
呜呼惟我岳母慈懿为徳勤俭成家既获既食不骛于华尔女既亡我翁既逝服艰茹辛晩也谁济昔翁之亡我送其丧今母之亡我适来乡临风酾觞临河执绋死生俯仰哀来恸哭
祭太傅文正谢公文【屠应埈】
呜呼于皇纯佑实生哲人英英文正邦家之桢承休遯否玉振金声弱冠厉翼纯皇是嘉清问克扬天休荐加奉辔储皇羽仪承华恊赞三善仰培玄徳穆穆潜光万邦傒式帝出于震允懐厥功崇崇天枢简兹登庸于穆元化斟之酌之王言作命佐时若之维帝圣哲任贤勿猜万几棼如畴咨弼谐文华肃清峩峩平台帝穆在中召公其来于时三公惟刘惟李实维雍雍偕侍宸扆惟曰股肱亦曰心膂听履则识造膝则喜嘉谟帝俞众则莫闻道洽政宣日惠于民休兹三公推贤有容明明卿佐济济百工惟帝圣哲亮工敦裕中朝休明四海咸乂昊天降威蹙我显休于穆敬皇遘疾弥留乃召三公末命是宣玉几用凭金縢启缄时维武皇诞膺天序彼阍伊何敢奸国纪公曰嗟嗟维邦之忒邦县典刑其致恒辟谏书载陈帝始弗违亦有谗人启之祸阶维阍谝谝播时天威李曰异哉维裕克胜二公曰吁先皇有命我躬受之毋敢颠陨公言益荘阍日以昌刘公北徂归公南荒振衣姚山濯缨虞江位黜志伸身逸誉张英英名冑锢及孙子滔滔东山归逾二纪维皇中兴登贤晋明皇曰返公复之台衡明明纶命肃肃安车行人将之曰驰以驱众曰其辞公曰就途老臣抗命时予之辜我公至止皇命焞焞国有寿耉士有仪刑众曰其留公曰归哉年不逮志居功履危出以恭令归曰行义皇恩不愆始终允备讣音自南乃彻帝聪帝曰嗟嗟是维宗功乃召冢宰宗伯司空锡之冢田崇丘隆隆祭以天章灵谥休封明明敬皇陟降在天公拜稽首庶无腼颜敦节完名范世作则民载徳音史纪成绩缅予门墙乔岳具依南望玄庐山川间之眷言秉绋系此简书羃觞荐藻茹哀陈词
祭郑虔州文【髙叔嗣】
在昔先民惟名与位茍取其一莫兼其二自非大雅孰能两至渊哉府君旷世髙视先朝弘治时维休明俊乂四集偕应弓旌试宰洪洞民嬉政成郡国交举天子是征歴位司徒抚翼皇庭处烦不厌在众能澄乃守平凉既践于夔宠命亨嘉紫授命龟川流两润惠政旁施四民勿扰二郡咸宜邦降褒礼人兴颂诗君子有行与时舒巻未老引年称疾自免中林放逹故里偃蹇古人髙蹈方公则浅庆发厥门教成维子仲继地官伯登御史如珪如璋令闻不已玺书攸嘉爵服改増公拜于家帝命再承履道不愆考徳斯冯庶几乡国永观典刑天不遗老如岳中崩呜呼哀哉某等忝接封壤词人之友礼弗登堂慕徳永久追诵光烈虽没不朽望逺陈辞兴哀稽首
祭万古斋文【唐顺之】
庚寅之岁余客阳羡公来顾余实始识面识面之初遂以知心朱弦白雪相与赏音惟公老成行方志古余也何人自知疎卤岂足禆公辱公节取过则相规善则相许一日过余奉币以告余有二子烦君教诏佛庐仙洞水曲山窈携壶担盒与余相邀花木玲珑禽鸣啾啁流目倾耳永日游遨或时闭门坐对一室竒文共赏疑义与析清言不足或继以奕晨飱相逢忽言日昳余有所往不告于僮僮来相寻知必在公公命家人为具客食家人不问知余为客绸缪往复踰四五年曽无一日旷不周旋公训桐庐余赴宫寮心岂不迩其地则遥逮公解官余亦屏居握手一笑欢言如初通家之谊婚媾自此公有孙女以字吾子朋友或言师生之拘公曰何伤古有蔡朱尚期白首頼公劘励公不我留忽焉厌世属纩以前神气清皛顾谓二子事岂有了荆溪山水昔陪公游余今复来怆公其休死生常理抑又何怪不敢负公恃此心在与公二子敢忘切磋尊闻行知矢言勿磨窀穸在兹举我觞奠叙往怅今公其我鉴
祭孙南野太仆文【唐顺之】
公之先人以侯树勲侯虽不嗣犹大其门数世之后遂以儒显显惟迈迹亨衢是践人皆谓公出自纨绔公之居官一如寒窭马羸皮敝何履之素约已奉法绳地而歩问公之官囊无余蓄问公之家亦有夏屋公瘠于官不系其家晏婴巨族豆无掩猳公裕于家不系其官子荆居室茍合而完刑曹郡守外台太仆孰云宦成节则愈确公无渝节众有好丑一忤于世自反何疚欣然归来燕居恂恂室无姬侍庭无杂宾尤避名势逍遥角巾乡人见之不知贵人余辱于公爰缔婚媾婚媾则新交谊则旧两家相望里闬之间匪朝伊夕载往载还余厌纷嚣公耽恬寂真率之会两心莫逆方期与公共保岁寒胡夺之速忽焉盖棺公之云亡论在乡评请祭于社曰乡先生死而不朽公则何憾老失良朋能不我叹表公之墓岂足彰公庶无愧词佥言实同春还陇树公窆有期陈此薄奠文以侑之
祭阵亡张游击文【沈錬】
呜呼哀哉张公之死乎吾得不恸哭而深悲维天有柱维地有维而所以柱天维地者舎忠义其奚为奸臣执柄纲纪大亏敌冦陵负若欺小儿三军望风不战自疲外通贼赂内结权私社稷之计荡于霜枝割人为虏夺马自资报功欺主曽无愧辞将军初来意气恢恢言念国恩流涕满腮口谕三军执挺持椎此行竭力有去无回攘臂渡河奋呼登岸受刅良多杀伤过半力屈势穷精灵不散天发震雷来斥敌患亦有官军屯聚若云按兵不动谁为救焚我亦有生汝亦有死何其忍心睨而无泚张公虽死神气长生诸将虽在奄奄无声汝不忠义知有权贵权贵行诛汝骨亦碎先死为荣后死为辱生辱死荣其辨如烛汝不自力欺君误国荼毒生灵为鬼为蜮不辑其徒不恭其职所过骚然大为滛慝张公有灵诛此逆贼逆贼不诛伊何为徳某等流离不在其位敬公哀公有霰涕泪忧国爱君懐仁慕义醵金为馔选辞为翰临风长号痛彻霄汉
祭李于鳞文【王世贞】
呜呼惟子文章珠藏玉府示世模楷为明粉黼独立熈台子歌余舞炳烺长夜追琢万古余所心悲鬰曲龃龉千二百言亦足以吐其未竟者酹而告汝昔署爽鸠从若风虎为郎序迁不隔跬武清霜昼粲白日宵炬子前西逝余亦东迈髙揭二华嵳峩岱泰黄河其间烱一衣带玉女腾噏海若横眦子之挂冠鳯矫鸿鶱余嗣觧组屈蠖哀蝉清泌衡门其迹则然所不接席徂垂十年圣人中兴纁帛交贲子时皤然顾我色喜当为女先女其强起余谢不可子曰毋尔畴族女雠畴烛女幽徳不思报节士所差女以佚归造物所雠雪涕而冠实惟子谋旬宣于浙从子之后汴绣子被晋斧余授太白配月俯视列宿云物睥睨风雨潺僽子之喆妣悠然见遗扶服修途吊影繐帷小人有母能不攅思美疢朝闻夕而拂衣奎壁■〈目奄〉翳沧波竭涸忽传子耗既疑且愕曽未回睫家祸亦作髓泪骈枯肝腑寸凿呜呼哀哉人生鲜欢惟事父母生我知我爰及朋友一旦尽矣肤立同朽惟余与子匪但三益薄禄微声以逮休戚凡子先驱余必偕植子今溘然视我若捐余独何恃而能久全余复何心而游世间子困尸谗予困人言存者受憎没者受怜呜呼哀哉惟昔济上坐而丙夜执手浩叹谁为来者尼聃暌则轲周分驾邈尔汉季为两司马不闻扬扢以绍谟雅兰金恊契山水齐徽惟余二人开辟所希浮生如寄胡能不归金石可泐荣名庶几言犹在耳其人已非呜呼哀哉子之遗孤驹而汗血子之遗编家传白雪有承相在戚若昆弟二三友生其进未已素车虽杳班管娄纪人谁无死子死可矣呜呼哀哉尚飨
祭俞仲蔚文【王世贞】
维万厯七年已夘秋八月癸酉朔越三日丙子俞仲蔚先生卒其又六日癸未友人王某始能以酒炙羮饭往奠而哭之曰呜呼仲蔚天与之隐俾辟世尘天与之文隐不就沦天与之贫俾涤世态天之与徳贫不见惫天与之艺辅文而行天与之友翼徳以称凡子之赢皆受之天其不知者以为啬焉有子而痼有媪而衰有孙而孩有女而嫠人所言啬啬于目前吾所谓赢则千万年在汉恬冲无若叔度微言蔑闻胡以殆庶在晋藻雅玄晏先生未究八法墨池隤声子之于诗上窥建安尽洗色泽天骨巉岏其于他文单辞輙工衍为赋诔亦表舂容子之于书愈小愈妙栁骨褚姿凿山阴窍稍纵而行襄阳米颠强弩斫阵儿驹嘶烟与子剧谈耳不尽酬稍出片辞确乎阳秋入子斗室春风蔼然虽迩阛阓心逺地偏子之闾左干旄时溢及乎公庭夐絶子迹皂帽蒙头隐囊庇肘手缀目营圗左书右徐瀹清荈时进甘果调鹦听莺日以自课六合之外子或冥思一室之外子不与知营卫精坚可永无败如何一疾遽尔长夜呜呼仲蔚吾昔进子以交子与自是三人遂成尔汝徐生泛爱惟子是笃殷懃分橐訾亹推毂徐之不禄子后我先入霅痛哭拊棺一言窀穸之期为树丰碑我文子书曽未移时子亦告逝谁为终此二子之贵俱在后死月晦叩门子病向■〈谷九〉回眸眄睐托我以臆谁谓一暌地老天荒遗骸在木遗文在床他所不能能使不朽所不终事有如此酒呜呼哀哉
祭汪文学文【汪道昆】
呜呼哀哉茂陵倦游长沙官薄亦觐昌晖遘此焚错吁嗟先生洵美且硕髙距擅场大雅可作丁年任侠节慕朱公存老夷门结客屠中周南削迹脱躧素封言归旧服北面儒宗乃睠神皋投趾天目禹穴穷探具区肆瞩陈宝收华和珍韫椟长者下车髦士推毂爰自末路作贡泽宫周游邹峄允陟岱宗燕台购骨易水歌风蹑屩金马献画卢龙乃召公交车奏厥长技天子曰都覩兹巨丽煌煌上京济济良士往哉汝谐敬敷教事桓桓直指戾止宫墙荐绅有楚笾豆孔将若操榘矱尔授圎方彼都有造繄尔之良徙倚桥门属厌蔬食姱节翩翩英声籍籍常伯分庭相君下席同气云从石交景集华颠朝市困翼天衢曵裾华阀抚剑修涂濡首胥溺巻舌罔呼独行负俗风于懦夫七稔课功百里奋铎胡宦之拙胡地之恶涿鹿奥区我心孔乐习静蓬户滥巾云壑部符甫下天命难谌云胡竖子殱我吉人夷体传舎归骸私门悲纒乡曲悼动宗祊呜呼哀哉瓦缶喧豗锺吕委歇唯公嗣徽逢时之阙穷愁著书聊以卒业芳猷永谢令绪中絶岂无牖下饰巾待期萧萧哀挽望望灵輀戒涂郊外即穸澨西来芳可述往驾莫覊呜呼哀哉
同年祭陈封君文【归有光】
呜呼乙丑之岁登于南宫吾邑四人郑州为荣言念生我髙堂半空郑州二亲禄养献隆于维府君世承文学其祖博士卓为先觉挍文省中所得卓荦府君传业遭时龌龊以遗令子方发其璞衎衎于食珪璋有渥于乎人之生世何者能全伤哉贫也每食泫然府君于子歘见髙轩天若厚之又靳其年悠悠江水有鬰新阡塟以大夫亦显孝贤呜呼尚飨
祭顾文康公夫人文【归有光】
呜呼女妇之职不出闺中及其崇贵与皇家通维文康公大科奋迹四十年间遂跻崇极富寿康宁当世所少夫人配之与之偕老赫赫我皇统一圣奠考礼肄乐制作纷纭既秩殷典百神咸侑文康雍雍在帝左右倚欤夫人象服是宜朝于两宫从后之居大室穆穆佐上册宝金章玉牒夫人是导西苑膴膴庀其蚕事鞠衣翟车夫人则侍邈然千载大礼旷堕夫人际之见所未覩匹妇之微一命为多有美夫人如山如河生有诰命一品之贵薨有奏讣赐之塟祭潭山之原从文康止天子之赐恩荣极矣凡厥富贵莫不有终维我生人谁能不恫尚飨
感梦祭嫡母文【徐渭】
惟母在昔以病而死胡昨夕梦不死而病祼坐室隅展户自掩儿疹其侯呼涕激面脉数以烦知不可理诡曰其愈湏旦夕耳掩面痛哭扶母于床哭罢而觉泣涕犹滂梦母于病哀且不禁觉哀其死儿何为心
祭三髙士文【陈继儒】
辛丑岁三月十六日檇李人宋旭支杖来自天马山之东麓同里人宋茂观陈继儒衲子莲如慧觧摘溪毛沽村醪并陈所藏亷夫铁冠拜奠于三髙士先生之墓曰呜呼众基累累堙山塞谷先生之宫尚卫樵牧来奠一觞春草空緑异代知已慰而幽独
祭汤若士先生文【黄汝亨】
呜呼汤公才髙迹削诗能穷人文憎命逹昔在文人才不尽同汉魏代兴异曲同工我明作者北地为雄七子狎盟时流趋风濡沬拾渖其波如驰畴无眉目乃不自施呜呼汤公大方长笑睥睨千秋自辟堂奥英灵鬰秀尊古得道大雅擅场好辞絶妙单言霏霏大言浩浩名流寓宇垂光分照呜呼哀哉余自孝亷托君声气已令锺陵得交君臂词组宣心一脔知味论古之人谈天下事髙谈微言每出人意呜呼哀哉余今之来君乃骑箕亦有山水谁则牙期万事一棺空名尔为呜呼世人死亦其常造物忌名公名乃当惟三不朽孰与文章是物最神存而不亡日月经天一视彭殇君去而仙予何以伤荐苹■〈阝敕〉些我飨我将
祭姻家呉广卿文货【纳贤】
呜呼有呉延陵季子厥壤至徳可师谦光是仰乃承簮履乃肯堂构曰惟我公徽猷之■〈樊,心代大〉束髪操觚龙跃鳯翔既修姱节复擅青箱胡天不吊早夺公兄父为痛子相继长行形见衣表公孝骨立而鞠子哀而孺子泣将母以顺事嫂曰恭嫂以节着母以寿终公有厥弟亦先公陨弟之长男方壮而尽公理其后不啻家辟诸侄视公实父而伯公性近道不困于学质直好义玉不掩璞代有厚产业乃巨族无迁技好无忘穑服非曰让财积而不私瞻贫周乏妻子罔知里有少年窥公仓廪遂有负公公知而哂婚姻孔嘉匍匐有丧凡属激劝必以身倡于宗则和于里则美处不愆仁行不越理恊躬饬志受知长吏郡庭征辟迹所罕至期荐于郷期观于国以菑以畬根深者植白首穷经志则愈賖佳秋未获不及春华公始就医视公河上欵言逹意公为抚掌八月祝词墨渖未干曽几何日庆吊波澜亲知心悲悼公隐徳见则必言为三叹息道途有口诵公弘施声有余泪中懐怅而生人之戚莫若殒身荣名为宝公为不冺公有三女伯仲仙游公视二婿笃与季俦生死异念末世所嗟古道自处公之谓耶公有两男先后胶庠驹齿未落已自昻藏不大于身必大于后公之厚积不劵自遘爰帝速驾文白玉楼遂使哲人栢实而秋某等谊比葭莩情同肺腑山河邈若人琴如覩有肴在盂有酒在巵些词以招精魂鉴之
祭戣儿文【于玉喜】
万厯庚申榖日爹爹以乳麋果饵告于戣儿之灵嗟汝生晚值予齿衰余情罕锺竒钟汝孩岁周更半蚤慧已开玄胪白晳秀质凝瑰门李祈微厯穷慝作命■〈艹啻〉实倾疮痂虚落谒巫弗灵诹医相剥脆緑迎霜柔红遘雹颊张欲诀眶敛还瞠湏臾色变终古魂征阿母呌絶何辞失声阿爷饮泣何辞失明嫡母众母连丘比冢穸汝其间或携或拥觐于黄泉慈颜克奉定益汝怜曷嫌余宠陌花寄弄陇草窥临初逢寒食几遍春阴房帏静翳犹虞怖侵如何弃置雨薄风林料数遗装文葆具在竹马停驱途车催载凡渉嬉游宛留謦欬触绪造端肝雕腑碎暂飞寸景长眠尺躯逐梦归母儿饥孰餔乳存石婢懐亡木奴刈兰者谁不亦酷乎汝兄汝妹依肩绕足鹦鹉持浆鳯凰采烛汝独何之枫根夜哭烟阔平冈孤坆犹粟栖栖稚魄松槚不分萤逥暝照蝶送晴薫鬼小有见人巨无闻彭殇俱妄通士所云薪既火传孰诠冥香金镮俟微玉佩安兆斋营八闗业超六道韶识排云梵天新晓尚飨
祭张子薪文【李流芳】
天启四年甲子二月日张子子薪卒于家友人某时客武林淹留至八月而归始得临其丧以蔬果致奠而为文以哭之曰里闬之友昔惟三人最后得子久而益亲江子邑居呉耕逺郊潘为经师虽迩而遥惟子相求无间时日一日不见忽忽若失一味之甘一花之开飞书相报我往子来子病郊居不能逺渉我数就子时勤舟楫屯桥之畔村童里媪指予而言知与子好呜呼哀哉自失闲孟望城悲噎子之徃矣屯桥路絶呜呼哀哉我游西湖子来别予见子健噉尚谓无虞岂知生平尽此湏臾子病数年屡仆而起恃子善病病不能死呜呼痛哉今真死矣别子阅月子遣我书期我来归竟不能湏知有此事我必不出子行我送非我谁责呼天抚膺吁嗟何及哀哉哀哉凡今之人噂沓反侧子之直肠如矢注的一言非义头面发赤凡今之人陨获充诎子之介性百炼刚铁箪瓢屡空嗟来弗屑嗟乎子薪子真道器尚有余习未能度世游玩之物髙明所寄子往而深贤于势利天假之年观其所际呜呼哀哉凡今之人求多于天富寿贵考子孙衍藩诸福之中子无一焉人为子悲我则不然贫士之常况子能守金髙于山营营可丑子屋三间为园数畆千花对榻一编在手贫者乐乎富贵何有人我之场健者争先因病得闲乃近于禅药垆经巻晏坐翛然病之于子良药福田我躬不阅遑计后世千年之谋逹者所弃子之无营以子无累去来自如夭寿何贰知子旷懐数年于道此言糠粃子能自了我尝语子子神太清举世混浊扰扰以生厌而薄之殆将与撄嗟乎子薪匪命之穷世浊子清谁能子容楞严了义白盖真言一词半句可以通玄子能读之掩巻澜翻持以正宗凌云粲然嗟乎子薪生死芸芸如子之死十万一人我犹悍然视息人间眼中无子谁乐余年我留西湖滔滔不归岂不思家哭子后时巷无居人郷梦巳非西湖之上水月林烟念子尝游寓目无欢百顷风荷千章岩桂念子癖花看花欲泪子癖我畵如子癖花我腕欲脱子壑无涯长笺大轴钉壁摊几每一咨嗟子病若洗嗟乎子薪我手尚在援毫自废赏音不再从子书来道子所藏随子而尽飞去何郷予畵无灵人琴并亡呜呼哀哉我虽好广中实狷狭喙长三尺非子莫发子不茍同实我畏友今我失子孰攻其咎我于名场每懐退志子之所知我已蚤计桃花流水一往千春子今舎我谁与卜邻呜呼哀哉天不愸遗夺我郑子又失子薪谁能恋此逝将去之适彼乐郊麋鹿鱼虾我将与交凡今之人不可以明惟子知我敢告幽冥呜呼哀哉
祭震女文【沈承】
万厯巳未年冬下浣之三日沈承之长女阿震以痘不发而殇藁葬北邙之次其母薄氏日称念梵书资其冥福复促作一疏词笔不忍下也于其三七当荐熟食乃为文哭之焚于其所生前跳弄之场曰呜呼痛哉汝名阿震生于丙辰以丙辰字故取震名汝生之初我实不喜三十许人不男而女迨汝未期汝即可怜以颔招汝汝笑哑然当此之时周妪褓汝衣不解带一夜十起饱就妪眠饥就母乳妪因汝故亦几委曲移湿就干补疮剜肉烦则母瞋省则汝哭昨岁戊午我命不济频出就试割汝而去周妪既死试又不利归来牵袖索物而戏有汝在侧愁亦快意汝齿日添汝慧日多呼爹呼姆音不少讹常手弹门自问谁何我侄来时汝呼曰哥戏攫汝物汝窜而波我舅来时汝以衣拖呼声曰母旋笑呵呵汝伯来时作宾主陪擎杯曰请笑者如雷汝祖入乡汝又往苏经年不直问汝识无应声曰识白帽白须汝有外翁一面未曽问客何方即曰北京汝之外姑视如身生凡三五次挈汝苏行三更索玩五更索果父母留汝汝反不可顾谓我曰阿婆思我今年六月汝有疖灾我持往苏挈汝归来摩娑患处其色甚哀然不敢哭恐哭不该每持果饵必窥意旨不色授之不遽入齿每所玩弄误有损伤小目怒之敛手退藏汝母过严时加栉束惧汝长大习惯成熟我意亦然但私相嘱婴孩何知且随其欲汝昔在苏父母归娄问汝何依欲去何留言虽不决意在两头顷汝归斯喜不自持诱汝怖汝假面作痴小筐提枣矮座啜麋口诵大学手拜阿弥握枚赌胜遶屋争驰咍咍拍掌自喜为竒不勾半月即汝死期天乎命乎神仙莫知汝未死顷召医诊视或云风邪或云癍子风不可必癍似有理至今思之不测所以汝善话言此际不语声嘶气断张目而已环汝而泣汝泪亦泚呜呼痛可忍言哉论世俗情女死何哭论我生年壮大穷独汝又颇慧虽女亦足谁知鬼神虐我太酷先汝十日汝妹阿巽少汝二岁与汝同病同三日亡汝所狎认今汝无伴当与妹并汝稍能行妹立未定往来携手相好无竞若逢汝妪可更一问父有室顾父有妣闵但往依之必汝提引所以权厝亦近顾侧妹小汝携汝小顾掖他年卜地塟汝同宅我今思汝不能去懐汝若有知常入梦来縁或未尽可再投胎所诵金刚并诸经呪设羮燔钱付汝领受汝见冥王操手哀叩侬实不寿侬实无咎侬生贫家侬甘麄陋糁粒必拾以畏雷吼襦履必惜以爬微垢神有诛求侬年实幼鬼有陵轹望神为佑但可如是莫啼莫哗地府之中不比在家我今作文汝不识字但呼阿震汝父在此哭汝一声呼汝一次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五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五十四
(明)贺复征 编
○祭文六【骚体】
祭汾阴公文【唐杨烱】
维大唐光宅之元祀太岁甲申冬十有二月戊寅朔丁亥御辰杨烱以柔毛清酒之奠敢昭告于故中书令汾阴公之贵神惟公含纯徳而载诞兮禀元精而秀出备五行而立身兮半千年而委质属天地之贞观兮逢圣人之得一若夔龙稷卨之寅亮舜朝兮若萧曹魏邴之谋猷汉室悬大名于宇宙兮立大勋于辅弼如何斯人而有斯疾曽未遐寿中年殒卒呜呼哀哉若夫家传宝鼎地辟金楼文则属词而比事兮学则八索而九丘入则东藩之上相兮出则南面之诸侯惟尽善兮未善固虽休而勿休既知退而知进兮亦能刚而能柔大才则九功惟叙兮大智则万物潜周崇徳广业兮乐天知命而不忧呜呼哀哉门馆虚兮寂寞岁穷阴兮揺落备物俨兮如存光灵眇兮焉托垂繐帷与祖帐兮罢歌台与舞阁天子惜其毘余兮羣臣思其可作呜呼哀哉俯循兮弱龄叨袭兮簮缨公夕拜之时也既齿迹于渠阁公春华之日也又陪游于层城叅两宫而承顾盻兮歴二纪而洽恩荣郭有道之青目兮蔡中郎之下迎倐焉今古非复平生无徳下报兮愿摩顶而至足有生必死兮空饮恨而吞声天惨惨兮气冥冥月穷纪兮日上丁籍白茅兮无咎和黍稷兮非馨呜呼哀哉
祭吕化光文【桞宗元】
维元和六年岁次辛夘八月癸亥朔友人守永州司马贠外置同正贠栁宗元谨遣书吏同曹家人襄儿奉清酌庶羞之奠敬祭于吕八兄化光之灵呜呼天乎君子何厉天实雠之生人何罪天实仇之聪明正直行为君子天则必速其死道徳仁义志存生人天则必夭其身吾固知苍苍之无信漠漠之无神今于化光之殁悲逾深而毒逾甚故复呼天以云云天乎痛哉尧舜之道至大以简仲尼之文至幽以黙千载纷争或失或得倬乎吾兄独取其直贯乎化始与道咸极推而下之法度不忒旁而肆之中和允塞道大艺备斯为全徳而官止刺一州年不逾四十佐王之志没而不立岂非循正直以召灾好仁义以速咎者邪宗元幼虽好学未闻其道洎乎获友君子乃知适于中庸削去邪杂显陈真正为道不谬兄实使然呜呼积乎中不必施于外裕乎古不必谐于今二事相勘从古至今至于化光最为太甚理行第一尚非所长文章过人畧而不有夙志所蓄巍然可知贪愚皆贵险狠皆老则化光之夭厄反不荣欤所恸者志不得行功不得施蚩蚩之甿不被化光之惪庸庸之俗不知化光之心斯言一出内若焚裂海内甚广知者几人自友朋凋丧志业殆絶惟望化光伸其宏畧震耀昌大兴行于时使斯人徒知我所立今复往矣吾道息矣虽其存者志亦死矣临江大哭万事已矣穷天之学贯古之识一朝去此终复何适呜呼化光今何为乎止乎行乎昧乎明乎岂荡而为大空与化无穷乎将结而为光耀以助临照乎岂为雨为露以泽下土乎将为雷为霆以泄怨怒乎岂为麟为鳯为景星为庆云以寓其神乎将为金为锡为珪为璧以栖其魄乎岂复为贤人以续其志乎将奋为神明以遂其义乎不然是昭昭者其得巳乎其不得已乎抑有知乎其无知乎彼且有知其可使吾知之乎幽明茫然一恸肠絶呜呼化光庶几听之尚飨
祭崔氏外甥文【栁宗元】
年月日八舅十舅以酒肉之奠敬祭外甥韦六小卿之魂呜呼生有孝姿淑且茂兮谓吉其终道克就兮胡典而丧离厥咎兮蹈道而违死谁佑兮岂汝之时不能究兮将夺之鉴使昏雾兮反复扰予哀何救兮骨肉无从魂焉遘兮庶几来归馂以侑兮酒实于觞肉盈豆兮岂伊异人余所授兮来邪否邪歆气臭兮
祭汪指挥文【明解缙】
唏飗栗兮悲风慨飘飖兮转蓬皓缟夜兮积雪瞥过目兮惊鸿哀人生之纭纭兮飞花淅沥而堕茵倐而聚散兮莫识其真天地为垆兮紏错舛分嗟百年之孔易兮何哀乐之不匀抚熈河之如昨兮偶殊域之相亲出连辔兮坐连裀月夕清歌花晨屡过醉浓鲜而鼔瑟晃霜露之鸣珂何欢不赏何赏不俱共窃禄以逢时兮聊逡巡于一隅冀悲欢兮顷刻决生死于湏臾见绯衣兮叱拨倐丹旐兮灵车望长安兮咫尺魂归来兮谪居陇山鬰兮洮水流纡仰视浮云兮増感吁
祭忠文【成器】
祭忠台在龙泉山正统间宦官王振用事翰林侍讲刘球疏之诏狱死邑人成器义而哀之率同志割鸡酾酒登山祭之因名其陈爼之石曰祭忠台
文曰呜呼先生龙逢为行兮比干为心纾忠竭智兮日月照临慨前代任阉竖之失徳痛当今复因循而蹈袭伏阙抗疏太息掩泣帝曰汝嘉实感睿衷惟彼羣奸切齿相从幽之锦衣肆其鞠凶龙逢蒙祸兮比干葅醢云霏霏其承宇兮天髙髙而莫余宰顾虀粉之是甘兮羌时事之可慨予会稽之后生兮颇忠义之是懐鉴往事犹感慨兮肠一日而九回侧闻先生之死兮又奚啻乎七哀扣帝阍其无路兮徒烦寃而陨涕歌楚些而招魂兮吊汨罗以为计于是割鸡酾酒望风奠祭惧亵于家登彼龙山崖石齿齿兮竹松闲闲去天日其咫尺兮将英魂之可攀恭载拜以长恸兮跽敷袵以陈告惟蹇蹇以自完兮得死所其奚悼顾弃徳而崇奸兮尾日大而不能掉彼阉竖其何诛兮痛庙堂之具臣曷其不扑灭于蚤兮祸滔天而无津乃首鼠以自保兮独先生之奋身使举朝皆抗扼兮何猖狂之余腐也嗟刚中而无应兮适以快其怒也矻砥柱于洪流兮聊以示此度也视媕婀之辈流兮直惊鸿与脱兎也生无益于时兮富且贵其何数也吁嗟先生之死兮实知名于孺妇也器谨志以法像兮中心好而非浮慕也或縁此以贾祸兮吾不惕以改其素也
祭二陆先生文【屠隆】
遵太湖而顿辔兮览巨野于修冈吊先贤之墟墓兮藤萝翳鬰而彷徨时孟冬之玄月兮风凄紧而凋伤采蒹葭而临水兮白露下而为霜感华亭之唳鹤兮送吾目于双鸿孤云莾其起天末兮懐二俊于江东标朗秀之飒沓兮决焉赏巨丽于司空哀夫子之才大兮邅逢时而多凶洵嘉名之鹊奋兮夫何丛兰之败于秋风牙旗折而鼓音死兮掩双龙于重泉风沙起而昼晦兮亮精魂之所宣身佩大将之印兮口吐鸿儒之巨言闵四大之缺陷兮吾独嗟美好之难坚肆猰■〈犭俞〉之与凿齿兮又张罗而弥天固犯道家之所忌兮亦夫子之尤也委去留而无心兮荪独遗此丘也剙丛祠而荐藻兮扬灵爽于千秋也纷木落而草枯兮眩玄云之若结苍山空而夜寒兮河溅溅而声咽抚长剑而太息兮缅想夫子之遗烈尚飨
祭徐惟和文【曹学佺】
噫予昔送子于潞河兮河水其涟子泛泛而归兮未及一年余金陵既谪居兮子贻我书余答子以再兮忽往其虚余闻讣乃反走兮为位而絶徒恨不得归兮今归何益既登子之堂兮复省子之殡宫欲招子其来下兮子其不与我同余感痛子时节兮奄忽长至乃告子以文兮一字一泪曰人孰无死兮独伤哉乎子也求四十而不得兮何景光之甚迫也尔才太髙兮神明啸号尔器太利兮造物所忌尔平日其好道兮死而不以为夭尔生前其急人兮宜其死后而贫子旷然其无累兮去世若敝屣子虽在地下兮实不忘乎风雅彼昔人之立名兮幽何殊于明子其优以游兮予后死之有春秋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五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五十五
(明)贺复征 编
○祭文七【赋体】
为梓州官属祭陆郪县文【唐杨烱】
维垂拱二年太岁丙戌正月壬寅朔二十二日癸亥长史刘某谨以清酌庶羞之奠敬祭陆明府之灵夫万里之别犹使饮泪成血思徳音之断絶况百年之分能不忧心如熏想公子兮氛氲惟彼积徳挺生夫君天垂白气地发黄云江则有泛为国之纪君传其政爱人如子山则有梁镇兹一方君弘其道视人如伤宣劳于外路阻且长曽未朞月人之云亡呜呼哀哉哀哀弱嗣朝暮一溢皎皎孀妻鐀乎下室蜀门如剑长安如日归路何从我心如疾呜呼哀哉凡我在位覊官边城共戮力兮谁言死生思其人兮造其户庭恍无见兮寂无声称觞兮酹酒心折兮骨惊呜呼哀哉
祭赵郎将文【骆宾王】
惟灵降精辰象委质昌期弃笔文场蚤狥封侯之志彯缨武帐坐升戎秩之荣属滇浦挻妖昆明习战应星文而动将奉天罚以扬威不能弘妙算于西戎叶神谋于九变致令王师失律凶狡凭陵嶲穴南临同五溪之深入卭闗北阻类双崤之不归亭候多虞故有负于明代春秋责帅岂无惭于幽途夫任贤与能明君之事也陈力就列忠臣之义也虽见危授命固诚节之有余临难权机何智谋之不足呜呼哀哉某猥以散材谬专分阃途径夷落路践戎场停疲骖于九原悲来有地痛遗骸于四野泣下无从暂辍征旅之勤爰崇掩骼之义庶幽灵有托梧丘息入梦之魂壮士不还薤歌起送终之曲呜呼九真边徼万里长安城危疏勒山峻皋兰因原为陇即壤成棺夕阴曦而平芜晦秋风急而荒戍寒哀哉异域幽埏但有新裁松栢他郷古木非复旧邑枌榆感平生有若斯聊申素酒倘聪明之不昧式荐箪醪
祭杜学士审言文【宋之问】
维大唐景龙二月岁次戊申月日考功贠外郎宋之问谨以清酌之奠敬祭于故修文馆学士杜君之灵呜呼位曰大宝才曰天爵辞业备而官成名声髙而命薄屈原不终于楚相扬雄自投于汉阁代生人而岂无人违代而咸若运锺唐虞崇文宠儒国求至宝家献灵珠后俊有王杨卢骆继之以子迹云衢王也才参卿于西陜杨也终逺宰于东呉卢则衷其栖山而卧疾骆则不能保族而全躯由运然也莫以福寿自卫将神忌也不得华实斯俱惟灵昭昭度越诸子言必得俊意常通理其含润也若和风欲曙揺露气于春林其秉艳也似凉雨半晴悬日光于秋水众辙同遵者摈落羣心不际者探拟人也不幸而则亡名兮可大而不死君之栖遑自昔迷方逢时泰兮欲达闻数竒兮自伤属文母之丕运应才子之明扬援沦秀于兰畹侍游仙于栢梁命以著作拜之为郎始翔鸳于清列旋御魅于炎荒遗旅鴈兮超彭蠡作编人兮居越裳殊许靖之新适亿虞翻之旧乡惟皇龙兴再施法度拂洗溟渤骞翔雨露通籍于八舎禁门揺笔于万年芳树仰赤墀兮非逺谓白首兮方遇君病何病到此弥留药虽饵兮宁愈针不及兮可忧虽则妙医莫识实冀神明获瘳呜呼哀哉君之将亡其言也善余向十旬日或再展君感斯意赠言宛转识金石之契宻悔文章之交浅命子诫妻既恳且辨自予与君弱岁游执文翰共许风露相浥况穷海兮同窜复文房兮并入川流遽阅隙电初过昔乗运兮如此今造冥兮若何懐君畴昔兮恨已积念君恩惠兮情倍多道之南宅囷之东粟使君孤之有余宁我家之不足籍籍流议喧喧薄俗名全每困于铄金身没谁恨其埋玉空落长松千尺讵置生刍一束倬彼韦公赠殷礼缛善乎崔子理感情属相识有素见览増朂澄君词赋于云台之上藏君齿髪于缑山之曲缑氏山兮山上云秦城郊兮郊外坟孟冬十日兮共归君君有灵兮闻不闻我咀瑶屑君知自久坐泣焚芝遥哀畵栁阙视祖载爰遗巵酒愿歆悲诚将告良友尚飨
为伎祭元十郎文【张说】
维神龙三年月朔日故伎人伏十善谨以清酌少牢之奠敬祭于元十郎之灵緑水茂树藻萝是依山崩川竭鱼鸟何归恭惟主君髙才逹节赏心乐事风流不絶歌艳露华舞逥春雪幸持此技承君余晚绮罗脂粉娇上春自言终代保情亲能知一日君魂断繁弦清管为何人懐主君之一顾愿狥命于九原迫夫人之严旨遂投足于他门生有十年之爱况无数日之恩虽强饰容于新奉心摧絶而不敢言君子广徳仁心必遍畴昔与君瑟樽欢宴永懐蕙叹俯怜荼苦锡以时珍申哀故宇廞车既展祖奠斯开悲歌助挽长袖承杯平居好此魂来不来心思往而莫遂足欲返而迟逥终天地于此诀毒烦寃而难裁呜呼哀哉
祭郴州李使君文【韩愈】
维年月日将仕郎守江陵府法曹叅军韩愈谨以清酌庶羞之奠敬祭于故郴州李使君之灵古语有之白头如新倾盖若旧顾意气之何如何日时之足究当贞元之癸未惕皇威而左授伏荒炎之下邑嗟名颓而位仆歴贵部而西迈迩清光于暂觏言莫交而情无繇既不贾而奚售哀穷遐之无徒拏百忧以自副辱问讯之绸缪恒饱饥而愈疚接雄词于章句窥逸迹于篆籀苞黄甘而致贻获纸笔之双贸投乂鱼之短韵媿韬瑕而举秀竢新命于衡阳费薪刍于馆候空大亭以见处憇水木之幽茂逞英心于纵愽沃烦膓以清酹航北湖之空明觑鳞介之惊透宴州楼之豁逹众管啾而并奏得恩惠于新知脱穷愁于往陋辍行谋于俄顷见秋月之三彀逮天书之下降犹低回以宿留念暌离之在期谓此会之难又授缟纻以托心示兹诚之不谬倘后日之北迁约穷欢于一昼虽掾俸之酸寒要抜贫而为富何人生之难信捐斯言而莫就始讶信于暂疎遂承凶于不救见明旌之低昻尚迟疑于别袖忆交酬而迭舞奠单杯而哭柩美夫君之为政不挠志于谗构遭唇舌之纷罗独陵晨而孤雊彼憸人之浮言虽百车其何诟洞古往而髙观固邪正之相冦幸窃覩其始终敢不明白而蔽覆神乎来哉辞以为侑尚飨
为濮阳公祭太常崔丞文【李商隐】
年月日维灵太岳繁祉平安望族润地势于长源构堂基于修麓蓝田之产宜有良玉徂来之林宜无凡木昔我待子松玉之间冀十城之得价望千寻而可攀大年不登逸足方驶松欲秀而先蠧玉将攻而遽毁闻问之时叹悼何已惟我承乏授命南征一言相许携手同行夐絶万里飘泊双旌念两婢之价倍媿五羖之酬轻地接殊邻风移中土五岭三江炎飙瘴雨钓犀之潭跕鸢之渚席上从容幕中宴语先防载薏之谤更示投香之所因使庸虚不罹罪辜越井之首甘绥之女时清则铜镝纳厨岁稔则银簮叩鼔岂我之自唯子是与相从来觐又往于泾风埃古戎霜雪孤亭偏裻之服缦胡之缨塞逈而晨严刁斗沙平而夜警兠零指我以虏隙勉我以武经正慰穷边俄还京邑北庭减价南辕屑泣章台辟掾方喜赵嘉之来棘署选丞仍见谯玄之入是焉践歴更徯飞翻况乎鳯沼又栖领原何舋成于燥湿而厉结于寒暄未及西山之药旋为东岳之魂忆昨旧许贠归青门出饯乐作而叹起杯行而泪泫俱容与于风波共沉吟于钟箭挥袂如昨邮书甚频虽遥道里未阔声尘孰谓念归之日翻为有恸之晨呜呼哀哉髣髴荒阡依稀古陌徐动丹旐永归玄宅愿执绋而身逺想移舟而目极逈野秋思羣山暮色怅白髪之哀翁哭青云之旧客聊兹寄奠莫写西悲已乎崔子为我歆之
祭吏部韩侍郎文【李翱】
呜呼孔氏云【集作去】逺杨朱恣行孟轲拒之乃壊于成戎风混华异学魁横兄常辨之孔道益明建武以还文卑质丧气萎体败剽剥不让俪花斗叶颠倒相上及兄之为思动鬼神拨去其华得其本根开【文粹作闗】合怪骇驱涛涌云包刘越嬴并武同殷六经之风絶而复新学者有归大变于文兄之仕宦【文粹作宫】罔辞于艰【文粹作于难】疏奏輙斥去而复迁【集作还】升黜不改正言亟闻贞元十二兄佐汴州我游自徐始得兄交视我无能待子以友讲文析道为益之厚二十九年不知其久兄以疾休我病卧室三来视我笑语【集作言】穷日何荒不耕会之以一人心乐生皆恶言凶兄之在病则齐其终顺化以尽靡憾【集作惑】于中别我【集作欲别】千古意如不穷临丧大号决裂肝胸老聃言寿死而不亡兄名之垂星斗之光我状兄行下于太常声殚天地谁云不长丧车之来【集作来东】我刺庐江君命有严不见兄丧遣使奠斚百酸搅肠音容若在曷日而忘呜呼哀哉尚飨
祭亡友文【元稹】
呜呼英英君子汲汲仁义寿则道亨夭亦徳炽熖熖众人役役名利材不称官老不识事紫绶荣身黄髪垂穗徒掷天年窃耀名器石顽慧明亦有何贵君虽促龄实大其志呼吸风云摆落尘腻泥浕珠玉粪土名位瞪目凡流倾心俊异誉如不闻毁亦不忌不求近效直诣殊致圏槛豺狼笼御鹏骥壍山堙海吞河喷渭岳立英髦粉碎庸媚徳我者煌煌虐我者惴惴赫赫其门扬扬其气念昔日之尽言此惟君之大意天不降年志亦殁地我辈犹在尚可希冀故曰交本乎道道通乎类身没类存道则不坠信后圗之未忘柰目前之歔欷昔江濆之送君每重宵而叠醉曽不易其津涯忽莫陈于丧次孀妇号呼哀胤提稚拜我者曩日之旧童示我者絶时之遗字埋万恨于深心泗终天之别泪呜呼哀哉尚飨
祭梁鸿墓文【陆龟蒙】
梁伯鸾墓在呉西门金昌亭下几一里余过之作文而吊以酒为奠其辞曰先生作五噫之歌汉天子闻而病之南走乎大江之波客皋氏之宇下志沈潜而靡他自呉粲以举臼天人之勤亦多不懐志于将没适乎道之无颇比要离之烈魄冢虽夷而不磨嗟余后先生之千祀聊奉奠而来过俯灌地而仰语顾先生之谓何心褊性诞客他人之宇下不得故筑垣而自翰身病妻弱自呉民之粲不得故力耕而自获所以法先王之义者庶五噫兮可作
祭马龙圗文【宋王安石】
呜呼余记业于进士熟君名于垂髫既备官于淮南习为县之风謡去幕府而西游依国门之嶕峣始逢君之执靮屡顾我而回镳逮扬子之既见方睆城之穷漂遂有通家之好终无挟长之骄君言事以北出予罢官而南桥一江亭之邂逅话宿昔以终宵以牧官之在列当御史之还朝又追随于遐日心所好而忘遥距乖隔之几何忽水浅而风飘书半涂于万里弃余日于一朝维知君之日久信智迈而才超考前人之治乱讲后世之昏昭释众言之抵牾排异学之倾揺众相纷以异说君独悟而同条嗟墁人之巳矣斥欲奋而谁要想明灵之犹在冀薄礼之能招
哭白沟文【明李梦阳】
正徳二年闰月初吉予与职方王子俱蒙放归南道白沟之野往白沟之战王子伯大父与予曽大父死焉百载愤痛爰托于斯文呜呼嗟哉此何流兮皓沙千里霜雾四兴荒濵断岸陵沉谷崩积骨成丘冲波沃云月星夜昏杀气昼屯粤春事之既载乃子迈于兹野览残墟以掩涕搴故栅而维马暄氷泮而复峙辰物鬰而未申日仓莾兮将坠天怆■〈忄列〉而怆神前俦伫以惊顾追侣怅而増惑趾欲进而踯躅哽歔欷乎内恻尔其龙鬬虎争雌雄未决战形辟兵营列乃有秦楚善战之士齐晋诡谋之生接轨方毂抉地维而画天门甲光镜四野戟枝亘长云钲鼔鸣兮河海竭军声振兮山岳裂嗟时弗利角道絶弱之肉强之食饮水尿咀马革遂尔横尸蔽畛崇胔截流哭声振天漂血成沟贱至台隶贵或君侯刅剸其骼戈穿于喉践为土沙叠若陵丘魂营营以无归骨交加而卧霜鬼啾唧以宵啸人懔栗而断行风阴阴以四起折镞朽髑杂瓦砾兮飞扬呜呼此为何流而有斯战场耶窃尝究性命之原推兴替之端民死等于鸿毛亦有重于泰山彼短兵兮既接砉天倾兮地揺乃有睛被刺而不转肤受刳而弗逃此结缨抗轮之夫甘心鸟鸢之口膏野草而罔顾者也猗嗟我祖生而士雄死为国殇岱华摧而孰支玉石灼而并戕委英肝于尘沙灭声影而永藏雷霆结而迅音烟飙烈而怒扬神怦怦以缥缈冯悲氛而望故疆猥小子兮何知纉箕裘之末躅忾时命之难忱惧遐耀之堙辱愤原隰之裒弃束无棺而葬无茔匝墟圹以冥索林莾杳兮纵横肠纡逥兮崩裂涕阑干而染缨物何微而不昌徳何逺而不存轸将发而复结托哀响于兹文
祭玉垒王舜卿文【杨慎】
古语有之同病相怜同忧相救嗟君我之形踪何斯言之相副忆嘉靖之甲申当金商之辛候昧一鸣以斥仗同三进而及溜嗤蒙梏之未脱冐瞽言之难奏纷巧簧之易如惭面甲之益厚违天颜于咫尺禠龙章于阙右落孤影于清浔下承明于紫宙予孑孑以无依子瘝瘝而在疚聮■〈舟冓〉艛于潞水朅啽呓而相叩赴严督以南征怅非狂而东走交呻吟于蓬席忘饘粥于昏昼苦吊影于魍魉甘生涯于鼪鼬君违秦而巴僝我去蜀而滇僽哽题绅以分袂各扶伤而携幼限天隅之一柱望月弦之几彀捧戎檄以予归喜少城之君逅讶垂白之如新命重碧以话旧歌唠喻以无解语聊浪而失读听南音于西林主北道于东阜发孤笑于羣忧伸眉颦于面皱吟江鸿之夜度赋鬼车之晨雊杂欢忽于湏臾类栩梦之一宿汨甲鼍以吾行牉兹会之难又望北风而开襟■〈忄圣〉词音之不复竟庚子之日斜忽辰巳之相凑丧资斧于旅巢嘅河清于人寿感徒系于匏瓜恻不食于井甃涕却笛而已零杯欲奠而先覆呜呼物负阳而抱阴咸含章而挺秀何淑贶之难临而良辰之难遘巾柴车以碧纷幪驽骀以朱就既贫尼而富虎且芝焚而菼茂岂黔嬴之混施兼造物之怐瞀屈天问其焉陈抑天对兮焉咎惟珵羙之莫藏树令名其不仆掬芳馨于皎日等尘刼于刻漏慰夫君兮九原庶斯语之不谬声已吞兮何言魂归来兮兹侑
祭张隐君文【李攀龙】
公至性近道不困于学质直好义不掩于朴行华身斯文章徳动物为礼乐视帝力所独有揖天民于先觉矣方其幼而失怙靡依匪母一箪者粟百里则负髫龄纎俭茕茕在疚不振于宗遑恤我后宜无忘于愈疏而不睦以有咎也暇日修孝不宿不藏诸父昆弟思辑用光婚姻孔嘉匍匐有丧货财可私本支未昌敦薄寛鄙徽猷是襄此圯族所以为凶而公自履者祥也又其少而治产适我御穷俛拾仰取力啬务丰若货殖于受命谓竒胜之自躬能者辐辏不肖瓦觧彼居息币唯吾与通若宜无忘于尝艰而放利以兴戎也未衰戒得积而思施棺有遗装偕旅罔知缄志以还归慰其嫠非能让财昔饶争时激贪劝亷末俗以移此奸富所以为下而公自居者竒也又若外示怯而重为邪中贾勇而羞使气里有少年谓我易与闾之长者式复以畏获金珥于陨萚而女泣不生止以待夫求者取诸懐而予之以行邻归就汲窥我箧笥虑贻之惭趋以引避晩即废着籝经迁儒厥季蜚声用宾王衢父饮于乡子荐于藩诏赐爵以优老齿及耋而弥尊奚其为政家惟化原何足以臧善斯类蕃某等视必逹于此邦而与裁于吾党久矣痛君子云亡岂私淑犹存邪公岂尚鉴于斯言哉
戏为生祭周叔南文【屠隆】
呜呼叔南魂先魄逝跃马气灰击剑心死维匝有刀维房有矢淹淹下泉一蹶不起曲房长辞玄堂永闭风云惨淡日月飘忽衣弗御而已尘肉未寒而先骨号树间兮蟪蛄悲床头兮蟋蟀生时多营■〈山钦〉﨑突兀追风飞兎摩空爽鹘手摧劲敌足踏溟渤雕龙搏虎为世英物壮圗不成饮恨而殁呜呼叔南对酒不能饮有客不能欢纎月空堕烛花空寒哀角已尽微钟复残使我仰天而涕废箸而叹呜呼尔形颀颀尔气棱棱固将望尔以千秋合沓万里骁腾昨日之日骋骅骝于天歩今日之日掩狐兎于寒扄而使侠士有恨英雄无年白璧中断红粉蚤捐三河气咽六郡心怜华堂宝炬散为荒烟茫茫猎场犁为墓田天青射鵰之野地冷饮马之泉又何由逐轻车而出塞随都护而临边呜呼运逓必迁物穷乃终何日弗西何水弗东秋草罢緑春花披红嗟夫君之盛年何瞀焉而就木形未离于人羣名巳登于鬼録若有人兮山之阿羗俟子兮水之曲风之生兮萧萧灵之来兮肃肃又安知龙女之昼游彷佛湘灵之夜哭呜呼世固以形存为存形亡为亡万物扰扰亦又何常千秋神王马骨鱼膓一朝气尽西陵北邙君之言笑如故而黯焉摧藏以恸哭而代管弦又何必青枫之与白杨
祭杨少宰先生文【袁宏道】
惟公道同鲁狷学宗尹觉三十年间专守一壑如大吕之含音如太阿之敛锷道愈升而愈光身屡进而屡却五载铨衡水平山■〈山上咢下〉澄汰九流亷顽砺浊人曰朱门公也岫岳床无帐帷门无帘箔月夜橘汤晓窓芹■〈月隺〉一编韦冷六时影卓虽聮班于龙尾俨鸡羣之独鹤幸明主之眷知胡彼苍之忽夺方今浩衢虽通阳明渐铄虽人贤之间升如先忌而后药幸我公之持正司羣彦之闗钥沥肝胆而向人浇薪焰以巨杓遽石火之无光悲九原之不作倘时艰之可济念忠魂之犹跃其或浇颓相因泄泄犹昨虽白日其何为岂若长夜之安乐身虽栖于黄肠道岂隔于冥寞捐无情之涕泪布丹心于脂膜聊酹酒而陈词知魂兮之无怍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五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五十六
(明)贺复征 编
○祭文八【以下韵文】
为王司马祭妻父文【唐张九龄】
维年月朔日谨具少牢清酌之奠祭于故某公府君之灵惟公聮华公族振景天朝昔也时来则地分茅土今也福过则海变桑田岂惟魑魅之忧方为蝼蚁之患呜呼哀哉始更荣盛蚤睦嘉姻谬入郄公之选尝荷戴侯之遇情契阔而弥积义流离而益固公之谪宦某又犯时永矣去国贲然来思虽穷途之至此幸邻境之在兹所忌者法岂忘于私闻柝声而宻迩畏简书而间之然犹风烟可冀翰墨无辍心已运于虚舟迹尚濡于涸辙骤寒暑之徂谢纷吉凶之逥穴京兆之使忽追广陵之音遽絶呜呼哀哉平生多感自伤千里之心已矣长辞徒发九泉之叹计畴昔之光宠痛沦亡于旅窜尝许恤人之孤况沾爱子之半谨因遣奠昭告明灵心不可巻徳以为馨匪羞是荐惟愧是听遣行人于信宿空泫目于郊埛呜呼哀哉尚飨
为窦氏小师祭璇和尚文【李白】
年月日某谨以斋蔬之奠敢昭告于和尚之灵伏惟和尚降灵自天依化游世角立独出嶷然生知鳯凰开九苞之翼豫章横万顷之陂始传灯而纳照因落髪以从师迈龙象以蹴踏为天人之羽仪绍释风于西域逥佛日于东维若大块之噫气鼓和风而一吹热恼清洒道芽荣滋走呉楚以宗仰将扫地而归之呜呼来无所从去复何适水还火归萧散本宅宝舟辍棹禅月掩魄痛一往而无踪怆双林之变白某蚤承训诲偏荷恩慈忝飡风于法侣旋落阴于禅枝号无辍响泣有余悲手撰茗药精诚严思冀神道之昭格庶明灵而飨之
祭田横墓文【韩愈】
贞元十一年九月愈如东京道出田横墓下感横义髙能得士因取酒以祭为文而吊之其辞曰事有旷百世而相感者余不自知其何心非今世之所稀孰为使余歔欷而不可禁余既愽观乎天下曷有庶几乎夫子之所为死者不复生嗟余去此其从谁当秦氏之败乱得一士而可王何五百人之扰扰而不能脱夫子于剑铓抑所宝之非贤亦天命之有常昔阙里之多士孔圣亦云其遑遑茍余行之不迷虽颠沛其何伤自古死者非一夫子至今有耿光跽陈辞而荐酒魂彷佛而来享
祭崔简神柩归上都文【桞宗元】
嘻乎崔公之柩嘻乎崔公楚之南其土不可以室或坋而颓或确而崒阴流泄漏瀐没渝溢硕鼠大蚁傍穿侧出亏疎脆薄久乃自窒不如君之郷式坚且宻嘻乎崔公楚之南其鬼不可与友躁戾佻险睒眒欺茍脞贱暗曶轻嚚妄走不思已类好是羣丑不如君之郷式和且偶日月甚良子姓甚勤具是舟轝宁君之神去尔夷方返尔故邻奕奕其归宜乐且欣君死而还我生而留逺矣殊世曷从之游酬觞于座与涕俱流
祭河南李少尹文【沈亚之】
维长庆四年五月十七日福建等州团练副使沈亚之谨遣部吏李权奉酒殽之奠敬祭于故河南少尹李公之灵夫哲智之逹塞兮系其时之难通故孔子厄而周公隆管遇齐而卒业贾遭汉而不终呜呼哀哉古昔所思所思维时谟不我进纲不我维民不得济道安得施虽富且贵夫何用为夫子之道没矣今将遗谁巻清明之特逹归壤厦而藏之哀哉尚飨
祭长安杨郎中文【吕温】
年月日谨以云云之奠祭于宗尹郎中之灵昔荘南华之言物故则曰如巨室之偃归人陶真白之语玄机则曰虽顽仙不如才鬼邈矣髙论皭然深旨有感斯文属在之子黄河九曲泰华三峰阳亭之右阴晋之东泱漭佳气肹蠁孤风生民之秀惟子之宗既惧四知亦畏三惑昔佐赤符实毗皇极坦荡王道昭宣帝则丹青不朽琬琰是刻状日具东侔辰在北子之伯仲不忝前人粉饰贤路抑扬荐绅云间日下国华席珍排龙掩陆突鹤摧荀卓尔风标朗然流品妍若春辉烈如冬凛燕石知愧齐竽自审咸指路以光销尽登门而声寝难售者价重难知者声清披沙拣金由是不媿鸟散花落于今有情刘儒十行孙弘三道直路犹弦蠧政如埽笔海惊波词园鞠草文场不冩于中心册苑空留于袐宝晋千里国汉第一功建幢油碧启幕莲红宾髙主择韵合人同固不能加减陈掾亦可以喜怒桓公衣绣含香省兰台栢赤管朝操青缣夜襞佐计相则生聚有经赞一官而孤中叶籍于惟荔浦言念金昆毁冠裂带雪泣星奔宅里之荆枝半谢岭头之梅蕚空繁陟冈望兄诗客之情何极归县见姉骚人之恨犹存乃擢戎曹遂荒京令将换清切以扶明圣不知者寿难言者命未谒李良之医已革曽参之病呜呼平生世路半臂交期孙金卢米百赋千诗桂林昆峤一片一枝终以浮沉困兼险夷对皋壤之揺落成大老之伤悲尚冀他年或陶良夜酒筵琴席灯闱月榭俱开愁别之襟并息分岐之驾短景未果良辰不借竟鬰结于深衷倐淹沦于大化况南康觧榻早降清光会稽继组昨辱余芳情分逾极衔哀更长三十年之间难追往事五十里之外正恨殊乡地阔山深川寒树古杳杳玄夜荒荒宿莾生金认石埋玉恨土寄奠缄词呼风涕雨噫戏宗尹之魂来否
为綘郡公祭宣武王尚书文【李商隐】
伏惟曽构髙基往修峻址俯为明时载生竒士杜林舅族本富文理杨恽外甥【集作门】素多圗史朱槛有裕括羽成美逸足轻从东之道巨背狭圗南之水匡生明习董氏精专鲁壁坠简汲冢遗编坐忘流麦出记懐铅淹中莫敌稷下谁先朝有曲台时推奥学明愽士之髙选资众儒之先觉殷周损益夔夷礼乐既得根源尽除踳驳粉闱假途【集作道】谏署扬辉吾宁讦讪时好依违周举上章惟求主悟贾生草疏【一作諌】岂畏人非用之则至舍之则归旋领藩符俄司国计锄革烦冗修明课第鄙晋室之鬻綀【集作陈疑作练】小汉朝之造币前筹未借敛笏还家再北非罪三黜何嗟淮阳劲兵颍水豪族既佩新印仍推旧毂杜当阳何尝跨马雄士【集作武】争推祭征虏不废投壶师人自睦夷门地古梁苑藩雄双旌大斾二矛重弓无忌御车惟求隐者相如谢病乃慕髙风方将副帝注心从时大愿率周庙之奔走总汉庭之议论人之不幸今也则亡荘子孰分其魍魉秦医莫究其膏肓鴈沼波澜空闻悲咽兎园台榭祗见荒凉某获顾尤深蒙知甚蚤公昔分茅愚尝视草于刘向论思之时赞孟舒长者之号及兹出守实介亲邻音徽继好寤寐依仁尝期异日克奉清尘何言永恸属此佳辰讣哀如昨归辙攸遵林薄莾苍川原隐辚想诸葛之旗鼓空还旧罍念伯喈之书【集作经】籍已付何人候馆攸开丹幡遽至瞻望卫幕连绵秦畤寄奠申诀纎词冩意终阻愿于亲躬徒加哀于殄瘁呜呼哀哉尚飨
为裴懿无私祭薛郎中文【李商隐】
伏惟灵佐商宣业朝薛传规门峥层构堂嶪崇基玉生蓝岫芝产铜池梧髙伫鳯莲馥停龟有美令人载称清劭训在诗礼乐惟名教王谢标格曹刘才调清如濯热之风明若观朝之燎灵台委鉴虚空融和秋水望阔春台上多乡塾棹鞅文林励戈砚横河汉纸落烟波泽宫狸首棘场杨叶箭去星惭弓逥月怯两书上第五辟名公马卿赋雪陈琳愈风平台竹苑淮山桂丛营分细栁幕染芙蓉显备台僚荣徙宪秩冠峩铁劲衣明绣宻霜下简端风生落笔庭夜乌逥天秋隼疾帝念充职任于谏垣依违絶想从容敢言攀槛而空留迹在削藁而不见书存女史护衣太官供食伏奏多可分曹着绩帐暖锦丽闱明粉白既题柱以如田亦偿金而类直汉荣出牧晋议州兵亷袴歌送刘钱赠行济南之诛巨猾扬州之试诸生虎去江静珠来岸明神岂好谦天宁秩礼蠧华国之名器丧士林之模楷使为善者夺气求仁者觧体已不驻于卿云竟何窥于伏济长洲树古茂苑山春橘税既集茶征是亲鹢渡霅而去逺鹄下亭而唳频紫塞氛兴殷楹梦起帐入飞鵩床惊斗蚁郑玄知数阮瞻无鬼终自膏肓傅于骨髓呜呼哀哉丹霄万里建木千寻坦坦清路幢幢翠阴三袭台逥九重禁深中悬旒扆下集华簮无非东箭尽是南金或扶倾作栋或望旱为霖显允明公宜膺百福夜暗神昧天长景促青女变霜曦和纳旭悄隋掌以销玑慨周闲之丧騄永惟清族本富才人有弟则陆无兄不荀原鸰奕奕沼雁驯驯珩竒动楚璧贵倾秦永矣彼苍胡然人事但续椿寿徒髙鹤位摧压光价掩沦声味颍不浊而殄灌宗淮未絶而倾王氏某甲因承中外获奉恩知通孔李道徳之旧兼卢刘姻戚之私铸颜有契全赵为期静龙门之风水铲羊肠之崄巇空欲铭恩何酬树徳庇孤根于髙援许嘉姻于弱植将欢宋子俄放湘南绶黄楚徼须白昭潭归止未卜弃余是甘许靖之悲方极王粲之忧不堪犹辱重言将敦故约玉无改行金不如诺朂大义于幽沉轸遐心于漂泊使者尚在凶书已来雁足空逺鱼肠不逥泪和峡雨哭振巴雷孰浇枯鲋谁爇寒灰今则言去郴江当移沣浦稍脱疑网犹罹罪罟念申恸以无期岂沉冤之可吐呜呼哀哉执绋路阻佳城望賖凌空乏翼上汉无槎尚期他日式反中华认杨公之石马抚周苞之辟邪况良冶规存遗经业在臧孙有后魏万必大敢期陋质终托余光韦平之绍续无望秦晋之婚姻岂忘絮酒无几生刍是将辞多失次涕数无行翼桂旌之不逺降兰佩之余芳呜呼哀哉尚飨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五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七百五十七
(明)贺复征 编
○祭文九
祭苏子美文【宋欧阳修】
哀哀子美命止斯耶小人之幸君子之嗟子之心胸蟠屈龙蛇风云变化雨雹交加忽然挥斧霹雳轰车人有遭之心惊胆落震仆如麻须臾霁止而四顾百里山川草木开发萌芽子扵文章雄豪放肆有如此者吁可怪邪嗟乎世人知此而已贪恱其外不窥其内欲知子心穷达之际金石虽坚尚可破壊子于穷达始终仁义惟人不知乃穷至此藴而不见遂以没地独留文章照耀后世嗟世之愚掩抑毁伤譬如磨鉴不灭愈光一世之短万世之长其间得失不待较量哀哀子美来举予觞尚享
祭石曼卿文【欧阳修】
呜呼曼卿生而为英死而为灵其同乎万物生死而复归于无物者暂聚之形不与万物共尽而卓然其不朽者后世之名此自古圣贤莫不皆然而着在简册者昭如日星呜呼曼卿吾不见子乆矣犹能髣髴子之平生其轩昂磊落突兀峥嵘而埋藏扵地下者意其不化为朽壤而为金玉之精不然生长松之千尺产灵芝而九茎奈何荒烟野蔓荆棘纵横风凄露下走磷飞萤但见牧童樵叟歌吟而上下与夫惊禽骇兽悲鸣踯躅而咿嘤今固如此更千秋而万岁兮安知其不穴藏狐狢与鼯鼪此自古圣贤亦皆然兮独不见夫累累乎旷野与荒城呜呼曼卿盛衰之理吾固知其如此而感念畴昔悲凉凄怆不觉临风而陨涕者有愧乎太上之忘情尚飨
祭丁学士文【欧阳修】
呜呼元珍善恶之殊如火与水不能相容其势然尔是故乡人皆好孔子不然恶扵不善然后为贤子之美材懿行纯徳谁称诸朝当世有识子之憔悴遂以湮沦问孰恶子可知其人毁善之言譬若蝇失点彼白玉濯之而已小人得志暂快一时要其得失后世方知受侮被谤无如仲尼巍然衮冕不祀桓魋孟轲之道愈久弥光名尊四子不数臧仓是以君子修身而俟扰扰奸愚经营一世迨荣华之销歇嗟泯没其谁记是皆生则狐鼠死为狗彘惟一贤之不幸歴千载而犹伤自古孰不有死至今独吊乎沅湘彼灵均之事业初未见扵南邦使不遭罹扵放斥未必功显而名彰然则彼谗人之致力乃借誉而揄扬呜呼元珍道之通塞有命在天其如予何孔孟亦然何以慰子聊为此言寄哀一奠有涕涟涟
祭杜祁公文【欧阳修】
士之进显于荣禄者莫不欲安享于丰腴公为辅弼饮食起居如陋巷之士环堵之儒它人不堪公处愉愉士之退老而归休者所以思自放于闲适公居于家心在于国思虑精深言辞感激或达旦不寐或忧形于色如在朝廷而有官责呜呼进不知富贵之为乐退不忘天下以为心故行扵己者老益笃而信于人者乆愈深人之爱公寜有厌已寿胡不多八十而止自公之丧道路嗟咨况扵愚鄙乆辱公知系官在朝心往神驰送不临穴哭不望帷衔辞冩恨有涕涟洏尚飨
