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溪文稿  (元)苏天爵 撰

●目录

前言

  序

  跋

  跋松厅章疏

  湖广省参政苏公画像赞

  国子祭酒苏公画像赞

  卷第一

  卷第二

  卷第三

  卷第四

  卷第五

  卷第六

  卷第七

  卷第八

  卷第九

  卷第十

  卷第十一

  卷第十二

  卷第十三

  卷第十四

  卷第十五

  卷第十六

  卷第十七

  卷第十八

  卷第十九

  卷第二十

  卷第二十一

  卷第二十二

  卷第二十三

  卷第二十四

  卷第二十五

  卷第二十六

  卷第二十七

  卷第二十八

  卷第二十九

  卷第三十

  附录一 辑遗

  附录二 传记资料

  附录三 赠答题咏

  附录四 序跋著录

●前言

(一)

滋溪文稿三十卷,元苏天爵着。

  苏天爵(一二九四—一三五二),真定(今河北正定)人。其先世当金末曾一度徙河南,金亡后返里,「居久之,遂以赀雄其乡」。曾祖苏诚,继承先业,「时郡邑新立,无知学者,独能教其子,为乡人先」。祖苏荣祖,「家藏书数百卷,手录校书不倦」。藏书之屋名滋溪书堂,「盖滋水道其南也」。这也正是本书名称的由来。荣祖曾一度监真定税务,不久即辞去。父苏志道(一二六一—一三二○),以吏起家,有能名,曾参与处理江南白云宗狱及岭北行省赈济饥民事件,颇有声誉。官至岭北行省左右司郎中(从五品)。他「既为时循吏,又好读书」,对书堂加以修葺,「且渐市书益之,又尝因公事至江之南,获万余卷以归」。虞集:真定苏氏先茔碑,见道园学古录卷十四;苏公墓碑,同上书卷十五。宋本:滋溪草堂记,国朝文类卷三十一。苏氏为真定大族,天爵祖先世代为学,藏书万卷,又两代出仕,这样的家庭环境,对他的生活道路有极大的影响。

  苏天爵少年时受到其父苏志道的严格教育,并一度师事理学家安熙(一二七○—一三一一),「从学实有年」。袁桷:安先生墓表,清容居士集卷三十。后入国子学读书。他「初为冑子时,科目未行」。[二]元代科举制的实行,始于仁宗延佑二年(一三一五)。苏天爵入国子学,应在延佑元年(一三一四)或稍早,也就是在他二十一岁或更早一些时候。值得指出的是,国子学是元代汉族儒生入仕的一个重要途径。元代国子学招收的对象是贵族、官僚子弟,但是事实上贵族和高级官僚子弟入学者极少,因为他们可以通过怯薛怯薛,突厥—蒙古语。原义为轮番宿卫,后成为蒙古大汗禁卫军的专有名称。入元朝后,怯薛成为皇帝身边的执事人员,世代相袭,朝廷大官多由此出身。或荫叙谋取高官,用不着费心苦读。国子学的学生主要是中下级官员的子弟。苏天爵显然就是以父亲的地位得以入学的。国子生要定期考试,国子学内部的考试称为私试,合格者打分。积分达一定标准可以参加贡举考试。元代中期,「岁贡六人。蒙古二,官从六品;色目二,官从七品;汉人二,官从七品」。苏天爵:齐文懿公神道碑,见本书卷九。贡举考试由朝廷派人主持,称为公试。苏天爵在国子学期间,勤奋努力,得到著名学者虞集等人的赏识。延佑四年(一三一七),天爵参加国子学生贡举公试,所作碣石赋「雅驯美丽,考究详实」,为主考官马祖常所激赏,拔为第一。见马祖常文,本书目录后附。因此得以释褐出仕,授大都路蓟州判官(从七品)。时年二十四岁。

  苏天爵由国学贡举出仕,是他一生政治生涯的起点,对他后来的发展,关系至大。元代官员的选拔,主要有怯薛、荫叙、吏员出职、国学贡举等途径,后来又有科举。列名怯薛,限于蒙古、色目的贵族、官僚子弟,苏天爵不具备这样的条件。通过荫叙,是一条可行的途径,但其父苏志道尚任职,而且其品阶(从五品)荫子,不过从九品,属于最低的品级,往上升迁不易。由吏入官,是当时多数汉族知识分子入仕的主要途径,也正是苏志道走过的道路。但是,这是一条漫长而又坎坷不平的道路,能上升到高品阶的极少。元制吏员为官止于四品。苏志道是有名的能吏,数十年辛勤,南北奔走,终于五品,便是最好的例子。因此,在科举实行前,经由国子学出仕,是汉族知识分子的最好出路。当然,在国子学中也充满了竞争。国子学生员定额四百人,经过严格的考试选拔,每年得以出贡的汉族学生不过二人。尽管如此,它仍然提供了可以凭个人努力争取入仕的机会。苏天爵凭入学前的基础,以及入学后的勤奋努力,终于脱颖而出。二十四岁即为七品官,这在元代汉族儒生中是极罕见的,而这也就为他进一步的升迁提供了有利的条件。

  延佑七年(一三二○),苏志道病死,不久其妻亦去世。苏天爵丁内外艰,离职家居守丧。服除,调功德使司照磨。泰定元年(一三二四),改翰林国史院典籍官,升应奉翰林文字。自此历迁翰林修撰、监察御史、肃政廉访使、江浙行省参知政事、集贤侍讲学士、两浙都转运使等二十余职。至正十一年(一三五一),农民战争爆发,天完红巾军起自湖北,沿江而下,攻取江东、江西、两浙之地,东南为之震动。次年,元朝政府调苏天爵任江浙行省参知政事(从二品),总兵于饶(路治今江西鄱阳)、信(路治今江西上饶)一带。不久,病卒于军中,年五十九。其生平事迹略见元史本传(本书附录已收)。

  苏天爵入仕以后,迁转二十余职。其中最受人称道的,是在监察系统中任职时的作为。他曾前后八次在监察系统任职,受人称道的有三次。至顺二年(一三三一)任江南行台监察御史,次年奉命虑囚湖北。元代江南湖北道所辖范围包括今湖北南部和湖南北部,「所统地大以远,其西南诸郡民獠错居,俗素犷悍喜斗争,狱事为最繁」。苏天爵「不畏山溪之阻,瘴毒之所侵加,徧履其地,虽盛暑犹夜篝灯阅文书无少倦」。「事无巨细,必尽心焉」。在当地平反寃狱多起。这次经历后来由黄溍写成苏御史治狱记一文,金华黄先生文集卷十五。在士大夫中间博得了普遍的赞誉。在此以前,人们对他的印象是:「泯泯默默,惟沉潜载籍,若他无所能者。」这时才知道他精明干练,长于吏事。陈旅:送苏伯修治书西台诗序,安雅堂集卷五。这次录囚不过数月,同年七月即离任。元统元年(一三三三),苏天爵改监察御史,在官四月,章四十五上。「所劾五人,皆权要所举。所举百有九人,则世臣耆德与一时之名流,而于外官下吏草泽之士有弗遗也」。黄溍:读苏御史奏稿,金华黄先生文集卷二十二。元朝不设谏官,监察御史兼有匡谏之责,「然居是官者往往致详六察,于匡谏之道则或未尽」。这是由当时的政治状况造成的。监察御史主要由汉人充任,而元朝实行民族歧视政策,汉人在政治上是没有多少发言权的。苏天爵所上章疏,除了劾举之外,还「言当畏天变,奉宗庙,保圣躬,辅圣德,止畋猎,大臣不当增广居第」;陈旅:跋松厅章疏,安雅堂集卷十三;又见本书卷首。「自圣躬至于朝廷政令,稽古礼文,闾阎幽隐,苟有关乎大体,系乎得失,知无不言」。黄溍:读苏御史奏稿,金华黄先生文集卷二十二。他能于监察、匡谏两个方面都有所表现,因而受到了人们的注意。所上奏疏曾由他自己编为松厅章疏五卷,已佚,但部分已收入本书。

  至正五年(一三四五),苏天爵被派充京畿奉使宣抚,出巡京畿(大都周围)地区。奉使宣抚从性质来说也是一项监察工作,但系元朝政府的临时派遣。元顺帝即位后,政治更形混乱,社会矛盾日益尖锐,「吏弊未祛,民瘼滋甚」。于是便「遣官分道奉使宣抚」,「询民疾苦,疏涤寃滞,蠲除烦苛。体察官吏贤否,明加黜陟。有罪者四品以停职申请,五品以下就便处决」。元史卷四十一顺帝纪四。总的来说这一措施是失败的,奉使者大都不过虚应故事而已,「使者所至,持诉牒遮马首号呼者千百余辈,皆漫不加省,不过即官署一布德音而去」。赵汸:书苏奉使本末后,东山存稿卷五。当时民间歌谣唱道:「奉使来时惊天动地,奉使去时乌天黑地,官吏都欢天喜地,百姓却啼天哭地。」长谷真逸:农田余话。其中也有极少数例外,苏天爵便是一个。他在京畿各地宣抚,「其兴除者七百八十有三事,其纠劾者九百四十有九人」。这样做反而引起了当权者的猜忌,「竟坐不称职罢归」。元史本传。按,书苏奉使本末后所引兴除、纠劾数不同。

  除了上述三次以外,苏天爵还曾任御史台都事、元史本传记天爵于后至元二年(一三三六)由刑部郎中改御史台都事,三年迁礼部侍郎。郎中从五品,侍郎正四品,而御史台都事为首领官,正七品。疑有误。淮东道肃政廉访使、陕西行台治书侍御史、山东道肃政廉访使等职。他还在中央和地方政权机构和文化教育部门担任过各种职务,在不同程度上有所表现。

  苏天爵在政治上有一定抱负。他受过理学的严格熏陶,追求的是实现儒家的政治理想,「平日论治道,必本三代,所谓明道术,正人心,育贤才,兴教化,盖拳拳焉」。赵汸:送江浙参政苏公赴大都路总管序,东山存稿卷二。但他有实际的从政经验,深知法制刑政对于巩固统治的重要性,提出:「礼乐教化固为治之本,而法制禁令实辅治之具。」乞续编通制,滋溪文稿卷二十六。「国之重者,莫先乎刑」。乞详定鬬殴杀人罪,滋溪文稿卷二十七。本书共收章疏十九篇,其中有半数以上涉及法制刑政问题,可见他的注意所在。元末社会矛盾日趋尖锐,苏天爵已经敏锐地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多次指出,苛政暴敛,百姓饥寒,是「盗贼」滋多的原因。「盖犯法而为盗则死,畏法而不为盗则饥。饥饿之与受刑,均为一死,赊死之与忍饥,祸有迟速,则民之相率而为盗,是岂得已。长民者可不为之深念乎!」所以,既要加强法制刑政,又要选官恤民,减轻赋役。「大抵安民之术,不夺其时,不伤其财,惟禁其为非,而去其为害,则民皆安堵矣」。山东建言三事,滋溪文稿卷二十七。「不夺其时」,是要人民能从事简单的再生产;「不伤其财」,是使人民能维持最低的生活水平。祇有在这样的前提下,禁止其「为非」「为害」才能有效,社会才能安定。他还反复强调刑狱寃滥的严重性,指出,「州县官吏辄敢恣意杀人」,「愤怒蕴于人心」,促使社会矛盾激化。因此,必须「恤刑」、「录囚」,使「有不敢生事扰民,罪囚不致寃滥死损」。禁治死损罪囚,滋溪文稿卷二十七。「刑政肃清」,「草窃有不知畏乎!禁治死损罪囚,滋溪文稿卷二十七。他曾多次向统治者提出建议,并在自己的政治活动中努力把上述想法付诸实现。但是,统治者并不曾认真考虑他的意见(事实上在一个腐朽的官僚统治体系内部也不可能按这些意见去办),他自己的努力犹如杯水车薪,根本不能阻挡元朝政权日益腐化的没落趋势。

  苏天爵对元朝统治是极端忠诚的。他不断为元朝统治者歌功颂德,「深仁厚泽,涵育众生」之类言语,在他的文章中反复出现。他认为「中统、至元之治比隆前古」。论不可数赦,滋溪文稿卷二十六。元顺帝统治时期,政治黑暗,人民困苦,苏天爵完全了解这些情况,而且在奏疏中一再言及。但他认为上述严重情况是官吏贪污枉法所致,而天子圣明,「恩泽汪濊,诞洽臣民」。恭书圣德颂后,见本书卷三十。在他看来,元朝是「正统」所在,它取代金、宋,统一全国,是天命所归,完全合理的。苏天爵持这样的政治态度,并非偶然。北方汉族士大夫先后经历金、元两代统治,他们的政治理想,不是强调「夷夏大防」,而是「用夏变夷」;不是反对元朝统治,而是积极劝说、促使元朝统治者接受并推行「汉法」。苏天爵是元代后期位列显要的少数北方汉族士大夫之一,在当时的学术思想界也有很高的地位。他是北方汉族地主的政治代表人物,在思想上也有代表性。

(二)

苏天爵在国学读书时即以「力学善文」知名,王守诚:国朝文类跋。释褐入仕后仍然「嗜学不厌」。宋本:滋溪书堂记,国朝文类卷三十一。著名学者马祖常赞扬他「读经稽古,文皆有法度,当负斯文之任于十年之后也」。见本书卷首。果然,元朝末年,「中原前辈凋谢殆尽,天爵独身任一代文献之寄,讨论讲辩,虽老不倦」,元史本传。成为学术界的领袖人物。

  从学术渊源来说,苏天爵入国学前受业于安熙,而安熙则是元初北方著名理学家刘因的私淑弟子。安熙教授学生,「入学以居敬为本,读书以经术为先」。默庵先生安君行状,见本书卷二十二。他的言行对苏天爵有很大的影响。入国学后,受业于理学大师吴澄。吴澄是元代南方理学的代表人物。因此,苏天爵笃信理学,时时以倡明理学自命。他曾先后刊印朱熹编伊洛渊源录和辑录许衡「褒封之制、奏对之书及其哀诔之文」为内容的正学编,目的都是为了使学者「知夫学术源流之正」,「知求圣贤之学而学焉,则真儒善治之效可得而致矣」。伊洛渊源录序,见本书卷五;正学编序,见本书卷六。应该指出的是,元代理学门户之见颇盛,陆九渊心学一派受朱学排挤,趋向衰微;在朱学内部,北方许衡、刘因两人门下势同水火,互相攻讦;而南方吴澄也受到许氏弟子的非议,以致不能在国学立足。苏天爵则不为此所囿,他调和许、刘,尊崇吴澄,对陆学亦加肯定,这在当时是难得的。但在理学方面,他并无专门著作,严格来说,并不能算是理学家。他在学术上的贡献,主要是在历史学上。

  苏天爵在史学方面的贡献,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苏天爵从青年时起即有志于著述,并以保存文献为己任。他自就读国子学就「手抄近世诸名公及当代闻人逸士述作,日无倦容」。王守诚:国朝文类跋。经过近二十年的努力,先后编成国朝名臣事略和国朝文类二书。前者以人物为中心,选辑各种资料,所录四十七人,除刘因外,都是元初(自成吉思汗至忽必烈)功绩卓著的名臣。刘因得以列名其间,则与苏天爵推崇理学有关。此书仿照南宋杜大珪名臣碑传琬琰集的体例,但又有所创新。全书采用各种文献达一百三十余种,有不少原书已散佚,赖此书得以保存片段。后来明人修元史,其列传部份,从体例到取材都受名臣事略一书的影响。韩儒林:影印元刊本国朝名臣事略序,载穹庐集;萧启庆:苏天爵和他的元朝名臣事略,载元代史新探。后者按文体编录,「乃搜集国初至今名人所作,若歌诗、赋颂、铭赞、序记、奏议、杂着、书说、议论、铭志、碑传,皆类而聚之」,「百年文物之英,尽在是矣」。苏天爵选编此书的原则是:「必其有系于政治,有补于世教,或取其雅制之足以范俗,或取其论述之足以辅翼史氏,凡非此者,虽好弗取也。」陈旅:国朝文类序。显然,他选编的着眼点是经世致用,以政治标准为主,目的是为编纂当代的历史积累数据。这两种书在元代后期刊行后已博得普遍的赞誉,有人说:「山林晚进得窥国朝文献之盛者,赖此二书而已。」赵汸:书苏参政所藏虞先生手帖后,东山存稿卷五。在今天,更是研究有元一代历史者必读的基本典籍。

  元朝效法前代的制度,在每位皇帝死后都要修纂实录,此事通常由翰林国史院负责。苏天爵前后二度任职史馆。泰定元年(一三二四)为翰林国史院典籍官,不久迁应奉翰林文字(仍为从七品)。到至顺二年(一三三○)升翰林修撰(从六品),同年迁南台监察御史。这一次在翰林国史院前后长达七年左右。第二次是元统二年(一三三四),由监察御史迁翰林待制(正五品),但不久改中书右司都事。在两次任职翰林国史院期间,他曾先后参预纂修英宗实录和文宗实录。元朝对于实录纂修人选十分重视,与其事者除蒙古重臣外,例选当时有声望的汉人士大夫担任。这既是一种荣誉,又是升迁的机会。苏天爵两度参与其事,足以说明他在当时享有较高的声望和地位。而每次实录的完成,都使他得以晋升官职。

  元朝诸帝实录,为明代编纂元史的本纪部分,提供了最基本的素材。实录的编纂,无疑是对历史学作出了贡献。在这里需要对某些史实加以说明。据元史本传,苏天爵在「至顺元年预修武宗实录」,元统二年「预修文宗实录」,历来论述苏氏史学者,均以此为据。如孙克宽:滋溪文稿别记,收在元代汉文化之活动(台湾中华书局一九六八年版)中。萧启庆教授则认为天爵先后预修武宗、文宗、英宗三朝实录,后者不见于本传,但天爵所撰黄清老墓碑中曾提及。萧氏前引文。黄清老墓碑见滋溪文稿卷十三。按,萧氏指出天爵预修英宗实录,为前人所未发,至为可贵。但预修三朝实录之说,仍可商榷。问题出在武宗实录上。至大四年(一三一一),武宗死,仁宗嗣位,即「命翰林国史院纂修先帝实录」。元史卷二十四仁宗纪一。主其事者为程巨夫、袁桷、元明善等。元史程巨夫传和元明善传都说皇庆元年(一三一二)修武宗实录。元史卷一百七十二、卷一百八十一。程巨夫的进三朝实录表作于皇庆元年十月,所进三朝实录是顺宗实录一卷、成宗实录五十六卷、武宗实录五十卷。国朝文类卷十六。这一年苏天爵方十九岁,尚未入国学,所以是根本不可能参预修武宗实录的。后来有的记载如赵翼廿二史札记以为武宗实录系元明善和苏天爵合修,所根据的即是元史本传,不足为凭。廿二史札记卷二十九元史条。另据元史本纪中的记载,英宗实录的纂修始于泰定元年(一三二四),到文宗至顺元年(一三三○)五月,「翰林国史院修英宗实录成」。足征元史苏天爵传中所说至顺元年预修的不可能是武宗实录而应是英宗实录。苏天爵在黄清老墓碑中说:「英宗一朝大典撰述未终,国有大故,命公与天爵修撰,为成书四十卷。」所谓「国有大故」,系指泰定帝死后统治集团内部为争夺帝位以致兵戎相见而言,这条记载更可以说明天爵确曾预修英宗实录。

  实录是元代「国史」修纂的一个部分。「国史」修纂的另一项重要工作,则是后妃功臣传。此事始于仁宗即位之初(一三一一),元史卷二十四仁宗纪一。但问题甚多,进展缓慢,时断时续。顺帝即位(一三三三)初,苏天爵上疏,请修功臣列传。他指出,「史有二体」,即编年与纪传。「近代作为实录,大抵类乎编年,又于诸臣薨卒之下,复为传以系之,所以备二者之体也」。但实录中诸臣列传「事实不见」,需要另修。他强调「网罗」各种数据对修史的重要性;指出作史不能以贵贱为差,主要应看是否有事迹可传,不能止取嘉言嘉行,应该善恶并载,这样才能「为将来之劝」,「无虚美隐恶之讥矣」。见本书卷二十六。这篇奏疏篇幅不长,但集中表达了苏天爵对于修史的一些想法,是很可贵的。在他上疏后不久,后妃功臣传的修撰工作全面展开,显然他的意见是起了作用的。

  宋、辽、金三朝的历史,对于元人来说,是近代史。苏天爵一贯注意收集三朝的历史文献,「家藏书万卷,于辽、金逸事,宋代遗文,犹拳拳收购不倦」。赵汸:书赵郡苏公所藏经史遗事后,东山存稿卷五。进入史馆后,「阅近代史籍」,对宋代国史的情况,有详细的了解。曹先生文稿序,见本书卷六。同时还「多知辽、金故事」。王守诚:国朝文类跋。大约就在编纂国朝名臣事略的同时,他还完成了辽金纪年一书。据元史本传说,辽金纪年一书「未及脱稿云」。但此说似非事实。苏天爵的友人吴师道说,辽金纪年和国朝文类、国朝名臣事略二书一起,「遂大行于时」。滋溪书堂诗序,吴师道文集卷一。又宋本说,辽金纪年与国朝名臣事略「皆脱稿」。滋溪书堂记,国朝文类卷三十一。辽金纪年无疑已成书。此外,苏氏的另一位友人赵汸说,天爵「早岁入冑监,登禁林,接诸老儒先生绪言,最为有意斯事(指编撰宋、辽、金三朝历史——引者)。尝取三国史志文集,总其编目于前,而合其编年于后。事之关于治乱存亡者,则疏而间之。题曰:宋辽金三史目录。所以寓公正之准的,肇纂修之权舆也。后虽出入中外,不克他有撰录,而所至访求遗文,考论逸事,未尝少忘。」题三史目录纪年后,东山存稿卷五。按,文中言书名宋辽金三史目录,但标题则作宋辽金三史目录纪年。宋辽金三史目录一书,不见于元史苏天爵传。按照赵汸所说,此书作于苏天爵就读国子学及入翰林国史院时,则与辽金纪年的成书年代相近;而此书的体例,亦采用编年的办法。因此,似可认为,三史目录应在辽金纪年基础上扩编而成;也有可能,纪年就是三史目录的一部分。由于纪年与目录均已散佚,我们祇能作如上的推论。由此可见,苏天爵对宋、辽、金三朝历史,确实下了很大功夫并有所著述。

  与此相关,苏天爵还与友人谢端合作正统论,「辨金、宋正统甚悉,世多传之」。元史卷一百八十二谢端传。此文亦已佚。赵汸曾在虞集处见到苏天爵的「文字一帙」,其中一篇「论帝王统绪之正」,虞集给予很高评价,以为:「论兹事于前代,先儒具有成言。若夫世变不齐,异论蠭起,自非高见远识公万世以为心者,安能明决如是乎!」书苏参政所藏虞先生手帖后,东山存稿卷五。这篇针对「世变不齐,异论蠭起」而发的文章,无疑就是正统论。可见当时确曾流传过。萧启庆教授以为国朝文类卷四十五「有谢端撰辽宋金正统一文,大概就是他们合着的正统论」。见前引萧文。按,国朝文类一文作者修端,并非谢端。又,此文已见于王恽玉堂嘉话卷八(秋涧先生大全集卷一百),系元初作品,不可能出于谢、苏之手。

  纂修辽、金、宋三史,是元朝许多学者的共同愿望,屡次提出建议,但因统治者未予重视,一直未能实现。一直到元顺帝时,才得进行。至正三年(一三四三),顺帝下诏修辽、金、宋三史,时距金亡已一百余年,距宋亡亦已六十多年了。受命主持其事的有名学者欧阳玄、揭傒斯、张起岩等。苏天爵时任湖广行省参知政事,未能参预这一学术界的盛事,这对于他来说,一定是觉得十分遗憾的,而当时「论者每为惜之」。赵汸:书赵郡苏公所藏经史遗事后,东山存稿卷五。为此,苏天爵写下了三史质疑一文,寄给欧阳玄作参考。文中对修三朝史必须依据的数据加以评论,对一些重要史实提出自己的看法,还提出修三史时应注意的若干问题。这篇文章反映了苏天爵对辽、宋、金史的丰富知识,文中提出的种种问题对于今天的研究者仍有参考价值。

  这里顺便谈一下苏天爵与经世大典的关系。元文宗天历二年(一三二九),命奎章阁学士院与翰林国史院「参酌唐、宋会要之体,会粹国朝故实之文」,编成一书。经世大典序录,见国朝文类卷四十。书成后赐名经世大典。这部篇幅浩大的著作,是元代前半期典章制度的总汇,对于研究这一时期的历史,具有极其重要的价值。纂修经世大典的实际负责人是名学者、奎章阁侍书学士虞集。前面已说过,虞集是苏天爵在国学的老师,两人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虞集受命后,立即推荐马祖常等「可共领典」,谢端、苏天爵等「可助撰录」。元史卷一百八十一虞集传。不少研究者以此为据,断言天爵曾参与大典的纂修工作,如苏振申的元政书经世大典之研究,台北中国文化大学出版部一九八四年版。其实并非如此。首先,据元史本传载,虞集上书后,「帝以尝命修辽、金、宋三史,未见成绩,大典命阁学士专率其属为之」。赵汸所撰虞公行状亦云,集「移文阁中言:……议未定,而上命阁学士专率其属为之。」东山存稿卷六。虞集所举均非奎章阁人员。文宗下令「阁学士专率其属为之」,就是否定了他的建议。当时苏天爵的职务是翰林应奉,当然也就不可能参与其事。其次,如果苏天爵参与修经世大典的话,这是一件大事,其重要性决不下于修实录,元史本传记修实录而不记与修经世大典,是讲不过去的。本传没有这方面的记载,正好说明他未参与此事。

(三)

滋溪文稿是苏天爵的文集,共收各体诗文三百二十五篇,分三十卷。其中词、赞、铭、诗合为一卷,共十九篇。其余二十九卷是记、序、碑志、行状、制诰、祝文、表笺、祭文、策问、书、读书札记、章疏、题跋等。碑志、行状共十七卷,占全书篇幅一半以上,这样的比重在传世的元代文集中是罕见的。十七卷碑铭、行状共一百八篇,所记人物有大臣、中下级官吏、儒生、妇女等,值得注意的是,除了个别例外,他为之作碑传文字的对象全都是汉人和南人。