祭尹师鲁文【欧阳修】
嗟乎师鲁辨足以穷万物而不能当一狱吏志可以狭四海而无所措其一身穷山之崖野水之滨猿猱之窟麋鹿之羣犹不容于其间兮遂即万鬼而为邻嗟乎师鲁世之恶子之多未必若爱子者之众何其穷而至此兮得非命在乎天而不在乎人方其奔颠斥逐困厄艰屯举世皆冤而语言未甞以自及以穷至死而妻子不见其悲忻用舍进退屈伸语黙夫何能然乃学之力至其握手为诀隠几待终颜色不变笑言从容死生之间既已能通于性命忧患之至宜其不累扵心胸自子云逝善人宜哀子能自达予又何悲惟其师友之益平生之旧情之难忘言不可究嗟乎师鲁自古有死皆归无物惟圣与贤虽埋不殁尤于文章焯若星日子之所为后世师法虽嗣子尚幼未足以付予而世人藏之庶可无扵坠失子扵众人最爱予文寓辞千里侑此一罇冀以慰子闻乎不闻尚飨
祭刘给事文【欧阳修】
呜呼金百炼以为鉴而万物不能遁其形及为物蚀而蔽其光顽然无异乎瓦甓然而一遇良工之药磨而莹之则可以见肝胆而数毛发盖其可昏者光不可昏者性其或废而或用由有幸与不幸若吾原甫者敏学通扵今古精识造乎幽微乃百錬之英而万事之鉴也一为末疾昏之至使良医不能措其术百药无所施其功遂埋至寳衔恨无穷此所以士大夫惊呼莫不为朝廷痛惜至扵不知命者皆有疑扵造物之工况相知扵道义而乆接于逰从念以身而莫赎徒有泪而沾胸尚飨
祭谢舍人文【欧阳修】
呜呼谢公性明于诚履蹈其方其扵死生固巳自达而天下之士所以叹息而不已者惜时之良况扵吾徒师友之分情亲义笃其何可忘景佑之初修走扵峡而公在江东寓书真州哀其亲老而勉以自强其后二年再迁汉上风波雾毒凡万二千里而会公南阳初来谒公迎我而笑与我别乆怜其貌若故而气扬清风之馆览秀之凉坐竹林之修殷泛水芟之清香及告还归邑得官灵昌走书来报喜咏于章罢县无归来客公邦欢言未几遽问于床不见五日而入哭其堂呜呼谢公年不得中寿而位止于郎惟其殁也哭者为之哀不识者为之相吊或赙其家或力其丧嗟夫为善之效得此而巳庸何伤富贵偶也寿夭数也奚较其少多而短长若公之有言着于文行着于事材着于用既乆而愈彰此吾徒可以无大恨而君子谓公为不亡滑人来迎修马首北而不即去者以公而彷徨始修将行期公饯我今其去也来奠公觞兹言悲矣公其闻乎抑不闻也徒有泪而浪浪尚飨
祭欧阳文忠公文【王安石】
夫事有人力之可致犹不可期况乎天理之冥冥又安可得而推惟公生有闻扵当时死有传扵后世茍能如此足矣而亦又何悲如公器质之深厚智识之髙逺而辅以学术之精微故充扵文章见扵议论豪健俊伟怪巧瑰琦其积扵中者浩如江河之渟滀其发扵外者烂如日星之光辉其清音幽韵凄如飘风急雨之骤至其雄辞闳辨快如轻车骏马之奔驰世之学者无问乎识与不识而读其文则其人可知呜呼自公仕宦四十年上下往复感世路之﨑岖虽屯邅困踬窜斥流离而终不可掩者以其公议之是非既压复起遂显扵世果敢之气刚正之节至晩而不衰方仁宗皇帝临朝之末年顾念后事谓如公者可寄以社稷之安危及夫发谋决策从容指顾立定大计谓千载而一时功名成就不居而去其出处进退又庶几乎英魄灵气不随异物腐散而长在乎箕山之侧与颍水之湄然天下之无贤不肖且犹为涕泣而歔欷而况朝士大夫平昔游从又予心之所向慕而瞻依呜呼盛衰兴废之理自古如此而临风想望不能忘情者念公之不可复见而其谁与归
祭张安国检正文【王安石】
呜呼善之不必福其已乆矣岂今扵君始悼叹其如此自君丧除知必顾予怪乆不至岂其病欤今也君弟哭而来赴天不姑释一士以为予助何生之艰而死之遽君始从我与吾儿游言动视聴正而不偷乐于饥寒惟道之谋既掾司法议争谳失中书大理再为君屈遂升宰属能挠强倔辨正狱讼又常精出岂君刑名为独穷深直谅明清靡所不任人恌莫知乃恻我心君仁至矣勇施而忘已君孝至矣孺慕以至死能人所难可谓君子呜呼吾儿逝矣君又随之我留在世其与几时酒食之哀侑以言辞
祭王回深甫文【王安石】
嗟嗟深甫真弃我而先乎孰谓深甫之壮以死而吾可以长年乎虽吾昔日执子之手归言子之所为实受命于吾母曰如此人乃与为友吾母知子过于予初终子成徳多吾不如呜呼天乎既丧吾母又夺吾友虽不即死吾何能乆抟胸一恸心摧志朽泣涕为文以荐食酒嗟嗟深甫子尚知否
祭李省副文【王安石】
呜呼君谓死者必先气索而神零孰谓君气足以薄云汉兮神昭晰乎日星而忽陨背乎不能保百年之康寜惟君别我往祠太一笑言从容愈于平日既至即事升降孔秩归鞍在涂不返其室讣闻士夫环视太息矧我于君情何可极具兹醪羞以告哀恻
祭文与可文【苏轼】
从表弟苏轼致祭于故湖州文府君与可学士兄之灵曰呜呼哀哉与可能复饮此酒也夫能复赋诗以自乐鼓琴以自侑也夫呜呼哀哉余尚忍言之气噎悒而填胸泪疾下而淋衣忽収泪以自问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乎道之不行哀哉无徒岂无友朋逝莫告余惟余与可匪亟匪徐招之不来麾之不去不可得而亲其可得而疎之耶呜呼哀哉孰能惇徳秉义如与可之和而正乎孰能养民厚俗如与可之寛而明乎孰能为诗与楚词如与可之婉而清乎孰能齐宠辱忘得丧如与可之安而轻乎呜呼哀哉余闻讣之三日夜不眠而坐喟梦相从而惊觉满茵席之濡泪念有生之归尽虽百年其必至惟有文为不朽与有子为不死虽富贵寿考之人未必皆有此二者也然余尝闻与可之言是身如浮云无去无来无亡无存则夫所谓不朽与不死者亦何足云乎呜呼哀哉尚飨
祭陈令举文【苏轼】
呜呼哀哉天之生令举初若有意厚其学术而多其才能盖已兼百人之器既发之以科举又辅之以令名使取重于天下者若将畀之以位而令举亦能因天之所予而日新之慨然将以身任天下之事夫岂独其自任将世之士大夫识与不识莫不望其如是是何一奋而不顾以至于斥一斥而不复以至于死呜呼哀哉天之所付为偶然而无意邪将亦有意而人之所以周旋委曲辅成其天者不至耶将天既生之以畀斯人而人不用故天复夺之而自使邪不然令举之贤何为而不立何立而不遂使少见其毫末而出其余弃必有惊世而絶类者矣子与令举别二年而令举没既没三年而予乃始一哭其殡而吊其子也呜呼哀哉尚飨
祭欧阳永叔文【韩琦】
维熈寜五年岁次壬子某月某日具官某谨遣三班奉职随行指使李珪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少师永叔之灵惟公之生粹禀元精偶圣而出逢辰以亨歴事三朝翼登太平大名既遂大功既成年未及老深虞满盈连章得谢频第来迎神当畀以福禄天宜锡之寿龄胡不憗遗遽尔摧倾此其理莫得致诘而天下为之失声呜呼哀哉公之文章独歩当世子长退之伟赡闳肆旷无拟伦逮公始继自唐之衰文弱无气降及五代愈极颓敝惟公振之坐还醇粹复古之功在时莫二公虽云亡其传益贵譬如天衢森布列纬海内瞻仰日髙而晖公之諌诤务倾大忠在庆歴初职司帝聪颜有必犯阙无不缝正路斯辟奸萌輙攻气劲忘忤行孤少同于穆仁庙诚推至公孰好孰恶是焉则従善得尽纳治道以隆人畏清议知时不容各励名节恬乎处躬二十年间由公变风公之功业其大可记屡殿藩垣所至懐恵尝尹京邑沛有余地早践西掖晚当内制凡厥代言典谟之懿凡厥出令风雷之势三代炳焉公辞无媿枢握猷为台衡弼贰抚御四夷兵戈不试整齐百度官师咸治服劳一心定策二帝中外以安神人胥慰不校谗言恳求去位公之进退逺迈前贤合既不茍髙惟戒颠身虽公辅志则林泉七十致政乃先五年上惜其去公祈益坚卒遂其请始终克全呜呼哀哉余早接公道同气类出处虽殊趣向何异既忝宰司日亲髙谊可否明白襟懐坦易事贵穷理言无饰伪或不知公因罹谤忌青蝇好点白壁奚累呜呼哀哉自公还事心慕神驰徒凭翰墨莫挹姿仪公尝顾我恵以新诗虽亟训答奈苦衰疲欲复为问动巳踰时忽承讣音且骇且悲哀诚孰诉肝胆几■〈土隋〉公之逝矣世鲜余知不如従公焉用生为遐修薄荐奠公一巵魂兮有灵其来鉴兹尚飨
祭冨郑公文【程颢】
维元丰六年岁次癸亥十一月壬寅朔十九日庚申奉议郎监汝州盐酒税轻车都尉赐绯鱼袋程某谨遣外甥张敷以清酌庶羞之奠敢昭告于太尉文忠公之灵呜呼粤稽古昔得全实难惟夔契出乎唐虞之际而姬吕位乎文武之间其余虽有巨贤硕辅济一时之险艰真儒大圣多处非其位而孤蹇孰如我公道行乎重熈累洽之运而身享乎尊富安荣之完事体天下之重位极人臣之班生逢四世皆上圣之主时歴七纪膺太平之安勲业掲乎日月闻望塞乎天渊优游里第者犹十有三年于人之职可谓无负在天之理可为曲全然而捐馆之日逺近闻之孰不赍咨而涕涟尚以公之没也为有憾焉呜呼世之常态茍于自便终始之节艰扵永肩屏伏者以忧责不及而怠懈休老者以血气既衰而志迁惟公年弥髙而志愈厉身愈退而诚益坚惟是爱国忧君之道极昼夜之拳拳迨乎瞑目之旦属纩之前万物已莫累乎心胸而朝廷之念独有进乎昔日之当权宜乎易名之谥典号为摭实祭册之圣诏极于哀怜则士大夫以公之没为憾者盖非偶然某愚不肖辱公礼遇顾其于义理非见私所附公薨于洛贱居在汝官守有制欲往无路敛不望棺葬不临墓引领西风悲恸何数诚寓鄙文祭陈菲具恭崇道周后期无所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祭陈了翁文【游酢】
呜呼陈公万夫之杰大虚无尘心凝知彻经纶大猷如挈裘领灼知几先渺绵作炳虑逺而知者疑言危而弱者警蓍有稽可观而省呜呼陈公知事道而已不知鼎镬之临其颠也知徇国而巳不知陷穽之横其前也阨之白首而气愈和蹙之死地而志愈坚处约弥乆妻孥裕然畎畆念忠顶踵利物人疑其为墨平生拯饥任重一身吾知其为稷行道之人闻者心恻意者天将降之大任而空乏其身耶意者吾君将追念其笃诚发独断而収之以泽斯民耶呜呼孰谓流离川涂邅回万状而沦于淮楚之滨耶呜呼孰谓谋可以托心膂力可以任股肱而志愿卒不伸耶浩浩元精惨不知其因耶岁首之书后讣而达执书一恸骨惊心折呜呼陈公盖将有哲人能尽知而贤之有志士能慷慨而言之有仁人能经纪其家而存之有良史能具载其实而传之区区鄙词曷足以渉其流而泝其源乎寓奠一觞聊荐悃愊东望伤懐泪落横臆尚飨
祭张敬夫殿撰文【朱熹】
呜呼自孔孟之云逺圣学絶而莫继得周翁与程子道乃抗而不坠然微言之辍响今未及乎百岁士各私其所闻巳不胜其乖异嗟惟我之与兄脗志同而心契或面讲而未穷又书传而不置盖有我之所是而兄以为非亦有兄之所然而我之所议又有始所共鄊而终悟其偏亦有蚤所同哜而晚得其味盖缴纷往反者几十余年末乃同归而一致由是上而天道之微逺而圣言之秘近则进修之方大则行藏之义以兄之明固巳洞照而无遗若我之愚亦幸窃窥其一二然兄乔木之故家而我衡茅之贱士兄髙明而宏博我狷狭而迂滞故我甞谓兄宜以是而行之当时兄亦谓我盍以是而传之来裔盖虽隐显之或殊实则交须而共济不惟相知之甚审抑亦自靖而无愧呜呼孰谓乃使兄终在外以违其心予亦见縻于斯而所愿将不遂也政使得间以就其书是亦任左肱而失右臂也伤哉吾道之穷予复何心于此世也惟修身补过以毕余年庶有以见兄于下地也闻兄之葬而不得临独南望长号以寄此酹也惟兄怜而鉴之尚阴有以辅予之志也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五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五十八
(明)贺复征 编
○祭文十
祭王博士文【明方孝孺】
呜呼人之有生何足恃邪始少壮之美好忽衰病之侵加曽未几时而俯仰瞬息之间形骸巳随乎物化棺椁倐掩乎泥沙又俄而过焉但见寒烟夕照宰木喧噪乎残鸦盖生世之不足控持类如此虽圣贤豪杰其徳业勋名可以参天而二地知术政事可以宰制乎众庶而安定乎邦家及其终也未始能违乎斯理而吾徒于仲缙又何为屡叹而深嗟嗟嗟仲缙子之去我而死一何速耶忆初见子于乌伤山中妙年白晳宛如处子操笔吐辞浩然源泉之初发烨若桃李之方葩当时硕儒巨公莫不称美爱惜谓翰林君之有子而叹其持节万里未返乎荒遐后十余年名闻四达贤王遣使聘致于藩国因得覩岷峨之竒峭凌江汉之汹涌求先君奉使之所衰麻哭踊招徕魂爽于滇池之涯是时年踰三十毅然有志于古道而入觐王门出教郡学雄文美誉旁流溢乎卭巴及今又将十年矣新天子即位召为博士遂入辞垣编摩先朝之实录文日以肆学日以盛而士之敬慕推许者亦日以多自意当圣徳显融之时太平之期可望而至庶几与子嬉逰于翰墨之林渐涵乎礼义之域苍颜黄发同归里闬以婆娑何期一疾仅隔数日重入子室男哭袒而女号髽呜呼履仁有必寿之征积善有茀禄之报以子之先人死于忠国而子有令徳足以承其遗泽遽夺以死两者不得享一焉其理则谓之那岂苍苍者不能司祸福之柄而天道或过差乎将英才异人天之所靳天既生之复欲収之左右以为光华乎抑所禀者有定分人之不能兼偹犹天与之角翊者去其齿牙乎以子之淑明温厚而寿正踰四十位止登八品何至若是乖也虽然吾观于世得于天者多则遇于人者必薄厚取扵世俗之所贵者其去道也必賖子之所有者辟之球琳琬琰周鼎商彝大贝与丹砂世人欲窃取其锱铢而不可得而子并包并蓄挥扬簸弄接驷而连车所取者不已过乎贪而所得者不亦奢乎如是而又望位髙而禄侈天之于人其孰能皆然则其可以不尤乎天而自释况有男可嗣其学而复有孙矣食也稼穑而秔稻衣也树艺而丝麻数世享之而有余以子为富且贵夫孰以为夸吾所憾者欲蹈道而无补将闻过而莫予加四海之内章缝之流岂乏其人畴能如子助我以中正而指吾之疵瑕过子之门腹肠纠痛而不能已奉一觞而长恸知吾心之谓何
祭王文节公文【方孝孺】
呜呼天之于人无乆不报之善人之于世无终不定之天当事变之纷纶祸福险夷倒施而错出若不可以数推而理度及夫徐观其后而究其所止殃庆之应未尝不曲当其实而无毫发之偏辟之飘风暴雨挟雷电而骇至遇之者骇愕眩惑以为无复见乎白日矣瞬息之间轩豁开朗大而山岳江河细而鷃雀虫鱼莫不各复其常而观光采之烂然嗟乎先生负刚健之气藴该博之学抱作者之宏才而遭太祖之用贤固宜得位行道以复先王乆坠之典致四海于平治拯万世之颠连何期谗夫奸竖媒孽间构卒俾苍黄奔走于西南万里之滇僰百不一试而身竟死于穹庐朔漠之荒烟当斯之时非惟亲戚乡党痛其不幸凡闻先生之名而知其事者靡不疑天道之叵信为之悼屈而衔寃及今皇之继统施大恵于八埏凡英伟竒杰之士无不招致于庶位而恨弗能起先生于九原于是先生之子方以才受荐擢官太学而先生平生大节因得陈于殿陛而达于旒扆之前于是有学士之赠有文节之谥褒崇闵悼极其华显自有国之初文臣之没者不知其几而咸莫能比肩岂不以抑之乆也发必盛屈之甚者伸必长而天道之征于人者虽有迟速疾乆之异而随其所积以为报则如符节之合而罔愆吾由是知天之可恃善之可必人患不力于为善而不患为善之无传嗟乎先生之生也崇位重禄之荣髙车驷马之饰虽不及当时之权贵然身没之后彼皆澌尽腐灭而无遗而节行之传昭乎若星斗之掲浩乎若江河之流姓名之着又俨若超世而登仙乃知谗佞之排乎先生也乃所以成先生之美敌人之贼乎先生也适以表其志节之全彼恣睢于一时此光曜乎万年而先生又何憾焉某等或从游乎夙昔或尚友于简编情不能已而托诸一奠奠不能哀而复告以兹言
祭宋景濂先生文【方孝孺】
公之量可以包天下而天下不能容公之一身公之识可以鉴一世而举世不能知公之为人道可以陶冶造化而不获终于正寝徳可以涵濡万类而不获盖其后昆其所有者皆众人之所难勉而未尝自以为足其所遇者皆众人之所难处则快然委命而不置乎戚欣此公之所以跨越前古拔彚超伦控宇宙而独立后天地而长存者乎世乌足以知之徒传诵其雄文执其词者惑其意得其似者失其真彼好慕者且若此又何怪乎臧仓与叔孙宜夫公之厌斯世而不居甘逺迹于峨岷盖将吊重华于九疑唁屈子于江滨而不忍污乎流俗之埃尘也然则公固以死生荣辱为梦幻得失毁誉为浮云尚何穷逹之足云乎吾独悲叹而不止者上以忧乎斯道下以悯乎斯民愧受恩而未报惧来者之无闻呜呼哀哉公其舎此而安之岂其与形俱逝与物同泯乎吾犹髣髴见公骑风驭气鞭日月而叱星辰遨逰乎昆仑之野出入乎无穷之门是盖处乎世者止七十有三年而不死者不知其几千万春其遇乎人者虽若艰危而可痛而乐乎天者不可数计而具陈而吾犹噭噭哭于山巅与水濆是皆公之所笑而奚能酬教育之厚恩呜呼哀哉列泰华以为殽注沧海以为樽吾知公之不我顾而庶几可以报公者习其所闻以求不负乎明训行其所得以冀有益于黎元酹皇天与后土尚同鍳乎斯言
祭许祭酒文【苏伯衡】
于戏人生一世盛衰戚休虽云异境自达人而观之均梦幻与泡影夫得吾志也既非吾荣则失吾志也又岂吾病盖不以穷达而损益者惟君子所性至于人力莫能致者虽圣贤亦归之有命我惟先生识髙才挺博闻强记流辈无竞幼承家学力追先正藴为徳性发为文章莫不珠辉而玉莹聆其议论接其威仪孰不骇视而倾聴昔先生之未出也识者见及门之士拘者以开躁者以静散者以敛惰者以敏固知其规模可以任国家之政际圣明之龙兴喜幡然于币聘立谈之间机鸣籁应谓相见之何晩不烦以官师之职遂授斯文之柄侍经筵而领春坊奉宴闲而陪顾问对杨维精白之心启沃皆典谟之训恩礼度越乎寻常名声洋溢乎逺近凡其义以为质道以自殉知无不言言无不罄不同而比不诡以徇嗟易所谓謇謇而媢嫉者反以为悻悻吹毛求其疵瑕中伤成于俄顷位甫正于辟雍车忽过夫庾岭尚頼鸿泽之滂沛遄归安于乡井丹溪幽幽可逰可咏若将终焉浩乎无闷然无贤不肖咸谓方今之时右文之运弓旌四出招延英俊有如先生之老成宜膺求旧之眷而冠羣公以进摅胷中之蓄致君民于尧舜以増光于前人而垂裕于后胤奈何松栢之坚贞竟同蒲栁以摧陨将善类之殄瘁抑吾道之莫傧于戏天人之际消长之理盖先生之所夙讲亦先生之所自信齐幽明于一途兮尚否泰乎奚讯而况先生之耿耿者当不随异物而斯尽则其有生亦既异乎众人之为人也肉未寒而名巳泯茍能如此良有余矣而亦可以无恨吾党所不能释然而相与临穴而悲哽者夫岂徒懐契分于平生诚感死生其犹醉醒
同年祭陆鼎仪文【李东阳】
靖逸先生陆君既卒之四月为弘治二年己酉六月某官某等谨致祭于先生其辞曰呜呼昔者识君于二百五十人何其壮也振响乎文艺之场蜚英于霄汉之上抱国史之良才为词林之宗匠固巳扬一时之光而负天下之望也既而再徙官秩三归故庐徊翔容与于宦籍者二十年余际龙飞之新运骋骥足于亨衢迩丝纶之宻地陈启沃之嘉谟而疾疢婴其志意造化敛其形躯当宁临轩而嗟悼士林掩涕而欷歔是其闗气数之升降与家国之盈虚者又不知其何如也嗟君之学兮文华道根嗟君之志兮山陵海吞盖将仰视古人为必可企及而俯念斯世之同羣彼梦想之莫遂徒声名之与存此天下之所共惜也而况乎同年之谊异姓之亲吾方睇沧州之落景问吉水之迷津悲逝者之不复叹斯人之共沦蹇刍束之无由而兹言之莫我闻也
祭鲍子文【李东阳】
维嘉靖元年十月癸酉朔越十有六日戊子梅山先生柩还于故山其友人李梦阳设奠夷门道左再拜送之而为之言曰呜呼鲍子胡为乎来胡为乎归子之来也髙冠大衣轻舟穏车前有厮后有台江行月迎山迈云随而今之归丹旐前飞素缦后围宾从缟衣而白冠送子吹台之侧哭子长河之干呜呼鲍子十年北顾气横中原一旦堂堂之躯而为营营之魂乎岂生死有地寿夭者天乎草木黄陨繁霜惨人吴泽寒波越猿暮呻子无东无西无南无北魄返魂俱还汝乡国汝有朋亲弟昆宗之子族之孙有迓于境有俟于门肴嘉酒馨肥羜香豚汝嗣六龄哭爷零丁汝灵汝征汝家汝庭尚享
祭王文恪公文【祝允明】
呜呼小子将哭公以公也郊麟岁龙圣贤亦穷骑箕蚀壁揆相必终何伤于吾公与将哭公以私也铸金百冶擢桂千枝赐也奔走商也赞辞何戚于吾师与惟士之节报死于知何不才有如小子而蒙被乃超于等夷待以国士要以逺期所谓春澍膏萌萧兰同徳而枯焦之枿倍荣秋月扬彩遐迩齐照而迷涂之夫加赖昔者允明上公之语公既谅之矣幽明有殊心口岂异所最痛者生无所立以光公之教又不即能死以从公之逰怅进退以无据徒衔知而弗酬用此负公虽哭毁以絶亦何补而何赎祖载即期敢藉茅鬯因荐心曲赞徳颂业铭不朽而铿无穷者出在天子典在四海职在国史非小子之事也呜呼小子崩摧迷絶奈何奈何
永州祭栁子厚文【唐顺之】
窃惟山川之与人文同于擅天地之灵秘顾若有神物爱惜乎其间深扃固钥而不轻以示永之山水天作地藏经几何年埋没于灌莽蛇豕之区至公始大发其瓌伟而捜剔其荒翳公之文章开阳阖阴固所自得至于纵其幽遐诡谲之观而邃其杳眇沉郁之思则江山不为无助而公之穷愁困阨岂造物者亦有深意盖公之自记钴鉧小丘也尝以贺兹丘之有遭而韩退之亦以公穷不乆斥不极或不能以文自见于世歴千载而较失得亦何尤乎偃蹇而摈弃某少而诵公之文见其模写物状则巳爽然神逰黄山之巅冉溪之涘今来吏兹土周览四顾而亲覩其所谓回巧献伎者则又恍然若见乎公之文而挹其余波之绮丽自顾樗散之才未能庶几乎公之愚而戒贪于鼠惩猛于蛇敢不因公言以自励睠风景之如昔想公之神恒往来于斯地聊奠觞而陈词尚彷佛其来至
祭三原王公文【李攀龙】
呜呼不天下以仁而孰与为大臣不天下以度而孰与为大人方公之守维扬也饥馑荐臻沟壑斯民爰发廪庾不竢报章痌瘝者身盖巳汲长孺之伦以及拊循东南大水凶岁众望翕然庶蠲赋税公乃独持其义而军国是计阴以免者十数郡而不亿其丽乃辟三塘勺陂与继川不为沴是乃仁术遵周之制矣又公之起襄阳也大盗未夷荆棘王师爰获巨魁捣其巢穴胁从罔治实惟龚渤海是仪以至开府滇中獞獠兴乱阉竖作镇诛求珍玩公乃匪敌是求而贪婪是按他莫敢问而持宪斯惮乃没郭英王敬用窜奸不至蔓是称肃僚维周之翰矣林俊下狱于永昌寺也则自以其身之去就而廷争乎极言敢谏之士秦纮罢斥于安逺侯也则身以其国之是非而力挽其甄淑别慝之风社稷之士知无不言直声动天下何未免于好名之议也君子之心为而不有用舍随物化亦唯恃乎大道之为公秉铨孝宗之朝大注明良之眷志在拔竒举而能先耿巨鹿李襄城张荘简彭恵安何旴江周太原清节宏猷维时之彦丰芑数世之所培植海内善类之所推荐同升要地颓俗丕变庶元凯之可逢虽异官而同譔惧瓦石之相含精题才而不援帝曰尚书元气北斗实维阿衡冢兹羣后何必宻勿陟降左右奏尔吁谟无不自牖其知遇以隆其业为以乆何二三执政而莠言自口岂不仁者之未逺而孤立之难乎后哉亦唯止竞虽人主之近戚而恩有所不能私亦唯党正虽宰相之仇雠而权有所不能施及至藩郡奉职无状又未尝不引咎以为辞某邦士是式髙山则仰询诸故旧百蛮是长凡九阅月而疏二十上郁郁重臣不可为象祇役天官心折前修簿考中正管彼九流尚论天造而此其好逑畨畨元老谁适与谋是故先臣李献吉有言居则岳屹动则雷击三原辈出忠良外植大事斧断小细海畜帷幄佞幸谁剑必殛斯其存亡祸福临乎其前而已凛然有不可犯之色矣蔡介夫亦谓公本治易渉猎羣籍学问益人垂老不寘侍讲经筵体履特异先未有事安生忿懥斯其性与天道观乎其深而已渊然立时出之地矣而况歴侍五朝天下跂足而望元老燕翼八座后进扼腕而言世家美周召于当代谓唐虞其未遐也
祭恭人文【李攀龙】
呜呼恭人惟性之朴惟徳之基方其御穷岂达是期贵有今日寜尔所知援而止之不噪不疑中含辩慧自夫则狂无非无仪得以相忘严于寡姑佹焉下堂懿斯象服允矣糟糠见一锺于乳哺殆匪子而靡亲尸饔劝学孰百其身谓壸政莫大主器而承家实在后人巾栉委媵托息兹伦亦既抱孙受福不那于以効我劬劳孔多代终有庆遑恤其它抚遗孤而对泣奈藴结之云何
祭少保公文【徐渭】
于乎痛哉公之律已也则当思已之过而人之免乱也则当思公之功今而两不思也遂以罹于凶于乎痛哉公之生也渭既不敢以律己者而奉公于始今其殁也渭又安敢以思功者而望人于终盖其微且贱之若此是以两抱志而无从惟感恩于一盼潜掩涕于蒿蓬
祭张太仆文【徐渭】
太仆公将以万厯二年十二月之二日内于幽其末交某以十一月之十有二日割羽牲一从以果羞黄流而告之曰嗟乎公之活我也其务合羣喙而为之鸣若齐桓将存江黄温弦之小国而屡盟鲁宋陈蔡于春秋也其同心戮力而不贰其长公尧夫既遗人以麦矣而文正乐之不问其倾舟也其拳拳于斯事之未了而竟先以往意其心若放翁志宋土之复巳不得见而冀闻于家祭之告一念与一息而俱留也夫以公徳于某者若此即使公在某且不知所以自处而公今殁矣将何以为酬也嗟乎此某虽不言而寸心之恒终千古以悠悠也
祭童晋父文【虞淳熙】
童晋父归而埒秇一夕卒卒之后几日友人胡文思许光祚汤以礼虞人期皆以輵音不遥素光犹烛祖而酒之而招之胡生汤生之命觞曰噫修容广歩初俪尔形媪殁恢炱渐叶尔心引■〈艹吮〉且声委羽叱灵见而不见不如不见之无伤我神也呜呼哀哉晋父已许生命觞曰甫幼清忌甫汰张忌饮谐谑忌子丱而我总兮邻芳香忌苕有凤舜有龙嘲龙讥凤我乃不聪胡然而蜕胡然而靡晨之饮夕之瘁呜呼哀哉晋父已虞生命觞曰嗟晋父尔食荥阳夫焉都史阴房之尘第安藉安止唐氏何厉何凭何使缜玉宻理焉虚戛而啙三百焉宅三千焉几里语方言何志永之口弹倩纠何雌黄之念而发之洒沾其雨之蒙蒙沮洳扶曵晨泣试官知我者谓我相成不知我者谓我相雠呜呼哀哉晋父于是三子相与起谡谡焉投杯挥泗招之以辞曰魂兮归来四游不可以宫些楂影揺揺志九嵕些有茁寒梨泣清露些魂兮归来夜壑不可以委些皇路厂雄旗常勒些苕发颖竖胪东壁些
祭丁右武文【黄汝亨】
前浙东兵宪参岳右武丁大兄以万厯己酉三月八日坐逝于里第之正寝六月友人汤若士以讣音至年家弟黄汝亨裂肝椎心为位而哭将赍镜具涉大江束生刍攀素车驰赴千里凭棺一恸而羁绁客尘栖迟病骨涕之无从悲无所托乃以十月己酉朔越十有七日乙丑遥遣一介寄之絮炙为文以哭之曰呜呼痛哉公遂至是邪维公禀宇宙间出之才负天地不平之气其慷慨歴落之概可以移山岳贯金石而不可以入世涂其高亮坦直之节可以动四海信千古而不可以及时贵乃至老死于睚眦而终其身于谗言之可畏呜呼痛哉古今贤豪进退非毁之故大畧如此寜独于公为复不尔耶方公为理漳浦蜚声卓异八拜御史抗章触忌寜黜而蹇母膴而媚逮乎东事孔亟赤白交驰帝曰咨尔守在四夷持节东海诘戎陈师讨我军实谈笑以嬉斯其筹策之所简练固以一班可见而其意气之所横厉实惟千秋此时矣惟鼎有实我仇是即贝锦爰兴芳兰徙植帝阍九重而莫扣湖海一身兮难测置之东粤存亡反侧天下士无知不知皆为公扼腕而沾臆乃公豪气未除壮心不已脱畧公卿文酒自喜托髙愫于云天寄心知于流水亨也辱公腹心是披于浙之役已结襟期余令锺陵时就公居公授我餐我先以诗髙谈移晷遑及其私予既被命握别凄其十年兄事敦好靡移离愁不胜泪如绠縻已在长安忽来萋菲乃公顾有阴为余防者不逺千里之外而终不令予知呜呼痛哉如公于我云何不思谓仁者其戬榖乃徳徽之永辞闻公永辞无怖无异开门危坐云大竒事征公不磨英心锐气呜呼痛哉公身已矣公后其昌公有少子凤姿鸿翔种玉遗珠喜竒流芳公且食未尽之报而重新司马之构堂惟某不天别促情长如龙无首似雁失行遽闻公讣涕洟旁皇秋风江汉落月屋梁病骨无从遥奠一觞生惭鲍管死愧范张公如有知我享我将呜呼哀哉尚飨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五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五十九
(明)贺复征 编
○祭文十一【以下散体】
魏武帝祭桥公文
故太尉桥公诞敷明徳泛爱博容国念明训士思令模灵幽体翳邈哉晞矣吾以幼年逮升堂室特以顽鄙之姿为大君子所纳増荣益观皆由奬助犹仲尼称不如颜渊李生之厚叹贾复士死知巳懐此无忘又承从容约誓之言殂逝之后路有经由不以斗酒只鸡过相沃酹车过三步腹痛勿怪虽临时戏笑之言非至亲之笃好胡肯为此辞乎匪谓灵忿能贻已疾懐旧惟欢念之凄怆奉命东征屯次鄊里北望归土乃心陵墓裁致薄奠公其尚飨
祭十二郎文【唐韩愈】
年月日季父愈闻汝丧之七日乃能衔哀致诚使建中逺具时羞之奠告汝十二郎之灵呜呼吾少孤及长不省所怙惟兄嫂是依中年兄殁南方吾与汝俱幼从嫂归葬河阳既又与汝就食江南零丁孤苦未尝一日相离也吾上有三兄皆不幸早世承先人后者在孙帷汝在子惟吾两世一身形单影只嫂常抚汝指吾而言曰韩氏两世惟此而已汝时尤小当不复记忆吾时虽能记忆亦未知其言之悲也吾年十九始来京城其后四年而归视汝又四年吾往河阳省坟墓遇汝从嫂丧来葬又二年吾佐董丞相于汴州汝来省吾止一岁请归取其孥明年丞相薨吾去汴州汝不果来是年吾佐戎徐州使取汝者始行吾又罢去汝又不果来吾念汝従于东东亦客也不可以乆圗乆逺者莫如西归将成家而致汝呜呼孰谓汝遽去吾而殁乎吾与汝俱年少以为虽暂相别终当乆与相处故舍汝而旅食京师以求斗斛之禄诚知其如此虽万乘之公相吾不以一日辍汝而就也去年孟东野往吾书与汝曰吾年未四十而视茫茫而发苍苍而齿牙动揺念诸父与诸兄皆康强而早世如吾之衰者其能乆存乎吾不可去汝不肯来恐旦暮死而汝抱无涯之戚也孰谓少者没而长者存强者夭而病者全乎呜呼其信然邪其梦邪其传之非其真邪信也吾兄之盛徳而夭其嗣乎汝之纯明而不克蒙其泽乎少者强者而夭殁长者衰者而存全乎未可以为信也梦也传之非其真也东野之书耿兰之报何为而在吾侧也呜呼其信然矣吾兄之盛徳而夭其嗣矣汝之纯明宜业其家者不克蒙其泽矣所谓天者诚难测而神者诚难明矣所谓理者不可推而寿者不可知矣虽然吾自今年来苍苍者或化而为白矣动揺者或脱而落矣毛血日益衰志气日益微几何不从汝而死也死而有知其几何离其无知悲不几时而不悲者无穷期矣汝之子始十岁吾之子始五岁少而强者不可保如此孩提者又可冀其成立耶呜呼哀哉呜呼哀哉汝去年书云比得软脚疾往往而剧吾曰是疾也江南之人常常有之未始以为忧也呜呼其竟以此而殒其生乎抑别有疾而至斯乎汝之书六月十七日也东野云汝殁以六月二日耿兰之报无月日盖东野之使者不知问家人以月日如耿兰之报不知当言月日东野与吾书乃问使者使者妄称以应之耳其然乎其不然乎今吾使建中祭汝吊汝之孤与汝之乳母彼有食可守以待终丧则待终丧而取以来如不能守以终丧则遂取以来其余奴婢并令守汝丧吾力能改葬终葬汝于先人之兆然后惟其所愿呜呼汝病吾不知时汝殁吾不知日生不能相养以共居殁不得抚汝以尽哀敛不凭其棺窆不临其穴吾行负神明而使汝夭不孝不慈而不得与汝相养以生相守以死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吾实为之其又何尤彼苍者天曷其有极自今已往吾其无意于人世矣当求数顷之田于伊颍之上以待余年教吾子与汝子幸其成长吾女与汝女待其嫁如此而已呜呼言有穷而情不可终汝其知也邪其不知也邪呜呼哀哉尚飨
祭亡友故杨州功曹萧公文【李华】
干元三年二月十日孤子李华云云茂挺平生相知情体如一岁月之别俄成古今天乎丧予此痛何极华衅罚深重艰棘所锺殊方永慕触目号裂孤穷易感况哭故人以足下才惟挺生名盖天下道孤命屈沦阨终身避乱全洁忠也冒危迁祔孝也有王佐之才先师之训而殁于道路何负于天天乎痛哉华畴昔之岁幸忝周旋足下不弃愚劣一言契合古称管鲍今则萧李有过必规无文不讲知名当世实赖吾人循环往复何日忘此而况泣血千里羇旅相依闻此一哀心骨皆断痛之至者言不能宣是欲寄辞秪益填塞茂挺茂挺君其降灵尚飨
祭微之文【白居易】
维太和五年岁次巳亥十月乙丑朔十日辛巳中大夫守河南尹上柱国晋临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白居易以清酌庶羞之奠敬祭于故相国鄂岳节度使赠尚书右仆射元相微之惟公家积善庆天锺粹和生为国祯出为人瑞行业志略政术文华四科全才一时独歩虽歴将相未尽谟猷故风声但树于藩方功利不周于夷夏噫此苍生之不遇也在公岂有所不足邪诗云淑人君子胡不万年又云如可赎兮人百其身此古人哀惜贤良之恳辞也若情理愤痛过于斯者则号呼抑郁之不暇又安可胜言哉呜呼微之贞元季年始定交分行止通塞靡所不同金石胶漆未足为喻死生契阔者三十载歌诗唱和者九百章播于人间今不复叙至于爵禄患难之际寤寐忧思之间誓心同归交感非一布在文翰今不重云唯近者公拜左丞自越过洛醉别愁泪投我二诗云今应怪我留连乆我欲与君辞别难白头徒侣渐稀少明日恐君无此欢又曰自识君来三度别这逥白尽老髭须恋君不去君须会知得后逥相见无吟罢涕零执手而去私揣其故中心惕然及公捐馆于鄂悲讣忽至一恸之后万感交懐覆视前篇词意若此得非魄兆先知之乎无以继寄悲情作哀词二首今载于是以附奠文其一云八月凉风吹白幕寝门廊下哭微之妻孥亲友来相吊唯道皇天无所知其二云文章卓荦生无敌风骨精灵没有神哭送咸阳北原上可能随例作埃尘呜呼微之始以诗交终以诗诀弦笔两絶其今日乎呜呼微之三界之间谁不生死四海之内谁无交朋然以我尔之身为终天之别既往者巳矣未死者如何呜呼微之六十衰翁灰心血泪引酒再奠抚棺一呼佛经云凡有业结无非因集与公縁会岂是偶然多生以来几离会合既有今别寜无后期公虽不归我应继往安有形去而影在皮亡而毛存者乎呜呼微之言尽于此尚飨
祭弟文【白居易】
维太和二年岁次戊申十二月壬子朔三十日辛已二十二哥居易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郎中二十三郎知退之灵日月不居新妇龟儿等衅酷如昨俯及岁暮奄过大祥礼制云终追号永逺哀纒手足悲裂肝心痛深痛深孤苦孤苦呜呼自尔去来再周星岁前事后事两不相知今因奠设之时粗表一二吾去年春授秘书监赐紫今年春除刑部侍郎孤苦零丁又加衰疾殆无生意岂有宦情所以僶俛至今待终龟儿服制今已请长告或求分司即拟移家尽居洛下亦是夙意今方决行养病抚孤聊以终老合家除苏苏外普疋通健龟儿颇有文性吾每自教诗书二三年间必堪应举阿罗日渐成长亦胜小时吾竟无儿穷独而巳茶郎叔母以下并在郑滑职事依前蕲蕲卿娘卢八等同寄苏州免至饥冻遥怜在符离床上亦未取归宅相得彭泽长官各知平善骨兜竹石香钿等三人乆经驱使昨大祥斋日各放从良寻収膳娘新妇看养下邽杨琳庄今年买了并造院堂已成往日亦曽商量他时身后甚要新昌西宅今亦买讫尔前后所著文章吾自检寻编次勒成二十巻题为白郎中集呜呼词意书迹无不宛然唯是魂神不知去处每开一巻刀搅肺肠每读一篇血滴文字拟凭崔二十四舍人譔序他日及吾文集同付龟罗収传前年以来合家所造斋供功徳皆领得否朔望晨夕飨奠复尝来无不谕音容潜殁已乆乃至梦寐相见全稀岂幽冥道殊莫有拘碍将精爽迁散杳无觉知耶不然何一去三年而茫昧若此吾今头白眼闇筋力日衰黄壤之期亦应不逺但恐前后乖隔不知得见尔不下邽北村尔茔之东是吾他日归全之位神縦不合骨且相依岂恋余生愿毕此志呜呼奠筵将彻帏帐欲収此生之间岂有见日未死之际应无忘期仰天一号心骨破碎犹冀万一闻吾此言痛心痛心千万千万尚飨
祭小侄女寄寄文【李商隐】
正月二十五日伯伯以果子弄物招送寄寄体魄归大茔之旁哀哉尔生四年方复本族既复数月奄然归无于鞠育而未深结悲伤而何极来也何故去也何縁念当稚戏之辰孰测生死之位时吾赴调京下移家闗中事故纷纶光阴迁贸寄瘗尔骨五年于兹白草枯荄荒涂古陌朝饥谁饱夜渇谁怜尔之栖栖吾有罪矣今吾仲姊返葬有期遂迁尔灵来复先域平原卜穴刋石书铭明知过礼之文何忍深情所属自尔殁后侄辈数人竹马玉环绣襜文褓堂前阶下日里风中弄药争花纷吾左右独尔精诚不知所之况吾别娶已来嗣绪未立犹子之义倍切他人念往抚存五情空热呜呼荥水之上檀山之侧汝乃曽乃祖松槚森行伯姑仲姑冢坟相接汝来往于此勿怖勿惊华彩衣裳甘香饮食汝来受此无少无多汝伯祭汝汝父哭汝哀哀寄寄汝知之耶
祭孔中丞文【宋石介】
昔公为諌议大夫知兖州臣僚有以诗千篇献上者执政者即请进为龙圗阁直学士上曰千首诗岂若孔某一言即日拜公龙圗阁直学士公再为中丞风格益峻及公殁刘平战死于阵谗贼害忠良诬奏平非战屈乃叛耳天子怒将夷平家平家胥靡就阙冤号道途逢驺唱中丞来平家将叩中丞马言其事两街卖贩儿以数千叹曰徒往诉耳是非孔中丞者平家恸哭而止噫至尊极者君至愚暗者民尊极则不信愚暗则难开非公至忠岂能动尊极耶非公至诚岂能感愚暗耶动乎尊极感乎愚暗公之道格于上下矣呜呼公之生也君称之公之死也人感之公之道全于死生也夫道格于上下为着全于死生为难举是二节公之道充于天地之间矣大冬残腊风号云咽节物惨淡心肝摧折炉烟氤氲樽酒冷烈享诚不享味公来降兹
改塟先令公启殡祭文【司马光】
某衅恶不天福佑单薄旨甘甫偹风树永违日月贸迁松槚未植夙兴夜处心不遑寜是用物土之良诹时之吉改卜宅兆恭启攅涂属以偹位宰司任隆责大恳祈退避恩指莫从不得临穴尽哀凭棺取诀永言罪负陨絶复苏叩心长号五内糜沸
皇考太师祭文【欧阳修】
嗣子具官修谨以清酌庶羞之奠及太常少卿给事中太子少师太师告身四通吿于皇考太师之灵曰修获罪于天幼罹孤苦蒙赖积徳积善之庆不殒其躬得从士大夫之列天子哀其禄不获养而宠及其亲曰非以为荣俾以伸汝志亦以示国家推仁广恵不忘人之先也有庆赐之恩而又有官秩之宠粤元年季秋天子恭谢天地于大庆则有太常少卿之命四年孟冬祫享于庙则有给事中之赠五年冬十有一月修忝贰枢宻则有少师之锡明年闰八月承乏东府则有太师之诰而修官职不守不得以时躬亲即事留君之命于家不恭不勉力于其亲不孝罪莫大焉是以涕泣忧惧不能自安谨遣兄之子庐陵县尉嗣立以告尚享
预生祭文丞相文【王炎午】
丞相再执就义未闻慷慨之见固难测识因与刘尧举对床共赋感慨嗟惜之尧举先赋云天留中子坟孤竹谁向西山饭伯夷予问其下句义则谓伯夷乆不死必有饭之矣予谓向字有忧其饥而愿人饷之之意请改作在字如何尧举然之予以寂寥短章不足用吾情遂不复赋盖丞相初起兵仆尝赴其召进狂言有云愿明公复毁家产供给军饷以倡士民助义之心请购淮卒参错戎行以训江广乌合之众它所议论狂斐尤多慷慨戆愚丞相嘉纳令何见山进之幕府授职从戎仆以身在太学父殁未葬母病危殆属以时艰忍进难効忠退复亏孝倥偬感泣以母老控辞丞相怜而从之仆于国恩为已负于丞相之徳则未报遂作生祭丞相文以速丞相之死尧举读之流涕遂相与誊録数十本自贑至洪于驿途水歩山墙店壁贴之冀丞相经从一见虽不自揣量亦求不负此心耳尧举名应凤黄甲科第授佥判与其兄尧咨文章超卓为安成名士载维年月日里学生旧太学观化斋生王炎午谨采西山之薇酌汨罗之水哭祭于文山先生未死之灵而言曰呜呼大丞相可死矣文章周鲁科第郊祁斯文不朽可死丧父受公卿祖奠之荣奉母极东西迎养之乐为子孝可死二十而巍科四十而将相功名事业可死仗义勤王使命不辱不负所学可死华元踉蹡子胥脱走丞相自叙死者数矣诚有不幸则国事未定臣节未明今鞠躬尽瘁则诸葛矣保捍闽广则田单即墨矣倡义勇出则颜平原申包胥矣虽举事率无所成而大节亦无愧所欠一死耳奈何再执渉月踰时就义寂寥闻者惊惜岂丞相尚欲脱去耶尚欲有所为耶或以不屈为心而以不死为事耶抑旧主尚在不忍弃捐耶伏桥于厕舍之后投筑于目矐之余于此希再纵求再生则二子为不知矣尚欲有所为耶识时务者在俊杰昔东南全势不能觧襄围今以亡国一夫而欲抗天下况赵孤蹈海楚懐入闗商非前日之顽周无未献之地南北之势既合天人之际可知彼齐废齐兴楚亡楚复皆两国相当之势而国君大臣固无恙耳今事势无可为而臣皆为执矣臣子之于君父临大节决大难事可为则屈意忍死以就义必不幸则仗大节以明分故身执而勇于就义当以杲卿张巡诸子为上李陵降矣而曰欲有为且思刎颈以见志其言诚伪既不可知况刑拘势禁不及为者十八九惟不刎刎岂足以见志况使陵降后死它故则颈且不复刎志何自而明哉丞相之不为陵不待知者而信奈何慷慨迟回日乆月积志消气馁不陵亦陵岂不惜哉欲不屈而死耶惟苏子卿可汉室方隆子卿使耳非有兴复事也非有抗誓师雠也丞相事何事降与死当有分矣李光弼讨史思明方战纳剑于靴曰夫战危事也吾位三公不可辱于贼万一不利自当刎李存朂伐梁梁帝朱友贞谓近臣皇甫麟曰晋吾世雠也不可俟彼刀锯卿可尽我命麟于是哀泣进刄于帝而亦自刎今丞相以三公之位兼睚眦之雠投机明辨岂堪在李光弼朱友贞下乎屈且不保况不屈乎丞相不死当有死丞相者矣自死于义死于势死于事以怒骂为烈死于怒骂则肝脑肠肾有不忍言者矣虽汤镬刀锯烈士不辞茍可就义以归全岂不因忠而成孝事在目睫丞相何所俟乎以旧主尚在未忍弃捐也李昪篡杨行宻之业迁其子孙于广陵严兵守之至子孙自为匹耦然犹得不死周世宗征淮南下诏抚安杨氏子孙李升惊疑尽杀其族夫抚安本以为徳又反为祸几微一失可不惧哉蜀王衍既归唐荘宗发三辰之誓全其宗族未几信伶人景进之计衍族尽诛几微之倚伏可不畏哉夫以赵祖之遇降主天固巧于报施然建共暂处倨坐茍安旧王正坐于危疑羇臣尤事于肮脏而声气所逼猜嫌必生岂无李昪之疑或景进之计则丞相于旧主不足为情而反为害矣炎午丞相乡之晚进士也前成均之弟子员进而父殁退而国亡生虽媿陈东报汴之忠死不效陆机入洛之耻丞相起兵次乡国时有少年狂子持斐牍呌军门丞相察其忧愤而进之怜其亲老而退之非仆也耶痛惟千载之事既负于前一得之愚敢黙于后进薄昭之素服先元亮之挽歌愿与丞相商之庐陵非丞相父母邦乎赵太祖语孟昶母曰勿戚戚行遣汝归蜀昶母曰妾太原人愿归太原不愿归蜀契丹迁晋出帝及李太后安太妃于建州太后疾死谓帝曰死焚其骨送范阳僧寺无使我为边地鬼也安太妃临卒亦谓帝曰当焚我为灰向南扬之庶遗魂得返中国也彼妇人彼国后一死一生尚眷眷故乡不忍飘弃仇雠外国况忠臣义士乎人不七日谷则毙自梅岭以出纵不得留汉廐而从田横亦当吐周粟而友孤竹至父母邦而首丘焉庐陵盛矣科目尊矣宰相忠烈合为一传矣旧主为老死于降邸宋亡而赵不絶矣不然或拘囚而不死或秋暑冬寒五日不汗瓜蒂喷鼻而死畏死排墙死盗贼毒蛇猛虎死轻一死于鸿毛亏一篑于泰山而或遗旧主忧纵不断赵盾之杀君亦将悔伯仁之由我则铸错已无鐡噬脐寜有口乎呜呼四忠一节待公而六为位其间闻讣则哭
防里祭祖文【元欧阳玄】
大元至正二年岁次壬午十一月己巳朔十有三日辛巳曽孙翰林学士资善大夫知制诰同修国史玄谨以牲酒之奠致祭于防里十一代祖七承事府君欧阳公墓前而言曰礼去乡国省墓而行重违逺也先世迁浏动踰十纪井邑既殊岁月既乆疎逖松槚事势使然余庆所覃靡间彼此玄自窃科第登进公朝偹列法从推厥本原敢昧所自谒告来归展省墓下追懐雨露怵惕深増惟我先祖流庆后昆愿自今始无旷彝礼尚享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五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六十
(明)贺复征 编
○祭文十二
祭丘文庄文【明蔡清】
呜呼先生之学博极羣书如巨海之吞吐百川含宏无际矣先生之才华国名世者四十年晚际圣明登之台辅付之垆锤且取其所著书于大内用以广益聪明权衡百度矣先生之道尊为国师门生学子遍天下天下人诵其文家有其书虽庸人孺子亦皆知其名而仰其下风矣先生之业其亦非常矣哉盖自有琼崖以来其所锺人物未有如今日先生之盛者呜呼若先生者其不为虚生也夫
余员外祭文【李梦阳】
呜呼士有负凌云槩日之材挟奋迅扶揺之翮一旦崩陨僵踣与百卉共尽腐鼠同磔必有水火之厄雕铩之疾虞罗斧斤为之灾者否则冲风毒雾排其坚干焦其劲羽嗟吾邦臣有一于是乎而遽奄然死乎曩谓君垂荫万畆振翰九霄可计日而至而今已矣尝窃观天下貌弗中相羸瘵多嗜欲弗寿志庸识卑弗贵謭薄弗禄悍急弗谷嗟我邦臣有一于是乎而谷也禄也贵也寿也于斯焉止乎或谓君席肃敏之业产富千金年四十余育五子又莅官赫赫畀之良而夺之全殆所谓天也夫良者天既夺之矣彼貌弗中者羸瘵者多嗜欲者志庸识卑者謭者薄者悍者急者顾或全之何邪向畀之材若翮又安所为邪呜呼是固不得而知又奚足为吾邦臣辞也始大夫命下羣趋贺君相顾而笑诹辰蠲饎将大飨宾客孰谓庆者出庐返辔来吊非斯文之至厄千古之深悼乎是月也设旐于庭戒行有期君有老母日夜企君之归君之魂气尚无他之乎
祭徐曰仁文【王守仁】
呜呼痛哉曰仁吾复何言尔言在吾耳尔貌在吾目尔志在吾心吾终可奈何哉记尔在湘中还尝语予以寿不能长乆予诘其故云尝逰衡山梦一老瞿昙抚曰仁背谓曰子与颜子同徳俄而曰亦与颜子同寿觉而疑之予曰梦耳子疑之过也曰仁曰此亦可奈何但今得告疾早归林下冀从事于先生之教朝有所闻夕死可矣呜呼吾以为是固梦耳孰谓乃今而竟如所梦耶向之所云其果梦耶今之所传其果真耶今之所传亦果梦邪向之所梦亦果妄耶呜呼痛哉曰仁尝语予道之不明几百年矣今幸有所见而又卒无所成不亦尤可痛乎愿先生早归阳明之麓与二三子讲明斯道以诚身淑后予曰吾志也自转官南贑即欲过家坚卧不出曰仁曰未可纷纷之议方驰先生且一行爱与二三子姑为饘粥计先生了事而归呜呼孰谓曰仁而乃先止于是乎吾今纵归阳明之麓孰与予共此志矣二三子又且离羣而索居吾言之而孰聴之吾倡之而孰和之吾知之而孰问之吾疑之而孰思之呜呼吾无与乐余生矣吾巳无所进曰仁之进未量也天而丧予也则丧予矣而又丧吾曰仁何哉天胡酷且烈也呜呼痛哉朋友之中能复有知予之深信予之笃如曰仁者乎夫道之不明也由于不知不信使吾道而非邪则巳矣吾道而是邪吾能无靳于人之不予知予信乎自得曰仁讣盖哽咽而不能食者两日人皆劝予食呜呼吾有无穷之志恐一旦遂死不克就将以托之曰仁而曰仁今则巳矣曰仁之志吾知之幸未即死又忍使其无成乎于是复强食呜呼痛哉吾今无复有意于人世矣姑俟冬春之交兵革之役稍定即拂袖而归阳明二三子茍有予从者尚与之切磋砥砺务求如昔日与曰仁之所云纵举世不以予为然者亦且乐而忘其死惟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耳曰仁有知其尚能启予之昏而警予之惰耶呜呼痛哉予复何言
又
呜呼曰仁别我而逝兮十年于今塟兹丘兮宿草几青我思君兮一来寻林木拱兮山日深君不见兮窅嵯峨之云岑四方之英贤兮日来臻君独胡为兮与鹤飞而猿吟忆丽泽兮欷歆奠椒醑兮松之阴良知之说兮闻不闻道无间于隠显兮岂幽明而异心我歌白云兮谁同此音
祭孙忠烈文【王守仁】
呜呼弇阿茍容生也何庸慨慷激烈死也何恫勤劳施于国而恵泽被乎民孰谓公之死而非生乎守臣节以无亏秉大义而不屈孰谓公之归而非全乎方逆焰之巳炎公盖力擈其燎原之势而不能屡疏乞免又不获请则旁行曲成冀缓其怒而徐为之圗盖公处事之权而人或未之尽知也比其当危临难大节申忠之死靡回然后见公守道之常心迹如青天白日而天下之人始洞然无疑矣
祭永顺寳靖土兵文【王守仁】
维湖广永顺寳靖二司之土兵多有物故于南寜诸处者嘉靖七年六月十五日乙夘钦差总制四省军务尚书左都御史新建伯王委南寜府知府蒋山卿等告于南寜府城隍之神使号召诸物故者之魂魄以牛二羊四豕四祭而吿之曰呜呼诸湖兵壮士伤哉尔等皆勤国事而来死于兹土山溪阻絶不能一旦归见其父母妻子旅魂飘飖于异域无所依倚呜呼伤哉三年之间两次调发使尔络绎奔走于道途不获顾其家室竟死客乡此我等上官之罪也复何言哉复何言哉古者不得已而后用兵先王不忍一夫不获其所况忍羣驱无辜之赤子而填之于沟壑且兵之为患非独锋镝死伤之酷而已也所过之地皆为荆棘所住之处遂成涂炭民之毒苦伤心惨目可尽言乎迩者思田之役予所以必欲招抚之者非但以思田之人无可剿之罪于义在所当抚亦正不欲无故而驱尔等于兵刃之下也而尔等竟又以疾病物故于此则岂非命耶呜呼伤哉人孰无死岂必穷乡絶域能死人乎今人不出户庭或饮食伤多或逸欲过节医治不痊亦死矣今尔等之死乃因驱驰国事捍患御侮而死盖得其死所矣古之人固有愿以马革裹尸不愿死于妇人女子之手者若尔等之死真无愧于马革裹尸之言矣呜呼壮士尔死何憾乎今尔等徒侣皆已班师去矣尔等游魂漂泊正可随之西归尔等尚知之乎尔等其收尔游魂敛尔精魄驾风逐雾随尔徒侣去归其乡依尔祖宗之坟墓以栖尔魂享尔妻子之蒸尝以庇尔后尔等徒侣或有征调之役则尔等尚鼔尔生前义勇之气以阴助尔徒侣立功报国为民除患岂不生为壮烈之夫而没为忠义之士也乎予因疾作不能亲临祭所一哭尔等以舒予伤感之懐临文凄怆涕下沾臆今委知府布告予衷尔等有灵尚知之乎呜呼哀哉
合祭王太史文【王维桢】
语曰寄珠于人求不越宿藏剑于匣化不踰年其王子谓乎王子负器而需时蓄才而善閟乃其光益灼灼见也斯与照乘之珠断犀之剑异耶则天固靳之矣而弗能収之邪尝观夫东下之波与西逝之乌即彭殇等死尔顾独念贤者夭才者促藴之虽竒施之未逮悲夫昔贾生早萎李贺弗延君子曰既贤之才之而又天之促之天其谓何乃今王子又奚异于两生云人恒言有不可诘之天今王子若此岂非不可诘者欤
同馆合祭王懋中太史文【王维桢】
王子之行贤者之侣也乃遽五月而疾三十八岁而死朝大夫闻者无问识与不识皆为雪涕余等固重有伤焉王子操俭慎微宻以名其徳然亦以是殒其身病且剧恨犹琐屑米盐之问少恢恢大也虽然冉牛之洪也窿然瘠矣颜氏子之弗迁怒也溘然夭矣此又闗人哉夫命犹幅尺也杼柚既定能益而长乎王子独奈命何若曰作善以速殃勅躬而灭性天如是冥冥也非然哉非然哉
祭胡评事省斋文【唐顺之】
呜呼事有至急者病而需艾溺而需瓠是也然当其膏肓无虞则三年之艾等于腐草舟楫足恃则千金之瓠轻于敝箒自公之存东南承平且二百年戴白老侬不识兜鍪殳戟为何物缙绅学士弄笔墨婉娈嬉游而已公方且日夜经营乎纵横韬钤之变每宾客满座谈锋迅发真若旗鼓相对霆雹交激何其壮也然持三年之艾而贯于饱食健歩之人懐千金之瓠而衒于安流穏楫之时则言者类于迂阔听者厌其强聒一旦盗骇海隅毒满郡国上官诸公乃始倚公以计谋而公颓乎老且病矣公既死海氛益张谋夫喑哑于是向之婉娈嬉游目公为迂阔者皆凛凛愁不保其妻子相与注心聚耳冀公之一张聒而不可得呜呼此何以异于膏肓亟矣而适丧其蓄艾中流失船而又碎其一瓠也哉其时之不遭乎公公之不遭乎时也然公之子亘公尝教之武举而习闻乎家庭韬钤之说则夫効三年之用而収千金之富又安知不在后人也耶其因祭公而叙公之存殁系乎时事者若此他可畧也
祭丘思庵文【唐顺之】
自余少时颇负迂僻空阔乎寥廓之翔而泥滓乎乡人之处糠粃乎世故而蠓蠛乎礼法然间以语人则人漫不省为何说余见世人所为小者计刀锥之获大者竞旗常之勲粗者土偶乎衣帽履綦细者笔舌乎儒墨是非零碎乎米盐瓮盎劻勷于吊庆酒餔熬鼎旋蚁无顷时休则余亦不省为何事以是踽然四顾几成怪人里闬之间一见吾子遂托金石以为可与同心者在古惟漆园生在今惟子而己自是往还旦必逮烛宵必及钟或子言而我喏或我嘲而子噱或谈锋竞起或閴然一黙子既睨空一世而偶余余亦块然独居而偕子然不知者则以为吾两人皆若狂其知者则以为相与切劘文章砥砺节气而已至其散发而箕踞瞬目而跳啸其所快然会意处虽余两人亦不能自知也但觉吾见子则然见人则不然耳及余以雕虫末技得厕声利之涂餂腥染膏终日攅睂而子以樗栎托迹遂志寂寞之野茹菽啮水终日嬉嬉然子在寂寞之野而余未甞羡子之髙余涉声利之涂而子未尝疑我之腻以为犹是心也余以疎率果非适用屡进屡黜得返初服以从子子见余且泣且笑曰不意子之能自全也自是相与过从议论如曩时而情好有加焉子自三十以外则巳决意絶进取然子重廉耻故不能妄得一钱子性高简故又不能治生居常授书为生卒以懒罢已而卖药为生又以懒罢而独注意攻古文词上摹秦汉然复以病罢栖栖环堵饘粥不聊既乃从禄仕得寜阳教谕虽非素所好然亦以谓此官可隐也盖荘生所云蒿目而忧世决性命以饕富贵此两者皆谓之天弢而子皆解之余趣尚虽与子同然能解其一而犹未能脱然于其一常以愧子而子乃更以余为是也余近年懒病亦如子乃始不复蒿目于世而子不及见矣不知子尚以余为是耶为非是耶子交游甚简然人或托以事最忠信可仗余尝中夜与子卧偶论一二心事妻子不得闻者子曰吾恨不为浣沙女余笑曰子之信岂待投濑哉嗟乎自子之存吾于乡曲得友一人焉自子之没则一人亦尽矣虽然子子桑扈也吾岂敢以恸累子之魂聊述吾两人平生所以相与于世外者以吿子呜呼子死矣孰为发予之狂言
祭易州杨五文【杨继盛】
呜呼论友于三代之上当取诸缙绅僚采之列论友于三代之下当求诸山林草泽农圃工贾之间盖小人之相与往往迭为隐见每随时势之盛衰而正人君于之相与惟取其义气孚固要不必以区区之势位拘也自予登第除南铨始识西泉于贺客中然时犹以为特豁达磊落人耳及予以谏阻马市被罚逺谪虽骨肉至亲亦恶其后于家而拙于官乐其死而幸其不归也西泉乃慰嘉礼送之意反殷于初则其相与之情已出寻常万万去年春予以狂直排奸被杖系狱其际诚危矣平昔指天论心者惧祸之及已则逺絶之不暇同时交逰者疾名之胜已则非毁之惟恐其不足而素以义气着闻豪杰自负者恨言之侵己且售计投石要功泄愤于权奸之门其孰与我乎西泉乃三视狱中通问不絶其傍徨拯恤之意又殷于初虽龊龊庸赖辈愓以重祸不恤也则与人交逰之善视世之以势位相与者其情之厚薄又何如哉西泉之行谊在乡曲闻望在遐迩固难以尽述然即此一节则其立心制行当于三代以上人物中求之矣视世之缙绅贵显随时异情者其人之贤不肖为何如哉二月初载携乃郎殷懃视问握手交语倾倒肺肝相别无几讣音顿至噫不弃我于患难如西泉者几人而又夺之俾孤我于患难之中呜呼痛哉西泉之正人君子使见用于世必能纠合善类不相背负可以同心共道克济时艰纵死于无位使假之以年必能表励乡邑寛鄙敦薄其挽时俗而跻之三代之上可几也乃竟突然而逝老天何戕善人之酷如是耶世之生理巳絶宜速死而幸免何限乃溢及正人君子如西泉者老天何福善祸淫之不公如是邪夫亦西泉命啬适遭或然之数尔耶抑西泉劲直不善媚天尔邪凡此数者皆不可晓狂直粗性甚为不平恨欲飞歩太虚亲问老天死果错谬乞使生还更举宜速死而幸免者代之庶可为作善作恶者劝且警也
祭王凤洲文【王锡爵】
万厯十九年正月初三日吾琅琊凤洲兄讣闻京师其友弟王某为位而哭越二月朔始获走一介修素羞玄酒之祭而告之以辞曰嗟乎子之无聊也出山盖六年矣踽踽之行闯闯之守得麄完面目于风尘澒洞之中则谁为之救失而补败哉奄奄之息孑孑之身得茍支岁月于死丧疾苦之余则谁为之舒忧而分痛哉嗟嗟弇州兄竟去我逝矣仲冬十六日手书具在不忍读矣冏伯之归而曽不及启手片言之诀不忍问矣昔者黄冠共隐白社共盟卧起共榻饮啜共盂得失共规子弟共教今事事都尽不忍言矣先是予与儿婿之别冏伯也退而雨泪汍澜不能自止盖一年前妖梦巳卜兄之不起矣而所恃者兄之先几引决属厌世味以留有余之福一宜寿硏咏名理相羊文酒年至而益强身闲而益修二宜寿生平服老氏三寳曰慈曰俭曰不敢为天子先唾面能干餧肉能忍三宜寿嗟嗟岂其所受语于化人甲申之谶八八之数遂不可逃耶将垂絶半偈卑曽参傲漆园别有为之梯航觉路引证夙因者邪属纩之夕闻且诫妻妾勿近子孙勿哭而予以摩趺把臂之友独不胜雍门岘山之感临风涕泗弥月于兹盖亦知妇人之态非所以事兄而试设以身处兄之地有如犬马身先朝露而陨则兄能沃而忘我否也嗟嗟三江砥柱一代文昌九世卿族二难物望兄岂为一人生而一人死者四方后代之士闻兄者慕哭兄者哀读兄之文章与识其子孙者喜则兄又岂其以形生生而形死死者顾支遁霣神于法虔羊昙持服于谢传彼皆所谓达生知命仁人而情至犹尔况以予之下劣不肖而方羁绁世网又尝以其余膻漫兄契阔六年遂成隔世则今日酾酒缄词哭望兄于冥云寒露之表而如闻行车嘒管之声睹玄冕垂缨之状又何恬独生为矣念与兄言誓犹新神理未邈故不复敢雕饰文句铺张宦业而直叙家人父子之情同志公私之痛如此
祭亡男衡文【王锡爵】
维万厯三十七年二月朔日荆石老人祭吿于亡男编修之灵曰天乎天乎予生七十有六年衰可死病可死触藩世路可死狼籍人言可死死而及于壮男之手犹可偷一枕一榻之安恬一匕一筋之奉而今无望矣天道无常世界缺陷予其敢求全但思汝生平孝友忠信之恵粹白清严之守广施翕受之量通今博古之才不惟国士无双人伦罕二而予之浅衷浮气且赖以观磨乡之鄙俗浇风因之而屏息至于操觚之子得汝片字而輙令纸贵逺聴之人下及童隶而争为礼佛则汝之闗系于世非浅尠矣顾予一身一家岂可独私今日之事自合还珠合浦蹑驾蓬山而予之不能无恸者自以去国十五年先丧母继丧妇继又丧三孙而今日又丧汝老者可以有子有孙解幼者可以未婚未龀解而独汝不老不幼甫籍金闺遭此沈淫委顿之怪疾以死母不及葬子不及成人非木石谁能舍汝而契然也天乎天乎
祭方御史文【归有光】
呜呼庚子之岁某与公孙钦儒聫名荐书是年九月同榜之士使予为文以寿公予序公为两京御史时犹见古所谓柱后恵文冠者因略论数年间天下之事詹事陆文裕公读之以为知言今俛仰又二十年矣公孙蠖屈于南宫之试予亦瓠落于东海之滨当是时公盖相期以天下之士而今何如也呜呼富贵寿考公则巳矣后生小子叹岁月之如流而长年者之不能待所以不知其涕之无从也尚飨
祭外姑文【归有光】
昔吾亡妻能孝于吾父母友于吾女兄弟知夫人之能教也粗食之奉未甞不甘知夫人之俭也婢仆之御未尝有疾言厉色知夫人之仁也癸巳之岁秋冬之交忽遘危疾气息掇掇犹日念母扶而归寜疾既大作又扶以东沿流二十里如不能至十月庚子将絶之夕问侍者曰二鼔矣闻户外风淅淅曰天寒风且作吾母其不能来乎吾其不能待乎呜呼颠危困顿临死垂絶之时母子之情何如也甲午丙申三岁中某应有司之贡驰走二京提携二孤属之外母夫人抚之未甞不泣自是每见之必泣也呜呼及今儿女几有成矣夫人奄忽长逝闻讣之日某寓松江之上相去百里戴星而往则就木矣悲夫吾妻当夫人之生既以遗夫人之悲而死又无以悲夫人夫人五女抚棺而泣者独无一人焉今兹岁輤车将次于墓门呜呼死者有知母子相聚复巳三年也哀哉尚飨
代祭阵亡吏士文【徐渭】
嘉靖丙辰之冬海寇挟东夷据岑港不去其明年春朝廷命总督臣某率师往征之三月四日兵始入薄其巢土汉吏士有先登而死者越十日总督乃命某官某以某物陈于诸死所而告之曰吾奉命讨不义偏将军提督无状稍亡其伍书至之日吾与介吏侍铃阁悲悼为不食方今休养吏士以圗后功窃念殱贼有日而终无益于死者故遣吏赍品物如前召诸灵使饮食之其它恤典一遵故事勿省鬼如有知其少自寛毋多怼
祭少颠文【徐渭】
计子与予逰适三十年澹如也而独笃于今下狱之七年子其几于反炎凉者耶残于疡而床且杖十年矣顾饮不废而竟饯往于酒子其几于忘生死者耶即吾求交于世得此亦难而顾得之方之外耶向来十余日而不死我一送药于子子一问法于我而竟断往来信耶凡此者皆可痛也而吾日衰矣其尚能痛以泪耶当浇之以酒耶而吾窘囚耶其能外楮与香而别办耶吾待死人耶即死当饮子于地下倘不死而能浇子于塔尖上借如意而击以歌耶又何如以为情耶子方外士耶又反炎凉者耶忘死生者耶使有知而闻予之言耶其亦悲也耶其不悲也耶
祭王博士文【屠隆】
呜呼先生徳表乡闾行髙于古人日之暮矣萧然一寒官志操弥厉解衣却金贫士慕义清身端范贤者所式生平择地而蹈寡欲保身非自伐其生者乃为投牒故北方苦寒风雪所侵婴兹疾眚而东犹以尊生有素外枯内腴神气充然庶几不死竟厄大数罔以延年余雅髙其为人为之哭临尽哀嗟乎善人官不逾岁禄不饱孥殁不首丘殓不偹礼谓之何哉为善自天性然厚植薄享知先生不恨生而顦顇死当逍遥世俗之所谓福泽君子之所不贪天之予善人或不在是又何诘焉呜呼盘盘一丘谁为大官滔滔古今谁为长年茫茫九州岛谁为故山回也夭宪也布衣舜也苍梧之野圣贤岂乏于徳哉形束一隅神亡不之请归近延陵之墓而葬焉尚飨
祭信陵君文【利瓦伊桢】
万厯十有九年春二月郢人李某物土方虑材用为信陵君祠其年九月十有五日告成则又以意为信陵君像配以侯嬴朱亥飨以刚鬛柔毛而代为祝史之词命曰夫圣王之制祭祀也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菑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君为魏将内辑和其民人而外聮属五大国必有法矣为魏菑患者莫如秦力抗之使无东死而后已可谓勤劳矣虽然此已事也非大夫所以为魏人祀君意也大夫闻之生而精爽不二者其死必为明神君之神不与其人俱销亡所祷于君有三事今大梁之都为王为郡王为将军中尉以及诸无禄者数万其于国称肺腑亲犹君之于魏也食租衣税岁费二十万不能为国建标末之功民力大诎而甚者鱼食闾里藏亡纳奸舞三尺法其在大谴大诃之域颈盭捽抑而就刑者无岁无之国家稍开四民之业寛越强之禁廓仕进之路矣君何以牖其衷有如君缓急可使者出其间为国効一臂之力乎君尝为魏王言秦有郑地得垣雍决荥泽水灌大梁大梁必亡君没而秦果引河沟灌梁三月城壊王请降遂灭魏设君在秦即灌梁必有以御之自顷河溢皋陆魏人苦堤繇不息踦跂毕行殆无虚日彼河伯阳侯冯夷之属信有之乎有之神固相从逰也能杀其势无鱼我民抑能使金堤千里永无崩溃民有息肩期乎夫魏东则丰沛东南则蕲黄豪杰巨魁所自起也南则荆襄古战争地也西则嵩卢之间矿盗聚焉北则河朔山东燕赵多大侠易与为乱而魏居其中于今为腹心重地大陆坦坦无险阻之固脱有一夫掲竿而呼百城自废忧国之臣议宿重兵大梁以示干强弱枝偹不虞征调而兵殊缩朒不可用坐耗食耳君往所指麾而敌强秦者其兵非魏人也耶何古今不相及也诸侯之客进兵法君皆名之故世俗称魏公子兵法其书安在将待其人为圯上之传与神有是类是冯者君其冯依之以作我士气与大夫由百世之下等百世之前微显阐幽以君为忠与才也而特祠君此可为知者道难以家尸晓也大夫日夕为魏策三事莫知所措徼福假灵于君阴相之而明有征则是祠也勿替引之矣酹酒与君约岂大夫魏人是为惟君血食是计君其与嬴亥实重圗之
祭尹孝廉文【利瓦伊桢】
士束发受经思以身为国家効奔走无繇也既举于乡用有地矣不幸而不能奉临轩清问又不幸而溘然若朝露以死没没无所闻于世岂不悲哉君往与余等九十人者歌鹿鸣而来也其意气皆翩翩自谓青云可立致曽未几何而或仕或不仕或死驩愉悲戚之态纷然不可胜数孰谓君复赍志以殁也夫仕者向用于今未仕者待用于后剖圭袭紫连车结驷执社稷之役刋金石之勲而君独以禅榜为居以无常为邻以何有为乡荆棘猿猱蔓延号啸于墓宫牲石之前凡我同俦见者闻者有不喟然长吁泫然流涕矣乎虽然天地者羣生之总寄而终始者万物之大归也即九十人之众未十年而化为异物者巳十之一过此以往余又安能知也彼所为剖圭袭紫连车结驷固亦蜉蝣之羽木槿之华而巳是故阳文之于敦洽猗顿之于黔娄百岁之后同灭共尽区区升沈显晦之迹寜足较哉庄生不云乎莫寿于殇子而彭祖为夭君如闻斯言也九原之下其可怡然自适矣
再祭张烈妇文【陈继儒】
呜呼伯夷薇仲子李苏武雪岂不矫矫絶粒哉然而夷也犹寄命于薇也仲也犹寄命于李也武也犹寄命于雪也且武则胡妇为之左右仲有辟纑夷有叔齐夫妇兄弟一鼓一舞烈妇茕然独身而巳有劝生无劝死则烈妇之不食殉夫又非伯夷以下诸君子可以同日论也呜呼竒哉呜呼痛哉尚飨
哭莫纯卿文【顾宪成】
呜呼伤哉纯卿伤哉纯卿忆已夘之冬十一月二十六日予与家季将北征就子而别当是时寒云盈空冻雪积野徘徊四顾意态萧飒子进予而觞之曰丈夫有事四方兹其始矣予感其意饮立尽而以其觞觞子子复以其觞觞予意甚壮也既别予心甚喜今年四月予弟腾书言纯卿病疾时拥重裘犹冷冷称寒予大惊无何而予弟言纯卿就药吴门予益惊又无何有客从锡中来者谓七月二十日过莫氏之里见里人聚而咨嗟入其里者狂若奔出里者怅然若有失也予闻客言心又益惊就而穷其所以客嚅嚅不肯答无何而苍头来讣纯卿之七月十四日卒矣予闻之如醉如梦目不知所视耳不知所听心不知所之忽不自知其涕泗之横流也稍定乃为位而哭之又一月始勉为文俾予弟告之纯卿呜呼纯卿天道之无知也自昔而已然矣何待至于子始信也子佞不如甘敢冀早达子营不如顿敢冀有家子暴不如跖敢冀有年子戕不如汤敢冀有后予所痛者予与子交数年矣忆予始居泾里之上数日不见子輙思思輙题尺素以通比发而子之问亦至犹以为次于见也自是而予归泾水如昨日不可得而思矣始予由泾里入邑中輙过子过輙为杯酒欢微言纵论无所不倾倒自是而予归入子之门登子之堂榱题栋桷如昨子不可得而见矣始予过子时时与杨生士初陈生穉登邹生彦文偕即过三子必时时子偕自是而予归三子如昨子不可得而偕矣予与子颇负嘐嘐其所相契盖不在形骸其所相磨盖不在荣显其所相要盖不在一旦一暮以为似异乎人之友也是故有予可而子否有予否而子可将以是庶几于辅仁而互期其成乃今求子之一可一否而不可得矣予客燕中二年之间子前后恵贻徳音不啻千百言予性简颇不乐于风尘而子惟恐其失之枯也予性狭不能漫与人同可否而子惟恐其失之矫也切切而规之予诵其言未尝不发深省以为子固非诲予阿世也乃今求子之一针一砭而不可得矣呜呼纯卿奈何使予不痛子也且予非特痛子也而又为子痛双亲在堂自是左右而承欢者谁其可痛一也茕茕嫂氏自是终身而仰望者谁其可痛二也仅息二女自是春秋而俎豆者谁其可痛三也呜呼若是乎天道之无知至于子而极也子如知此何为乎好为大而不好为佞乎胡为乎好为义而不好为营乎胡为乎好为逊而不好为暴乎胡为乎好为徳而不好为戕乎呜呼子不克早达前子而不克早达者若马氏之援非一人也予不敢怨也然而援也有家也子之家何如矣子不克有家前子而不克有家者若原氏之思非一人也予不敢怨也然而思也有年也子之年何如矣子不克有年前子而不克有年者若贾氏之谊非一人也予不敢怨也然而谊也有后也子之后何如矣维天苍苍何所不覆维地芒芒何所不载维万物芸芸何所不遂而独使子至此也予其奈之何哉呜呼予羇迹天涯病不能视子死不能送子而子巳矣予呼子而子不应则呼其苍苍者芒芒者芸芸者以问子而又不应但仰而见夫日月之黯然俯而见夫山川之寂然中而隠隐若见夫子之若父若母若嫂氏若二女若宗姓若姻党若二三友生莫不改容而变色与日月山川相应而凄然而子亦彷佛往来乎上下之间追而呼之而子卒不予应也呜呼予言有尽而意无尽有尽者书而告子其无尽者俟予异日归而谒子之墓呼而告之也当是时子能怜予而应之耶呜呼予顾生宪成也吿子者予家季允成呜呼纯卿呜呼纯卿尚享
祭梅子马文【曹学佺】
甚矣人之不可与造物争也造物玩弄人如小儿而人不能出其彀中茍欲与之争则必号呼跳跃蹶张其气力以求胜而造物者复以柔道处我于是乎有拔山盖世之雄明察秋毫之智而不忍于一妇人女子虑在袵席之上而不见也岂非莫之为而为者耶噫君之与造物也其犹有争气耶君家季豹数年争之不得而死弗以前车诫也君才足以用世而不尽其才少年文美鲜晳风流豪爽摴蒱百万买笑千金行且罄矣后来交逰者未之闻见也谁能在今日作数十年想耶君是以愈用愤激临死诫勿使人知也君死矣必归咎造物曰何故生我才又何故先有余而卒困戹我或庶几其悔祸于君之后死者不然造物不仁未甞有所厌足是使镆邪干将多缺折之患而受绕指之化也岂不伤哉君其有灵其闻斯言
祭门人方美征文【黄汝亨】
维万厯四十一年岁次癸丑九月壬戌廿有二日丁丑南京工部尚书郎通家友人黄汝亨率四方同学之士胡如川余士忠唐时等廿有余人合市鸡酒香帛祖方子美征于途而告之曰呜呼吾去年教授西湖汝始来学已吾餬口南曹汝又来从吾游今年春汝朋益集始议为坛以课所业汝闻言欣欣凡三赴汝时已病作操管片时率两頬赤热欲呕吾劝汝且勿亟后数日来见吾察汝颜色益不腴窥汝志意益不乐盖汝徒以病不能文为郁郁不知此适深汝之病而速汝之死也呜呼悲哉吾自初秋偶得脾疾胚胀寒热中间水浆不入口者十余日家人甚恐从逰之徒咸惧吾自谓不复再登坛观汝曹笔战又念汝病日甚或先汝而往或偕汝而行俱不可知孰料吾既康好今日书此文以痛汝也吾病后谢人事未通宾客汝死二日乃知之痛惋欲走哭腰软不任肩舆亟遣汝友马生元调奔问临絶时何语棺敛具美何如及儿女几人归报父兄何人何日归葬马生归复我惨澹欲涕吾不忍问生言汝无子吾益痛戒生且勿语其它呜呼汝以小试坎■〈土禀〉失意意在恢弘凌云之业冐病从师感忿奋发不量力以死汝不遇我志不如是猛死不如是速也然则汝以好学死吾能忘汝耶吾能不为汝后嗣计耶闻汝妻贤且哀誓守汝丧终身吾当移书汝父及汝兄择犹子族子宜立者承汝业奉汝祭葬时可遣奴告我当铭汝墓使后世知呜呼以吾一日之长惨惨乃尔况汝父及汝兄及汝族汝姻其痛汝忆汝为汝妻子谋又宜何如也呜呼草木蚤荣者先谢汝秀美而文十五为诸生二十三而死荣之蚤也悲哉呜呼吾此文写二通焚其一以告汝一写素轴悬汝寝以示汝嗣子于他日吾虽奔走一官东西南北不可定决不以汝死无子而忘一时共事之情也呜呼尚飨
祭同年彭用九文【锺惺】
万厯丁未年春正月同年九疑彭君以计偕入都客死于是楚同年生集都下者为之含敛周身周衣必信必诚其邑子同年生锺某独以庐居不与越数月而平头持其丧南归浮淮达于汉始返首丘锺子乃以束刍絮酒哭君之灵曰呜呼痛哉天乎子今长已矣余弱冠与子同时受知于温陵林明府而同绌于都试两人故自如越十年而余与子同举于乡乃有追颂明府知人能得士而两人亦故自如子刚肠悁性髙视阔步知子负絶人之志经世之才而嫉恶如仇处俗太峻齿敝舌存之戒余恒私为子笃忧之而公为子巽言之癸夘冬与余计偕北上共眠食者四踰月察子有清嬴之疾而性善怒恒虑子非摄生之道余恒剂以疏缓子亦称我数月不见喜愠之色自以为不余及谯让僮仆恒为余一霁怒知子以我为子西门之韦而余性疏子能宻余性闇子能察余性惰子能警使吾治生居职终身与子俱可以无败余未尝不以子为吾安干之弦也子甲辰下第疾而归归而又疾且有非意相干者吾以瑱为规戒子忍以居辱恕以御下啬以养生晦以销妬无已而移书友人转属子智者举事勿为亲厚者所悲而为怨妬者所快垂涕之道其言絶痛今子果有今日余不幸言而中子生不有命在天乎何亲何妬何悲何快乃使子客死舆尸痛哉痛哉丈夫不死牖下使妇人行哭固当子所未能了手者有二尊人在堂可奈何可奈何子遗孤六人当有成子志者余辈今日偃蹇青衫身自寒士姑不能援人以手请无以口恵诳子以子之灵后死者异日稍能自振见子诸孤所不下羊舌之泣心力所可尽使有如彦升儿冬月葛帔遭父友于道者生何面立天壤死当何以见子地下乎子之英爽当不遂随肝臂朽腐化为异物曷其听而记余言
祭大宗伯李湘翁文【陈仁锡】
嗟乎悠悠世法知己宜少不宜多寂寂独行文章受憎不受爱心乎爱矣其惟格人格人亡矣伤如之何斗酒只鸡亦犹行古之道始读先生之文本朝未之有二其识与议犹可及也其光与色不可摹也壬辰诸老翕然趋古先生真古不屑古深念天下之患在敌策敌在强兵策兵在选将日取将传论次行事落落数十年垂老辟召齐戒而入告窃忆某与先生一住三湘七泽一住七十二峯相逺也而相迩相见也而相失戊戌之役暗中物色予甚阅三十三载见先生于庚午之秋如此其难也阅十有一月遂别先生于辛未之夏如此其易也得失寸心知死生亦大矣嗟乎先生何能忘壬戌之春湘潭客过而慰予吾乡李湘翁每春榜一放既弗获子三日不食愚何人者哉而使李先生二十七日不举火亡何九月先生函币致书其言曰仆老矣善事圣明庚午晤对执其手不意今生复相见辛未正月忽语曰吾将买舟至金阊携所撰着与生平较阅诸书与子商定余曰先生大臣也奈何言去请受稿而卒读公之海内先生唯唯死生契阔冥冥之中无忘斯语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六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六十一
(明)贺复征 编
○祭文十三【律体】
祭杂坟文【晋任孝恭】
惟尔冥然往代求圎石而无名邈矣遐年讨方砖而不记封树漂殄谁别羽商之家坟垄倾逥终迷庚癸之向近创此伽蓝实须泥丸命彼硕人置兹屯邑不谓纶绳所用遂毁牛亭之基锹锸所侵爰伤马鬛之势重使翠幕临风佳城见日昔灵沼枯骨周王改以衣冠广武横尸汉主加其轊椟輙勒彼山虞覆颓隍于旧址命兹匠者修反壤于故林还蚁结之文依似坊之势幸得宜阳大道无变无移京兆长阡勿逥勿徙庶幽魂游止践昔径而不疑涂车往还瞻旧辙而犹在
恵州祭枯骨文【宋苏轼】
尔等暴骨于野莫知何年非兵则民皆吾赤子恭惟朝廷法令有掩骼之文监司举行无吝财之意是用一新此宅永安厥居所恨犬豕伤残蝼蚁穿穴但为藂冢罕致全躯幸杂居而靡争义同兄弟或解脱而无恋超生人天
祭武功伯徐有贞文【明祝颢】
惟公天赋絶伦学精羣籍才髙当世志方古人蚤发迹于贤科即致身于翰苑论思启沃足润皇猷保障绥寜克清时患爰总纪纲之重懋成疏导之功而乃明炳几先宻圗匡复遂成风云之会亲依日月之光寅亮天工燮调元化毅然以尧舜君民自任谓太平之日可期夫何纳牖乍通穿牖遽入以是鱼水方谐而萋斐交布河山虽誓而阱陷肆张卒至敬舆安忠州之行纯仁甘永州之去平平王道蹶骥足于疾驱浩浩长风摧鸿毛于奋举巷伯之章徒咏缁衣之义谁陈而彼且操戈于入室之后投石于下井之余攟摭蔓延酿恶未巳幸赖皇天显佑圣主含弘履险如夷完璧而返是虽羣慝之无良亦公矫枉之太峻也夫天地之道浸斯成化功暴风疾雨无资长育故决防之水必至溃堤髙张之弦多致絶响所以功赫者难成而易堕时骤者易失而难乆呜呼惜哉
祭顾方伯文【归有光】
某于公少荷许与乃以濩落有负相知昔巻衣之复方当计吏之偕不得致抚棺之情今葬纼之发适拘巫史之忌不能供复土之役然生辱委重俾论序其文章殁又僣踰获撰次其行事穆叔有云是三不朽于以答公亦无媿矣敬陈泂酌告诀堂筵庶几明灵鉴此侑飨
堂祭本生父奉政二府君文【锺惺】
惟府君身心言行非惟家有乘乡有评即神鬼亦钦之矣惟是今夕之奠以骨肉之情处哀惨之会今夕之言亦惟以告哀而已遑及其它哉痛念府君遶膝儿孙别日多而聚日少照颜欢乐喜时短而戚时长隐痛难言众情莫代且可无出而竟出徒为抢地之呼欲先归而不归自取终天之恨生惟五子没止二人多材多艺能事鬼神者果否侍泉台之侧事死事生有惭祭养者徒然居人世之中无几在堂何繇升屋呜呼哀哉尚飨
堂祭亡弟叔静文【锺惺】
呜呼弟没三年余矣今乃与其妇同穴惟妾亦从焉弟悲乎乐乎人为弟悲乎乐乎呜呼何可言哉弟之儿女分寄于弟兄有似嫁婚之已毕弟与妾妻近依于父母庶几伏腊以同来无子孙而有朋友无官爵而有文章叨生有禄之家而竒穷如故颇赋无营之性而隐痛自知所有者世所不甚切之事而人或分之不能所无者俗所共相争之圗而尔且夷然不屑总之予夺之时天亦不能定尔之善恶荣衰之际子必不肯随物以悲欢家谱之作亦尝劝我早成鬼箓之名夫岂自知先列同生者之所共观而不及观后死者之所不得而反先得外而执友谓逺胜于世寿之顽钝内而周亲谓终不如天伦之躭孺呜呼何可言哉兄弟五人去其三地下多于地上怙恃二亲无其一事死愈于事存惟弟居家之期已短而短莫短于今宵住世之算非长而长莫长于来日挽郎莫敢髙歌惧见笑于才鬼记手偶烦妙笔聊一揖乎羣仙呜呼何可言哉尚飨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六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六十二
(明)贺复征 编
○祭文十四【四六句】
祭太常裴少卿文【唐韩愈】
维元和九【一作元非】年给事中李逢吉给事中孟简吏部侍郎张惟素吏部侍郎张贾比部郎中史馆修撰韩愈等谨以庶羞清酌之奠致祭于太常裴二十一兄之灵朝廷之重莫过乎礼虽经策具存而精通盖寡自郊丘故事宗庙时宜大君之所旁求丞相之所卒问羣儒拱手宗祝醉心兄皆指陈根源斟酌通变罔不允符天旨克协神休至于公卿冠婚士庶丧祭疑皆响答问必实归从我者足为轨仪异我者无逃指笑动为时法言比【集作必】古经独立一朝髙示千古而又驱驰朋执僶俛宗亲担石之储常空于私室方丈之食每盛于宾筵赠必固辞求无不应孰云具美而不永年愈等早接逰从实钦道义致诚薄奠以诀终天呜呼哀哉尚飨
祭周相公文【杜牧】
维大和五年岁次辛未七月辛未朔八日戊寅故吏朝议郎持节湖州诸军事守湖州刺史杜牧谨遣押衙司马素谨以清酌庶羞之奠敬祭于故相国仆射赠司徒周公之灵伏惟相公之道徧于天下至如牧者受恩最深爰自稚齿即蒙顾许及在官途援挈益至会昌之政柄者为谁念忍阴汗多逐良善牧实忝幸亦在谴中黄冈大泽葭苇之场继来池阳栖在孤岛僻左五岁遭遇圣明収拾寃沈诛窜罪恶牧于此际更迁桐庐东下京江南走千里屈曲越嶂如入洞穴惊涛触舟几至倾没万山环合纔千余家夜有哭乌昼有毒雾病无与医饥不兼食抑暗偪塞行少卧多逐者纷纷归轸相接惟牧逺弃其道益艰相公怜悯极力掀拔爰及作相首取西归授之名曹帖以重职虢国太子绛市谍人死而复生未足为喻旌斾西去拜于都门贤士大夫无不攀惜皆曰相公事君尽忠保道轻位大张公室尽闭私门彼由径者跛倚不进天下贤彦明知所趣重徳壮年众期再入牧牧吴兴继奉手示但思休退不言疾恙讣音忽至恸哭问天呜呼苍生未济而丧吾相吾为苍生恸岂独私恩想象音容思惟恩纪期于令嗣可以効死吴洛相逺逾于三千无因拜柩见归九泉哭送使者致诚奠筵伏惟尚飨
祭裴氏姊文【李商隐】
呜呼哀哉灵有行于元和之年返葬于会昌之岁光阴迭代三十余秋得不以既塟阙庙见之仪枚卜举归宗之礼不幸不佑天实为之椎心泣血孰知所诉恭惟先徳实绍玄风良时不来百里为政爱女二九思托贤豪谁为行媒来荐之子虽琴瑟而着咏终天壤以兴悲谓之何哉继以沈恙祷祠无冀奄忽凋违时先君子以交辟员来南辕已辖接旧阴于桃李寄蹔殡之松楸此际兄弟尚皆乳抱空惊啼于不见未识会于沈寃淛水东西半纪漂泊某年方就傅家难旋臻躬奉板舆以引丹旐四海无可归之地九族无可倚之亲既祔故丘便同逋骇生人穷困闻见所无及衣裳外除旨甘是急乃占数东甸佣书贩畚日就月将渐立门构清白之训幸无辱焉既登太常之第复忝天官之选免迹县政刋书秘丘荣养之志渐通启动之期有渐而天神降罚艰棘再丁弱弟幼妹未笄未冠世绪犹阙家徒屡空载惟家长之寄偷存晷刻之命号天叫地五内崩摧然亦以灵寓殡获嘉向经三纪归祔之礼阙然未修是冀茍全得终前限属刘孽叛换逼近懐城惧罹焚发之灾永抱幽明之累遂以前月初告摄缞告灵号歩东郊访诸耆旧孤魂何托旅榇奚依垂兴欲堕之悲几有将平之恨断手解体何痛如之洒血荒墟飞走同感伏深朝夕二奠不敢乆离遂遣义叟一人主张启奉抱头拊背戒以信诚附身附棺庶无遗阙檀山荥水实惟我家灵其永归无或栖寓呜呼哀哉灵沈绵之际殂背之时某初解扶床犹能记面长成之后岂忘迁移顷者以先妣年髙兼之多恙每欲谘画即动作咸涕泣既繁寝膳稍减虽云通礼亦所难言荏苒于斯非敢怠忽今则南望显考东望严君伯姊在前犹女在后克当寓郧归养幽都虽殁者之兆宅永安而存者之追攀莫及又以十二房旧域风木为灾胡子彭儿藐然孤小虽古无修墓着在典经而忘礼约情亦许通变今则已于左坎别卜邻原重具棺衾再立封树通年难遇同月异辰兼小侄寄儿亦来自济邑騃魂稚魄依托尊灵逺想先域之旁累累相望重沟迭陌万古千秋临穴既乖饮痛何极唯安阳祖妣未祔仍世遗忧昨本卜孟春便谋启合会雍店东下逼近行营烽火朝燃鼔鼙夜动虽徒歩举榇古有其人用之于今或为简率潞冦朝弭则此礼夕行首夏已来亦有通吉傥天鉴孤藐神听至诚获以全兹免负遗托即五服之内更无流寓之魂一门之中悉共归全之地今交亲馈遗朝暮饘餬収合盈余节省费耗所望克终逺事岂敢温饱微生茍言斯不诚亦神明诛责老旧仆使纔余两人灵之组绣余工翰墨遗迹并収藏箧笥用寄哀伤呜呼哀哉蕣夭当年骨还旧土箕箒寻移于继室兄弟空哭于归魂终天衔寃心骨分裂胞胎气类寜有旧新叫号不闻精灵何去寓词寄奠血滴缄封灵其归来省此哀殒伤痛苍天孤苦苍天伏惟尚飨
代李玄为崔京兆祭萧侍郎文【李商隐】
年月日【集有伏字】惟灵传芳华胄禀庆灵源汉朝辅相之流辉梁室帝王之遗懿克生儁徳彰我休期髙表百寻澄波万顷及春闱献艺会府试才骐骥出尘蛟龙得水顿缨而驽骀尽丧乘气而鳖蜃皆空凭陵逺天躞蹀长道是将筮仕光乎缙绅侯国从知大朝就选秘寳宜陈于东序朱绂必降于上玄锦帐而居青缣以覆建礼推尽瘁之绩明光多伏奏之勤亦既迁荣乃司论驳髙居青琐封还紫泥使明时无失政之讥大邦无不便之诏暂辞朝籍往分郡符借冦莫从征黄甚急方将启乎良友进彼令人志岂爱身誓将许国【集作匡国】不谓疎网犹漏斯文【集作民】未康作砺为盐正俟理平之运依城凭社深懐翦灭之虞上蔽聪明内求媟近故鸿猷不得而叶赞睿化莫可以辅成藐是流离有窘阴雨呜呼令惟逐客谁复上书狱以党人但求俱死衔寃遽往吞恨孤居目断而不见长安形留而逺托异国屈平忠而获罪贾谊寿之不长纔易炎凉遂分今昔粤自东蜀言旋上京郭泰墓边空多会塟邓攸身后不见遗孤信阴骘之莫知亦生人之极痛某等顷同班列获奉周旋分结死生地兼族类依仁既切慕徳方深始惊南浦之悲俄轸下泉之讣今则年良月告筮协龟从顾埋玉之难追叹焚芝之【集作而】何及牲牢粗洁酒醴非多聊冩丹诚以申永诀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六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六十三
(明)贺复征 编
○祭文十五【别体】
祭史彦辅文【宋苏洵】
呜呼彦辅胡为而然胡负于天谁不寿考而于彦辅独啬其年谁不富贵使终贱寒谁无子孙诜诜戢戢满眼蚳蝝于天何伤独爱一孺使殒其传幨幨其帷其下惟谁有童未冠彦辅从子带经而哭稽颡未前天髙茫茫恸哭不闻谁知此寃辍哭长思念初结交康定寳元子以气豪纵横放肆隼击鹏搴竒文怪论卓若无敌悚怛旁观忆子大醉中夜过我狂歌叫讙予不喜酒正襟危坐终夕无言他人窃惊宜若不合胡为甚欢嗟人何知吾与彦辅契心忘颜飞腾云霄无有逺迩我后子先挤排涧谷无有崄易我溺子援破窻孤灯冷灰冻席与子无眠旅逰王城饮食寤寐相持以安庆歴丁亥诏策吿罢予将西辕慨然有懐吾亲老矣甘旨未完往从南公奔走乞假遂至于虔子时亦来止于临江系马解鞍爱弟子凝仓卒就狱举家惊喧及秋八月予将北归亦既具船有书晨至开视惊叫遂丁大艰故乡万里泣血行役敢期生还中涂逢子握手相慰曰无自残旅宿魂惊中夜起行长江大山前呼后应告我无恐相从入闗归来几何子以病废手足若挛我嘉子心壮若鐡石益固而坚瞋目大呼屋瓦为落闻者竦肩子凝之丧大临呕血伤心破肝我逰京师强起来饯相顾留连我还自东二子丧母归懐辛酸子病告革奔走往问医云已难问以后事口不能语悲来塞咽遗文堕稿为子収拾以葺以编我知不朽千载之后子名长存呜呼彦辅天实丧之予哭寝门白发班班疾病来加卧不能奔哭书此文命轼往奠以慰斯魂尚飨
代祭韩康公文【秦观】
呜呼我宋受命网罗羣英诸夏用康百余年间异人间出左右辟王公以盛徳出入四朝文武自将入为上宰厥有丕绩盟府是藏出为长城临制万里奸变销亡伯氏仲氏迭秉国钧荣莫与亢功成事毕奉身而退与道翱翔岁在执除爰请于朝言还许昌百官奉旨祖道供张于国之阳礼未及行遽即窀穸漠然声先二圣震惊法驾临奠哀动周行哲人其萎实舍于许里门相望迟公之归执爵承饮称寿公堂承讣泫然涕泗横集精逰出疆许道如砥乔木交覆比通大梁不见安舆乃见丧车人具衋伤悲来填膺辞不成文聊侑一觞
祭邹立斋文【明陈献章】
嗟嗟汝愚不括其囊而晦其光汲汲皇皇不小其节而畏其折轰轰烈烈昔在翰林语黙浅深孰识其心顷来南海穷而不悔乃见其介业以时兴行以志成君子之贞贞徳之干毋受天损何命之短已而已而天道无知哀此孤嫠死不避险生不就检是曰无忝北风萧萧云旗揺揺蜀道之辽觞酒豆肉尽此一哭魂返宜速
祭卢太史孺人文【王维桢】
贤岂必寿促延惟命孺人奚伤灵輀既戒违此京室返彼齐疆嗟哉卢史休兹令匹溘尔云亡偏轮不转只翼不飞卢曰予殃孺人归卢遗贫饬敬人言孟光既卢歴显一综内治一秉官常官常易修内治希遘卢也二良靡实弗宣如彼宫锺有声载扬猗猗蕙兰春为茂艹秋萎严霜卢曰悲乎岂怨霜露所懐旧香汉滨遗佩荒忽邂逅交甫不忘矧兹同裯以歌以泣痛于蒙荘有侪来集哀卢之卢酹孺人觞呜呼孺人生不踰阈冥魂于迈焉识故乡丹旐在途依方南指魂兮与翔
祭甘经歴文【王维桢】
谓寿必贤而公静渊顾不得年谓仁必嗣而公孝植孝子乃匮谓才必达而公崛拔台幕不越谓天从人人言恂恂转灾其身谓理御数吉人俭受于何则厚谓圣言信不善或顺善兹蹈衅总之天逺黙黙巫咸不测古今皆惑回也弗延邓攸絶传匪公独怜有榇在旅仲容斯举征日烦暑汗马塞涂送者倾都或悼或吁秦蜀形亲我等故人视众倍辛祖奠薤诗以当别巵以当骊词
祭诰封严母吕太夫人文【王世贞】
呜呼畴不有伉惟夫人伉衮衣偕耋翟茀以相畴不有嗣惟夫人嗣手握大斗斟酌元气畴不有养惟夫人养鼎釡之腴分大官饷畴不有归惟夫人归柱石在堂庭玉相辉畴不有祀惟夫人祀宗伯司之饔飱牢醴畴不有塟惟夫人塟司空佐之金吾复圹贞山之阳郁芊佳城大隧丰碑三公九卿千里而内守令摄统及乡先生牛酒上冢呜呼哀哉妇徳幽闲誉不上逮扬于王庭有来纶綍女教静専不出阃帏能使迩逺偹荣致哀夫人休哉天子所贲夫人仁哉太保所启视不佞贞实大母行永媾庆门天作之祥敢攀崇楸以酹郁金冀骈云车俨其来歆尚飨
祭周贤董文【宋陈亮】
呜呼尊行亲戚今垂尽也惟吾舅与君屹然为一坐之镇也方姨母在时一再岁必一觐也间者阔焉而君恵顾不靳也连岁有江上之役欲为公寿而不果奔也谓公之寿方兴未艾而此心终未泯也曽与吾担未及弛而死生不能以一瞬也思吾先人不可得见而行辈亦复不振也若余之所遭如此而安得不为世所摈也天乎天乎自今皆可勿问也寿大较不满六十而余少君九岁亦凛凛也岂生既有阙于君而死乃为此恳恳也亦伤夫事变之亟而可以自见者无使有遗恨也英灵如在其亦举吾觞而满引也
祭勤首座文【陆游】
我之与公义则师友情骨肉也相从十年谈道赋诗蓺松菊也别虽数月使来自东书相续也比独怪公书词谆谆若予属也嗟哉已矣颀然野鹤尚在目也夘塔吿成欲往不果身桎梏也上愧道义下负交情泪可掬也龙文之茗沈水之薫荐甘馥也懐旧之心有如丘山此一粟也
祭吴尚书文【欧阳修】
维嘉佑三年五月庚午朔具官欧阳修谨遣驱使官田安之至于西京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故留守资政左丞赠吏部尚书吴公之灵曰呜呼公乎余将老也阅世乆也见时之事可喜者少而可悲者多也士少勤其身以干禄仕取名声初若可爱慕者众也既而得其所欲而怠与迫于利害而迁求全其节以保其终者十不一二也其人康强饮食平居笑言以相欢乐察其志意可谓伟然而或离或合不见几时遂至于衰病与其俯仰旦暮之间忽焉以死者十常八九也呜呼公乎所谓善人君子者其难得既如彼而易失又如此也故每失一人未尝不咨嗟殒泣至于失声而长号也公材谋足以居大臣文学足以名后世宜在朝廷以讲国论而乆留于外宜享寿考以为人望而遽云逝此搢绅大夫所以聚吊于家而友朋故旧莫不走哭于位岂唯老病之人独易感而多涕也尚享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六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六十四
(明)贺复征 编
○祭文十六
沧洲精舍祭先圣文【宋朱熹】
恭惟道统逺自羲轩集厥大成允属元圣述古垂训万世作程三千其徒化若时雨维颜曽氏传得其宗逮思及舆益以光大自时厥后口耳失真千有余年乃曰有继周程授受万里一原曰邵曰张爰及司马学虽殊辙道则同归俾我后人如夜归旦熹以凡陋少蒙义方中靡常师晚逢有道载鑚载仰虽未有闻赖天之灵幸无失坠逮兹退老同好鼎来落此一丘羣居伊始探原推本敢昧厥初奠以告虔尚其昭格陟降庭止恵我光明传之方来永永无斁今以吉日谨率诸生恭修释菜之礼以先师兖国公颜氏郕侯曽氏沂水侯孔氏邹国公孟氏配濂溪周先生明道程先生伊川程先生康节邵先生横渠张先生温国司马文正公延平李先生从祀尚飨
启圣祠祭文【明唐顺之】
维公浚哲渊静胄衍神明饘粥承家永有令名孕灵储秀笃生圣子地维天柱赖以弗圯五帝避徳三王让功穷本反始谁为之宗若古祭川先河后海因委遡源厥义攸在于王建极隆师象贤废礼允兴必公焉先昔也蒸尝不出阙里今也新宫徧彼寰宇昔也二丁祀止素王今也父子俎豆两堂两堂伊何于泮之水儒林有辉素襟咸喜衅器用币兹惟一初来格来歆用奠厥居仰徼神休作我士气父教子率三纲永系
李先生入乡贤祠祭文【徐渭】
惟公一代经师千古道宗闻之者几于虞韶见之者称为犹龙十年未祀而今始祀于此也尤足以见有司之慎乡社既祀而今复祀于此也尤足以昭人心之公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六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六十五
(明)贺复征 编
○祭文十七
告伯父殡文【宋刘敞】
古者庶人之丧邻里执事其在士千里赴义及其送塟涂潦毋避焉有至亲而或不至某独不幸受命典城戎马是司匍匐不能不哭于堂不祖于堂不祖于庭窆不复土虞不奉牲回望万里悲号失声门外之治王命实行盖古亦云不即人情于奠陈词以昭哀诚
告墓文【文天祥】
维巳夘五月朔越二十有六日孝子祥自岭被执至南安军谨具香币遣人驰告于先太师革斋先生墓下呜乎人谁不为臣而我欲尽忠不得为忠人谁不为子而我欲尽孝不得为孝天乎使我至此极耶始我起兵赴难勤王仲弟将家遁于南荒宗庙不守迁我异疆大臣之谊国亡家亡灵武师兴解后归国再相出督身荷忧责江南之役义声四克为亲拜墓以翦荆棘大勋垂集一跌﨑岖妻妾子女六人为俘収拾散亡息于海隅庶几奋励以为后圗恶运推迁天所废弃有母之丧寻失嫡子哭泣未干兵临其垒仓皇之间二女夭逝翦为囚虏形影独存仰乐不竟北其辕系颈絷足过我里门望墓相从恨不九原爰指松楸有言若誓继令支子实典祀事有侄曰敏我身是嗣兴言及此血泪如雨呜呼自古危乱之世忠臣义士孝子慈孙其事之不能两全也乆矣吾生不辰罹此百凶求仁得仁抑又何怨幽明死生一理也父子祖孙一气也冥漠有知尚哀鉴之
告罗一峯墓文【明陈宪章】
维成化十八年陈某应征起赴京谨告一峯罗先生之墓曰呜呼先生今曷为而往始曷为而来处则畎畆之逸民出则文章之巨魁其洞彻不欺之心炳中天之杲日而轰动出羣之气殷百蛰之春雷知先生者儗先生于北海不知先生者谓松柟弗类反见目于榆槐先生见贤必亲闻善必録遇恶必摧存而知亡过而能裁随时变化有阖有开而平生念虑所存其大者正君正朝廷正三纲正万民正四方皇皇之忧耿耿之忠则至死而勿颓贫贱而不为戚患难而不以回成化己丑之夏予遇先生于南畿盍簮之讙忘形尔汝既三宿而后别去屡反顾而徘徊先生赠予南归之文予赠先生草亭之什既而各申其戒曰我不枉已君无凿坏孰谓先生去官而死曹溪之约不遂丽泽之资何有而今而后复仰望于阿谁于戏惜哉
祠堂成告文【崔铣】
我崔迁邺七纪于今我祖拙翁以旅我考以仕阔哉祀事未遑修称先考退位始有此屋往因先妣之亡命作三代神主乆栖库合香火弗虔兹者何天之佑申以列祖之庆田入颇丰忧患稍定铣及儿汲恪建兹堂规制器用咸则古宪寅合族人肆陈牲醴奉迁各主永安斯所铣次非宗子徳愧哲孙欲须合礼惧益愆年协义犯分冐罪申情自惟叨有爵秩少次先人食忘其报禄裕其私仁所不容心则奚忍今宗子士棕髫年失养铣取育斯教之方义倘赖先休得堪付受即畀主祀伏冀诸慈翼覆毋俾失坠
告先主文【徐渭】
自观巷之宅失而我考妣若兄嫂之主至于今凡八迁中间以讼寄主于人家者凡二呜乎我考妣若诸兄嫂亦劳苦不安甚矣凡此皆吾子弟不肖所致之罪也悲感自责每欲无生今复新居自寄所迎妥我考妣若诸兄嫂归于侨寓某渐次圗构冀自今已后尚以永寜也
白门告先灵文【锺惺】
呜呼惺客白门五年矣岁时伏腊非敢忘先灵也亦非以弟侄在家足供蒸尝而鱼菽之祭客中遂不必设主也惺之在白门也客也年年欲归归而率弟侄拜于家祠旦暮事耳作旦暮之想而不敢为岁月之计则亦何忍请先灵于数千里外劳其往来于旦暮之顷哉不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而其为年者五矣今且守官于此矣官则不同于客去住不能自主虽不敢为岁月之计而岂能复作旦暮之想哉用是于今岁小除之夕暂为位于惺官舎请降临坐如在家者然呜呼礼以义起情由礼申居官有禄生则迎养殁则迎祀神气无不之也惺在此惺在此幸勿怨恫于灵之不能来来而无所依哉
告亡儿肆夏文【锺惺】
自八月十二日至廿九日儿肆夏盖亡十四日矣口念儿名心忆儿事儿言目想儿形耳闻儿声儿纸墨未干衣汗未燥席温未寒履迹未灭谓儿在后园书房也谓儿往新宅看大父母也谓儿行逰街市未归也谓儿逺出郡邑应有司试也怳然不省儿亡时时闻儿母哭声于帷闻裁楮招魂为儿作冥荐出循厅事有七尺之棺在庑有素幄食器在几有亡儿懋倩秀才之灵八字在灵床上乃始疑儿亡也儿真亡也哉于是不得不以儿为亡者而呼之而招之呼其乳名曰首哥首哥呼其名曰肆夏肆夏呼其字曰懋倩懋倩汝真吾儿乎非吾儿乎儿死有灵乎无灵乎死而去乎未去乎去而复来乎不复来乎来有验乎无验乎汝生而美好强健聪慧老成沉深缜宻孝慈婣睦方正磊落汝虽生年十六已具成人之体较之行尸走肉鼠首豺心生无益于时死无闻于后与世所诅其生而利其死者万万矣予年十九而生汝汝数岁而露神锋十三岁而补诸生矻如巨人十六岁而试诸生髙等试归八日而病病十三日而卒使我奄忽遂年三十五汝愁我苦我诳我误我闪我亦足矣我前世今生何孽何寃于汝而使我至此乎自汝生后汝弟妹十人皆懐抱夭殇尔筋骨如鐡玉色金声素强无疾无短折相日者羣言汝大贵大寿至死坚言汝不死使汝相不当死命不当死而卒死使予茫然不解正汝之巧于愁我苦我诳我误我闪我者也纵汝当死汝弟妹十人岂皆如土芥如猪狗不足以赎汝一死彼造化者胡为赚我男女者十人囊之以去而末収其长且贤者乎忍矣忍矣汝炯目疎睂修膺昳丽志在度世出世不可一世今闭汝以七尺之棺使材巫里咸翦纸招魂加汝以亡人之名汝甘之乎汝受之乎欲不甘不受得乎寃哉痛哉予散落旷澹人也于世无闗系见汝不骄不惰好弄亦好读书废眠食忘寒暑不由父督不由师训妄意尔为功名热中之人且精勤谙錬家事时务熟悉如老人又谓尔可以托身托家托世使予得以逰戏文史逍遥玄寂讵知尔好道奉佛喜为世外之论方外之逰暗室中夜礼斗焚香持日月斋禁行之数年不倦此岂书生学子所为乎而又厉禁侍者不予知藉使予知之岂遂效常父禁汝所为且广汝以世外之论导汝以方外之逰吁嗟乎女死乃知之平时病时未得细细叩汝汝何以道情自待而以世情待我也我每于游戏时察汝形神悠悠忽忽若有所忘瞿瞿落落如有所记疑汝有宿根病中歴歴口道往因有伦有脊有原有委翛然了无挂牵似老衲面壁后知去向者世人怜汝惜女痛女求其故而不得私意汝是再来人虽去且复返故处欲以断予悲吁嗟予亦何能不悲汝为再来人不可知汝世縁尚浅罪孽未深天性孝慈阿鼻泥犂不能到汝明矣汝入泥犁吾不能汝拔汝往天堂吾不能汝留若犹受生人间在人间为人子与为余子等予为汝父与他人为汝父差快汝病中以速化为娱反真为乐予执手告汝纵是再来人彼太白子瞻辈岂不是上界西方来者逰戏人间数十年何必十六年而去乃为再来人乎汝唯唯曰可奈何可奈何儿不去儿不去爷呼我我在招我我来今化去十四日矣了无声迹且不入我梦儿何健忘而不信也岂汝性灵真为天曹冥司执不得来抑受生人间也汝以汝为非我子今人寄居人宅十六年饮之食之教之诲之去后寜不一寄声谢居停主人乎汝纵不能如颜畿之返魂独不闻顾况丧其子十七年神魂不散况悲思不已且哭以诗云老人丧其子日暮泣成血老人年七十不作多时别子闻之哀戚誓再生顾家已而果然记前生事不爽女诚能再来汝躭前因照管本性不乐昏宦必不强汝以人世之乐虐子以人生之苦同汝为世外方外之逰汝若往生人间未必有如此父受如此快乐若果为天曹冥司留汝不遣汝持片纸上往天曹下往冥司哀吁苦情未必不放汝来也如不放汝来汝念我当凂求宅神祖先及冥中亲眷报汝下落或天堂或地狱或生人间令我不念汝我手迹汝能识我文字汝能认取儿其闻之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六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七百六十六
(明)贺复征 编
○谒文
谒宋文贞公墓文【明归有光】
维年月日某官某谨以瓣香拜谒唐宰相宋文贞公之墓唐有天下三百年惟贞观开元号为盛治开元贤相并称姚宋而屹然正直之气可与公嫓者独始兴文献公而已某自初束发知读唐史叹天寳以后何其乱也生民之祸极矣使公与曲江尚在匡持之唐之国祚歴年岂可量哉信乎国以一人而兴也今者偹贠兹上下车之初以吏事过南和闻公墓在此乡而鲁公碑刻尚存因迂道齐宿县邸来致景仰之私嗟夫公之直道有国者一日而无此则相率靡靡以驯至于乱亡而不觉三季之后若同一轨此予心之耿耿徘徊于公之墓下而不忍去也谨吿
谒胥口伍相国墓文【张鼐】
泻忠魂兮怒涛埋灵骨兮神皋草芊芊兮古庙麦青青兮逺郊孰鸱夷兮漂泊尚吴土兮逍遥片石千年兮春光如在双槐万古兮岁寒不雕丈夫不轻一死兮死固顺其所遭鬻熊何雠慰父兄于九死阖闾何徳定君臣于一朝当其挟弓而走志不安于沟渎迨其齿剑而没忠不化于江潮乱白公而覆楚社僇王僚而定吴祧彼英雄举事兮抱沈几而独苦迨功成事就兮矢志赤而不摇宜其避难则身尊于九鼎而酬恩则命轻于一毛嗟乎人生行其所快耳固将掲日月而为昭彼借汉以报韩兮恋赤松之乔乔至今悲相国之孤忠兮羡子房之遐标然废兴各当其时兮安能坐视人之亡国而逺去以为髙宜朝秦而莫楚兮笑战国士之嚣嚣嗟哉乎万事毕矣千古常存为河为岳为日月星敢酹斗酒以荐千古坟灵旗髣髴兮湖滨
文章辨体彚选卷七百六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卷七百六十七
(明)贺复征 编
○杂文一
徐师曽曰按编内所载钧谓之文而此类独以文名者盖文中之一体也其格有散文有韵语或仿楚辞或为四六或以盟神或以讽人其体不同其用亦异焉
诅楚懐王文【秦恵文王】
又秦嗣王敢用吉玉■〈宀畺〉璧使其宗祝邵■告于不显大神巫咸以底楚王熊相之多辠昔我先君穆公及楚成王是戮力同心两邦■〈大上豆下〉■〈山屾石,上中下〉绊以婚姻袗■〈官,去宀〉齐盟曰枼万子孙毋相为不利亲即不显大神巫咸而质焉今楚王熊相康回无道淫失甚乱■〈宀畺〉奓竞从变输盟刺内之■〈鼎刂〉虣虐不辜刑戮孕妇幽刺亲■〈册戈〉拘圉其叔父窴者冥室椟棺之中外之■〈鼎刂〉冒改乆心不畏皇天上帝及不显大神巫咸之光列威神而兼俖十八世之诅盟率者侯之兵■〈官,去宀〉临加我欲刬伐我社稷伐烕我百姓求蔑灋皇天上帝及不显大神巫咸之恤■〈官,去宀〉圭玉羲牲述取■〈彳吾〉边城新■〈皇阝〉及■〈于阝〉长■〈亲攵〉吾不敢曰可今有悉兴其众张矜意怒饰甲底兵奋士盛师■〈官,去宀〉偪■〈彳吾〉边竞将欲复其■〈贝凶〉迹唯是秦邦之嬴众敝赋■〈革鬲〉■〈革俞〉栈舆礼使介老将之以自救殹亦应■〈爫罒寸,上中下〉皇天上帝及不显大神巫咸之几灵徳赐■〈亠口尸,上中下〉■〈禾勿〉楚师日复畧我边城敢数楚王熊相之俖盟犯诅箸者石章■〈官,去宀〉明大神之威神
又【有同】敢【古敢字】■〈宀畺〉【瑄通】■〈官,去宀〉【以同】穆【穆通】枼【古叶字】即【古仰字】康【古庸字】道【道同】失【佚通】奓【侈同】输【渝同】■〈鼎刂〉古【则字】虣【暴通】■〈册戈〉【戚同】者【诸通】俖【倍同】■〈于阝〉【抑通】悉【悉通】殹【古也字】■〈亠口尸,上中下〉【克同】■【剂同】
誓墓文【晋王羲之】
维永和十一年三月癸卯朔九日辛亥小子羲之敢告二亲之灵羲之不天夙遭闵凶不蒙过庭之训母兄鞠育徳渐庶几遂因人乏蒙国宠荣进无忠孝之节退违推贤之义每仰咏老氏周任之诫常恐斯亡无日忧及宗祀岂在微身而已是用寤寐永叹若坠深谷止足之分定之于今谨以今月吉辰肆筵设席稽颡归诚告誓先灵自今之后敢渝此心贪冒茍进是有无尊之心而不子也子而不子天地所不覆载名教所不得容信誓之诚有如皦日
瓜歩山掲文【宋鲍照】
岁舎龙纪月巡鸟张鲍子辞吴客楚指兖归扬道出关津升髙问途北眺毡乡南晒炎国分风代川揆气闽泽四睨天宫穷曜星络东窥海门候景落日逰精八表駃视四遐超然永念意类交横信哉古人有数寸之钥持千钧之关非有其才施处势要也瓜歩山者亦江中眇小山也徒以因逈为髙据絶作雄而凌清瞰远擅竒含秀是亦居势使之然也故才之多少不如势之多少远矣仰望穹垂俯视地域涕洟江河痝赘丘岳虽奋风漂石惊电剖山地纶维陷川鬬毁宫毫盈髪虚曽未注言况乎沉河浮海之髙遗金堆璧之竒四边八聘之策三黜五逐之疵贩交买名之薄吮痈舐痔之卑安足议其是非
授陆敬游十赉文【梁陶弘景】
隐居先生遣总事弟子戴垣秉策执简膝授前学弟子呉郡陆敬游建连石之邑为栖静处士策文曰
咨尔敬游昔我纡绂帝闱侍笏梁席虽迹混教途而心标逸境芝田之想无忘晓夜濠颍之志岁月已深至徳有邻风云相会尔之来也爰移两春于是禠带青墀挂冠朱阙携手东驱创居兹岭脉润通水徙石开基登崖斵干越垄负卉筋力尽于登筑气血疲乎趋走肌色憔悴不以暴露为苦心魂空慊宁顾饥寒之弊栋宇既立载罹霜暑于时七稔经始甫讫今日之安尔有勤焉君子不独居其荣仁人必与物同泰是用邑尔长阿北阪积金山连石之乡方七十步涧水属焉茂尔嘉业永为华阳上宾尔其莅之【其一】尔以诚悫为性恬澹为情质直居本沉重树志不邀世才髙谢时俗权谋诡谲非意所欲今故赉尔为栖静处士可谓因徳立号克终斯美【其二】尔基筑馆境营划援域堂坛宏敞楼路通严官私行止并有栖慰缮筑之劳莫匪尔力今故赉尔四溜飞轩厢廊侧屋可以安身静卧显祗遐福【其三】尔奉上惟勤接下以惠稼穑艰难备尝劳苦货殖之宜允赡粮服手足胼胝未获告休栉风沐雨于焉尤切今故赉尔苍头一人厥名多益可以传代薪水省息劬剧【其四】尔族惟旧绪身乃邦闻道虽一贯事望宜分今故赉尔钢铁如意可以挥对宾僚即名立事【其五】尔崇教惟善法无偏执器服表用爰寄玩习今故赉尔笻竹锡杖可以振动三界精祗惮响【其六】尔期诚玄契遐想灵风至懐所诣因心则通今故赉尔香炉一枚熏陆副之可以腾烟紫阁昭感上司【其七】尔澡形洁藏肴粮既去倡导松术实资芳醑今故赉尔杯盘一具可以夕挹桂浆朝承菊露【其八】尔敬事经诰遵尚楷模翰墨之用于是乎在今故赉尔大砚一面纸笔副之可以临文冩字对真受言【其九】尔真心内固清行外彰涤荡纷秽表里雪霜今故赉尔鍮石澡灌手巾为副可以登斋朝拜出入盥潄【其十】今赉尔十事事凖前史可对扬嘉策循言求理无或骄惰以骞斯旨援笔申懐敢告处士