  虞集曾称赞说:「伯修之文,简洁严重,如其为人。」赵汸:书苏参政所藏虞先生手帖后。王祎则说苏天爵长于「纪事之文」,为当代其它学者所不及。上苏大参书,王忠文公集卷十三。苏氏的碑传文字,特点是简明扼要,重点突出,可以看出作者对当代典章制度的熟习和深厚的史学修养。对于研究有元一代的政治、经济、文化来说,苏天爵的碑传文字是必须参考的。以政治方面来说,赵秉温行状中记述了建设大都和立朝仪的经过,吴元珪行状中关于军政的记载,赵伯成碑中有关元初江南人民起义的记录,等等,都是很有价值的史料。以经济方面来说,诸如郭明德碑中关于边境屯田和运输军粮的议论,李守中墓铭中关于河东、两浙盐政的记载,李羽与和洽两人墓碑中有关民间饲养官驼马的记述,等等,都有助于对这些制度的认识。文化方面的内容特别丰富。砚坚、刘因、萧■〈奭斗〉等人的碑传文字,是关于元代北方理学传播的珍贵文献。齐履谦、耶律有尚、孛术鲁翀三碑,留下了元代国学制度的重要数据。马祖常、黄清老、宋褧、傅若金的碑铭,则是这几位代中期著名文学家的翔实的传记,其中记录了他们的文学活动,也记述了他们的仕途生涯。李衎、李遵道父子是元代享有盛名的画家,他们两人的生平,只有在滋溪文稿中可以找到详尽的记载。还值得提出的是,苏天爵为韩公麟、窦行冲、王彦泽等医学名家所作的碑传,对于了解元代医学的成就和元朝政府对医学的态度很有帮助。总的说来,苏天爵笔下的碑传人物,以元代中、后期居多。他们的言论、行为,很多均是苏天爵亲身见闻,所以记述自然翔实可信。

  滋溪文稿中的其它体裁的文字,如奏疏、记、序、读书札记、题跋等,都有程度不等的史料和学术价值。其中奏疏二卷,涉及顺帝朝初期社会生活的许多方面。如灾异建白十事、山东建言三事等文,全面、系统地分析了当时的社会矛盾,从而显示了元末全国农民战争爆发的必然性;乞续编通制、建言刑狱五事、乞详定斗殴杀人罪、乞差官录囚等篇,提供了许多有关元代法制和刑狱的资料;而修功臣列传一文,使我们对元代国史的修撰情况有所了解。记、序、题跋中也有许多涉及当时政治、经济、文化的重要内容。例如,新升徐州路记叙述了徐州升路的背景:适应镇压羣众武装暴动的需要;跋延佑二年廷对拟进贴黄后、书泰定廷试策题稿后二文,有助于了解科举制度的实施情况。文稿中的读书札记祇有两篇,一篇是三史质疑,系苏天爵为纂修辽、金、宋三史而作,已见前述。另一篇是读诗疑问,系苏天爵三十四岁时读朱熹诗集传、吕祖谦读诗记有所疑而作,对于研究诗经有一定的参考价值。清人修四库全书总目,在介绍滋溪文稿时说:「其波澜意度,往往出入于欧、苏,突过其师(指安熙——引者)远甚。至其序事之作,详明典核,尤有法度。集中碑版几至百有余篇,于元代制度人物,史传阙略者,多可藉以考见。元史本传称其身任一代文献之寄,亦非溢美。」见该书卷一百六十七集部别集类二十。完全可以说,滋溪文稿是研究元代历史的必读的基本文献之一。在元代众多的私家文集中,它是公认的比较重要的一种。

  文稿赵汸序云:「滋溪文稿三十卷,江浙行中书省参知政事赵郡苏公之文,前进士永嘉高明、临川葛元哲为属掾时所类次也。」赵汸字子常,徽州休宁人,元末著名经学家。他的文集东山存稿中有多篇文字提到了苏天爵,说明二人有较密切的交往。高明,字则诚,温州瑞安人。温州古称永嘉,故赵汸以永嘉为其籍贯。至正五年进士,南戱琵琶记的作者。葛元哲,字廷哲,江西抚州金溪人。抚州古称临川。至正八年进士。按苏天爵曾两度任江浙行省参知政事,一在至正八、九年,一在至正十二年。葛元哲任江浙省掾是至正八年的事,赵汸:书苏奉使本末后,东山存稿卷五。赵汸作序的时间是至正十一年十一月,因而文集的编定祇能在苏天爵第一次任江浙行省参知政事时,即至正八、九年间,而不能在第二次出任时。但需要指出的是,文稿收录了苏天爵在至正九年以后写的文章,时间最晚是辛卯(至正十一年,一三五一年)秋七月,距赵汸作序不过四个月。跋丘侯送行序后,滋溪文稿卷三十。据此,我们可以说,滋溪文稿三十卷在至正八、九年间,由高明、葛元哲大体编成,后来有所增补,大概在至正十一年十一月赵汸作序前,才最后定稿。

  在滋溪文稿目录后有文四篇。前两篇分别为马祖常、陈旅作,无题。第三篇是祝蕃所作像赞,第四篇是商企翁所作画像赞。关于马、陈二文应作一点说明。马祖常文一开始说:「右苏君伯修杂着。」显然是为苏天爵文集所作的跋。但马文作于至顺元年(一三三○),距滋溪文稿成书还有二十年,元代有不少文人立意著作,随时请一些名家为自己的部分诗文作序跋,待最后成书时一并收入,这是习见不鲜的事。例如,名诗人乃贤的金台集所收诗篇以至正四年到至正十年所作居多,成书应在至正十一年以后,但所收序跋有好几篇均作于至正四年以前。严格地说,马祖常此文是为苏天爵部分诗文所作跋,当时可能连文集的名称都没有定下来,故祇称「杂着」。陈旅文又见于他的文集安雅堂集卷十三,题为跋松厅章疏。松厅章疏是苏天爵任监察御史时所上章疏的汇编,部分内容收入文稿卷二十六、二十七。故文稿编定时将陈旅的有关跋文一并收入。

  滋溪文稿成书后曾于元末刻印,现存有元刻本卷二十五至卷三十。原系缪氏艺风堂藏书,藏园羣书经眼录卷十五集部四。后归北京图书馆。明、清二代一直没有重刻,祇有钞本流传。进入民国以后,张钧衡辑适园丛书,将滋溪文稿收入第六集,于民国五年(一九一六)出版。徐世昌于民国二十年(一九三一),也将文稿刊印出版。这就是比较通行的适园丛书本和徐氏退耕堂刻本。

  适园丛书本以钞本为底本,其中部分曾用元刻残本校过。据张钧衡跋,所用校本系「元大字本后六卷残帙」。应即缪氏艺风堂藏本。但北京图书馆所藏残本祇有五卷,即卷二十六至三十。书中许多蒙古色目人名、氏族名、职官名经过窜改,如「达噜噶齐拉拜」(原作「达鲁花赤老孛」)赵文昭公行状,见滋溪文稿卷二十二。,「哈喇娄准台氏」(原作「哈儿柳温台氏」、「哈巴尔图」(原作「哈八秃)、「玛穆特」(原作「马马其」)长葛县君张氏墓志铭,见滋溪文稿卷二十一。。文稿卷二十三王宪穆公行状还出现了一人二名的情况。前面作「哈达布哈」,隔了两行,却出现了「哈塔不花」,查勘其它钞本、刻本,前面的「哈达布哈」亦作「哈塔不花」,适园丛书本显然是窜改时过于粗心,以致同一人名一改一未改,给读者增添了疑惑。同卷中书左丞王公行状也有同样的情况,前面作「阿噜威氏」,一行以后则作「阿鲁浑氏」。「阿鲁浑氏」是元代通行的译名,而「阿噜威氏」则是清人窜改的结果。这种任意窜改人名、氏族名和职官名的做法,是清代修四库全书时所为,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查勘文渊阁本四库全书中的滋溪文稿,适园丛书本中的窜改多数可以找到,但也有一些不同的地方。例如,前面所举「哈达布哈」、「哈塔不花」一名异译,在四库全书本中都作哈陶布哈;又「阿噜威」、「阿鲁浑」一名异译,在四库全书本中都作「谔尔根」。总的来看,适园丛书本源自四库本,是没有问题的。其中某些译名不一致,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四库全书曾不止一次修改,适园丛书所据是其中某次修改本,与文渊阁本有出入。另一种可能,则是适园丛书所据底本从四库全书钞出,但又作过某些修改。

  适园丛书本除了任意改窜人名、氏族名和职官名外,脱漏错讹之多,令人吃惊。经我们查勘,几近六百处。脱漏最多的是赵忠敏公神道碑(卷十),计三百九十七字。其它如高文贞公神道碑(卷十一),脱十九字;程府君墓碑(卷十八),脱十六字;治书侍御史韩公神道碑,铭文脱十六字。至于脱一、二字者,则比比皆是。因错讹造成文义相反或不可解之处,也有多起。如灾异建白十事(卷二十六)中云:「今朝廷设官罔有上下之别」,便令人无法理解。元朝和其它朝代一样,等级森严,设官怎么能没有(「罔」)上下之别呢?查元刊本残卷,原来「罔」系「固」之误。一字之差,意义全然不同。又如,李侯墓碑(卷十八)中云:「民有亲丧久不葬者,盖始则疑阴阳休咎之说,土俗因而不改。」既「疑」为何「久不葬」?查其它诸本,「疑」系「泥」之误,意义也正好相反。至于人名、地名、年月之误,为数更多,就不再举例了。

  徐刻本的底本,是张之洞家旧藏的明钞本,并用「他家写本,及元刻残本、四库全书本」加以校勘而成的。见徐世昌所作序。徐世昌曾任北洋政府的总统,他之所以有兴趣刊印此书,大概是受了新元史作者柯绍忞的影响。徐、柯二人系同年进士,徐曾为新元史作序并为之刊行,此明写本也是因柯绍忞的关系从张之洞家买得的。从刻本来看,徐氏依据的底本是不错的。例如上面所说适园丛书本几处大的文字脱漏,在徐刻本中都没有出现。但为徐氏任校勘之责的人似乎并不认真,此本错误亦复不少。著名版本目录学家傅增湘曾以李木斋(李盛铎)所藏明钞本加以校勘,凡订正九百八十字。傅氏校本现藏北京图书馆。徐刻本的错误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不明文义任意改动。如常州路新修庙学记(卷三)云:「中唐左墄,悉用玉石。」徐本改「唐」为「堂」。按,「唐」有道路之义,尔雅释宫:「庙中路谓之唐。」将「唐」改为「堂」,是改错了。(适园丛书本亦作「堂」)。又如,萧贞敏公墓铭(卷八)中引萧■〈奭斗〉云:「某蚤事文墨,见一时高才绝足趋事功者,效之不能,是以安于田亩,读书为事。」适园丛书本改「绝足」为「捷足」。按,「绝足」指千里马,用作譬喻杰出的人才,与「高才」同义。改为「捷足」,反而不可解了。徐刻本则作「绝足」,但改「事功」为「事公」,同样是错误的。「事功」指事业、功绩。萧■〈奭斗〉的意思是说,当时的才智之士都追求做一番事业,自己不能效法他们,安于田亩读书为事。如果改为「事公」——事奉公上,意思就讲不通了。同一墓碑云:「考讳瑜,才而略,金季转徙陕、洛之郊,屡佐戎幕,活人有功,终京兆路总管府经历。」徐刻本改「金季」为「宋季」,误。「陕、洛之郊」原是金朝的辖地。另一种是疏忽造成的错字和别字,就不一一列举了。但总的来说,徐刻本比适园丛书本的错讹要少一些。

  上面介绍的是刻本的情况。除刻本之外,传世的钞本颇多,分藏于各图书馆。就我们所见,钞本中以上面所说李木斋藏本(现藏北京大学图书馆)和台湾刊行的元代珍本文集汇刊台湾中央图书馆印行。滋溪文稿出版于一九七○年。中所收钞本(现藏台湾中央图书馆)为佳。经比较,两本应同出于一祖本,或即元刻本。现在我们即以元代珍本文集汇刊中所收钞本作为底本进行整理,校以李木斋藏本(简称李氏钞本)、适园丛书本(简称适园本)、徐世昌刻本(简称徐刻本)和元刊残本。

  元代珍本文集汇刊本滋溪文稿前有刘兆佑所作序录,介绍天爵生平及文稿一书版本源流。其中云:「清季曾两刻,皆在同治年间。」按,适园丛书本与徐氏刻本均刻于入民国以后,不知何故有此误。又云:「后至元戊寅(四年)曹复亨编次其父曹文贞诗集,天爵序之,见曹氏诗集吴全节跋,今则佚而不见。」按,曹复亨之父曹伯启,其诗集名曹文贞诗集,又名汉泉漫稿。苏天爵所作序文题汉泉漫稿序,见文稿卷五,「佚而不见」云云,并非事实。

  元史本传称天爵有诗稿七卷、文稿三十卷,其诗稿已佚。又,本传记松厅章疏五卷,今文稿中章疏仅二卷。可见天爵诗文颇有遗佚。今从各书辑得诗文七篇,作为本书附录。又从元代诗文集中辑得有关苏氏诗文,以及后代有关滋溪文稿的序跋著录,亦均收作附录,以便读者研究苏氏生平及文稿时参考。

  本书点校得到姚景安同志指正,谨此致谢。限于学力,难免有不当之处,衷心欢迎指正。

  陈高华 孟繁清

  一九八七年十月

●序 【 此序原载滋溪文稿卷首,又载赵汸东山存稿卷二。】

滋溪文稿三十卷,江浙行中书省参知政事赵郡苏公之文,前进士永嘉高明、临川葛元哲为属掾时所类次也。初,国家既收中原,许文正公首得宋大儒子朱子之书而尊信之。及事世祖皇帝,遂以其说教冑子,而后王降德之道复明。容城刘公又得以上求周、邵、程、张所尝论著,始超然有见于义理之当然,发于人心而不容已者,故其辨异端,辟邪说,皆真有所据,而非掇拾于前闻。出处进退之间,高风振于天下,而未尝决意于长往,则得之朱子者深矣。当是时,海内儒者各以所学教授乡里,而临川吴公、雍郡虞公、大名齐公,相继入教成均,然后六经圣贤下学上达之旨,缕析豪分之义,礼仪乐节名物之数,修辞游艺之方,本末精粗,粲然大备。盖一代文献莫盛于斯,而俊选并兴,殆无以异于先王之世矣。若夫得之有宗,操之有要,行乎家乡邦国而无间言,发于政事文章而无异本者,抑亦存诸其人乎。

  公世儒家,自其早岁即从同郡安敬仲先生受刘公之学,既入冑监,又得吴公、虞公、齐公先后为之师,故其清修笃志足以潜心大业而不惑于他岐,深识博闻足以折衷百氏而非同于玩物。至于德已盛而闲之愈严,行已尊而节之愈密,出入中外三十余年,嘉谟伟绩着于天下,而一诚对越,中立无朋,屹然颓波之砥柱矣。其文明洁而粹温,谨严而敷畅,若珠璧之为辉,菽粟之为味。自国朝治化之原,名公卿贤大夫士德言功烈,与夫儒先述作阃奥,莫不在焉,而浩然删修之志未有止也。初官朝着,即为四明袁公伯长、浚都马公伯庸、中山王公仪伯所深知。袁公归老,犹手疏荐公馆阁,马公谓公当擅文章之柄于十年后,而王公遂相与为忘年友,夫岂一日之积哉。昔者汉、唐七百余年,惟董仲舒、韩退之辨学正谊庶几先王遗烈,而尚论政理则莫如贾太傅、陆宣公。宋文学特盛,而士大夫之间不曰明道、希文,则曰君实、景仁,抑未知三 【 原作「王」,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公之视程夫子何如?是故公平居教人必以程、朱为模范,而力求在己,不务空言,则从事于圣贤之道,而审夫得失之几也明矣。故汸以谓读公之文则当求公所学,而善论学者又必自其师友渊源而推之可也。至正十一年冬十有一月辛未日南至,诸生新安赵汸谨书。

●跋 【 此跋原载滋溪文稿卷首。】

右苏君伯修杂着。祖常延佑四年以御史监试国子员,伯修试碣石赋,文雅驯美丽,考究详实。当时考试礼部尚书潘景良、集贤直学士李仲渊寘伯修为第二名,巩弘为第一名。弘文气踈宕,才俊可喜。祖常独不然此,其人后必流于不学,升伯修第一。今果然,而吾伯修方读经稽古,文皆有法度,当负斯文之任于十年后也。至顺元年九月五日,侍上幸中心阁,还休半日,书此以记予与伯修之旧也。马祖常志。

●跋松厅章疏 【 此文原载滋溪文稿卷首,又见陈旅安雅堂集卷十三。】

前代有谏官,有察官,其任皆重也。我朝唯设监察御史,而谏官之责寓焉,则御史实有两重任也。然居是官者往往致详六察,于匡谏之道则或未尽,至于为天下后世计而出于寻常识见之外者,盖益寡矣。赵郡苏公伯修为御史中台仅四阅月,而所上章疏已四十有五,言当畏天变,奉宗庙,保圣躬,辅圣德,止畋猎,大臣不当增广居第。凡政治之未善,民隐之未恤,风俗之未正,贤者之宜进而未进,不肖之宜退而未退者,皆言之。道足以事明主,气足以肃羣慝,学足以达古今之变,智足以周天下之虑,若公者可谓能任夫两者之重也。中间又尝以延平李先生从祀为请,于世教盖拳拳焉。乌乎,为御史而念及乎此,是岂易与寻常识见者言哉。至正元年八月三日,国子监丞陈旅拜手书。

●湖广省参政苏公画像赞 【 此文原载滋溪文稿卷首。】

属掾祝蕃

  炯乎其明,湛乎其清。渊渊乎其有容,抑抑乎其弗盈。睟乎其良金美玉,凛乎其寒露清冰。量涵千古,心醉六经。宜其发而为文,炳焕今昔;施于有政,黼黻隆平。当持节秉钧之任,凿凿乎精实;居纳言进讲之职,恳恳忠诚。斯可肩侪乎韩范,而武接乎欧曾者矣。然犹微颦深坐,忧黎元之未乂,盱谟远略,念荒徼之靡宁。复劬书而下士,恒夜寐而夙兴。斯益深而益厚,终不伐而不矜。然则异时冠佩凌烟,丹青麟阁,匪斯人其畴能。

●国子祭酒苏公画像赞 【 此文原载滋溪文稿卷首。】

门生商企翁

  积之丰,虚以容。持之恭,屹以崇。安其所遇,孰间穷通。汲引后学,诲谆告忠。蕴之为精华,发之为事功。索绝响而嗣音,瀹旁流以之东。昔尝叹先正之美莫或继踪,猗独于公复以见古人之风。

●滋溪文稿卷第一

  赞

  铭

  诗

○词

甄处士访山亭词

  春露亭词

  澧州通济桥词

△甄处士访山亭词

猗高人兮遯肥,羌欲淡兮心夷。卜居兮何许,山隐隐兮旁围。朝抚兮孤松,夕采兮秋菊。招白云兮为宾,抱明月兮同宿。展吾乐兮徜徉,又何必兮空谷。余亦慕兮由、巢,家滋水兮滔滔。岁晏兮来归,愿与子兮同逍遥。

△春露亭词

镇阳东郭,滹沱北浒。有亭翼然,密迩先墓。草木蓊兮菲菲,雨露降兮朝晞。云冥冥兮不返,鸟鶪鶪兮增悲。岁时兮来享,陟彼高兮骋望。感吾念兮思亲,怅音容兮惚恍。览日月兮交驰,寒与暑兮相依。尚永延兮孙子,勿俾汝亲兮鬼饥。

△澧州通济桥词

望涔阳兮嵯峨,涉江浦兮横波。当周行兮揭厉,嗟征人兮柰何。南荆兮溽暑,云冥冥兮多雨。招舟子兮未来,路曼曼兮修阻。羌申伯兮遗绪,积财富兮能予。断木兮林中,斲石兮山下。造飞梁兮穹窿,播惠利兮焉穷。帝褒嘉兮厥美,锡天书兮九重。源涸兮石腐,名延兮终古。爰抽思兮咏謌,蹇将遗兮行者。

○赞

丞相淮王画像赞

  赠少师赵清献公画像赞

  文丞相画像赞

  丞相史忠武王画像赞

  治书侍御史王公真赞

  元帅述律公画像赞

  杜提学画像赞

  御史董侯豸冠赞

  嘉禾图赞

  千里马图赞

  瓠冠赞

△丞相淮王画像赞

故太傅、开府仪同三司、录军国重事、赠宣忠佐命开济翊戴功臣、太师、追封淮王、谥忠武伯颜,有庙在杭州德化里,赐田二千亩,勑有司岁时祀享。至正九年春,天爵拜谒祠下。会守庙者模王像勒诸石,谨拜手而为之赞曰:

  唐失其驭,晋割燕云。历辽与金,疆宇中分。天生圣神,将大一统。不有硕臣,孰济其用。伟忠武王,来自西疆。入见天庭,猷谋有章。明良遇合,位列将相。山立扬休,惟民所望。帝念南土,声教弗宣。孰擅国命,肆奸窃权。诱纳叛亡,拘囚信使。礼义之邦,顾至如是。帝赫斯怒,命王专征。不亟不迟,克下百城。淮海无波,江汉如带。壶浆来迎,民莫有害。万方入贡,九有会同。冠盖裳衣,共袭皇风。三百余年,天限南北。伟忠武王,始定于一。王之功大,实惟圣明。任使弗疑,功烈斯成。王始南迈,帝有明训。曹彬不杀,汝往执讯。勘定惟艰,嗣守尤难。王克取之,在克守之。王庙巍巍,黼衣旒冕。图报王功,国有彝典。乃砻文石,肖王仪容。春秋来享,赡拜敬恭。咨尔杭人,以及有位。尚思王功,用劝毋怠。

△赠少师赵清献公画像赞

烈烈少师,直哉惟清。直非为激,清不近名。鲠论忠言,奸谀是斥。不有君子,其何能国。舂陵先正,克倡斯文。公有绝识,能知其人。吴、越之俗,乐习华靡。公修实行,闻者兴起。匪第一时,惇薄廉贪。百世凛然,当为指南。

△文丞相画像赞

蚤游学宫,即思尽忠。入对大廷,直言匪躬。行都之召,天命已改。倡义兴师,奋起岭海。如人初疾,委之庸医。及阽于危,卢、扁何施。慷慨伏节,从容就死。表着臣则,张皇人纪。彼士肤敏,富寿安荣。肃瞻公像,凛然犹生。

△丞相史忠武王画像赞

赠太师、推忠同德佐运功臣、丞相史忠武王有祠在真定东岳庙侧,岁时父老祀之惟谨。复号至元之四年,天爵叅官礼部,始请于朝,令有司祭享。民大和会,乃绘王之遗像而为赞曰:

  世庙巍巍,克大一统。文武恢张,贤能登用。维忠武王,进拜相臣。王家畿甸,允惟汉人。天方会通,无间遐迩。创业敷治,同仁一视。民有寒饥,相臣恤之。时有安危,相臣谧之。太平将洽,庶绩维熙。天不遗,哲人其萎。肃肃遗像,百世瞻仰。尚配庙廷,春秋从享。

△治书侍御史王公真赞

猗士敬父,器识宏远。挺生相门,受业冑馆。威仪雍雍,论议侃侃。蚤服绣衣,着声白简。数践扬以在公,惟正色以持宪。言有物而动有恒,上无恶而下无怨。盖孝谨驯行既远迈乎石庆,清修雅度亦足儗于杨绾。是谓百年世家之范模,一代儒臣之冠冕。

△元帅述律公画像赞

皇有多方,西南邛僰。独远声教,时作奸慝。伟述律公,气刚以直。肃将明诏,往临其域。休尔师徒,谕以威德。远人宾服,外臣承式。昔汉中兴,将曰充国。大整六师,先零是克。图形歌功,垂美无极。伟述律公,棣棣其则。棣棣其则,永翼王室。

△杜提学画像赞

保定杜君讳萧,字彦表。其为人温粹而惠和,清介而简靖。少值父母丧,独居一室,五年不茹荤酒,蔼然笃行君子也。尝受学于容城刘文靖公。文靖弟子恒以百数,雅爱异君及辽东乌冲、内丘林起宗三人。文靖殁,君辑其遗文传焉,其它论著藏之不轻示人也。保定密迩京邑,仕于朝者多公卿贵人,君年几五十,家居不事进取。时国家方重文学,士有自白衣入馆阁者,于是故广西宪使张公本、中书左丞郭公贯以君行义闻于朝,起家助教国子,历提举大都、河南儒学。君以己之所能,具训诸生。晚归于家,逍遥林泉之下,以终其身。进士房山贾彝昔从君游,绘其遗像事之,属赵郡苏天爵为作赞曰:

  介然能自持者,君之行;温然而可亲者,君之容。问学从容而不务为索隐,进退廉静而知近乎中庸。呜呼,文靖之高致今固不得而见之矣,观君之懿尚可想象其遗风也耶。

△御史董侯豸冠赞

成都董侯元章甫践扬,中外声闻倬然。至正戊子,由陕西行省郎中拜监察御史,所以敷陈政令之得失,论列人才之贤否,具载封事。会国家有事于宗庙,侯服法冠佩裳莅之。礼成,绘为像以传焉。赵郡苏天爵谨述赞曰:

  奕奕清庙,时致明禋。济济卿士,左右骏奔。孰其莅止,爰命御史。执宪山立,克相祀事。法冠峩峩,佩玉锵锵。礼仪孔严,锺磬斯喤。凡兹在列,惟夙惟夜。敬畏是伸,供事靡解。瞻侯德容,气肃而温。称是冠服,允惟正人。

△嘉禾图赞

昔之有国家者,以仁爱育兆姓,以廉能责庶官,天下尚克为治乎。金世宗立国几三十年,视民如伤,用贤如渴,故中夏蒙升平之治,黎元无愁叹之声。协气横流,休征毕至,远迩之人共称为小尧舜,是岂威权声势之所致欤。当是时,中外之臣以廉能著名者,五台张公亦其一也。公历典大郡,灼有治绩。其缮堤防则亡水害,理刑狱则无寃民,治钱币则法能流通,处烦剧则事悉办集,非但作兴一、二名进士而已。公之所以能若此者,由其忠实故也,是以时君屡褒赏之。呜呼,世之患得患失之徒,怀禄观望,一身之荣或幸保之,至于子孙永久而不衰者,则未闻也。公之八世孙惟仁,清修自励,思振其家声,乃以嘉禾图碑本示予。盖公为横海军节度使时所致之祥,邑人图而上之,而史不登载,岂公屏之而不闻欤!观夫一时之治効若此,岂偶然哉。为之赞曰:

  彼嘉者禾,异亩同颕。地发珎祥,横海之境。廉明岂弟,泽洽于民。瑞庆鼎来,公如弗闻。治同尧舜,千载一出。传于歌谣,太史是述。有感斯应,信不可诬。草木之祥,亦奚足书。二百余年,公尚有后。曷以征之,忠实之报。

△千里马图赞

马以千里名,奇马也。物之奇者世不常有,有则见奇于世,亦宜矣。然汉文帝绝献者而不受,武帝喜得之而作歌,其遇不遇盖如此。嗟夫,优游六闲,食粟一石,备乘御者又不必皆奇者也,乃独有善画者得神骏之意而寄诸毫缣焉,噫,亦微矣。夫画者之难得有甚于马之难得,而知画者亦不减知马者之难能,故为千里马图赞,使好事者览观焉。赞曰:

  伯乐于马,有则识之,渥洼未来,猜鉴曷施。孰是经营,心会手到。托诸骊黄,肆尔妙造。千里之奇,顷刻在前。形由人为,其神则天。

△瓠冠赞

稽古之制,冠衣有常。齐一其民,厥德弗爽。德本诸身,仪形于外。服之不衷,而害亦大。维昔夫子,其服也卿。章甫逄掖,所本不忘。彼瓠之生,在镇之野。尊加于首,以耸观者。既质而古,至简而文。尚惩奢丽,三复斯言。

○铭

遗安堂铭

  仪斋铭

  千载心堂铭

△遗安堂铭

醴泉李氏遗安堂,监察御史唐卿命其子进士观来征铭。铭曰:

  伊昔庞公,铢视轩冕。作训遗安,世克用劝。林林生民,孰慎猷为。弗蹈于安,而履于危。如彼行人,弃夫周路。舟檝险巇,心悸神怖。爰有君子,乐理循循。或仕或隐,垂裕后昆。执法在廷,风采岳岳。子秀而文,日敏于学。堂斯构矣,又大厥基。既崇既安,其永无堕。至善攸存,慎终如始。咨尔云仍,尚安汝止。

△仪斋铭

侍仪承奉班都知孙君鼎臣名其斋室曰仪,庐陵欧阳子为之记,赵郡苏天爵复作铭曰:

  堪舆肇辟,圣人斯起。八卦既画,谦以制礼。礼贵有仪,温温其恭。匪徒彪外,实弸于中。洪维国家,建基龙朔。功成治定,礼制攸作。一时臣工,正笏垂绅。羽仪就列,焕乎成文。郊庙王朝,元会庆寿。九有来宾,叹息稽首。凡兹盛礼,孰其司之。于今百年,钦哉侍仪。恭见于外,直内以敬。允思圣谟,表里交正。孙氏名斋,肃其仪刑。爰述铭诗,敢告在廷。

△千载心堂铭

宇宙万古,民生如林。道之全体,实具此心。唐虞三王,于穆元圣。精一相传,爰及思孟。孟氏云殁,道其远而。匪道远而,心焉外驰。周程勃兴,克嗣邹鲁。其学伊何,敬为之主。一念之善,千载同符。毫厘有差,千里异途。卓哉杨君,燕居静密。炯炯灵台,守之勿失。

○诗

鹤寿堂诗

  千夫长梁侯寿诗

△鹤寿堂诗

河东李生侨家真定,筑堂以奉其母,揭名鹤寿。为之赋诗曰:

  奕奕新堂,滹水之阳。于以奉母,允寿且康。惟此滹阳,风物淳美。旨甘膳羞,亦孔之备。母氏寿康,由克致养。子职慎修,晨夕弗爽。九皋之禽,其色尚玄。爰祝慈母,惟以永年。瞻彼冀方,俗俭而啬。我固不忘,昊天罔极。生也属属,肄业诗书。堂构益崇,其永勿堕。

△千夫长梁侯寿诗

皇有中夏,戡定南土。猛将如云,奋厥才武。于时梁侯,旅力方刚。被甲执殳,从征遐荒。岭峤海壖,蝮虺瘴雾。出入廿年,王事劳苦。嗟尔师旅,以杀为嬉。梁侯姁姁,抚宁遗黎。天相其德,受福不那。黄发归休,子孙孔多。伯也总戎,于江于汉。仲也在廷,执法侃侃。皇锡封命,宠予褒嘉。酒醴维醹,往告于家。周有方叔,汉有充国。征罔不服,谋罔不克。维今南疆,猺人昌狂。思得虎臣,往斧其肮。盍即老成,爰咨爰度。我武惟皇,九宇式廓。

●滋溪文稿卷第二

记一

○记一

新城县紫泉龙祠记

  翰林分院题名记

  中书参议府左右司题名记

  上都庙学碑阴记

  礼部题名记

  归德府新修谯门记

  盱眙县崇圣书院记

  浯溪书院记

  扬州路学田记

  前卫新建三皇庙记

  四先生画像记

  光山县锺楼记

△新城县紫泉龙祠记

雄州属邑曰新城,邑西北十余里,有泉出焉,东流入于巨马水。泉之北涯,昔人建祠以事龙神,金时刻石犹存。祠前二池,清莹可鉴毛发,冬夏不涸不溢。居民相传曰紫泉者,莫究其始名也。泰定丙寅秋,池水一夕色变为紫,远近观者异焉,疾者饮之而或愈也。明年,有赤蛇出于池中,蜿蜒行走祠壁,变化灵异,盖龙云。枢府右翼屯田官廨在祠之西,朝列大夫、佩金符千夫长荆侯讷覩神之异,率其僚吏及祠旁耆老岁再祠之。故燕南宪使赵惠肃侯尝尹是邑,有惠政,既代,吏民怀思不忍其去,子孙因留家焉。惠肃之子右藏库副使道安来京师,具道荆侯事神之意,且曰:「曩者泰定时,关陕及大河南北频岁亢旱不雨,麦禾稿死,民皆菜色,至烦朝廷出粟与币以惠活之。而吾邑境,比年以来,春夏之交,百谷方茂,驰祷祠下,甘澍辄应。岁连大穰,民用充羡。神之功其敢忘乎,宜传其事于永远也。」余闻其言而异之。呜呼!天人相通,感格无间,是以古者国家修德布政,治化熙洽,雨旸时若,年谷顺成。今新城之民独赖神休,幸无凶岁,其所以祠神以昭灵贶也,亦宜哉。荆侯字子辩,涉猎书传,清慎有闻。向仕枢廷,与先公雅厚。故笔其事,并作词以侑飨云。

  坎坎兮击鼓,将迎神兮水浒。风肃肃兮云兴,灵连蜷兮来下。奠酒醑兮肴烝,女巫进兮合舞。神居歆兮乐康,顺年谷兮福汝。倐回翔兮扬灵,霈滂沱兮九宇。

△翰林分院题名记

至顺二年夏五月,翰林国史院扈从天子清暑上京,自承旨以下,题名于壁,遵故事也。其词曰:

  昔在世祖,诞惟作京。临御中国,控制朔庭。大驾之行,岁往观省。左纛周庐,严慎肃整。中书宥密,御史列卿。凡百有位,冠盖如星。或以先后,或以御侮。暑雨祁寒,敢曰劳苦。维今天子,端拱穆清。怡神文艺,优游治平。顾余词臣,克谨官守。雍容清华,论思左右。储精覃思,作为文章。浑灏尔雅,播敷万方。龙冈高寒,滦水弥弥。夙夜在公,亦既乐只。昔人行役,览观山川。勒名于石,期永弗刊。矧兹陪京,官署翼翼。爰着斯文,聿钦厥职。

△中书参议府左右司题名记

先王之巡守也,盖省观民风,设施政教,非以纵游田而事宴乐也。昔我世祖皇帝肇作两京,岁时廵幸,振民布政,发号出令。远则边徼咸畏其威,近则臣庶不知其劳,是亦先王廵省之遗意欤。元统三年夏五月,驾幸上京,百官分司从行。秋八月南还,乃录参议府左右司官僚姓名于壁。

  呜呼,中书政本也,天下之事属焉。相臣挈其纲于上,参佐理其务于下,胜其任者盖亦难矣。昔者君臣交修,百职兴举,内正身心以端其本,外修刑政以辅其民,故治日新而天下化矣。国家自中统建元,始立中书,修明宪度,垂八十年。列圣传序,保守治平。今天子聪明仁圣,嗣大历服。万机之暇,时召儒臣侍讲六经禁中,辅弼之臣又皆先朝勋旧。吾侪幸生斯时,待罪宰属,孰不欲摅其素蕴,树功于世,以报明时之万一哉。夫爵禄所以劝贤也,苟非贤材,宁私授乎!钱谷所以经费也,苟非国用,宁滥出乎!至于刑罚之当罪,兴作之以时,皆思止邪而禁暴,节用以裕民,如是,庶几克胜其任矣夫。然而君心之正,元化之和,礼乐之隆,风俗之厚,则惟大人君子所能致也。方今朝廷政化更新,致治之机盖不可缓。不然,将见行身者以缄默保位为能,任事者以便私适已为务,国家何赖焉。

  夫以上京山川都邑之盛,宫室车服之美,从臣多为文词以颂美之,是不庸赘也。谨述古者廵守之事,及辅相参佐之责,俾来者有所观感焉。

△上都庙学碑阴记

上京夫子庙学既建六十有八年,尚未勒碑以纪成绩。留守贺惟一始为具石,教授李溥请于朝,中书以闻。勑参知政事许有壬为之文,卜日树立。溥复请记其碑阴。天爵曰:圣人之道,昭如日月,不待碑而后着也。独列圣右文隆儒之盛,可不论载以传于后欤!夫以国家建黉宫,延师儒,栋宇之隆,笾豆之列,岂徒观美而已,亦曰崇教以范俗,育材以任官。为师者思所以作乎人,学者思所以修其业,庶不负朝廷兴学养士之美意也。维昔世祖皇帝肇城上京,北带绝幕,南控中夏,宫室、苑囿、府库、官署咸备。天子岁一廵幸,朝觐会同,发号布政,罔不在焉。然而地大物众,民俗浩穰,苟无教化、俾知礼义,何以为四方之极乎!今庙学既崇,教养斯设,将见其民涵濡治化,被服儒术,贤材并出,以为世用。传曰:「师道立则善人多,善人多则朝廷正,而天下治矣。」先是校官董昱辇雅乐礼器典籍于江南,溥尤勤于执事,殿庑庖湢欹倾漫漶者缮[而]完之, 【 [而]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补。】 祭田庙堧学廪为兵民豪夺者理而出之。春秋释奠,天子特颂芗币,而留守臣亦乐尽其力。溥北平人,锐然有志于事功,以庙碑未立,既终更犹不忍去。天爵忝贰春官,庠序所当敦劝也,故为之书。

△礼部题名记

官署题名,其制旧矣。我国家自世祖皇帝始建中书,统左右部。未几,分部为四,又分为六,盖遵成周六官之制焉。而礼部实春官也,秩清而任重,朝廷常以勋旧之裔、儒学之士膺其选,然皆未有文字以志名氏。至顺元年,尚书马公祖常始取礼乐合天地之化者名其厅事曰合化,刻石记其事。又三年,尚书宋公本复记其同官。凡官曹之典掌,僚寀之契分,二公序述悉矣。今又七年,能无纪载以续前修而为后鉴乎!尝闻之,天地奠位,人列其中,事务至殷,分官以治。夫官制莫备于成周,而春官之任独曰治神人,和上下。为人臣者,惟能敬以直内,则郊社宗庙之事治,而无僭妄谄佞之渎;惟能奉法不挠,则尊卑上下之分定,而无陵犯乖争之失。其任不亦重欤!呜呼,凡我同列可不知所励哉!至元四年戊寅五月己酉,太中大夫礼部侍郎苏天爵记。

△归德府新修谯门记

至元三年冬十月,汝阴李侯守中知归德府事,偕监郡鼎安戮力为治。未几,政清讼简,封内无事,所属州四、县十有一,莫不趍其约束,安其政令。侯与监郡议修弊立废,郡故有谯门在府治南,岁久将压,侯命改为。同知不答失里、判官孛罗罕、推官梁思温、幕府吴兴祖合议允同,共捐俸金,度材庀工,彻而新之。经始于四年孟春,落成于是岁孟夏。增崇其垣高二十有五尺,广大其屋为二十有四楹。规模宏伟,克称郡制。宪度政教布设于斯,宾客士吏观听于斯。至于伐鼓鸣锺以警朝昏,传更下漏以节昼夜,则又新是数器,陈列于上。董其役者,郡吏秦弼、马德修也。走书京师,请纪其成绩于石。

  尝闻周官挈壶氏掌漏刻以正时,朝廷兴居咸中乎节,而鼓角之制所以严暮警夜肃齐乎众,郡县尤不可不备也。昔有中使闻更鼓而知邑令之贤,盖为政者必于事事而致谨焉。然则是役之兴,岂徒然欤。夫以内外之官,近民者莫切于郡县,敷政者莫先于守令,有国者尚焉。今海宇承平岁久,法制宽简,郡县之吏能者舞文以黩货,下者因循以苟禄,故事功隳而廉耻丧,唯君子常思作新其政而后能有为也。归德为郡,南控江淮,北临大河,境大壤沃,方数千里。侯始下车,爱其土风厚完,民生朴茂,第未学以成其性尔。郡中又多昔贤名人遗迹,足以风砺其人,振起其俗。于是既新学宫两庑像设,又构三皇祠宇,而微子、张巡、许远亦葺其庙。招延耆儒,贰其校官,择民俊秀、吏之开敏者,执经授学。旦望舍菜,侯率同列躬诣学宫,以程其业。而吏舍、河防,悉加缮治。侯之在官第数月尔,凡养民化俗、兴利补弊,皆勇为之而不惮也,故因纪谯门之成,并书其事以告于后人焉。侯为人方正有守,不畏强御,施于为政,子爱其民。历典郡邑,名声流闻,民咸镂石,以颂遗爱,不独归德之民始称其善也。虽然,天下之事岂一人所能为,监郡鼎安、知府李侯政固善矣,非僚寀幕府同心赞辅,则亦曷能至是乎!呜呼,使列郡为政者皆然,则治化何患乎不兴,斯民何患乎不被其泽也哉。四年戊寅六月朔记。

△盱眙县崇圣书院记

长淮之东,地多平衍。虎山在盱眙县南一里,石润而土美,木茂而泉洁,昔人表之曰第一山,盖因其胜而名之也。至元四年戊寅,监县纳璘不花勤于为政,讼日清简,兴学以训诸生,制雅乐以祠夫子。他日,耆老来告曰:「吾邑在汉为临淮郡,有孔武者,由国子博士来为郡守。卒于官,遗爱在民,民祠事之。宋季,祠毁于兵。今吾幸生治平之世,又遇县侯兴学作士,民之俊秀将日益盛。愿即虎山别建黉舍,以广为学之所,并为祠以祀孔公,不亦可乎!」监县曰:「是维某之责也。」首捐俸伍伯贯以倡其众,僚寀士民咸乐输财助役。是岁四月经始,九月告成。十月丁酉,泗州守帅邑官属行释奠礼。黉舍在山之阴,山三级,上为燕居堂以祀夫子,配以兖、郕、沂、邹四公;中为两庑,右祀周、程十儒,左祀郡守孔公,侑以晋侍中陈骞等六人。下为淮山堂,以居其师;进学斋,以教其弟子。庖厨门亭,咸有其所。合三十八楹,买田四百亩,给其饩廪。以孔公于夫子为十一世孙,故名之曰崇圣书院。乃请于朝,立师以司其教。

  明年己卯,天爵被命使宪淮东,纳璘不花为图征文,用告来者。按汉至今千余年矣。孔公惠泽及于一方,世犹崇奉而祠事之,矧夫子之道衣被天下万世,其报德报功当何如也。尝闻夫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夫长民者苟能示人以好恶之正,则民知所趋向而归于善矣。今盱眙既新学宫,又广教术,将见在官者慈祥岂弟以抚其下,为民者孝弟忠信以事其上,则贪暴之政化而为廉平,哗讦之俗变而为信厚,斯不负县侯建立书院之美意,是亦天爵之所望也。纳璘不花登泰定四年进士,时天爵以太史属获与其事,今持宪于斯,庠序职当敦劝也,故为之书,庶来者有所矜式焉。嘉议大夫、江北淮东道肃政廉访使苏天爵记。

△浯溪书院记

至元三年春,佥岭北湖南道肃政廉访司事陕郡姚侯绂按部祁阳之境。舟过浯溪,览前贤之遗迹,作而叹曰:「昔唐天宝之季,忠烈之士奋济时艰,遂复两京,号称中兴。水部员外郎元公结作为雅颂,铺张宏休。抚州刺史颜公真卿大书其词,刻诸崖石。殆今四百余年,过者观其雄词伟画,犹足耸动。维二公风节文采,可使一方之人独无所槩见乎!」零陵县尉曾君进而言曰:「圭家衡山,世业儒术。每读载籍,见昔人言行卓卓者,心慕好之。况二公流风余思,在此山隅,当作祠宇以奉事之。并筑学宫,招来多士,庶几遐方有闻风而兴起者矣。」姚侯曰:「善。」于是曾君命其子尧臣独捐家赀,度材庀工,不一岁告成。中为大殿,以奉先圣,东西两庑属焉。又于殿之左为祠,以祀元公;右为祠,以祀颜公。后为明伦堂,前为三门。周以崇垣,规制宏伟。下枕崖石,前临浯水。表其额曰:浯溪书院。请于行省,设官以司其教。曾君又割私田三百亩,以廪学者。是年,姚侯移宪广西。明年,又拜南台都司。往来浯溪之上,瞻拜学宫,裴回而不忍去。嘉曾君父子之用心,走书维扬,请记其事于石。

  天爵少尝读中兴颂,有曰:「大驾南廵,百寮窜身,奉贼称臣。」又曰:「功劳位尊,忠烈名存,泽流子孙。」甚矣,人臣不可不知节义之为重也。夫食人之禄而忘其君,曾犬彘之弗若乎。当天宝全盛之时,中外公卿将吏可谓众矣,一旦遭值变故,死社稷封疆者仅十余人,不授伪官者二人而已,何忠臣义士之难致欤。然以唐室之大,文皇养士之久,岂果无其人欤?观夫颜公以区区平原倡义,起兵讨贼,俾河朔诸郡复为唐有,而贼不敢急攻潼关。唐卒赖以中兴者,维公倡义于其先也。及在朝着,数进谠言。李辅国迁上皇居西内,首率百官问起居。元载请奏事者先白宰相,又极论其拥蔽。屡忤大奸而不少悔,卒为所挤以死。初,安史之兆乱也,元公受教于其父曰:「而曹逢世多故,勉树名节。」观所上肃宗时议三策,及说来瑱之言:「孝而仁者可与言忠,信而勇者可以全义」,则岂偷生自私者哉。其为道州刺史,州经寇掠,民生萧然,奏免民所负租税及租庸使和市杂物十三万缗,流亡来归者万余。夫二公言论治行若此,像而祝之,孰不曰宜。

  呜呼,天之生材足周一世之用,方无事时,人材或不克显,及临大节决大事,则忠义材能之士始表见焉。然则有天下者,可不以贤材为务乎!夫学校者,所以长育人材,而风纪之司又所以敦劝其教者也。往年湖湘之南,猺人数出为寇,甚则攻城邑,杀吏民。朝廷屡怀柔之,卒以无事。当是时,有若二公者临莅于上,彼将听命请罪之不暇,又岂敢猖獗而为患乎。矧其地山峻拔而水清写,其人之生孰非忠义出于其性者哉。今国家承平既久,德泽涵濡,虽荒服郡县亦皆有学,而部使者按临所经,又即山林胜地访求先贤遗迹,以广为学之所,则其风厉治化,乐育贤材,不亦重且大欤。传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盖天下之事,岂怀禄观望之徒所可与谋,必振世豪杰而后能有为也。士之来游于斯学者,诵圣人之言,思二公之烈,尚能有所兴起已夫。至元五年己卯冬十有一月甲子,具官苏天爵谨记。

△扬州路学田记

维扬郡学田九万一百九十亩,比岁政弛,或为豪民冒种,或妄言沦入江水,或以硗瘠易其膏腴。岁入不足,士始失所养焉。至元四年戊寅,郡侯不华下车,瞻拜学宫,敦延师儒,又广郡士以学。或言饩廪弗赡,侯稽旧籍,檄官属廉敏者泰兴县尹刘节、六合县尹徐居仁偕教授崔宗瑶,分行验视。民畏郡侯之政,不敢欺隐,于是学田皆复其故,增多于前一万三千一百七十亩,共为田十万三千三百六十亩。岁入有余,士获其养,而学制益修矣。

  明年己卯,天爵被命使宪淮东,旦望趋谒庙廷,退听诸生讲诵经训,盖亦彬彬有可观者焉。侯间来请曰:「郡之学田既复旧贯,恐岁远或去其籍,又将无所稽考。今砻石二,志其顷亩,树于府治及郡学中,尚其永久而有征也。」天爵闻而嘉之。夫国必有学,所以明彝伦也;学必有田,所以育贤材也。维扬号东南名郡,地大物众,家给人足,庙学之崇,隆于古昔。又有宪司临莅于上,将见英材辈出,甲于他邦。然自延佑以来,贡举取士,阖郡不闻一人与计偕者,岂儒学之士耻于自售欤,抑教养之方有所未至欤。夫江、淮之南,其田履亩而赋,民无有闲田以自养者。而维扬郡学有田十万余亩,岁收租入若干万石,则国家兴学养士之意,不亦盛乎!且古之为士者,所以学乎道也。道也者,忠于君、孝于亲、弟于长上、信于朋友之谓也。后世之士有志于道德者矣,有志于功名者矣,其志于富贵利达者,则未足与议也,矧志于刀笔筐箧之习者乎!呜呼,世之有官君子俾俊秀之民役役乎文法之末,是岂朝廷乐育贤材之意欤!

  盖古之学者为已非为人也,身修于一时,则道德可以表于后世矣。以淮东属郡观之,若海陵胡公瑗、山阳徐公积,经术德业之懿,高尚孝友之风,千载之下犹足仪形后学,激励风俗,视彼富贵利达无所闻于世者为何如哉。今维扬学宫既完,饩廪斯足,士之来游者修身为学,能以先贤自期,则庶几不负圣朝崇尚文化之盛,风纪敦劝庠序之勤,及郡侯振举政教之美矣。郡侯冑出北庭贵族,向为御史,论列无所避。及其临民,劝农修学,辑奸禁暴,民便安之,宪台交荐其材。古称良二千石者,侯之谓欤!