谒西岳大王文【唐李靖】
布衣李靖不揆狂简献书西岳大王阁下靖闻上清下浊爰分天地之仪昼明夜昏乃着人神之道又闻聪明正直依人而行至諴感神信不虚矣伏惟大王嵳峩擅徳肃爽凝威为灵术制百神配位名雄四岳是以歴像清庙作镇金方遐规歴代哲王莫不顺时禋祀兴云致雨天实肯从转孽为祥何有不頼呜呼靖者一丈夫尔何得进不偶用退不获安呼吸若穷池之鱼进退似失林之鸟忧伤之心不能自己社稷凌迟宇宙倾覆奸雄竞逐郡县土崩遂欲建义横行云飞电扫斩鲸鲵而清海岳卷氛祲以辟山河使万姓昭苏庶物昌运即应天顺时之作也又大寳不可以望据欲杖劔竭节未有飞龙在天捧忠义之心负济世之志吐肝胆于阶下惟神鉴之愿告进退之机遂得平生之志有赛徳之时终陈击鼓若三问不对亦何神之有灵然后即靖斩大王头焚其庙建纵横之畧亦未晚也惟神裁之
祭鳄鱼文【韩愈】
鳄鱼之状龙吻虎爪蟹目鼍鳞尾长数尺未大如箕芒刺成钩仍有胶黏多于水滨潜伏人畜近以尾击取公初至潮问民疾苦皆曰恶溪有鳄鱼食民产且尽数日公令其属以一羊一豚投溪水而祝之
维年月日潮州刺史韩愈使军事衙推秦济以羊一猪一投恶溪之潭水以与鳄鱼食而告之曰昔先王既有天下列山泽罔绳擉刅以除虫蛇恶物为民害者驱而出之四海之外及后王徳薄不能逺有则江汉之间尚皆弃之以与蛮夷楚越况潮岭海之间去京师万里哉鳄鱼之涵淹卵育于此亦固其所今天子嗣唐位神圣慈武四海之外六合之内皆抚而有之况禹迹所掩扬州之近地刺史县令之所治出贡赋以供天地宗庙百神之祀之壤者哉鳄鱼其不可与刺史杂处此土也刺史受天子命守此土治此民而鳄鱼悍然不安溪潭据处食民畜熊豕鹿麞以肥其身以种其子孙与刺史亢拒争为长雄刺史虽驽弱亦安肯为鳄鱼低首下心伈伈睍睍为民吏羞以偷活于此耶且承天子命以来为吏固其势不得不与鳄鱼辨鳄鱼有知其听刺史言潮之州大海在其南鲸鹏之大虾蠏之细无不容归以生以食鳄鱼朝发而夕至也今与鳄鱼约尽三日其率丑类南徙于海以避天子之命吏三日不能至五日五日不能至七日七日不能是终不肯徙也是不有刺史听从其言也不然则是鳄鱼冥顽不灵刺史虽有言不闻不知也夫傲天子之命吏不听其言不徙以避之与冥顽不灵而为民物害者皆可杀刺史则选材技吏民操强弓毒矢以与鳄鱼从事必尽杀乃止其无悔
招海贾文【栁宗元】
咨海贾兮君胡以利易生而卒离其形大海荡泊兮颠倒日月龙鱼倾侧兮神怪隳突沧茫无形兮徃来遽卒阴阳开阖兮氛雾滃渤君不返兮逝怳惚舟航轩昂兮下上飘鼓腾趠峣嵲兮万里一覩崒入泓坳兮视天若亩奔螭出抃兮翔鹏振舞天吴九首兮更笑迭怒垂涎闪舌兮挥霍旁午君不返兮终为虏黒齿■〈齿戋〉齴鳞文肌三角骈列耳离披反龂又手踔嵚崖蛇首豨鬛虎豹皮羣没互出讙遨嬉臭腥百里雾雨弥君不返兮以充饥弱水蓄缩其下不极投之必沉负羽无力鲸鲵疑畏淫淫嶷嶷君不返兮卒自贼恠石森立涵重渊髙下迾置滔危颠崩涛搜疏剡戈鋋君不返兮砉沈颠其外大泊泙奫沦终古廽薄旋天垠八方易位更错陈君不返兮乱星辰东极倾海流不属冺冺超忽纷荡沃殆而一跌兮沸入旸谷舳舻霏解梢若木君不返兮魂焉薄海若啬货号风雷巨鳌颔首邱山颓猖狂震虩翻九垓君不返兮麋以摧咨海贾兮君胡乐出幽险而疾平夷恟骇愁苦而以忘其归上党易野恬以舒蹈蹂厚土坚无虞岐路脉布弥九区出无入有百货俱周逰傲睨神自如撞钟击鲜恣欢娱君不返兮谁欲须胶鬲得圣捐盐鱼范子去相安陶朱吕氏行贾南面孤弘羊心计登谋谟煮盐大冶九卿居禄秩山委收国租贤知走诺争下车逍遥纵傲世所趋君不返兮谥为愚咨海贾兮贾尚不可为而又海是图死为阴魄兮生为贪夫亦独何乐哉归来兮宁君躯
吊九江驿碑材文【欧阳詹】
吊伤而有辞者也噫九江之驿碑其可兴辞而吊与斯碑之材昔太师鲁国颜忠肃公所建祖亭之碑也公素负辞华代之铭志多公之辞又好采异留名之致顷为湖州牧州产碑材石每使工琢之典辞兼行磨礲而成常心使用者不可胜数斯碑也终山之穷僻得之于自然趺本有龟护顶有螭虽不甚成而拏躩偾兴如神如灵公神而珍之精选所处湖州无称立罢守归朝载而途上出苏台入毗陵亦无称立转丹阳逰建业亦无称立至江州州南有湖湖东有山蛟奔螭引直到湖心顿址之处则茂林峭石势环气胜非徃时所睇而神祠曰祖将军庙在焉公觌其诡秀与碑材叶即日以酒脯奠其祖神出钱五万造亭曰祖亭南香炉峰北浔阳城九江为庭千艘徳阶亭既就公制亭之文手勒斯碑而立之公文为天下最书为天下最斯亭之下亦天下最庶资三善加以斯碑之竒相持万古而采异留名之致一得也后典州吏于州之九江驿有修壊之劳状其末绩乃取斯碑刬公之述寘已之述今为九江驿之碑焉予旅逰江州税于兹驿祠部员外郎郑恕同之郑与州将严士良共为予说而俱以相示呜呼先贱后贵世之常也先贵后贱人之伤也以祖亭方九江驿则兰室鲍肆矣以鲁公之文方今之文则牢醴糟糠矣以鲁公之札翰方今之札翰则锦绣枲麻矣以鲁公之用方今之用则诸夏夷狄矣痛哉斯碑出祖亭入九江驿失鲁公之文得人之文削鲁公之札翰题人之札翰亡鲁公之用就人之用是去兰室而居鲍肆舍牢醴而食糟糠脱锦绣而服枲麻黜华夏而即夷狄可悲之甚者况我质□成必将可名鲁公所以卜择敬慎如彼而常人无良黩辱如此与夫有道而黥无罪而刖投四裔御魑魅何以别也石不能言岂其无寃故吊之情违乃伤理怫乃寃人实有之物亦应然呜呼子碑寃可予知阴隲子材岂曰无意必有以殊方须以异与颜表胜以殊则明从吏居卑以异奚旌子产既授子不终致悠悠彼苍何嗟及矣美玉抵鹊髙冠藉足有类子碑先荣后辱继世生哲讵无贤兮将觌扵斯将悼于斯庶涤所黩而复攸宜屹屹子碑如神如祗人得以专天造何为其不然矣其不然矣
悲剡溪古藤文【唐舒元舆】
剡溪上绵四五百里多古藤殊致逼土虽春入土脉他植发活独古藤气候不觉絶尽生意予以为本乎地者春到必动此藤亦本于地方春且死色遂问溪上人有道者云溪中多纸工刀斧斩伐无时擘剥皮肌以给其叶噫藤虽植物者温而荣塞而枯养而生残而死亦将似有命于天地间今为纸工斩伐不得发生是天地气力为人中伤致一物疾疠之若此异日过数十百郡洎东雒西雍厯见书文者皆以剡纸相夸予寤量志剡藤之死职正由此此过固不在纸工且今九牧士人自専言能见文章戸牖者其数与麻竹相多听其语其自之重皆不啻握骊龙珠虽茍有晓寤者其伦甚寡不胜众者亦皆敛手无语胜众者果自谓天之文章归我遂轻傲圣人道使周南召南风骨抑入于抑杨皇华中言偃卜子夏文学陷入于淫靡放荡中比肩握管动盈数千百人数千百人笔下动行数千万言不知其为谬误日日以纵自然残藤命易其桑叶波浪颓杳未见止息如此则行文妄言辈谁非书剡纸者耶纸工嗜利晓夜斩藤以鬻之虽举天下为剡溪犹不足以给况一剡溪者耶以此恐后之日不复有藤生于剡者矣大抵人间费用茍得着其理则不枉之道在则暴耗之过莫由横及于物物之于人亦有其时时其斩伐不为夭闬予谓今之鈤为之文者皆夭闬剡溪藤之流也藤生有涯而错为文者无涯无涯之损物不直于剡藤而已予所以取剡藤以寄其悲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六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六十八
(明)贺复征 编
○杂文二
吊鏄钟文【宋秦观】
嘉鱼县傍湖中比歳大旱水皆就涸而夜常有光怪赫然烛天乡人相与志其处而掘之得古鏄钟焉其形有两栾如合两瓦面左右九乳总三十六牙鼔钲舞銿衡旋斡之类考之不与礼合者无几县令施君识其寳谋献之太常未果乃输武昌库中会其守解秩佐摄事见而恶之曰那得背时物畜之不祥也亟命投于兵器之冶呜呼物之不幸有如是邪昔九江吏盗颜忠肃之碑材寘其所述率僚属爰及士子躬趋于庭以报祀事尚飨
祭战马文【路振】
咸平中契丹犯髙阳关执大将康保裔畧河朔而去天子幸魏特遣将王荣以五千骑追之荣无将材但能走马以驰射为事受命惟怯数日不敢行伺贼渡河而后发贼有剽淄齐者数千骑尚屯泥沽荣不欲见敌遂以其骑畧界河南岸而还昼夜急驰马不秣而道毙者十有四五天子悯之遣使收瘗焉因作祭文曰
房驷之精降为骊骍泉水呀风流沙激庭虎脊孤耸龙媒鸷狞丹髦晓霞的颡秋星茀方着干宜乗旋膺巉胪角起方觜珠明尔其絶塞草荒八月陨霜毛缩蹄研筋弛脉张兽恶恐噬虬狞欲骧喷沙散沬千里飞雪戎人负引武士索鐡前遮后突雷动地裂忽挽一而制百终伏檛而受绁戎官劬劬歳入劵书蹄■〈动〉累累通乎鬼驱名驹大■〈马介〉衔尾入塞劳其酋长节以驵侩蜀锦吴缯积如丘陵马归于我也重币入于彼也轻于是络黄金之羁浴天池之波鼓鬛云衢弄影星河或踶而啮或齅而吪■〈蠢,原代春〉蚕申禁驵骏何多帝念神物来经逺道阅之于内殿养之于外皁饮以玉池秣之瑶草穷冬边尘入我河漘羽书宵飞龙驭北廵选仗下之名马属阃外之武臣琱戈电烛禁旅星陈授以长策帅以全军将士怒兮山可擘猛马哮兮虎可咋何嚄唶之无勇反迁延而避敌氷霜凄凄介甲而驰不饮不沬载渴载饥骏马馁死行人嗟咨委天骨于衢路返星精于云雾报主恩之无及齐戎力而何悞生刍致祭敝帷成礼瘗于崇冈全尔全体马如有神知帝之仁呜呼
祭赤鹦鹉文【髙宗】
髙宗在建康有大赤鹦鹉自江北来集行在承尘上口呼万歳宦者以手承之鼔翅而下足有小金牌有宣和二字因以索架置之稍不惊怪比上膳以行在草草无乐鹦鹉大呼卜尚乐起方响乆之曰卜娘子不敬万歳盖道君时掌乐宫人以方响引乐者故犹以旧格相呼髙宗为罢膳泣下后此鸟持至临安忽死故髙宗亲为文祭之云
金距绛囊何意朱紫乗轩骇散纒罗斗死不逺长江来自汴水匪饥则附曰忠自矢谢迹云端投身禁里毎呼旧人以励近侍禽言若斯鸟官谁似云胡委羽归魂鹑尾借号有乌来朝无雉渐肯为仪厯仍辉纪尚飨
逐妖文【明邹守愚】
余守广州之二年郡之治所西父老率民持砖石数筐诉余曰吏卒奴暮夜击人乞治余惊曰如是其多耶对曰然固非一夕者余曰中否对曰离其身咫尺至破其屋与器不避将杀人余于是讯其吏卒奴无有状走视其地又荒也众咸称有妖焉夜巡者时时见无敢以告也余詈曰余在是余在是奚妖之为乃呼父老谓之曰第且去吾为汝治余于是为文以驱之乃卒约曰而旦其持斧锄来是夜余下篆符行城隍斋沐以竢五鼔余起吁告于神诵文毕戒吏卒入其处曰如吾令不获者以其罪罪吏卒愕视以为余狂也余曰汝第为之令曰凡其有形色于此者悉铲之无遗也余坐堂上治事不辍有顷卒仓皇报曰大蕉铲之鲜血出不止他无变余曰嗟非此乎越月余父老率民来以首叩庭谢曰赖使君之灵自今以后无我害也余解之曰汝不闻乎妖不胜徳幽暗岩崖鬼魅之所生也余以是得之父老悦而去其文曰
妖乎妖乎汝其无形耶倐而有形汝其无声耶倐而有声然而无形与声者其常也且汝不闻乎太守在兹诸神呵护环而不敢窥即有百怪固将放之乎入山之幽潜水之深矧魑魅魍魉载在神鼎毋淆百物幽明宁又又今昔之所同也妖乎妖乎汝何为而窃吾居震吾氓而使父老汝讼耶废圣王之大防奸天子之命吏是有斧锧我不敢私汝其返乎故处以安其常毋使为民梗其听太守言毋忽毋悔
谪龙母文【徐桢卿】
天孕灵祥降神物于华渚帝祈利恵锡褒祀于清祠国典孔昭守臣无忒谅上灵之克鉴冀下祷之潜通今方苖苦恒旸人思甘雨山焦地裂诚干暵之可忧电秘雷藏孰清阴之能借嗟旱魃之为虐虑民食之将艰匍匐告哀竭精劳于庶正普同供养燃香炬于通闾尽引领以待沾竟浃旬而无应不谙诚格龙何异乎凡虫恶用母为令不行于顽子窃惟礼崇报逺加歳祀于有功国本为民建神坛以御患今尔既亡实恵徒拥虚名靡百姓之赀是吾忧也享无功之食于女安乎尚其早洗前愆速驱神蛰玄云佳澍崇朝慰渴于羣黎沧海皇波一勺借通于千里
瘗旅文【王守仁】
维正徳四年秋七月三日有吏目云自京来者不知其名氏携一子一仆将之任过龙场投宿土苖家予从篱落间望见之阴雨昏黒欲就问讯北来事不果明早遣人觇之已行矣薄午有人自蜈蚣坡来云一老人死坡下傍两人哭之哀予曰此必吏目死矣伤哉薄暮复有人来云坡下死者二人傍一人坐叹询其状则其子又死矣明早复有人来云见坡下积尸三焉则其仆又死矣呜呼伤哉念其暴骨无主将二童子持畚挿徃瘗之二童子有难色然予曰嘻吾与尔犹彼也二童悯然涕下请徃就其傍山麓为三坎埋之又以只鸡饭三盂嗟吁涕洟而告之曰呜呼伤哉繄何人繄何人吾龙场驿丞余姚王守仁也吾与尔皆中土之产吾不知尔郡邑尔乌为乎来为兹山之鬼乎古者重去其乡游宦不踰千里吾以窜逐而来此宜也尔亦何辜乎闻尔官吏目耳俸不能五斗尔率妻子躬耕可有也乌为乎以五斗而易尔七尺之躯又不足而益以尔子与仆乎呜呼伤哉尔诚恋兹五斗而来则宜欣然就道乌为乎吾昨望见尔容蹙然盖不任其忧者夫冲冒雾露扳援崖壁行万峰之顶饥渴劳顿筋骨疲惫而又瘴疠侵其外忧郁攻其中其能以无死乎吾固知尔之必死然不谓若是其速又不谓尔子尔仆亦遽尔奄忽也皆尔自取谓之何哉吾念尔三骨之无依而来瘗尔乃使吾有无穷之怆也呜呼伤哉纵吾不尔瘗幽厓之狐成羣阴壑之虺如车轮亦必能塟尔于腹不致乆暴露尔尔既已无知然吾何能为心乎自吾去父母乡国而来此二年矣歴瘴毒而苟能自全以吾未尝一日之戚戚也今悲伤若此是吾为尔者重而自为者轻也吾不宜复为尔悲矣吾为尔歌尔听之歌曰连峰际天兮飞鸟不通游子懐乡兮莫知西东莫知西东兮惟天则同异域殊方兮环海之中达观随寓兮奚必予宫魂兮魂兮无悲以恫又歌以慰之曰与尔皆乡土之流离兮蛮之人言语不相知兮性命不可期吾茍死于兹兮率尔子仆来从予兮吾与尔遨以嬉兮骖紫彪而乗文螭兮登望故乡而嘘唏兮吾茍获生归兮尔子尔仆尚尔随兮无以无侣悲兮道傍之冢累累兮多中土之流离兮相与呼啸而徘徊兮飱风饮露无尔饥兮朝友麋鹿暮猿与犹兮尔安尔居兮无为厉于兹丘兮
祭弓矢文【唐顺之】
天生实乎五材人爰作乎五兵顾明昏之异用则或替而或兴惟及逺而洞坚尤弓矢之为利有事则以战胜无事用诸礼义匡四方之宿心窃有冀乎斯技少多疾而未能深自惭于游艺属园田之再返幸旅力之既闲谢冠簮于北阙学驰猎于南山审机栝于心契获纵送于口传既耽玩而忘倦遂拈弄以经年赖明灵之黙赞似有牖乎余衷时弦鹄之应声若迅呼于顺风兹歳终而告成向明灵以徼福双有适于力巧一无悞于手目尚进艺于徳途中此心而为鹄惟明灵其享之
祭刀文【唐顺之】
呜呼上帝厌乱此刀不敢不用上帝好生此刀不可轻用某钦承朝命给有旗碑今杀乱兵是为用刀之始敢告司刀之神伏惟照鉴
瘗笔文【陆树声】
予自南雍谢病将归理其装败笔数箧童子启予盍畀水火予曰是予糜廪粟以朝夕指使从事焉者其忍诸发蒙而筮之得坤之六五乃择地西南隅坎而埋焉为文以告之曰维尔初觏肆予髫童尔资锋颖以发予蒙予尝下帷覃思隠几研穷呻吟占毕语鍜词镕尔职输写予意乃通暨予翱翔黉舍试艺泽宫孰使予扬眉吐臆转腕生风磨铅出利刓朴抽工尔于是与有庸焉予既陆沉世路滥迹章缝离竒偃蹇阘茸疎慵不腼予辱周旋始终尔虽缄黙窃隠予衷进不能使尔载直图书之府簮侍蓬莱之宫铺张圣制黼黻皇躬庶几驰竹帛以勒鼎钟退不能纵横六艺之场捜罗百氏之藂书穷八法学赡三冬上规庄屈旁轧张锺使尔驱云雾而走蛇龙徒使尔颠剥形秃挫颖销锋交疎几格迹谢磨砻浮湛故纸颠倒箧中孰令尔劳大而不收功若乃琱文破义伐异党同渔猎管测邀誉市容脂言簧鼔贾进希逢使尔含毫茹羞濡首低佣此数者予曽不以是溷尔尔亦能谅予之幽悰惟是紬经绎史沂流寻宗摛辞摘句组绘雕虫兰堂桂馆啸月吟风徘徊物景陶写心胸使尔疲于应命靡适不从是尔尝力于予而予亦自信无负于管城公也筮吿孔嘉含章有终日月维良徃即尔封稽旡咎以旡誉予亦将括囊于山中
瘗古志石文【邹观光】
去先茔数百武而近工人掘地得古甓焉纵横尺有竒余拭而读之则唐人墓志铭字尚未剥落可读古色黯然其塟以大中元年十月癸亥其先世皆贵盛三世父子兄弟簮缨相望而独塟者志者其姓名蚀不可辨其地则安凤乡其人志称其聪明仁孝然文甚简质不作近代谀墓语嗟乎塟者藏也骨肉归于土无不壊也志以志铭以名之庶几陵谷变迁而名不朽而唐大中距今千有六百年羡门潜闼玉匣珠襦一切亡有是志落他人手供累块耳张籍诗千金立碑髙百尺终作他人柱下石今即不幸而见落又幸而遘余而又不幸终不能举其名世之人役役百年之内复规规百年之外敝精竭神以期不朽亦何益哉晏平仲所言焚之亦可沈之亦可其衮衣绣裳而纳诸石椁亦可其衣薪而弃诸沟壑亦可达哉其言之矣虽然余既已耳而目之矣安知尔之神气不传坏土以存哉余命童子瘗之故处而乃以觞酒豆肉为文以告之曰千百年之前贵耶贱耶贤耶愚耶吾不尔知千百年之后存耶灭耶显耶晦耶尔不自知又更后此而千百年尔铭无恙耶吾言存耶吾与尔皆不能知而向为尔也者恻怛悲哀而志之今为尔也者歔欷太息而瘗之是造化小儿之愚吾与尔而吾与尔又不知也悲夫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六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六十九
(明)贺复征 编
○杂文三【续选】
释愁文【魏曹植】
予以愁惨行吟路边形容枯瘁忧心如醉有玄灵先生见而问之曰子将何疾以至于斯答曰吾所病者愁也先生曰愁是何物而能病子乎答曰愁之为物惟恍惟惚不召自来推之弗徃寻之不知其际握之不盈一掌寂寂长夜或羣或党去来无方乱我情爽其来也难退其去也易追临餐困于哽咽烦寃毒于酸嘶加之以粉饰不泽饮之以兼肴不肥温之以金石不消摩之以神膏不希授之以巧笑不悦乐之以丝竹增悲医和絶思而无措先生岂能为我蓍龟乎先生作色而言曰予徒辩子之愁形未知子愁所由而生我独为子言其发矣方今大道既隠子生末季沉溺流俗眩惑名位濯缨弹冠谘趣荣贵坐不安席食不终味遑遑汲汲或憔或悴所鬻者名所拘者利良由华薄凋损正气吾将赠子以无为之药给子以淡薄之汤刺子以玄虚之针炙子以淳朴之方安子以恢廓之宇坐子以寂寞之床使王乔与子逍遥而逝黄公与子咏歌而行庄子与子具养神之撰老聃与子致爱性之方趋避路以栖迹乗轻云以翱翔于是精骇魄散改心回趋愿纳至言仰崇玄旨众愁忽然不辞而去
头责子羽文【晋张敏】
余友有秦生者虽有姊夫之尊少而狎焉同时好昵有太原温长仁颙颖川荀景伯■〈宀禹〉范阳张茂先华上郡刘文生许南阳邹润甫湛河南郑思渊诩数年之中继踵登朝而此贤身处陋巷屡沽而无善价亢志自若终不衰墯为之慨然又怪诸贤既已在位曽无伐木嘤鸣之声甚违王贡弹冠之义故因秦生容貌之盛为头责之文以戏之并以嘲六子焉虽以谐谑实有兴也其文曰
维泰始元年头责子羽曰吾托子为头万有余日矣大块禀我以精造我以形我为子植发肤置鼻耳安眉须插牙齿眸子摛光双颧隆起每至出入之间遨逰市里行者辟易坐者竦跽或称君侯或言将军捧手倾侧伫立﨑岖如此者故我形之足伟也子冠冕不戴金银不佩钗以当笄帢以代帼旨味弗尝食粟茹菜隈催园间粪壤污黒歳暮年过曽不自悔子厌我于形容我贱子乎意态若此者乎必子行已之累也子遇我如雠我视子如仇居常不乐两者俱忧何其鄙哉子欲为人寳也则当如皋陶后稷巫咸伊陟保乂王家永见封殖子欲为名髙也则当如许由子威卞随务光洗耳逃禄千歳流芳子欲为逰说也则当如陈轸蒯通陆生邓公转祸为福令辞从容子欲为进趣也则当如贾生之求试终军之请使砥砺锋颖以干王事子欲为恬淡也则当如老聃之守一庄周之自逸廓然离俗志凌云日子欲为隠遁也则当如荣期之带索渔父之瀺灂栖迟神丘垂饵巨壑此一介之所以显身成名者也今子上不希道徳中不效儒墨块然穷贱守此愚惑察子之情观子之志退不为处士进无望乎三事而徒翫日劳形习为常人之所喜不亦过乎于是子羽愀然深念而对曰凡所教敕谨闻命矣以受性拘系不闲礼义设以天幸为子所寄今欲使吾为忠也即当如伍胥屈平欲使吾为信也则当杀身以成名欲使我为介节也则当赴水火以全贞此四者人之所忌故吾不敢造意头曰子所谓天刑地网刚徳之尤不登山抱木则蹇裳赴流吾欲告尔以养性诲尔以优游而以虮虱同情不听我谋悲哉俱寓人体而独为子头且拟人其伦喻子侪偶子不如太原温颙颖川荀■〈宀禹〉范阳张华上郡刘许南阳邹湛河南郑诩此数子者或謇吃无宫商或尫陋希言语或淹伊多姿态或讙哗少智糈或口如含胶饴或头如巾虀杵而犹文采可观意思详序攀龙附凤并登天府夫舐痔得车沉渊得珠岂若夫子徒令唇舌腐烂手足沾濡哉居有事之世而耻为权图譬犹凿池抱瓮难以求富嗟乎子羽何异槛中之熊深穽之虎石间饥蠏窦中之鼠事力虽勤见功甚苦宜其拳局剪蹙至老无所希也支离其形犹能不苦非命也夫岂与夫子同处也
修竹弹甘蕉文【梁沈约】
长兼淇园贞干臣修竹稽首臣闻芟夷藴崇农夫之善法无使滋蔓剪恶之良图未有蠧苖害稼不加穷伐者也切寻苏台前甘蕉一丛宿渐云露荏苒歳月擢本盈寻垂荫含丈阶縁宠渥铨衡百卉而予夺乖爽髙下在心毎叨天功以为已力风闻藉听非复一涂犹谓爱憎异说所以挂乎严网今月某日有台西阶泽兰萱草到园同诉自称虽惭杞梓颇异蒿蓬阳景所临由来无隔今月某日巫岫敛云秦楼开照干光弘普罔幽不瞩而甘蕉攅茎布影独见鄣蔽虽处台隅遂同幽谷臣谓偏辞难信敢察以情登摄甘蕉左近杜若江蓠依源辨覆两草各处异列同欵既有证据羌非风闻切寻甘蕉出自药草本无芬馥之香柯条之任非有松栢后凋之心盖阙葵藿倾阳之识冯藉庆会稽综伦等而得人之誉靡即称平之声寂寞遂使言树之草忘忧之用莫施无絶之芳当门之弊斯在妨贤败政孰过于此而不除戮宪章安用请以见事徙根翦叶斥出台外庶惩彼将来谢此众屈
北山移文【孔稚圭】
钟山之英草堂之灵驰烟驿路勒移山庭夫以耿介拔俗之标萧洒出尘之想度白雪以方洁干青云而直上吾方知之矣若其亭亭物表皎皎霞外芥千金而不盻屣万乗其如脱闻凤吹于洛浦值薪歌于延濑固亦有焉岂其终始参差苍黄翻覆泪翟子之悲恸朱公之哭乍回迹以心染或先贞而后黩何其谬哉呜呼尚生不存仲氏既徃山阿寂寥千载谁赏世有周子儁俗之士既文既博亦玄亦史然而学遁东鲁习隠南郭偶吹草堂滥巾北岳诱我松桂欺我云壑虽假容于江皋乃缨情于好爵其始至也将欲排巢父拉许由傲百氏蔑王侯风情张日霜气横秋或叹幽人长徃或怨王孙不游谈空空于释部核玄玄于道流务光何足比涓子不能俦及其鸣驺入谷鹤书赴陇形驰魄散志变神动尔乃眉轩席次袂耸筵上焚芰制而裂荷衣抗尘容而走俗状风云凄其帯愤石泉咽而下怆望林峦而有失顾草木而如丧至其纽金章绾墨绶跨属城之雄冠百里之首张英风于海甸驰妙誉于浙右道帙长摈法筵久埋敌朴諠嚣犯其虑牒诉倥偬装其懐琴歌既断酒赋无续常绸缪于结课每纷纭于折狱笼张赵于徃图架卓鲁于前箓希纵三辅豪驰声九州岛牧使我髙霞孤映明月独举青松落荫白云谁侣涧戸摧絶无与归石径荒凉徒延伫至于还颷入幕写雾出楹蕙帐空兮夜鹤怨山人去兮晓猿惊昔闻投簮逸海岸今见解兰縳尘缨于是南岳献嘲北陇腾笑列壑争讥攅峰竦诮慨游子之我欺悲无人以赴吊故其林惭无尽涧愧不歇秋桂遣风春萝罢月骋西山之逸议驰东皋之素谒今又促装下邑浪拽上京虽情投于魏阙或假歩于山扄岂可使芳杜厚颜薜荔蒙耻碧岭再辱丹崖重滓尘游躅于蕙路污渌池以洗耳宜扄岫幌掩云关敛轻雾藏鸣湍截来辕于谷口杜妄辔于郊端于是丛条瞋胆迭颖怒魄或飞柯以折轮乍低枝而扫迹请回俗士驾为君谢逋客
释疾文【唐卢照邻】
余羸疾不起行已十年宛转匡床婆娑小室未攀偃蹇桂一臂连蜷不学邯郸歩两足匍匐寸歩千里咫尺山河每至冬谢春归暑阑秋至云壑改色烟郊变容輙舆出戸庭悠然一望覆帱虽广嗟不容乎此生亭育虽繁息已絶乎斯代赋命如此几何可凭今为释疾三篇以贻诸好事盖作易者其有忧患乎删书者其有栖遑乎国语之作非瞽瞍之事乎骚文之兴非懐沙之痛乎吾非斯人之徒欤安可黙而无述其畧曰
先朝好史予方学于孔圣今上好法予晚爱乎老庄彼圆凿而方枘吾知龃龉而不当是时也天子按剑方有事乎八荒驾风轮而梁弱水飞日驭兮苑扶桑戈船万计兮连属鐡骑千羣兮启行人文鼠窜猛士鹰扬故吾甘栖栖以赴蜀分黙黙而从梁其后雄图甫毕登封礼日方欲访髙议于云台考竒文于石室销兵革兮为农器休牛马兮崇儒术屡下蒲帛之书值予有幽忧之疾盖有才无时命也有时无命亦命也时也命也自前代而痛诸道之乖也则贤人君子伏斧锧而不暇时之来也则屠酤饿隶作王侯而有余已焉哉歳将晏兮欢不再时已晚兮忧来多生兮生兮奈汝何
送穷文【韩愈】
元和六年正月乙丑晦主人使奴星结柳作车縳草为船载糗舆粮牛系轭下引帆上樯三揖穷鬼而告之曰闻子行有日矣鄙人不敢问所涂窃具船与车备载糗粮日吉时良利行四方子饭一盂子啜一觞携朋挈俦去故就新驾尘彍风与电争先子无底滞之尤我有资送之恩子等有意于行乎屏息潜听如闻音声若啸若啼砉欻嚘嘤毛髪尽竖竦肩束颈疑有而无乆乃可明若有言者曰吾与子居四十年余子在孩提吾不子愚子学子耕求官与名惟子是从不变于初门神戸灵我叱我呵包羞诡随志不在他子迁南荒热烁湿蒸我非其乡百鬼欺陵太学四年朝虀暮盐惟我保汝人皆汝嫌自初及终未始背汝心无异谋口絶行语于何听闻云我当去是必夫子信谗有间于予也我鬼非人安用车船鼻齅臭香糗粻可捐单独一身谁为朋俦子茍备知可数已不子能尽言可谓圣智情状既露敢不回避主人应之曰子以吾为真不知也耶子之朋俦非六非四在十去五满七除二各有主张私立名字捩手覆羮转喉触讳凡所以使吾面目可憎语言无味者皆子之志也其名曰智穷矫矫亢亢恶圆喜方羞为奸欺不忍害伤其次名曰学穷傲数与名摘抉杳微髙挹羣言执神之机又其次曰文穷不専一能怪怪竒竒不可时施秪以自嬉又其次曰命穷影与形殊面丑心妍利居众后责在人先又其次曰交穷磨肌戞骨吐出心肝企足以待寘我雠寃凡此五鬼为吾五患饥我寒我兴讹造讪能使我迷人莫能间朝悔其行暮已复然蝇营狗茍驱去复还言未毕五鬼相与张眼吐舌跳踉偃仆抵掌顿脚失笑相顾徐谓主人曰子知我名凡我所为驱我令去小黠大痴人生一世其乆几何吾立子名百世不磨小人君子其心不同惟乖于时乃与天通携持琬琰易一羊皮饫于肥甘慕彼糠糜天下知子谁过于予虽遭斥逐不忍子疎谓予不信请质诗书主人于是垂头丧气上手称谢烧车与船延之上座
处壅不堙不甘不苦淡以淳汝徃居之寂无邻乗骑光景入絪缊保全尔躯絶诟嗔汝不寤兮灭为尘急急如律令
乞巧文【桞宗元】
柳子夜归自外夜有设祠者■〈衍上食下〉饵馨香蔬果交罗挿竹垂绥剖瓜犬牙且拜且祈怪而问焉女隶进曰今兹秋孟七夕天女之孙将嫔于河鼓邀而祠者幸而与之巧驱去蹇拙手目开利组纴缝制将无滞于心焉为是祷也柳子曰茍然欤吾亦有所大拙倘可因是以求去之乃缨弁束袵促武缩气旁趋曲折伛偻将事再拜稽首称臣而进曰下土之臣窃闻天孙専巧于天轇轕璇玑经纬星辰能成文章黼黻帝躬以临下民钦圣灵仰光耀之日乆矣今闻天孙不乐其独得贞卜于玄龟将蹈石梁欵天津俪于神夫于汉之滨两旗开张中星耀芒灵气翕歘兹辰之良幸而弭节薄逰民间临臣之庭曲听臣言臣有大拙智所不化医所不攻威不能迁寛不能容乾坤之量包含海岳臣身甚微无所投足蚁适于蛭蜗休于殻龟鼋螺蜯皆有所伏臣物之灵进退唯辱仿佯为狂局束为谄吁吁为诈坦坦为忝他人有身动必得宜周旋获笑颠倒逢嘻已所尊眤人或怒之变情狥势射利抵巇中心甚憎为彼所竒忍仇佯喜悦誉迁随胡执臣心常使不移反人是已曾不惧疑贬名絶命不负所知抃嘲似傲贵者启齿臣旁震惊彼且不耻叩稽匍匐言语谲诡令臣缩恧彼则大喜臣若效之瞋怒丛已彼诚大巧臣拙无比王侯之门狂吠狴犴臣到百歩喉喘颠汗睢盱逆走魄遁神叛欣欣巧夫徐入纵诞毛羣掉尾百怒一散世途昏险拟歩如漆左低右昂斗冒冲突鬼神恐悖圣智危栗冺焉直透所至如一是独何工纵横不恤非天所假彼智焉出独啬于臣恒使玷黜杳杳骞骞恣口所言迎知喜恶黙测憎怜摇唇一发径中心原胶加钳夹誓死无迁探心扼胆踊跃拘牵彼虽佯退胡可得旃独结臣舌喑抑衔寃擘眦流血一辞莫宣胡为赋授有此竒偏眩耀为文琐碎排偶抽黄对白啽咔飞走骈四俪六锦心绣口宫沉羽振笙簧触手观者舞悦夸谈雷吼独溺臣心使甘老丑嚚昏莽卤朴钝枯朽不期一时以俟悠乆旁罗万金不鬻币帚跪呈豪杰投弃不有眉矉额蹙喙唾胸欧大■〈赤皮〉而归填恨低首天孙司巧而穷臣若是卒不余畀独何酷欤敢愿圣灵悔祸矜臣独艰付与姿媚易臣顽颜凿臣方心规以大圆拔去呐舌纳以工言文词婉软歩武轻便齿牙饶美眉睫增妍突梯巻脔为世所贤公侯卿士五属十连彼独何人长享终天言讫又再拜稽首俯伏以俟至夜半不得命疲极而睡见有青衣朱裳手持绛节而来告曰天孙告汝汝词良苦凡汝之言吾所极知汝择而行嫉彼不为汝之所欲汝自可期胡不为之而诳我为汝唯知耻谄貌淫词宁辱不贵自适其宜中心已定胡妄而祈坚汝之心密汝所持得之为大失不污卑凡吾所有不敢汝施致命而升汝慎勿疑呜呼天之所命不可中革泣拜欣受初悲后怿抱拙终身以死谁惕
斩曲几文【栁宗元】
后皇植物所贵乎直圣主取焉以建家国亘为栋楹齐为阃阈外隅平端中室谨饰度焉以几维量之则君子凭之以辅其徳末代淫巧不师古式断兹揉木以限肘腋欹形诡状曲程诈力制类竒邪用絶绳墨勾身陋狭危足僻侧支不得舒胁不遑息余胡斯蓄以乱人极追咎厥始惟物之残禀气失中遭生不完托地硗垤反时燠寒郁闷结涩癃蹇艰难不可以遂遂亏其端离竒诘屈缩恧■〈山赞〉岏含蝎孕蠧外邪中干或因先容以售其蟠病夫甘焉制器以安彼风毒败形阴沴迁魄祸气侵骨淫神化脉体仄筋倦荣乖卫逆乃喜兹物以为已适器之不祥莫是为敌乌可昵近以招祸癖且人道甚恶惟曲为先在心为贼在口为愆在肩为偻在膝为挛戚施踦跂匍匐拘拳古皆斥逺莫致于前问谁其类恶木盗泉朝歌回车简牍载焉昭王市骨乐毅归燕今我斩此以希古贤谄谀宜惕正直宜宣道焉是达法焉是専咨尔君子曷不干干既和且平获佑于天去恶在微慎保其传
逐痁鬼文【孙樵】
孙子病痁其友踵门请曰始则栗缩撼懐有若仆子于严氷者终则愤胸烁肌有若寘子于烈炉者子知动作皆鬼耶余试为子逐之以文樵应之曰予病诚鬼也然樵居平亦有不自了事者抑有鬼乎樵尝思委质以事君则有若刳心而死者立于旁曰当如此諌樵尝思不入于危难则有若结缨而死者立于其旁曰当如此忠樵尝欲不固其穷则有若拜拒馈粟者立于旁曰当如此亷樵尝欲茍违其期则有若拥梁汨死者立于旁曰当如此信樵尝欲与人美言则有若教予讦谈而鲠人耳者樵尝欲与人市交则有若教予违热而去势者樵尝欲趋权豪以冀得则有若牵予裾而踬予足者樵尝欲忍汗■〈赤皮〉以自媒则有若縳予舌而胶予口者予之不得専也如此以故学勤而吾道愈穷业修而知已日消是残吾生于痁鬼也子并为我逐之吾闻有陈万年者射利乗机迩颜作怡愉愉便便阿意奉欢死而有灵是为谄鬼此鬼依人使人蒙福人见輙喜摆去不得复有公孙弘者克已沽名饰情钓声内包祸心外示舒弘死而有知是为骄鬼此鬼凭人使人有闻上信于君下喜于民复有司马安者攘义盗仁縳舌交唇柔声婉颜狐媚当权死而有灵是为巧鬼此鬼依人辞枯即荣长剑华缨髙歩天庭复有和长舆者巨万藏家贯腐镪磨鳞差螭缩阵阵星涩死而有知是为钱鬼此鬼凭人使人气豪意适交欢贩禄买曲成直此四鬼者茍与吾逰吾必快所求是资吾生于他鬼也子并为我招之其友不对退而歌曰
穷吾知其所羞达吾知其所求此不当逐而彼不当游君乎君乎诚有激于中乎吁
乞巧文【沈亚之】
邯郸人妓妇李客子七夕祀织女作穿针戏取苕葟芙蓉杂致席上以望巧所降其夫以为沈下贤工文能剏窈窕之思善感物态因请譔为俗语以道所欲词曰
惟云渚之震秋兮天旷碧以凝暮悬韶桂于姹月泫明泪之新露即河房之将期俪龙轮以就驭恭闻司巧之多方妾修馨香以奉具窃独溺于自私希灵娥之所付羽碧凝其异质兮韵隆虹于霾霁假文羽于孔雀兮而使擅夫佳丽载云蝉之重緌兮涂蛮金于绮篲细绡缕于藕膓兮差莲跗以齿致而纎瓜之丝虫兮褭檐机之夕缀是物之巧工善饰愿赐妾于针纫也葩蕚郁于浓妍包多宜以善喜引纎吹于轻颷若将翔而复倚醉春光之流景播青香于万里霓烟出乎无间缥窈眇以斐亹若披若曳兮撦平林兮横晓水袭霁旦之繁芳兮因文映而增绮澹冉冉其伙容世无容以皆此是物之巧容善态愿委妾于态媚也短蒲狭涘兮曲溜溢鵁鶄鹓鶵兮引乳娣戏音清谐兮荡曳牵游裾之低凝兮蔓春心于淇裔枯寒劲干兮噫气摆风呌夜兮留澡雪留韵凄涩兮映■〈口哲〉咽吟梦语之涟涟感霜锺之流越是物之巧音善感愿付妾于管弦也
送穷文【段成式】
予大中八年作留穷辞词人谓予词反之胜也至十三年客汉上复作送穷祝是年正之晦童稚戏为送穷船判筒而槽比箨而闾细枲纒幅楮饰木偶家督被酒请禳穷将酹地歌舞穷予谓曰予送非嚵■〈飠崇〉厯戚循阴索隙膋荤瀹饼直脰涎沥者非寒哭蔟磷败衣网身恶觑墙间冷啸凄辛者非吓巫嗾巫欺痴娆衰烬数楮泉扰狎狐狸者噫有才歉升窄朘肠哕喀几童其笔燥心汗滴以是而殁者去些有开巻数幅窒心妨目袭经攻史方寸日蹙以是而殁者去些有议古酌今左凌右侵麓垤酒涔短浅不禁以是而殁者去些
祀疟疠文【皮日休】
昔夏后氏铸鼎象物使民知神奸或魑魅之外魍魉之余匿天命窃帝威不见形于鼎上者自夏后氏去继为祸于人间被之者始若处氷槛复若落炎井眩瞀荧惑视之累形听之重声骨节殆重如山已倾始或醒时夺人之情丧人之精兀若木偶昏如宿酲噫或饮食不节哀乐失所病于人者上则汤剂次则矿艾愈矣凡在是病者人也又非天也汤剂不可理矿艾不可攻呜呼疠之能祸人是必有知也既有知奚不効神为聪明正直不加祟于君子焉遂为文祀而逐之曰
疠乎疠乎有事君不尽节事亲不尽孝出为叛臣入为逆子天未降刑尚或窃生尔宜疠之有専禄恃威僣物行机上弄国权下戏民命天未降刑尚或窃生尔宜疠之有卖交取禄谄交结族一言不善祸发如镞天未降刑尚或窃生尔宜疠之美曼之色媚于君侧巧笑未足已亡于国天未降刑尚或窃生尔宜疠之柔佞之言惑于君前委顺未足国歩移焉天未降刑尚或窃生尔宜疠之四星之位奉于紫宸萧墙祸起帝座蒙尘天未降刑尚或窃生尔宜疠之见灾幸乆闻祸乐成含羞冒贵忍垢贪荣天未降刑尚或窃生尔宜疠之疠乎疠乎尔目不盲尔耳不聋如向来所陈奚不祸于其躬仁者必有厄义者必有穷见仁义而勿疠遇奸佞而肆凶非唯去乎物患抑亦代乎天功疠乎疠乎茍依吾言而若是吾将达尔于帝聪
登髙文【陆龟蒙】
金行告穷日御初九桐阴雨压乎泥沙菊气风扬乎戸牖寒无以衣病不得酒茫洋于心噎嗢在口稚子拱而进曰古徃滔滔人生实劳或暇或逸以嬉以遨兹辰甚良足啸吾曹趋山选台席饵尊醪既可逭乎灾眚亦聊释乎郁陶齐谐之流载此世所谓夫登髙者也尝有意乎予曰吁稚子之言止于是耳曾不探乎奥旨吾数亩之间门常昼关学无端倪宛若循环时歌笑以独愤乐正直而非险艰为书抚之与善治顽有行同而迹类者尚愤疾乎声颜一骥在坂百驽在闲传嘶振秣侮病挤孱仲尼登东山而小鲁况肆逺日而务周旋者哉阳専奥遂假窃名器有土有人前呵后骑佞舌吚哑所向上下镗威介私放荡侈哆如此者又欲见耶崇闳大居暨粉涂朱脊会螭屹扉环兽铺轮鲜蹄骄羽翼成徒绣碧其内丝篁彼姝主张何人庸儿贾夫如此者又欲见耶缨弁外饰悔吝中积简弃信行附比凶徳仁泽干枯义路填塞权之所憎始厚终斥权之所怜昨骂今惜反掌背面天辽海隔如此者又欲见耶国金铸兵赤子聚盗杀人无惭罪人何躁造化不象名称同暴隳颓墙垣不填堂奥生灵几何过半减耗残存伶俜输挽犒劳嬴豪偏颇役使颠倒胥驱吏笞不舍重髦如此者又欲见耶古所谓登髙能赋者赋物之姿惨戚在下吾宁忍窥尔以灾眚可逭郁陶可披我中时病言开怒随我感物悴遐瞻尔噫是使灾眚弥炽郁陶愈悲惟尔教我百无一宜我谷未实我蔬未肥弗视农圃吾将曷归无重我悔吾方愦愦稚子不乐惴缩而退
跛奚移文【宋黄庭坚】
女弟阿通归李安诗为置婢无所得乃得跛奚蹒跚离疏不利走趋颡出屋檐足达户枢三妪挽不来两妪推不去主人不悦厨人骂怒黄子笑之曰尧牵羊而舜鞭之羊不得食尧舜俱疲百羊在谷牧一童子草露晞而出草露降而归不忘一羊在其指撝故曰使人也器之物有所不可则亦有所宜警夜偷者不以马司昼漏者不以鸡凖绳规矩异用殊施天倾西北地缺东南尺有所不逮寸有所覃子不通之则屦不可运土篑不可当屦坐而睨之小大俱废子如通之则瞽者之耳聋者之目絶利一源取功十百事固有精于一则尽善徧用智则无功有所不能乃有所大能焉呼跛奚来前吾为若诏之汝能与壮士拔距乎能与羣狙赋茅乎能与八骏取路乎能逐三窟狡兎乎皆曰不能曰是固不能闺门之内固无所事此今将诏若可为者汝无状于行当任坐作不得顽痴自今谨饬晨入庖舍涤铛瀹釡料简蔬茹留精黜觕脔肉法欲方脍鱼法欲长起溲如截肪煑饼深注汤和糜勿投酰韲臼晚用姜葱■〈氵〈充,木代儿〉〉不欲焦旋葅不欲黄饭不欲着牙扬盆勿驻沙进火守炷水沃沸鼎斟酌芗芼生熟必告姨■〈女监〉临食爬垢撩发染指舐杓嘬胾懐骨事无大小尽当关白食了涤器三正三反抆拭蠲洁寝匙覆椀陶瓦髹素视在谨数兄弟为行牡牝相当日中事闲浣衣潄襦器秽器浄谨循其初素衣当白染衣增色栀郁为黄红螺蚜光挼蓝杵草茅搜槖皂浆胰粉白无不媚好燥湿处停慰帖坦平来徃之役资它使令牛羊下来唤鸡栖桀撑拒门关闲护草窃饮饭猫犬堙塞鼠穴凡乌攫肉猫触鼎犬舐铛鼠窥甑皆汝之罪也春蚕三卧升簇自裹七昼夜夜无得停火纻麻藤葛蕉任絺绤锡疎手作无有停时紾缉偷工夫一日得半工一缕亦有余暑时藴蒸扇凉密水薫艾出蚊水盘去蝇果生守树果熟守筥执弓懐弹驱吓飞鸟无得吮尝日使残少姆妪骂讥疟痢泄呕天寒置笼衣衾毕烘搔痒抑痛炙手撋冻无事倚墙■〈韦奚〉屦可作堂上呌呼传声代诺截长续短鳬鹤皆忧将敏补拙与巧者俦凡前之为汝能之否跛奚对曰我缺于足犹全于手如前之为虽劳何咎黄子曰若是则不既有用矣乎皆应曰然无不意满
送穷文【明刘基】
余梦有物兮龙首人身蓬头鼠目兮其音若呻跳踉睒冶兮若逺而亲歘徃砉来兮忽笑以颦觉而异之乃具糗芳洁豆觞过老郭而问之曰是何祥也郭子褎然启椟拂蓍密沕而筮之遇困之兑其繇曰困于堬穴中有狐举趾蹑胡毁踵及颅其泣婴如恣睢■〈月雚〉■〈月癸〉孔隙以窥如垢如腯彳亍追随求速得迟郭子释策而笑曰是穷鬼也其为物也入山山空入泽泽荒人而遭之穷不可当载祓载禳遣之他方可以无殃余曰茍然矣遣之何居郭子曰子第为之所我请为子逐之余曰唯唯乃致词曰嗟尔穷鬼兮无处我庐八牕洞朗廓以虚陟厘兎颖有图书虀爼粝食菽与蔬守分自足不求余汝不可留阻歩趋左有郁垒右有荼苇索縳汝饲老乌嗟尔穷鬼兮无泊我市九衢四达平若坻髙楼大屋郁云起冠裳济济集俊士谋谟折冲格遐迩汝不可徃耗储偫三川灵神歆穆祀孟涂司刑伐尔死嗟尔穷鬼兮无依我城垣墉睥睨髙不可陵沟湟深浚栫以荆重门击柝钟鼔訇斥堠谨肃列旗旌汝不可徃构妖狞徤儿披甲眼若星长戈劲箭穿尔形嗟尔穷鬼兮无适我野田畴井井治而不苴禾麻豆麦梧梓槚菶菶蔚蓊被窿■〈〈黑牙〉上灬下〉歳时禋祀达方社汝不可徃原隰頳朱衣赤郭骑驳马执汝脔肉燔其躶嗟尔穷鬼兮无上天髙明行徤覆八埏转旋日月照幽玄温凉嘘吹寒暑煎陶冶万物成歳年汝不可徃乱星躔黔嬴凭怒施椎鞭破骸碎骨丧尔元嗟尔穷鬼兮无下地博厚载物生育庶类江河顺流山岳峙融结蓄泄百寳出洪纎蠢顽各奠位汝不可徃坤轴臲黄祗土伯咸震恚艾殄尔种灰厥骴嗟尔穷鬼兮无潜于山岩嗸石核立键关丘林陵麓产植蕃阂隔风气限夷蛮颔云腹雨濡旱干汝不可徃鼓神奸渉■〈蠢,单代春〉泰逢毛虎斑噬肤嚼肉流血殷嗟尔穷鬼兮无入于水大瀛包纳川渎委疏烦泄秽通脉理鱼盐蠏虾奏鲜旨蛟鼍龟鼋藏谲诡汝不可徃陵谷圮天吴九头挿九尾磨牙吮血糜烂尔大泊荡荡无涯垠青冥杳茫不见人瞢瞢漠漠混昏晨泻之不虚壅不堙不甘不苦淡以淳汝徃居之寂无邻乗骑光景入絪缊保全尔躯絶诟嗔汝不寤兮灭为尘急急如律令
诮伯牙文【方孝孺】
世传伯牙事陋矣张文潜为赋哀之其辞信美而其义尤陋也余读而鄙之为文诮伯牙且正张子之陋其辞曰战国之士好夸嗜毗恒诡实以求合不顾人之是非于斯时也求自重而违世者嗟吾舍子而称谁然于子有憾焉盖惜子为艺也善而为识也卑君子之学自得而已茍余中之有乐遑恤世之愠喜感子期之见知遂絶弦于既死悲乎陋哉子之志也知子一人不知举世使夫人能识子则何名为絶艺俚歌巷语婴孩启齿惟其不知乃为至贵子之不幸子期是值忘子之恶举子之爱俾尔望于人也过深而得于天者不至子诚有以自适天地日月草木庶类举目欣然皆识子意茍为不得虽子期接踵誉言盈耳亦何预于吾子且夫全于天者不求合于人志乎逺者不取效于迩嗟伯牙乎尔曷不以万物为一身以太虚为知已等毁誉于浮说而游心乎冲漠之乡下迨乎无穷上泝乎无始以与无耳者听无言者语奚为栖栖焉隘狷而可鄙此艺之所以为小技而予固不足与闻乎此也耶
诘博望侯文【张邦竒】
博望侯张骞既失侯为上言西域诸国所有欲以歆动上心得复使焉以为功而复厥侯也太史公见而诘之其辞曰嗟来博望乎君胡为富贵是觎而捐其躯越弃人伦而逺夷是图匈奴险狠同兕貙龎莋昆明心性殊西夷越在西地隅君欲出之亦已愚西方晦谷日所匿阴霾昏黒视莫觌﨑岖三池与盘石热身头痛行不得迫塞悬度天设阸下临溪谷峻若壁殆而一跌骨细磔君胡以身蹈不测西域之人诞幻丑鄙狂笑娱舞喜而兄与弟怒而豺与虎西域之兽大狗封牛唁唁牟牟狻猊挑扳视人若仇是其国非中国之所通也不幸而至焉不可以为恒也昔也君尝一使颠踣艰危更十三载而奔窜以回百人去一人来君胡不自恤而复求使为卜式输粟居九卿相如献赋身宠荣彼以轻易重且不可而君独以重易轻恶在其为明也今夫中国之民破产甈居鬻妻弃子饥殍相望冦贼蜂起沃壤不赋大狱不理弃而敝之以事逺夷不亦悲乎彼其骏马翠翎象齿犀革大卵眩人铜锡玉石寒不可衣饥不可食而必求之诚损何益剖身藏珠人谥为愚彼之所残仅乃一躯而况敝身与家与国之需以觅封侯厥愚何如嗟来博望乎君既苦其身又失其所以为臣亦独何乐哉而为是纷纷于是博望侯泚颡頳颜若眩若迷举手谢过俛而忸怩然惑溺已深终不能改其所为也自是之后天子益向西域好利之臣争事之盖始于骞之凿空而其途不可塞矣悲哉
驱疟鬼文【陈勲】
咨尔疟鬼尔来前尔固轩后之裔孙而颛顼氏之孽子也岂不亦神明之胄陨坠厥悳以遯于江水之滨尔不惟尔祖是念淫于非类而甘自没焉惟厉及罔两之属嚚昏肆毒是以有至丑之谥百世不改尔乃与为耦而更称虐何污而不惭也昔夏后氏光明其悳铸九牧之贡金以为寳鼎者九用写山川林泽竒邪怪妖之形莫不毕具使民无逢其灾尔于其时灭迹潜景靡所容处民用以康王悳代衰九鼎沦化人神糅杂载歴辟王日不遑给靡复有克提挈至寳照于神奸尔丁其会跳踯咿嘤复用潜出乗民之不若而播之灾害实繁有徒终不刬灭以迄于今日以弥甚尔之必至类信罔避类勇倐变类智忽去类果假是四类以济其凶悳是生三辠四民或处燕闲或列肆居或袯襫涂足或贸易逺渉各致其能以相资焉先王之训也惟尔之来莫不释所执业抱衾与裯以与尔处废民之养阙国之经尔之辠一矣贫者藜藿不厌而为尔召巫与祝陈席鸣鼓具醪及糈尔醉尔饱又为之针灼汤熨攻其体肤爰耗竭其生资及歳之不时于是有踣而殍者则职尔之由尔之辠二矣凡疴中人于其身耳惟尔善变善染家传戸入此呻彼吟跨邑越国传不云乎无使滋蔓蔓难图也尔恶实蔓以滋图尔者不亦难乎尔之辠三矣尔惟小丑居其一足以为戮矧繄三欤抑其有甚夫阴阳变化天地之操权巨矣尔窃焉如凝如冱如烁如焚凝冱如冬烁焚如夏是大钧有职而尔敢私奸之也抑天之序犹僣移也尔闪倐驰骤忽尔坚氷忽尔赤日挟纩挥汗遑遽靡息尔之虐将无酷于阴阳之烈与帝稔尔积衅且不忍其柄或盗以使将下六丁震霆以捜尔之类俾无遗育尔祖其不克尔庇尔尚悔祸自新乎其屏迹以返尔水滨之居饮清嬉涟容与遨逰无干人间辠其尚可以逭予室湫隘不足以游尔予躯孱羸不足以习尔尔之不徙予亦将召祝者具桃茢其有明神将帝之威载旄列戟以与尔从事其毋悔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六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七十
(明)贺复征 编
○杂文四【以下附列】
复征曰题有诰谕等名分诸体者仍以文系之列杂文后
僮约【汉王褒】
蜀郡王子渊以事到煎上寡妇杨惠舍有一奴名便了倩行酤酒便了捍大杖上冢巅曰大夫买便了时只约守冢不约为他家男子沽酒子渊大怒曰奴寜欲卖邪惠曰奴父许人人无欲者子即决卖劵之奴复曰欲使皆上劵不上劵便了不能为也子渊曰诺劵文曰神爵三年正月十五日资中男子王子渊从成都安志里女子杨惠买夫峕户下髯奴便了决卖万五千奴从百役使不得有二言晨起洒扫食了洗涤居常穿臼縳箒裁盂凿井浚渠縳落鉏园研陌杜埤地刻大枷屈竹作把削治鹿卢出入不得骑马载车箕坐大呶下床振头垂钓刈刍结苇腊纑沃不酪住■〈酉且〉■〈酉莫〉织履作麤黏雀张鸟结网捕鱼缴鴈弹鳬登山射鹿入水捕龟后园纵鱼鴈鹜百余驱逐鸱鸟持梢牧猪种姜养芋长育豚驹粪除常洁餧食牛马鼓四起坐夜半益刍二月春分被堤杜疆落桑皮椶种瓜作瓠别茄披■〈艹忩〉焚槎发等垄集破封日中早熭鸡鸣起春调治马驴兼落三重舍中有客提壶行酤汲水煎餔涤杯整按园中拔蒜斵苏切脯筑肉臛芋脍鱼炰鳖烹茶尽具铺巳葢藏闗门塞窦餧猪纵犬勿与邻里争鬬奴但当饭豆饮水不得嗜酒欲饮羙酒惟得染唇渍口不得倾盂覆斗不得辰出夜入交闗伴偶舎后有树当裁作舩上至江州下至煎主为府掾求用钱推纺恶败椶索绵亭买席往来都洛当为妇女求脂泽贩于小市归都担枲转出旁蹉牵羊贩鹅武阳买茶杨氏池中担荷往来市聚慎护奸偷入市不得夷蹲旁卧恶言丑骂多作刀弓持入益州货易牛羊奴自交精惠不得痴愚持斧入山断椠裁辕若残当作爼几木屐及彘盘焚薪作炭迭石薄岸治舍盖屋书削代牍日暮以归当送干薪两三束四月当坡五月当获十月收豆多耴蒲苎益作绳索雨堕无所为当编蒋织箔植种桃李梨柿柘桑三丈一树八尺为行果类相从纵横相当果熟收敛不得吮尝犬吠当起惊告邻里枨门柱户上楼撃鼓掎盾曳■〈釒予〉还落三周勤心疾作不得遨游奴老力索种莞织席事讫欲休当舂一石夜半无事浣衣当白若有私钱主给宾客奴不得有奸私事事当闻白奴不听教当笞一百读劵文徧讫词穷咋索仡仡叩头两手自搏目泪下落鼻涕长一尺当如王大夫言不如早归黄土陌蚯蚓鑚额早知当尔王大夫酤酒真不敢作恶
昆弟诰【晋夏侯湛】
惟正月哉生魄湛若曰咨尔昆弟淳琬瑫谟总瞻古人有言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死丧之戚兄弟孔懐又曰周之有至徳也莫如兄弟于戏古之载于训籍传于诗书者厥乃不思不可不行尔其专乃心一乃听砥砺乃性以听我之格言淳等拜手稽首湛若曰呜呼惟我皇乃祖滕公肇厘厥徳厥功以左右汉祖弘济于嗣君用垂祚于后世世增敷前轨济其好行美徳明允相继冠冕胥及以逮于皇曾祖愍侯寅亮魏祖用康乂厥世遂启土宇以天综厥勲于家我皇祖穆侯崇厥基以允厘显志用恢阐我令业维我后府君侯袛服哲命钦明文思以熈柔我家道丕隆我先绪钦若稽古训用敷训典籍乃综其微言呜呼自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圗纬六艺及百家众流罔不探赜索隠钩深致逺洪范九畴彛伦攸叙乃命世立言越用继尼父之大业斯文在兹且九龄而我王母薛妃登遐我后孝思罔极惟以奉于穆侯之继室蔡姬以致其子道蔡姬登遐隘于穆侯之命厥礼乃不得成用不祔于祖姑惟乃用骋其永慕厥乃以疾辞位用逊于厥家布衣席藁以终于三载厥乃古训无文我后丕孝其心用假于厥制以穆于世父使君侯惟伯后聪明睿知奕世载徳用慈友于我后我惟烝烝是虔罔不克承厥诲用增茂我敦笃以播休美于一世厥乃可不遵惟我用夙夜匪懈日鑚其道而仰之弥髙鑚之弥坚我用欲罢不敢岂惟予躬是惧寔令迹是奉厥乃昼分而食夜分而寝岂唯令节是畏寔尔犹是仪呜呼予其敬哉俞予闻之周之有至徳有妇人焉我母氏羊姬宣慈恺悌明粹笃诚以抚训羣子厥乃我齓齿则受厥教于书学未遑惟寜敦诗书礼乐孳孳弗倦我有识惟与汝服厥诲惟仁义惟孝友是尚忧深思逺祗以防于微翳义形于色厚爱平恕以济其寛裕用缉和我七子训廸我五妹惟我兄弟姊妹束修慎行用不辱于冠带寔母氏是慿予其为政蕞尔惟母氏仁之不行是戚予其望色思寛狱之不情教之不泰是训予其纳戒思详呜呼惟母氏信着于不言行感于神明若夫恭事于蔡姬敦穆于九族乃髙于古之人古之人厥乃千里承思矧我惟父惟母世徳之余烈服膺之弗可及景仰之弗可阶汝其念哉俾羣弟天祚于我家俾尔咸休明是履淳英哉文明柔顺琬乃沉毅笃固惟瑫厥清粹平理谟茂哉隽哲寅亮总其弘肃简雅瞻乃纯铄惠和惟我蒙蔽极否于义训嗟尔六弟汝其滋义洗心以补予之尤予乃亦不敢妄汝之阙呜呼小子瞻汝其见予之长于仁未见予之长于义也瞻曰俞以如何湛若曰我之肇于总角以逮于弱冠暨于今之二毛受学于先载纳诲于严父慈母予其敬忌于厥身而匡予之纎介翼予之小疵使予有过未曾不知予知之逌改惟冲子是頼予亲于心爱于中敬于貌厥乃口无择言柔惠且直亷而不刿肃而不厉厥其成子哉用集我父母之训庶明厉翼迩可逺在兹瞻拜手稽首曰俞湛曰都在修身在爱人瞻曰吁惟圣其难之湛曰都厥不行惟艰厥行惟易淳曰俞明而昧崇而卑冲而恒显而贤同而疑厉而柔和而矜湛曰俞乃言厥有道淳曰俞祗服训湛曰来琬汝亦昌言琬曰俞身不及于人不敢堕于勤厥故惟新湛曰俞瑫亦昌言瑫曰俞滋敬于已不滋敬于巳惟敬乃恃无忘有耻湛曰俞谟亦昌言谟曰俞无忘于不可不虞形貌以心访心于虞湛曰俞总亦昌言总日俞若忧厥忧以休湛曰俞瞻亦昌言瞻曰俞复外惟内取诸内不忘诸外湛曰俞休哉淳等拜手稽首湛亦拜手稽首乃歌曰明徳复哉家道休哉世祚悠哉百禄周哉又作歌曰讯徳恭哉训翼从哉内外康哉皆拜曰钦哉
训诸生诰【虞溥】
文学诸生皆冠带之流年盛志美始渉学庭讲修典训此大成之业立徳之基也夫圣人之道淡而寡味故始学者不好也及至期月所观弥博所习弥多日闻所不闻日见所不见然后心开意朗敬业乐羣忽然不觉大化之陶巳至道之入神也故学之染人甚于丹青丹青吾见其久而渝矣未见久学而渝者也夫工人之染先修其质后事其色质修色积而染工毕矣学亦有质孝悌忠信是也君子内正其心外修其行行有余力则以学文文质彬彬然后为徳夫学者不患才不及而患志不立故曰希骥之马亦骥之乗希颜之徒亦颜之伦也又曰■〈契刂〉而舍之朽木不知■〈契刂〉而不舍金石可亏斯非其效乎今诸生口诵圣人之典体闲庠序之训比及三年可以小成而令名宣流雅誉日新朋友钦而乐之朝士敬而叹之于是州府交命择官而仕不亦美乎若乃含章舒藻挥翰流离称述世务揬赜究奇使扬班韬笔仲舒结舌亦惟才所居固无常人也然积一勺以成江河累微尘以崇峻极匪志匪勤理无由济也诸生若絶人间之务心专亲学累一以贯之积渐以进之则亦或迟或速或先或后耳何滞而不通何逺而不至耶
梁武帝舍道归佛书
梁国皇帝兰陵萧衍稽首和南十方诸佛十方尊佛十方菩萨僧如来漏尽智凝成觉至道通机徳圎取圣发慧炬以照迷镜法流以澄垢启瑞迹于天中烁灵仪于像外度众生于苦海引含识趣湼盘登常乐之髙山出爱河之深际弟子经迟迷荒躭事老子歴叶相承染此邪法习因善发弃迷知返今舍旧翳归慿正觉愿使未来世中童男出家广弘经教化度众生共取成佛渉大乗心离二乗念正愿诸佛证明菩萨摄受
言志书【萧大圜】