△前卫新建三皇庙记

世祖皇帝既一中夏,休兵息民,以建太平。乃于畿甸之南,列置诸营,环拱京都。分立屯田,居者佃作以为养,出者扈卫以启行,军制肃然而有法矣。于是诸营有阅兵之所,邵农之治,庾廪府库之藏,田庐市井之众,而儒学、医学亦各设官以司其教焉。前卫屯营在涿州范阳县之境,建于至元十六年,而医学之设则肇于后至元二年也。三皇之祠,寓于医学,自国朝始。先时卫官绘像祀于治所,简略弗称。至正改元,副都指挥使济南张侯元珪分治屯田,语官属曰:「国家诏郡邑立三皇庙,春秋祀享如释奠宣圣仪,盖所以崇治典遂民生也。今吾卫庙貌独无,非阙典欤。」乃卜吉地于宣圣庙之西,凡若干亩。中为大殿,翼以两庑。圣像衮服,巍然以临,十大医师,侑食左右。前为神门,外为灵星门,共十有四楹,户牖辉煌,瓴甓坚密,周以崇垣,树以嘉木。几席帷幕,俎豆巾篚,靡不备具。经始于是岁夏之孟月,落成于秋之仲月。董其役者千夫长董惟忝,百夫长大都闾、姜惠也。

  明年侯偕工部侍郎郭孝基求天爵书其事于石。夫以伏羲、神农、黄帝开天立极,德被万世,有国家者所当崇奉,顾寓于医家者流,何也?善乎韩愈氏之言曰:「古之时人之害多矣,有圣人者立,然后教之以相生养之道,寒然后为之衣,饥然后为之食,为之医药以济其夭,死为之塟埋祭祀,以长其恩爱。」三皇之祀寓于医者,或本于是欤!盖人之生,饮食以养其生,冠服以奉其身,然而风雨寒暑之不时,起居服食之无节,而疾生矣。矧在军旅,边方征戍之劳,道途霜露之苦,而疾之生则尤甚焉。天爵忝官于朝,伏读列圣之训,而知祖宗恤养军士之为至也。方征江南时,制若曰:「军前士卒有疾,即命良医治之。为将帅者,又当择人侍疾。而幕官一人,俾专司疾,俟其疾愈,方听从军,仍具数以闻。验士卒病死多寡,以治司疾者罪。」又曰:「远方戍卒代还者,给文檄。如路中遇疾,有司验其文檄,即给药饵。不幸死者,官为给其道里费,命同还者以骸骨归,仍蠲其家徭役。」其着于甲令者,则曰:「戍卒代还者即给行粮,病者即给药饵,前途官为应援,庶俾远征者皆得生还。」又曰:「士卒疾者日食陈米,转生他疾。当给新米,以养其疾。」夫国家之于军士远者念之若此,近者可知;疾者养之若此,则于其生者又可知矣。然则张侯之建三皇祠宇,崇尚医术,其体列圣之心,恤军士之实,于此益可征焉。侯读书好礼,清慎有为。是役也,其赀用皆侯规画,一毫无取于人,故乐为之书。至正二年三月既望记。

△四先生画像记

覃怀商庠家藏姚文献公、王文忠公、许文正公、商文定公遗像,天爵拜观,凛然起敬。昔者世祖皇帝天纵神圣,出而为斯民主。自居潜藩,征召儒宿,访求治道,初无远迩亲疏之间。及践天位,建国纪元,发号出令,训农兴学,治历明时,征伐百蛮,混一九有,其功烈烜赫,与古比隆。当是时,材能智略之士若四公者,则有太保刘公秉忠,丞相史公天泽,平章廉公希宪、宋公子贞,左丞张公文谦、董公文炳,参政杨公果、贾公居贞,枢密董公文忠、赵公良弼,尚书刘公肃、李公昶、徐公世隆,内翰窦公默、王公鹗、董公文用、郝公经,太史杨公恭懿、王公恂、郭公守敬。传曰:「不有君子,其能国乎。」夫以一时功烈之盛如此,而许公进说,犹曰:「自古建国北方,奄有中夏,如元魏、辽、金,维能用汉法,故享国久长。今国家当行汉法,齐一吾民,随时损益,裁为定制,笃信而坚守之。不杂小人,不营小利,不责近效,不惑浮言,庶几可以得天下之心,成至治之效。」此文正之深思长虑度越诸公者也。

  天爵少时好观前言往行,是以窃取国初名公行事识之,以为师法。今复得瞻四公仪形,不胜高山景行之思。呜呼,当中统至元之初,羣贤萃于朝廷,而王文统欲以权谋功利之说窃位希宠,赖世皇圣明察其奸邪,旋以罪戮。然则君子甘为君子,小人徒为小人,览者不可不思也。庠由彰德儒学教授擢掾鄂省,其先族出长平,盖与文定公同谱云。

△光山县锺楼记

光州光山县建锺楼成,耆老周德用等来请曰:「吾邑在春秋为弦子之国,汉曰西阳,至唐初号今名。宋季被边,岁有兵戈之扰。自入版图七十余年,吾民沐皇元承平之化,始获休息。而邑之官廨民庐,圣贤之宫,以及山川释老之宇,亦渐修缮完美。来为长贰者,又多一时之材俊,若故尹太常曲阜孔君、今尹进士覃怀逯君,则尤为治之美,民所不能忘者也。昔逯君始至,以廉律身,以严御吏,一年而政教斯举,二年而百废皆兴。于是新三皇祠及两庑,以名医从享焉。构厅事于邑北门外,以为送往迎来之所焉。又于邑治东隅大建层楼,悬锺于上,以警朝昏,以肃号令。肇事于至正壬午之夏,落成于明年癸未之秋,实为吾邑之伟观焉。凡此数役,皆逯君捐俸以倡,监县哈伦、主簿赵恭竭力相之。民不告劳,工知用劝。惟楼之役为大,宜刻石记之,以示永久,敢以为请。」

  予闻光之为郡,介江淮之间,土厚而俗敦。国家混一之初,浚仪马公来监是州,有遗爱。秩满,民挽留之,不忍其去,因家于光。其子御史中丞魏郡文贞公以儒学仕中朝,屡与人言光山民风之淳,孔君作县之良,为赋豳风亭诗颂之,因以风励天下之为民牧者。逯君乃文贞公考士所取,习知豳风之诗,宜其为治之美而民不能忘也。今海宇治安,时和岁丰,朝廷屡下诏书,遴选守令,其为民求治可谓至矣。远方下邑,宁无思体朝廷之德意,以斯民为念者欤!观逯君光山之政,可知矣。然则锺鼓之设,楼观之崇,盖所以肃众之听观,定民之心志,则固不可不备也。彼世之贪墨苟且之徒,第知重禄肥家,翫岁愒日,视居官如传舍,岂不负国家待养之恩、孤斯民抚治之望乎!孔君名思迪,逯君名永贞。后之来者,因斯文以稽二君之政,庶几知所警惧,而能兴起矣夫。中奉大夫、湖广等处行中书省参知政事赵郡苏天爵记。

●滋溪文稿卷第三

记二

○记二

陕西乡贡进士题名记

  慈恩寺题名记

  国子生试贡题名记

  七聘堂记

  新乐县壁里书院记

  新城镇东岳祠记

  浙西察院题名记

  江浙行省浚治杭州河渠记

  新升徐州路记

  常州路新修庙学记

  镇江路新修庙学记

△陕西乡贡进士题名记

陕西行中书省每三岁当贡士十三人,解额或弗充者,非主司之罪也。承事郎、儒学副提举张君敏裒集八举计偕之士勒名于石,以记文为请。

  昔我太宗皇帝平金之四年,干戈甫定,朝廷草创,即遣断事官术虎乃、宣 【 「宣」原作「宁」,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差山西东路,征收课税所官刘中巡行郡国,程试故金遗士,中选者复其家。盖兴文以为治,储材以待用,已造端于斯焉。世祖皇帝建号纪元,制礼作乐,典章文物于是乎备。屡诏臣下,访求治经术、学孔孟之道者。至元十有一年,乃命儒臣文正窦公默、文献姚公枢、文正许公衡、文康杨公恭懿集议贡举,条目之详,具载于策书。是时贤能众多,治化熙洽,故弗果行。成宗、武宗屡以是形于诏旨,至于仁宗,念故老之日亡,叹人材之不足,于是遹遵祖武,损益旧制,辟进士科,网罗贤俊。今三十余年,而陕西乡荐登第者共十九人。夫雍州山川高厚而深远,其人质直而慎重,导之以善,易于兴起。始者世祖之居潜藩,赐京兆以为食邑,首征许文正公典司教载,所以作新斯文,表帅多士。郡人杨文康公以奥学笃行,模范乡邦,名闻天聪,征入禁近,国有大政,谋猷是资。其后集贤萧公■〈奭斗〉、赞善同公恕,皆能敦守名检,崇尚经术,迄今海内慕其风采。方延佑宾兴之初,陕西省宪屡延萧公、同公较其文艺,则是邦文献源流之盛,师友问学之传,岂他郡所能及哉。盖木之生也,非雨露长育不足致其材,士之教养岂异于是。且百工之为宫室器用,犹必资之规矩准绳,矧治天下者,可独恃其材智所及而不师法于古欤?此自昔国家隆庠序以育士,制科目以取材,非特以备观美而已。

  然而兴学作人,今朝廷责成于风纪之司,天爵忝贰西台,恒以弗克奉承明诏为惧。兹因张君之请,谨述列圣设科取士之本而告之。士之服官政者,当思行其所学,坚其所守,夙夜无懈,力图报称,勿负国家求贤图治之意,庶乎其可也。至正四年秋七月壬寅,中奉大夫、陕西诸道行御史台侍御史苏天爵记。

△慈恩寺题名记

至正甲申之仲春闰月戊辰,余偕侍御史买买,经历纳纳实理,都事宋秉亮,御史观音宝、尹忠、杨惟一、卓思诚、潘惟梓,照磨王颐,管勾房温、护都不华,游于樊川。览春阳之和畅,欣品汇之敷荣,觞咏倡酬,抵暮始还。是秋九月己酉,值簿领之清简,乐岁时之丰登,又偕都事杨惟一,御史脱火赤、脱伯,管勾房温、护都不华,游于慈恩寺。徘徊临眺,迤逦至曲江而归。一岁之中,凡再游焉。前时同行者则已别迁他官,存者独予与幕府杨君、两架阁而已。念夫游观行乐之有时,出处聚散之不常,何必追寻陈迹,始兴感慨耶!

△国子生试贡题名记

至正五年春二月,大比进士。知贡举翰林学士欧阳玄,同知贡举礼部尚书王沂,考试官崇文太监杨宗瑞、国子司业王思诚、翰林修撰余阙、太常博士李齐,监试御史宝哥、赵时敏。于是国子积分生试者百二十人,中选者十有八人,将登名于石。天爵适长成均,进诸生而告曰:「自昔国家崇庠序以育士,严选举以取材,岂直观美而已,盖非学校不足致天下之才,非贤能不克成天下之治。故舜命契为司徒,以敷五教;夔典乐,以教冑子。殆及成周,始有乡举里选之法。是则公卿贵冑之教养,凡民俊秀之宾兴,岂不秩然而有叙欤。我世祖皇帝定一亟夏,兴造功业,而礼乐之文,贤良之选,盖彬彬焉。乃以中统二年,命相臣许文正公为国子师,而成均之教益隆。列圣承统,有光前烈,既增弟子之员,又进出身之阶,而成均之制益备。天爵弱冠忝为冑子,伏覩祖宗建学育才之美,先贤设教作士之方,潜心有年,始获充贡。今列官于斯,而又深叹其规摹之宏远,典刑之尊严。夫明经所以修身也,修身所以致用也。士负才能,遭时见用,岂但庠序之光,朝廷实有赖焉。然则诸生学古入官,佩服国恩,尚思所以报称之哉。」是岁夏五月戊戌,集贤侍讲学士、中奉大夫兼国子祭酒苏天爵记。

△七聘堂记

士君子之出处,有义存焉。审其时而后动,合乎礼而后应。是以屡召而不行者,非敢故为亢也,盖本诸道义之正,循于礼节之宜。自昔君子进退出处之际,莫不皆然。愚于故赠平章政事张文忠公,深有慕焉。公起诸生,致位至中执法,其牧民则为贤令尹,入馆阁则曰名流,司台谏则称骨鲠,历省曹则号能臣,是诚一代之伟人欤。至治初,公由中书参预,以亲老谢政而归,屏居田里凡踰八年。朝廷重其名德,七遣使者聘之而不果起。及闻西土凶荒,一命即驾,罄思竭力,出币发粟,全活生灵,不知纪极。斯其胷中所蕴,岂寻常者能窥其万一哉。

  方公之西行时,适作新堂于济南宣化里第,门生今翰林承旨张公名之曰七聘之堂,盖以着公之节也。至正五年,天爵来作宪使,公之子太庙令引求记其堂。昔先子与公同朝雅厚,故不敢辞。尝闻君子立身莫重于保守名节,大臣为政莫急于康济斯民。伊尹耕于有莘之野,汤三使往聘之,既而憣然改曰:「予天民之先觉者也,予将以斯道觉斯民也。」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妇有不被尧舜之泽者,若已推而纳之沟中。富郑公安抚京东,会河朔大水,民多流亡。劝民出粟十五万斛,益以官廪,随所在贮之。公私庐舍十余万区,散处其人,以便薪水。于是活流民五十余万。是古之圣贤其出而用于世者,皆所以为天下也。然则公之去就,庶几合于古人之道乎!

  夫以公之文章传海内,德业具国史,斯不待赞而彰也。特发其出处大节,以为世之师表焉。士之登公斯堂,思其难进易退之风,审其度时合义之制,则立人之朝,必无贪位苟禄之耻矣。是岁冬十月癸酉,赵郡苏天爵记。

△新乐县壁里书院记

古者学校之设,所以明彝伦而兴贤材也。盖彝伦不明,则不能以立教;贤材不兴,则不足以敷治。甚矣,学校不可一日亡于天下也。故于家有塾,于党有庠,于遂有序,于国有学。夫内外学制既严,教养之方又备,兹隆古治教之盛,后世有不能及者矣。我国家戡定中夏,治化斯彰,兴学之典屡颁于诏书,而山林清旷之地,亦有建立黉舍,以为藏修游息之所者焉。新乐永寿乡壁里书院者,赵氏兄弟作之以诲来学者也。初,赵氏仅有中人之产,其父孝弟力田,兼通阴阳五行之说,母亦贤明,延师以教其子。久之,乡邻从学者众,黉舍至不能容,始捐家赀修建书院。中为礼殿以祠夫子,颜、曾、思、孟、十哲列焉。前树仪门,翼以两庑。后为讲艺之堂。东西栖士之舍,合五十楹,坚完可久。割侠神里田三百亩,以廪师生。经始于至正四年三月,告成于七年五月。监察御史杨君俊民表以书院之号,郡县之宫既蠲除其差役,复言于朝,请设学官,欲其规制永久而弗替也。

  尝闻先贤之言曰:善言治天下者,不患法度之不立,而患人材之不成。善言人材者,不患器质之不美,而患师学之不明。人材不成,虽有良法美意,孰与行之!师学不明,虽有受道之质,孰与成之!今海宇宁谧,法制具张,第患人才之不足尔。夫中国者,圣贤之教所由兴也,礼乐之用所由出也,远近之人所则效也。新乐虽曰小邑,近在邦畿之中,山川清淑之气,朝廷治化之隆,岂无豪杰出而为世用者欤!书院之设,岂苟云哉。盖善风教而淑人心,明礼义以厚乡党,莫大于斯。故其幽深寂寞之滨,朴野醇一之俗,讲诵乎诗书六艺之训,访求乎圣贤千古之迹,庶几作新其人,观感于善。不然,将见为狂为愚,伥伥冥行,无所依归,岂国家化民成俗之意乎!苟非读书好义之家,则亦孰知以是为重乎!呜呼,世有田畴连阡,岁收万锺,终岁不捐一钱,宁肯兴学作士以化其乡里哉!

  天爵间尝行过新乐之境,瞻拜壁里先圣祠下,登堂以听诸生之讲习,盖亦彬彬有足嘉者。方今朝廷开设贡举,三年大比,旁求硕彦,聿修治平。他时壁里之士,将有经明行修以应有司之选,则中国文明之盛,人材长育之多,而远近皆有所则效焉,非徒以称观美而已。赵氏之兄曰恕,开元路教授。弟曰愿,好义,处士。孝友雍睦,为一方之楷范云。是岁秋七月辛丑记。

△新城镇东岳祠记

真定之新城镇,汉新市县也,废于晋,复于五代,至宋省焉。镇有东岳祠,不知始造岁月。金明昌间,穹殿修廊,规制甚伟,毁于贞佑之兵。国初,我先祖尚书府君帅里中父老新之,今已百年,水旱疾疫祷焉。夫山川之神,五岳最大,而岱为之宗。古之王者,岁时巡狩,望秩以祀。后世人主登封降禅,礼文繁缛。民因一时之好尚,遂以成俗,兹东岳祠宇所以遍天下也。虽然,山川之灵,能出肤寸之云,不崇朝而泽及四海,其功利之博如此。矧今是祠有祷多应,民之报祀不亦可乎。

△浙西察院题名记

世祖皇帝既一四海,诏立行御史台于大江之南,岁命监察御史六人分行三省及十道宪司,于以振肃纲维,省观俗化,察吏廉贪,询民利病。凡有闻见,悉听举行,省府藩方吏牍,又从而稽核焉,其任不亦重欤。江浙行省总闽、浙、江东三十余郡,地大人众,其狱讼之所兴,钱谷之所出,视佗省为剧,六察之官岁按临者,号称不易。至正八年,监察御史、承直郎、前进士高昌普公原理,朝列大夫海岱刘公廷干,以是秋九月由建业巡行,历浙入闽,周数千里。明年二月,复归至杭。凡所经过郡邑,留必旬余,民之诉讼者听之,事之废弛者举之,官吏材能者荐之,贪暴者黜之。孳孳奉公,无不尽心。耆老为之惊叹,官僚为之震悚。

  先是杭有回禄之厄,察院既一新之,厅事犹未有名。二公于是表曰霜清,又将题名于石,征愚为记。尝闻自昔国家造邦之始,莫不抡材以任官,励已以图治。迨夫承平既久,法制宽简,人情不无怠■〈施,弓代方〉。而患得患失之徒,乐宴安苟且之习,天下之事日入于坏。故必登崇俊杰,修明宪度,肃清其政,作新其人,而治化之隆斯有望焉。惟我世祖皇帝肇建台宪,官秩之清峻,规模之宏远,任贤去邪,正民表俗,其为后世虑至深远也。今天子纂绳祖武,思致丕平,既尊耳目之寄,又严牧守之责,皆所以为民也。然地有远迩,吏有能否,政有美恶,故必遣风纪之臣,尽咨诹之实,世之治忽始能悉焉。盖上下之情通,则政平讼理,和气熏烝,年岁其有不登,民庶其有不被其泽者乎!士君子极一时之选,居清要之途,高明足以察奸,廉平足以服众,然后称所任使,天下之事可得而治矣。今二公践扬之久,名誉之崇,文学政术之美,来者以次书之,俾后人览观名氏,思慕风采,其克有以继之哉。通奉大夫、江浙等处行中书省参知政事苏天爵记。

△江浙行省浚治杭州河渠记

至正六年十月,江浙行中书省始命浚治杭州郡城河渠。明年二月卒事。宰臣慎于出令,僚吏勤于督工,民庶乐于趍役,于是河流环合,舟航经行,商旅由远而至,食货之价不翔,稚耄莫不皆喜,公私咸以为利矣。又明年冬,天爵承命参预省政,幕府奥林请纪其事于石。

  古者立国居民,则恃山川以为固。大江之南,其城郭往往依乎川泽,又为沟渠以达于市井。民欲引重致远,必赖舟楫之用。岁月既久,宁无湮涸,则加浚治之功焉。然劳民伤财,昔人所重。居藩省者,必得清慎之臣,知爱民为本,则能倡其众。官郡县者,必得廉能之人,知奉公为职,则能集其事。否则,克有成功者鲜矣。杭州为东南一大都会,山川之盛,跨吴、越、闽、浙之远;土贡之富,兼荆、广、川、蜀之饶。郡西为湖,昔人酾渠引水入城,联络巷陌,凡民之居,前通阛阓,后达河渠。舟帆之往来,有无之贸易,皆以河为利。或时填淤,居者行者胥以为病。在上者日理政务,有不屑为,长民者压于大府,不敢擅为。观望因循,天下之事日渐废坏。有志于当世者,可不为之长虑乎!

  岁在乙酉,天子念东南贡赋之烦劳,闵民生之雕弊,诏命国王丞相江浙省事。王威仪有度,中外具瞻。又命翰林学士承旨达世贴穆尔为平章政事。公读书守法,不矜不扬。曾未数月,百度修举。乃询民之利病,众以河渠不治为言。丞相咨于官僚而允合,谋于宪府而佥同。平章公总其事于上,检校官李益、杭州路总管赵琏董其役于下,又以掾曹十余人分治其工。南起龙山,北至猪圈坝,延袤三十余里。寻以冬寒止役,春复役之。郡中郭外支流二十余里,共深三尺,广仍其旧,悉导湖水注之。为役四万二千五百工,用钞八万五千贯。复虑上出涂泥值雨入河,命诸寺载而积之江浒。又新木闸者四,石梁者一。其经营谋画,皆出平章公心计指授,钞则盐漕备风涛所 【 「所」原作「祈」,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储,工则僦诸庸保。恐民之不知,申以永久之利;防吏之为奸,严以烦扰之禁。公治事少暇,亲行河上以抚慰之,以故人忘其劳,事克以集。

  尝闻自昔有天下者,皆立法制以维持之,又选材能以奉行之,下至封疆、城郭、河渠、津梁,各有官守,掌其厉禁。是以修治有方,启闭有时,小大得职,民物安堵。况治水者当行其所无事,则绩用有成。而卤莽灭裂之徒,或者力欲侥幸,觊一时之功,未有不为民患者也。观夫杭州浚治河渠之事,宰辅谋猷之贤,任人严谨,作事周密,诚足以为后世之法哉。故备述之,俾来者尚勿废前人之功,永为一方之利也欤。

△新升徐州路记

至正戊子夏六月丙寅朔,诏升徐州为路,职从三品,割滕、峄、邳、宿四州隶焉。越六日辛未,乃命同知浙东道宣慰司事卜颜秃为达鲁花赤,海道府副万户雷好义为总管,都漕运司,副使塔海忽都为同知,江浙行省都事兀颜思温为判官,庐州路经历陈义为推官,云南廉访司经历哈剌不花为经历,赐印章,给乘传。既已莅事,颁布章程,敷宣政教,申画其封疆,版籍其民众,郡制凛然一新。明年,诸公以书属天爵载之于石。

  古者建邦置都,以域兆民,典则修而治化兴,年谷登而人民育。殆夫承平岁久,任或匪人,姑息偷安,刑政日紊。民有嗟叹之声,灾异因之而作,甚则饥寒无以为养,盗窃羣起。当国者惧,作新政令,抚绥黎元,期于天下无事而已。我国家治平百年,海内殷富。迩者甲申之秋,有盗起于沂、莒之间,拥旗鼓,入城邑,掠人民,纂囚徒,共益其党,火庐舍,刼府库,争取其财。横行曹、濮、滑、浚、相、卫诸郡,西抵太行,由磁、洺而归。郡县■〈施,弓代方〉于久安,盗至皆相顾无可奈何。朝廷闻之,遣兵马使偕卫士发兵逐捕,老稚胁从多被诛夷,奸黠者或变姓名,潜匿隐处,伺官军还复出为盗。而徐、泗、陈、蔡之民,连岁惊扰,河、淮左右,舟车几不能往来,庙堂始以为忧。

  丁亥之冬,诏遣工部尚书偰哲笃同佥枢密院事蔡受益相度便宜。二公行视山川形势之险要,询求郡国控制之缓急,皆一一图上方畧。云:「初盗起时,枢府请于邳州之北黄堌城屯阿速军士九百人,阨其行路。盗委曲避之,出入乎徐、宿、滕、峄之境。徐、宿则隶归德,滕、峄隶益都,远者相去六七百里,近者一二百里。每闻盗发,必请命于大府,大府又请命于朝廷,然后出号令,调士卒,盗已刼卤而去,虽乘急传,皆后时无及矣。此政令所以不行,盗贼所由滋也。徐之为郡,控扼南北,被山带河以为固,其人悍勇尚力,盖自古用武之地也。汉、晋皆号重镇,在唐建武宁军。当升徐州为路,滕、峄、邳、宿地皆与徐相错,宜以四州来属。负郭之民,置彭城县治之。迁滕之滕县于薛城,裂滕之西南四乡治之,东北六乡滕自治之。分黄堌城军士五百,自恩州甲马营南至临清,迤逦东至河、淮津渡,各守其要害。又以淮东宣慰兼元帅府总其军政,移扬州一万户统兵戍徐。仍令淮东宪司按临,凡徐之文移,悉得达于六部。俾上下节制有等,远近救援得宜,事至不失其机,令行必中其会,庶几国家经久之利。」宰臣以闻,天子悉可其请,官府民庶果皆称便焉。

  呜呼,政有因革,事贵变通,古之人考方域,审形势,分画废置,不守故常,皆所以为民也。且民之为盗,亦岂其本心哉。第以有司会敛之虐,加以比岁雨旸之愆,民罹穷苦,始有不幸陷于刑辟者矣。昔有以患盗为问者,孔子曰:「苟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长民者诚能以仁爱存心,廉慎律已,民知有耻,相帅为善,又岂有寇攘之足患欤。汉渤海郡盗起,龚遂为守,盗乃悉平。朝歌有盗,连年未获,虞诩为长,贼遂解散。此郡县有盗,精择守令为治之明效也。故有国家者,山川之修阻,城池之高深,固所以域民也,然而选求循良,惠养鳏寡,其先务乎!今徐州既升为路,爵秩之崇,任使之重,省宪临制之近,官属承奉之勤,可谓盛矣。然来者当思修政兴化,扶善戢奸,俾郡人永享泰和承平之泽,仰称朝廷建官图治之意,不亦伟欤!

△常州路新修庙学记

至正九年,天爵承命参预江浙省政。适年谷丰穰,政务清简,方思所以导其民者奚先,正其俗者何尚。常州路儒学教授盛君以书来请曰:「昭起诸生,叨承郡学。自揆迂踈不足以为人师,朝夕是惧。顾瞻夫子之宫,岁月滋久,栋宇欹倾,丹艧漫漶,不有以新之,何以表朝廷尊崇之德,严士民仰止之心乎!于是谋诸郡守而克合,稽诸学廪则有余,乃以八年三月经始,次年五月落成。改建大成殿三十二楹,阔六丈有八尺,高及深皆五丈,深又五尺,规制宏伟,可为浙右儒宫之冠。以东庑迫近,移而广之。更作中门、棂星门。凡圣贤像设、户牗、祠宇绘塑,有加于前。中唐左墄,悉用玉石。愿为文记之,以示永远。」

  谨按郡乘,常之学肇于唐,李栖筠为刺史,创礼殿于荆溪馆南,率诸生行乡饮酒礼。宋太平兴国中,改筑于郡治西南,今庙学是也。我国家混一南土七十余年,德泽休养,生齿繁庶,文教渐隆,不亦宜乎。且浙右之地,若苏、湖、常诸郡,土壤肥沃,民务佃作,岁赋租米数百万石,漕海以供京师。孔子尝适卫曰:「庶矣哉。」弟子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今天下承平日久,治化当兴。矧浙右民多富足,教之之道,当何如哉?昔者安定先生胡公之为苏、湖教授,言行而身化之,使诚明者达,昏愚者励。其为法严而信,为道久而尊,东南之士莫不以仁义礼乐为学,而当时太学亦取其法以为教。其弟子成德达才者,莫不皆有用于世,一时人物之盛,实造端于斯焉。呜呼,胡公教养,其效若此,后世学校之制,独不能有以继之乎!或曰:「胡公之学,古学也。今学者方从事于贡举,宁可同欤?」是不然。夫今之贡举革近代声律之陋,复隆古正学之规。朝廷立法既周,诸儒讲论又至。试之以疑义者,所以使人通经学古,明乎道德性命之本,达乎诗、书、六艺之文,非章句括帖之是尚也。继之以古赋、制诰、章表,所以验其登高能赋,则可以为大夫,应制代言,则可以敷号令,非雕虫篆刻之为工也。终则试之以制策,于以考古今治乱之原,推天地事物之变,民之利疚,政之美恶,皆得指陈。它日措诸实用,将见真儒善治之效出焉。虽然,此特试之以言也,不尚察其行欤?故必孝弟称于乡闾,信义服于朋友,始得宾兴于乡,荐之春官,贡于天子之廷,论定而后官之。其所学所能,不有胡公所谓经义者乎,所谓政事者乎!

  常州自昔文物之邦,方宋盛时,士之同日赐第者五十三人,郡守、校官皆增秩受赏。近岁贡试浙省,亦有擢置伦魁者焉。夫国家之设贡举,所以求贤才也。学校者,养士之原,贤才之所出也。然世有古今,而人之生同具此理,山川人物流风遗俗之传,精神意气之相感,宁无可望者欤!比者朝廷慨雨旸之失时,敦守令之所责,选贤求治,德至渥也。常州庙学初成,朝散大夫监郡某,通议大夫总管某,皆新领郡事,月朔谒拜頖宫,讲诵圣贤经训,当思作新其政,鼓舞其人,俾为经济之学,以赞隆平之治。庶几国家兴学有材之美意,藩省化民正俗之至愿哉。

△镇江路新修庙学记

圣天子临御多方,厉精为治,慨雨旸之失时,愍民生之不足,屡命中书选择守令,惠养元元。条制六事,程其殿最,而学校兴举,其先务欤。夫学校者,所以化民隆治也,庠序不修,则治化何由而成。是以有国家者,当以兴学为务,又必得良守令,而后其效着焉。

  至正八年冬,天爵承命参预江浙省政,闻郡县官属有声者十余人,镇江路总管李侯世安其一也。侯到官岁余,政事修举,江南行台御史、浙西部使者往来郡境,民数百人共言其贤。朝廷闻而嘉之,遣使赐金织币,表侯治效。九年秋,大修庙学,至冬告成。校官王镛、韩天与以书来言曰:「始者李侯覩学宫故弊,议缮完之。乃稽学帑,择士之老成者韦应绅、俞希鲁司其出纳,又得吏之廉敏者童克仁董其工程。凡殿庑、堂筵、斋讲、庖库、门庭大小二百余楹,木之腐者易之,瓦之穿者补之,壁之欹倾者正之,丹艧之漫漶者新之,远近观者异焉。侯治事之暇,督视惟谨,工乐趋役,士喜来集。买地学舍之傍,为路以达通衢。植杏前山,其下为坛。选官民子弟八十人,朝夕肄业,延名儒春秋堂试,取业优者宾兴于乡。耆宿就食于学,医卜杂流则去之。儒吏待补于郡,行能清慎则进之。于是文物之盛,课试之严,可谓备矣。愿为文刻石,昭示永久。」丹徒县尹吴举亦以为请。

  天爵伏念起由诸生,忝列大藩,喜承宣之得人,乐教育之有法,不敢以芜陋辞。夫国家之兴庙学,非第栋宇埠庭之伟,俎豆锺鼓之修,崇尚仪文而已,盖欲尊其道也。尊其道者,所以施之于政,化其民尔。故古者治之而争夺息,导之而生养遂,教之而伦理明,非此不足以言政也。方今朝廷法隆古之治,精牧守之选,程之以殿最之方,期之以岁月之久,治化之兴,诚有望焉。或谓江、淮民俗浇漓,喜相告讦,柰何纯任德教治之乎?呜呼,颍川,中国之地也,赵广汉治之,俗易以暴,韩延寿、黄覇治之,俗易以善。岂颍川之俗异乎,顾长民者导之何如尔。盖大江之南,土壤肥饶,其人喜夸而尚气,少有所讼,则百计以求直。贪者舞文以挠政,纵欲以求获,是以民被哗讦之名,吏少清白之誉。夫好善而恶恶,人之常情,在上者因民富庶训之以诗书,迪之以礼让,则俗何以不古若哉。矧镇江名郡,江山之高深,习 【 「习」原作「翼」,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尚之朴野,又遇李侯修治学官,敦尚名教,将见风俗与化移易,仰称圣天子养民图治之意乎。

  李侯世家京师,先参政忠靖公历仕累朝,有声中外。侯蚤承家训,长游成均,由监察御史分宪淮东,擢拜是官。清慎有守,孜孜爱民,陈郡政不便者数十事,治狱讼未决者又数百事。扶坏拯废,皆勇为之。监郡马舍谟岂弟乐易,僚寀协恭不挠,故其政为称首。因纪庙学之成而并书之,来者尚克继之哉。

●滋溪文稿卷第四

记三

○记三

燕南乡贡进士题名记

  罗山县三皇庙记

  志学斋记

  新城县庙学记

  新城县学田记

  文水王氏增修茔兆记

  金进士盖公墓记

  皇元赠仪同三司太保赵襄穆公神道碑阴记

  真定奉恩寺买田修殿记

△燕南乡贡进士题名记

官署之有题名,重职守以谨迁次,推名氏以稽美恶,为后来者劝也。进士始贡于乡,未有设施,而亦载名于石,盖以观文运之升降,考人才之崇卑,则于朝廷得贤敷治之盛益有征焉。古之有国者储才以为世用,非事至而后图之也,故尽揽天下之才,共成天下之务,否则世弗克济者多矣。

  我国家混一之初,取才宋、金之遗,不乏用也。治平既久,耆旧日亡,开设贡举,网罗贤能,登崇治功,其为后世虑不亦大欤!昔者皇庆之时,肇定乡试之所,由两都、十一行省、河山之东二宣慰司,及真定、东平,共十有七。其贡士之制,三年大比,度郡县之远近,验户版之多寡,凡国士、诸国士、汉士、南士各七十五,合三百人。拔其文学之尤者,取百人焉。其试于真定者,河间、保定、顺德、广平、大名、彰德、卫辉、怀庆九路,取合格者二十有一,国士,诸国士各五,汉士十一。其始也,或阖郡不荐一人,今则应书之士几六百人,是可尚已。然则诸君子盍亦深思国家设科之本欤,非第求其文辞之工,惟愿得人以为治也。故询于所居之乡,则欲知其孝弟信义之行;问其所治之经,则欲考其道德性命之学;试之以应用之文,则可见其才华之敏;策之以当时之务,则可察其治世所长。他日立于朝廷,仕于郡县,大则谋王体断国论,次则治民事决狱讼,夫如是何患人才之不足,天下之不治乎!或者窃闻持政之所尚,掇拾贡举之绪余,凿经传以傅 【 「傅」原作「传」,据徐刻本改。适园本作「溥」。】 世好,剌邪说以阿主司,岂国家取贤敛材备治具之意邪!且昔之为文者,命于气,立于志,成于学者也,览者独不可以知其人之所存乎。宋嘉佑中,欧阳文忠公典贡举,所取之士,文章如苏、曾,道德如程、张,皆于是举得之一。 【 「一」原作「二」,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时所尚诡异之辞,痛裁抑之。然而士之不可趍时好也明矣。

  今燕南诸郡列居中土,皆古圣贤过化之地,礼乐政教所由出也。贤才所由以生,四方以为则効者也。当汉、唐、宋、金之世,文武将相之储,经术词章之粹,皆于斯而取焉。矧今国家治化涵濡之久,山川清明之蕴,庠序教养之隆,则贤能之兴,又岂近代所可及欤。故自延佑以来,燕南宾兴之士廷对赐及第者三人,省试擢置伦魁者三人,亦可谓之盛矣。虽然无所待而兴者,豪杰也,其余则亦不能无所劝焉。兹题名记所由立也。真定郡教授郭鹏抟,学正、录赵应辰、李时中,考求累举乡贡姓名,载之于石,属予记之。间尝伏读科举初诏,有曰:「经明行修,庶得真儒之用;风移俗易,益臻至治之隆。」夫士不至于真儒,治不本于学术,则先王发政施仁之实,何以及于天下乎!呜呼,士之怀才抱艺出应有司之选,当穷经修身,施于有政,勿专事于空言,庶几不负朝廷求才图治之美,及郡学官表名树石之意哉。

△罗山县三皇庙记

罗山三皇庙岁久将压,县尹田侯实撤而新之。栋宇完美,丹艧辉华。像设既严,祀享孔敕,医知起敬,民赖以康。砻石庙廷,将勒文以示永久。至正壬午之冬,予官鄂省,道出邑中,闻民颂侯之美。又明年春,予改西台,复过其邑。侯已代去,检校官马君以民之意丐予文其庙石。

  夫江、淮之间郡县十余,罗山独当孔道,迎候殷剧。田侯风纪起家,擢掾兵曹,由集贤选令是县。其律身以廉,抚民以慈,驭吏以肃,治事以勤。于是百废修举,县日以治。既新三皇祠宇,复辑孔子庙堂,兴秀民于学,而驿舍道涂悉加缮治。侯皆捐俸以倡,未始有取于民。是年时雨愆期,飞蝗将至,侯斋沐祈祷,雨随沾足,蝗亦不入。州符县核实荒田以增赋税,侯以非朝廷命,不敢扰民。江西茶司设局大胜关下,岁征课千余贯,吏因缘骚动乡邑。侯请均课与民,除去蠹吏。囚有罪当杖,怨家贿狱卒诬以病,因欲杀之。侯亲察视,囚得不死。呜呼,侯之事神治民,可谓备矣,其着之金石固宜。

  盖尝闻之,古之为治者,当世难方解,不可复以烦苛严急御之,必宽大简易,以息其民。及天下既定,则建久安之业,成长治之规,正纪纲以修宪度,兴礼乐以施教化。盖承平日久,则人情安肆,法制浸弛,岂进一州一邑之为然欤。自非刚明果断之材,不足以振起其俗,作新其政。故天子任宰相,宰相任百官选公卿以治其内,择守令以治其外,内外相维,庶功成矣。今海宇清晏,朝廷屡下德音,访求民瘼,守令之选,盖尤重焉。然或千里相接而无一贤守,百里相环而无一贤令,岂人材不足以及于昔欤,抑亦奖励之方有未至欤。观田君之为政若此,世亦何尝无人哉。虽然,天下之事或慎厥始而怠 【 「怠」原作「息」,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厥终,谨于微而忽于着,田侯位日以高,名日以起,尚思祗慎其职,与古之良吏并称于世,不亦宜乎。

△志学斋记

古称燕、赵多感慨悲歌之士,盖周衰战国一时习俗所尚,非人性之本然也。夫以中国风气之高厚,朝廷政治之深淳,人生其间,鼓舞变化,又岂无所自乎!昔者国初丞相史忠武王之治真定,教行俗美,时和岁登,四方遗老咸往依焉。若滹南王公、遗山元公、敬斋李公、颐斋张公、西庵杨公、条山张公,问学文章之富,言论风采之肃,岂维时政有所裨益,而搢绅儒者皆仰赖其声光模范,以成其德焉。当是时为郡学官者,则有侍其先生乘之、吴先生盖臣、砚先生伯固、张先生世昌,授徒于家者则有安氏祖孙、马氏父子,仕于中朝若翰林学士李公、参知政事王公、宣慰使周公、御史中丞于公,皆其人也。是则百年以来公侯大夫之所表帅,父兄师友之所教养,衣冠人物相继而作者,其盛矣乎。盖非仪刑之正不足以兴其化,非见闻之富不足以动其心,故居于家庭则能爱亲而敬长,行于闾里则知尊老而慈幼,其流风善政淑艾于后人者,既久而不衰也。

  予生十年,从亲入京。比者来归,故家遗俗沦落无几。李生子充惠然见访,爱其动作之雍容,文艺之清雅。间以志学名斋,征予为记。子充世本晋人,爱吾风土,来家于斯,故以乡郡文献渊懿告之。然士志于学,则亦始于读书而已。夫易、诗、书、春秋、礼记、大学、论语、中庸、孟子之书,皆圣贤之言也。其所载者,皆圣贤之道也。子充能沉潜以求其义,敦笃以践其实,不惑于异端之说,不安于凡近之习,则心之所存,学之所至,将日趍于圣贤之域,岂第一乡之所慕而已乎。孔子曰:「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今予年日以迈,学日以退,闻先生长者之行,凛乎不能企也,思乡闾风范之旧,邈乎不及见也,是则所可忧者,不亦甚乎。故愿与子充共勉之也。

△新城县庙学记

新城孔子庙者,国初李侯天佑为尹时所作也。时河朔新去兵难,侯芟荆棘以立官舍。久之,田野皆辟,乃建儒宫,俾邑人知向学焉。前至元时,尹刘恭增修两庑。大德初,监县帖里海涯绘十哲及七十二贤像。泰定四年,监县忽鲁哈剌作讲堂、神门及东西斋室。今至元五年,监县那海、尹刘定安以讲堂土阶弗称,用甓易之,复广西斋以居师生,正兖、郕、沂、邹四公配食之位。又以礼殿漫漶,两庑欹倾,遂一新之。于是文学掾耿世荣来请曰:「国家治平百载,邑之庙学始完,将刻石以告来者,俾嗣葺之。」又曰:「甚矣,世俗之难喻也。今学者仅能执笔晓书数,其父兄已命习为吏矣。愿为记以惠教之。」

  天爵曰:岂独新城为然,是则天下之通患也。夫国家建庠序于郡邑,延儒士以为之师,蠲徭役以复其家,盖曰敷教以化民,育材以辅世。列圣临御,屡下诏书,罔不以是为意。为守令者,奉行其可不至乎。昔蜀郡守文翁以蜀地僻陋,选郡县小吏开敏者诣京师受业。业成还归,文翁以为右职。又起学宫于成都市中,招下县子弟以为学宫弟子,为除更徭。每出行县,从诸生明经饬行者与俱。县民荣之,争欲为学宫弟子。由是蜀地大化,比齐、鲁焉。新城,燕督亢之地也。土沃而俗美,北去京师不二百里,非若蜀地之僻陋也。邑中又多名卿硕辅,在金时有若宣政殿学士高汉回、中书令时立爱。故家遗俗,犹有存者。圣朝以来,则有丞相东平王、御史大夫高昌王赐田封户在焉,而故治书侍御史崔公思义、燕南廉访使赵公晸皆家于斯。岁时冠盖不绝,学者亦足以仪形观感矣。为父兄师帅者,可不知所以风厉之欤!盖化民成俗,心由乎学。诗书礼乐之教,治天下之本也。刀笔筐箧之习,趍一时之急也。学者诚能舍其近者、小者,而图其远者、大者焉,则方闻之士充于朝廷,孝弟之风行于乡邑,庶几列圣兴学作士之意乎。天爵少游成均,及其入官,忝列公卿之后,故知祖宗右文崇化之盛,敢以是为邑人告。

  是役也,尉张节、史镛,典史杨中,皆左右之,克相其成。世荣学行淳谨,训授多方,将见邑人有所兴起矣。六年庚辰三月甲子谨记。

△新城县学田记

新城,燕督亢之地也。古称土壤肥饶,溉以西山紫泉诸水,故凡植物丰畅茂遂。邑方百里,北去京师仅二百里,士卒屯戍列其左右,公卿分地交于前后,而官府民庶公私之田及朝廷颁赐释、老以为永业者又不与也。夫一邑之中,其地如是之美,居者如是之多,欲无侵渔争夺之患,盖亦难矣。邑有学田百八十亩,散在四乡之野,岁入租粟五十余石、藳千余束。教官张节虑为豪强侵夺,疆界之不明也,伐石志之,属天爵为之记。

  呜呼,井田、学校,王政之本也。后世经界之法既坏,明伦育才,尚赖庠序存焉。然而教养之法在乎师表之严,敦劝之方责诸承宣之寄。而圣贤之祀享,弟子之膳羞,是皆学田所出,可不正其疆界乎。夫世之学田往往湮没者,何也?盖今之校官无刑罚可施,则人不知所惧;无图籍可考,则吏易以为奸。故必大书深刻,斯能彰示永久焉。虽然,长民者所以专其政也,为师者所以司其教也。若夫治化洽而礼让兴,风俗淳而民庶化,岂独耕者让畔于野,是则政教有成,庶几隆古之治乎。

△文水王氏增修茔兆记

正议大夫、晋宁路总管王侯国器既承宠命褒赠其父祖,请于翰林学士承旨欧阳公铭其隐德遗善于碑,又刻宗人世系于碣,又各题石表识其墓,及陈祭石于前。乃谓天爵曰:「先世茔兆,翁仲石仪已具,封树祭田冢人所居皆次第成之。子其书于碑阴,俾后人守之,庶几永久而弗坠也。」

  按,王氏先墓在太原文水县云周里,东距汾河数里之近。比年河流填阏,夏秋之交,水衍溢于墓域。侯筑土四围,高十有五尺,阔八尺,水害遂息。树松栢榆柳凡八百章,郁然畅茂。墓域旧惟三亩,王氏族大且盛,塟不能容。侯买地五十亩,以二十亩为塟地,余为祭田。三亩为宅,作室四楹,令冢人居之。凿井及泉,以资溉■〈氵侵〉。盖所以致谨于先兆者,周密深远,是亦人所难能者哉。天爵曩读周官,大宰以九两系邦国之民,其五曰宗,以族得民。说者谓百夫无长则乱,一族无宗则踈。古人因族以立宗,敬宗以尊祖,吉凶有以相及,有无得以相通。尊卑有分而不紊,亲踈有别而不二。族坟墓以塟之,合庙祀以享之。后世庙制既亡,而族塟之礼犹在,士之有志于古者,尚可得而稽焉。故既设冢人之官,祭于墓则有尸,是圣人制礼出于人情之所不忍,以广其孝思之诚者,亦不得而废也。然则冢墓封树之崇,又可不致敬乎。近世士大夫家,爵秩以华其身,禄赐以畜其妻子。或值亲丧,岁久弗塟者有之;或仕远方,子孙不知其先墓者有之。闻侯之风,不亦甚可愧欤!

  夫河东之俗,本于俭啬。侯起家试吏,仕至良二千石,廉以律己,俭以养身,俸稍所入,以岁时奉先严事宅兆为笃。先儒有言:谨家牒 【 「牒」原作「谍」,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而心不忘于先茔者,孝之大也。侯其孝已乎。侯曰:「国器之少也,从世父拜于墓下。有术者言,此地当出官人。今承祖考之训,列官三品。吾何能有哉,皆先世之泽也。」又尝诫族人曰:「比见世人,或因穷乏,斩伐丘木,卖以为薪。吾子孙有若此者,族中长者当痛责之,以惩其众,庶其人羞愧自悔,起敬起孝。又况国制明有厉禁,人岂可被不孝之名,蹈兹刑宪,以辱父母之遗体乎!」是则侯之望于后人者至矣。

  昔者侯掾秋官,先公适主幕府;及拜御史,又与天爵同日被命。是以侯交吾家最旧,故因其请遂为之记,以表其孝行,来者尚嗣葺之而无坏也。至正五年秋九月朔旦,通奉大夫、山东东西道肃政廉访使苏某记。

△金进士盖公墓记

故金进士盖公之墓,在真定路真定县新市乡新城镇之北原,墓前刻石翁仲四。案登科记:大定二十二年三月二十日集英殿放进士七十六人,第一甲三人,第二甲七人,第三甲六十七人。其第一甲第一人辽阳张甫。第三甲第四人则盖公也。讳侁,字子威,不知扬历何官,今里人第呼为县令。岂治民有声,故流传于后世欤!新城本汉卢奴之南天平城,以其隔滋、泒二水,置县立市交易,故名新市,初隶中山。晋氏南迁,遂废。唐初、五代,尝一复之。其后又废。至宋,始改新城。盖氏不知其所由徙,兵后子孙流落佗邦,墓皆荒废不治。予先世坟墓在新城南一里。至正八年,天爵奉勑为先参政郡公树碑,乃帅里中父老赵某、庞某、刘某、张某亦为盖公修治其墓,仍建石以表之。

  夫自三代乡举里选之法废,隋、唐皆设科目,以词赋取士,名卿硕辅往往由是途出。金之制度,大抵多袭辽旧。得人之多寡,致治之污隆,系乎法制、教养,有疏密、小大之不同焉。是岁考士之法,以天地无私覆载为赋,发仓振乏馁为诗,正心以正朝廷为论。中选之士若武简 【 此处疑有误,各本均同。】 如赵沨、周昂、赵文昌、武都、萧贡、孟奎、孙椿年、杨庭秀、路元皆有名,盖公、昂、椿年俱真定人也。昂尤知名,尝为监察御史、户部郎官。其父伯禄,大定五年进士,卒刑部郎官,墓在真定县南仰陵原,事具中都转运使王寂所述墓铭可考。然在朝者姓名显而彰,居郡县者事迹多无所见。方大定之世,中国富康,年谷丰衍,民至以小尧舜称其君,则一时治效可覩矣。其为守令者,岂侥幸苟且之徒所能得哉。观夫世宗初年,守令循良者升之,贪污者诛之,询试详密,赏罚严明,其致治之盛感民之深岂偶然欤!盖公之殁今一百五十余年,而里人犹以县令称之,则当时能官可知已。又案泰和令:诸塟仪,一品官石人四事,石虎石羊石柱各二事。二品、三品减石人二事,四品、五品又减石柱二事。今以盖公石仪考之,则暮年迁官不止县令而已。

  呜呼,秦、汉以降,中原兵难相寻,虽以圣贤陵寝、将相王公丘墓,湮没弗治者多矣,可胜叹乎。然予惓惓于盖公之墓者,以乡先生故也。父老相传,有石某者,与盖公同试省闱被黜。夫数家之里,一岁被荐者二人,可见承平文教之盛也。予尝读金野史,世宗时近侍有请废科举者。上召太师张浩问曰:「自古人君有不用文士者乎?」曰:「有。」曰:「何人也?」曰:「秦始皇。」世宗怫然怒曰:「岂可使朕効秦始皇所为乎!」由是科举得不废。盖世宗之明,张浩敷陈之力也。且古者国家建置官仪,施设号令,必得贤才乃能奉行。然人才之生,何世何地无之。是以设为学校、贡举,教养选取,使人人读书修身,习为孝弟忠信之行,兴起礼义廉耻之俗,其于治化诚非小补。或者必欲废之,何哉?因记盖公之墓,感而为之书。

△皇元赠仪同三司太保赵襄穆公神道碑阴记

蔚州飞狐赵氏,国初有勋劳之臣讳瑨,累官昭毅大将军、河北河南道提刑按察使,以至元甲申薨,肇茔中山尧坊原。又五年戊子,公之元子昭文馆大学士、中奉大夫、知太史院、侍仪使秉温请于翰林侍读学士李谦述公碑铭,中书参知政事商挺书,太史校书郎杨桓篆额。未几昭文卒,昆弟宦游南北,碑不果立。又二十四年为皇庆壬子,天子推恩褒封勋旧,制赠公仪同三司、太保、上柱国,追封定国公,谥襄穆。昭文亦赠金紫光禄大夫、大司徒,追封定国公,谥文昭。又三十九年为至正庚寅,公之第六子少中大夫、江西湖东道肃政廉访使、赠嘉议大夫、礼部尚书、追封天水郡侯、谥忠敏秉政有子曰俨,始克买石作碑,表公墓道,仍议刻李、商、杨三君子铭辞书篆,盖所以追述先志,光昭先德,其诚孝何如也。命其子乡贡进士时泰属赵郡苏天爵纪诸碑阴。

  夫自古帝王之兴,曷尝不赖辅弼劳烈之臣以共成大业者乎!我国家兴王之初,一时忠勇貔虎之士,战伐攻取,料敌制胜。及中国既宁,握符持节,敷政宣化,赫然勃然,扬声名于宇宙,着功业于册书,不知几何人矣。考其一身之富贵,子孙之昌荣,则不妄杀人之效,泽被生民之功,斯可征焉。伏读襄穆之碑,未尝不再三叹慕之也。公从征三十年,善抚循士卒,临战未尝妄杀,每以活人为心。及荐更民政,慈祥岂弟,人不忍欺。其为监司,务持大体,不事苛细,所至吏畏而民爱之。呜呼,当至元、大德之间,功成治定,朝多伟人,文物制作,比隆前古。李公铭章,叙事典实。商公正书,端严有法。杨公篆籀,考究精详。盖自汉、魏以来,孝子慈孙,欲图不朽,其亲多求硕儒为铭,能书篆者副焉。故唐人铭其先者,必得三服,斯谓之孝。今襄穆之碑既具三君子之制作,其传于后无疑也。昔欧阳文忠公葬其父于吉之泷岗,阅六十年,乃表其阡曰:「非敢缓也,盖有待也。」夫君子之德蕴诸身,信知其有后乎。襄穆之殁几七十年,子孙六世传百余人,冠冕相继,蔚为海内名家。虽曰襄穆德泽之所覆焘,亦惟文昭、忠敏诸公承宗睦族诗书忠孝之训有以启迪之也。故本深者枝叶多茂盛,德厚者传绪常永远,理固可信而不可诬者哉。

  俨由中台掾为南行台照磨,就迁御史,改佥湖北廉访司事。会有诏选守令,擢泰州尹。考绩有成,召入待制翰林兼国史院编修官,进拜监察御史。方严廉正,君子称之。乃推本祖考之懿,传诸不朽,其用心仁厚者欤。虽然,朝廷之制,凡国初効节之臣,有司听建祠宇,岁时致享。襄穆公屡典名郡,遗泽在人,其牧守必有援制为请之者。丽牲有碑,尚当执笔书之。

△真定奉恩寺买田修殿记

真定实河朔上郡,山川之雄,城郭之固,官署民庐之所,浮图老子之宫,瑰伟壮丽,甲于佗邦。奉恩寺居城之中,作于北齐之天保。唐元和时,成德军节度使王承宗又增构焉。金季毁于兵。元有中夏,丞相史忠武王开府真定,公私所居,释、老之舍,灿焉一始。于时祖师道琳实主是寺,再传曰政公、安公,克守其旧。今宗主胜始慨然曰:「寺兴几千年,国初迨今又百年矣,屋日以弊。」乃竭赢余,并出己有,以兴缮为任,久之始完。寺旧有邸舍百余间,无极西门里田二百八十亩,胜增买三百四十亩,又买真定常山里田一百六十亩,原头里墓田三十亩。建居屋八十间,浴室二区,酒肆一区。岁收其租,月取其直。于是诸僧处有安居,廪有余粟,而无风雨寒饥之忧矣。

  先是奎章阁大学士忽公请于朝,勑赐金字佛经若干卷。胜具其事来请文,以志诸石。予里人也,不克终辞。夫自昔有国者养民之方咸备,盖井九区之田而教之耕,分五亩之宅以为之居,民无有无职事而食者。自佛教之入中国,穹宫以奉其身,良田以食其众,优养可谓至矣。学佛之徒可不清洁其躬,扶植其教,朝夕揭虔颂祷,思图报其万一乎。余官礼曹,每见朝廷崇奉释氏,兴建梵宫,岁新月异。又割江南腴田,赋其租入,以供祝发。今胜不资官帑,不劳民力,能完其居以庇其徒,非其材有以动人,能若是欤!呜呼,世之有官者使皆材能,则天下之事何患其不治乎!胜阐教乘,一乡倾信,而大历、资福诸僧咸请主其寺云。

●滋溪文稿卷第五

序一

○序一

赵氏族谱序

  张母节行诗序

  汉泉漫稿序

  西林李先生诗集序

  齐乘序

  御史中丞马公文集序

  曹南李时中文稿序

  蔗斋诗集序

  御史中丞魏忠肃公文集序

  送察君白赴广西帅府经历序

  浑源刘氏传家集序

  禹柏诗序

  伊洛渊源录序

  太子赞善同公文集序

△赵氏族谱序

古者公侯大夫之家合宗睦族之道,可谓周密深远者矣。自周衰礼废,宗子法坏,而族无统。后世谱牒,尚有遗风焉。谱牒又亡,无百年之家,子孙分散而无所属,是以先儒深叹夫古礼之废坏也。盖姓氏者其初一原也,子孙者其初一人之身也。一原而不知其所本,一身而不知其相亲,循至于此,大夫君子独无所感于心乎!蔚州蜚狐赵氏,其先自周、隋间家朔方,不能远本世次。今自评事府君而下得七世,合宗族子孙盖百余人,宣慰公始议述谱以传,俾子孙知身之所自出,以起亲亲之心,庶几昔人睦族之道,而于古礼有所兴起也夫。应奉翰林文字、承直郎、同知制诰兼国史院编修官苏天爵序。