拂衣褰裳无呑舟之漏网挂冠悬节虑吾志之未从倘获展禽之免有美慈明之进如蒙北叟之放实胜济南之征其故何哉夫闾阎有优游之美朝廷多簮佩之累盖由来久矣留侯追踪于松子陶朱成术于辛文良有以焉况乎智不逸羣言不髙物而欲辛苦一生何其僻也岂如知足知止萧然无累北山之北弃絶人间南山之南超踰世网面修原而帯流水倚郊甸而枕平皋筑蜗舍于丛林构环堵于幽薄近瞻烟雾逺睇风云藉纎草以荫长松结幽兰而援芳桂仰翔禽于百仞俯泳鳞于千寻果园在后开窓以临花草蔬圃居前坐檐而看灌甽二顷以供饘粥十畆以给丝麻侍儿五三可充纴织家僮数四足代耕耘沽酤牧羊恊潘生之志畜鸡种黍应庄叟之言获叔寻范氏之书露葵征尹君之录烹羔豚而介春酒迎伏腊而候岁时披良书探至赜歌繤繤唱乌乌可以虞神可以散虑有朋自逺扬擢古今田畯相过剧谈稼穑斯亦足矣乐不可施永保性命何畏忧责岂若蹙足入绊申脰就覊游帝王之门趋宰衡之势不知飘尘之少选寜觉年纪之斯须万物营营靡存其意天道昧昧安可问哉嗟乎生若浮云朝露寜俟长绳繋量实不愿之执烛夜逰惊其迅迈百年何几擎跽曲拳四时如流俛眉蹑足出处无成语黙奚当非直丘明所耻抑亦仲尼耻之
应诘【唐骆宾王】
予以三伏时行至七里滩此地即新安江口也有严子陵钓矶焉澄潭至清洞彻见底往往有羣鱼戏歴如行空中人有钓者试取饵投之或有浮而不愿者或有贪而不呑者引竿而举因以获焉其始出也乃掉尾扬须有若恃力而自勉其少退也则鼓鳃濡沬有似屈体而求哀嗟乎势牵于人道穷于我将欲以下坐而歌冯子又安能中辙而呼庄周哉予乃祝曰猛兽搏也拘于陷穽鸷鸟攫也絷于樊龙素龟灵也披发河津白龙神也挂鳞罝网何不泥潜而穴处故乃贪饵而吞钩乎于是放之江流尽其生生之理时同行者顾诘余曰夫至人之处世拟迹而后投隠心而后动终始不易其道悔吝不生其情而吾子沉缗于川登鱼于陆烹之可以习政术羞之可以充庖厨曩求之将何圗今舍之将何欲予笑而应之曰圣人不凝滞于物智士不推移于时知机之谓神舍生之谓道殷王圣也囚于夏孔丘贤也畏于匡且夫明哲之贤尚惧幽忧之患况鳞羽之族能无弋钓之累哉故曩吾有心也求之不得今吾无心也故既得而舍求与舍不亦双美乎烹与羞不亦两伤乎况疗饥者半菽可以充腹为政者一言可以兴邦亦奚必因小鲜而后明三异之规剿大命而后冀一飱之饱擒而不杀可谓不仁乎获而不享可谓不亷乎且夫垂竿而为事者太公之遗术也形垂磻溪之石兆应滋水之璜夫如是者将以钓川耶将以钓国耶然后知古善钓者其惟太公乎又有妙于此者其惟文王乎夫文王制六合而为钓悬西伯而为饵筮之于清庙投之于巨川一引而获太公再举而登尚父由此观之蹲会稽而沉辖者鲍肆之徒也踞沧海而负鳌者渔父之事也斯并眇小者之所习安知丈夫之所为哉
字诂判【张廵】
甲楷法有闻颇齐刀笔之吏象形自业偏在写书之官不能杀竹惟青临池尽黒当年有立应已盈裾计日不移无惭尺牍今乃字诂是事日课有违左氏门庭虽多笔砚稚川史籍不满巾箱曾莫负于五车徒见司于双管以是会意虽则麾肱不能中程何为当理今之簿诉将俟片言欲迟单父之书湏辨洛阳之纸然则类之大小犹或可问刑之出入于是乎在
对禹问【韩愈】
或问曰尧舜传诸贤禹传诸子信乎曰然然则禹之贤不及扵尧与舜也欤曰不然尧舜之传贤也欲天下之得其所也禹之传子也忧后世争之之乱也尧舜之利民也大禹之虑民也深曰然则尧舜何以不忧后世曰舜如尧尧传之禹如舜舜传之得其人而传之尧舜也无其人虑其患而不传者禹也舜不能以传禹尧为不知人禹不能以传子舜为不知人尧以传舜为忧后世禹以传子为虑后世曰禹之虑也则深矣传之子而当不淑则柰何曰时益以难理传之人则争未前定也传之子则不争前定也前定虽不当贤犹可以守法不前定而不遇贤则争且乱天之生大圣也不数其生大恶也亦不数传诸人得大圣然后人莫敢争传诸子得大恶然后人受其乱禹之后四百年然后得桀亦四百年然后得汤与伊尹汤与伊尹不可待而传也与其传不得圣人而争且乱孰若传诸子虽不得贤犹可守法曰孟子之所谓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者何也曰孟子之心以为圣人不苟私于其子以害天下求其说而不得从而为之辞
伤我马词【刘禹锡】
马龙类葢健而能驰君子之所宜求为嘼也故法求于力或逸而喜骇法求于和或干而易仆由徳称者鲜焉曩予知善马之难遭也不求于肆而于其乡一旦果得阴山之阿蠖略其形萧萧其鸣长頋逺视慧而能力頋其躯非骞然而伟也虽士得以乗之始予被皁衣于朝朝之人多四三其壮以逸驭予无兼焉水辙之淋漓淖途之汪洋结为确荦融为坳堂前有偾辀后有濡裳我策乗空我镳方扬振鬛轩昻矫如飞翔翘翘其雄也非力而何烈火之具举钩膺之迭舞一蹊千趾骈比龃龉■〈广外多内〉者斯挤悍者斯怒我鞍如山我辔如组弭毛容与宛若孤处靡靡其柔也非慧而何前日予之获谴于阙下背商颜趣昭丘日中而踰舍修门之南非骑所宜夷则沮洳髙则嵚巇虎咆空林■〈或上鬼下〉鬬荒馗风雨孤征简书之威俾予弗颠我马依依屑屑其劳也非徳而何予至武陵居沅水旁或踰月未尝跨马以故莫得伸其所长局蹐頋望兮顿其鎻缰饮龁日削兮精耗神伤塞枥骚骚兮瘁毛苍凉露闻■〈爕〉蹀兮逸气腾骧朔云深兮边草逺意欲徃兮声不扬隤然似不得其所而死故其嗟也兼常初玄宗羇大宛而尽有名马命典牧以时起居洎西幸蜀徃徃民间得其种而蕃焉故良毛色者率非中土类也稽是毛物岂祖于宛欤汉之歌曰龙为友武陵有水曰龙泉遂归骨于是川且吊之曰生于碛礰善驰走万里南来困丘阜青菰寒茮非适口病闻北风犹举首金台已平骨空朽投之龙渊从尔友
喻古之治【卢硕】
轩昊之代君为心兆民为百骸尧舜之代君为目兆民为物三代之时君为医兆民为疾五伯之治君为工兆民为材二汉之时君为堤兆民为水夫心治则百骸从视明则众物露医善诊则疾不弭渐工善度则木无弃材故委心乃无为轩昊之治自治也任目必有待尧舜之治求治也医不全则生死危三代之治存乎仁工不审则曲直乖五伯之治资于智迨斯已降民为水矣政为堤矣堤之不完水漂邑矣寝乎曹马乃成壊衰焉嚱民不可使为水水而堤之困矣然则轩昊诚尧舜明三代仁五伯智二汉法禁人之叛也禁之以致君为敌兆民有冦雠焉
画谏【卢硕】
汉文帝时未央宫永明殿画古者五物成帝阳朔中尝坐羣臣于下则指之曰子慕尧舜理故目是以自况大司马阳平侯王鳯拜舞而贺曰陛下法古为治上稽唐虞仁逺乎哉行之斯至旌鼓之属在陛下建之而巳矣至于神草灵兽臣知不日当产于明庭以彰上天之允答也微臣不胜鳬藻之抃御史大夫张忠出次而言曰斯无用之物也臣请即自圬之且是画肇于太宗之时凡八圣矣开眼而覩之者皆面而违之未闻有禆于治也臣敢为陛下条举臣尝闻文帝时雒阳人贾谊为博士能诵诗属书尝为上陈古先帝王之道汉朝正朔之法上以公卿之任无以易谊俄绛灌冯敬之伍害其贤而毁之遂踈而不信傅卑湿之国后虽征还卒不得大用丧志而死至今负才藏器之徒犹以为愤此则善虽进而不能用也帝又降诏除诽谤之令许人言事迨中宗朝大臣杨恽葢寛饶以讥刺辞语皆坐大辟先帝在东宫言其法太深刻中宗竟不悔此则木虽旁午人不敢书上也初元帝弘恭石显专权乱政前将军望之嫉其姧邪讽上除之不从望之反罗其愆过以自杀此又邪不可触之之验也前日安昌侯禹居陛下师傅之尊不能率已以俭而乃决泾引渭广开田畴便身娱耳多置侈乐平陵朱云上书请斩其首陛下怒不可忍遽将诛之云仓卒无据乃至丧胆失魂臣意引圣用此乃类是乎臣之狂瞽欲陛下言而必行丹雘之设不足以留连圣念也且大司马亲勲之望朝野所倚不能因事而諌返以为贺佞孰甚焉臣谨以指之若斧锧将及是陛下误屈轶也臣不敢就僇
复性书【李翱】
昼而作夕而休者凡人也作乎非作者也与物皆作休乎非休者也与物皆休吾则不类于凡人昼无所作夕无所休作非吾作也作有物休非吾休也休有物作耶休耶二皆离而不存予之所存者终不亡且离矣人之不力于道也昏不思也天地之间万物生焉人之于万物一物也其所以异于鸟兽虫鱼者岂非道徳之性全乎哉受一气而成形一为物而一为人得之甚难也生乎世又非深长之年也以非深长之年行甚难得之身而不专专于大道肆其心之所为其所以自异于鸟兽虫鱼者无几矣昬而不思其昏也终不明矣吾之生二十有九年矣思十九年时如朝日也思九年时亦如朝日也人之受命其长者不过七十八十年九十百年者则稀矣当百年之时而视乎九十年时也与吾此日之思于前也逺近其能相悬邪其又能逺于朝日之时耶然则人之生也虽享百年若雷电之惊相激也若风之飘而旋也可知矣况千百人而无一及百年之年者哉故吾之终日志扵道徳犹惧未及也彼肆其心之所为者独何人耶
谕业【皇甫规】
自六经子史至于近代之作无不偹详当朝之作则燕公悉以评之自燕公已降试为子论之燕公之文如楩木柟枝缔构大厦上栋下宇孕育气象可以爕阴阳阅寒暑坐天子而朝羣后许公之文如应锺鼙鼓笙簧锺磬崇牙树羽考以宫县可以奉神明享宗庙李北海之文如赤羽白甲延亘平野如云如风有貙有虎阗然鼓之吁可畏也贾常侍之文如髙冠华簮曵裾鸣玉立于廊庙非法不言可以望为羽仪资以道义李员外之文则如金轝玉辇雕龙彩凤外虽丹青可掬内亦体骨不饥独孤尚书之文如危峯絶壁穿倚霄汉长松怪石颠倒溪壑然而畧无和畅雅徳者避之杨崕州之文如长桥新构铁骑夜渡雄震威励动心骇耳然而皷作多容君子所慎权文公之文如朱门大第而气势横敞廊庑廪廐户牖悉开然而不能有清规胜槩令人竦观韩吏部之文如长江秋注千里一道冲飙迅浪瀚流不滞然而施于灌溉或爽于用李襄阳之文如燕市夜鸿华亭晓鹤嘹唳亦足警听然而才力偕鲜悠然髙逺故友沈諌议之文则隼击鹰扬灭没空碧崇兰繁荣曜英扬蕤虽迅举秀擢而能沛艾絶景其它握珠玑奋组绣者不可一二而纪矣
甘露述【欧阳詹】
甘露述昭孝德也贞元壬申岁福州福唐县尉清源蒲阳邑人济南林公瓉太夫人终公毎一痛至水浆不入口或三日或五日内外羸惫殆至殒灭癸酉岁将与先府君修合葬之礼公之于亲事存既竭其力送终思尽其勤曰含禭品章则有王度不敢越也莹域固护实在我功当恳而行之于是躬开坎室自涎砖甓与兄弟手攻肩负以凿以筑虽率情性而无愆法度不违曲礼而有异常仪载考载理而未之窆春三月五日忽异气自天氛氲下蒙非云非烟羃羃绵绵彩耀光鲜馨香馥然起朝及暝徘徊不散先是绕垄已栽松栢洎曙枝叶闲遍悬露滴其滴齐大如梧子公竒之与兄弟及乡人时相慰者而尝之其味甘异于人间所甘之味日渐髙不销不晞转坚转明莹然如珠铿然玉声如是者三日覩者争取或食或翫噫天冥冥其间蓄灵地陈陈其间蓄神灵无形神无身无形无言无身无声苟有可褒以物而旌茍无可褒物不虚行其徳常其物常其徳稀其物稀予闻甘露之说莫觌甘露之实其为稀也不亦甚乎今天为公而降公之徳岂常徳欤况殊香启途异彩相宣凝结珠圎光明月翻况坚者哉则其至诚所招又多矣予执吊礼幸获而见不耸不足遂为之述
觧江灵【李翱】
元和六年八月余自京述东暮宿在江涛水既平月髙极明万物潜休逺为微声坐久力疲闭扉将瞑闻江中有如贾人相与言曰与子商游十有余年不识我愚托我如亲相得之欢百贾谁如泰山役召子欲代予力虽不能志愿如初自昔及兹未尝汝薄利必以告害斯共度誓当结固永守终乐汝之责人惨若五刑小不顺汝亦何足听汝心好恶灼若天星动比孔丘其神且明异汝者斥謟汝者荣苟不汝随絶如诅盟人实难知尧所未易我虽受责敢丧前志荐汝利汝舟忧不暨终何能成惟力所至岂不汝怨我道无二曰余虚言鬼神来弃汝实异兹翻然改作疮疣生心洗刮不落巧避我长善探我恶短我如坠誉我如縳人或美我汝闪其目人或毁我汝盈其欲充汝之心饱汝之腹虽汝子孙亦所不足我实冥顽为汝之辱动多尤悔嬴败不蓄汝既富厚享天百福筋骨坚强婢妾约绰财货积委屋室豊渥我从此去非曰道薄愿汝我忘无盛其毒言未讫余叱之曰人生若流其可久长湏臾臭死瞥若电光用心平虚天灵所臧得失是非其细如芒奚为交争此实不祥相欢不足其气巳僵汝行吾言可以息兵于是言者叹息吐气掩欝无语启户视之不见其处
广潜书【李觏】
圣人以道强人乎奚其言之峻也曰否人斯有之也人有之而不自憙跳而逐诸物放荡以溺死圣人因其有而品节之使之坚守而弗去不然则圣人违天而病人其何徳之有焉举天下之事无若圣人之道之易行也无若圣人之途之安以荣也亲我所爱也而孝存焉长我所畏也而悌着焉夫妇莫不欲和也而义生焉男女莫不欲别也而礼成焉教子养孙饮觞食豆以善乡党僚友心平而体胖内明而外治忧患以除耻辱以逺推之国放之天下莫之能逆也已孰若是荡荡者乎拾小而遗大瞭利而眊害神罢于诈筋絶于争日之乐而月之忧庆未彻席而吊位焉吁我有之诚易行也而安荣继之屈已以从物葢难能也而忧辱终之然犹世俗轻去此而适彼是不忍再精思而咻之者众也
罪言【杜牧】
国家大事某不当言实言之有罪故以云生人常病兵兵祖于山东胤于天下不得山东兵不可死山东之地禹画九土一曰冀州舜以其分太大离为幽州为并州程其水土与河南等常重十一二故其人沈鸷多材力重许可能辛苦自魏晋已降胤浮羡淫工机纎杂意态百出俗益卑弊人益脆弱唯山东敦五种本兵矢他不能荡而自若也复产健马下者日驰二百里所以兵常当天下冀州以其恃强不循理冀其必破弱虽已破冀其复强大也并州力足以并吞也幽州阴惨杀也故圣人因其风俗以为之名黄帝时蚩尤为兵阶自后帝王多居其地岂尚其俗都之耶自周劣齐覇不一世晋文常佣役诸侯至秦萃鋭三晋经六世乃能得韩遂折天下脊复得赵因拾取诸国秦末韩信聮齐有之故蒯通知汉楚轻重在信光武始于上谷成于鄗魏武举官渡三分天下有其二晋乱胡作至宋武号为英雄得蜀得关中尽得河南地十分天下有八然不能使一人渡河以窥胡至于髙齐荒荡宇文取得隋文因以灭陈五百年间天下乃一家隋文非宋武敌也是宋不得山东随得山东故隋为王宋为覇由此言之山东王者不得不可为王覇者不得不可为覇猾贼得之是以致天下不安国家天寳末燕盗徐起出入成皋函潼间若渉无人地郭李軰常以兵五十万不能过邺自尔一百余城天下力尽不得尺寸人望之若回鹘吐蕃义无有敢窥者国家因之画河修障戍塞其术蹊齐鲁梁蔡被其风流因亦为冦以里拓表以表撑里混澒回转颠倒横斜未尝五年间不战生人日顿委四夷日昌炽天子因之幸陜幸汉中焦焦然七十余年矣鸣呼运遭孝武澣衣一肉不畋不乐自卑冗中拔取将相凡十三年乃能尽得河南山西地洗削更革罔不顺适唯山东不服亦再攻之皆不利以返岂天使生人未至于帖泰耶岂其人谋未至耶何其艰哉何其艰哉今日天子圣明超出古昔志于理平若欲悉使生人无事其要在先去兵不得山东兵不可去是兵杀人无有巳也今者上策莫如自治何者当贞元时山东有燕赵魏畔河南有齐蔡畔梁徐陈汝白马津盟津襄邓安黄寿春皆戍厚兵凡此十余所纔足自护治所实不辍一人以他使遂使我力觧势弛熟视不轨者无可柰何阶此蜀亦叛吴亦叛其它未叛者皆迎时上下不可保信自元和初至今二十九年间得蜀得吴得蔡得齐凡收郡县二百余城所未能得唯山东百城耳土地人户财物甲兵较之往年岂不绰绰乎亦足自以为治也法令制度品式条章果自治乎贤才奸恶搜选置舍果自治乎障戍镇守干戈车马果自治乎井闾阡陌仓廪财赋果自治乎如不果自治是助虏为虐环土三千里植根七十年复有天下阴为之助则安可以取故曰上策莫如自治中策莫如取魏魏于山东最重于河南亦最重何者魏在山东以其能遮赵也既不可越魏以取赵固不可越赵以取燕是燕赵常取重于魏魏常操燕赵之性命也故魏在山东最重黎阳距白马津三十里新乡距盟津一百五十里陴垒相望朝驾暮战是二津虏能溃一则驰入成皋不数日间故魏于河南间亦最重今者愿以近事明之元和中纂天下兵诛蔡诛齐顿之五年无山东忧者以能得魏也昨日诛沧顿之三年无山东忧者亦以能得魏也长庆初诛赵一日五诸侯兵四出溃觧以失魏也昨日诛赵一日罢如长庆时亦以失魏也故河南山东之轻重常悬在魏明白可知也非魏强大能致如此地形使然也故曰取魏为中策最下策为浪战不计地势不审攻守是也兵多粟多驱人使战者便于守兵少粟少人不驱自战者便于战故我常失于战虏常困于守山东之人叛且三五世矣今之后生所见言语举止无非叛也以为事理正当如此沈酣入骨髓无以为非者指示顺向诋侵族脔语曰叛去酋酋起矣至于有围急食尽餤尸以战以此为俗岂可与决一胜一负哉自十余年来凡三收赵食尽且下尧山败郗尚书赵复振下博败杜叔良赵复振馆陶败李听赵复振故曰不计地势不审攻守为浪战最下策也
大明宫纪梦【孙樵】
孙樵齿贡士名旅见大明宫前庭仰眙俛骇阴意灵怪暮归魄动中宵而梦梦彼大明宫神前有云且曰太宗皇帝缭瀛启居廓穹起庐圜然而划隆然而赫孰窬孰鄛永求帝宅帝诏吾司其宫与日月终翼圣护艰十有六君荡妖斩氛孰知吾勤吾当庐陵锡武庙祏彻主吾则恊二毗辅左右提护义甲愤徒起帝仆周吾则械二黠雏俾即其诛胡猘饱腯踣肌齚骨惊血溅阙仰吠白日二圣各辙大麓北挈吾则激髯孽悖节俾济逆杀翼两杰愤烈俾克斮灭蓟枭妖狂突集吾堂纵喙怒吞大驾惊犇吾则励阴刀剪其翼俾不得逃明殛三革蚀黑孰匪吾力吾见若正声在悬诤舌在轩辍黈延諌刳襟沃善赏必正名怒必正刑当狱撤腥当稼吞螟吾则入渎革浊入囿肉角旬泽暮溥■〈豆斗〉糓视土吾见若姧声在堂谀舌在旁窒聪怫讽正斥邪宠嘉赏失节怒罚失杀夺农而徭厚征而雕吾则反耀而彗反泽而沴荡坤而坼裂干而石然吾留帝宫中二百年昔亦日月今亦日月往孰为设今孰为缺籍民其凋有野而蒿籍甲其虚有垒而墟西垣何缩疋马不牧北垣何蹙孤垒城粒言未及阕樵迎斩其舌且曰予闻宰获其哲得是赫日烈老魅迹结尔曾何伐宰获其慝得是昬蚀魅怪横惑尔曾何力今者日白风清忠简盈庭阖南俟霈阖北俟霁矧帝城阗阗何頼穷邉帑廪如封何頼疲农禁甲饱狞尚何用天下兵神曽何知孰愧往时神不能对退而笑曰孙樵谁欺乎欺古乎欺今乎吁
骂僮志【孙樵】
孙樵既黜于有司忽怳乎若病酲之未醒茫洋若痴人之暝行据床隠几懑然不寐二僮以樵尚甘于眠偶语户间且曰吾闻他举进士者有门吏诸生为之前焉有亲戚知旧为之地焉走健仆囊大轴肥马四驰门门求知所至之家入去如归阍者迎屈引主人出取巻开读喜叹入骨自某至某如到一户口口拊和不敢指破亲朋扳聮声光烂然其于名达进取如掇今主逺来闗东居长安中进无所归居无所依忿割口食以就巻轴冐暑触雪携出藉谒所至之门当闗迎嗔俛眉与语授巻而去望一字到主人目且不可得矧其开口以延乎时或不弃而遇主人推心于公是者当开缄引读茍合心曲又曰彼何人耶彼何自耶况所为幽拙大与时阔凡为世人宛颜巧唇望风趋尘以售其身则必淡面钝口戅揖痴歩昧于知机买嫌于时凡为读书东猎西渔粗知首尾则为有余则必灯前月下寒朝暑夜磨砻反复期入圣域徒苦其神孰禆其身凡为文章拈新摘芳鼓势求知取媚一时则必摆落尖新期到古人上规时政下逹民病句句淡涩读不可入徒乖于众孰适于用凡为造谒去冷附热大求其力小求其得则必拥门扫迹寂寞是适所至之处雀罗在户人皆嫌去愈恭好慕凡为结交搜罗英豪相醉以酒相饫以庖则必屑去温燠胶牢淡泊时或聚处冻冷彻曙晨起散去洁腹出户迨慕以故学猎今古不为众誉文近于竒不为人知九试泽宫九黜有司十年辇下与穷为期一岁之间几日晨炊饥不饱菜寒无袭衣此皆自掇何怨于时浪死无成孰与归畊言始及是樵闻起喜二僮遽匿呼谕不得遂敲几而歌曰彼以其势我专吾勤彼以其力吾勤其学学之不修骨肉如仇学之苟修四海何雠噫吾之所贵僮之所薄吾之所恶僮之所乐僮何知吾岂独无时
书褒城驿【孙樵】
褒城驿号天下第一及得寓目视其沼则浅混而茅视其舟则离败而胶庭除甚芜堂庑甚残乌覩其所谓宏丽者讯于驿吏则曰忠穆公尝牧梁州以褒城控三节度治所龙节虎旗驰驿奔轺以去以来毂交蹄劘由是崇侈其驿以示雄大盖当时视它驿为壮且一歳宾至者不下数百軰茍夕得其庇饥得其饱皆暮至朝去者寜有顾惜心邪至如棹舟则必折蒿破舷碎鹢而后止渔钓则必枯泉汨泥尽鱼而后止至有饲马于轩宿隼于堂凡所以污败室庐糜毁器用官小者其下虽气猛可制官大者其下益暴横难禁由是日益碎破不与曩类某曹八九軰虽以供馈之隙一二力治之其能补数十百人残暴乎语未既有老甿笑于傍且曰举今州县皆驿也吾闻开元中天下富蕃号为治平踵千里者不裹粮长子孙者不知兵今者天下无金革之声而户口日益破疆场无侵削之虞而垦田日益寡生民日益困财力日益竭其故何哉凡与天子共治天下者刺史县令而已以耳目接于民而政令逮于行也今朝廷命官既已轻任刺史县令而又促数于更易且刺史县令逺者三岁再更故州县之政茍有不利于民可以出意革去者其在刺史则曰我即去何用如此当愁醉醲当饥饱鲜嚢帛匮金笑与秩终呜呼州县者真驿耶矧更代之隙黠吏因缘恣为奸欺以卖州县者乎如此而欲望生民不困财力不竭户口不破垦田不寡难哉予既揖退老甿条其言书于褒城驿屋壁
农夫祷【刘轲】
丙戍岁大饥楚之南江黄为甚明年予将之舒途出东山见老农軰鸠其族为祷于伍君祠其意诚而辞俚因得其文以润色之亦以儆于百执事者云农夫某谨逹精诚于明神嘘嗟我耕食之人谁非土之人人之有求神得不以聦明正直听之邪曩者仍岁荐饥人为鳏嫠田无耕夫桑无蚕姬疠疫疮痍一方尤危踵以吴蜀弄兵吏呼其门驱荒余之人挟弓持戟女子生别行啼走哭王师有征羣盗继诛乃归其居乃复室庐庐壊田芜亦莫蠲其租今之收合余烬人百其力幸大成于秩诚虑旱而不雨既雨而潦必不为潦又虑其不苗不秀秀而不实又虑为螟蝗又虑夫廐马之夺其食赃吏之厚其敛焉呜呼必马无厌粟者妾无厌罗纨者吾敛其薄矣亦于□厚其所薄耶伏希神明无有所忽祷曰无瘠农人以肥廐马无寒蚕妇以暖妓妾无销耒耜以滋兵刃农人不饥而天下肥蚕妇不寒而天下安耒耜不销而天下饶妾暖而娇兵滋而残马肥而豪不迹不驼足食足衣皇天皇天胡忍是为茍不此为民其嘻嘻神其怡怡尚飨
梓州兠率寺文冢铭【刘蜕】
文冢者长沙刘蜕复愚为文不忍弃其草聚而封之也蜕愚而不锐于用百工之技天不工蜕也而独文蜕焉故饮食不忘于文晦冥不忘于文悲戚怨愤疾病嬉逰羣居行役未尝不以文为懐也适当无事而天下将以文为号文明代生殖明晦皆效文用故日月星辰文乎旗常昆虫鸟兽文乎彝器徐方之土文于侯社夏翟之羽文于旌旄登龙于章升玉于藻百工妇人雕砻染练以供宗庙祭祀之文岂独蜕也生知效用不及时文哉然而意常获助于天而不获助于人故其穷虽穷无憾也常勤意之时不敢嚏不敢咳不敢唾不敢跛倚嗜欲躁竞忘之于心其祗祗畏畏如临上帝故有灿如星光如贝气如蛟宫之水又有黯如屯云如久阴如枯腐熬燥之色则有如春阳如华川逶逶迤迤则有如海运如震怒动荡怪异夫十为文不满十如意少如意则岂非天助乎常欲使天下闻之而必行覩之而必蹈散之茫洋以为道演之侵遥以及物然后为农文之使风雨以时兵文之使戎虏以顺文于野文于市使得其所幽隠之士以山口者使之言材者使之用然而自振者无力终知者甚稀岂非不获于人助乎呜呼十五年矣实得二千一百八十纸有涂者乙者有注楷者有覆背者有朱墨围者于是以周易筮之遇复■【震下坤上】之同人■【离下干上】筮者曰鸣于地中殷殷隆隆七日而复复来而天下昭融乎他日更召龟而合将听袭吉卜于火如秦兆惟曰不吉卜于水不成乎河洛兆则亦惟曰不吉卜于木而闷闷土叶吉累累为冢则汲之兆乎峭峭为壁则鲁之兆乎且其占曰土之文为山河为华英将不崩不竭为滋味而传乎结为丘陵为其设险乎融为川渎率其朝宗乎华为百糓以洁祭祀之粢盛乎不然使其速腐为墟壤乎生刍藁以食牛羊乎化涂泥为甄陶以作器乎将块为五色而茅社分封乎流于乐为土鼓为凷桴以泄其和声乎夷为都邑以兴宫庙坎为洿池以泽生殖乎祀为坛灶乎窽为井墓乎吾皆不得而知也当既不为吾用唯速化为百工之用慎无朽为芝菌以怪人自媚慎无坚为金鐡以作货起争慎无滴为醴泉以味乎謟口慎无祷为城社以狐鼠慿妖慎无耸为良材以雕斵伤性慎无萌为兰茝以佩服见亵呜呼介而为石使之能言舒而为螾使之饮泉既而他年游魂之未返者亦命巫师而吊三招之号曰在几阁而来归兮奄为尘垢在耳目而来归兮夸视汝丑在口吻而来归兮誉不汝久噫笔絶之年而麟见祟文其无祟乎唅非珠玉敛无裙襦后世诗礼之儒无惊吾之幽墟其冢也在莽苍之野大块之丘时有唐大中丁卯而戊辰之季秋铭云文乎文乎有鬼神乎风水惟贞将利其子孙乎
战秋辞【陆龟蒙】
八月空堂前临隙荒抽关散扇晨乌未光左右物态森踈强梁天随子爽駴恂栗恍军容之我当濠然而沟垒然而墙纛然而桂队然而篁杉木攅矛蕉标建常槁艾矢束矫蔓弦张鼃合助吹鸟分启行若革进而金止固违阴而就阳无何云颜师风旨伯苍茫惨淡隳危摵划烟蒙上焚雨阵下棘如濠者注如垒者辟如纛者亚如队者拆如矛者折如常者析如矢者仆如弦者磔如吹者瘖如行者愓石有髪兮尽垒木有耳兮咸馘云风雨烟乗胜之势骄杉篁蕉蔓败北之气槭天随子曰吁秋无神则已如其有神吾为尔羞之南北畿圻盗兴五朞方州大都虎节龙旗瓦觧氷碎瓜分豆离斧抵耋老干穿乳儿昨宇今烬朝人暮尸万犊一啖千仓一炊扰践边朔殱伤蜑夷制质守帅披攘城池弓弮不刓甲缀不离凶渠歌笑裂地无疑天有四序秋为司刑少昊负扆亲朝百灵蓐收相臣太白将星可霾可电可风可霆可壍溺颠陷可夭札迷冥曽忘鏖剪自意澄寜茍蜡礼之云责触天怒而谁丁奈何欺荒庭凌壊砌摋崇茝批宿蕙掲编茅而逞力断纬萧而作势不过约弱欹垂戕残废替可谓弃其本而趋其末舍其大而从其细也辞犹未已色若愧耻于是堕者止偃者起
黑心符【于义方】
一妻不能御一家从可知以之卿诸侯一国从可知以之相天子天下从可知葢夫夫妇妇而天下正正家而天下定矣惟女子小人为难养近之则不逊逺之则怨论语之教也牝鸡之晨惟家之索书之训也无攸遂在中馈易之戒也能循法度则可以承先祖共祭祀诗之劝也桓公纵文姜丧躯而几亡鲁髙祖畏吕氏召乱而几亡汉文帝牵掣于独孤废嫡长立致大业之倾髙宗溺惑于武媚故失威权阶大周之僣万乗尚尔况庶人乎又况讲再醮偹继室既无结髪之情常有扶筐之志安得福祥免祸幸矣闵家以芦絮示薄许氏以鐡杵表酷其事歴歴可见为夫者耽少姿入巧言房箦之间夜以继日纒爱纽情牢不可拔妻计日行夫势日削如钳碍口噤不得声如络冐头痴不得动如杻械被身束縳囚系不得自由而至寒热饥饱在彼不在我出入起居在彼不在我使为不信惟命使为不义惟命使为不忠惟命使为不慈惟命使躬行豺狼犬彘之所不为惟命呼令杀人则恨头落之迟呼令自杀则恐刀来之晩极口骂辱焉迎以笑嬉尽力决挞焉连称罪过数以犯再拜谢之役以事徤歩办之曰舐吾痔诺而趋曰尝吾便跪而进上不知有亲知有吾妻而已下不省有幼省有吾妻而已人方以谓古不闻今不见彼尚且流汗积踵吐血逾胸悚惧慞惶战栗振掉惟恐妻语之厉而色之庄也其效伊何有家则妻擅其家有国则妻据其国有天下则妻指麾其天下令一县则小君映帘守一州则夫人并坐论道经邦奋庸熈载则于飞对内殿连理入都堂粉黛判赏罚裙襦执生杀矣世虽晚犹有是非俗虽浇犹分善恶有臣如此君必乱之有朋如此朋必绝之有闾里如此邻必去之有民如此官必刑之有子如此父母必号泣而摈之有同气如此兄弟必纷纭而舍之有父如此有祖如此有叔伯如此子孙侄如此必色变心移东西南北而避之妇人遂启口为云雾发喉为雷霆展身为电转身为风诬春为秋改白为黑指吴作越号女作男无力龃龉喜不自胜喜在其间愚以度日坐以待尽或十年或六七年或二三年齿髪且衰寿命且尽货物彼巻而懐之则聮秦合晋之事萌而请媒通聘之迹见矣昏丈夫君巳不用友已不齿乡已不録兄弟不亲子孙不集人非髙于泰山鬼责深于沧海其家虚矣老方悲其墓臭矣死尤辱妻而继焉有格言也就夫言之乃并枕于菟连盘野葛就子孙言之乃通心鑚彻骨锥就朋友亲俗言之乃一轮车四墙屋甚者至于杀夫首子祸绵刀锯寃着市曹祭祀絶而门庭芜然世人恬为之悟且畏者曽无也吾年六十目见耳闻不可算数今训汝等有妻固所不免当待之如宾客防之如盗贼以徳易色修巳率下妻既正子孙敢不正乎万一不幸中道鼓盆巾栉付之侍婢米盐畀之诸子日受方略坐享宴安又或无嗣孤单则宜归老弟侄以心与之孰敢不尽若更重婚续娶定见败身殒家至时亲友不欲言子孙不敢谏兼已惑已悮难信难处岂知吾熟谙而预言之龟鉴在前无复缕缕立石中寝永戒来裔稍越吾言祖先明神共赐诛殛百世循之真万金之良药也
论鉴识收藏购求阅玩【张彦逺】
夫识书人多识画自古蓄聚寳玩之家固亦多矣则有收藏而未能鉴识鉴识而不善阅玩者阅玩而不能装禠装禠而殊亡铨次者此皆好事者之病也贞观开元之代自古盛时天子神圣而多才士人精愽而好艺购求至寳归之如云故内府圗书谓之大偹或有进献以获官爵或有搜访以获锡赉又有从来蓄聚之家自号图书之府蓄聚既多必有佳者妍媸浑杂亦在铨量是故非其人虽近代亦朽蠧得其地则逺古亦完全其有晋宋名迹焕然如新已歴数百年纸素彩色未甚败何故开元天寳间真迹或已耗散良由寳之不得其地也夫金出于山珠产于泉取之不已为天下用圗书岁月既乆耗散将尽名人艺士不复更生可不惜哉夫人不善寳玩者动见劳辱巻舒失所者操揉便损不觧装褫者随手弃损遂使真迹渐少不亦痛哉非好事者不可妄传书画近火烛不可观书画向风日正飱饮唾涕不洗手并不可观书画昔桓玄爱重圗画每示宾客客有非好事者正飱寒具以手捉书画大点污玄惋惜移时自后每出法书輙令洗手人家要置一平安床缛拂拭舒展观之大巻轴宜造一架观则悬之凡书画时时舒展即免蠧湿余自弱年鸠集遗失鉴玩装理昼夜精勤每获一巻遇一幅必孜孜葺缀竟日寳玩可致者必货弊衣减粝食妻子僮仆切切嗤笑或曰终日为无益之事竟何补哉既而叹曰若复不为无益之事则安能悦有涯之生是以爱好愈笃近于成癖每清晨閴景竹窗松轩以千乗为轻以一瓢为倦身外之累且无长物唯书与画犹未忘情既颓然以忘言又怡然以观阅常恨不得窃观御府之名迹以资书画之广愽又好事家难以假借况少真本书则不得笔法不能结字巳坠家声为终身之痛画又迹不逮意但以自娱与夫熬熬汲汲名利交战于胸中不亦犹贤乎昔陶隠居启染武帝曰愚固愽渉志未能精苦恨无书愿作主书令史晚爱楷隶又羡典掌之人人生数纪之内识觧不能周流天壤区区惟恣五欲实可愧耻每以得作才鬼犹胜顽仙此陶隠居之志也由是书画皆为精妙况余凡鄙于二道能无癖好哉
十六汤【苏廙】
十六汤品 第一得一汤火绩巳储水性乃尽如斗中米如称上鱼髙低适平无过不及为度盖一而不偏杂者也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寜汤得一可建汤勲第二婴汤薪火方交水釜渐炽急取旋倾若婴儿之未孩欲责以壮夫之事难矣哉第三百寿汤人过百息水踰十沸或以话阻或以事废始取用之汤巳失性矣敢问皤鬓苍颜之大老还可执弓抹矢以取中乎还可雄登阔歩以迈逺乎第四中汤亦见夫鼓琴者也声合中则失妙亦见磨墨者也力合中则失浓声有缓急则琴亡力有缓急则墨丧注汤有缓急则茶败欲汤之中臂任其责第五断脉汤茶巳就膏宜以造化成其形若手颤臂亸惟恐其深缾觜之端若存若亡汤不顺通故茶不匀粹是犹人之百脉气血断续欲寿奚茍恶毙奚逃第六大壮汤力士之把针耕夫之握管所以不能成功者伤于麤也且一瓯之茗多不二钱茗盏量合宜下汤不过六分万一快泻而深积之茶安在哉第七富贵汤以金银为汤器惟富贵者具焉所以荣功建汤业贫贱者有不能遂也汤器之不可舍金银犹琴之不可舍桐墨之不可舍胶第八秀碧汤石凝结天地秀气而赋形者也琢以为噐秀犹在焉其汤不良未之有也第九压一汤贵欠金银贱恶铜鐡则甆瓶有足取焉幽士逸夫品色尤宜岂不为瓶中之压一乎然勿与夸珍衒豪臭公子道第十纒口汤猥入俗軰炼水之器岂暇深择铜鐡铅锡取熟而巳夫是汤也腥苦且涩饮之逾时恶气纒口而不得去第十一减价汤无油之瓦渗水而有土气虽御胯宸缄且将败德销声谚曰茶瓶用瓦如乗折脚骏登髙好事者幸志之第十二法律汤凡木可以煑汤不独炭也惟沃茶之汤非炭不可在茶家亦有法律水忌停薪忌熏犯律踰法汤乖则茶殆矣第十三一面汤或柴中之■〈麦失〉火或焚余之虚炭木体虽尽而性且浮性浮则汤有终嫩之嫌炭则不然寔汤之友第十四宵人汤茶本灵草触之则败粪火虽热恶性未尽作汤泛茶减耗香味第十五贼汤【一名贱汤】竹筱树稍风日干之燃鼎附瓶颇甚快意然体性虚薄无中和之气为茶之残贼也第十六魔汤调茶在汤之淑慝而汤最恶烟燃柴一枝浓烟蔽室又安有汤耶苟用此汤又安有茶耶所以为大魔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七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七十一
(明)贺复征 编
○杂文五
问养生【宋苏轼】
余问养生于吴子得二言焉曰和曰安何谓和曰子不见天地之为寒暑乎寒暑之极至于折胶流金而物不以为病其变者微也寒暑之变昼与日俱逝夜与月并驰俯仰之间屡变而人不知者微之至和之极也使此二极者相寻而狎至则人之死久矣何谓安曰吾尝自牢山浮海逹于淮遇大风焉舟中之人如附于桔槔而与之上下如蹈车轮而行反逆眩乱不可止而吾饮食起居如他日吾非有异术也惟莫之与争而听其所为故凡病我者举非物也食中有蛆人之见者必呕也其不见而食者未尝呕也请察其所从生论八珍者必咽言粪秽者必唾二者未尝与我接也唾与咽何从生哉果生于物乎果生于我乎知其生于我也则虽与之接而不变安之至也安则物之感我者轻和则我之应物者顺外轻内顺而生理偹矣吴子古之静者也其观于物也审矣是以私识其言而时省观焉
续楚语【苏轼】
屈到嗜芰有疾召其宗老而属之曰祭我必以芰及祥宗老将荐芰屈建命去之君子曰不违而道唐柳宗元非之曰屈子以礼之末忍絶其父将死之言且礼有斋之日思其所乐思其所嗜子木去芰安得为道甚矣柳子之陋也子木楚卿之贤者也夫岂不知为人子之道事死如事生况于将死丁寜之言弃而不用人情之所忍乎是必有大不忍于此者而夺其情也夫死生之际圣人严之薨于路寝不死于妇人之手至于结冠缨启手足之末不敢不勉其于死生之变亦重矣父子平日之言可以恩掩义至于死生至变之际岂容以私害公乎曽子有疾称君子之所贵乎道者三孟僖子卒使其子学礼于仲尼管仲病劝威公去三竖夫数君子之言或主社稷或勤于道徳或训其子孙虽所趋不同然皆笃于大义不私其躬也如此今赫赫楚国若敖氏之贤闻于诸侯身为正卿死不在民而口腹是忧其为陋亦甚矣使子木行之国人诵之太史书之天下后世不知夫子之贤而唯陋是闻子木其忍为此乎故曰是必有大不忍者而夺其情也然礼之所谓思其所乐思其所嗜此言人子追思之道也曽晢嗜羊枣而曽子不忍食父没而不能读父之书母没而不能执母之器皆人子之情自然也岂待父母之命耶今荐芰之事若出于子则可自其父命则为陋耳岂可以饮食之故而成父莫大之陋乎曽子寝疾曽元难于易箦曽子曰君子之爱人也以徳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若以柳子之言为然是曽元为孝子而童子顾礼之末易箦于病革之中为不仁之甚也中行偃死视不可含范宣子盟而抚之曰事吴敢不如事主犹视栾懐子曰主苟终所不嗣事于齐者有如河乃瞑鸣呼范宣子知事吴为忠于主而不知报齐以成夫子忧国之美其为忠则大矣古人以爱恶比之羙疢药石曰石犹生我疢之羙者其毒滋多由是观之柳子之爱屈到是疢之羙子木之违父命为药石也哉
酒经【苏轼】
南方之氓以糯与粇杂以卉药而为饼嗅之香嚼之辣揣之枵然而轻此饼之良者也吾始取面而起肥之和之以姜汁蒸之使干裂绳穿而风戾之愈久而益悍此曲之精者也米五斗为率而五分之为三斗者一为五升者四三斗者以酿五升者以投三投而止尚有五升之赢也始酿以四两之饼而每投以二两之曲皆泽以少水取足以解散而匀停也酿者必瓮按而并泓之三日而并溢此吾酒之萌也酒之始萌也甚烈而微苦盖三投而后平也凡饼烈而曲和投者必屡尝而增损之以舌为权衡也既溢之三日乃投九日三投通十有五日而后定也既定乃注以斗水凡水必熟而冷者也凡酿与投必寒之而后下此炎州之令也既水五日乃蒭得二斗有半此吾酒之正也先蒭半日取所谓赢者为粥米一而水三之揉以饼曲凡四两二物并也投之糟中熟撋而再酿之五日压得斗有半此吾酒之少劲者也劲正合为四斗又五日而饮则和而力严而不猛也蒭絶不旋踵而粥投之少留则糟枯中风而酒病也酿久者酒醇而豊速者反是故吾酒三十日而成也
药诵【苏轼】
嵇中散作幽愤诗知不免矣而卒章乃曰采薇山阿散髪岩岫永啸长吟頥性养寿者悼此志之不遂也司马景王既杀中散而悔使悔于未杀之前中散得免于死者吾知其扫迹灭景于人间如脱兎之投林也采薇散髪岂其所难哉孙真人着大风恶疾论曰神仙传有数十人皆因恶疾而得仙道何者割弃尘累懐颍阳之风所以因祸而取福也吾始得罪迁岭表不自意全既逾年无后命知不死矣然旧苦痔至是大作呻呼几百日地无医药有亦不效道士敎吾去滋味絶熏血以清凈胜之痔有虫馆于吾后滋味熏血既以自养亦以养虫自今日以往旦夕食淡麫四两犹复念食则以胡麻茯苓麨足之饮食之外不啖一物主人枯槁则客自弃公尚恐习性易流故取中散真人之言对病为药使人诵之日三曰东坡居士汝忘逾年之忧百日之苦乎使汝不幸而有中散之祸伯牛之疾虽欲采薇散髪岂可得哉今食麻麦茯苓多矣居士则歌以答之日事无事之事百事治兮味无味之味五味备兮茯苓麻麦有时而匮兮有则食无则已者与我无既兮呜呼噫嘻馆客不终以是为愧兮
前怪石供【苏轼】
禹贡青州有铅松怪石觧者曰怪石石似玉者今齐安江上往往得羙石与玉无辨多红黄白色其文如人指上螺精明可爱虽巧者以意绘画有不能及岂古所谓怪石者耶凡物之丑好生于相形吾未知其果安在也使世间石皆若此则今之凡石复为怪矣海外有形语之国口不能言而相喻以形其以形语也捷于口使吾为之不已难乎故夫天机之动忽焉而成而人真以为巧也虽然自禹以来怪之矣齐安小儿浴于江时有得之者戏以饼饵易之既久得二百九十有八枚大者兼寸小者如枣栗菱芡其一如虎豹首有口鼻眼处以为羣石之长又得古铜盆一枚以盛石挹水注之粲然而庐山归宗佛印禅师适有使至遂以为供禅师尝以道眼观一切世间混沦空洞了无一物虽夜光尺璧与瓦砾等而况此石虽然愿受此供灌以墨池水强为一笑使自今以往山僧野人欲供禅师而力不能办衣服饮食卧具者皆得以净水注石为供葢自苏子瞻始时元豊五年五月黄州东坡雪堂书
后怪石供【苏轼】
苏子既以怪石供佛印佛印以其言刻诸石苏子闻而笑曰是安所从来哉予以饼易诸小儿者也以可食易无用予既足笑矣彼又从而刻之今以饼供佛印佛印必不刻也石与饼何异参寥子曰然供者幻也受者亦幻也刻其言者亦幻也夫幻何适而不可举手而示苏子曰拱此而楫人人莫不喜戟此而詈人人莫不怒同是手也而喜怒异世未有非之者也子诚知拱戟之皆幻则喜虽存而根亡刻与不刻无不可者苏子大笑曰子欲之耶乃亦以供之凡二百五十并二石盘云
罪言【苏轼】
吾闻肉食之忧非藿食者所宜虑也府居之谋非巷居者所宜处也分之所不及义之所弗出也义之所弗出利之所不择也犯义者惑维卒不自克作罪言万夫之望万夫所依匪才尚之而量包之丘山之憾一笑可散芥蔕之仇千河不收呜呼寜我容汝岂汝不可神之听之终和而同乎乗人之气决之易耳解忮触猜是惟难哉水激则悍其伤滛夷矢激则逺行将安追呜呼佐渉者湍佐鬬者呼柴不立其愚乃可以须爱心之偏其辞溢妍恶心之厚其辞溢丑惟仁人之言爱恶两捐广大恬愉上通于天呜呼善言未升贫客瞰门曷以寿我公侯承之天道好还莫适后先人事喜复无常倚伏前之所是事定而渝今之所是后当焉如呜呼祸不在先亦不在天还隠其心有万其全疾恶过义美恶易位矫枉过直羙恶同则如食宜饇餍则为度如酌孔取剧则荒舞呜呼乃阴乃阳神理所藏一弛一张人道之常
太息送秦少章【苏轼】
孔北海与曹公论盛孝章云孝章实丈夫之雄者也游谈之士依以成声今之少年喜谤前軰或讥评孝章孝章要为有天下重名九牧之人所共称叹吾读至此未尝不废书太息也曰嗟乎英伟竒逸之士不容于世俗也久矣虽然自今观之孔北海盛孝章犹在世而向之讥评者与草木同腐久矣昔吾举进士试于礼部欧阳文忠公见吾文曰此我軰人也吾当避之方是时士以剽裂为文聚而见讪且讪公者所在成市曽未数年忽焉若潦水之归壑无复见一人者此岂复待后世哉今吾衰老废学自视缺然而天下之士不吾弃以为可以与于斯文者犹以文忠公之故也张文潜秦少游此两人者士之超逸絶尘者也非独吾云尔二子亦自以为莫及也士骇于所未闻不能无异同故纷纷之言常及吾与二子吾策之审矣士如良金羙玉市有定价岂可以爱憎口舌贵贱之欤少游之弟少章复从吾游不及期年而论议日新若将施于用者欲归省其亲且不忍去呜呼子行矣归而求诸兄吾何加焉作太息一篇以饯其行使藏于家三年然后出之
告友【王回】
古之言天下逹道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兄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各以其义行而人伦立五者义废则人伦亦从而亡矣然而父子兄弟之亲天性之自然者也夫妇之合以人情而然者也君臣之从以众心而然者也是虽欲自废而理势持之何能也惟朋友者举天下之人莫不可同亦举天下之人莫不可异同异在我则义安所卒归乎是其渐废之所繇也君之于臣也父之于子也夫之于妇也兄之于弟也过且恶必乱败其国家皆受其难被其名而终身不可辞也故其为上者不敢不诲为下者不敢不谏世治道行则人能循义而自得世道衰微则人犹顾义而立刚有不若其亦无害于众焉耳此所谓理势持之虽百代可知也亲非天性也合非人情也从非众心也羣而同别而异有善不足与荣有恶不足与辱大道之行公于义者可至焉下斯而言其能及者鲜矣是以圣人崇之以别于君臣父子兄弟夫妇而一为逹道也圣人既没而其义益废于人则亡矣夫人有四支所以成身一体不偹则谓之废疾而人伦缺焉何以为世呜呼处今之时而望古之道难矣姑求其肯告吾过也而乐闻其过者与之乎
伤仲永【王安石】
金溪民方仲永世隶耕仲永生五年未尝识书具忽啼求之父异焉指旁近与之即书诗四句并自为其名其诗以养父母收族为意传一乡秀才观之自是指物作诗立就其文理皆有可观者邑人竒之稍稍宾客其父或以钱帛乞之父利其然也日扳仲永环谒于邑人不使学予闻之也久明道中从先人还家于舅家见之十二三矣令作诗不能称前时之闻又七年还自扬州复到舅家问焉曰冺然众人矣王子曰仲永之通悟受之天也其受之人也贤于材人逺矣幸之为众人则其受于人者不至也彼其受之天也如此其贤也不受之人且为众人今夫不受之天固众人又不受之人得为众人而巳耶
同学一首别子固【王安石】
江之南有贤人焉字子固非今所谓贤人者予慕而友之淮之南有贤人焉字正之非今所谓贤人者予慕而友之二贤人者足未尝相过也口未尝相语也辞币未尝相接也其师若友岂尽同哉予考其言行其不相似者何其少也曰学圣人而巳矣学圣人则其师若友必学圣人者圣人之言行岂有二哉其相似也适然予在淮南为正之道子固子固不予疑也还江南为子固道正之子固亦以为然予又知所谓贤人者既相似又相信不疑也子固作懐友一首遗予其大略欲相扳以至乎中庸而后巳正之葢亦常云尔夫安驱徐行轥中庸之庭而造于其堂舎二贤人者而谁哉予昔非敢自必其至也亦愿从事于左右焉尔辅而进之其可也噫官有守私有系会合不可以常也作同学一首别子固以相警且相慰云
山居【罗大经】
唐子西云山静似太古日长如小年予家深山之中当春夏之交苍藓盈阶落花满径门无剥啄松影参差禽声上下午睡初足旋汲山泉拾松枝煑苦茗啜之随意读周易国风左氏传离骚太史公书及陶杜诗韩苏文数篇从容歩山径抚松竹与麛犊共偃息于长林丰草间坐弄流泉潄齿濯足既归竹窻下则山妻稚子作笋■〈厥〉供麦饭欢然一饱弄笔窻间随大小作数十字展所藏法帖墨迹画巻纵观之兴到则吟小诗或草玉露一两叚再烹苦茗一杯出歩溪邉邂逅园翁溪友问桑麻说秔稻量晴较雨探节数时相与剧谈一饷归而倚杖柴门之下则夕阳在山紫緑万状变幻顷刻恍可人目牛背笛声两两归来而月映前溪矣味子西此句可谓絶妙人能真知此妙则东坡所谓无事此静坐一日似两日若活七十年便是百四十所得不巳多乎
示六经堂学者【刘子翚】
汝心之休处此如逰汝心之流处此如囚此堂何有维经与史隠索周施于兹偹矣诵书琅琅其神乃扬杂虑横心圣言则忘讲书黙黙精义乃得借聪于人终焉必惑视彼迅晷若弗云来今汝不免则何有哉时习之说反身之乐瞻忽茫然匪伊情度
论汉史赞【刘子翚】
史赞诸帝皆称述独髙祖赞推其世系运统而巳无所称也盖以髙祖之盛徳大业不假言而自着亦非一二言可赞也故赞卫霍不言征伐之功赞相如不论文章之羙其它则片善寸长赞皆言之有余易见不足难知故也
禅本草【释慧日】
禅味甘性凉安心脏祛邪气辟壅滞通血脉清神益志驻颜色除热恼去秽恶善觧诸毒能调众病药生人间但有大小皮肉骨髓精粗之异获其精者为良故凡圣尊卑悉能疗之余者多于丛林中吟风咏月世有徒軰多采声殻为药食者悮人性命幽通宻显非证者莫识不假修炼炮制一服脱其苦恼如缚发觧其功若神令人长寿故佛祖以此药疗一切众生病号大医王若世明证破诸执暗所虑迷乱幽蔽不信病在膏肓妄染神鬼流浪生死者不可救焉伤哉
故物谱【元元好问】
予家所藏书宋元佑以前物也法书则唐人笔迹及五代冩本为多画有李范许郭诸人髙品就中薛稷六鹤最为超絶先大夫铜山府君官汲县时官卖宣和内府物也铜碌两小山以酒沃之青翠可摘府君部役时物也风字大砚先东岩君教授乡里时物也铜雀研背有大钱一天禄一坚重致宻与石无异先陇城府君官冀州时物也贞佑丙子之兵藏书壁间得存兵退予将奉先夫人南渡河举而付之太原亲旧家自余杂书及先人手冩春秋三史庄子文选等尚千余册并画百轴载二鹿车自随三研则瘗之郑村别墅是歳寓居三乡十月北兵破潼闗避于女几之三潭比下山则焚荡之余盖无几矣今此数物多予南州所得或向时之遗也往在乡里常侍诸父及两兄燕谈每及家所有书则必枚举而问之如曰某买于某处所传之何人藏之者几何年则欣然志之今虽散亡其缀缉装禙籖题印识犹夣寐见之诗有之维桑与梓必恭敬止以予心忖度之知吾子孙却后当以不知吾今日之为恨也或曰物之阅人多矣世之人玩于物而反为物所玩贪多务取巧偷豪夺遗簮败履恻然兴懐者皆是也李文饶志平泉草木有后世毁一树一石非吾子孙之语欧阳公至以庸愚处之至于法书名画若桓玄之爱玩王涯之固护非不为数百年计然不旋踵巳为大有力者负之而趋我躬之不可必奚我后之恤哉予以为不然三代鼎锺其初出于圣人之制今其欵识故在不曰永用享则曰子子孙孙永寳用岂为圣人者超然逺览而不能忘情于一物耶抑知其不能必为我有而固欲必之也盖自庄周列御冦之说游世之诞者遂以天地为逆旅形骸为外物虽圣哲之能事有不满一笑者况外物之外者乎虽然彼固有方内外之辨矣道不同不相为谋使渠果能寒而忘衣饥而忘食以游于方之外虽偹万物而空之犹有托焉尔如曰不然则偹物以致用守噐以为智惟得之有道传之无媿斯可矣亦何必即空以遣累矫情以趋逹以取异于世耶乃作故物谱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七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七十二
(明)贺复征 编
○杂文六
菜蔬畧【明刘基】
天地久其道而万物生圣人久其德而庶功成士农工商久其功而百务真故植韮以为之君韮者久也所以久吾生也致久必慎其揆故植之以葵葵者揆也揆得其道故视明而听聪故植之以葱葱者聪也聪逹则得算多故植之以蒜蒜者算也算不失家必豊故植之以蘴蘴者豊也豊大则强矣故植之以姜姜者强也物太强则过刚刚过则折君子戒焉故植之以芥芥者戒也戒事者思必苦思苦则毒故植之以荼荼毒罹于中而用力勤故植之以芹芹者勤也勤极则病故植之以蒲蒲者痡也病之剧也病剧必弱故植之以荏荏柔而弱也弱则微矣故植之以薇薇骭伤也骭微则羸其行故植之以蒌蒌者偻也愈病必以药故植之以芍药药攻病不可失其养故植之以鞠鞠者养也得其养而后苏故植之以苏苏者苏也苏则起矣故植之以芑起必慎以保其后故植之以瓠瓠者护也护不违乎道则难舒而福生焉故植之以芷芷者祉也引祉莫大乎育徳故植之以蓄蓄必有济故植之以荠荠者济也济自近而之逺自卑而底髙也故植之以菘菘者髙也髙极必穷故植之以芎藭虑穷者必早计故植之以蓟蓟者计也吾朝而游焉观其菶菶菁菁可以恱吾目而畅吾情夕而游焉撷其芳而茹其英可以旨吾腹而曼吾龄又可以究吾知而通物理安得不悠然永懐怡然自喜哉
求石磬对【刘基】
泗水之濵多美石孟尝君为薛公使使者求之以币泗濵之人问曰君用是奚为哉使者对曰吾君封于薛将崇宗庙之祀制雅乐焉微君之石无以为之磬使隶人敬请于下执事泗濵人大喜告于其父老斋戒肃使者以车十乗致石于孟尝君孟尝君馆泗濵人而置石于外朝他日下宫之磶阙孟尝君命以其石为之泗濵人辞诸孟尝君曰下邑之石天生而地成之昔者禹平水土命后夔取而荐之郊庙以谐八音众声依之任土作贡定为方物要之明神不敢亵也君命使者来求于下邑曰以崇宗庙之祀下邑之人畏君之威不敢不供斋戒肃使者致于君君以置之外朝未有定命不敢以请今闻馆人曰将以为下官之磶臣实不敢闻弗谢而走诸侯之客闻之皆去于是秦与楚合谋伐齐孟尝君大恐命驾趣谢客亲御泗濵人迎石登诸庙以为磬诸侯之客闻之皆来秦楚之兵亦觧君子曰国君之举不可不慎也如是哉孟尝君失信于一石天下之人疾之而况得罪于贤士哉虽然孟尝君亦能补过者也齐国复强不亦宜乎
土偶对【贝琼】
岸海有古祠奉揑沙神者余暇日过之循其垣则恶木料然而乌鸢噪其颠入其户则毒草茀然而蛇虺蟠乎中有屋焉仆而不支有像焉剥而不完老巫揖而进曰是祠阅五百春秋矣常能以祸福恐乎人有疾必祷水旱必祷海贾泝涛往来者必祷神皆答之如响百糓歳登无蜚蝗霜雹大疫之灾人既乐业至者如归由是剪荆棘而宫室之或光怪夜见髣髴金支翠旗自天而降而日有事于是者麏至及其废也咸玩而侮之神亦不能祸福于人岂盛衰关于造物者乎余曰嘻是土木而衣冠也昔非神也而神之者人也今非弗神也而人弗之神也若何怪焉是夕宿于祠之旁有介而弁者见于梦曰吾既辱子子何毁之过邪子见吾土木而衣冠也独不见衣冠而土木乎小而为邑邑有令大而为郡郡有守其为祸福甚于神也罢软者茍禄贪纵者败法非守令而土木欤内拊百姓外柔四夷生杀系其喜怒黜陟繇其向背执天子之柄而位百寮之首不啻神之魁然而贵者也出则陈兵而驱入则复壁而居目瞽而黑白相混耳塞而滛雅不殊非宰相而土木欤吾假丹青之餙而托乎太阴使玩者有时而惧彼肖天像地握珠玉被锦绣且伥伥焉尸居而鬼躁未始见徳于人子奚不以诮吾者诮彼与万金虽积不救然脐之祸三窟徒营岂免排墙之厄吾恐栋焚而及巢燕基圮而殃穴蚁其不为吾祠之毁者几希余应之曰汝之所斥者似矣而非其实也昭昭者或愚皎皎者或污安知其才足有为而时不可为乎介者又曰胡广歴六帝而无称于时一卢懐慎耳张华裴頠祸至而不图一曹爽兄弟耳人物不同而同为土木也余无以诘觉而识其语将献诸上惧执政之不恱也故尼
冐雨寻菊述【商辂】
白帝徂秋黄金胜友觧尘成契冐雨相邀问凉燠则鸿雁在天叙交游则芝兰满室砌花舒菊还同载酒之园岸叶低松直枕维舟之浦参差逺岫断云将野鹤俱连滴沥空庭竹响共雨声相乱抑折巾于书阁行阅飘麰挹雅歩于琴台坐闻流水字中科斗竞落文河笔下蛟龙争投学海珠帘映水风生曵露之涛锦石封泥苔湿印龟之岸泛兰英于户牖坐接鸡谈下木叶于中池厨烹野雁坠白花于湿桂落紫蒂于踈藤虽物序足悲而人风可爱留姓名于金谷不谢季伦混心迹于玉山无惭叔夜
毁舟对【皇甫汸】