△张母节行诗序

古者妇人之善不出于闺门,盖必有持节守义,不暌妇道,处人之所甚难,然后见述于君子,流闻于后世,此共姜之节录于国风,纪叔姬之贤备书于春秋者也。其所以严闺门内外之礼,重夫妇始终之义,为后世劝,不亦大乎。镇阳张祜以其母夫人杜氏之贤来请曰:「吾母之幼也,孝于其亲。既嫁,克尽妇道。年二十七,先君子卒,哀痛忧苦,尽鬻服饰以供丧具。于是祜生三年矣,携持鞠育,唯恐弗至。祜尝有疾,吾母祷于神曰:『昔良人殁,妾所以不即死者,以是儿故。今儿又疾,惟神佑之,令吾夫之传不绝,吾虽死无憾矣。』及祜稍长,及辍衣食资之从学,俾克树立。自先君子卒,吾母深居简出,礼节自持。今年几七十,康宁寿考。将求搢绅先生颂而诗之,以传于世,庶几孝子之用心乎。」天爵昔居乡里,尝与夫人之兄今滦州使君游,又识祜之诸父郡文学先生者,固知夫人诗礼旧家,见闻濡染,异于常人,宜其节行坚苦能若是也。矧在国制,夫亡守义,则旌异门阙,以化其乡邦。而镇阳乃郡守治所,又有宪司临其上,必有以夫人之行表请于朝者矣。故因祜之请,述诗、春秋之旨,及其家世之懿,序以传焉。奉政大夫、奎章阁授经郎、兼经筵译文官苏天爵序。

△汉泉漫稿序

汉泉漫稿者,故御史中丞曹文贞公所作之诗也。公薨,诸子南行台御史复亨、西台掾履亨采录汇次,将板行焉。天爵伏读而叹前修老成之不及多见也。昔者国家奋起龙朔,奄奠中夏,浑厚朴茂之俗,端重笃实之士,接武于庭。岂独经纪法令宽平简易,而言语文字亦质直畅达,不缋不雕,有古昔之风焉。此其御世之久长,保民于安乂,后世有弗能及者矣。观乎文贞之歌诗,其尚有可稽欤。夫言辞出于心者也,而其行事之着于外者,又岂异乎!故公之司刑也,哀矜平允,不事苛察,而人自以无冤。其治民也,慈祥恺弟,不为声威,世多长者之誉。及其列官风纪,尤以兴崇俗化、惇奖廉退为先。盖公所养者德盛而气完,故其言行忠厚类此。后之读其诗者,则故老之话言、先朝之风烈,可想而知也。诗云:「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其斯之谓矣。

△西林李先生诗集序

故国子助教、赠太常礼仪院判官西林先生李君謌诗若干首,其子浙东佥宪好文将刻梓以传于世。天爵昔游成均,侍先生馆下,故佥宪以序属焉。

  夫自汉、魏以降,言诗者莫盛于唐。方其盛时,李、杜擅其宗,其它则韦、柳之冲和,元、白之平易,温、李之新,郊、岛之苦,亦各能自名家,卓然一代文人之制作矣。我国家肇定河朔,有若金进士元公好问独以文鸣,謌诗最其所长。及严侯兴学东方,元公为之师,齐、鲁缀文之士云起风生,以词章相雄长,而阎、徐、李、孟之徒世所谓杰然者也。诸公进用于朝,遂掌帝制,专文衡,一时新进小生争趍慕之矣。西林先生其家大名,幼为古学,习六经百家之说,诗则取法于唐,于近世宋、金诸作未遑学也。盖其为诗兴寄高远,托诸讽议,不为空言,欲有补于世教。是故读蚕灾谣则有忧世恤民之志,读修乡校诗则惜一世人材坏于刀笔之末。及送其子赴乡举也,则勉以问学,勿速成名,盖忠厚恻怛,忧思深远,隐然着于文辞。视彼连篇累牍第咏风云之状者,大有径庭矣。

  初,先生为大名、广平郡文学凡十余年,大德末,始至京师。由公卿荐,命教国子。又六七年,归老于家。平居循循,不见喜怒,唯以经术教授为业,暇则长歌雅曲,吟咏性情以自适,未尝希世钓名以苟进取,盖有古君子之风焉。当是时,翰林应奉王伯益者,与先生居同乡郡,交最善,诗尤清丽闲远,亦以不阿世好而卒。呜呼,自昔君子沈抑下僚,用不极其材,曷可胜数。独其文章犹克表见于后,方之富贵赫奕与草木俱腐者,相万万也。佥宪举进士,礼部荐名第一,历官词林、奉常、成均,擢拜御史,以文学称于时,盖其家庭传授有所本云。至元五年龙集己卯六月壬寅,嘉议大夫、江北淮东道肃政廉访使苏天爵序。

△齐乘序

齐乘六卷,故兵部侍郎于公志齐之山川、风土、郡邑、城郭、亭馆、丘垄、人物而作也。古者郡各有志,中土多兵难,书弗克存。我国家大德初,始从集贤待制赵忭之请,作大一统志,盖欲尽述天下都邑之盛。书成,藏之秘府,世莫得而见焉。于公生于齐,官于齐,考订古今,质以见闻,岁久始克成编,辞约而事核。公在中朝为御史、宪台都事、左司员外郎,终益都田赋总管,以文雅擅名当时。既卒,其家萧然,独遗是书于其子潜。余官维扬,始得阅之。

  呜呼,齐地之强,民物之伙,自古然也。桓公任管仲以成霸业,圣人尝称其功,谓一变能至于鲁。后世去古虽远,山川郡邑犹存,革其俗以化其民,独不在夫上之人乎!当汉之始,兵戈甫定,曹参为齐相,师礼盖公,以清静化民,齐乃大治,兹非其效欤。今齐为山东重镇,所统郡县五十有九,宦游于齐者获是书观之,宁无益乎!予于于公之言重有感焉。谓三代、两汉人材,本乎学校之教养;谓风俗自汉、晋以降,愈变而愈下。美昔人之赈饥有道,叹近世之采金病民。以稷下学术流于异端,以海上求仙感于神异。斯亦足以慨公之志矣夫。公讳钦,字思容,益都人。潜擢南行台掾云。至元五年己卯冬十月丙戌朔,赵郡苏天爵序。

△御史中丞马公文集序

昔者仁宗皇帝临御天下,慨然闵习俗之弊于文法,思得儒臣以图治功。诏兴贡举,网罗俊彦。故御史中丞马公首应是选,入翰林为应奉文字,与会稽袁公、蜀郡虞公、东平王公以问学相淬砺,更唱迭和,金石相宣,而文日益奇矣。未几,擢拜御史,劾权贵人擅弄威福,遂罢相位。久之,其人再窃政柄,左迁公尹县开平,实欲深中伤之。公退耕浮光之野,泊然不以介意。权贵人死,复入翰林为待制,迁直学士。训诰、誓命,温厚典则,有西汉风。在礼部为尚书,两司贡举,选士专求硕学,崇雅黜浮。至顺天子亲见郊庙,祼献礼文,多公裁定。及为台臣,端重正大,百辟镇肃。议论廊庙,有关于治体,一时荐拔皆重厚清慎之士。公少嗜学,非三代、两汉之书不观,文则富丽而有法,新奇而不凿。诗则接武隋、唐,上追汉、魏。后生争慕效之,文章为之一变。公之先出雍古部族,世居天山。殆入中国,数世宦学不绝,至公位益光显。

  呜呼,我国家龙奋朔土,四方豪杰咸起而为之用,百战始一亟夏。干戈既辑,治化斯兴,而勋臣世族之裔,皆知学乎诗书六艺之文,以求尽夫修身事亲致君泽民之术。是以列圣立极,屡降德音,兴崇庠序,敦延师儒,非徒为观美也。至于仁皇,始欲丕变其俗,以文化成天下,猗欤盛哉。观公治行卓伟若此,则祖宗取材作人之效,岂第文辞之工而已。虽然,非此无以表公之蕴。公既没,其从弟察院掾易朔出公诗文若干篇,合天爵所藏,共若干卷,请于中台,刊诸维扬郡学。呜呼,览者尚能考公之行也夫。至元己卯冬十一月朔,赵郡苏天爵序。

△曹南李时中文稿序

客有示予文一编者,读之,辨博宏衍,若无涯涘,盖本诸经以为辞,非空言以自诡者也。予亟问之。客曰:「曹南李时中所作。」予曰:「宜其然。」盖时中少学于稾城王祁京甫,京甫则临川吴先生之高第弟子也。初宣慰使珊竹公延导江张氏于仪真诲其子弟,张氏没,复延吴先生为之师,故真、扬间学者甚盛。京甫既传其师说,开门授徒,时中尤知名于时者也。呜呼,昔宋之季,文日以弊,而江、淮俗尚武侠,儒学或未闻也。国家既一四海,儒先君子作而兴之,独以经术训诸其人,宜其讲授渊源之有自欤。时中为人,沉潜缜密,读书刻苦,不急一时之誉而誉日彰。久之,大臣有知其贤者,荐之于朝,得为校官。又辟掾行省。不乐俯仰,辄弃去,盖昂然特立之士也。延佑、至治间,吴先生两被召命入朝,道出真、扬,馆于时中之家,时中受教益多。惜乎蕴其材能,弗克表见于世。予官淮东,访求士之贤者,得数人焉,时中其一。每叹去世之蚤,不及与之讲所学也。后之读其文者,尚及识时中之志矣夫。

△蔗斋诗集序

故辽东廉使荆公有诗若干篇,其孙晋陵县尹思德板行于时。公之从子右卫屯田千夫长讷授天爵读之,且曰:「叔父行事粗见于斯,幸序而发焉。」

  昔在世祖皇帝,一时侍从之贤,今不及见矣。公少学于翰林李公冶,至元初来游京师。左丞张忠宣公方在中书,以荐贤为己任,与公语,奇之,馆于家塾,命读所未见书。岁余,忠宣荐公于秘书焦公,补兴文署校理。寻又荐于符宝董公,遂为符宝局直长。局升为典瑞监,就用为丞,为少监,又迁太监。久之,拜淮东道提刑按察使。会改肃政廉访,公仍为使。按行属邑,风化肃清。元贞初,改使辽东。以谋葬告归,老于家。公在典瑞凡十三年,未尝别迁他官,盖上以符玺国之重器,必得儒臣忠清慎密者司之。公与王文恭公思廉实为同列,上命近侍以为师表焉。巡幸搜畋,公皆扈行,以是屡承眷顾。尝从猎三不腊,风雪暴作,上念公等不能寒饥,召入虎帐,赐酒及食。殆从征叛王于山北,还至隆兴,时已八月。上闻畿甸禾稼禾获,遂复北行。是皆见于公诗可征者也。又尝读公荐平章武宁正宪王书,有曰:「曩者奸臣恃势作威,烈于猛火,众莫敢言。近侍彻理不避雷霆之威,昧死论列,竟使伏辜。某与彻理同为从官,第知其进止有常,取与不苟,至是又知其敢言也。今彻理列官闽省,独俾一方受其利益,宜置朝廷,朝夕献纳,赞成天下之务,其为利益不亦博哉。」此公官淮东时所上也。夫以世祖圣明天纵,又得左右从臣匡辅启沃若此,则当时治化之隆岂偶然哉。呜呼,自昔国家慎选侍御仆从,以旦夕承弼厥辟,盖以此也。

  天爵少时尝闻故老言至元政治人材之盛,今读公诗尚得其一二焉。传曰:「诗可以观」,岂不益可信欤。公讳玩恒,字文纪,赵之宁晋人。蔗斋其自号也。至元六年庚辰二月既望,嘉议大夫、枢密院判官苏天爵序。

△御史中丞魏忠肃公文集序

古之君子以言为职者,正己正言,无讽无显,主于理胜而已。故国宪以之而振肃,治化以之而清宁,善人足以有立于世,不善者闻风斯引退矣。天爵伏读顺圣魏公之文,其尚有以征焉。

  公以前朝故家,述其父祖遗业,声誉着闻。中台既立,辟公为掾,陈书辞不应。其说曰:「昔程颢为御史,进言于朝:使臣拾遗补阙,裨赞朝廷则可;使臣缀拾臣下短长,以沽直名,则不能也。」未几擢拜御史,知无不言。谓:「朝廷之礼不可不肃,天下之法不可不立,礼不肃则华夏无所瞻仰,法不立则臣民无所持守。」及其进为佥宪副使、治书侍御史、中丞,终始不离风纪。其执法严重,务存大体,俨然人望而畏敬焉。世祖御极,思得俊贤,布列有位。尝命公访求人才如魏征者,公对曰:「天下未尝乏才,顾用之何如耳。且征之为征,以太宗能听其言也。不然,征虽忠直,将何所施。」当是时,国家图治方急,求言甚切,盖欲敷宣政教,休养黎元,至于是非与夺,则一归之公议。一时中外居言责者,大抵多文学老成之士,若浑源雷公膺、武安胡公祗遹、汲郡王公博文、王公恽、东平张公孔孙、徐公琰及公等是也。传曰:「不有君子,其能国乎。」呜呼,前辈风烈日远,后学因其语言文字,犹能想见一二。然公之学本诸春秋,春秋之书褒善贬恶,公天下之心也。览者能以是求之,则庶几矣。

  公卒后二十年,仁皇兴念故老,制赠公通奉大夫、河南行中书省参知政事,追封巨鹿郡公,谥忠肃云。至正元年八月庚申,正议大夫、参议中书省事赵郡苏天爵序。

△送察君白赴广西帅府经历序

世尝患才之不足于用者,非天不生才于今也,或教养未至不足以致之,或见闻未周不足以识之。天下之才,始隐而弗彰矣。至正二年,予参湖广省政,询诸僚属之中,而得管勾察罕不华君白,信天下之美材也。君白朔方贵族,从亲官江南,三以进士中乡贡选,复以特恩教授江阴,掾浙西宪司,佐平江幕府。发言制行,甚有可观,治剧剸烦,益有余裕。是年广西用兵,省檄君白往籴兵食,财省而民弗扰。明年,诏省宪调广海官,众拟君白长帅府幕。故事,得先之官。征予言以为别。昔者祖宗戡定中夏,一时国人咸起而为之用,质厚而材良,敦重而正大,征谋治法,左右先后,弼成太平之业者,非偶然也。海宇既宁,宪度斯举,长育当尽其方,砥砺宜有其具,然后贤能彬彬出为时用。观乎君白之才猷,其有关于世道矣夫。然而中州内地,耳目所及,朝廷政令之所先焉,而犹选贤任官,以治其民。矧荒边异域山区海陬之间,北去京师万里之远,民物雕瘵,居有文移召发之警,行有战攻馈饷之劳。而怀柔抚绥之责,赞协尽诺之宜,苟不慎择其人,何以敷宣天子之德服远人乎,此诸公所以力荐君白者也。君白昔尝亲履其地,周知一方利病,他日报政而还,余益信其才之为不可及矣。

△浑源刘氏传家集序

先王之世,道德同而风俗美,故其政教行于天下,莫不身修而家齐,礼明而乐备。去古既远,政教渐微,岂惟士之学行不能世其家,而有国者亦弗克维持其治化矣。然而数百年间,士之持身慎行以诗礼操义相传,宁无一二可述者乎?若汉之袁氏、杨氏,唐之柳氏、穆氏,家范之严,风槩之高,有以厉天下,矫异世,故史氏载之以为训焉。

  湖广行省检校刘君之彦辑其先世谱牒言行来告曰:「吾家浑源,传九世,阅二 【 「二」原作「一」,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百余年。其在于金举进士者八人,际遇圣朝仕者若干人。然官虽不甚显,而文学风谊见称于大儒先生,可考不诬。念宗族昆弟散居四方,故辑录为书,俾谨藏之,庶不失坠先训。公其序而传焉。」余闻古之君子不以名位崇高为贵,而惟节义风槩之为尚也。故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其审富贵而安贫贱如此,浑源刘氏其庶几乎。金之初年,士大夫乘时以干名,依势以取贵,无何羣小相倾,卒陷于祸。南山翁方以清修文雅著名于时,用则出而应之,否则安其所守,不见喜愠。而词学之懿,操行之洁,传诸其家以及其乡人者,终金之世,云、朔诸郡文献相望,大抵多翁所感发也。其子翰林继之,家学益修,居官廉平。恒慕黄叔度、郭林宗为人,萧然有高世之志,徜徉西岩泉石之间而佚老焉。后之人皆世其学,厉其行,未尝趍势干名,以苟富贵。则能传家保族,固其宜哉。

  呜呼,前代名门巨室泯没无闻者多矣,盖非祖考积德累行倡之于其始,子孙读书立身承之于其后,孰能传绪历次于久远欤!昔金盛时,公卿将相隆名极位,赫然震耀。曾无几时,声迹俱灭,甚者或无以为继。而刘氏独能以诗礼操义,保其世德若此,览者其亦有所感而兴起矣。至正三年癸未冬十月癸巳朔,中奉大夫、湖广等处行中书省参知政事赵郡苏天爵序。

△禹柏诗序

汉阳府太平兴国寺有古柏焉,相传大禹所植。眉山苏公为诗倡之,世遂信而不疑。往年予按部至郡,因即所谓禹柏者观之,枝干之昂藏,颜色之苍古,雨露之所滋润,风霜之所匽薄,非数千百年岂能成此嘉树乎。间读禹贡至「导嶓冢,至于荆山、内方,至于大别」,则圣人八年于外,跋涉山川,以拯民溺,以奠民居。及登大别之山,观江、汉之会流,尚可得而征焉。昔召伯循行南国,舍于甘棠之下,后人思之,惜其树而不忍伤,诗所谓「勿翦勿伐」者也。夫古人布政所息之树而犹爱护咏歌若此,况圣人所封植者欤。考之于诗,有曰:「新甫之柏。」而荆州所贡,则有杶栝柏焉,独禹所植者无所考见。然则古今诗虽不同,其为怀人思古之作,又岂异哉。今自眉山公以下,得诗若干篇,府判哈剌台德卿,名进士也,将帅寺僧刊布四方。览其诗者,当思圣人抑洪水之功,勿徒咏叹其树而已。

△伊洛渊源录序

伊洛渊源录者,新安子朱子之所辑也。朱子既录八朝名臣言行,复辑周、程、邵、张遗事以为是书,则汴宋一代人材备矣。天爵家藏是书有年,及来鄂省,谋于宪府诸公,刊置郡学,与多士共传焉。

  间尝诵程子之言曰:「周公没,百世无善治;孟轲死,千载无真儒。」盖治不出于真儒,虽治弗善也。自圣贤既远,治教渐微,汉、唐数百年间,逄掖之徒岂无名世者欤!盖溺于词章记诵之习者,既不足以知道德性命之原,訹于权谋功利之说者,又不足以求礼乐刑政之本。此教之所以不明,治之所以弗古若也。宋氏之兴,儒先挺出。周子得不传之学于图书,阐发幽秘。二程子扩大而推明之,穷理致知,以究其极。邵子、张子则又上下其论议。然后天理之微、人伦之着、事物之众、鬼神之幽焕然复明于世。一时及门之士,讲明正学,风采言论,各有所传。朱子悉登载于是书,以为训焉,其有望于天下后学,可谓至矣。盖自古为政者,必明道术以正人心,育贤材以兴治化。然则是书所述,其有关于世教已夫。

  昔我世祖皇帝既定天下,惇崇文化,首征覃怀许文正公为之辅相。文正之学,尊明孔、孟之遗经,以及伊、洛诸儒之训传,使夫道德之言,衣被四海。故当时学术之正,人材之多,而文正之有功于圣世,盖有所不可及焉。逮仁庙临御,肇兴贡举,网罗俊彦。其程试之法,表章六经。至于论语、大学、中庸、孟子,专以周、程、朱子之说为主,定为国是,而曲学异说,悉罢黜之。是则列圣所以明道术以正人心、育贤材以兴治化者,其功用顾不重且大欤。夫伊、洛之书固家传而人有之,然学之者欲以见诸实用,非徒诵习其文以为决科之计而已。尝即是书而考之,谓人君当防未萌之欲,辅养君德要使跬步不离正人;谓一命之士苟存心于爱物,于人必有所济;则正主庇民之道,岂有外此者乎!谓杀人以媚人,吾不为也;谓荐士当以才之所堪,不当问所欲;则慎刑官人之法,岂有不本于此者乎!其它一言行之嘉,一政令之善,莫不皆可以为法焉。读者能即是而求之,本乎圣贤修己之学,自不溺于词章记诵之习;明乎圣贤治人之方,必不訹于权谋功利之说。庶几先儒次辑是书,有望于后学者哉。盖学问之传授,不以时世而存亡;师友之渊源,不以风俗而间断。然而巽懦无志者不足以有望,必得豪杰特立之士,观感兴起,知求圣贤之学而学焉,则真儒善治之效可得而致矣。至正癸未十月既望,赵郡苏天爵书。

△太子赞善同公文集序

古之君子,道积于躬,行修于家,号称一乡之善士者,固有之矣。及其至也,称于一国焉,又称于天下焉。其没于世,则善言懿行,忍使湮晦而弗传欤。天爵早岁居于京师,凡四方之士文学节行着于州闾者,未始不闻其名焉。若故集贤学士萧贞敏公、太子赞善同文贞公,则尤士君子所喜称道者也。夫二公生逢国家之治平,亲承文献之绪余,深居而简出,惇行而慎言。处于家庭则肃然以庄,接于乡党则熏然以和。远近学者之及门也,则授之以经;台省名公之造其家也,则交之以礼。故小大敬服,而声闻日以彰矣。自昔关辅风土厚完,人材朴茂。洪惟世祖皇帝始以潜藩分地,请命故相廉文正王为宣抚使,乃辟覃怀许公为之提学,以兴庠序,以育贤材,以美风化,其规摹弘远矣。当时儒宿,磊落相望。至大德、延佑之际,则有若贞敏、文贞二公者出焉,风采凛然,倾动海内。于时朝廷方兴文治,登用老成,屡以尊官显爵即其家征起之。间尝一至京师,深欲推明其学,未久,移书庙堂,辞疾而归。雍容乎道义之盛,审度乎出处之宜,是岂遗世绝人、索隐行怪者之流欤?

  至正四年春,天爵来官于秦,方将考求诸老言行而表章之,俾多士以为矜式。会御史观音宝、潘惟梓以文贞遗文来上,请刊布于江、淮郡学。天爵再三诵读,爱其词淳而义正,信乎有德者之有言也。呜呼,迩年以来,中原耆旧相继沦逝,流风余韵日远日亡,独赖其语言文字尚能稽其一二。善哉,御史之有是请也,岂惟使关辅之士企其风节学行而有所兴起已夫。至于贞敏之文,散逸无几,将与文贞之孙再思等采而辑之,共广其传焉。中奉大夫、陕西诸道行御史台侍御史赵郡苏天爵序。

●滋溪文稿卷第六

序二

○序二

正学编序

  济阳文会序

  宋正献文集后序

  宋翰林文集序

  送韩伯敬赴杜浦廵检序

  靳先生诗稿序

  曹先生文稿序

  至元新格序

  两汉诏令序

  性理四书序

  訾君孝义诗序

  送刘德刚赴三尖寨廵检序

  江西佥宪张侯分司杂诗序

△正学编序

儒者之学,祖述圣贤之所传,考求经传之所载,端本以正人心,立教以化天下,有若鲁斋先生许文正公其至于是欤。至正四年春,天爵忝官西台。三月,帅御史敦劝郡学。四月,谒鲁斋祠,命山长祁文思辑录先生褒封之制、奏对之书及其哀诔之文,号正学编,刊布以式士类。

  夫天将定一函夏,跻世隆康,则生文武神圣之君为斯民主,又必有道德中正之臣以辅相之,然后明道术以叙彝伦,兴礼乐以敷治化。伏覩世祖皇帝之所以为君,鲁斋之所以为臣,其有见于斯欤。故朝廷公卿之上,郡县庠序之中,皆明夫易、诗、书、春秋、论语、孟子之文,以敦夫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之典,曲学邪说悉罢黜之。今稽是编,文正之为学也,精思苦索以求其所未至,躬履实践以行其所已知,识儒先传授之正,辨异端似是之非。其被召而立于朝也,严乎出处之义,尽其事上之礼。谓国家居中土当行汉法,则历年多而可久;治天下定其规模,则事有序而不紊。本之于农桑学校以厚民生,辅之以典礼政刑以成治效。盖欲君之德比于三代之隆,民之俗登于三代之盛者也。呜呼,先生德业若此,非学术源流之正乎!是学也,伊、洛、洙、泗之学也。自圣贤既没,正学不传,秦、汉以降,学亦多岐矣。或以记诵词章为问学之极致,或以清虚寂灭为性理之精微,或以权谋功利为政事之机要,是皆非学之正,此道之所以弗明、世之所以弗治也。不有儒先君子探其原而启其途,端其识以正其趣,则士将伥伥然无所依归。览是编者,盖知夫学术源流之正矣。临卭魏文靖公生宋之季,每以世道下降、士习愈卑深慨叹焉。其曰:「记问,学之末也,今非圣贤之书而虞初稗官矣。虚无,道之害也,今非佛、老之初而梵呗土木矣。权利,谊之蠧也,今非管、晏之遗而锥刀毫末矣。」魏公斯言,岂特一时之所当忧者乎!

  呜呼,先王经世之志,儒者有用之学,久不着于世矣。世祖临御,方大有为,鲁斋以真儒之学,启沃弼正,俾圣贤之道,昭明于时,诗书之泽,衣被于世,斯则有功于今日之大者也。是以封爵之崇,从祀之典,百世之公论,终不可诬。当是时,有祖苏、张纵横之术,钩距揣摩,欲以利害动朝廷,智术操天下。赖天子明圣灼知,奸邪随殄灭之。或者犹欲踵其余习,盗名欺世,是亦弗思之甚也。列圣继作,文治休明,儒者之学,益见于用,而鲁斋扶世立教之功,不可及矣。

  维昔书院之建,盖以先生首应聘召,见世祖于六盘,被命教授京兆子弟。考论是邦师友渊源,实有所自。诸生游息于斯,读圣贤之遗经,考儒先之言行,庶能正其趋向,感而兴起已夫。是岁秋八月,后学苏天爵序。

△济阳文会序

济阳之士读书永安僧舍,缉为贡举之文,月再会焉。或文义字书之讹,亦各有罚,必欲词章程序期于中选,其志亦可尚哉。我国家奄有中夏,治安日久,始议设科取士。其为制也,询之孝弟信义,盖欲其行之有常;试之经义疑问,盖欲其学之有本。继以古赋诏诰章表,欲其敷扬宏休,以备代言之选;策以经史时务,欲其经济斯世,发为有用之学。是则朝廷设科取士之意,诸君子其亦思之否乎?且济阳介于齐、鲁之间,圣贤德化之所被也。邑之先进有若故翰林学士杨文安公,雅德懿行,为世师表;故河西佥宪程君,今江西省掌故王君,皆由进士入官,焯有声誉者也。诸君子接于师友之见闻,考诸文献之原委,振励愤激,讲明正学。他日荐名春官,仰副国家求贤图治之美,岂徒曰文辞之工而已乎。集贤侍讲学士、通奉大夫、兼国子祭酒赵郡苏天爵题。

△宋正献文集后序

国子祭酒宋公既卒,制赠翰林直学士、范阳郡侯,谥正献。其弟翰林修撰褧次辑遗文为四十卷,将板行之,家贫不克。御史共以为请,遂命江陵宪刊诸学宫。

  公生京师,早从亲官江南,留落江、汉间最久,学日益富,文日益奇。延佑初,北还,声闻隐隐动台阁。一时名卿若清河元公、济南张公、东平蔡公延誉不容口,乃擢高科,历显仕。方期大用,而公卒矣。呜呼,天之生材固为世用也,或弗究厥施而遽夺之,岂公之不幸耶,世之不幸耶!自昔燕、赵山川风气雄浑奇伟,豪杰之士往往出于其间,故材气强毅,不随世俯仰。公之文辞高古,务出于己,每叹近世文气骫骸为不足尚也。国家设都于燕七十余年,人物生于兴王之会,奋立事功列官将相者盛矣,而问学文辞之懿若公者,几何人哉!

  公之行已大节具翰林谢公之铭章,然尚有可称者,而众或弗察也。当天历初,公移疾家居,殆及百日,凛凛乎死生祸福,不能怵也。及至顺中,儒者以才华相夸尚,咏謌治平,以需进用,公独退然如不能言。此其胷中所蕴,岂区区文士所能及哉。天爵昔官六察,尝以士气不振,荐公可教冑子,庶几作新士类。朝廷輙从其言。未几公卒。江陵公所旧游,流风余思,犹有存者,文字之传,将及四海矣,读者尚能兴起也夫。

△宋翰林文集序

延佑中,朝廷大兴文治。予友宋显夫从其兄诚夫自江南来,出其橐中诗文若干篇。一时学者共传观之,公卿大夫争识其面,而大宋、小宋之名隐然传播于京都矣。未几,诚夫果魁多士。久之,显夫亦赐同进士出身。初,显夫兄弟从亲宦游于江、汉之间,日益贫窭,衣食时或不充,故其为学精深坚苦,下至稗官传记,亦无不览。诗尤清新飘逸,间出奇古,若卢仝、李贺之流,盖喜其词以模拟之。及闻贡举诏下,始习经义、策问。既擢科第,遂入馆阁为校书、编修、修撰、待制,又尝为太禧掌故、中台御史、山南佥宪,最后由国子司业入翰林为直学士。至正丙戌之春,年五十三以卒,谥曰文清。诚夫累官至礼部尚书、国子祭酒,谥曰正献。始者诚夫之卒,显夫属予序其文后。今显夫之亡,其子国子生吁复汇其稿征序于余。夫宋氏文学之伟,固不待予言而传也,第念伯仲方以才能进用于时,用不极其至,相继沦逝,此中外有识之士重悼惜也。

  昔者仁皇开设贡举,本以敷求贤才,作兴治化。今观累举得人之盛,或才识所长裨益国政,或文章之工黼黻皇猷,议者不当尽以迂滞巽懦诋訾之也。呜呼,去古虽远,士之卓然能有所见,毅然能有所守,又岂无其人哉。彼或訹之以利害,视之以祸福,事弗合义,言不中度,诡随而妄作者,亦有之矣。显夫学识持守逈与流俗不同,斯其兄弟平昔讲于家庭,而世人或不能尽识也。予以交游之久,故深知之,知之深则其哀之也切。是则国家承平百年德泽涵濡,而庠序乐育多士之功,岂第求其文章言语之工而已。显夫家本京师,故题其集曰燕石云。至正六年冬十月朔,集贤侍讲学士、通奉大夫、兼国子祭酒赵郡苏天爵序。

△送韩伯敬赴杜浦廵检序

儒者之为学官,由县而州而路,积百五十月始入流选。其迁调之淹,需次之久,近者二十余年,远者或三十年,而其人亦老矣。朝廷知其然,略更其制,愿为廵徼官者听,南士调广海,中州士调江南。夫天生民而为之士,宁无豪杰有为之才,倜傥不覊之器。顾使跋涉江湖风涛之险,触冒蛇虺瘴雾之毒,其亦可怜也哉,士之往者又岂得已也哉。然而幸有一焉。比岁山东、河南之境,旱干水溢,民罹寒饥,盗贼窃发,职警捕者皆以为病。大江之南,火耕水耨,民颇丰足,野无所警,岂惟士之幸也。虽然,国家建官本以为民,民既丰裕,当思抚字之方,休养生息之道。方今郡县贪吏黠卒害民为甚,江南大家被害尤甚,居官者不可不知也。知之则思所以格之,民其庶几少休乎。唐山韩伯敬由真定儒学正调江南杜浦廵检,将行求言,故书是以赠。

△靳先生诗稿序

昔者国家兴隆之初,合乎南北疆宇之大,网罗人才,布列官守。其政术之廉平,文词之雅正,接武宋、金,遗老沛然有以周用于世,是岂中则欿然不足、外则轩轩以艺能自负者所可拟乎!呜呼,甚矣,祖宗德泽之深厚,仁贤之众多,治化之隆,为不可及已。余乡靳先生汝弼,字舜卿,生逢海宇之清晏,亲承耆旧之典刑,问学之富,蔚乎有章,政术之良,秩焉可纪。出佐江东宪幕,则称赞画之长,擢尹浙西剧县,则着循良之誉。惜乎蕴负所有,不获尽施而亡。家藏所著謌诗一编,余因其孙穆得而诵之,缅怀国初治化人才之盛,感而为之书。

△曹先生文稿序

庐陵曹先生有文数百篇,季子友仁板行于世,征愚序其端。昔者国家隆兴之初,人材众多,然或抱异材奥学,卒于小官,岂非命欤。先生少年傥倜有奇节,论议古今,出人意表。江左初下,一时名公争与为友,而名声日延。作为文章,博洽古雅,不狥流俗,可谓豪杰之士矣。盖先生平生雅好著述,每言:「宋有国三百年,礼乐文物、名臣硕儒皆表表可纪,国亡史多散失。」乃慨然自任,著书若干卷,未及脱稿而卒。年方逾于知命,官仅止于徼廵,此搢绅君子所以伤悼不能已也。

  当中统初,朝廷肇置史馆,承旨王文康公鹗请修国史及辽、金史。其言曰:「既亡人之国,不可亡其史。」未几宋氏亦灭。是时诸老皆在,而三史卒不克修,是亦天也。至正癸未,大臣始奏论辑其事,于是使者分行四方,网罗旧闻。先生去世已久,仲子汝舟以遗书来上,众皆爱其书法简严,而叹先生不及与于论撰之列也。呜呼,甚矣,作史之难。先儒以谓古之良史,其明足以周万事之理,其道足以适天下之用,其智足以通难知之意,其文足以发难显之情,然后其任可得而称也。夫太史公以奇伟之材,去古未远,论者犹谓疏略抵梧,况其下者乎!况后世乎!

  愚尝备员史属,阅近代载籍,宋自建隆迄于嘉定,实录、编年、纪志表传盖数万言,其未成书者第宝庆、咸淳之事而已,秉笔者岂无所藉手乎!夫唐及五代初皆有书,而欧阳公、宋公寻复为之,盖山林有志之士若曹先生者又岂无其人哉。愚因览其遗文,感而为之书。先生讳毅,字士弘,家本庐陵,今葬宁国之南陵。至正己丑春正月丙午,通奉大夫、江浙等处行中书省参知政事赵郡苏天爵序。

△至元新格序

国家以神武定天下,宽仁御兆民。省台既立,典章宪度简易明白,近世烦文苛法为民病者,悉置而不用。呜呼,斯其所以祈天永命奠丕丕之基者欤。故平章政事广平何公荣祖明习章程,号识治体,当至元二十八年,始为新格一编,请于世庙,颁行多方。惟其练达老成,故立言至切;惟其思虑周密,故制事合宜。虽宏纲大法不数千言,扩而充之,举今日为治之事,不越乎是矣。盖昔者先王慎于任人,严于立法,议事以制,不专刑书。是以讼简政平,海宇清谧,其皆以是为则欤。是书旧板漫灭,省府命重刊之,览者当体先朝宽仁之治,慎勿任法烦苛为尚哉。

△两汉诏令序

先王典谟训诰誓命之文,何其义理精微忠厚恻怛感人之深能若是欤?盖情之发于中者实,则言之着于外者切,德泽之及于人者深远也。三代而降,文辞近古者莫两汉,若一时典册诏令,混于纪、传。有能取司马、班氏书离其说,决其先后,俾观者见其爱民忧世、恤刑薄赋、遣使求贤、乞言图治。词气温雅,制作森严,甚有古之风烈。夫明君贤臣吁谟于岩廊之上,既务合乎典礼,发号施令,敷布于海宇之内,必能格于人心。斯其上下之交孚,治忽之所关,岂偶然哉。有虞之朝,龙作纳言,夙夜出纳,帝命惟允。郑,伯爵也,为命裨谌草创之,世叔讨论之,行人子羽修饰之,东里子产润色之。况后世有天下者,涣汗大号,鼓舞兆民,皆出治之本,经国之要,岂可以私智独见而为之乎。

  我国家累圣相承,兴崇治化,凡议大政,皆命文学老臣共之。故诏令之颁,浑厚质实。及贡举试士,诏诰亦用古体。其轸念黎元,追古制作,诚非近世所能及焉。然则帝王之制,固本于五十八篇之书,而两汉诏令亦不可忽也。

  是编吾家所藏,西汉十二卷,吴郡林虙录;东汉十一卷,四明楼昉录。及官浙省,与宪使王公议刊行之。向闻于潜洪咨夔亦尝纂次成书,事着其畧帝系之说,惜乎不传。独得其总论,刻置卷首。又命进士高明辑其目,文学掾江若泉正其讹。或谓两汉季年权奸柄用,擅政称制,文宜刊削。夫命令虽出于当时,而善恶悉着于史策,录之以示训,不亦可乎。至正己丑五月甲午,赵郡苏天爵书。

△性理四书序

至正丁亥,诏严守令之选,以六事责之。明年夏五月,浙西廉访副使徐侯思让拜括苍郡守。下车之初,奉行六事惟谨,狱讼日简,治化日兴。暇则帅僚吏诣頖宫,听诸生讲诵经训,于是郡人兴起于学。侯益延师储书,尽教养之实。又以周子太极图说、通书,张子正蒙、西铭,刊置郡学,俾诸生阅习。书成,号性理四书,命文学掾云某来求序。

  尝谓士之著述固有待序而传者,若夫先儒立言垂训,推广圣贤所未尽发,开示后人所未知闻,又何待序而后传耶!盖自周衰,圣学失传,汉、唐数百年间,岂无豪杰之士以孔、孟之言为学者欤?然而穷极性命之根柢,发明义理之精微,或有所未至也。宋兴既久,周子出于舂陵,河南程子、关中张子相继而起,其微言大义,传诸学者。凡天地之所以生成,日月之所以运行,山川之所以流峙,万物之所以茂遂,鬼神之所以秘,人道之所以明,莫不原理以达于用。紫阳朱子、东莱吕公叹其广大闳愽,若无津涯。念穷乡晚进有志于学,无贤师友以迪之,则不知所入也,因共掇其关于大体切于日用者,为近思录传焉。今国家九有会同,崇尚文治,而伊、洛诸儒之全书广布于世,不亦宜乎。

  呜呼,昔人有以道学、政术为二事者,先儒深以为非,谓孔、孟可作,将推其所得施诸天下欤,将以其所不为而强天下欤。盖王者为民父母,视四海之民如己之子,则讲治之术,必不为五霸之假名,秦、汉之少恩矣。然则徐侯之刊是书,其有意于古之治乎。

△訾君孝义诗序

德州齐河县有孝义之士曰:訾君仲元。其上世以赀雄,金之季年,散财招壮勇,保卫乡社,由是赀衰,然里人咸赖之以安。圣朝平定之初,君之父思振先业,而家日裕。有子四人,仲元居其次。幼服田力穑,悃愊无华,动循矩度,敦行孝义。父病疡甚,君拜医求药,药必亲尝,衣不去体,食不甘味。父卒,躃踊哀号,绝而复苏。棺敛葬祭,稍从礼制。既而母亦感疾,伏枕二年,君奉侍弥笃。及卒,哀踰前丧。母钟爱君孝谨,知其无所私藏,疾革,屏人以金珠首饰付之。君拜辞,乞与诸弟,母益贤之。异时诸弟求分财别居,君不能止,听择田庐便利者取之,而己略不介意也。诸弟不幸蚤亡,君抚遗孤如己子,待中外婣族尽恩义。里闬贫无依者十余家,割良田百亩俾种植自给,以终其身。岁大疫,贫者不能具药饵,有食瓜辄自汗者,君买瓜载米过病者家,亲分与之。或言:「疫气相染,不可。」君曰:「我以诚意援人于危,造物者忍害之乎!」其死者又量赙之。间岁不登,乡人有所假贷,积不能偿,悉取券焚之。于是一乡之人,皆感其惠,而君之孝义彰于远近矣。

  县以其名登之府,部使者核实以闻。朝议命旌其门闾,仍令史官书之。君之子德明官从仕郎、管勾南台架阁,尝与浙西宪幕王君威可同掾中台,相好也。故威可将求诸公謌咏君行,属予序其事。

  呜呼,昔者先王之为治也,井天下之田而俾之耕,民无寒饥之忧矣;建大小之学而明其教,民兴孝弟之行矣。故居于其乡,出入有相扶之义,患难有相恤之道,老幼皆得其养,生死俱无所憾。或一夫不得其所,在上者则曰时予之辜,斯其所以尽为民父母之道者欤。我国家覆焘九有,惠鲜小民,德至渥也。然而一乡一里,或罹水旱之灾,民尚有仰其好义之家以周给之者,盖人之生禀乎天地之性,恻隐仁爱之端,莫不因其有所感发而着见焉。是以笃实之士不为物欲所诱而力行之,非有待于外也。观乎訾君慈祥岂弟之行着于家庭,忠厚孝友之风推于乡党,凶岁则出其有余以济不足,饥者与之以食,疾者捄之以药,殣者送之以藏,是则朝廷治化之隆、风纪敦励之严有所致也,宜乎大夫士歌咏其美以为劝者哉。

△送刘德刚赴三尖寨廵检序

国家设廵徼之官,所以诘奸禁暴,俾一乡一里之人莫不获其安静休养之惠焉。然或地有险夷,俗有美恶,故政之及人又有浅深迟速之异,是则系乎人之才能何如尔。浙江之东有州曰瑞安,州之西南地左而民众,故设廵检以分治之。至正七年春,刘君德刚承命而往,征言以自励。德刚为真定判府公之曾孙,葭州府君之孙,历游京师两国子监,而得是官。故其本诸故家之所见闻,淑于明师之所教养,加以气粹而才良,言慎而行雅,其于职事必克有以举之。比岁吴、越之境年谷屡丰,盗窃弗发,居官者不能廉静以息民,贪墨兴事,深文巧诋,民始不胜其重困矣。故狱讼之烦,廵逻之扰,则有造币之伪,食盐之私,榜笞逮系,无所不至。呜呼,安居而乐生,人之常情也,或陷于罪戾者,又可不哀矜欤!方今刑狱病民,岂独江南也哉。虽然,瑞安为州在昔多搢绅儒先,其商订古今,考求制度,凡天官、律历、井田、封建、礼乐、政刑,靡不讲贯,而儒学之盛,乡俗之美,民之易治可知矣。夫朝廷命学校之官居廵徼之职,匪第资其扞御之方,盖欲责其抚字教养之事也。德刚自其父祖爱民而好士,又知读书勤于职事,故予深有望焉。

△江西佥宪张侯分司杂诗序

读国风之诗,有以考俗尚之美恶,知政治之得失,然皆民俗歌谣,非公卿大夫雅、颂之音也。蓟丘张侯士从由江西佥宪来官燕南,出示按治之暇所作謌诗若干首,备见江右吏治民俗之弊,安得不为之三复慨叹乎。

  夫一道德以同风俗,隆古之治所由兴也。江右之人何独哗讦至于斯耶?盖大江之南,山水清丽,人生其间多轻俊而喜文,平昔负气不肯相下,官吏贪黠者又从而逗挠之,彼始百计求直,纷争而不息矣,是岂民之本性、俗之素然哉。张侯为人廉明慎密,按部吉、贑、袁、瑞之境,皆俗之尤徤讼者。侯发奸擿伏,彰善树弱,风节矫矫,远迩震詟,民称道之不容口。有同官同氏年差长者,民恐或误,乃以别号为侯称呼。其爱慕如此,则好善而恶恶,人之常情也。侯在官二年,凡决罚官吏若干人,征赃若干万贯。使为郡使者皆然,天下何患不治乎!方今朝廷念民疾苦,特命宰臣精择守令,其不才者悉罢遣之,求治之意盖甚切也。郡县之中,岂无廉平为政,恻怛爱民,仰副朝廷之意者乎!澄汰而显白之,慰荐而当罚之,则部使者之责也。然则如张侯者,岂易及哉!读其诗者,又岂无所感发哉!

  燕南密迩京师,比岁水旱,年谷不登,元元困乏。张侯廵行郡邑,将见大振风采,黜陟贪廉,休养黎庶,日臻于熙洽,匪徒形诸咏謌而已。天爵早岁与侯同游成均,友谊深厚,因览其诗而告之以此。至正戊子五月,通奉大夫、浙东海右道肃政廉访使赵郡苏天爵序。

●滋溪文稿卷第七

碑志一

○碑志一

元故翰林侍读学士赠陕西行省参知政事吕文穆公神道碑铭

  大元赠中顺大夫兵部侍郎靳公神道碑铭

  皇元故昭文馆大学士兼国子祭酒赠河南行省右丞耶律文正公神道碑铭有序

  元故国子司业砚公墓碑并序

△元故翰林侍读学士赠陕西行省参知政事吕文穆公神道碑铭 【 奉勑撰】

至正六年秋七月癸卯,御史台臣传勑,若曰:「故翰林侍读学士吕端善道明经济,仁宗皇帝召入禁林,由五品官超拜二品。及薨,褒封赐谥,墓隧之碑,犹未有刻。其命集贤侍讲学士苏天爵制铭,河南行省参知政事王守诚书,翰林学士承 【 「承」原作「丞」,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旨张起岩篆额。」臣闻命惶惧。谨按,吕氏世家洛阳,葬新郑,累世仕宋,为名辅相。公七世祖公绪,与申国正献公为从兄弟。六世希衍,失其官封。希衍生衡,金初涉河家武陟。衡生三子:全、仝、尒。仝生五子:唐、庆、庭、膺、钦。贞佑中,举族徙汴。膺语伯仲曰:「今兵戈方兴,宜各逃难,庶几宗祀幸有存者。」乃挈其子伟入宋。伟改名文蔚,以经义登进士第。庭避地河内,大兵遽至,谓其子佑曰:「汝已长立,当自求生。」佑艰关险阻,由河南、山东转入云、代,既久,至京兆。事已稍定,乐其风土,家焉。佑即公之考府君也。

  初,世祖皇帝受封食邑于秦,请命故相廉恒阳王宣抚京兆,聘覃怀许文正公教授多士。府君素有高识,一见文正,即知其为异人,遂命公从之游。居尝训公曰:「吾世衣冠大家,汝当学儒以续先业,勿舍正道而趋异途。」公资禀既高,愽识力行。世祖既践天位,特命文正公为国子祭酒。及拜中书左丞,犹选国戚大臣子弟从之授业。迨其谢政,复以集贤大学士师长成均。文正请以弟子在四方者为伴读,分命驿召赴都,相与辅佐为教。制可。关中应召者三人,公其一也。当是时,风气浑厚,人材质朴,俗无骄矜华靡之习,故言易入而教易从。世祖皇帝以天纵之圣,思有以作新贤才,丕变风俗。而贵游之子言语不通,视听专一,文正公躬行以表帅之,设法以教养之,因其气质之淳,就乎规矩之正,本诸国朝之宪章,协于古先之典礼。其后成德达才,布列中外,大而宰辅卿士,小则郡牧邑令,辅成国家之政治者,大抵多成均之弟子也。是则文正兴学作人之功,顾不大欤!盖惟世祖之圣,故能兴隆基业;惟文正之贤,故善乐育人才;惟公等之能,故克辅成教养。久之,文正以疾辞归,公亦还京兆。御史台荐其才,命为陕西道按察司知事,未行。

  会宋降者言:「襄、汉新附之民,缓之则畔散不属,急之则卼臲弗安。吕子开者,向为襄阳制阃参谋,今退居鄂。其人悉知宋事,可征用之。」朝廷从其说,方议遣使而难其人。或言:「子开即公之从叔父文蔚。」公闻之喜,盖吕氏宗族自汴中解散四十余年矣。时江、淮兵犹未戢,公慨然请行。至鄂,即谕天子德意,子开入觐,为陈抚安襄、汉便宜。诏拜翰林直学士,坚辞不就。时人咸高子开之节,而多公之功。至元十有四年,江南既下,公擢从仕郎、四川行枢密院都事。时四川制置使张珏据重庆,合州安抚使王立据钓鱼山,犹持宋节,负固不降。诏枢府分兵取之。故相李忠宣公德辉行西枢府事于成都,获侦卒张合等数人,将杀之。公曰:「彼所以不即降者,岂以昔尝抗跸先朝,恐城降日悉见诛夷之故欤?今宜释合俾归谕立。」未几,立果遣合等赍蜡丸书至成都,忠宣请与东枢府同受降。已而后期不至,忠宣承制署立仍安抚使、知合州,开仓赈民,禁辑剽掠。而泸、叙、崇庆、思、播、夔、万等郡闻之,相继送款。巴、黔人感公之惠,与忠宣并立生祠事之。东枢府耻其无功,诬忠宣越境生事,械立于狱以闻。公适以事至京师,言于平章贺公仁杰。贺公入奏,诏即释立,赐金虎符佩之。公亦获赐金织衣、弓刀、鞍辔等,进阶奉训大夫、四川行省左右司郎中。承命征理蜀帑,得金、币若干万两、匹。转奉议大夫、同知顺庆路总管府事,以疾辞,家居者十年,征为国子司业,以丁内艰未终辞。三十年,除华州知州。公曰:「听讼决狱,治之末也,当惇本以训民,其庶几乎。」岁余,劝农兴学,皆有成效,士知明于经术,民知勤于稼穑,蔼然有古循吏风。在官三年,代者将至,民老幼数百诣行省请留公再任,其德化感人若此。

  公退居于里,日与韩公择、萧公■〈奭斗〉、同公恕讲论道义,从容函丈,而关、陕学徒从者益盛。由是士知自重而不苟进,尚经学而后文艺,皆文正启之,诸公有以成之也。皇庆初元,仁宗大兴文治,拜公翰林侍读学士、中奉大夫、知制诰、同修国史。时方议行贡举,公曰:「经明行修,质而少华,非惟士有实学,国家当得真才,以登治平。」明年,引年谢事,上从其请,遣使送归。又明年,改元延佑,十二月某甲子薨,享年七十有八。葬咸宁县东陵乡骊山原。赠通奉大夫、陕西行省参知政事、上护军,追封东平郡公,谥文穆。曾祖妣朱氏、祖妣张氏、妣某氏,元配晋氏、继姚氏俱追封东平郡夫人,合葬公墓。子男三人:杲,未及仕而卒;果,赠中议大夫、礼部侍郎、上骑都尉、东平郡伯;桢,隆礼州知州,罗罗宣慰司副使。孙男三人:曾、鲁、着。鲁由陕西行省照磨、云南行省都事、社稷署令擢拜监察御史,阶中议大夫。曾孙男二:公直、公肃,俱补国子员。

  公字伯充,笃信好学。既从许文正公游,专事践履,居家律身,养生送死,造次弗违于礼。盖关中士厚俗敦,太史杨文康公恭懿家世为儒,冠昏丧祭,一遵礼书。公之考府君乱定来归,念亲丧未葬,不御酒肉者数年,遇忌日輙悲泣。巫觋怪神,一无所信。将终遗命,勿用二氏。公之治丧,稽司马氏书仪、朱子家礼,及杨文康公已行故实,使古人送终之正复见于世。故关中丧葬多合乎礼者,由公等一二儒家为之倡也。大德中,河东、关陇地震,月余不止,公与萧公■〈奭斗〉各设问答数千言以究其理。公复移书庙堂,援董仲舒天心仁爱人君出怪异以警惧之说,及言:「方内重囚不过数十百人,国家虑有寃抑,岁再遣官详谳。今秦、晋数十万众死于一时,岂容恝然忘情乎!天子宜贵躬修省,宰臣当避位待罪,旁求直言,极陈过失,期于灾弭而已。」盖公虽居■〈亩犬〉亩,未尝一日忘天下也。

  臣闻古之君子莫不亲师友以修其学,惇典礼以肃其家,措诸于用则教化兴而风俗美。然自秦、汉以降,十之于学则以文章记诵为工,施之于政则以功利权谋为上。至程、朱大儒,始本洙、泗遗书发明圣贤修己治人之道,许文正公得其书于南北未通之日,心领神会,躬行实践。及遇世祖皇帝,其学大行,迄今海内家习其书,义理赖以不泯。臣承诏序述吕公行事,因论及此,谨拜手而为铭曰:

  于赫世祖,混一文轨。匪储材能,畴克任使。譬之作室,大木是资。桷榱扂楔,巨细不遗。世庙御天,巍巍其功。将相文武,会合云风。顾瞻儒臣,命汝典教。多士有作,来则来效。亦有勋旧,名阀之子。佩矩带规,俨若儒士。公在左右,以翼以承。教养有方,治化克兴。江、汉之行,川、蜀之役,惟公一言,事如破的。及典外郡,化民有道。归休于家,允为元老。思文仁宗,登用老成。乞言议政,曰有典刑。盛德垂裕,蔚多孙子。天子有命,擢拜御史。曰汝祖考,简在仁皇。道明经济,闻于家邦。骊山之原,墓有贞石。诏锡铭诗,车过者式。