束教公子问于通方先生曰圣王制噐尚象舟楫兴焉吴郡巨丽实为水区弘舸连舳巨舰接舻盖自昔纪之矣识治者恶夫崇奢之病礼也华餙之荡志也嬉游之妨业也丛饮之衅鬬也冶容之诲滛也议将毁舟示以甲令裁以常模是为反本以敦其俗矫弊以殚其化矣自今其可观乎先生曰否不然此谓裂衣断带之禁而非弃车止撃之神也剖斗折衡之治而非休树息阴之化也仆闻之善防者循其性不改其故善牧者通其志不拂其情是故障狂而壅之不若疏源而决流者易也御马而佚之不若牵牛而豫贯者顺也是故先王有因民之政而民宜之有随俗之化而俗安之舟楫之利其究亦愽矣非尽如子所云也用之聚族逆女以洽嘉礼用之送死吊丧以崇厚徳用之祖逺饯近以畅离绪用之登山临水以宣幽思胡蠧于政而欲毁之哉且迭楼岛峙不僣于琼构之翚飞也锦颿霞举不夸于雕墙之衣绣也轩幌之照水不多于缇帷之竟道也终宴之所费不浮于一飨之玉馔也芳辰之缀赏不旷于穷年之游手也采莲之靓女不荒于倚市之明艶也中流之箫鼓不阗于闾巷之弦管也何舍彼而亟此盖事有缓急物有大小治有先后政有因革今瑶台无恙而余皇被灾狐鼠当道而鹢首蒙戮里猾怙势而榜人受祸嚚讼繁兴而棹歌辍响殆非所以召和气弭怨声也吴之侈靡鼎贵比肩操嬴继踵久矣成周风在四方先王不强而同蜉蝣之刺不能齐之以俭沮洳之讥不能挽之以奢使兰舟桂楫不泛于朝夕之池危冠袨服不暏于长洲之苑■〈糹集〉贿竒货不鬻于吴趋之肆陈粟红腐不储于海陵之仓巨商良贾不通于阊阖之涂而上错之赋可不登于天府之国庶一切尽废之乎今夫舟之习于水犹车马之习于陆也为之餙以珠玉错以金贝被以缋罽藉以簟茀镂以钩膺文以轮辕约以鞗革和以鸣銮非不丽也亦犹屏骑于周行而脱驾于鲁道也未见其可也宰民者浸以湛恩润以鸿泽惟患康衢无鼓腹之夫南畆乏媚我之妇顾戒其乐胥坐而愁欝止其笑歌起而呻吟曷故焉昔季子入晋见今室恶而故室羙新墙痹而旧墙髙叹曰民力竭矣吴舟虽丽亦故室旧墙也民实不堪渐自痹恶耳若昔管仲沐枝而涂无愆期之役晏婴弃车而民罢撃毂之戏致治有本导民有机故曰民可感而兴也二子之谓也仁侯良吏勅躬闲心端轨务实逹权挈要在宥去甚斯民将有率履从教改行安节而向化者焉毁舟何为哉
鴈训【唐顺之】
执徐之歳有鴈集于顾舎人第舍人筮之得小过焉其繇曰飞鸟遗之音大吉愽物先生闻而往贺之至则跖华公子在焉公子谓先生曰鄙人闻之人事占几天事占符几罔舛盩而能垢符罔闇沕而弗彰盖昔者玄鸟集戟黄雀投环游龟象纽坠鹊化印斯瑞眇乎琐哉然犹荐绅动色焜焜耀耀若天授幽契而神畀秘寳焉者矧夫鴈抱阳背阴羽虫最灵者乃今敛翮戢翼翩然来宾斯亦异矣于舍人何所当焉愿先生为舍人铺张而扬榷之可乎先生曰唯唯可乎哉可乎哉请摭仆所闻而公子选焉夫陆杜隰黍秦粟吴粳芬馨狼籍穰穰满塍尔乃呼俦命侣唼喋蹂践一饱恒余羣啖毎餍此葢饮食之至乐也舍人尝羮内饔割肉大官滑脆脭脓溢腹盈飡若是何如公子曰夫繋稻梁之谋者忘冥冥之志沈豢养之适者违性命之和老子曰五味令人口爽愿闻其它先生曰文兽视皮珍禽辨羽尔乃披黼戴黻纯緅杂缁纎毳似鬒温氄方绨甑■〈羽尤〉■〈句羽〉翨翷翾差池濯冷波以修容扬轻飔而整仪若夫东海献珠上林呈白匪恒理之所窥亦云极态而尽餙于是使鹦鹉羞緑山鸡让锦此盖羽仪之至文也舍人绾银垂黄错以絺藻顾歩流晖折周展耀若是何如公子曰古之言章服者特以殊等威别上下而巳非以为侈荣极观也且令闻被躬安事文绣哉先生曰欝野茂林平皋广泽罻罗无所安施缯缴尔乃颉之颃之翔而后集辍云霄之劲干指天地以假息故易着渐盘诗咏遵渚岂比夫■〈学鸟〉鸠跄踰乎榆枋鷾鸸卑栖于帘庑者哉此盖居处之至适也舍人待诏石渠之庭侍直承明之闱栖迟云陛偃仰华榱若是何如公子曰儒者以礼义为安居未闻文轩华屋之为快也且夫东方朔浮沉金马奚足道哉先生曰神颉作书实始鸟迹而鴈以字称焉观其队矫明骞翕趿紏纷一从一横乍合乍分既错落而成点亦聮缀而为画拂素霓以施铅依玄霞以和墨于是掩蝌蚪之奇形夺蜗蜒之巧篆此盖法象之至章也舍人搦碧玉之管操文犀之觚斯籕是摹锺王为徒若是何如公子曰书者六艺之一耳且夫余墨成池敝颕成塜固巳勤矣无乃非古人所游艺者哉先生曰秋空泬■〈氵寥〉金波皎晶川原■〈穴上呌下〉窱百籁收声尔乃扬吭鼓颊载飞载鸣啁哳嗑噃嘹呖呷干或趂羣而响驶或侯侣而声迟或双呼而雝雝或单嗷而凄凄或中断而更续比律吕之相谐于是鹳鹤为之罢唳鳱鵙为之噤舌覊旅闻之而遐思离妻闻之而于邑此盖声音之至极也舍人擅中吴之逸韵泛下里之烦吟攡篇掜句鍧玉锊金若是何如公子曰歌赋尚矣然雕虫篆刻哲人刺焉愿先生少益其说也巳先生曰积石艹腓交河冻合峨峨层冰皑皑迭雪尔乃审圎方之阖辟谢坎维而向离服匪垂翅于寒门奚晞羽于旸谷异往来于玄鸟类屈伸于尺蠖此盖消息之大时也舍人始焉豹隠吴门乃今遘休际昌连茹彚征以应鸿渐岂徒曰好爵是婴若是何如公子乃俛首深思而未答也先生遂推而退之曰夫鴈有六徳焉知时寒燠智也时去时来若有约剂而不爽者信也衔芦以避弋慎也缔偶不乱者介也能羣者仁也羣而有序者礼也舍人偹姱葆真袭华振誉畜兹六徳协于祯祥若是何如公子乃雀跃而起喟然而叹曰嘻吁休哉夫晰万物之精者不以通塞异观究天人之际者不以幻化眩见故履几莫如谦谦承符莫如兢兢谦谦者人益之兢兢者天庇之然则求鴈之为瑞也盖亦主人之自求多福耳讵不闳哉彼谛圗测谍以觊灵者末矣于是舍人再拜谢先生乃去
鹤田劵【许相卿】
关中孙太白山人与许九杞善山人寓南屏山一鴈自随九杞为买鹤田岁输种于万峰深处而纳劵曰太白山人鹤田在九杞山书院之阳倚山面湖左林右涂广从若干歩岁入粟若干石有竒以其竒为道里费而归其成数于西湖南屏山歉岁汰其半以九杞润笔金取盈焉佃之者主人之邻李仁输之者主人之仆归义董之者主人之弟樯卿主人谓谁山人之友杞泉子许台仲甫也
养生契【汪道昆】
家大夫学道东海之上遇至人僊僊乎归大药可计日就也越十年而有难色禁勿谈即其枝单其神王矣顾未艾而艾视夫人无异能焉母弟曰胡长公少为淮海大贾日饮而倾四坐为酒人雄夜归狭邪二八更侍欲至奢也行年六十而始艾犹然甘酒而嬖御人夫养生莫善于家大人莫不善于舅氏两人者血气等盛筯力等强斑白淹速有差何相诡也黄庭君曰襄阳公多智人也故多思多智多惑多思多劳时而忽忽时而营营朝握发而夕槁矣长公负盛气倜傥不羁游困而无以为家睚眦自若独亟呼酒召诸客曰来吾与公等饮耳或构叔氏因而窘辱长公人将不堪长公睚眦自若独亟呼酒召诸客曰来吾与公等饮耳其善自寛若此夫心劳则形易敝逸则全此其较也襄阳公有弟同齿而黔首长公有少弟白首先之劳逸之征何论血气曼室曰固也予小子侗然者也孩若犊童若驹结发而受事若繋匏瓜事毕若刍狗归而周游若麋鹿之适豊草居若斥鷃所思不越乎榆枋絶智屏思庶几乎混沌氏之术乃今父母兄弟具在四十而见二毛敝无日矣何故哉黄庭君曰噫吾子过矣尔将以为絶智顾未能忘是非尔将以为屏思顾未能忘古昔惑且劳滋甚谓养生何轩辕氏有言母劳尔形母揺尔精乃可以长生尔黙黙尔冥冥尔母以坚白鸣其天全矣曼室曰固也舅氏不务重积左仪狄右丽姬劳之摇之何不用也顾行年六十而始艾宜无当于轩辕氏之言黄庭君曰不然请借佛为喻佛子以身事佛惟饮食男女为兢兢所谓持戒也戒则定定则忘未至于忘犹知饮食男女在也忘则无酖毒无醍醐无甲兵无袵席诸漏尽矣是故具信心者戒具深心者定具觧脱者忘忘无心也诸佛无漏往往顺事而逆施之不知所戒尚安事持不知所持尚安事定非觧脱寜讵能乎善乎管夷吾之论养生肆之而已朝穆妄自轻而困子产邓析直以为圣人则长公之徒也何谓形何谓精曼室退而自失曰异哉舅氏沿波流登彼岸矣舅氏闻之喜举巵酒进嬖人修乐事如故
为蚶谢上表【刘鳯】
臣蚶言伏见除书以臣为长水将军曹丘校尉行醴泉令醢如故臣闻令局蹐戚頞知惧篚颁祗辱缄口何辞念臣介族卑品么■〈麻外骨内〉陋质劣惭蚌蛤之微琐负蜗蠯之议轮菌无竒安能磊砢蛣■〈虫屈〉徒尔岂曰闭藏是以转侧污渎分絶清涂缩胸泥沙托言犷殻不意过私猥加渐植溉其种类曲蒙渗漉含育逮兹顾外有氷棱中殊混沌惟多襞积诚何气味而得滥预八珍叨陪五鼎腹膄焉取骨体奚堪方当泔以醨泲柔以挫糟僣调羮于辛欓窃借箸于盐豉眇斯蚳醢以间膷■〈月熏〉未忍腥菹去同乙丑擘江珧之房膏流食指脔紫贝之胃饫厌车螯衔泽及肤噬恩灭顶固将腐烂为期非复縻碎所答輙不胜战栗董躬莅盘匜拜表以闻诏答曰卿着姓会稽策名海错脂韦所便肥甘是恱故斯简授以待和滋尔其折冲樽爼母避鼎镬勿庸让也
绛州戏判【徐渭】
绛记何由为人炙口昌黎偶尔于此笼睛壮夫不为愧雕虫小技之逞文公所诮合书门大吉之谐正好试官轧茁刺刷枉诬盘诰诘曲聱牙靺鞨非真空青是假难逃贾胡眼双鹞子精明芒硝八两大黄半斤且泻夜义泥一马桶龌龊辟如丹砂磊块宜用画鬼书符煑服必且杀人亦似假山巉岩强要兴云出雨细看总无活物束之髙阁母乃大苛弄向孤琴庶几别调
论曲【李贽】
吾闻之追风逐电之足决不在于牝牡骊黄之间声应气求之夫决不在于寻行数墨之士风行水上之文决不在于一字一句之奇若夫结构之宻偶对之切依于理道合乎法度首尾相应虚实相生种种禅病皆所以语文而皆不可以语于天下之至文也杂剧院本游戏之上乗也西厢拜月何工之有葢工莫工于琵琶矣彼髙生者固已殚其力之所能工而极吾才于既竭者也夫惟作者穷巧极工不遗余力是故语尽而意亦尽词竭而味索然亦随以竭吾尝揽琵琶而弹之矣一弹而叹再弹而怨三弹而向之怨叹无复存者此其故何邪岂其似真非真所以入人之心者不深邪盖虽工巧之极其气力限量只可逹于皮肤骨血之间则其感人仅仅如是何足怪哉西厢拜月乃不如是意者宇宙之内本自有如此可喜之人如化工之于物其工巧自不可思议尔且夫世之真能文者比其初皆非有意于为文也其胸中有如许无状可怪之事其喉间有如许欲吐而不敢吐之物其口头又时时有许多欲语而莫可所以告语之处蓄极积久势不能遏一旦见景生情触目兴叹夺他人之酒杯浇自己之■〈石垒〉磈诉心中之不平感数奇于千载既巳喷玉唾珠昭回云汉为章于天矣遂亦自负发狂大呌流涕恸哭不能自止寜使见者闻者切齿咬牙欲杀欲割而终不忍藏于名山投之水火予览斯记想见其为人当其时必有大不得意于君臣朋友之间者如借夫妇离合因縁以发其端于是焉喜佳人之难得羡张生之奇遇比云雨之反复叹今人之如土其尤可笑者小小风流一事耳至比之张旭张颠羲之献之而又过之尭夫云唐虞揖让三杯酒汤武征诛一局棋夫征诛揖让何等事也而以一杯一局觑之至眇小矣呜呼今古豪杰大扺皆然小中见大大中见小举一毛端建寳王刹坐微尘里转大法轮此自至理非干戏论倘尔不信中庭月下木落秋空寂寞书斋独自无頼试取琴心一弹再鼓其无尽藏不可思议工巧固可思也呜呼若彼作者吾安能见之与
论佛【陈继儒】
佛氏者朝廷之大养济院也我明设养济院以养无告也然州县不过一二百疲癃残疾止矣其外少壮而贫终身不能温饱婚娶者不知几千万人幸佛教一门收拾此軰耳夫今之僧非真忍于离父母去妻子叛名教而思以易天下也大都贫贱无聊计无复之真所谓天下之穷民而无告者穷汉而欲人人婚配能乎頼彼教设为出家以清凈之人人授廛能乎赖彼教设为寺院以散处之人人鲜衣肉食能乎赖彼教设为披缁托钵以澹泊之人人诵诗读书能乎赖彼教设为讽经说法以晓畅之人人裹粮以游能乎赖彼教设为十方接众以津致之又恐羣处易嚣则清规以肃之狂心易炽则苦行以炼之血气易争则慈悲忍辱以下之僧俗易混则髠髪刈须以别之既代王者养此穷汉又代王者教此穷汉盖佛教得力处正朝廷省力处也往往生出神僧散圣激扬宗旨簸弄神通化愚成信转悭为舍无非善巧方便至于活此穷汉而巳况此穷汉中其最上者原能打彻心性直与圣贤齐肩其次云行鸟飞火耕刀种信因果护戒律又其次则白头黄顶衣食老死于其中蠢且弱者无殍饿沟壑之忧强且黠者无啸聚潢池之祸藏僧于僧乃所谓藏天下于天下也三代以后圣人少百姓多虽天地且不能人为之区处而家为之经画故以衣冠文物之子弟使儒家任之以鳏寡孤独之子弟使佛家任之道家又以长生延年之说歆动乎其间以收佛氏之剩余而穷汉依托以就活者不少佛家分儒家之劳道家又分佛家之劳彼而为我亦不能我而为彼亦不易其所同者不过借西方眼前之粗迹以慱区区之穷活计耳
禅门本草补【袁中道】
慧日禅师作禅门本草云禅味甘性凉安心脏祛邪气辟壅滞通血脉清神益志驻颜色除热恼如缚发觧其功若神令人长寿故佛祖以此药疗一切众生病号大药王若世明证破诸执暗所虑迷乱幽蔽不信病在膏育妄染神鬼流浪生死者不可救焉伤哉余因效颦作诸味云
讲味甘微辛性温阴中阳也开心胷明目除积久翳障益智不假修炼炮制但有精粗大小真赝之异须细拣择类破故纸者有毒不堪入药此味逺出流沙外汉时始入中国中国种之枝叶亦繁不似出西域者良宜量元气盛衰服之元气盛者服之即消衰者多滞鬲上舌干口燥咽喉少津液常时痞闷令人动气发嗔甚者发狂尤令人脚软不能动履中此毒者用金刚子棘栗球或吐或下尽吐下出宿物胸脾清虚得汗而愈一方用大棒撃患人头取汗亦愈无汗者不治
戒味辛微苦回甘陈久者辛味亦尽性凉阳中阴也须煅炼炮制极净寘污浊处便常用澡浴其树或五叶或八叶或十叶或一百二十叶大小粗细久近不同四月八日及腊月八日采之良不可自取须曽采者指示乃得此味号为药中之王能治百病不论元气盛衰皆宜服之元气盛者恃强不服能至狂疾衰者初服觉苦辣频频服之久自得味其药易破宜谨收藏护惜小破壊犹可用若大壊者不堪用也亦有小毒偏服者损目
定味甘微辛性清凉阴中阴也安神定魄除烦热生津液产于深山者良亦有微毒量元气盛衰服之元气盛者不拘时服俱有效衰者多服亦能损目令人心战怔忡或四肢软怯喜睡眠恶见人恶闻人声或白日见鬼魅亦有勉强服之不为害者然此味内有暗毒须鍜錬毒尽乃可入药有大小久近之异有九种似天棘者不佳草泽医人采之不入官药其有一种土人呼为罗汉果入药取效差小若不拣择悮服如天棘类者乍得清凉直至八万四千刼毒亦发作发则令人下坠不可服也
辞约【黄道周】
竒服灾躬华言不雠维文从居以懐百忧今吾约女戾女逺去若夫弱羸争食强蛘负釜衿百缔而三絶餐歴旬而一举累累向泣南方之冠紏紏凌霜东郭之屦贱玉桂乎西咸寳康核于阳武诗兴蔽芾之歌易得蒺藜之苦而能喣嚅输沬合作堆粲曼辞居飱质语供爨桑扈得其裳衣戎怡覆乎锦叚吾将女侈以为母子若夫漂摇风雨颠沛道路横流沧莾见逝者之如斯何草玄黄伤旷野之率彼马睠顾而不行舟浮沉于莫繋千金没芦苇之裂五噫发北芒之涕与块焉求立锥安置而能说以广宅筑以休庇曳垂云之霱阴建标京之层垒麐凤徙于髙台鼋鳌砥其幻市吾将女承以为弟兄又若贫薄相縁怨毒交至龙縻渔人之罾虎衔慈母之杼荩臣嗾乎獒狗恭妇出于啉鼠燕泥病肌蛇涎胶体故潜黑水者不白其肤啜藘草者不皓其齿贱与身雠亲不见是而能遗蝇藻壁见晛丽泽箧灰中山之疑胜毁西周之惑夺之曀风易以白日吾将女利以为良友又若世载纷于蠭马相逐绳视腕而合纶校规耳而伐木朝饔寄于羿矢昏席托乎娄目患与髪而偕黟神与歳而俱缩探珠出海视得奬之尤难澡首入渊彚洗垢之不足两福所以先几二疏所以止欲而能风议自得从容不瘁语逃溺而号新言痛哭之见贵辨士离穷腐史谢位吾将女适以为乐国至夫畆栖絶核陵阙交戟稷就郑而师渠获谀竖而贾力孔曽诵记欲系灭敌之经园舍阳秋不就弭灾之策麒麐贲而师凶蝗螟飞而鳯食猛士注喙良臣窘迹而能奋足逺■〈牜专〉敫文殊服离十乗于兼城排累鸷乎一鹗干将譬于寳剑巨秠喻其茂榖吾将女主以为君甫凡此五约以视女践吾实视女以为近逺乃如齿角不完羽毛见伐书或利于穷愁命有憎乎通逹韩孽鬰其风云湘累沉其日月戚施就怜喑哑见脱与夫微文贾衅浮藻溃事孔翠自祸服之者鹓身言兽知先湎之而尾厉是以顿豆戮杨片言诛称或夸靡而夷宗或虗无而絶祀吾不弃女吾将为止信冦雠之未踈何汤火之足譬
佣记【黄道周】
夫下浸而上荡者劳生之机本实而末华者阴操之纪道取泽于天人取膏于已故割其肥者煎其忧州支所以飞遁益我货者损我神罗冲所以惭讥使夫家有不猎之肉不获之粟金在道而弛担石无种而得玉此夫有志之徒独行之士所喀然据地而不悔者也间非禀之所然亦其志之有尚或渉艰而得贞或履蹇而得壮或茹蓼而自甘或落坚而缪用或负辛而计偿或感愤而中创往不可方衷难为状皆佣力而云乐寤宿而弗告若夫值人艰难造命不佑意与鬼忤动輙窘歩服盐车而见笞覆壶浆而垂露越践坐于牛溲少伯吠于狗寳及夫托子外国烹雌泣别弃双璧其遑他纳五羖而不屑鸷虎先伏龙蛇后直其佣一也又若北卬望都惙怛于心乘策纵迈噫唏不禁懐髙恢之嘤集过伯通而赁舂居作上林学而值穷饮水鸣哀见非上宗其佣一也又如新野县卒导骑旧交袭夷门之芳躅鄙执戟之见嘲与夫季伟杂作胜之荷担兎罝之役马牧之称张剉帘而见售朱置屩而营生其佣一也又至卜筑之岩胥靡为齐逃名之流而歌射稽皆藉茅以纯束被褐而懐玉及至吠犬之雄击杵兴歌卒焉鹄举以辟汉家与夫季布髠钳夜袭广桞为郡肱股繋金若斗其佣一也又如仁人孝子艰于自给叹雨粟之未集望马角之未戢隶食秦庭告缗巨室既肆力于莫逮乃玄感之在即其佣一也又如陈留子治俊及所推瞻乌谁屋懐郭泰之知机焚猿及木伤张俭之贻累剪髪易形鍜冶持噐盖三反者濮阳之车而百折者龙门之气轻羽如载重地如避其佣一也凡佣方多不一其故生与世谋动与尘俱上佣以力下佣以伎故机械见鄙于丈人木鸢见绌于墨氏拙佣佣髙巧佣佣卑故洴澼去楚而裂封抱瑟入齐而见弃佣徳者安佣舌者危故叩角饭牛寗戚所以兴髠首鬻身张仪所以毙隠佣勿杂贫佣勿专故严遵据榻而处羸姜岐耕牧而互利若夫佣生者不佣其名佣功者不佣其身故伯休委帛于女子鸱夷易服而更肆佣名濊食佣身隤功故百金售骨燕台号其佻风千金售躯轵深忘其爱姊夫物不甘于贱则圗其利图其利则生其机生其机则贱之者至矣仆本畸人毛骨不异耘无一弓之田筑无半镞之地然且喜渉丘壑不避过谪麋见草而中恱鸟望林而暇择或有王孙见哀不报之施女子长跪无功之餐未尝不呜咽自薄而欲絶也至循采葛之歌以赓伐檀之诗鼠饮河而知足马围室而寤乐以视夫簮绂之士难塞之责污首炎胸矜面厉色反顾渥然不自知其为薄也于是废而杂处罢其争席笔受管于鉏耒衣度形于萝薜操豚而祝絶淳于之缨得兎而守甘宋人之诮然犹惧夫淳钧之穿凿灵气之莾裂秽草滋于名根神柯腐于虫蠧获戾大主弃其所直俾余力之不售而荷帝之大辟也况于碌碌而无所建白者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七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七十三
(明)贺复征 编
○杂着一
徐师曾曰按杂著者词人所著之杂文也以其随事命名不落体格故谓之杂着刘勰云并归体要之辞各入讨论之域正谓此也 吴讷曰杂著者何辑诸儒先所著之杂文也文而谓之杂者何或评议古今或详论政教随所著立名而无一定之体也文之有体者既各随体裒集其所録弗尽者则总归之杂着也
说难【秦韩非】
非见韩削弱数以书谏韩王韩王不能用乃作说难凡说之难非吾知之有以说之难也又非吾辩之难能明吾意之难也又非吾敢横失能尽之难也凡说之难在知所说之心可以吾说当之所说岀于为名髙者也而说之以厚利则见下节而遇卑贱必弃逺矣所说岀于厚利者也而说之以名髙则见无心而逺事情必不收矣所说实为厚利而显为名髙者也而说之以名髙则阳收其身而实疏之若说之以厚利则阴用其言而显弃其身此之不可不知也夫事以宻成语以泄败未必其身泄之也而语及其所匿之事如是者身危贵人有过端而说者明言善议以推其恶者则身危周泽未渥也而语极知说行而有功则徳亡说不行而有败则见疑如是者身危夫贵人得计而欲自以为功说者与知焉则身危彼显有所岀事乃自以为也故说者与知焉则身危强之以其所必不为止之以其所不能已者身危故曰与之论大人则以为间已与之论细人则以为鬻权论其所爱则以为借资论其所憎则以为尝已径省其辞则不知而屈之泛滥愽文则多而乆之顺事陈意则曰怯懦而不尽虑事广肆则曰草野而倨侮此说之难不可不知也凡说之务在知餙所说之所敬而灭其所丑彼自知其计则无以其失穷之自勇其断则无以其敌怒之自多其力则无以其难概之规异事与同计誉异人与同行者则以餙之无伤也有与同失者则明餙其无失也大忠无所拂辞悟言无所击排乃后申其辩知焉此所以亲近不疑知尽之难也得旷日弥乆而周泽既渥深计而不疑交争而不罪乃明计利害以致其功直指是非以餙其身以此相持此说之成也伊尹为庖百里奚为虏皆所繇干其上也故此二子者皆圣人也犹不能无役身而渉世如此其污也则非能仕之所设也宋有富人天雨墙坏其子曰不筑且有盗其邻人之父亦云暮而果大亡其财其家甚知其子而疑邻人之父昔者郑武公欲伐胡乃以其子妻之因问羣臣曰吾欲用兵谁可伐者关其思曰胡可伐乃戮关其思曰胡兄弟之国也子言伐之何也胡君闻之以郑为亲已而不备郑郑人袭胡取之此二说者其知皆当矣然而甚者为戮薄者见疑非知之难也处知则难矣昔者弥子瑕见爱于卫君卫国之法窃驾君车者罪至则既而弥子之母病人闻往夜告之弥子矫驾君车而岀君闻之而贤之曰孝哉为母之故而犯刖罪与君逰果园弥子食桃而甘不尽而奉君君曰爱我哉忘其口以啖我及弥子色衰而爱弛得罪于君君曰是尝矫驾吾车又尝食我以其余桃故弥子之行未变于初也前见贤而后获罪者爱憎之至变也故有爱于主则知当而加亲见憎于主则罪当而加疏故谏说之士不可不察爱憎之主而后说之矣夫龙之为虫也可扰狎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人有婴之则必杀人人主亦有逆鳞说之者能无婴人主之逆鳞则几矣
山亡【晋于寳】
夏桀之时厉山亡秦始皇之时三山亡周显王三十二年宋大丘社亡汉昭帝之末陈留昌邑社亡京房易传曰山黙然自移天下兵乱社稷亡也故会稽山阴乡琊中有怪山世传本琅琊东武海中山也时天夜风雨晦冥旦而见武山在焉百姓怪之因名曰怪山时东武县山亦一夕自亡去识其形者乃知其移来今怪山下见有东武里盖记山所自来以为名也又交州脆州山移至青州凡山徙皆不极之异也此二事未详其世尚书金縢曰山徙者人君不用道士贤者不兴或禄去宫室赏罚不由君私门成羣不救当为易世变号记曰善言天者必质于人善言人者必本于天故天有四时日月相推寒暑迭代其转运也和而为雨怒而为风散而为云乱而为雾凝而为霜雪立而为蚳■〈虫晃〉此天之常数也人有四肢五脏一觉一寐呼吸吐纳精气往来流而为荣卫彰而为色气发而为声音此亦人之常数也若四时失运寒暑乖违则五纬盈缩星辰错行日月薄蚀彗孛流飞此天地之危诊也寒暑不时此天地之蒸否也石立土动此天地之瘤赘也山崩地陷此天地之痈疽也冲风暴雨此天地之奔气也雨泽不降川渎涸竭此天地之焦枯也
时化【唐元结】
元子闻浪翁说化化无穷极因论谕曰翁亦未知时之化也多于此乎曰时焉何化我未之记元子曰于戏时之化也道徳为嗜欲化为险薄仁义为贪暴化为凶乱礼乐为耽淫化为侈靡政教为烦急化为苛酷翁能记于此乎时之化也夫妇为溺惑所化化为犬豕父子为惽欲所化化为禽兽兄弟为猜忌所化化为雠敌宗戚为财利所化化为行路朋友为世利所化化为市児翁能记于此乎时之化也大臣为威权所恣忠信化为奸谋庶官为禁忌所拘公正化为邪佞公族为猜忌所限贤哲化为庸愚人民为征赋所伤州里化为祸邸奸凶为恩幸所迫厮皁化为将相翁能记于此乎时之化也山泽化为井陌或曰尽于草木原野化为狴犴或曰殚于鸟兽江湖化为鼎镬或曰暴于鱼鳖祠庙化为宫寝或曰数于祠祷翁能记于此乎时之化也情性为风俗所化无不作狙狡诈诳之心声呼为风俗所化无不作谄媚僻淫之辞颜容为风俗所化无不作奸邪蹙促之色翁能记于此乎
世化【元结】
浪翁闻元子说时化叹曰吾昔闻世化可说又异于此昔世之化也天地化为斧锧日月化为豺虎山泽化为州里草木化为宗族风雨化为邸舍雪霜化为衣裘呻吟化为常声粪污化为粱肉一息化为千岁乌犬化为君子元子惑之浪翁曰子不闻往昔世之化也四海之内巷战门斗断骨腐肉万里相藉天地非斧锧也耶人民暗夜盗起求食昼逰则死伤相及日月非豺虎也耶人民相与寄身命于絶崖深谷之底始能声呼动息山泽非州里也耶人民奔走非深林荟丛不能藏蔽草木非宗族也耶人民去郷国入山海千里一息力尽暂休风雨非邸舍也耶人死相持于死伤之中裸露而行霜雪非衣裘也耶人民劳苦相寃疮痍相痛老弱孤独相苦死亡不能相救呻吟非常声也耶人民多饥饿沟渎病伤道路粪污非粱肉也耶人民奔亡潜伏戈矛相拂前伤后死免而存者一息非千岁也耶僵王腐卿相枕路隅鸟兽攘其骨肉乌犬非君子也耶
材之小大【李华】
攀巢之雏羽翼将成习飞而从其母不幸为乌鸢所震堕于尘辙阀阅之家有侈女焉琱车绣茵过于中陌遇而怜之藏以玉笥粒以红稻胡然而然材小为贵养而玩之易为力也充轭之牛望若山行其生也任重致逺以利天下其死也筋角皮骨皆为器用水旱寒暑之不时艰难驱乏登降重冈踣起涂潦蹄离节坼力气皆顿病矣目犹睨人盗乌爪其背嘴其肉犹恨啄噉之未逞鸦鸦而相呼羣犬引其腹胃狺狺而争之车马往复于傍以千万计不顾也胡然而然材大为累扶而救之难为功也向若不惮斯须之劳而存之其利固厚矣悲夫材之大也为累材之小也为贵戾于理悖于道莫甚焉君天下者辨而返之则不世而仁矣
言医【李华】
晋侯方图秦既而有疾秦伯使医和视之将行戒之曰邻国相病大夫何以为行对曰臣不发药石请以词痊晋侯而国无害秦伯恱以卿礼遣之和至于晋晋君幄铜鞮之宫凭丰肥倚柔容更衣被珠玉者百许人膳夫列鼎于庭而后延客客辞曰始受命于寡君以除君疾为役今大国反以色与食病臣非臣所及也中军帅对曰此寡君待先生之礼也不意为过敬惟所择客曰臣辔而驰千里形甚劳而气不足所欲者酒一盛果一器腒鱐佐饭而已其余不敢烦大国再拜受赐而诊之曰君声流而阳气浊而浮色寒而容壮与楚王相若亦可为也亦不可为也晋侯曰楚子何如而方寡人客曰臣尝聘楚楚境大而富山川林薮之盛踰淮而竟南海晋与齐秦不敌也晋侯曰寡人未尝渉楚且置楚王愿闻其国之说客曰君不念臣亦未究楚封疆之事直以所见言之楚也近郊去郢尚三百里引车登岗平视诸宫丹素烛天仰不见空如水漂浮半在其中沧波动摇低昻随风蔼蔼南极山松不尽乍伏乍起参差髙卑流云重轻或灭或明道路绵绵萦山绕川车盖如轩稍觉登原赤霄冐顶举手摩天向之髙者乃在车下阴溪冥冥投石无声状其□苑之内则连山黯以当户容杳杳而嶪嶪若坚刅与慢涂呀将拆而复合露封隙之嵌空声小往而大答耸崖岘以日爌穿偃仆而云罯濵江皋衍百里芳草往往白沙日炙皛溔緑野芊绵走举苍连菌簵楩梓橘柚之林宻孕元气寒暑若一翳不流风幽不漏日猨狙飞走经息百态啾啾互号终昕竟晦坠英纷目如雪蔽路四望无人移足没屦黄鸟时鸣白鹇飞渡临险瞰江江隗为潭庱庱不动常有神怪龟鱼涵泳露鳞岀介纤草以飖风飐波起崩涛迸沬势不得止精怖魂怕毛骨洗然攀木瞑眸犹惧踣泉頺麓疏冗繁源鼻歕支流瀯瀯合注汤汤昼夜有声当暑清凉透崖扑湍跃而后逝初疑可及忽似无际旋眩回榾淜汨兑宕辊石敌磨火发川上纔夷又亚倾沙委浪白烟微苍通波满望澹澹灔灔乆而生垠淅淅飞雨冥冥起云沅湘春生苍梧日晚声与听尽色随望逺苹荇荷华组绣一川愕羽族之多名纷合散于水间泛随流而将下时逆浪而复还喧呼雷骇沈起云翻两不相伤貎豫体闲缘涯迭观照江成霞碧水涟漪浅深见沙旁经闱闼溢浸栏槛上有嫔嫱绵音入云侵杳眇而将絶随隤风而复闻齐宋郑卫之乐张于宫中撞金击石草木竞发坚城雉坼崇山峰坠鸟兽狂悸淮湖皆沸首餙戴千金一膳倾千家耻不相反者以粒计仓禄之众半于平人秣马之费倍于租入其余竒丽之富奉养之侈率与是侔楚王甚泰而楚人甚病申叔请老而不与政言未毕晋侯舒气而伸干曰向先生言亦可为也何哉客曰此未足累楚故曰可为也若张而无厌则不可为也晋侯色生力起斥御者撤膳羞而请曰先生终说寡人病幸间矣客乘时而动之曰楚使令尹司马理兵于北疆以临敝邑敝邑大夫少者则请开关以战老者则曰君务息人楚恃其富强因侈生欲未足畏也寡君乃发府将赒而四境寡小君以四时之用为请寡君曰是岀于人而归于人无人则无是夫何爱焉申命上大夫布币于人而谢之曰孤不徳使尔父兄子弟不自保于楚师故罄以相劳秦人感君皆泣妇人处子亦请执报楚楚朝闻而夕巻师君臣震伏而受职于秦此先王不战之术也晋侯恍然以楚事而照于晋遂辍谋秦由是大国修好小国来朝戎狄皆附客果以词痊晋故曰言医
行难【韩愈】
或问行孰难曰舍我之矜从尔之称孰能之曰陆先生参何如曰先生之贤闻天下是是而非非贞元中自越州征拜祠部员外郎京师之人日造焉闭门而拒之满街愈尝往间客席先生矜语其客曰某胥也某商也其生某任之其死某诔之某与某可人也任与诔也非罪欤皆曰然愈曰某之胥某之商其得任与诔也有由乎抑有罪不足任而诔之耶先生曰否吾恶其初不然任与诔也何尤愈曰茍如是先生之言过矣昔者管敬子取盗二人为大夫于公赵文子举管库之士七十有余家夫恶求其初先生曰不然彼之取者贤也愈曰先生之所谓贤者大贤欤抑贤于人之贤欤齐也晋也且有二与七十而可谓今之天下无其人也先生之选人也已详先生曰然愈曰圣人不世岀贤人不时岀千百岁之间傥有焉不幸而有岀于胥商之族者先生之说传吾不忍赤子之不得乳于其母也先生曰然他日又往坐焉先生曰今之用人也不详位乎朝者吾取某与某而已在下者多于朝凡吾与者若干人愈曰先生之与者尽于此乎其皆贤乎抑犹有举其多而缺其少乎先生曰固然吾敢求其全愈曰由宰相至百执事凡几位由一方至一州凡几位先生之得者无乃不足充其位耶不早图之一朝而举焉今虽详其后用也必粗先生曰然子之言孟轲不如
咸宜【栁宗元】
兴王之臣多起污贱人曰幸也亡王之臣多死冦盗人曰祸也余咸宜之当两汉氏之始屠贩徒隶岀以为公侯卿相无他焉彼固公侯卿相器也遭时之非是以诎独其始之不幸非遭髙光而以为幸也汉晋之末公侯卿相刼戮困饿伏墙壁间以死无他焉彼固刼戮困饿器也遭时之非是以岀独其始之幸非遭卓曜而后为祸也彼困于昏乱伏志气屈身体以下奴虏平难泽物之徳不施于人一得适其傃其进晚耳而人犹幸之彼伸于昏乱抗志气肆身体以傲豪杰残民兴乱之伎行于天下一得适其傃其死后耳而人犹祸之悲夫予是以咸宜之
谤誉【栁宗元】
凡人之获谤誉于人者亦各有道君子在下位则多谤在上位则多誉小人在下位则多誉在上位则多谤何也君子宜于上不宜于下小人宜于下不宜于上得其宜则誉至不得其宜则谤亦至此其凡也然而君子遭乱世不得已而在于上位则道必拂于君而利必及于人繇是谤行于上而不及于下故可杀可辱而人犹誉之小人遭乱世而后得居于上位则道必合于君而害必及于人繇是誉行于上而不及于下故可宠可富而人犹谤之君子之誉非所谓誉也其善显焉尔小人之谤非所谓谤也其不善彰焉尔然则在下而多谤者岂尽愚而狡也哉在上而多誉者岂尽仁而智也哉其谤且誉者岂尽明而善褒贬也哉然而世之人闻而大惑岀一庸人之口则羣而邮之且置于逺迩莫不以为信也岂惟不能褒贬而已则又蔽于好恶夺于利害吾又何从而得之耶孔子曰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善恶者之难见也则其谤君子者为不少矣其谤孔子者亦为不少矣传之记者叔孙武叔时之显贵者也其不可记者又不少矣是以在下而必困也及乎遭时得君而处乎人上功利及于天下天下之人皆欢而戴之向之谤之者今从而誉之矣是以在上而必彰也或曰然则闻谤誉于上者反而求之可乎曰是恶可无亦征其所自而已矣其所自善人也则信之不善人也则勿信之矣茍吾不能分于善不善也则已耳如其谤誉乎人者吾必征其所自未敢以其言之多而举且信之也其有及乎我者未敢以其言之多而荣且惧也茍不知我而谓我盗跖吾又安取惧焉茍不知我而谓我仲尼又安取荣焉知我者之善不善非吾果能明之也要必自善而已矣
讯甿【刘禹锡】
刘子如京师过徐之右鄙其道旁午有甿增增扶班白挈羁角赍生器荷农用摩肩而西仆夫告予曰斯宋人梁人亳人颍人之逋者今复矣予愕而讯云予闻陇西公畅毂之止方踰月矣今尔曹之来也欣欣然似恐后者其闻有劳徕之簿欤蠲复之条欤振赡之典欤硕鼠亡欤瘈狗逐欤曰皆未闻也且夫浚都吾政之上游也自巨盗开衅而武臣颛焉牧守由将校以授皆虎而冠子男由胥徒以岀皆鹤而轩故其上也子视卒而芥视民其下也鸷其理而蛑其赋民弗堪命是轶于他土然咸重迁也非阽危挤壑不能违之曩者虽归欤成谣而故态相沿莫我敢复今闻吾帅故为丞相也能清静画一必能以仁苏我矣其佐尝宰京邑也能诛鉏豪右必能以法卫我矣奉斯二必而来归恶待事实之及也予因浩叹曰行积于彼而化行于此实未至而声先驰声之感人若是之速欤然而民知至至矣政在终终也尝试论声实之先后曰民黠政颇须理而后劝斯实先声后也民离政乱须感而后化斯声先实后也立实以致声则难在经始由声以循实测难在克终操其柄者能审是理俾先后终始之不失斯诱民孔易也
叹牛【刘禹锡】
刘子行其野有叟牵跛牛于蹊偶问焉何形之瑰欤何足之病欤今觳觫然将安之欤叟揽縻而对云瑰其形饭之至也病而足役之过也请为君毕词焉我僦车以自给尝驱是牛引千钧北登太行南并商岭掣以回之叱以耸之虽渉淖跻髙毂如篷而辀不偾及今废矣顾其足虽伤而肤尚腯以畜豢之则无用以庖视之则有赢伊禁焉莫敢尸也甫闻邦君飨士卜刚日矣是往也当要【平声】售于宰夫余尸之曰以叟言之则利以余言之则悲若之何予方窭且无长物愿解裘以赎将置诸丰草之郷可乎叟冁然而咍曰我之沽是屈指计其直可以持醪而囓肥饴子而衣妻若是之逸也奚事裘为且昔之厚其生非爱之也利其力今之致其死非恶之也利其财子恶乎落吾事刘子度是叟不可再词屈乃以杖叩牛角而叹曰所求尽矣所利移矣是以员能霸吴属镂赐斯既帝秦五刑具长平威振杜邮死陔下敌擒锺室诛皆用尽身贱功成祸归可不悲哉可不悲哉呜呼执不匮之用而应夫无方使时宜之莫吾害也茍拘于形器用极则忧明已
儆舟【刘禹锡】
刘子浮于汴渉淮而东方既释绋纚榜人告予曰方今湍悍而舟盬宜谨其具以虞焉予闻言若厉繇是袽以窒之灰以墐之■〈奭斗〉以干之仆怠而躬行夕惕而昼勤景霾晶而莫进风异响而遄止兢兢然累辰是用获济偃樯弭棹次于淮阴于是舟之工咸沛然自暇自逸或游肆而觞矣或拊桥而歌矣隶也休役以尚寝矣吾曹无虞以宴息矣逮夜分而窽隟潜澍涣然阴溃至乎淹箦濡荐方卒愕传呼跣跳登墟仅以身脱目未及瞬而楼倾轴垫坵于泥沙力莫能支也刘子缺然目视而言曰向予兢惕也泊洪波而无害今予宴安也蹈常流而致危畏之途果无常所哉不生于所畏而生于所易也是以越子■〈桼阝〉行吴君忽晋宣尸居魏臣怠白公厉剑子西哂李园养士春申易至于覆国夷族可不儆哉呜呼祸福之胚胎也其动甚微倚伏之矛楯也其理甚明困而后儆斯弗及己
说骥【刘禹锡】
伯氏佐戎于朔陲获良马以遗予予不知其良也秣之稊秕饮之污池廏歴也上痹而下蒸羁络也缀索而续韦其易之如此予方病且窭求沽于肆肆之驵亦不知其良也评其价六十缗将剂矣有裴氏子嬴其二以求之谓善价也卒与裴氏裴所善李生雅挟相术于马也尤工覩之周体眙然视听然笑既而抃随之且曰乆矣吾之不觏于是也是何柔心劲骨竒精妍态宛如锵如晔如翔如之备耶今夫马之徳也全矣然顾其维驹藏锐于内且秣之乖方是用不说于常目须其齿备而气振曰则众羙灼见上可以献帝闲次可以鬻千金裴也闻言竦焉遂儆其仆蠲其皂筐其恶蜃其溲■〈禾崔〉以羙荐秣以芗粒起之居之澡之挋【音震】之无分阴之怠斯以马养养马之至分也居无何果以骥徳闻客有唁予以丧其寳且讥其所贸也微予洒然曰始予有是马也予常马畜之今予易是马也彼寳马畜之寳与常在所遇耳且夫昔之翘陆也谓将蹄将囓抵以挝策不知其籋云耳昔之嘘吸也谓为疵为疠投以药石不知其喷玉耳夫如是则虽旷日歴月将至顿踣曽何寳之有焉由是而言方之于上则八十其缗也不犹踰于五羖皮乎客谡而竦予遂言曰马之徳也存乎形者也可以目取然犹违之若此矧徳藴于心者乎斯从古之叹予不敢叹
述病【刘禹锡】
刘子常渉暑而往热攻于腠以致病其仆也告痡亦莫能兴逮浃日予有瘳医诊之曰疾幸间矣顾热沴而未平有遗类焉宜谨于摄卫卫之乖方则病复矣所苦既微而怠其说倦眠于衾而兴焉倦隐于几而歩焉面不能罢■〈卉页〉髪不能梳栉口不能忘味心不能无思如是未移日而疾也瘆【疎锦反】如复癏于躬进药求汗凡三涣然后目能视视既分则向时之仆已睨然执桮桊侍予于前矣予讶而曰曩吾与若也病偕呻也謼也若酷而吾微药也饵也吾殷而若薄何患之同而痊之异哉仆谆谆而答曰已之被病也兀然而无知有间也亦兀然而无知髪蓬如而忘乎乱面黔如而忘乎垢洎疾之杀也虽饮食是念无滑甘之思日致复初亦不知也予喟然叹曰始予有斯仆也命之理畦则蔬荒主庖则味乖颛廏则马瘠常谓其无适能适乃今以兀然而贤我逺甚利与钝果相长哉仆更矣刘子遂言曰乐于用则豫章贵厚其生则神栎贤惟理所以曾何胶于域也
观博【刘禹锡】
客有以博戏自任者速予观焉初主人执握槊之器置于庑下曰主进者要约之既揖譲则次有博齿齿异乎古之齿其制用骨觚棱四均镂以朱墨耦而合数取应日月视其转止依以争道是制也通行之乆矣莫详所祖以其用必投掷故以博投诏之是日客抵骨于局且祝之曰其来如趋其去如脱事先趦趄命中无蹉跌无从彼呼无俾我怛分曹道廹自旦至于日中昃而率与所祝异焉客视骨如有情焉如或凭焉悉詈之不泄又从而龁囓蹂躏之莫顾其十目之咍譲也乃曰非予术之不工是朽骼者不予畀也请刷耻于奕棋主人促命烛以续之骛神黙计巧竭智匮主进者书胜负之数于牍视其所丧又倍前籍焉观者曰以夫人之褊心亦将诟棋而诋枰矣既乃恬而不恤■〈赤皮〉然有失鹄求身之色人咸异之子刘子曰先人者制人博投是已从人者制于人枯棋是已二者岂有数存乎其间哉所处之势异耳是知当轴者易生嫌而退身者易为誉易生之嫌不足贬也易为之誉不足多也在辨其所处而已
观市【刘禹锡】
由命士以上不入于市周礼有焉乃今观之盖有因也元和二年沅南不雨自季春至于六月毛泽将尽郡守有志于民诚信而雩遂徧山川方社又不雨遂迁市于城门之逵余得自丽谯而俯焉肇令下之日布市籍者咸至夹轨道而介分次焉其左右前后班间错跱如在阛之制其列题区榜掲价名物参外夷之货马牛有牵私属有闲在巾笥者缄文及素焉在几阁者雕彤及质焉在筐筥者白黒巨细焉业于饔者列饔膳陈■〈麦并〉饵而苾然业于酒者举酒旗涤杯盂而泽然鼔刀之人设髙爼觧豕羊而赫然华实之毛畋鱼之生交蜚走错水陆羣状伙名入隧而分韫藏而待价者负挈而求沽者乘射其时者竒赢以游者坐贾颙颙行贾遑遑利心中惊贪目不瞬于是质剂之曹较固之伦合彼此而腾跃之易良苦于巧言斁量衡于险手杪忽之差鼓舌伧儜诋欺相髙诡态横岀鼓嚣哗坌烟埃奋膻腥垒巾履囓而合之异致同归鸡鸣而争赴日午而骈阗万足一心恐人我先交易而退阳光西徂幅员不移径如初中无求隟地俱唯守犬鸟乌乐得腐余是日倚衡而阅之感其盈虗之相寻也速故着于篇云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七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七十四
(明)贺复征 编
○杂着二
吴相客说【唐袁皓】
孙室季壊其相更相谓曰不日不月吾其晋臣乎有客前而语曰相君不闻物之化者耶蛇化为龙龙之孙见蛇而笑之谓吾祖之世龙焉殊不知蟒之腥尚存乎大泽之畔家化为国国之孙见家必笑之谓吾祖之世国焉殊不知耕稼之具未朽于歴山之下盖由知龙而不知蛇知国而不知家噫尧舜圣人也丹均而不嗣而况吴以干戈而得耶相君喻而泣
处士言【袁皓】
齐祖受宋禅大宴卿士顾谓丞相曰予不肖幸有天下非百执事羽翼小子共拯宋人之溺也然予不敢易时而侮噐使不十逾载致黄金与土同价朝臣称贺内外諠欢快喜相声日走天下齐封父闻而庆曰宋人生矣而告郷处士处士闻而泣曰舍虎逄狼改时而亡吾为宋人幸未死果涂炭于齐矣新主之言岂成圣人之道邪君王知黄金贵于土不知百姓亲土贵于黄金吾闻古者土地之封在于民阜而国殷土有林木民时而取土有咸卤民时而煑土有禾黍民时盈庾金玉在山桑麻在原圣人不禁无私无官死者有土生者有田圣人乐而百姓同百姓忧而圣人然秦传乱国之疾百姓之苦莫痊汉壤既广百姓饶矣土地之利百姓莫时而窥之金玉在山咸卤在田取块土者犯禁而死生无土而可以田殁无土而及乎泉生则税蠧而郡蚕邑克而吏啮吾视宋人之萍乆矣未见宋人有寸土者君王茍欲致民于生地不若薄民之赋贻民之利知百姓贵土于黄金则其民受福于齐矣封父敬而谢曰吾将闻执政可乎处士曰否是欲急挈吾于祸矣惟父勿施吾将狂
寄言【韦端符】
孺子道成人之言父母必怜夸焉非直父母也郷人亦异而指之矣是何也非所以期孺子也待以孺子而言成人也则父母加之如郷人指异即有魁然成人而事孺子是何人哉其所以待之视之用何心也移是而言小人不能为君子固也陷乎罪诛非暴逆狠戾而窘于咽喉之空尺寸之肤受之不仁仁人不悯怜之也今有一郷之吏遇孺子把弄土涂折挽草木则呵而批之曰何尔也成人者有妄毁滛取顾不敢动睫而过之是诚不了一郷矣吾欲世之大人无独见郷吏之不了一郷而不自见所不理无喝怒于孺子之为而恬视魁然成人挽折大草滛取大物者本其所以待之之心从而校之天下几苏息
下篇【韦端符】
今有人负病于此则其亲戚者忧之闻善医则不逺燕越而求之欲其病之速瘳若嘘毛掇叶之易是直智无所施耳然则忧者虽甚不能为也善为者又非所忧也不忧非薄人也非其地耳彼诚善医也安得人人而忧之必居其地而耻不能则将息其技而为之与忧者之心不异故病甚忧戚之得善为之医则几乎平理矣不得善医者百十旦夜坐环之而药谋无所晓其去死丧几何故曰忧不能为技不习也为者不必忧非其地也必得善为之者处忧之之地然后知病之间也不日矣昔之为天下国家而病者岂无善之者邪不得处忧之之地耳漆室女诚忧矣不能为鲁也鸱夷子尝工为越矣陶朱公则视犹渉者之视车使尝得善为天下国家者取忧之之地何败亾之有
拜岳言【陈黯】
黯自闗东随计来阙下经华岳祠有巫导以祈谒乃彻盖整衣馨炉沥觞俯拜而前缄黙而退巫曰客是行也务名邪官邪胡为乎有祈礼而无祈辞神之肸蠁而芥盖舒乃诚曰余其来拜以岳长羣山犹人之有圣贤草木之有松兰百川之有河海鳞羽之有虬鸾屹屹崇崇干霄柱空载国祀典宜入攸宗拜之思尽乎余之敬词之黯惧乎神之聪且神视果髙而听果深必福其善而祸其滛余行合乎神也必照而临如欺乎神也祈之乎何心巫兮余言无妄兮为妄言者之箴
讽诈【王霭】
礼法不可斯须而去有以礼法而为灾忠信不可斯须而去有以忠信而为祸礼法非灾人之端忠信非祸人之本理或有害则礼法忠信为祸人之萌狂瞽人之所恶也效之则恐不及其真荒酗人之所耻也履之则恐不自其性狂瞽诚可恶也酗荒诚可耻也临难而保全则狂瞽荒酗为藏身之薮礼法忠信直也狂瞽荒酗诈也以之保全则直不如诈之功呜呼三皇之前无所用五帝之后无所不用
登华旨【沈颜】
尝读李肇国史补云韩文公登华岳之巅顾视其险絶恐栗度不可下乃发狂恸哭而欲缒遗书为诀且讥好竒之过也如是沈子曰吁是不喻文公之旨耶夫仲尼之悲麟悲不在麟也墨翟之泣丝泣不在丝也且阮籍纵车于途途穷輙恸岂始虑不至耶盖假事讽时致意于此耳前贤后贤道岂相逺文公愤趋荣贪位者之若陟悬崖险不能止俾至身危踣蹶然后叹不知税驾之所焉可及矣悲夫文公之旨微沈子几晦乎
象化【牛僧孺】
象龙祷雨三月不应巫病民咨王甚愁孺有言曰王无愁也象之悮也夫龙善化雨而时在乎天天使雨龙得化不使雨龙不得化圣人象龙而救民是乃象其化者也龙之性善学者人之心故象性莫若心而已使性非心可象则鸤鸠之性均而木刻鸤鸠足以象均邪獬豸之性触而瑰饰獬豸冠足以象触邪龙以性善化而龙于化人者衣衮则其象不以土木亦明矣汤是以龙其聪而深无不闻也龙其明而髙无不见也言若岀为云而物仰之有阴智若跃乎渊而物触之有润天而不雨百姓祝王为雨也虽七岁炎炎不闻有咨者而况三月哉
文章【李徳裕】
魏文典论偁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斯言尽之矣然气不可以不贯不贯则虽有英辞丽藻如编珠缀玉不得为全璞之寳矣鼔气以势壮为羙势不可以不息不息则流宕而忘返亦犹丝竹繁奏必有希声窈眇听之者悦闻如川流迅激必有洄洑逶迤观之者不厌从兄翰常言文章如千兵万马风恬雨霁寂无人声盖谓是矣近世诰命惟苏庭硕叙事之外自为文章才实有余用之不竭沈休文独以音韵为切重轻为难语虽甚工旨则未逺夫荆璧不能无瑕隋珠不能无颣文旨既妙岂以音韵为病哉此可以言规矩之内不可以言文章外意也较其师友则魏文与王陈应刘讨论之矣江南唯于五言为妙故休文长于音韵而谓灵均以来此秘未覩不亦诬人甚矣古人辞髙者盖以言妙而适情不取于音韵意尽而止或偏不拘于只耦故篇无定曲辞寡累句譬诸音乐古词如金石琴瑟尚于至音今文如丝竹鞞鼓廹于促节则知声律之为弊也甚矣世有非文章者曰辞不岀于风雅思不越于离骚模冩古人何足贵也余曰譬诸日月虽终古常见而光景常新此所以为灵物也余尝为文箴今载于此曰文之为物自然灵气恍惚而来不思而至杼轴得之淡而无味琢刻藻绘珍不足贵如彼璞玉磨砻成器奢者为之错以金翠羙质既雕良寳所弃此为文之大旨也
祷祝【李德裕】
语曰丘之祷乆矣又曰祭则受福岂非圣人与天地合徳与日月合明与鬼神合契无所请祷而祷必感通唯牧伯之任不可废也失时不雨稼穑将枯闭合责躬百姓不见若非避羣望则皆谓太守无忧人之意虽在畎畆不絶叹音余前在江南毁滛祠一千一十五所可谓不謟神黩祭矣然岁或大旱必先令掾属祈祷积旬无效乃自躬行未尝不零雨随车或当宵而应其术无他唯至诚而已将与祭必闲居三日清心斋戒虽礼未申于泂酌而意已接于神明所以治郡八年岁皆大稔江左黎庶讴歌至今古人乃有剪爪致词积薪自誓精意上达雨必滂沱此亦至诚也茍诚能达天性能及物焉用以肌肤自苦焦烂为期动天地感鬼神莫尚于至诚故备物不足报功禴祭所以受福余以为人患不诚天之去人不相逺矣
祥瑞【李徳裕】
夫天地万物异于常者虽至羙至丽无不为妖覩之宜先戒惧不可以为祯祥何以言之栢灵之世多鸾鳯丘坟之上生芝草神仙之物食之上可以凌倒景次可以保永年生于丘坟岂得为瑞若以孝思所至则瞽瞍之墓曾晳之坟宜生万枝矣何者为仁孝之瑞唯甘露降于松栢缟鹿素乌驯扰不去皆有缟素之色足表幽明之感贞元中余在瓯越有隐者王遇好黄冶之术暮年有芝草数十茎产于丹灶之前遇自以为名在金格畅然满志逾年而遇病卒齐中书抗有别业在若耶溪忽生芝草百余茎数月而中书去世又余姚守卢君名从在郡时有芝草生于督邮屋梁上五彩相鲜若楼台之状其岁卢君为叛将栗锽所害置遗骸于屋梁之下并耳目所验非自传闻由是而言则褒姒骊姬皆为国妖以祸周晋緑珠窈珠皆为家妖以灾乔石不可不察也又黄河清而圣人生征应不在于当世明矣桞谷玄石为魏室之妖启将来之端亦不可不察也是以宜先戒惧以消桑糓雉雊之变耳
喜征【李徳裕】
陆贾偁蟢子垂而百事喜不征其故何也凡人将有喜兆必垂于冠冕余尝思之盖以人肖圆方之形禀五形之气有生之最灵者也如景如火忽有歊然感气发于圆首之上其荣盛也如阳气发生烟涵煴煦其变衰也如秋气索然寂寞沈悴虽不能自覩其鉴明者必可察之唐举许负疑用此术所以望表而知穷达何以明之淑春爱景必有蟢子垂于檐楹之间室有明烛膏炉必垂于屏帏之际喜气将盛故集于冠冕之上以此推之无所逃也
较农【刘鋭】
功以救于民赖其功者有违顺徳以化于民敦其民者有疾徐夫以三月除糓地五月榖入土虽当世不拔其苗后世不毁其糓其饮食之道顺于情也故生不疵疠其道死则爼豆其功圣人救壊以礼垂世以法当世伐其树后世毁其法所以礼违其情法违其欲者也是以生为旅人疵疠于天下肉腐于爼酒干于器然后为圣人是愚民赖圣人之功忘圣人之道呜呼礼亡而争器矣虽有粟弱者安得而食之法壊而夺其三时矣虽有山泽农者安得而种也
禺谤【刘蜕】
有肪兮墨而谓之不洁有泉兮壅而谓之不决有茝兮轥而谓之不芳有轴兮锲而谓之不辙声咺唏以无音兮气郁悒而空咽既慗慗以增惧兮又谩谩而不诀诬彭祖以为孺兮谲殇子以为老伙众人之难信兮挦夸者之不悦佞为赘兮何去奸为■〈疒龙〉兮莫劀讟为辔兮莫衔谤为玉兮何切彘既■〈月襄〉而必烹兮木方■〈椶,去木〉兮必折心■〈车龙〉■〈车龙〉以似车兮思绵绵而如瓞手欲动兮似拳足将行兮如绁既不辨于颜跖兮遂一贯于尧桀哀吾生之不逢兮奚至死而惙惙念帝座之不爣兮胡交光于巻舌既何路以自辨兮遂没齿而痨剌
古渔父【刘蜕】
叟行山逐禽而逢虞人虞人反以罟而猎叟叟欺虞人以事鬼神而得逸他日叟之子壮围山而雠猎吾父者曰今日凡在山泽杀无赦虞人亡于大泽虞之父教之以渔渔利厚于罟末之年富于泽上反闻叟将杀其子于帝侧帝教之以渔天下天下之利厚于陶稼末之年富于九州岛渔者常以此自笑而闻于士师士师以法执之渔者对曰始臣学渔不学笑天下而天下入臣笑舜闻之亦曰始朕学事叟不学受天下禅而天下禅朕晦冥之后渔者啼而奔帝辛曰始风微水上鱼聚臣舟臣垂之十钩鱼方眂臣钩未及吞而雷惊臣舟夫雷不发而震盍戮于燮理者辛应曰尔不得鱼市不阙鱼亦殷人得鱼耳夫多鱼而垂之十钩鱼必争而且畏后其饵然而犹相与视其钩岂非君其饵薄乎何戮之有微子自旁闻之亦曰殷饵薄矣臣不受戮殷民惊矣抱祭器而入周
暮有二舟还而争一舟于中流空舟中者恃其无伤舟中也则盛斗以薄两舟果与俱覆明日讼于王王以其罪均也平于二渔既而空舟者归告其子曰吾胜矣覆彼所载载鱼者归亦告其邻曰吾胜矣其邻笑曰罪均而子独覆所载孰谓胜乎
有置鱼于苇间仰见鸣鸢集其上乃冠木于器旁以惧之明日泽西渔者乃刻材泽畔前日置鱼者目视而去而三年不敢渔其妻笑曰始伪以绐一器之鱼学伪得盗一泽之利
禹书二首【刘蜕】
以功不就而受诛则可谓勤民而死乎曰不然然则夏之郊也奚不寻其先安得以鲧配曰以功不就则可谓勤民而死也以诛其身则可谓勤其家也不怨君诛而寻父功鲧当诛也传曰不以家事辞王事既勤其家为天下故报其勤家于夏郊而已矣有鲧之诛而不废其功禹为其子也不得以天下而择其功者禹为之事鬼神也微禹之为子先人之罪将不食矣故其子之功由勤父嗣也然则夏郊宜矣于是君诛其怠也而子不怨其家祭其勤也民神弗畔盖禹以天下不逮事其父而致孝乎鬼神云
治天下之理见之于夏功而未见先于夏功者乆矣夫八年之间生聚非不壊也委积非不耗也帝忧则民愁乐则民喜故以忧乐隐显而助之帝能治其心者故禹后虽以身先天下而不以一身负天下之土石以其得治世之心而易使也呜呼必不得和心之人而为可以智治则岂羽山之下忍不以智献其父者欤天下见濡手足之禹则不见土阶之上以治忧乐者也故曰心治乎人也功治乎水也其可独禹云乎
山书十四首【刘蜕】
天地之气复则结者而为山也融者而为川也结于其所者安静而不动融于其时者疏决以忘其及故山之性为近正川之性为革为是以处其结者有君子处其融者为利人
天地之先未尝有形故字其形为人民为禽虫万物然后受其字据其形之动曰生形之静曰死呜呼吾茍不生乎天地先而未尝用其形窍以岀纳斯非混沌之似乎故吾以混沌不尝在天地先而在吾之不为万物凿者而已矣
壊人者天地也使其数岀故观数而象动则有争杀乱患夫数始乎手足故离吾之指为吾视其指而心亦离则数数人乎心矣故知指生六而为有余生四而为不足不足与有余也为体不备呜呼心既分身之有余与不足也则争杀乱患何尝不足尽其数岀圣人重其生以榆岀先济其用故甘毡之臭岀于榆末而后网罟不足于野以牢养于宫中故天下忘身以自给呜呼上古食而弃其余热而弃其皮亦足矣是知圣人欲化而更乱其生听鳯鸣而吹管果象也故有象竹之声者必有象葭之器然则造其为而耻葭学者鳯也故不世而来造其象而耻人学者圣人也故末世而不岀呜呼
江河凿而山木泣以为川既岀而必伐舟也舟既入水而鲛鱼相似以其居泉而逺于杀者也今则造泉之具成是大道存而异其质大道亡而运其祸
利以观天下利尽而天下畔道以归天下道薄而天下去呜呼为利物所间为道亦不伪故始爱其应者终亦将以应人然则利尽所畔者以灭其后道薄而所去者贵不杀其孤而已
城郭沟池以固民也有窃城郭沟池以盗民者则杀人甚于不固夫有窃固之具必有功固之利茍有利之物冦必生其下是以太古安民以巢故于野则无争巢固民则相杀
车服媵妾所以奉贵也然而奉天下来事贵者贱夫有车服必有杂佩有妾媵必有娱乐圣人既为之贵贱是欲鞭农父子以奉不暇虽有杵臼吾安得粟而舂之呜呼教民以杵臼不若均民以贵贱
古之弓矢所以防恶也懐恶者在内所以能避弓矢也故射恶未及死而夺械可以杀人于天下天下从而禁畜私械者呜呼古之弓矢所以防恶也今则不然反防人之持弓矢也
万物无常声而主声者定其悲欢则听在心而耳职废也谓雷为可畏则以畏声听之不知有时雷可长养也谓瑟为可狎则以狎声听之不知有时瑟可流哀也则有幽思之深砧声之悲也去家日逺雨声之愁也呜呼悲愁果在心也雷与瑟无常声也
为学岂有岁故劳于农夫以其有遇世也故佚于使人然而虽佚不忘学以其劳而未尝运是故死而不得止其心古有志者犹悲日月之易于人也故谓飞乌走兎在其中付大藏之钥未必有信之友也夫取人之钥必荐信以入其中受人之托必有情以寄其内故大信者不使人付有道者不使人求
棺衣之厚葬以王礼百姓不贪其死以其爱名不甚于爱身任时之重必多怨借君之权必易死是于名则君子爱身不甚于百姓焉圣人有意哉故劝善以爵使利爵者乐修夫恶杀人与杀盗均为仁人之心则亦召盗以爵呜呼使圣人无意则劝善不以爵矣故君子为善不独乐欲为圣人而岀是不见仁人之术使爵以召盗乎
食秦人之炙则懐其妻子闻秦妇之嫁则垂涕悲其身当是时亦疑天下之妻矣吾过富贵之门则懐其爵矣及闻秦人以爵死者则垂涕悲其身当是时不顾天下之贵矣有恶雀鹿之甚者挥帚以驱雀结罟以禁鹿夫帚罟既可以骇物则帚罟必可以取物呜呼执其具以逐雀鹿安知不有学其具以取之故善恶去者不必恶其名善逐者不示人以其具
猿鸣不过薜萝以其有蔓蔓者必组物夫能过其组必自硋其心呜呼髻之组吾髪也帯之组吾腰也线之组吾衣也亦是矣今蔓在天下安得复硋其心哉
蠧化【陆龟蒙】
橘之蠧大如小指首负特角身蹙蹙然类蝤蛴而青翳叶仰啮如饥蚕之速不相上下人或振触之輙奋角而怒气色桀骜一旦视之凝然弗食弗动明日复徃则蜕为蝴蝶矣力力拘拘其翎未舒襜黒鞲苍分朱间黄腹瑱而椭緌纤且长如醉方寤附枝不扬又明日往则倚薄风露攀缘草树耸空翅轻瞥然而去或隐蕙隙或留篁端翩旋轩虚扬曳纷拂甚可爱也湏臾犯蝥网而胶之引丝环纒牢若桎梏人虽甚怜不可觧而纵矣噫秀其外类有文也默其声类有徳也不朋而逰类洁也无嗜而食类亷也向使前不知为橘之蠧后不见触蝥之网人谓之钧天帝居而来今复遇矣天下大橘也名位大羽化也封畧大蕙篁也茍灭徳忘公崇浮餙傲荣其外而枯其内害其本而窒其源得不为大蝥网而胶之乎观吾之蠧化者可以惕之
冶家子言【陆龟蒙】
武王既胜殷悬纣首有泣于白旗之下者有司责之其人曰吾冶家孙也数十年间载易其镕范矣今又将易之不知其所业故泣吾祖始铸田器岁东作必大售殷赋重秉耒耜者一墢不敢起吾父易之为工器属宫室台榭侈其售益倍民凋力穷土木中辍吾易之以为兵器会诸侯伐殷师旅战阵兴其售又倍前也今周用钺斩独夫四海将奉文理吾之业必壊吾亡无日矣武王闻之惧于是包干戈劝农事冶家子复祖之旧
悲摰兽【皮日休】
汇泽之场农夫持弓矢行其稼穑之侧有苕倾为农夫息其傍未乆苕花纷然不吹而飞若有物娭视之虎也跳踉哮■〈口阚〉视其状若有所获负不胜其喜之态也农夫谓虎见已将遇食而喜者乃挺矢匿形伺其重娭发贯其腋雷然而踣及视之枕死麕而毙矣意者谓获其麕将食而娭将娭而害日休曰噫古之士获一名受一位如已不足于名位而已岂有喜于富贵娭于权势哉然反是者获一名不胜其骄也受一位不胜其傲也骄傲未足于心而刑祸已灭其属其不胜任与夫获死麕者几希悲夫吾以名位为死麕以刑祸为农夫庶乎免于今世矣
诮庄生【皮日休】
庄生免范蠡之子死至矣夫范蠡子复取其金则怒乃言于楚王死之呜呼夫交者以义合至死不离也以利合者全于利前者鲜矣况利死之后哉则庄生谓毕事而归金其言信矣至其取金则复言而死之焉有夫归金之心也哉是庄生与范蠡果曰利合也或曰庄生非利金而渝言是范蠡之子利金而渝言也曰夫赦者楚之常法也范蠡不谓乎赦为楚之常法以其兄自合不死非庄生之力也故取夫金是愚竖之纎鄙也何足责哉如庄生与范蠡义合则取金之信以易乎人命也哉是果曰利合兼不全于利前者也
荆巫【罗隐】
荆楚人淫祀者旧矣有巫颇闻于郷闾其初为人祀也筵席寻常歌迎舞将祈疾者健起祈岁者丰穰其后为人祀也羊猪鲜肥清酤满巵祈疾得死祈岁得饥里人忿焉而思之未得适有言者曰吾昔逰其家也其家无甚累故为人祀诚必罄乎中而福亦应乎外其胙必散之其后男女蕃息焉衣食广大焉故为人祀诚不得罄于中而神亦不歆乎外其胙且入其家是人非前圣而后愚盖牵于心而不暇及人耳以一巫用心尚尔况异于是者乎
英雄之言【罗隐】
物之所以有韬晦者防乎盗也故人亦然夫盗亦人也冠履焉衣服焉其所以异者退譲之心贞亷之节不恒其性耳视玉帛而取者则曰牵于寒饿视家国而取者则曰救彼涂炭牵于寒饿者无得而言矣救彼涂炭者则宜以百姓心为心而西刘则曰居宜如是楚籍则曰可取而代噫彼必无退譲之心贞亷之节盖以视其靡曼骄崇然后生其谋耳为英雄者犹若是况常人乎是以峻宇逸逰不为人之所窥者鲜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七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七十五
(明)贺复征 编
○杂着三
责和氏璧【宋刘敞】
楚人和氏得王璞荆山之中奉而献之厉王厉王使玉人相之玉人曰石也王以和为诳而刖其左足及厉王薨武王即位又奉其璞而献之武王武王使玉人相之又曰石也王又以和为诳而刖其右足武王薨文王即位和乃抱其璞哭于荆山之下三日三夜泣尽继之以血王闻之使人问曰天下之刖者多矣何子之怨也对曰吾非怨已之刖也哀夫寳玉而题之以石贞士而名之以诳也王使人治其璞果得寳焉故命曰和氏之壁此世世称和氏善知寳而又甚悲其不幸也吾意善知寳者不然彼天之生玉也有常质居上不待以为益在下不损以为少此人主之所贪也虽全而言之犹辱今一不免其身其不知寳也甚矣至于刖而后哀之其不知过也甚矣茍使和寳之则若勿之茍使和哀之则若勿怨彼非所明而明之其刖也犹幸周人得夏后氏之鼎藏之太庙已八百有余岁矣周衰宋太丘之社亡而鼎入于泗水之中秦始皇灭周耻不得其器于是斋七日使万人没水求焉不获而后止楚有良弓号之曰大屈传世之寳也齐与晋越闻之皆欲得之兴兵而围之夫兴兵者上有破军杀将之祸下有析交离亲之辱然而不计者寳之所在则不惮以安为危以存为亡彼人之所求而非求于人也哉试思一人负鼎之秦一人挟弓之晋则不敢以冀百金之偿岂独寳哉虽道亦然今使天下之贤士有道之君子负抱其义祇饰其辞不择趋向不度可否号呼于人主之侧以冀万一焉甚者杀身损生其次刑戮流亡终无与任其责者则吴起逐于鲁而韩非死于秦其欲将与说难为之祸也非二君之过也然而世独谓和为不幸谬矣夫谓和之不幸固失其理而和之自谓贞又非其名所谓贞者必审于轻重之际荣辱之分和不哀其身而哀其玉忘所重而徇所轻是竖刁之自害易牙之杀其子世主所以厚疑也吾未知其贞故为贵在乎贱为逺在乎近为大在乎小古之君子不外于已而内人不厚于人而薄身倡而后应引而后动舜陶于深山之中伊尹耕于有莘之野傅说筑于岩险之下太公钓于渭水之上及其大行也名甚白居甚安功甚信此其离于世俗之患也逺矣无他人主者求之也
饭车【司马光】
天雨迂夫岀见饭车息于髙蹊者指谓其徒曰是车也将覆不乆矣行未十歩闻讙声顾见其车已覆其徒问曰子何用知之迂夫曰吾以人事知之夫天雨道泞而蹊独不濡又狭而髙是众人之所趋也而车不量其力固狭擅髙乆留不去以妨众人之欲进者其能无覆乎祸有巨于此者奚饭车之足云
拾樵【司马光】
迂夫见童子拾樵于道约曰见樵先呼者得之后毋得争也皆曰诺既而行相与笑语戏谑至驩也瞲然见横芥于道其一先呼而众童子争之遂有挞击有伤者迂夫惕然亟归而叹曰必天下之利大于横芥者多矣吾不知戒而日与人逰恃其驩而信其约一旦有先呼而斗者能无伤乎
野记二篇【李觏】
予居东郊外耳目所得有可以为世戒者作野记二篇
里之氓有慕都邑之侈者以其畜牛易人之乘马既数岁矣土田之腴舎牛而不获仓廪菽粟耗于马腹饥饿且不救而马之能卒无益于甑釜噫今之絶故贱而友新势忽讲习而向奔走有不病其田而空其菽粟者乎
春阳既作草之百名生于穹陵于絶泽于不迹之地雾雨所盥风气所弄苗坚蔓骄生理自若舍是而入田畆者则根与稻争润叶与粟夸暖角长等碧疑过者之目农人之父病其为稼害也掘而去之不遗种火变水腐狼籍道侧愿为粪土芜弗可得矣噫安尔类计尔材不自齿于嘉榖则奚祸之来
常语【李觏】
或问自汉迄唐孰王孰霸曰天子也安得霸哉皇帝王霸者其人之号非其道之目也自王以上天子号也惟其所自称耳帝亦称皇书曰皇帝清问下民是也王亦称帝易曰帝乙归妹是也如其优劣之云则文王武王劣于帝乙者乎霸诸侯号也霸之为言伯也所以长诸侯也岂天子之所得为哉道有粹有驳其人之号不可以易之也世俗见古之王者粹则诸侯而粹者亦曰行王道见古之霸者驳则天子而驳者亦曰行霸道悖矣宣帝言汉家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繇此也人固有父为士子为农者矣谓天下之士者曰行父道谓天下之农者曰行子道可乎父虽为农不失其为父也子虽为士不失其为子也世俗之言王霸者亦犹是矣若夫所谓父道则有之矣慈也所谓子道则有之矣孝也所谓王道则有之矣安天下也所谓霸道则有之矣尊京师也非粹与驳之谓也或曰诗人以后稷先公致王业之艰难其非诸侯矣乎曰武王既得天下诗人迹其世世修徳始于后稷公刘以至于太王王季文王故云尔也当商之未丧谁有此言乎如使纣能悔过武王不得天下则文王之为西伯霸之盛者而巳矣西伯霸而粹桓文霸而驳者也三代王而粹汉唐王而驳者也
道旁父老言【王令道】
道旁父老髯而黒瘠天甚寒衣破上而露下王子遇而嗟之父老曰小子何为嗟荅曰翁老矣衣食不足以胜寒饥筋力已疲不肖窃有志者故敢嗟父曰子来前吾语尔夫畜牛者求刍食犬者懐谊然则尸之者冝若然耶且不知吾辈又尸之谁也无乃亦冝马牛其思欤答曰太平之世明天子在上四民各获其利衣食所不及者游惰之民尔虽然翁胡为至是父曰天时连凶有田不足以偿租赋子孙散去不能见保然则为老人者尚有罪耶谢之曰翁无多怨翁饥尔柰之何父怒曰饥何罪耶授人之羊匪牧是思十羊其来九皮而归曰羊病死奚牧之非然则可乎小子未可与语也又何志之有耶投其杖而去追而谢之不复应
杂识二首【曾巩】
孙之翰言庆厯中上用杜衍范仲淹富弼韩琦任政事而以欧阳修蔡襄及甫等为谏官欲更张庶事致太平之功仲淹等亦皆戮力自効欲报人主之知然心好同恶异不能旷然心无适莫甫尝家居石介过之问介适何许来介言方过富公问富公何为介曰富公以滕宗谅守庆州用公使钱坐法杜公必欲致宗谅重法曰不然则衍不能在此范公则欲薄其罪曰不然则仲淹请去富公欲抵宗谅重法则恐违范公欲薄其罪则惧违杜公患是不知所决甫曰守道以为何如介曰介亦窃患之甫乃叹曰法者人主之操柄今富公患重罪宗谅则违范公薄其罪则违杜公是不知有法也守道平生好议论自谓正直亦安得此言乎因曰甫少而好学自度必难用于世是以退为唐史记以自见而属为诸公牵挽使备谏官亦尝与人自谋去就而所与谋者适好进之人遂见误在此今诸公之言如是甫复何望哉自此凡月余不能寐庆厯之间任时事者其后余多识之不党而知其过如之翰者则一人而已矣
广原州蛮侬智髙以其众叛乘南方无备连邕宾等七州至广州所至杀吏民纵略东南大骇朝廷遣骁将张忠蒋偕驰驿讨捕至州皆为智髙所摧陷又遣杨畋孙沔余靖招抚皆乆之无功仁宗忧之遂遣枢宻副使狄青为宣抚使率众击之翰林学士曾公亮问青所以为方略者青初不肯言公亮固问之青乃曰比者军制不立又自广州之败赏罚不明今当立军制明赏罚而已然恐闻青来以谓所遣者官重势必不得见之公亮又问贼之标牌殆不可当如何青曰此易耳标牌歩兵也当骑兵则不能施矣初张忠蒋偕之往率皆自京师六七日驰至广州未尝拊士卒立行伍一旦见贼则疾驱使战又偕等所居不知为营卫故士卒见敌皆望风退走而忠临偕居方卧帐中为贼所掳杨畋余靖又所为纷乱不能自振而孙沔大受请托所与行者乃未从道郑纾欧阳干曜之徒皆险薄无頼欲有所避免要求沔引之自从逺近莫不嗟异既至潭州沔遂称疾观望不敢进青之受命有因贵望求从青行者青延见谓之曰君欲从青行此青之所求也何必因人言乎然智髙小冦至遣青行可以知事急矣从青之士能击贼有功朝廷有厚赏青不敢不为之请也若往而不能击贼则军中法重青不敢私也君其思之愿行则即奏取君矣非独君也君之亲戚交逰之士幸皆以青之此言告之茍欲行者皆青之所求也于是闻者大骇无复敢言求从青行者其所辟取皆青之素所与以为可用者人望固已归之矣及行率众日不过一驿所至州輙休士一日至潭州遂立行伍明约束军行止皆成行列至于荷锸赢粮持守御之备皆有区处军人有夺逆旅菜一把者立斩之以徇于是一军肃然无敢岀声气万余人行未尝闻声每青至邮驿四面严兵每门皆诸司使二人守之无一人得妄岀入而求见青者无不实时得通其野宿皆成营栅青所居四面陈殻弓弩皆数重所将精锐列布左右守卫甚严方青之未至诸将屡走皆以为常至是知桂州崇仪使陈知英州供备库使蘓缄与贼战复败走如常时青至陈州悉召陈与禆校凡三十二人数其罪按军法斩之惟苏缄在某所使械系上闻于是军中人人奋励有死战之心是时智髙还守邕州青惧昆仑关阨险为所据乃下令宾州具五日粮休士卒贼谍知不为备是夜大风雨青率众半夜时度昆仑关既度喜曰贼不知守此无能为也彼谓夜半风雨时吾不敢来吾来所以岀其不意也已近邕州贼方觉逆于归仁庙青登髙望之贼据坡上我军薄之禆将孙节中流矢死青急挥军进人人皆殊死战争先是青已纵蕃落马军二千人岀贼后至是前后合击贼之标牌军为马军所冲突皆不能驻军士又从马上以铁连加击之遂皆披靡相枕籍遂大败智髙果焚城遁去青先为公亮言立军制明赏罚贼不可得见标牌不能当骑兵皆如其所料青坐堂户上以论数千里之外辞约而虑明虽古之名将何以加此岂特一时武人崛起者乎方庆厯中葛懐敏与李元昊战于广川懐敏败死而诸校与士卒既败多窜山谷间是时以权冝招纳皆许不死自此军多弃其将不肯死战故青云自广川之败赏罚不行云翰林学士公亮亦言及于兹者如此
南山【阙名】
宁戚欲干齐桓公厥路无从饭牛车下逄桓公夕岀乃叩角而疾歌商声之诗诗曰南山矸白石烂生不逄尧与舜禅短布单衣不掩骭黄昬饭牛至夜半长夜漫漫何时旦桓公闻而异之命后车载以归与语大恱擢为上客而预闻国事其后杨恽以列卿被放因与孙会宗书其中有秦声之诗诗曰田彼南山芜秽不治种一顷荳落而为萁人生行乐耳须富贵何时是时有与恽不相能者誊其语以上闻孝宣帝大怒下之吏当以大臣怨悱罪及三族老圃曰噫南山一也其托以讽亦一也致其情辞宁语尤为深切一则以封一则以族岂所遇者不同欤抑杨渉于有情而宁特由于疎逺者欤夫人主内贮私意则聪明不开聪明不开则横生忌讳横生忌讳则直言不闻而朝廷有非辜矣谗忌之尝来又乘之以危中国士噫曾谓孝宣其不及齐桓公者逺矣
啸说【阙名】
仙人海春居髑髅山善啸术太山道士锺约往来敬其艺愿学焉而无由一日春变其形为石约不知之乃坐旁石上仰春面而啸春所化石应之而发声倾山动涧云雾为之下坠约知是春惊起再拜以祈请焉春哀其诚因教以三术凡不饮不食乃得啸而风生于虗也老圃曰夫气岀于虗则凝而不散留于实则郁纡而不达声在于虚则圎而不息留于实则澌尽而不发虚之于术则大矣岂知啸时则然古之善事其心者万形错陈日接于化而不恒风生于虚其细矣夫
善学【阙名】
昔蒲且子善弋者也詹何闻而说之从受其术而以钓闻于营国近吴道子亦师张颠笔法而世传其画以为卓絶老圃曰古之善学者不师其同而师其所以同同者迹也所以同者心也故骐骥善走絶其羣矣今马之能走者岂必随其余生哉顾所以灭景追风者有不在是故也彼学弋而得钓临书而善画者特转移之顷耳古之善学者盖又有为方而不以矩为圎而不以规及其又进于此则注其想动其神千变万化其迹旁岐结曲而不可以为方其所以师焉者炳炳如丹夫是之谓善学乃知吮毫而知笔画之丰省蹲矶以辨竿线之浮沉詹吴且不为而况不为詹吴者乎故曰禹行而舜趋子张氏之贱儒也
事养【阙名】
黄仲秉问治心养生之术于老圃老圃曰心奚足事生奚足养夫因虚而运想想成则以虚而为实实不可以为常也复且向于虚矣昨之所谓实者一聚之烟也从无而有形形立则以无而为有亦不可以为常也复且向于无矣昨之所为有者一窖之尘也故曰心奚足事生奚足养且烟之起也止尘之嚣寂足气除了复何在子尝试观所谓灰矣乎五木之火皆寄傅于木焱焰既合五者如一火木之极然后积而成灰木而火火转而灰灰之所藏者深矣生之谓性性之动者之谓情性本定也而不必有其定者焉是水中之波也情之有所转也而不必有其转者焉是沙中之金也沙中之金由积以聚聚则极而为沈其沈也重水中之波由湛而扬扬则极而为浮其浮也轻积轻者所以幻虚也积重者所以幻有也呜呼吾所闻于吾师者止是矣心奚足事生奚足养子亦尝择焉于吾言可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七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七十六
(明)贺复征 编
○杂着四
燕书二首【明宋濓】
郑伯卒庶孽夺正公子五争及厉公自栎入国将尽刘诸公族悬剑于国门且下令曰敢争者斩子俞弥方病闻之叹曰是何亡国之政也乃令左右扶见公未至公遥呼曰大夫力疾而见寡君非欲尝国门剑乎声色俱厉子俞弥阳惊曰何谓也公语之故子俞弥曰君能如此过文王逺矣臣顿首贺且不暇况敢争乎公解颜曰寡人焉能过文王也曰臣言不悖君实过之公曰大夫言何易也虽然幸卒言之子俞弥曰君之过文王者无他威胜也公说前子俞弥问曰文王初伐犬戎次伐密须次伐耆邦次伐崇侯虎而作丰邑自岐徙都之其威盛矣大夫乃谓寡人胜之其故何耶子俞弥曰文王之威能行天下而独不行于周宗故其孙子之蕃兄弟之国者十有五人姬姓之国者四十人此无他亲亲也今君欲兵之非威胜文王乎公艴然见乎色曰大夫言固善如仪亹之党何子俞弥曰郑之公族尽二人党耶君奈何歼之臣所居之南有山曰阳都之山甚深羣熊萃焉熊性恶血偶度绝壑棘刺胁血见若濡缕熊急爪之血愈滋爪之不已肤成坎原原如泉涌熊不能禁剜去其肤而血弗息竟擢肾肠以死郑之公族犹一体也今因公子五争不问小大尽刘无乃与前事类耶公矍然失声曰吾过矣吾过矣遂下城门之剑寘诸公族不论君子曰郑厉公之愎諌谁能犯焉子俞弥反复言之而公弗格者以顺入以正出也内经曰寒因寒用热因热用其始则同其终则异于戏岂特医师之为然哉
楚帅师伐晋晋人恐严甲兵以待楚入河阳退师未几又入如是者三晋侯疑朝羣臣问焉伯瑕对曰楚诱我也急宜殴弗殴必深入存亡不可期晋侯曰子计疎矣伯瑕恚曰君如弗纳臣言臣终不能俘随君请先去之晋侯斥之问步毅步毅对曰楚非昔楚矣执政众乖内嬖日盛曵绮縠而副玉珈者后宫千人旦讴暮酣惟日不足焉能及我问士渥浊士渥浊曰毅言固当亦知其一未知其二者也楚西有秦难东诸侯则齐郑鲁卫枕戈待隙独吾国有新丧未暇攻彼虞我兵起五国必应之故先动相制耳不足虑也问范匄匄对曰如二大夫言问韩起韩起大笑絶缨晋侯变色曰大夫笑寡人乎起对曰老臣何敢笑君实笑雁奴不知也晋侯曰何谓也曰具区之泽百雁聚焉夜必择栖恐人弋已也设雁奴环巡之人至则鸣羣雁藉是以瞑泽人熟其故爇火照之雁奴戛然鸣泽人遽沈其火羣雁皆惊起视之无物也如斯者四五羣雁以奴绐已共啄之未几泽人执火前雁奴不敢鸣羣雁方寐一网无遗者今楚师进退三执火之谓也君何不少察之乎晋侯曰拏人不当如是哉于是大严守偹楚子闻之曰勿谓晋无人不敢侵君子曰晋侯其善谋哉集众人之虑必有一长者及韩起献计楚人知悉其情遂退师诗云先民有言询于刍荛况士乎
言命【方孝孺】
方子灌蔬于圃客有言禄命之术者方子曰若欲知命之说乎穷乎天地之纪推乎日月星辰之行参乎气运徃复之端而后可以言命之粗而余何暇言之而余亦何暇听之然吾方治蔬试与子言蔬可乎始吾与二邻人蓺蔬各数十畦其土同树之时同蔬之种又同其一人薅之甚时溉培甚宜其蔬为最盛籓篱不固一旦牛逸而践之无遗植也其一人怠而不治时雨既毕草处其上而蔬伏其中萎薾陨获无复生色吾闵二人者之为葺吾篱使物莫能踰数耘屡溉俾蔬无所害故吾之植独盛以大兹二者亦可以言命否乎世之敏于封植进取以致富贵而不虞外患者践于牛者也不能自修而困于贫贱者胜于草者也于命何预焉今徒言丰啬祸福制于天者有必至而不察修治警戒由于人者有未至天人之道离而命之说穷矣虽然此吾庶民之圃之喻也非王者之圃之喻也万民者王者之蔬也九州岛之内王者之圃也仁义德泽其培溉之具也政教刑罚所以剔污莱而理之也奸宄盗贼践吾蔬者也酷吏横敛败吾蔬者也圣人在乎上败吾蔬者耘之除之践吾蔬者斥之攘之而岁免其租月赐之餔同其好恶而恤其穷孤故其民多富而少夭好善而无殃斯时茍以六物推民之灾祥岂无短折困贫者乎而卒不售者人事修而天莫之违也及其不然可以践败之者有所不修而可以培且溉者有所不行故其民多不能遂其性而乐其生然其命之出于天者岂无福寿康寜者乎亦卒乖戾者人事废于下而天亦莫能违也故盛世衰世之民其命皆不可推宜然而然不然而不然此人之所能知数之所该也不然而然宜然而否此理之所不可征天地之所不能易而况于区区之数乎若行乎今之世其操术必精矣阅乎世之人必众矣亦尝见有宜死而寿宜贫而富贵如吾之所称者乎茍有遇焉则幸以告吾将撷园中之蔬歌太平之盛以与子言命
择逊【罗玘】
于乎自夫父有杀其子者则父子争国世可有也况兄弟乎由是兄弟有逊国者逊为吉而争为凶自夫子有弑其父者则父子逊国世可有也况兄弟乎由是兄弟有争死者争为吉而逊为凶是故逊君子基德也在小人为凶争小人凶德也在君子为吉古台陈廷干问逊斋之义余作择逊以贻之
审力【罗玘】
临川乐鸣殷出知宣城县行与罗子别罗子揖而谓之曰昔秦武王将修宗庙之荐为鼎者三上千钧中百钧下十钧进羣臣谋之曰寡人欲置是于先王之庙必众人举之恭乎必一人举之恭乎羣臣伏思之对曰必一人者王于是下令国中者曰有能举千钧与车百乘百钓十乗十钧一乘乌获过之睥睨焉举十钧者获车一乘归舍人尤之曰咄何不举千钧而获百乘也不然亦百钧耳获曰不然获非难于千钧也顾获之干固众人之相差尔而王亦奚信邪王如爱其鼎疑获之折其足也改而收其令而以众人举之均之至庙而已尔获虽欲一乘且不可况百乘乎居三日善饮食之进而举百钧者获十乘归又居三日益善饮食之进而举千钧者获百乘归卒如获言秦人于是知获不独其力也其用力亦已审也今宣城子之千钧鼎也慎而举之积信而待之无欲速焉不如获之获一乘以至十乘十乘以至百乘吾不信也鸣殷喜曰吾兹从事于审力矣
黜谀【刘鳯】
爰有鼔颊佞夫翩姸小子学未究于通方才未成乎一艺竞煽浮浇岂类宛丘之荡狎游朝夕妄希稷下之谈啸不逞之羣肆胸臆之见私为标置横相诋诃非子真之怀古讵识人伦异郭象之悬河何能赏鉴加以不窥作者之门尚逺籓篱之下罔读邯郸之碑焉识显陵之字辄欲较彼短长议其工拙乱紫渝朱凌黄妬白瑕颣流其口吻贝锦成于舌端或褒述过情寓抑扬于言外或铨流失次托讽刺于辞间或藉彼文雄因其品目势成挟主意在凭陵夸饰无当方从泉注抉摘同异亦已猬兴致亮拔盛才翻为尘点冲怀雅士徒遭毁败斯元伯不甘于见梦许子因之而举声者也复有聆绪言于座隅接清风于俄顷多其耳学谬称暗解未弛负担敢为宏论琐兹贾竖特肆猖狂望余晖而借光并顺风而托势亦情驰意惑目荡心摇歆艳名华慕恋声哲忘其驽下颠倒其间虽不足贻玷缺于青蝇亦可为笑资于谈苑也溺于风之相煽遂使黄口呱呱已滥觞于流俗番番小子厥匍匐而争趋襁褓之内皆谓童乌巫史之儿悉称幼达视前人为蹊径每空空而自喜附和之徒仰其鼻息待之举火复为之欺父兄而取怜鼔庸愚而腾价讹而益讹醉而复醉悲夫大吴以三譲始其风独道隆其化言游诞其英华延陵表其亷退沈铄斯尽陵迟迨今谓之何哉覆波方被而介人之操独申啧议繁兴而在握之珍弥曜龙剂寡而夺众薫贞行微而掩玄素咏叹之作焉能翳彼幽音知乐之伦乃复扬斯孤奏千载之魂尚申悲于王弼一时之论寜有恨于刘歆故知怀絶俗之见者不旁采于众谋守独定之说者不遍谘于道路必若飞响迅发逸调间起排黄云而俪曲度幽兰以齐洁荆人见之而屡惊郑客望焉而却走矣
慎履【宗臣】
予闻之苏子办天下之大事者有天下之大节者也则斯语岂不诚甚当哉是故吾未见夫居则愦愦出则炳炳者也吾亦未见夫居则井井出则汶汶者也是故古之君子其持己也譬之持璧焉全则璧不全则瓦矣其戒欲也譬之防川焉一决则溃败四出而不可收拾矣其忍性也譬之灭火焉不以水沃之则炎炎而上其势将至于燎原矣是故君子愼之也今夫上书公府献策当涂稽首乞恩扫门求谒非髙士之风也险心侧目日伺有司之短而持之而因以行其私不得则肆言讪谤转相煽惑非元吉之履也假借名器逋赋侵亩儒服跽立杂之胥徒甚或代书讼牒以需贿食其视有司之署若履其家焉非大雅之观也狎昵征逐巵酒欢噱朝酩夕酊蒱博大呼而或游戏倡优沦溺簪珥非端人之习也日夕衢市凌杂米盐一言不相中辄张目攘臂折支败面桎梏囹圄且甘心焉非居身之珍也岁暮途穷一志茍得饩禀出纳饮祀摈相需贿里胥代庖而窃非长厚之道也多士戒之哉今有言麟凤之游于郊也人靡不争覩之鸺鹠之鸣而闻之者掩耳而走客之山行也松柏则敬之桃李则悦之荆棘则思以锄之矣夫闽不称彬彬邹鲁哉诸生生其间而日有感于先达大儒名卿之为者其为麟凤松柏之俦明矣万一而有鸺鹠荆棘者出焉亦何面目以见尔之先达长者乎况又有恶而锄之者在也
诫俗【宗臣】
夫礼者所以维俗也而俗之所趋一徃而不可复则反至于废礼嗟夫礼不能维俗而反为俗所废可畏哉可畏哉其它不论论其大者今夫冠而字之圣人教天下以成人之道也今髫而学者辄字矣顷之号矣未及胜衣而已巍然大人长者之称矣及其冠也父既无以命子甚至窃仕者之冠冠之何谓乎昏礼者圣人教人以人道之始也今也不择德不论才富则昬之贵而富者亟昏之鬻田聘妇殚家遣女佩环盈路缯绨满车不然者夫厌其妻而舅姑辄怒骂其妇昬姻论财古之君子夷之而今乃甘心焉丧礼者圣人教人以厚终之孝也今也苫块未视布筵劳宾饮食相藉破涕为笑召僧供佛吹竽伐鼔衰绖而居展采姻聘富有赀者泥堪舆之说而暴露其亲以求利后人贫者至以其亲骸而付之水火灭之是仁人孝子之所惊悼而不忍言者也而今之人何心哉祭礼者圣人教人以追逺之孝也今也大厦广室髙台曲池少者千金多者万金而为之先者乃不得咫尺之地而受享焉贵人之临供帐治具烹羊庖羔羞醑云缛而为之先者则寻常羹豆之设而无所加意焉且岁时墓祭又多男女之戏而耳目之观也何视其先不若其身与客哉文中子曰冠礼废天下无成人矣昏礼废天下无家道矣丧礼废天下遗其亲矣祭礼废天下忘其祖矣盖伤乎世俗者而为之非也诸生者而亦复为之非之非者也且诸生之所最尊隆效法者非朱子哉其所辑家礼固天下信之而万世传之者也诸生内以谕其父兄外以谕其乡之长老子弟而稍稍习其说行之雍雍磷磷斐斐翼翼而逺近观则古礼虽不可尽复其禁俗之不至于废礼也有余矣是在二三子哉是在二三子哉
国势【张居正】
国势强则动罔不吉国势弱则动罔不害譬人元气充实年力少壮间有疾病旋治旋愈汤剂针砭咸得收功元气虚弱年力衰惫一有病患补东则耗西实上则虚下虽有扁卢无可奈何昔有人年七十矣而患肠澼医曰此脏热也饮以寒剂寒停胃中肠澼未愈而病胃不能食医曰此中寒也投以温剂助其饮啖虚火内炎胃未强而病眩冒不能寝于是又从而消导之下利数日而毙矣此其治之非不对症也而卒以死者元气不胜故也是以君子为国务强其根本振其纪纲厚集而拊循之勿使有衅脱有不虞乘其微细急扑灭之虽厚费不惜勿使滋蔓蔓难图矣
制器【张居正】
今吴中制器者竞为古拙其耗费财力类三年而成一楮叶者是以拙为巧也今之仕者以上之恶虚文责实效又骛为拙直任事之状以为善宦之资是以忠为诈也呜呼以巧为巧其敝犹可救也以拙为巧其敝不可救也以诈为诈其术犹可窥也以忠为诈其术不可窥也
语言谈【张献翼】
言有下流之言如暴弃讪谤之类是已有市井之言如炎凉货利之类是已有荒唐之言如浮游不根之类是已老子云口可以食不可以言庄子云狗不以善吠为良人不以善言为贤况言下流之言市井之言荒唐之言乎茍类斯言不为下流则为市井吾望汝曹为才子弟士君子而可有一于是乎郑五花歇后语可鉴也然刍荛之言狂夫之言又君子所听而察焉者刍荛与狂夫非下流市井之谓也有理寓焉如孺子之歌夏谚之类是已下流讪谤市井货利误听之不觉喜谈而乐道不惟口不可得而言耳亦不可得而闻至谬悠之说荒唐之言尤不可不诫修其内则为诚修其外则为巧言易以辞为重上系终于默而成之养其诚也下系终于六词验其诚不诚也少见乡曲有一前辈善为俚鄙顷刻成篇播满人口以快一时之意于人若无大损而于已损德不少君子隠恶不谈人过自是长者之道非惧害至此而不为也自有不忍言者此虽小恶终基大祸汝曹幸所见皆长者自能言以来耳不闻下流市井之言况俚鄙之词乎吾深惧此事不得不为杞人之忧漆室之惧予少侍文待诏先生之侧尝云人有一言涉于虚百行俱隳矣前辈之言有旨哉汝曹念之见富者勿谈已之不足似乎有所求对贫者勿谈已之赡足似乎有所侈不问而告问一告二皆非也对长者切勿妄谈他事涉于轻纵对处顺境人勿多及沈沦蹉跌事遇失意人勿多谈飞扬快利事见闲适潇洒之客勿论隠显贵贱盛衰及风尘除目中事恐妨其雅怀且乖雅道自负之意遭俗客世人当随时应答勿引丘壑烟霞诗章文翰事恐拂戾其情语云可与知者道难与俗人言也凡情多忌讳勿轻率谈己胷怀恐误触人之忌犯人之讳亦足招尤陶渊明云悦亲戚之情话情话岂概施者哉苏琼字珍之清河太守道人研为济州沙门统资产巨富在郡多有出息常得郡县为征每见谈问玄理研虽为债数来无由启口弟子问故研曰每见府君径将我入青云路何由得论地上事问漆雕马人曰子事臧文仲武仲孺子容三大夫者孰为贤马人曰臧氏皆有龟焉名曰蔡文仲立三年为一兆焉武仲立三年为二兆焉孺子容立三年而为三兆焉马人见之矣若夫三大夫之贤马人不识也孔子曰君子哉漆雕氏之子其言人之美隠而顕其言人之过也微而着颜子渊成童学孔氏之门问君子子曰爱近仁度近智为已不重为人不轻君子也问小人曰毁人之善以为辨挟计怀诈以为智幸人之有过耻学而羞不能小人也裴令临终告门人曰吾死无所系但午桥庄松云岭未成软碧池绣尾鱼未长汉书未终篇为可恨尔张曲江语人曰学者常想胸次吞云梦泽笔头涌若耶溪书量既并包文情亦浩瀚陶渊明闻流水声倚杖久听叹曰秋稻已秀翠色染人时部胸襟一洗荆棘此水过吾师丈人矣李白登华山落雁峰曰此山最髙呼吸之气想通天帝座矣恨不携谢朓惊人诗来搔首问青天耳戴颙春携双柑斗酒人问何之曰徃听黄鹂声此俗耳针砭诗肠鼓吹汝知之乎周旻语常带华藻李时安曰时方三月坐间生无数牡丹花矣张佑苦吟妻孥唤之不应以责佑佑曰吾方口吻生花岂惜汝辈宇文卓方执昆仑玉盏听左丞擅超髙谈不觉坠地羣公对雪尚隆之曰麫堆金井谁调汤饼吴永素曰玉满天山难刻佩环李白与人谈论皆成句读如春葩丽藻粲于齿牙时号李白粲花之论古人言谈髙者大都如此卑者亦不至令人洗耳昔人在佣奴之中片言令人拔擢曰子若无言我几失子矣太真终日无鄙言刘尹道江道羣不能言而能不言王黄门兄弟三人俱诣谢公子猷子重多说俗事子敬寒温而已既出座客问谢公向三贤孰愈谢公曰小者最胜客曰何以知之谢公曰吉人之词寡躁人之词多推此知之宋史载孙甫言唐君臣行事以推见当时治乱若身履其间而听者晓然如目见之时人言终日读史不如一日听孙论言谈如是斯无恶于言谈矣予从弟凤文廷仪辈谓予出语皆成章虽对亲狎未尝发一鄙语予不能然羣从所见有如此
浮巧【屠隆】
甚矣人之好附而趋利也史言汉武帝好神仙海上燕齐迂怪之士争搤腕言有神仙近世为甚当途好趋奉则争媚色软言噂■〈口沓〉奔走以进当涂好财货则争舆金辇玉纳赂通贿以进当涂好道学则争寛衣博带绳趋尺步聚徒结社髙谈性命以进当涂好佛老则争言泥洹羽化虚化空无寂机锋玄解饰有道气象以进当涂好功名则争谈黄石素书五兵三略攘臂请缨南征北讨作英雄面孔以进当涂好简朴则争敝车羸马麤衣粝食内或多欲外示清真以进当涂好词赋则争夸雕龙绣虎人怀寸珠家藏片玉握管函牍以进水石幸投椒兰遂勰因縁梯媒猎取荣利一旦时移事改大谬不然矣见贪婪饕餮者得利则不羞以身为沟壑黄昏闭户白昼攫人扰扰熈熈有同牙侩见清净介特者得利则麾斥问遗讦首筐篚矫亢诡激始立名髙而徐收其厚利及一旦啙窳谁无耳目人可欺乎见建言者泰山北斗位望隆赫则脂韦而效姜桂软曲而勉骨鲠争伏阙陈言犯颜批鳞冀得一严谴而去凄凉一时荣华无已是何此时龙比之多耶刘向与钦永同朝刘蕡与李栖楚共列鱼龙碔玉溷而不可复辩世道人情日趋浮巧可叹矣
务真【屠隆】
古者文章气节经济性命之士如凤毛麐角寥寥哉代不数人当今之世综诗文则曹刘接踵征气节则龙比连肩语经济则人人管萧谭性命则家家孔老是何今日之气化反盛于徃时也嗟乎古人多本色今人多赝物古人务其内今人务其外甫操笔伊吾气盈趾髙秉钺登坛目无先喆偶婴逆鳞逢怒得谴沾沾自满满面皆龙比人物以为大丈夫之事止于此而已不胜其脂韦绕指之心头顶纶巾手挥玉麈慷慨自许不曰隆中卧龙则曰东山安石或出而萃百人旌竿之下乱矣谈孔说老倒峡其辞怀仁负义成仙证佛欛柄在手而或失声破釜见色豆羹识者嗤焉夜光明月世不恒有假鱼目以为珠饰珷玞以为玉则充肆矣余愿今之君子无亦务其真乎
代石言【虞淳熙】
灵竺名胜惟九里松飞来石天下竒观向年松厄道民曽作谣以泣转移大老之意既已易容今此石灾道民欲存开辟之峰比救唐时之松尤为急切故向既垂涕而道今可无发冲冠而谈不欲默一也况贵人向颇有一日之雅因我卜邻因邻祸石势不容默二也朋友之道小过责善大过痛言过而不改是谓独夫若茍怀小惠之私是坐视大恶之就谊不容默三也良医对治有触人之大怒而疾瘳世之忌医有痛割其赘疣而痼愈盖不比桀纣非至諌不牵猛索不回头劝百讽一改悔庶几情不容默四也山灵夜夜相泣欲言而无其声寺僧队队石顽能言而词不达天不容黙五也作代石言石吿贵人曰我石无口口在世间我石不言言在天下我石自盘古皇帝迄今万岁圣人峙立此土名曰飞来荫蔽郡城阜安人物富贵由我锺毓而致科名由我秀丽而崇许由爱我栖隠其间惠理知予加之美号今蒙贵人见爱为宠实异诸君以为石乃公物迭灵山之假何妨取灵山之真不知石是云根茍剪一片之云实夺一峰之秀岂不闻玉在山而川媚乃忍珠尽徙而龙亡可怜去岁以至今朝始犹摃抬浮石今则挖掘心胸始言盆景列排今则势侔艮岳今虽掘上几寻后必开坑百丈始虽势在一门今则效尤接踵喊声震地锤凿轰山鸠众如虎而如云摃揷似戈而似雨金声累岁敲碎道民之心搬运百千活剜寺僧之肉然且嫁言已实不遣而暗利土人之盗来又复笑言我自美观寜惜贱人之唾骂故土人有天坍长子顶之言山匠有地主大人欢之说是犹警盗而无论窝家详刑而不甚主使雄心恶发巧语谁欺虽宋世开花石之纲凶不若是元乱凿佛身之血恶不如斯一寺之流散不足论独不念会城之秀锺乎一城之秀气不挂意独不念已身富贵之由来乎已身富贵欲享尽独不顾朝廷之香火当存乎淫石迷楼穷奢极欲神明土地含怨而未肯显灵灵鹫山王睨视而共须时至我令冷泉终日汤汤相告而贵人若不闻我等众峰终日点头如求而贵人若不见必至崩我身絶我脉而后已哀哉痛哉赖有道民如刀之口尤恐言出而累以祸随幸而道民似铁之心誓愿头存而与璧俱碎一言夕发万里且闻伏愿灵隠寺岁时朔望祝愿万岁圣天子闻之伏愿守土观风名山大川之寄大诸侯闻之伏愿郡城内外间锺灵峰诸大夫士庶闻之伏愿会城逺近百姓军民共有富贵科名之望坟墓祖孙之念者闻之定发公言将伸清议倘然肤剥如救头然泣血谨告
弹陶【黄道周】
臣按齐宜都王侍读奉朝请臣陶弘景名崇矜饰志图清傲本疎上怀岂荷真职臣按弘景委雉道成遂总奏记兔园之笔斯滥鹤禁之泽寜歉尔乃遡羲求阴疾趋避景谀词青苑搔首朱门夫东方朝隠矢諌于上林巨灵见精重惩乎土木岂有遐想巢云近阿筑怨扃戸掩扉而明雅尚及其舟棹遄征车帷载道徘徊临水倾竦盈朝虽跖二疏无方两福既而萧铿被难故主就没爰着感梦之编并及冥通之録知之非几言而赘矣若夫萧衍攘主齐祚云移逻将之称甘露刺史之见驺虞淫士市招佞臣鼎沸虽寒越薜萝饥捐芝瀣未足以望径阆风问津员峤遂乃薄浣烟霞大饰尘垢五集谶文皆成梁字先修贺表进之于朝夫道成相谘未衰叔达而句容行迈更逺东关谅久约以图荣何前髙而后佞也如谓天子故人廊岩同庆未闻牛牢修书于文叔德操奉表于蜀后且昼日三接以锡康侯十年乃字以别贞女讵有肥遯之逸民而踵怀清之寡妇日烦营构动称勅书言之丑也可谓荣乎臣谨案真诰华阳昔为三茅所治不降汉帝之碑既为二许攸栖未烦晋主之牍率皆道齐玄牝璞隠无名今三茅虽憩包山上为贞伯玉斧亦侍上相职秉帝宸弘景不应滥竽兹土且主清夙典旧有明科刘安之称寡人罚使守厕王弼之迷易象屈为司门臣按弘景伪为册文私锡徒弟妄传真诰依附杨羲宜从刘安之例以践王弼之更岂特外益医方有残蛆命下经酆郡不获飞升而已哉仰尘玄牒需正明刑
责和氏璧【黄道周】
曼倩好张缘兹见轻乃责和氏大摅矜激时和氏璧上大官玺侏儒谮之比大不敬乃晦其文作答客难曹公暇日求覩斯什爰赦刘祯使诵其事祯曰非惟臣亦有之凡物德不足以潜而授色于窦其命曰淫德不潜不足以光而见眚于阴其命曰菑能不择主绪货而轻售命曰胥靡知不足以卫其亲奔罚而嫁诛其命曰有尤之妖若夫璘石夜明已革庖羲之朴枝斯西锡下发重■〈釒邕〉之藏青鸟逺却于白环赤爵谢飞于黄玉苕华名勒伐国之姫天智声传戢身之琐镐池君四世之灵先昭于上畤广成馆九宾之诈后约于西河积宝如山非徒粲衣之梦雨金在栎兼申灰叶之威尔当其时入贸诈而市声家相皮而弃朴信欵中之见疑而蕴美之就戮用当逺迹溷尘椎光瘗采袭以千崭柜以层崖使缯网之下羞寳石于陈仓而燔燎之余恧玉籖于泰霍尔乃处不守籓宇无寜土凝雪之肤靡而欲荡雄虹之气结于上蒸使夫儇佻之徒窥如楼于积紫抵巇之辈污圆景于衺途所谓冶跃金而不祥暗投人而见怪固外昡者之中轻而浅蓄者之易败也迨夫昭关既抵章台斯戾过以功掩亦在于兹尔复冥然显不能章罔异饰以自华使贱目而致绌象负薪之修明蒙垢而列姫衔窭之穴鼠藉茅而享帝去而麾焉固其宜也入则妬之岂为美哉以至于淫朋既宣明庭下弃载道无迟迟之心循墙有伛偻之态转匪石而兴歌朴同声而共屏尔于其时宜痛自砺亟剖中以有明或扬睂而见白犹且碌碌无竒而去蓬冠对泣等乎楚囚之心卫足冐涂谢于荒葵之智亦何其为善而名亦衰为恶而刑亦迩也于时块处将及半世再反其庭三更其主驰驱之士踵与心而相雠游闲之徒舌与脢而俱弊然而竟无嘘灰之祥候纩之气动异象于牛墟发荣光于河际可以释于众中卓而自著者也夫当其向进之始投知之际捐斥峰匦挥捩菌荐诀云寝辞岩殿须弘璧于东序要巨贝于西皇燝色上射■〈燝页〉气下蔟方使苍夷之使盥而授图戴理之精呈于萝席及于观听盈庭皇宰在列忽焉自秘等于顽质却白日而寝光扬圭海而乍竭燕石嘻舞于郑衢珷玞踯躅于他山使夫苍峦为之愤衷林莽为之丧魄由前而罚则不贞由后而揆则不程举之有莫赎之寃生我有无闻之叹自贻伊戚不亦羞乎夫磁石扬神于外使方诸浃液于玄池茍寸瑜之足收各立前而可辨岂有五都之贵寂寞于孤知倾国之姿取怜于泣血使夫飞钩着膞独擅吴冶之灵惊鹿露坛自迈列星之价哉由斯而谈罪虽不盈过犹可摘考其为累不如土石于是刘祯指所磨石作而叹曰夫石出荆山悬崕之嵿毁之而不加厉誉之而不加莹今世硗硗人皆贱子又孰知子中之所存哉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七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七十七
(明)贺复征 编
○杂着五【续选】
奕言【汉班固】
大冠言博既终或进而问之曰孔子称有博奕今博行于世而奕独絶博义既弘奕义不述问之论家师不能说其声可闻乎曰学不广博无以应客北方之人谓棋为奕弘而说之举其大略厥义深矣局必方正象地则也道必正直神明德也棊有白黒阴阳分也骈罗列布效天文也四时既陈行之在人盖王政也成败臧否为仁由已危之正也夫博悬于投不专在行优者有不遇劣者有侥幸踦拏相凌气势力争虽有雌雄未足以为平也至于奕则不然髙下相推人有等级若孔氏之门回赐相服循名责实谋以计策若唐虞之朝考功黜陟器用有常施设无所因敌为资应时屈伸续之不复变化日新或虚设豫置以自护卫盖象庖羲罔罟之制堤防周起障塞漏决有似夏后治水之势一孔有阙坏頺不振有似瓠子泛滥之败一棊破窐亡地复还曹子之威作伏设诈突围横行田单之竒要厄相刦割地取偿苏张之姿固本自广敌人恐惧三分有二释而不诛周文之德知者之虑也既有过失能量弱强逡巡需行保角依旁却自补续虽败不亡缪公之智中庸之方也上有天地之象次有帝王之治中有五霸之权下有战国之事览其得失古今略备及其晏也至于发愤忘食乐以忘忧推而髙之仲尼概也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质之诗书关雎类也纰专知柔阴阳代至施之养性彭祖气也外若无为默而识净泊自守以道意隠居放言逺咎悔行象虞仲信可喜感乎大冠论未备故因问者喻其事
篆势【蔡邕】
字画之始因于鸟迹苍颉循圣作则制文体有六篆巧妙入神或象龟文或比龙鳞纡体放尾长翅短身颓若黍稷之垂颖蕴若虫蛇之纷缊扬波振激龙跃鸟震延颈胁翼势欲凌云或轻举内投微本浓末若絶若连似氷露缘丝凝垂下端从者如悬衡者如编杪者邪趣不方不圆若行若飞岐岐翾翾逺而望之若鸿鹄羣游络绎迁延迫而视之端际不可得见指挥不可胜原研桑不能数其诘屈离娄不能覩其隙间般倕揖让而辞巧籀诵拱手而韬翰处篇籍之首目粲粲彬彬其可观摛华艳于纨素为学艺之范闲嘉文德之弘懿蕴作者之莫刋思字体之俯仰举大略而论旃
隶势【蔡邕】
鸟迹之变乃惟佐隶蠲彼繁文崇此简易厥用既行体象有度奂若星阵郁若云布其大径寻细不容发随事从宜靡有常制或穹窿恢廓或栉比针列或砥绳平直或蜿蜒谬戾或长邪角趣或规旋矩折修短相副异体同势奋笔轻举离而不絶纤波浓点错落其间若钟簴设张庭燎飞烟崭嵓崔嵳髙下属连似崇台重宇层云冠山逺而望之若飞龙在天近而察之心乱目眩竒姿谲诞不可胜原研桑所不能计宰赐所不能言何草篆之足算而斯文之未宣岂体大之难覩将秘奥之不传聊伫思而详观举大略而论旃
字势【卫恒】
黄帝之史沮诵苍颉眺彼鸟迹始作书契纪纲万事垂法立制帝典用宣质文着世爰暨暴秦滔天作戾大道既泯古文亦灭魏文好古世传丘坟歴代莫发真伪靡分大晋开元弘道敷训天埀其象地耀其文其文乃耀粲矣其章因声会意类物有方日处君而盈其度月执臣而亏其旁云委■〈施,虫代方〉而上布星离离以舒光禾卉苯■〈艹尊〉以垂颖山岳嵳峩而连岗虫跂跂以若动鸟似飞而未扬观其错笔缀墨用心精专势和体均发止无间或守正循检矩折规旋或方圆靡则因事制权其曲如弓其直如弦矫然特出若龙腾于川森尔下頺若雨坠于天或引笔奋力若鸿雁髙飞邈邈翩翩或纵肆阿那若流苏悬羽靡靡绵绵是故逺而望之若翔风厉水清波漪涟就而察之有若自然信黄唐之遗迹为六艺之范先籀篆葢其子孙隶草乃其曽玄覩物象以致思非言辞之所宣
草书势【崔瑗】
书契之兴始自颉皇写彼鸟迹以定文章爰暨末叶典籍弥繁时之多僻政之多权官事荒芜剿其墨翰惟作佐隶旧字是删草书之法盖又简略应时谕指用于卒迫兼功并用爱日省力纯俭之变岂必古式观其法象俯仰有仪方不中矩圆不副规抑左扬右望之若崎竦企鸟峙志在飞移狡兽暴骇将奔未驰或■〈黑知〉■〈黑主〉点■〈黑南〉状似连珠絶而不离畜怒怫郁放逸生竒或凌邃惴栗若据槁临危旁点邪拊似蜩螗挶枝絶笔收势余綖纠结若杜伯揵毒缘巇螣蛇赴穴头没尾垂是故逺而望之■〈阝崔〉焉若沮岑崩崖就而察之一画不可移机微要妙临时从宜略率大较髣髴若斯
隶书体【晋成公绥】
皇颉作文因物构思观彼鸟迹遂以成意阅之后嗣存载道义纲纪万事俗所传述实由书纪时变巧易古今各异虫篆既繁草藁近伪适之中庸莫尚于隶规矩有则用之简易随便适宜亦有弛张操笔假墨抵押毫芒彪焕磥落形体抑扬芬葩连属溢分罗行烂若天文之布曜蔚若锦绣之有章或轻拂徐振缓案急挑挽横引从左牵右绕长波郁拂微势缥缈工巧难传善之者少应心隠手必由意晓尔乃动纤指举弱腕握素纨染玄翰彤管电流雨下雹散点■〈黑主〉折怵■〈扌制〉挫定案缤纷络绎华藻粲烂絪缊卓荦一何壮观繁缛成文又何可翫章周道之郁郁表唐虞之辉焕若乃八分玺法殊好异制分白赋黑棊布星列翘首举尾直刺邪■〈扌制〉缱绻结体剰彩奋节或若虬龙盘游蜿蜒轩翥鸾凤翱翔矫翼欲去或若鸷鸟将击并体抑怒良马腾骧奔放向路仰而望之郁若霄雾朝升游烟连云俯而察之凛若清风厉水漪澜成文垂象表式有模有楷形切难详聊举大体
草书状【索靖】
圣皇御世随时之宜仓颉既生书契是为科斗鸟篆类物象形叡哲变通意巧兹生损之隶草以崇简易百官毕修事业并丽盖草之为状也婉若银钩漂若惊鸾舒翼未发若举复安虫蛇虬蟉或徃或还类阿那以羸形歘奋衅而桓桓及其逸游肸蠁乍正乍邪骐骥暴怒逼其辔海水窊隆扬其波芝草蒲陶还相继棠棣融融载其华玄熊对踞于山岳飞燕相追而差池举而察之又似乎和风吹林偃草扇树枝条顺气转相比附娆窈亷苫随体散布纷扰扰以猗靡中持疑而犹豫玄螭狡兽嬉其间腾猨飞鼺相奔趋凌鱼奋尾蛟龙反噱投空自窜张设牙距或若登髙望其类或若既徃而中顾或若俶傥而不羣或若自检于常度于是多才之英笃艺之彦役心精微耽此文献守道兼权触类生变离析八体靡形不判去繁存微大象未乱上理开元下周谨案骋辞放手云行水散髙音翰厉溢越流漫忽班班而成章信竒妙之焕烂体磥落而壮丽姿光润以璀璨命杜操运其指使伯英逥其腕着絶势于纨素垂百世之殊观
书品论【梁庾肩吾】
隶既发源秦始草乃激流齐相跨七代而弥遵将千载而无革诚开博者也均其文总六书之要指其事笼八体之竒能拔篆籀于繁芜移楷真于重密分行纸上类出茧之蛾结画篇中似闻琴之鹤峰崿间起琼山惭其敛雾漪澜递扶碧海愧其下风抽丝散水定其下笔倚刀较尺验于成字真草既分于星芒烈火复成于珠佩或横牵竖掣或浓点轻拂或将放而更留或因挑而还置敏思藏于胸中巧意发于毫铦詹尹端策故以迷其变化英韶倾耳无以察其声音殆善射之不注妙斵轮之不传是以鹰爪含利出彼兔毫龙管润霜逰兹趸尾学者鲜能具体窥者罕得其门若探妙测深尽形得势烟花落纸将动风彩带字欲飞疑神化之所为非人世之所学惟张有道锺元常王右军其人也张工夫第一天然次之衣帛先书称为圣草锺天然第一工夫次之妙尽许昌之碑穷极邺下之牍王工夫不及张天然过之天然不及锺工夫过之羊欣云贵越羣品古今莫二兼撮众法备成一家若孔门以书三子入室矣允为上之上
述张长史十二笔意【唐颜真卿】
予罢秩醴泉特诣京洛访金吾长史张公请师笔法长史于时在裴敬宅憩止有羣众师张公求笔法或有得者皆曰神妙仆顷在长安二年师事张公皆大笑而已即对以草书或三纸五纸皆乘兴而散不复有得其言者仆自再于洛下相见眷然不替仆因问裴敬足下师张长史有何所得曰但书得绢屛素数十幅亦尝论诸笔法惟言倍加功学临写书法当自悟耳仆自停裴家月余日因与裴敬从长史言话散却回京师前请曰既承兄丈奬谕日月滋深夙夜工勤溺于翰墨傥得闻笔法要诀终为师学以冀至于能妙岂任感戴之诚也长史良久不言乃左右盼视拂然而起仆乃从行归东竹林院小堂张公乃当堂踞床而坐命仆居于小榻而曰笔法玄妙难妄传授非志士髙人讵可与言要妙也书之求能且攻真草今以授之可须思妙乃曰夫平谓横子知之乎仆思以对之曰常闻长史示令每为一平画皆须令纵横有象此岂非其谓乎长史乃笑曰然而又问曰直谓纵子知之乎曰岂不谓直者从不令邪曲之谓乎曰均谓间子知之乎曰尝蒙示以间不容光之谓乎曰密谓际子知之乎曰岂不谓筑锋下笔皆令宛城不令其疎之谓乎曰锋为未子知之乎曰岂不谓以未成画使其锋捷之谓乎曰力谓骨体子知之乎曰岂不谓趋笔则点画皆有筋骨字画自然雄媚之谓乎曰转轻谓屈折子知之乎曰岂不谓钩笔转角折锋轻过亦谓转角为闇阔过之谓乎曰决谓牵制子知之乎曰岂不谓为牵为制决意挫锋使不怯滞令险峻而成以谓之决乎曰补谓之不足子知之乎曰岂不谓结点画或有失趣者则以别点画旁救之谓乎曰损谓有余子知之乎曰岂不谓趣长笔短常使意势有余点画若不足之谓乎曰巧谓布置子知之乎曰岂不谓欲书先预想字形布置令其平穏或意外字体令有异势是谓之巧乎曰称谓大小子知之乎曰岂不谓大字蹙之令小小字展之为大兼令茂密所以为称乎长史曰子言颇皆近之矣夫书道之妙焕乎其有旨焉字外之竒言所不能尽世之书者宗二王元常逸迹曽不睥睨笔法之妙遂尔雷同献之谓之古肥旭谓之今瘦古今既殊肥瘦颇反如自省览有异众说芝锺巧趣精细殆同始自机神肥瘦古今岂易致意真迹虽少可得而推逸少至于学锺势巧形容及其独运意疎字缓辟犹楚音习夏不能无楚过言不悒未为笃论又子敬之不逮逸少犹逸少之不逮元常学子敬者画虎也学元常者画龙也予虽不习久得其道不问之言必慕之与倘有巧思思盈半矣子其勉之工精勤悉自当妙矣真卿前请曰幸蒙长史传授笔法敢问工书之妙如何得齐于古人张公曰妙在执笔令其圆转勿使拘挛其次识法须口传手授之诀勿使无度所谓笔法也其次在于布置不慢不越巧使合宜其次纸笔精佳其次变法适怀纵舍规矩五者备矣然后齐于古人矣敢问执笔之理颇得长史曰予传授笔法之老舅彦逺曰吾闻昔日说书若学有功而迹不至后闻于褚河南曰用笔当须如印泥画沙思所以不悟后于江岸遇见沙地平净令人意恱欲书乃偶以利锋画其劲险之状明利媚好乃悟用笔如锥画沙使其藏锋画乃沉着当其用锋常欲使其透过纸背此功成之极矣真草用笔悉如画沙则其道至矣是乃其迹可久自然齐古人矣但思此理以专想工用故其点画不得妄动子其书绅予遂铭谢再拜逡巡而退自此得攻书之术于兹五年真草自知可成矣
棋经诀【宋黄庭坚】
初下十子以来进未可谋杀退未可占地各逐其宜以求有力此立理之道下及三十子以后布置稍定须观局之强弱或占地或刑克必观于利此乃用行之时也杀不必须得地不必须破占不必广此三者取舍之道棊之所切无出于胜傥或局胜专在自保或局弱即须作行然作行须是敌人有衅无衅而动必败之道也棊之机要多在外势取局之要在于鸿渐棊有三败一者欺敌二者不辨局三者多错又有六病一者贪杀二者取舍不明三者无刦兴刦四者苦觅竒行五者知微不妨六者稍胜望筹棊之大要先手不可失局初有大利方可弃之局中有倍利方可弃之局末有不得已方可弃之古之经诀皆述简易贵于立理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或逍遥得极髙道自乐终局雅淡是其长也
书述【明祝允明】
检坎草中有书述一段不记谁作或自作戏録之书理极乎张王锺索后人则而象之小异肤泽无复改变知其至也遹逮唐氏遵执家彝初焉微分尔我已乃浸阔步趋宋初能者尚秉昔榘爰至中叶大换颜面虽神骨少含晋度九徃一居在其躬尚可尔来徒靡从澜倒风下违宗戾祖乃以大变千载典模崇朝败之可暇哂之亦应太息流涕耳暨夫海滨残赵颠缪百出一二守文之外怪形盈世吾于是不能已于痛哭矣蒙古数子未足甲乙【虞夔等辈可尔枢邓与余人无足语】吴兴独振国手徧反歴代归宿晋唐良是独步然亦不免奴书之眩自列门阀亦为尽善小累固尽美矣饶周之属且亦可观二宋在国初故当最胜【克昌裔】昌裔熟媚犹亚于克宋氏父子不失邯郸【亷燧】詹解鸣于朝卢【熊】周【砥】守于野【如滕公等尤多未遑繁举非弃之也】朝者乃当让野而希原干力本超更以时趋律縳耳自余彬斑甚众未则不暇二沈蜚耀墨林昌辰髙步自任人推皆谓絶景大君宸誉遂极衮华抑在一时诚亦然耳学士功力深笃其所发越十九在朝乃亦薄有绳削之拘非其神之全也或有闲窗散笔辄入妙品人罕覩尔棘寺正书伤媚行草伤轻因成儇浮自逺大雅危帽轻衫少年球鞠又如艳质明妆倩笑相对朱夏榜署纷纭易于驰誉【孔易仲昭】下及廷晖养正之流烟煤塞眼悉俗工也其间太常稍近清润吏部【蒋】颇主沈雄惜乎不肯自脱孔易掾吏手耳养正吾不知也【不知当时何以得列书苑】二陈壁伤矜局登略上之亦有宜黄吴余庆昆山卫靖少自出尘趋向甚正恨不廓且老耳程氏父子篆隶擅名斯业旣鲜不得不与其后左参李相颇为青水【左赞与长沙公】李牧杨师不以书名亦有丰致【昌祺文贞】洎乎近代所称如黄翰二钱张汝弼皆松人也【松人以沈氏遗声留情豪素迄今犹然然荆玉一出而已】小钱大致亦可翰与东海人絶薫莸而艺斯鲁卫张公始者尚近前规既而幡然飘肆虽名走海宇而知音叹骇今且以人而重与黄人行伎俱下非吾徒也又有天骏者亦侍婢学夫人咄哉樵爨厮养丑恶臭秽忍涴齿牙恐异时或得其名失其迹妄冒误人且为赘列紫薇郎署分科木天执事左阁丝纶后先匪此能悉谈者谓任道逊姜立纲及迩日周文通宜攀詹沈盖亦依稀若徐武功刘西台吴文定李太仆咸为近士瞻望【吴公不负书名故非当家爱人及乌贵在起雅去俗斯亦牵笔勿讶不伦】徐刘与吴并马刑部萧黄门【愈顕】亦皆师模宋元之撰而已【徐放米刘赵吴苏马亦未萧自成状而近彦修】于中刘无一笔失步亦可嘅舍文武而攀成康也太仆资力故髙乃特违众既逺羣从【宋人】并去根源或从孙枝翻出已性离立筋骨别安眉目盖其所发奴书之论乃其胸怀自憙者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七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七十八
(明)贺复征 编
○杂着六【以下拟类】
拟周襄王锡命鲁文公【明王袆】
鲁文公元年周襄王使毛伯来锡命王若曰呜呼维昔周公相我成王成文武之志崇礼兴乐弼成至治厥勲茂焉爰祚大国受封于鲁周公即世成王追念其勋庸祀之以天子之礼乐是故诸侯之于王室鲁最亲且尊而王室之视鲁犹大厦之有柱石实嘉頼之在礼诸侯嗣位丧毕则来朝以士服见于是乎有衮冕圭璧之赐始受命焉今叔父承周公之统抚有鲁国余不佞恐以彛典勤叔父是用使毛伯卫往锡余命昔成王初政周公戒之有曰继自今我其立政立事今余亦以命尔呜呼叔父其尚懋敬之哉
右命
拟周告齐请城王城【王祎】
周灵王一十三年榖洛鬬毁王城周将复城之使告于齐曰昔我太王王季肇基王迹实在西土至于文王诞膺天命天下归周爰邑于丰武王克商旣有天下复京于镐然当武王之克商也九鼎实迁之洛其言曰我南望三涂北望岳鄙顾瞻有河粤瞻伊洛母逺王室将营周居于洛而未遂成王践祚周公召公相之首洛邑之是营故书曰我乃卜涧水东瀍水西惟洛食我又卜瀍水东亦惟洛食洛邑旣成用建成周称东都焉成王实来禋于文武乃归宗周而周公留洛笃前人成烈则是武王成王虽未尝都洛固以是为宅中有望于嗣王也迨至平王乃始东迁成周克绍先志将二百年于兹矣王室之旣卑非复先王之盛抑徼福假灵于成王成王故罔敢致废陨今天降灾于周糓洛水鬬王城毁焉以宗庙社稷之重弗获奠安而财用匮乏土功之不易余一人忧愳不遑宁处伯舅东表之大国绩在夹辅世有勲劳于王室今若复肆大惠修成周之城俾王室奠安余一人用宁则周公召公之为也其何功如之厥功所施岂惟余一人是頼武王成公之灵实宠嘉焉齐人乃城王城
右谕告
拟晋文公请王狩【王祎】
晋文公会诸侯于温将以诸侯见乃召王狩使请于王曰臣闻之天子五载一廵狩方岳而诸侯会同咸述所职昭王制诸侯度也肇自唐虞于礼为古故我周之制因而仍之昔者宣王承厉王之乱爰廵狩东都诸侯毕会故业用中兴功昭复古自是以来兹礼不讲王室之不竞职此之故惟平王之东迁时则先臣仇实资依辅勲在王室今臣重耳率诸侯信大义共先臣之业以同奬王室惟是廵狩之典不宜久旷故愿亲举玉趾照临下土式遵先王之旧则岂惟我诸夏列国各修朝觐以行述职之礼将威灵所被四夷荒服莫不震迭来享来王其谁敢或后臣重耳敢用稽首再拜以请天王遂狩于河阳
右诸侯告天子
拟齐桓公请成于鲁【王祎】
齐桓公将图伯诸侯与之旣为会于北杏鲁独后从乃使请成于鲁曰昔文武之造周也时则有若周公及我先君太公任居股肱有大勲劳于天下是以周公封鲁太公封齐以籓屏周及成王嗣位使召康公锡命太公曰五侯九伯女实征之以夹辅周室载在盟府世世子孙其曷敢忘平王之东迁周有衰徳我先君僖公属东诸侯将修其先职惟鲁克念周公之故隐公实与同好而僖公无禄业用弗就爰及今兹王纲日弛内而兄弟之国隳废侯制外则蛮夷猾夏侵败王畧寡君图惟率先王之命承先君之志而侯伯之职是修以尊王室外抚四夷而绥和我诸夏非頼我一二兄弟同心僇力其曷有济大国周公之胤祚世秉周礼诸侯之望于是乎在譬诸衣焉君犹领也网焉君犹纲也大国若惠徼周公之灵率先诸侯与我同好诸侯其孰有不从于以崇信明义弘济大业寡君之愿而非所敢望也敢布以请唯大国实终图之于是庄公及齐平而盟于柯
拟齐桓公告诸侯盟首止【王祎】
惠王将废世子郑而立王子带齐桓公定其位旣合诸侯会世子于首止且使管仲言于诸侯曰诸侯之国藩翰王室犹手足之卫元首王室之宁诸侯之福也昔在文武父作子述用建王业成康继之持盈守戒日靖四方至于厉王躬秉虐徳流居于彘而宣王在幼则有召公虎长而辅之克祗厥绍以中兴周则以名之素定故也天不靖周幽王昏庸溺爱少子伯服将授之位而太子宜臼实是害宜臼奔申申伯与西戎伐周幽王战死诸侯乃舍伯服而立宜臼是为平王平王东迁王室用微是则王室之不宁由王嗣之建乖其适孽有以致之抑非我兄弟之能致力于王室乱其曷有敉宁今世子名则适嗣其犹平王之当立而叔带效尤伯服将反易天伦自作不靖以贻王室忧且先王之命曰王后无适则择立长贵适贱孽名之正也今我兄弟奉先王之命会世子而定其位以正名也名者羲之经也义者礼之宗也礼者政之本也名以正义义以生礼礼以出政政以立国治之道也王室之治乱靡有生我一二兄弟其何福如之我兄弟其或名之弗共而弃礼畔义崇慝党諐以奸先王之命而启乱原文武成康之灵如天在上而犹敢弗虔是弃文武成康之命而以幽厉待吾天子也我兄弟盍终图之诸侯乃寻盟
右诸侯相告之辞
拟晋栾枝对楚【王祎】
城濮之役楚子使鬬勃请战晋文公使栾贞子对且数楚曰天祸中国而楚焉是肆惟尔楚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翦焉陋荒僻在外服而恃险阻僭窃名号以抗衡于中夏干戈相寻靡有宁岁王贡之不供王度之不守齐桓公是以纠合诸侯南向问罪召陵寻盟亦旣悔罪屈服中国庶其有宁而天未悔祸齐桓即世及兹一纪夷徳无厌复肆为封豕长蛇以荐食上国汉阳诸姬夷灭殆尽恶积慝稔皇天后土同所愤疾我寡君夏盟是主以徼福于中国是用悉索敝赋以与楚相周旋惟是楚君之惠未之敢忘故退避三舍图以为报楚大夫必将狃于一战以决胜负则曲非在我寡君亦惟小惠是狥而大耻未雪非所以明天常而共王命敢烦二三子戒尔车乗敬尔君事诘朝相见晋国表里山河使幸而楚捷其犹北向楚而败也虽方城为城汉水为池其亦何恃惟大夫圗之
拟鲁季孙行父对晋遭丧【王祎】
鲁文公六年使季文子聘于晋至晋襄公卒晋人辞焉文子对曰晋主夏盟于今再世大邦小国畏威愳罪岁时修好孰敢有阙虽然敝邑之徼好于大国则非徒覇力之是愳也周公唐叔亲则兄弟后世子孙继好修睦而敢有失坠寡君之嗣位六年之间君臣会盟于晋者五朝聘于晋者二凡以敦先志昭旧好也夫物以行礼礼以合好是以行父之来寡君亲授之玉俾奉于下执事庶几成礼以践前好今天不吊晋不幸晋君弃羣臣而大夫以丧故辞使寡君之愿不得以遂是因一国之故而废二国之好也无乃不可乎行父闻之礼有常有变变而得宜固为正也执事若徼惠敝邑俾行父得奉玉帛以荐诸几筵因变而成礼将寡君之心晋君之灵实鉴临之二国之好其有厌斁晋人许之成礼乃还
右大夫告列国之辞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七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七十九
(明)贺复征 编
○杂着七
拟汉赐卫青玺书【明宋濂】
皇帝使谒者问大将军青朕以眇身托于诸侯王上万方向风唯匈奴未欵塞且登我叛臣计谓汉兵不能度幕轻留数冦边民不得田作朕心靡宁今遣大将军将四将军出定襄骠骑将军去病出代各将五万骑步兵踵军后数十万人必深入赴利禽狝而草薙之且虏逐水草食闻大军至多藏匿山中策其必有伏卒有伏何以制之将军预为备迹捕山间敌且尽乃为便中国为敌所苦者日久将军乘吏士鋭气当一鼓而克勿延期敌土地寒苦汉马不能冬功脱不蚤就进退惟艰尔当今智谋勇功谁复如将军者即将军不灭敌敌将孰灭哉间者敌入上谷杀畧吏民将军击却之右贤王冦朔方将军率六将军围之得禆王十余人众万五千余人畜数十百万将军屡建功髙即此行宁有不利耶朕已下丞相御史趣刻印俟莫府以功上使使者即军中益封爵将军勉焉骠骑将军与将军一体人也其立功有如将军前将军广年耄且数竒毋令当单于秋向髙幕北风苦劲将军强食慎兵事自爱
拟二世答李斯书【李梦阳】
二世使中军府令高按丞相斯狱治罪李斯乃从狱中上书陈七事赵高使吏弃去不奏曰囚安得上书乃顾诈为二世答书书遗斯曰览丞相事辞甚愍朕窃怪丞相忘其大而掇乎细拾毛琐之行而捐夫赫赫者也朕葢惑焉先王幸哀怜黔首立诗书仁义之敎所以惠来世甚厚丞相固诵习其说已乃立议尽焚之夫诗书何恶于丞相哉诸生之坑咸阳也朕自有识知闻此事未尝不腐心而切齿者丞相纵不与谋独不能强谏耶朕既与丞相诀何敢卒讳沙丘之事出自朕本心与否丞相所明也大行丧未发辄背自立又矫吾亲属及大臣荼毒之朕口虽不言于心独无耻乎一诏一令无不自丞相手出丞相为朕则得矣如先王何如天下何往以私议干丞相乃曰尧禹以身狥天下是奚足法法之是以天下为桎梏者也丞相不欲朕为尧禹则欲为桀纣耶夫谗贼者不可以共国阿比者不足以存君丞相侍始皇帝始皇帝末听惑左右穷兵黩力殚天下之财勤事四夷外内骚动丞相弗止也旣戡六王丞相不以此时强谏按甲息戈振百姓之急乃言治驰道兴游观以见主之得意剿为已有抑末矣且前数事孰与丞相所自陈丞相何爱琐琐之迹而轻夫赫赫者也夫辟地显主循尺寸取功名者将之事也镇国家调爕阴阳辑和其民人使人人亲其主上以显序大业相之职也且丞相将耶相耶丞相治民三十余年于兹矣始皇帝背羣臣未久闗东盗贼大起杀长吏攻陷城邑裂帜而鬬掲竿而兵者至不可胜数使者观盖相望于道其咎安在丞相子由三川守与贼通按验且有状君其告诸廷尉李斯览书泣涕良乆仰天喟然叹曰嗟呼斯之死固晩矣遂服辞论具五刑腰斩咸阳市
右玺书
拟南廵金石刻文【宋濓】
皇帝临御抚有四极上与神通行幸雍郊亲祠王畤白麟显明如厥汾阴后土效灵地祗元光五年之冬行南廵狩至于盛唐望祀虞舜九疑鬰葱天柱用登上凌峻极直薄泰清眺望江洋遂自寻阳下浮大江射蛟水中辑江淮物会大海气以合岱宗上天报享着厥灵贶民用平康协气自顺灾害不作利泽攸长在昔神禹刻石纪功百世弥章羣臣从行请勒遗制昭示万方
右石刻文
拟唐平蜀露布【髙启】
神策行营节度使东川节度副使臣崇文等臣闻天无二日临四海为一家地有九州岛分万邦为五服故用建侯藩之重俾扶王室之尊车服出于尧庭篚筐归于禹贡柔逺能迩舞干羽开未格之心取乱侮亡鸣鼔钟讨不恭之罪盖法阴惨阳舒之道成文绥武定之功于是臣职惟修君威罔替上稽象纬固昭弧矢之名下制国经可废甲兵之役伏惟皇帝陛下神凝至道气禀英姿绍十二世之洪基启亿万年之昌运闵生民之未乂恻然如伤念祖业之维艰凛乎若坠却逺方之献不嘉有瑞罢别库之藏以示无私象郡鳄溪流八人而奸邪并黜麟台鳯阁命二相而贤俊同升屡降玺书体干行而布泽大搜戎辂应月蚀以修刑冀垣跋扈之臣解甲方归河陇凭陵之虏纳琛会至而刘辟者性惟狂戆位在凡卑实为掌赋之琐材岂是总戎之伟噐顷因西川节度使韦皋卒遂擅留府不受征书当陛下光临率土之初大赉多方之始恐生震扰姑务包容授之以北阙之旌旄委之以西门之管钥可谓涤瑕荡垢荷宠蒙荣不思感悔以酬恩反思骄滛而速祸此军未辑他镇仍求神夺其聪砺刅拒宾僚之谏天盈其恶奋戈驱将士之行始西蜀自纵其鸱张后东川竟遭其兽噬谓偏隅可据谓重险难踰负固偷生欲效李流之逆望风走死不知谯纵之穷陛下乃用旁询将兴薄伐筑室匪众言之惑负扆唯独断之明大众启行常朂之以用命小臣受事敢效之以忘身率五营虎卫之师会数道鹰扬之将骈胁者尽操阘戟蓬头者皆垂缦胡雾合云屯目蔽旌旗之景波翻瓦振耳聋钲鼔之音六月臣与兵马使李元奕山南节度使严砺等进至鹿头闗东此闗旁夹高山真成巨障阨三军而莫进讵下井陉立一夫以可当应同剑阁臣等猿攀鱼贯耻凿道以潜行鸟突虵蟠径焚庐而直进因地形而制阵以方以圆察敌势而设竒或前或后辟不束身以就锧更举臂以当辕臣乃杖钺誓师援桴率众一麾而鬬心已厉再鼓而锐气不衰楼烦发射鵰之弓洞胸贯髀佽飞击斩蛟之剑喋血横尸疾呼作动地之声大战夺漫天之险逆不干顺知贼旅之方崩弱岂当强喜我军之累捷欲藉长驱之势遂收净扫之功九月河东牙将阿跌光颜将兵来会其部曲皆羌胡猛士并晋健儿跖劲弩而力透重犀被长铠而走追奔马欲赎后期之罪请当前拒之锋累出傍抄独行深入遮贼转输之路斩贼飞走之闗于是锦江之诸郡皆降成都之孤城益急臣乃乗其已困大合严围鼓角初鸣守埤者心皆不固梯冲未设攀堞者身已先登九却九攻墨子之机安在八阵八克吴公之绩乃存其刘辟鹿穷不暇于择林鼠窜尚思于求穴始将出遁漏踈网之高飞终被追擒就长绳之急缚端门受献即当槛送于宸京大社行刑不使逃诛于絶域臣已抚平蜀境入驻通衢除叛贼将刑此外其染污者本是良民廹胁者无非叛党悉加慰抚并用赦原莫不瞻圣日以歌謡被王风而鼔舞修武侯之政已罢卒以营农复文翁之规更兴儒而举士大地洒清尘之雨溥降深恩洪溟息鼓浪之风顿消赫怒此盖神谋睿算天赞竒功使海内知恶臣之易亡识尊威之难抗臣等幸陪是役获覩兹休不任庆快之至谨奉露布以闻其军资噐械别簿录上
右露布
拟击邯郸檄【宋濓】
惟高皇帝提三千卒起自丰沛赤帜一挥天下底定累洽重熙至孝平皇帝藐在幼冲新都侯莽久秉国钧濳萌异图僭奸天位四海豪杰怨怒刺骨有枕戈待旦者义旗始竖持剑之士动以万数不一二年直捣长安众共诛莽天地为之开明日月为之宣朗神祇为之舒鬯贼王郎者本邯郸卜筮之家乘海内弗靖诈称成帝子子舆以惑尔吏民值魏亡頼子弟遂立为帝徇下幽冀汉与贼决不两立义将翦屠之今大司马刘公将城头子路刀子都兵百万从东方来军容燀赫婴其锋者无不殒灭尔吏民皆汉旧臣当不忘二百年子飬元元之泽帅尔子弟执尔戈矛鼓行而西相与成大功汉法具在陷阵却敌者受上赏搴旗斩将者次之执俘献馘者又次之尔吏民随所择焉其有不知逆顺之辨者甘为贼虏持兵以拒我者必草薙而禽狝之尽根株痛断乃止新莽篡立己十四年置百官有司谋臣甲士雄天下尚颈血溅地节解脔分王郎假名乌合遇战则鸟兽散其能与汉兵敌乎汉徳在人心未冺海内讴吟思之日夜矫首以望赤帝旌旗之至故一叱咤间破昆阳之围斩司徒之首拔武闗之险降宛战之兵下河北之众星流彗扫若神兵自天而下皆尔吏民目所亲睹也昔髙皇帝尝刑白马盟诸侯王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王郎僣厥帝号反易天常辠在不赦尔吏民上稽天命下度人心传羽告语戮力以诛无道他日祀汉配天不失旧物尔吏民荣名无穷焉不然汉兵且至其无悔
右檄文
拟英布答随何【刘鳯】
随生以口舌名然所以说九江王者不知何以动之殆布为骊山徒无以折其辩故为所绐耳因代为之答
英布曰先生幸教寡人甚善然先生为汉王则可矣未逹寡人之心也且寡人所以托国者岂独为楚强哉夫亲裂地而定封者项王也视其弱强而改图者市人之行也非南面而君国者所忍为也重徳楚而轻背之无故仗剑独走汉虽汉王亦宁不虞其反复乎且生谓项王身亲伐齐之劳寡人安卧淮南不助楚者又不然也生视齐宁足为楚患者寡人不幸有犬马之疾即少发兵举齐可万全夫彭城之役项王未返寡人先期会战汉王必舍辎重跳驱遁耳宁得壅睢水不流殱十万众于彭城下哉此寡人所以厚托楚也顾谓提空名生殆不知所以战也又安能知楚汉之弱强乎汉以义帝归罪于楚夫义帝楚之所立也岂有意废之哉然而鏖巨鹿入闗中定天下者项王与诸将力也义帝所有者故地耳即不幸于楚何负且与彼置父俎上不顾者何如也汉王谲诸侯使从已自强即无与楚遇遇即奔败其亡失生所知相拒荣阳成皋间尺寸不得进父子暴骸中野丁男幼弱悉发尚不补卒乗缺转输蜀汉之粟率十钟而致一间绕梁地楚辄覆破之闭璧不敢下一决以此为汉强殆谁欺乎夫君之视父奚若汉王弃其父若敝履于义帝何有而为之缟素惑诸侯且楚分王列国与天下约已定而汉王无故败约首举兵攻夺诸侯地苦天下以兵革不休生以为人共患楚耶患汉耶生谓非以淮南兵足亡楚则何烦千里来辱乃欲留项王资汉耶天下若失地则与生亡走汉复分以地而封耳使寡人弃王者之显号为亡虏捐已成之业复冀分于汉误矣夫亡之汉一匹夫耳汉何爱于一匹夫而王之假令听先生之计于汉诚利矣亦危哉所以为吾国社谋也况项王为人义而慈仁得汉王家属不加害善遇之汉王怛中而多猜捐非其有以与人虽多不吝然可乗还夺之耳故为先生择主不若主而事项王并力令汉无东天下可以少安于先生何如
右答说
拟富民侯传赞【宋张咏】
汉武晩年以丞相为富民侯富民大本也侯爵劝功也推导之若此将复古王之功欤嘻太朴未散民命在天风教既辟民命在贤贤不可黩黩之非贤先王仁孝以辩之民不可扰扰之生弊先王简俭以御之粤自桀作瑶台民始知劳秦易井田民始知弊所谓上阔其欲而下散其束四人桓桓去劳就安百途凿凿雕为散朴衰周之民也真可哀哉一作之百取之班白不得息稚齿而趣驱焦劳力竭而饥冻继之浮民奸我利非贤盗我食何尝少得佑助徒俾日攻之故谓令徳日埋穷兵亦私末途喧喧而大本取弊者于斯也哉非有大圣正智其谁拯之欤汉洗秦弊七十年武威文经渐被四海以髙祖之仁文帝之俭尚不能推民寿乡切磨三代加于武皇事威穷侈四十年间民力凋半亟下富民之诏尊为上公之号忧劳诚思亦至矣乎徒知民富而后国昌不知国正而后民治吁不能师三代育民之法以事末术良可悲矣亦由止奔流之舟虽万斯篙未若五尺之缆之要也疗已弊之民虽百斯术未若一正其本之仁也鸣呼末途未塞本弊不正欲民富国昌者未之有也汉杂覇道史或过矣余爱其君有富民之志臣荣富民之号又愤不能开通之因附史氏作赞以矫之赞曰五后之世事简而民静夏商周之世事正而民治故贫富之名稀所称焉三代之季四民乱伦百途竞新蚩蚩饿民无阶休存之遂使抱仁义智能者易以要功于其间如武皇帝命富民侯又如何哉又如何哉
右传赞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七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八十
(明)贺复征 编
○杂着八
代荀卿与楚春申君书【唐刘轲】
前兰陵令臣况谨奉书于相国春申君足下前者不识事机冠宋章袭儒衣以亷轴驾羸驽应聘于诸侯始入秦见秦应侯会侯方以六国啖其君且曰吾方角虎以鬬又何儒为故去秦之赵会孝成王喜兵法方筑坛拜孙膑欲磨牙而西臣以汤武之兵钳其口于前赵王亦不少孙膑而多臣臣以是去赵之齐会齐王多沽贤市名逹诸侯闲人聚稷下若邹子田骈淳于髠皆号客卿故臣得翱翔于诸子间自威王至襄王三为祭酒号为老师然悯诸生少年皆不登阙里不浴沂水各掉寸舌得纡朱垂组自以为高洁莫我若也臣以乳儿辈畜之何虞其蝎趸之为毒也由是谗言塞路臣之肉几为齐人所食伏念相君与平原孟尝信陵齐名故游谈者谓从成则楚王衡成则秦帝以相君之相楚故也不然楚何以得是名以是去齐归相君相君果不以臣孱固俾臣为兰陵令臣始下车方弦琴调轸欲兰陵之人心和且富既富且教必使三年有成然后报政于相君此臣效相君者希以是不意稷下之谤又起于左右俾臣之丑声直闻于执事执事果亦疑弃臣如脱故屣臣之去兰陵岂不知相君之弃臣耶臣尚念古者交絶不出恶声臣怼楚而怨相君也哉顷相君徒欲人之贤已曾不如楚国前事臣不逺引三代洎春秋今虽战国亦不敢以他事白直道今楚国盛衰之尤者冀相君择焉自重黎为火正光融天下鬻熊有归徳教西伯弟子洎蚡冒熊绎筚路蓝缕以启荆蛮歴武文成始臣妾江汉至荘王始与中国争伯此数君皆郢之祖宗而代亦称臣之术五尺童子羞称五伯臣又何必独为相君道哉然楚君但成庄而已矣自庄而下楚亟不竞平王嗣位耳目倒置伍奢以谏死费无极以谗用亡太子走昭王污楚宫鞭楚墓岂不以一谗而至乎尔下及懐王知左徒屈原忠贤始能付以楚政当诸侯盛以游说交鬬犹以楚为有人无何为上官靳尚所短王怒踈屈平平既踈秦果为张仪计献楚之商于地仪计行秦果欺楚是以有蓝田之役丹阳之败懐王囚不出咸阳亡不越魏境客死而尸归至今为楚痛岂不曰踈屈平亲靳尚而至于尔人亦谓令尹子兰不得皭然无非已不能疾谗又从而借之俾屈生溺离骚为之作襄王以前事歴自切骨虽有宋玉唐勒景差辈子弟赋风吊屈而已又何能免王于矢石哉今相君自左徒为令尹封以号春申君楚于相君设不能引伍奢屈平以辅政复不能拒无极靳尚之口弭臣见泗上诸侯不北辕不来矣夫如是汉水虽深不为楚堑方城虽高不为楚险相君虽贤欲舍楚而安之也今有李园者设以谀媚荐宠喜以阴计中上根结枝布寖为难拔相君若不以此时去之则王之左右前后不靳尚则无极讵独臣之不再用也前月相君聘至跪书受命且曰若恶若仇若善若师真宰相之心脱李园既至费靳方试何害臣之不再罢兰陵也哉敢辄尽布诸执事而无遂子兰之非况之望也楚子之幸也
拟唐宰相答韩退之三上书【明杨循吉】
三月二十日仆射相公命其门下掾贾玄以意答书于前乡贡进士韩君前日丞相坐堂上有阍人持韩君刺来欲见丞相丞相方视事韩君不得见留书一巻并杂文若干篇而去去后丞相事亦毕方命出所上书张两吏而读之其言汪汪宏肆盖出入孟荀之间一堂传观莫不争叹韩君诚今天下罕匹之士矣至览他文日光玉洁其称谓亦然然谓韩君通乎道不通乎时非丞相之所能处也故不得报焉岂为慢韩君哉韩君自谓强学力行歌颂尧舜之道于是盖四举礼部矣以其无成忽将弃去为老农老圃之事既而悔其然且谓今之为天子所礼莫如丞相丞相权重得荐士茍或许诺则一反掌间耳又韩君自负甚高似不欲从羣众中出以为虞廷相推其来非一日矣士而由荐以进古之道也遂引菁莪之诗与孟子之说欲丞相乐育之又欲逹其书于天子而爵命之韩君之望丞相厚矣如难行何哉今欲有所论列幸少留听焉凢今朝廷之上设书推行率有典式丞相虽贵不过奉行天子命令而已耳如使出于常度之外而毫毛有所更移不能也夫韩君贤矣然而以一举子蹭蹬居京师其地名在春官非丞相之所得乐育也此旣一事矣又凢荐人必有格布衣之士亦有荐者然不在山林之间则不得荐荐之用处士礼也处士无途以进而又不自求仕虑失贤故荐之又节度观察防御营田等使亦得荐人荐其可为判官佐已者也其中虽有未仕者而仕者多也今韩君已治文业就场屋三举矣岂处士欤节度观察防御营田等使在外得举判官中书不在外无判官僚属且不俟他求其可为比欤是以式皆不合也丞相乌得而荐韩君哉虽然即使丞相能荐韩君以其书闻而亟官之他日又有一人焉如韩君持书而来而其来不已积而为十数人焉又积而为千百人焉则将官之乎不官之乎如韩君言则谓贤者由是毕至吾恐丞相日纷纷焉于览书无暇治他事矣是则科目可以无设爵赏得而幸冐柄不在上而在下国家之势且将大沮而不能为治矣则韩君奚取焉然丞相每览韩君之书若文嗟叹累日而谓韩君信天下之竒才也然而通乎道不通乎时盖谓此也是以得书而不报意欲韩君自悟可无至光范门矣后十九日则又至焉阍人止韩君勿前独持书示丞相书意大抵促丞相亟上奏至譬之救于水火之中甚而以盗贼管库自比丞相谓韩君高才岂有此事直激辞耳盖小夫贱隶负薪卖饼尚能自活如韩君者名出等夷又日与章缝士游孰不欲得韩君而馈遗之何至穷饿如蹈水火也信如韩君之言是不能周于身也其乂能从政乎而丞相每有所除必责其堪任国家之事非为哀穷悯饥而予之也语云驷不及舌韩君过矣可谓失言矣且韩君又谓古之士或出于盗贼管库尤不可也韩君被褐未仕拟之管库卑等耳无伤也若夫盗贼之流古盖有不得已而举者韩君可同之哉丞相览书以是益不恱而知韩君气豪不肯折下故又不报使自悟责母费纸笔而己三月十六日韩君则又为书至门盛陈周公之说以撼丞相书词博雅竒丽益称自古先休明治平之效归之周公且引吐哺握髪事深欲丞相亦以是施于韩君此则韩君尤迂矣夫周公成王之叔父有宗室之亲成王幼周公负而朝诸侯其权专其地尊其事便非今丞相比也故吐握之礼施焉四海之士不至则已至则纳之不纳则已纳而用之无左右之谗无博士之议无台谏之诤无百执事众喙交鸣之谤其一切推行谁得而沮也今丞相则不然日具袍笏居省中门外设卒持杖诃卫羣官非公事不得见见辄庭叅叅毕辄趋出其禁宻尊严若天神如此至晩归第尤避嫌疑杜门谢客不与通然则今之丞相与周公时不同也又凢所施行必召吏检故牍按例应否否则不敢下署一字谨持三尺犹不能无负乗之惧尚敢出常违同而行吐握事哉此非薄于士也势不可也势如周公则亦行之矣而势能有几周公哉其徳固不能如其地其权又岂有如之者哉韩君又谓周公之时贤才已尽进用奸邪已尽屏斥夷狄已尽宾服礼乐祥瑞已尽举尽至而于唐未必尽然其言忠且直矣然谓周公时尽然则吾犹有说也夫周公之事莫盛于诗书书序云三监及淮夷叛周公相成王将黜殷作大诰孟子云周公诛二叔管蔡史亦云管蔡流言周公诛之是奸邪未尽屏斥也诗云戎狄是膺荆舒是惩是四夷未尽宾服也夫摈斥而有余奸宾服而有余叛则知进用而不能无余贤也彼其鸱鸮之作金縢之发大风偃禾之异固班班方册焉可考已韩君论何易也韩君立志期以丞相为周公且责之以太平之业甚善甚善曾不思秦革古制以来丞相具官而已而韩君虽贤假令他日居相位其能行周公之事而一一如所云太平者哉盖周公犹难之矣而韩君论何易也韩君谓周公好士笃得士必吐握信然矣然使韩君生周公时能保其必吐握耶周公所礼士史未尝书莫知其何如人吾意必无以饥饿告而乞官者也如以是告于周公周公必且赒之而后谢之吐握之事礼虽一行而不继矣韩君今始生二十八年文词雄深盖与春秋战国诸贤颉颃而并驰何况场屋声律之文直薄而不欲卒业耳如能归就邸舍益自砥砺俟试而进焉人弗及矣无为自苦屡迹于丞相之门也丞相之门百官庶僚受事者得入焉非举子之所迹也丞相在法不得受韩君谒故三及门而不见又恐韩君疑其慢士故俾其属吏致书以道意惟韩君幸裁亮焉玄载拜
拟秦昭王遗齐愍王书【李攀龙】
秦昭王使人于齐愍王曰宋王无道为木人以象寡人射其面寡人地絶兵逺不能攻也王茍能破宋有之寡人如自得之盖寡人使使者间宋所为曰有之宋可伐矣见祥不为祥乃为祸先是有雀生■〈鸟旗〉于城之陬偃使史占之曰小而生巨必覇天下则偃喜灭滕伐薛东败王取五城南败楚取淮北之地三百里西败魏军乃愈自信欲覇之速成筑■〈车献〉台于宫中鸱夷血县之自着甲胄从下射之血坠流地命曰射天其佞臣田不禋贺之曰王之贤过汤武矣汤武胜人今王胜天贤不可加矣偃大说既作千锺之县遂铸诸侯之象使侍屏偃属寡人象且成曹商自敝邑来言寡人方召医破痈■〈疒贵〉痤也偃乃更命工加寡人痈痤于面既成谓之曰旣微且尰尔居徒几何吾为其象人而用之也指大王之象以示其臣唐鞅曰此冠侧注者负海过頥豕视其象不仁也不知彼何所食乃带益三副如此于是展魏哀王之臂以弹其鼻曰尔赫之子哉望之不似人君也哀王之臂急而汰于韩襄王之肘曰苍也何乃为人所搏不爱颦笑乎乃移使去韩王咫曰此岂若等用肘足之时复展其臂弹之曰今视子之鼻间栩栩然矣何得更挈狗马西走王岂犹以秦为王交乃今且不得跃吾冶中展韩王左臂曰汝欲有天下右手攫之则废此左手又展右臂曰左手攫之则废此右手君将攫之乎所为赵武灵王之象黑龙面而鸟噣鬓麋髭■〈冉页〉大膺大胸冠术氏冠差池迤逦五采四重具带■〈鵕,羽代鸟〉翿黄金师比绶不着绂缀以丝禭命曰伉王惟肖掩鼻而过楚懐王曰此柱后惠文冠者始亦为从长至函谷闗然无奈其以淮北之地三百里効我也寡人亦似恶闻王之臭也昔者岐阳之遇尔为荆蛮置茅蕝设望表与鲜牟守燎故不与盟令其坐之堂下次至燕昭王曰是危欲为朱均者偃闻相人于师敦面而土色者忍丑尔其忘齐之虏尔父乎其玩寡人大王与五诸侯无异■〈鼓上兆下〉鼓一日倪侯请曰鲁卫中山虽则鞭棰可使然亦泗上诸侯也即折钩之啄足以为之何可不使偹下执事乃复为鲁平公工不得其象以请倪侯曰亦果觧其冠令王可溺耳为卫嗣君命曰小侯何为籧篨至今不殄也日者赵氏袭卫尔跣行求救于魏今其勿令加舃至中山君曰此其准頞权衡犀角偃月不若其姬阴简羙也又为西周武公东周惠公而金不足宋人夜拍东冢出文公之鼎彛椎而输偃偃不知也亡何惠盎见偃曰有道于此使人虽勇刺之不入虽有力击之不中偃乃释章甫而冠无颜之冠以示勇尽置寡人大王十二诸侯之象于庭悬鸱夷血于其上而射之血下渐大王象尽殷则笑曰吾闻博昌千乘之间雨血沾衣岂天有意乎王之为人也大王象僵于台下偃曰捽之曰尚佯僵耶昔蘓代言齐王长主也有二毛矣先王不禽二毛岂谓尔哉血亦渐主父偃以蔑其口曰视尔相法当饿死今姑血食哉此孰与雀觳羙闗弓以向楚懐王指其股曰吾将射此以报于泓之役不能如吕锜集矢尔目也遂召倪侯命羣臣以矢曰此十二诸侯者各令面夷矣羣臣乃各射偃之所乡三发寡人不中王自徃面树之寡人象仆于台下则转巨石以撞其足曰西垂大夫吾当复絶尔膑矣趣使出木人射其面饮羽木人者即前所为寡人也已而唐鞅进谓偃曰昭襄无道命齐构我皆其臣樗里疾之谋臣已命工为樗里疾血■〈氏鸟〉夷加于其颈以象其瘿鞅请以一矢培之无敢辱命偃大喜至则自射之中其颈■〈氏鸟〉夷血出如溜太宰戴驩国老薛居州谏臣也以谏偃曰王欲行王政即身属櫜鞬遇兹十二诸侯者于中原之上而主盟之可矣安用终日与桃梗俑人鬬而曰我必胜之乎偃大怒骂之曰子罕之后有睅其目皤其腹者如尔于此哉一薛居州其如宋王何闗弓向之二子趋走唐鞅旣自及偃滛于酒妇人愈甚室中有呼万岁者堂上尽应堂上已应堂下尽应门外庭中闻之莫敢不应一日登蒙泽之台见朝涉者锲其胫矣而伛者至使人止伛者曰是其短肩肩何为者哉置之■〈车献〉台之下使以鼻承血失之怒而剖其背矣宋人大骇而墨子所设守宋之备尽废王速出令是于泓之事也齐王于是率魏与楚徃伐之进兵宋城下民散城不守偃自投车上驰而走至温逃倪侯之馆而死三国尽分其地矣
拟韩信谕燕书【张居正】
信已破赵用李左车之计使人遗书燕王臧荼曰盖闻圣人不违天以立事智者不悖时而建功是以伊尹丑夏归亳微子去殷即周彼二贤者皆审天命之归以决去就之义是以福庆流于无穷声名着于后世也往者天下同患苦秦豪杰蠭起汉王与项羽戮力攻秦懐王约诸将曰先入闗者王之汉王先破秦当王闗中羽倍约夺汉王闗中而王之巴蜀又以私意易置侯王尽王其将相功臣于善地而徙其故主于长沙已又弑之汉王因天下不平发蜀汉之士还定三秦缟素而问弑君之罪天下豪杰云合响应皆弃楚而归汉故天命之数归于汉王愚知所知也魏王豹背畔无亲絶河津距境而自王仆受命徇河北之未附者渉西河虏魏豹下四十余城遂擒夏说阏与下今赵又破矣便欲乗胜北首燕路而军吏皆曰破赵燕固自宜听从若其从焉又乌用多杀士大夫为也故按兵醳士使人献愚计于左右仆闻周易垂知几之箴兵家审彼已之势郑伯面缚庄王退舍国小图大宋以败亡诗云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愿足下详计而熟图焉今为燕谋者必曰我有易水之险汉兵逺来势孤援絶而欲以长技取胜是自速其危亡者也且成安君有百战百胜之计阻井陉之固连燕齐之兵南面而争权于天下然仆以偏师鼓行而前不崇朝破赵二十万众遂斩成安君泜水上夫燕之恃以自蔽者独赵耳昔虢破而虞亡韩降而魏惧前事之不忘后事之永鉴故凡为足下谋者皆危亡之路不忠于足下不可用也为足下计莫若息兵彻备以身自托于汉仆请为足下报汉王即燕封足下剖符世世与汉终始无极孰与势穷力蹙坐而待亡乎计不出此以区区之燕逺托于孤絶垂亡之楚而欲鼓螳臂之勇以抗乗胜之师仆之所虑蓟丘之壤不可以图存成安之事复见于今日矣故愿足下详计而熟图也危亡之端祸福之机迅如发矢不预揆之后悔何及
拟岳武穆从军中遗秦相国书【屠隆】
岳飞顿首顿首致书相国足下飞自领王师渡河頼陛下之灵相国之智所当摧锋陷阵大河以北无坚城飞令诸军北比且大醉黄龙府诸军听飞鼓音无不踊跃起介而驰者敌人无当也飞于是谓遂定中原挈两宫而还之陛下直唾手取之矣然后角巾投老西河之上飞之愿也乃今者一日奉陛下金牌十二诏飞班师天王有命臣惧陨越于下飞奈何敢不班师哉然从东南来者皆言非陛下意谓谋出相国相国实阴持之飞窃意相国为陛下辅弼之臣陛下之遇相国厚矣语有之瓶之罄矣维罍之耻相国为天子大臣如何令敌人猖獗尽弃大河以北赤县神州二帝越在草莽而坐拥江南尺寸之土以偷老其间则焉置相矣相国如天下何内折中原之气而外长仇雠相国必不然故敢以书奏飞日者渡河来顾瞻帝京徘徊宫阙咏宋箕子麦秀之歌吟周大夫黍离之篇扼腕而起仰天长号盖不知其泪之滛滛下也二帝逺在沙漠之乡望救于相国一夕百年耳愿相国念之且相国尝从胡中回烟沙之地不惨于中原乎毡裘之人不陋于冠裳乎金人之遇相国诚厚孰与大国之相乎奈何令二帝乆辱边疆也君父阽在危亡此臣子枕戈泣血之时誓不俱生之日申包胥何如人哉飞一日班师赴阙下相国且握手劳飞赐飞巵酒飞宁能下咽耶相国即不念二帝如陛下何今中原取于掌上二帝旋于目前功业垂成而弃之令飞十年经营废于一旦能不痛心诏书到军中父老拥飞马首哭者万数相国不闻也相国何亲于敌陛下何负于相国哉是役也即出陛下意相国何不强谏陛下必听相国相国之言行则功在社稷名留天壤此万世一时也愿相国图之飞为陛下取中原还二帝非以已也陛下今召臣臣业已还师即归死司冦身首异处臣请受而甘心焉于飞何有哉苐弃垂成之图而失万世之利俛首丧气为天下笑飞甚惜之相国一旦不戒行且获戻万代无已时飞为相国谋忠相国其熟计之母忽
拟曹操让黄祖杀祢衡书【锺惺】
孤白闻足下乃遂杀祢衡惋叹弥日何足下高于视衡而浅于待孤之甚也始孤送衡于足下或曰此遣之死耳孤问何以知之曰衡小有才负重名不逊恐其不察妄意主上忌且怒之必杀衡以顺主上之意孤曰不然孤观孔融荐衡书其言过夸然以为衡必有才用智数如茍彧郭嘉等可备帷幄任使及观其人狂而騃耳然其效犹未能遽至杀身姑使为鼓吏以观其后而其狂日益甚不可瘳孤使笑而哀怜之才士薄禄一至于是然其山鸡之羽文采可观泽雉之罹气介堪重岂有为天下驱策智勇而不能卵翼一衡者孤又耻之值其跳梁方炽决不能恬然食孤之食听孤之教便置之安厝之地然衡书生接覇王之时少见孤寛容以为天下尽如是不若使游羣覇间以錬之知足下性颇卞急使其就绦縼之上圏槛之中以调伏其狂騃之致庶几异日得如王粲陈琳辈孤当有以处之矣不然而置足下所衡不得复发其狂疾亦有以自处不至流落失职此则孤区区之念也语曰智胜贼能制贼足下割据一方其略当有过人者岂遂效儿女争鬬口语不能容置此子且孤送衡之意极不难知孰意孤反用足下卞急之性为杀衡之具哉孤不能不负衡则足下负孤甚矣若谓孤有怒且忌于衡恶有杀才士名而假手于足下此又不然衡有何可忌孤有怒于衡即杀衡耳且杀衡又何损于孤孤所杀不尝有十百倍于衡者乎小儒愿子为之咨嗟释憾于孤而有识不闻以为非以为此曹虚名诳俗辨言乱政少正卯华士之流大人之所必诛而衡非其人也若衡者所谓不足杀而可怜且可使之调伏而处于王粲陈琳之列者也夫王粲雅士又穷而归孤此不必言若陈琳之辱孤又过于衡迨其归命之后巽驯可念则孤诚心喜之岂有又送与他人任其仆仆倦于往来而后饮食教诲之无已而至于杀其身哉使衡卒不免则孤之过而足下至疑衡有高才重名孤不杀而遗之于足下此则高于视衡而浅于待孤之过也夫刘备者孤尝许其天下英雄惟备与孤耳则孤所忌宜莫如备备将云长亦臣隶之皎皎者堕孤掌股者数矣孤皆抚之已负孤而又纵之而又抚之而又纵之终始成其义孤岂惮有杀英雄名凡以王伯将相之业非杀之所能取胜俟其运数有所归智勇有所穷而后承其敝丈夫举事从古如此况衡之不足杀者乎此非足下所知聊为足下道之耳若足下杀衡斯又不足怪足下思之孤白
补逸书【唐白居易】
汤征诸侯葛伯不祀汤始征之作汤征葛伯荒怠败礼废祀汤专征诸侯肇徂征之汤若曰格尔三事之人逮于有众启乃心正乃容明听予言咨尔先格王有彛训曰禄无常荷荷于仁福无常享享于敬惠乃道保厥邦覆乃徳殄厥世惟葛伯反易天道怠弃邦本虐于民慢于神惟社稷宗庙罔克尊奉暨山川鬼神亦靡禋祀告曰罔牺牲以供俎羞予畀厥牛羊乃既于盗食曰罔黍稷以奉粢盛予佑厥稼穑乃困于仇饷今尔众曰葛罪其如予予闻曰为邦者祗奉明神抚绥蒸民二者克备尚克保厥家邦吁废于祀神震怒肆于虐民离心顷绳契以降暨于百代神怒民畔而不颠挤者匪我攸闻小子履以凉徳钦奉天威肇征有葛咨尔有众克济厥功其有儆师徒戒车乗敬吾事者有明赏其有罔率职罔戮力不恭命者有常刑明赏不僣常刑无赦鸣呼朕告汝众君子监于兹钦哉懋哉罚及乃躬不可悔
补大戴礼祭法文【皮日休】
祭法曰法施于人则祀之咎繇作帝谟为士师其道参乎舜禹不曰法施于人乎何祀典之阙哉祭法曰能御大灾则祀之尧舜之世山林蕃鸟兽暴益作虞也山林踈鸟兽鲜人民安不曰能御大灾乎何祀典之阙哉祭法曰以劳定国则祀之昔者周公辅武以宁殷乱佐成而立周业制礼乐立明堂不曰以劳定国乎何祀典之阙哉如以咎繇伯益之功小于舜禹不在祀典则契为司徒而民成咎繇也冥勤其官而水死伯益也如以圣人制礼自有七庙不合列在祀典则文王以文治武王以武功周公也如皆以功烈列于民者则吾之先师仲尼迈徳于百王垂化于万世孰不若契为司徒冥勤其官也哉日休惧圣人之文将乱而坠敢参补而附之文曰咎繇能平其法以位终益能立其功以让禹政周公以文化仲尼以徳成非此族也不在祀典
补龙山文【宋苏轼】
丙子重九客有言桓温龙山之会风吹孟嘉帽落温遣孙盛嘲之嘉作解嘲文辞超卓四坐叹伏恨今世不见此文予乃戏为补之曰征西天府重九令节驾言龙山燕凯羣哲壶歌雅奏缓带轻帢胡为中觞一笑粲发楩楠竞秀榆栁独脱骥騄交骛驽蹇先蹶楚狂醉乱陨帽莫觉戎服囚首枯颅茁髪维明将军度量宏达容此下士颠倒冠韈宰夫扬觯兕觥举罚请歌相鼠以侑此爵【右嘲】吾闻君子蹈常履素晦明风雨不改其度平生北壑散髪箕踞坠车天全颠沛何惧腰适忘帯足适忘履不知有我帽复奚数流水莫击浮云暂寓飘然随风非去非取我冠明月被服寳璐不缨而结不簪而附歌诗宁择请歌相鼠罚此陋人俾出童羖【右解嘲】
补王通传【司马光】
文中子王通字仲淹河东龙门人六代祖玄则仕宋厯太仆国子博士兄玄谟以将畧显而玄则用儒术进玄则生焕焕生虬齐高帝将受宋禅诛袁粲虬由是北奔魏魏孝文帝甚重之累官至并州刺史封晋阳公谥曰穆始家河汾之间虬生彦官至同州刺史彦生杰官至济州刺史封安康公谥曰献贾森隆字伯高隋开皇初以国子博士待诏云龙门隋文帝尝从容谓隆曰朕何如主隆曰陛下聪明神武得之于天发号施令不尽稽古虽负尧舜之资终以不学为累帝黙然有间曰先生朕之陆贾也何以教朕隆乃着兴衰要论七篇奏之帝虽称善亦不甚逹也厯昌乐猗氏铜川令弃官归教授卒于家隆生通自玄以来世传儒业通幼明悟好学受书于东海李育受诗于会稽夏琠受礼于河东闗朗受乐于北平霍伋受易于族父仲华仁寿三年通始冠西入长安献太平十二策帝召见叹羙之然不能用罢归寻复征之焬帝即位又征之皆称疾不至专以教授为事弟子自逺方至者甚众乃着礼论二十五篇乐论二十篇续书百有五十篇续诗三百六十篇元经五十篇赞易七十篇谓之王氏六经司徒杨素重其才行劝之仕通曰汾水之曲有先人之敝庐足以庇风雨薄田足以具■〈衍上食下〉粥愿明公正身以治天下使时和年丰通也受赐多矣不愿仕也或谮通于素曰彼实慢公公何敬焉素以问通通曰公使可慢则仆得矣不可慢则仆失矣得失在仆公何预焉素待之如初右武侯大将军贺若弼尝示之射发无不中通曰美哉艺也君子志道据徳依仁然后游于艺也弼不恱而去通谓门人曰夫子矜而愎难乎免于今之世矣纳言蘓威好蓄古噐通曰昔之好古者聚道今之好古者聚物太学博士刘炫问易通曰圣人之于易也没身而已矣况吾侪乎有仲长子光者隠于河渚尝曰在险而运竒不若宅平而无为通以为知言曰名愈消徳愈长身愈退道愈进若人知之矣通见刘孝标絶交论曰惜乎举任公而毁也任公不可谓知人也见辩命论曰人事废矣弟子薛收问恩不害义俭不伤礼何如通曰是汉文之所难也废肉刑害于义省之可也衣弋绨伤于礼中焉可也王孝逸曰天下皆争利而弃义若之何通曰舍其所争取其所弃不亦君子乎或问人善通曰知其善则称之不善则对曰未尝与乆也贾琼问息谤通曰无辩问止怨曰不争故其乡人皆化之无争者贾琼问羣居之道通曰同不害正异不害物古之有道者内不失真外不殊俗故全者贾琼请絶人事通曰不可琼曰然则奚若通曰庄以待之信以应之来者勿拒去者勿追泛如也则可通谓姚义能交或曰简通曰兹所以能也又曰广通曰广而不滥兹又所以为能又谓薛収善接小人逺而不踈近而不狎颓如也通尝曰封禅非古也其秦汉之侈心乎又曰羙哉周公之志深矣乎宁家所以安天下存我所以厚苍生也又曰易乐者必多哀轻施者必好夺又曰无赦之国其刑必平重敛之国其财必贫又曰亷者常乐无求贪者常忧不足又曰我未见诽而喜闻誉而惧者又曰昏而论财夷虏之道也又曰居近而识逺处今而知古其唯学乎又曰轻誉茍毁好憎尚怒小人哉又曰闻谤而怒者谗之阶也见誉而喜者佞之媒也絶阶去媒谗佞逺矣通谓北山黄公善医先饮食起居而后针药谓汾阴侯生善筮先人事而后爻象大业十年尚书召通蜀郡司户十一年以著作郎国子博士征皆不至十四年病终于家门人谥曰文中子二子福郊福畤二弟凝续评曰此皆通之世家及中说云尔玄谟仕宋至开府仪同三司续及福畤之子勔勮勃皆以能文着于唐世各有列传余窃谓先王之六经不可胜学也而又奚续焉续之庸能出于其外乎出则非轻矣茍无出而续之则赘也奚益哉或曰彼商周以往此汉魏以还也曰汉魏以还迁固之徒记之详矣奚待于续经然后人知之必也好大而欺愚乎则必不愚者孰肯从之哉今其六经皆亡而中说亦出于其家虽云门人薛收姚义所记然余观其书窃疑唐室既兴凝与福畤辈依并时事从而附益之也何则其所称朋友门人皆隋唐之际将相名臣如苏威杨素贺若弼李徳林李靖窦威房玄龄杜如晦王珪魏征陈叔逹薛收之徒考诸旧史无一人语及通名者隋史唐初为也亦未尝载其名于儒林隠逸之间岂诸公皆忘师弃旧之人乎何独其家以为名世之圣人而外人皆莫之知也福畤又云凝为监察御史劾奏侯君集有反状太宗不信之但黜为姑蘓令大夫杜淹奏凝直言非辜长孙无忌与君集善由是与淹有隙王氏兄弟皆抑不用时陈叔逹方撰隋史畏无忌不为文中子立传按叔逹前宰相与无忌位任相埒何故畏之至没其师之名使无闻于世乎且魏征实总隋史纵叔逹曲避权戚征肯听之乎此余所以疑也又淹以贞观二年卒十四年君集平高昌还而下狱由是怨望十七年谋反诛此其前后参差不实之尤著者也如通对李靖圣人之道曰无所由亦不至于彼彼道之方也必无至乎又对魏征以圣人有忧疑退语董常以圣人无忧疑曰心迹之判久矣皆流入于释老者也夫圣人之道始于正心修身齐家治国至于安万邦和黎庶格天地遂万物功施当时法垂后世安在其无所至乎圣人所为皆发于至诚而后功业被于四海至诚心也功业迹也奚为而判哉如通所言是圣人作伪以欺天下也其可哉又曰佛圣人也西方之敎也中国则泥又曰诗书盛而秦世灭非仲尼之罪也虚玄长而晋室乱非老庄之罪也齐戒修而梁国亡非释迦之罪也茍为圣人矣则推而放诸南海而准推而放诸北海而凖乌有可行于西方不可行于中国哉茍非圣人矣则泥于中国独不泥于西方邪秦焚诗书之文诗书之道盛于天下秦安得灭乎庄老贵虚无而贱礼法故王衍阮籍之徒乗其风而鼔之饰谭论恣情欲以至九州岛覆没释迦称前生之因果弃今日之仁义故梁武帝承其流而信之严齐戒弛政刑至于百姓涂炭发端唱导者非二家之罪而谁哉此皆议论不合于圣人者也唐世文学之士传道其书者盖独李翱以比太公家教乃司空图皮日休始重之宋兴栁开孙何振而张之遂大行于世至有真以为圣人可继孔子者余读其书想其为人诚博学笃行之儒惜也其自任太重其子弟誉之太过使后之人莫之敢信也余恐世人讥其僭而累其羙故采其行事于理可通而所言切于事情者着于篇以补隋书之阙
补张良传【明何孟春】
张良素多病佐汉高祖起沛取天下造谋画策自其胷臆及入闗而病益剧殆邻于死客有得卢扁之术者闻留侯病乃从代入闗以医来见留侯延之坐而问之曰良窃仰先生活人多矣其于医也何如对曰仆视形知病因病加剂热者觧之以凉寒者辅之以暖虚者补之使实滞者导之使通积者化之使消荣卫偏枯者必和而后已是故弱者可至健瘠者可至充夭阏者可至老寿惟吾药之所投留侯曰若是乎先生之于医可谓精矣良也不幸有病为患于微躬无所奈之今得邂逅先生吾病其可疗乎对曰何不可者曰吾之病凡几年矣日食不能进一盂行不及数歩而疲夜寝如有惊少立辄筋骨酸痹每坐见宾至竭力而不克起误触风雨则不怡者旬日良窃自悲此病之为患非细也愿因先生疗之当有以谢客曰唯唯俟仆归敝邑采药为君疗之留侯曰先生得无少迟乎曰不敢迟明年此时当至矣留侯泫然出涕泪下交颐曰嗟乎西江之水莫救枯鱼烛龙之珠不照暗室我命在旦夕药立至犹惧不足以延其残喘况明年乎先生所云吾无望矣客于是抵掌呿然大笑曰嘻仆之见君也岂徒为医来哉愿献忠言效愚计以通于执事耳君知病之为患而垂泣如此然以仆观之此不足为君患仆之所以为君患者葢有大于此矣患有大于此者而君不知省忧则仆谓当明年此时而后医也何谓迟乎留侯曰良闻之彩鳯护其尾孝士重伤其指矧病为亡人躯命之物而不足以为患则自身外而推之虽泰山崩河海溢日月沉沦天幡而地折吾不以为患矣且吾本微贱而得此功名富贵于平生志愿无不满足尚何为患之有乎客曰君何不谕仆之意也君独不见夫龟之为物也龟有千岁者其所处必无底之壑而其游必九仞之渊也物莫之害所以能引年也使龟如鸡豚焉畜于人之家而食人之食则虽有引年之能而亦不免为人之食矣君家世相韩韩灭君乃奋然崛起誓为故主报雠亡秦败项而兴刘天下闻之高君之义大君之绩伟君之为人人杰之称至见让于真主君之功名富贵且极矣然仆闻之功名者上之所忌富贵者下之所嫉以一身处乎上下忌嫉之间吾未见其能有全者也方伍子胥之去楚而仕吴也其心岂在于功名富贵耶求以报父之雠耳然当入郢之后而犹不去是以卒来宰噽之谗而受刎颈湛身之祸今君能料诸臣有不为宰噽者乎越王于大夫种亲而兄弟爱而手足修国治兵使君为覇大夫种固有功于越矣而越王亦何尝不厚大夫种哉然种以赐剑死妻子为戮则以其不能早去故也今君能决主上之不为越王乎病而死者首领全焉衣衾棺椁如礼择地而塟以时而祭子孙爵禄相承延及后世视诸刎颈湛身妻子为戮者不有间乎今君亦惟患乎处功名富贵之极而不去以来上下之忌嫉失身退之道无先见之明以蹈子胥大夫种之覆辙耳至于病非所以为患也于是留侯称善客曰君知此则君之病可不事乎疗而瘳矣仆之里有三人之楚者各以千金为资或告之曰子行将遇盗矣其一人惧遗其金而去二人者相与笑之迨中涂果与盗遇二人被害而一人独以生还夫是二人者非盗之宿隙而盗杀之者以其金也其一人者亦非盗之故好而舍之者以其无金也则是一人者又岂二人者之所得而笑耶仆虽未求其名而品第之而其人之知与否则即事而可知矣且君之虑于病之为患也亦惟欲得夫寿而止耳是故世之论寿者必曰乔松乔松者周之太子也天下亦重矣乔松以为是溷吾之物委而去之甘心泉石长视千载彼岂假于药饵然后延年益寿哉今君诚能听仆之言拂衣而往若遗金者之所为而莫之顾恤则上无所用其忌下无所用其嫉忌嫉不及乎身而优游乎功名富贵之外又何羡于乔松之寿哉不然仆恐君之所患不在于病而已也商鞅不听赵良之言而车裂范雎能纳蔡泽之谏而善终于秦惟君其熟思之留侯力疾起而谢曰良承先生至教加于药数等矣敢不受命于是学辟糓导引杜门不出托之从赤松子游虽上令自择齐三万户而弗之取也太史公曰若良者贤矣哉而世儒以黄老议之呜呼避害之道贵于无迹我为故主雠而出出而大功名富贵踵之然终非其本心故复有所弗取大人君子何以相异哉何必言黄老也萧何逮廷尉韩信黥布三族就夷而良也超然高举始终全善出诸公上避害之无迹此世儒之所谓黄老与然以今观之当时孰有贤于良者哉虽然岂惟当时后世孰有贤于良者哉右补
删古岳渎经【宋濓】
维禹治水三至桐栢山惊风迅雷石号水鸣五伯拥川天姥肃兵雄干持旄龙鸿勅轩阏不能兴禹乃震怒召集百灵搜命夔龙桐栢千君稽首请命罔不惟寅神令所射激如欃枪乃縻鸿蒙乃囚章商乃絷兠卢皇威载扬犁娄卒刘势不敢争彼无支祈力踰九象厥形肖蝯目有电光量淮度江办捷从衡授之童律童律莫当授之乌木田木田■〈蝝,辶代虫〉藏授之庚辰庚辰扼其亢络以鐡绳詟如牛羊系诸淮阴龟山之旁木鬽水精洞妖石祥犇号万数若有丧亡淮流汤汤入海既平民用靖康直逹外方至于陪尾无壅弗通率惟厥常以昭于无疆
删古岳渎经跋
世传元和九年李公佐游洞庭登包山与隐者周焦君探林屋洞得古岳渎经第八巻今观其文虽竒而未醇窃意即公佐焦君所造以玩世者戏删润其辞集古鼎文冩之以寄吴君浚仲浚仲盖深于古学者也铸窳噐与方乳曲文大鬲争妍其自知不可哉丙申冬十一月濓志
文章辨体彚选巻七百八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