△大元赠中顺大夫兵部侍郎靳公神道碑铭

故福州路总管府判官靳公既卒之十有八年,为至正乙酉,其子义列官朝着,推恩赠中顺大夫、兵部侍郎、上骑都尉,追封西河郡伯。是岁义进拜枢密院判官。天子遣使分道询民疾苦,义持节宣抚陕西。明年还朝,又从幸在上都。秋七月甲辰,枢密臣奏:「向者院判臣义褒封其亲,而墓碑无刻。请命集贤侍讲学士臣天爵为文,侍御史臣思立书,翰林学士承旨臣起岩篆。」制若曰:「可。」臣维国家建邦树官,所以为民,故守令之选,屡形于诏旨。若惠政着于当时,遗爱洽于一邑,历时虽久,民犹颂之。惟公善政最于江右,其墓道之石,诚宜有铭,矧重以圣天子之命乎。

  谨案公讳孟亨,字嘉夫。由儒起家试吏,历官剧县有声。初,至大庚戌,公以从仕郎为贑县丞。县当广海要冲,环城皆水,岁造舟为梁,以通行者,而有司征敛之烦,使者追呼之急,民甚苦之。公籍诸乡下户共二千三百家,验所输粮多寡,造舟大小共三百艘,各署主名于舟尾。旧则新之,弊则完之,听其自为,吏弗得与。凡差舟为三等,十舟为一甲,三甲之中,率十阅月各用其一,迎侯江岸。使者之往来,有司之转运,刻期皆集。役满则听其归,约十年复一役。民大便之,载其法于石。其它赋役皆以粮为差等,上焉以供海运,次应差役,下则供杂泛之劳。具籍申府而永行之,吏胥皆不得因缘为奸弊矣。岁余,遭父丧去官。

  当江南内附之初,户籍繁衍,时科目又废,所除官多贪污杂进之流,狱讼既不克理,而哗讦之风日兴,不知者悉以病民,何哉?公以延佑丙辰迁承事郎、雩都县尹,思欲作新其俗,首捐己资大修学宫,士民胥劝。又建三皇祠宇,命乡社皆立义塾,择士之高年有闻者为之师,教以孝弟。又辑农书,导民稼穑。自是邑人渐知礼让,而哗讦之习亦少变焉。

  泰定甲子,调星子县尹。县廨岁久弊坏,官吏治事几无所容。公偕同列割俸缮治,民不知劳。公久居江右,熟其土风,听讼日益精明。大府知其材,他县所讼亦以属公。开先寺僧与南康郡学争田,府檄治之。公诣田所,召佃人、邻人各言曲直。田有小溪介之,讼之所由兴也。公命吏具文书,以田在溪北者归之学,溪南者归之寺,遂不复争。都昌民叔侄争田,积年不决,逮者数十人。府檄复以属公,公取论语一编语及彝伦,即使叔侄诵读,公申以孝友亲睦之义,仍令逮者与闻。顷之,逮者请曰:「曩时官吏意有所私,此讼之不决也。今明府以善谕民,敢不首实。田本侄产,叔父因其幼孤夺之。」于是叔父感泣,尽以田券与侄,遂相慈孝如初。时人谓公为治以理而不以刑,真得古人慈祥化民之意哉。公惠政甚多,此其尤较著者云。及进承直郎、福州路判官,莅事七月而卒。享年五十有七,天历戊辰九月二十四日也。是岁某月某日,归葬洛阳县某乡某原。

  靳氏本绛之曲沃人,金明昌间始徙家洛。公曾大父忠,大父贵,再世隐德弗耀。父元,累官奉训大夫、佥海北海南道肃政廉访司事,妣尚氏,封洛阳县君,配李氏,封西河郡君,元统元年六月一日卒,享年六十有一。配君子有淑行。子男三人。其长曰仁,江西行中书省检校官,阶儒林郎。仲即义也,由枢密院都事擢拜监察御史、中书省右司员外郎、礼部侍郎,进佐枢府,阶中宪大夫。其季曰智,江南行御史台掾,转枢密断事官知事,阶将仕郎。女二人,长适都昌县丞大名曹本,次适福建元帅府照磨广平杨泰。孙男一,某;女三,长适监修国史宣使真定王惠,余幼。公有母弟二人,仲亨由佥宪公荫入官,累迁汝州提举。有子曰礼,临江路清江镇巡检。季亨未仕而卒。有子曰温,历河南汴梁郡掾;曰良,怀庆织染局幕官。女适同郡杨公直。

  公世业儒,家庭之间雍容孝让,父子昆季自相师友。初佥宪公欲以遗泽恩畀其孙,仁恳辞,请授其弟。其后仁、义亦以公之遗泽让其弟,搢绅称之。佥宪公以孝行闻于郡国,故相奥鲁赤行省湖广,辟署掾曹,擢广西帅府都事,改知江州,调安南行省员外郎,复迁广西帅府经历。海北立廉访司,选为佥事。不立声威,所部震悚,盖问望素孚于人故也。雅尚恬退,未老谢归,筑室午桥,时与缑山陈公天祥觞咏为乐,有诗百余篇,皆本诸道义有裨世教之言。

  公幼警敏,稍长能通诸经大旨,议论奇伟,作诗有盛唐风。未冠,洛人已有从受业者。宪府论荐,擢洛阳县学谕,改陕州儒学正。时佥宪官广西,公奉母省焉。母道病卒,扶柩还葬,免丧复往。会佥宪有他除,帅府进公为掾。公交人以诚,言出而众信服。邕贼猖獗,帅府出兵讨之。公往谕其酋曰:「汝据险为寇,今兵且至,念汝无知,故欲活汝。汝能悔过,其家可保,否则无噍类遗。」贼感其言,相帅请降,帅府以其功闻。未几,闻岑、黄欲相雠杀,连帅命公视之,公复谕以祸福,而兵亦止,全活者不知其几。公将赴雩都也,适有诏经理其田,令民自实粮数输官,禁其欺隐。县之承乐乡杂溪洞间,豪民三十余家相聚亡命,约所征粮弗予。公至,即上言经理扰民,日从家僮单骑入其乡,召父老告之曰:「朝廷征粮以佐经用,果无欺隐,官不强汝。且不输粮之罪小,若集众为寇,是自取灭亡,国家刑宪不可轻犯。当从吾言,各安其业。」执其首恶罪之,余皆帖然。久之,诏免所增粮勿取,民情大悦。又黄金、蓝田等乡僻在万山,赋役刑狱多不从命。民有杀人者,事觉,公抵以罪,自是赋役所输皆不敢后。非公诚实感人,其能有以信服之欤。公方施于有政,而遽云没,盖不在其身则垂裕于后,宜其子孙硕大贵显,钦承天子之命,赐铭表墓以侈宠光。凡在郡县守臣,尚亦知所励哉。故谨为之铭曰:皇矣列圣,治化清静。孰承孰宣,曰守曰令。诞敷明诏,责之荐扬。匪徒才能,实惟循良。嶷嶷靳公,早绍家学。德也温温,才也荦荦。大江之西,百万其家。官或匪良,民讼亦哗。公为令丞,宣布治化。廉公而明,文雅蕴藉。赋役之重,公则斯平,狱讼之烦,明则斯清。于穆元圣,聿严庙貌。匪华土木,式崇治教。好生欲安,民情之常。彼虽远人,岂愿跳踉。教匪话言,惟诚与信。民庶可近,弗烦合刃。公方有为,天遽夺之。遗爱在民,民父母思。公多贤嗣,有位而耀。出佐藩宣,入职枢要。唯今天子,惠鲜下民。诏遣使者,宣抚咨询。公之仲子,简在华选。诏锡公铭,百世丕显。

△皇元故昭文馆大学士兼国子祭酒赠河南行省右丞耶律文正公神道碑铭 【 有序】

世祖皇帝既践天位,惇尚文化,爰命相臣许文正公衡典教成均,以育贤才,以兴治平,规模宏远矣。一时及门之士,嗣其师传,久而弥尊,诲内共推之者,惟公一人而已。公讳有尚,字伯强,姓耶律氏。辽东丹王突欲十世孙,金正议大夫、尚书右丞文献公履之曾孙,中京副留守、赠龙虎卫上将军、工部尚书善才之孙,皇赠昭文馆大学士、资德大夫庄慎公钧之子也。五季之初,辽人奋兴东北,奄有燕、云,号令征伐赫然,与中国争衡。东丹王以太祖元子,让位不居,来归于唐,赐姓名曰李赞华。子孙世事华学,衣冠日盛。文献公深通天文,历事世宗、章宗,功载史氏记。金将亡,尚书死义于汴。庄慎公留居河朔,东平严侯重其世望,请徙家焉。中统初,制授东平工匠长官,佩金符,以高年终。

  公生有奇质,身颀然以长,毅然不苟戱笑。宪宗皇帝临御,廉文正王希宪奉世祖潜藩命,宣抚关中,奏征许文正公为京兆提学,以淑多士。公踰弱冠,艰关数千里,赢粮往从之游。文正公见其学苦而志笃,深器异之。世祖立极,召文正公入朝,公还东平。会姚文献公枢来为宣抚使,辟公从事幕府。公以不能政事辞,姚公曰:「今正欲汝习政事也。」未几,姚公赴召,公亦退休于里,日益力学。当是时,齐、鲁之士踵金辞赋余习,以絺章绘句相高,公厌薄之,专明经训,人或以为迂,公弗渝也。至元八年,文正公由中书左丞屡请谢政,世祖勉从所请,擢拜集贤大学士兼国子祭酒,专以成均之教责成焉,凡勋臣贵戚之子弟及海内名士咸从受业。乃请于朝,驿召弟子在四方者十一人为伴读,公居其一。既至,日与诸生相共讲学。盖文正公之为教也,先之小学以端其本,次之羣经以达诸用,勤之以洒扫应对以折其外,严之以出入游息以养其中。故虽勋伐世冑,变化气质,周旋动静,皆有可观,而公匡救辅翼之功,盖不细矣。十年,文正公南归,诸生祖饯于国都门外,文正悉语之曰:「他日能令师道尊严,惟耶律某能之,汝等当以事我之礼事之可也。」久之,起公为国子助教,而诸生多昔时同门者,皆帖帖敬服。盖公以文正之为教者教诸生,诸生亦以事文正者事公,人两贤之。

  十五年,擢监察御史。公以从父铸居相位,辞不拜。明年,迁秘书丞。二十年,以承直郎知蓟州事。蓟迩畿甸,鹰师春秋纵猎,横有需求,公独不与。州无职田,岁征于民,公独不取,民深德之。金大定时,文献公以疾出典是州,建无恙亭,岁久亭坏,公修完之。裕皇在东宫,遴选僚属,召公为詹事院长史。初,裕皇设学于春坊,命赞善王公恂教养宫府侍卫之子孙。王公卒,征处士刘公因教之。刘公归,至是命公教之。寻授奉训大夫、国子司业。一蒙古生不请命远出,闻公欲深责之,祈中贵求免。公曰:「教法不可废也。」竟扑之。裕皇时时召见,听诸生讲诵古训,屡赐公帛,慰劳良厚。二十四年,初置国子监学,设祭酒、司业、博士、助教员,始给印章,分官署以典教。诏春坊学徒从公赴监,命太常卿周公砥为祭酒,公仍司业。明年,公拜祭酒,进阶奉议。二十六年,以庄慎公年老,辞职归养。成庙正位,敦请还监。元贞二年,加朝列。大德元年,迁集贤学士,加中议,仍兼祭酒。迎庄慎公就养京师。五年,加太中,学士、祭酒如故。公在官凡三进阶,朝廷一时尊敬师儒之礼益隆。

  成庙初年,锐意求治,尝议遣使问民疾苦,纠治官吏贪邪,而宰臣贪墨者或欲因而肆赦。公倡言曰:「今方遣使,复行赦宥,即与皇上作新政务、除治奸弊之意不同,赦不可肆。」众是公言而止。时国家所颁诏令科条,皆忠厚恻怛,孳孳为民,故海宇清谧,年谷丰穰。而诸老冠盖雍容,嘉时令节择名园胜地觞咏宴娱,蔼然太平人物之盛。然每公在列,诸老则以礼自持,号公为畏友焉。七年,迁太常卿,进嘉议。八年,庄慎公捐馆,公护柩还东平,丧塟合礼,闾里范之。明年,复授集贤学士,驿使召,以忧辞。又明年,拜昭文馆学士,迁正议,兼国子祭酒。中书遣使即其家征起,时顺德忠献王为相,令使者道朝廷伫望之意,勿以老且病辞,乃行。武宗即位,大臣奏请:「许文正公典教冑子,耶律某继之,自助教至位祭酒,匡辅造就功名。久列三品,宜优爵秩。」上曰:「是儒学旧臣也。」进拜公昭文馆大学士,仍兼祭酒。至大元年,进阶中奉。俄以疾辞,踰年始允。诏赐楮泉五千缗,使者护送归乡里。延佑六年,仁宗清燕,语及先朝故老,遣近臣赐公酒醴,搢绅荣之。

  初,公受学于许文正公,于文正言行默而识之,其后考次年谱,笔之于书,凡日用纎悉,取以为师法焉。而文正德业学术之微,因以表见于世。公尝曰:「文正著述,惟小学大义、孟子标题,读易私言,而中庸四箴等说乃门人所记,他则不足征也。」庄慎公尝同昆季作传家誓训以教子孙,大槩以谓:「自东丹王以来,生长中国,素习华风。父子夫妇纲常严正,累世弗变,不当效近世习俗渎,乱彝伦。」公佩服遗训惟谨,治家严肃,以身先之,诸子卓然有立。其教人也,师道尊崇,凛乎若不可犯。出言简而有法,庙堂论议,成均讲授,人皆耸听,恐不卒得闻。公教国子几三十年,始终如一,学规赖以不隳,作成后进居多。故参知政事蔡公文渊始由诸生擢为学官,公加敬礼,引为同列,士咸多其识量。公于祭酒,以集贤学士、昭文馆学士兼者皆再,特授者一。及公辞归,朝廷严于择人,旷官者数年,古所谓才难者,不其然乎。

  公既归老,屏居别墅,未尝一入城府,自号汶南野老。表所居曰寓斋,终日端坐,略无惰容。晚不能视,令弟子诵读经史,心领神会,怡然忘倦。门生、朝贵、四方之士造谒无虚日,听其言论,或不忍去。既塟,监察御史王笴请即公乡建书院祠宇,垂范后学,廷议是之。

  公妣谢氏,金进士庆阳总管遹祖之女,继妣李氏,俱封漆水郡夫人。元配杨氏,五十四处宣差坤珍之女,早卒,追封漆水郡夫人。继配伯德氏,济、兖、单三州都达鲁花赤山哥之女,有贤行,封漆水郡夫人,寿九十卒。子男五人。长奉训大夫、邓州知州兼管诸军奥鲁劝农事楷,次太常礼仪院奉礼郎朴,次朝散大夫、佥江南湖北道肃政廉访司事权,皆伯德夫人出也。次陕西行中书省宣使栝,次将仕佐郎、广源库知事检,庶也。女一人,适奉训大夫、川州知州李孝恭,封宛平县君。孙男五人:自新、自得、自明、自成、自本。女三人,皆幼。公享年八十有五,以延佑七年冬十二月某甲子告薨于家,制赠资德大夫、河南江北等处行中书省右丞、上护军,追封漆水郡公,谥文正。以至治元年春三月丙申,塟须城县登贤乡执政里之原。铭曰:

  维辽有国,于燕之北。金氏承之,皇武斯克。于皇建极,九有同文。革其故俗,治化维新。凡代大家,肖孙贤子。德泽涵濡,克振克起。公生明时,颀然长身。严威俨然,寡笑与言。覃怀许公,卓尔先觉。有德有言,尊明圣学。公从之游,丕衍其传。持守范模,仰钻高坚。彬彬贵游,昔也同志。今焉师之,有教无贰。佩规带矩,诵诗读书。礼法循循,衣冠舒舒。时方治平,贤材辈出。羽仪周行,桢干王室。推公之功,克绍其师。考行定谥,士无异词。伊昔燕、云,将相棊布。隆名极位,朝起暮仆。惟公之家,世德孔扬。历年四百,率由旧章。孰纲孰维,家有誓训。后克将之,永有令问。

△元故国子司业砚公墓碑 【 并序】

世祖皇帝既一函夏,大兴文治,乃命相臣典教冑子,次则分教天下之士。至元二十四年,始置国子监学,设官以司教载。特召真定府学教授砚公为国子司业,超迁七阶,赐五品服,士论翕然推重。于时朝廷宪度初立,治平方臻,其于材能往往不拘常格而擢用之,故百职得人,政教修举。此则中统、至元一时号称盛治者,非偶然也。

  国初,岁在乙未,王师徇地汉上,公与江汉先生赵公复俱以名士为大将招致而北,久之,周流河朔,不获宁居。岁戊戌,诏试儒士,公试西京,中选。岁壬子,诏实户口,公家真定,着儒籍,自是专以授徒为业。公通诸经,善讲说,士执经从而问疑者日盛。公告以圣贤之旨,谆切明白,不缴绕于章句。中原硕儒若容城刘公因、中山滕公安上,亦皆从公授经。时来官燕南宣阃及部使者多名公卿,闻公之名,咸造见焉。已而嘉其行义,又共荐之,擢为本郡教授,凡十余年,循循为教,始终不倦,作成后进居多。声闻中朝,遂有征召之命。其在成均,律身严以有礼,得师之道,屡以阳城忠孝之说训迪诸生,尽皆化服。是时风俗敦厚,人皆尚行,而文辞浮华之习,士鲜好焉,故治化人材于是为盛。居岁余,公移疾辞归,朝士及诸生祖饯于国都门外,观者以为荣。

  公姓砚氏,莫究其始所出,每见儒者輙询问之。其师初命公名曰弥坚,字之曰伯固,其父止命名坚。故公在官称弥坚,自称曰坚,盖不忘父师之训也。晚年尝自为谱,言其先世颕州人,宋靖康丙午, 【 「宋」原作「生」,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燕、云兵兴,高祖汝翼挈家南徙,侨居于郢,再徙德安之应城。曾祖讳震,祖讳珎,生理粗完,即德安买田家焉。父讳端礼,妣黄氏,进士直卿之女。直卿有孙曰中,颕悟善学。公生七年,学于黄氏家塾,年十四始习词赋,补府学生。十六从乡先生王景宋学。景宋名登,以进士起家,仕至京西路提刑、京湖制置大使司参谋,为人卓荦奇伟。公学得其梗槩,慨然有志于事功。年十八,又从袁州刘仁卿学议论。年二十四,来归圣朝。公问学淳正,文章质实,务明道术,以敦世教,其为人亦然。自少至老,清苦严重,士咸服其学,推其行曰,老成君子云。有郧城集十卷,藏于家。公之卒也,家徒四壁立,非士友赙之,几不能丧。台阁名流周公砥、阎公复、李公谦、焦公养直为诔以哀之。公以至元二十六年九月癸卯卒,春秋七十有八,易箦之际,了然不乱。葬真定县新市乡临济村之原。

  娶曹氏,生二子:禹功,冀州儒学教授;次禹谟。皆明经学,早逝,士论惜之。孙男曰续,禹功子也。初以公荫为鼓城尉,再尉平山,历惠民场管勾、监永济仓、支纳汴梁、行用库使上都、宜兴县尹。天历元年县升为州,就命知宜兴州事,进阶承务郎。至顺三年某月卒,年四十九。曾孙男二:惟仁,进义校尉、黄陂县主簿;惟义,治进士业。女一,适党某。玄孙一:德。后公葬五十余年,惟仁始请述公墓碑。追思先朝故老声采日远,后生几无知者,故谨摭其遗事,而为之铭。铭曰:

  昔宋之季,士习衰薾。江、汉之间,独有材杰。天方混一,羣贤并兴。无间迩遐,共登治平。有美砚公,来自南服。言论雍雍,衣冠肃肃。周流河朔,弗获宁居。学徒从之,诵诗读书。分教外邦,十年如始。名闻天庭,征车至止。曰此老成,汝官于黉。士有矜式,国有典刑。曾无百年,故老孰在。兴文善俗,君子攸慨。尚述遗行,勒辞刻铭。匪贻孙子,垂宪后生。

●滋溪文稿卷第八

碑志二

○碑志二

静修先生刘公墓表

  元故集贤学士国子祭酒太子右谕德萧贞敏公墓志铭

  元故中奉大夫江浙行中书省参知政事追封南阳郡公谥文靖孛朮鲁公神道碑铭并序

△静修先生刘公墓表

静修先生刘君葬容城县易水之阴沟市里。至正戊子,县尹贾侯始捐俸买石表诸墓,书来请曰:「先生之殁五十有六年,道德之懿,风节之伟,固多士之所景仰。丘墓之寄是邑者,旁无宗人守护。彝自下车,率僚吏诸生拜而祠之,恭修封树,以限樵牧。又将建石琢辞,彰示悠久,庶来者闻风兴起焉。」天爵伏念自圣贤之学不传,礼义廉耻之风日泯,至宋伊、洛大儒克绍其绪。然而废弃于绍圣,禁锢于崇宁,而中原已为金人有矣。方是时,士之慕功名者溺于富贵之欲,工文艺者汨于声律之陋,其能明乎圣贤之学,严乎出处之义,盖不多见也。我国家治平方臻,真元会合,哲人斯生,有若静修先生者出焉。气清而志豪,才高而识正,道义孚于乡邦,风采闻于朝野。其学本诸周、程,而于邵子观物之书,深有契焉。惜乎立朝不及数旬,享年不满五十。迄今孺子远人皆知传诵姓字,是岂声音笑貌所能致欤。宜述其德,以表于墓。柰何先生既殁,行业未有纪述,故虽作者不能措辞。今谨考求遗文,掇其出处大节一二,而为之书,尚称贾侯尊贤尚德之心乎。

  按,先生讳因,字梦吉,保定容城人。世为儒家。五世祖琮生敦武校尉、临洮府录事判官昉,昉生奉议大夫、中山府录事俣。俣生秉善,金贞佑中南徙。其弟国宝,登兴定进士第,终奉直大夫、枢密院经历。秉善生述,是为先生之父。壬辰北归,刻意问学,尤邃性理之说。独好长啸,尝游西山,当秋风木落时作一曲,而感慨系之。中统初,左三部尚书刘公肃宣抚真定,辟武邑令,以疾辞归。先生将生之夕,父梦神人马载一儿至其家曰:「善养之。」既觉而生,乃名曰骃,字梦骥,后改今名及字。先生天资绝人,三岁识书,日记千百言,随目所见,皆能成诵。六岁能诗,十岁能属文,落笔惊人。故国子司业砚公弥坚教授真定,先生从之游,同舍生皆莫能及,独中山滕公安上差可比。砚公皆异待之,谓先生父曰:「令子经学贯通,文词浩瀚,当为名儒。」初,先生之父四十犹未有子,乃曰:「天果使我无子则已,有子必令读书。」故自真定还居保定,谢绝交朋,专务教子。先生年未弱冠,才气超卓,日阅方册,思得如古人者友之。尝作希圣解、吊荆轲文,豪迈不覊之气可想见也。乡间老儒说经止传疏义,为文尽习律赋,闻先生讲贯,阅先生论著,始则谤讪,久亦敬服。先生杜门授徒,深居简出,性不苟合,不妄接人。保定密迩京邑,公卿使过者众,闻先生名,往往来谒,先生多逊避不与相见。不知者或以为傲,先生弗恤也。王师伐宋,先生作渡江赋以哀之。数欲南游江湖,览观儒先名迹,不果。常爱诸葛孔明「静以修身」之语,表所居曰静修。间游郎山雷溪,又号雷溪真隐。先是京师有曰田尚书者,西域贵族,颇尚文学,闻先生名,厚礼请教其子。先生以水啮先墓,谋迁避之,不及往。既而易州何公玮辞两淮盐使,奉亲家居,藏书万卷,亦以教子为请。先生平生苦无书读,又乐易之风土,遂允其请。三年即归,何公贽以银、币,皆谢不受。

  世祖皇帝自居潜藩,收召诸儒,讲求治道,及践天位,姚文献公枢、许文正公衡、杨文献公果、商文定公挺皆列台省,而宪章文物号盛治者,非偶然也。久之,诸公相继告老,当国者急于功利,儒者之言弗获进用。时先生年虽甚富,声问已彰,中朝贤士夫夫多称誉之,故相文贞王不忽木荐之尤力。至元十有九年,朝政更新,有诏征起先生于家,擢拜承德郎、右赞善大夫。初,裕皇建学宫中,命赞善王公恂教近侍子弟,恂卒,继者难其人,乃以先生嗣其教事。未几,母感风疾,即日辞归。明年,母卒,治丧合礼。二十八年,朝政又一更新,复遣使者以集贤学士、嘉议大夫来征。先生以疾固辞,不起。世祖闻之,亦曰:「古有所不召之臣,其斯人之徒欤。」明年,国子助教吴明陈书于朝,荐先生为国子祭酒,士论高之。三十年夏四月十有六日,先生终于容城,春秋四十有五。海内闻之,无不嗟悼。

  曾祖妣边氏,祖妣陈氏,妣杨氏,继妣某氏。配郭氏。一子曰和,早卒。三女皆适名族。先生早丧父母,事继母孝,以父祖之丧未葬,献书先友翰林待制杨公恕,杨公怜而助之,克襄大事。家虽甚贫,非其道义,一毫不取于人。

  先生师道尊严,学子造门,随其材品而教焉。讲说诸经,理明义正,听者心领神会。初,朱子之于四书,凡诸人问答与集注有异同者,不及订归于一而卒。或者辑为四书集义数万言,先生病其太繁,择为精要三十卷,简严粹精,实于集注有所发焉。有诗五卷,号丁亥集,先生所选,常自讽咏,复取他文焚之。今所传文集十余卷,得于门生故友,然不为空言,皆有补于世教。其它小学四书语录亦皆门生所录,惟易系辞说乃先生病中笔之亲授其徒者也。先生每以后世史官不明义理,修辞之际,轻为增损,使忠臣义士之心不得暴白于世,尝曰:「若将字字论心术,则受屈者多矣。」

  先生之亡未久,吴明复进言于朝曰:「风俗之薄久矣,士之处世不自贵重,闻人誉已喜见颜色,不复知有廉耻等事。何则?欲动于中利夺于外故也。伏见故处士刘因,隐居教授,不求闻达。授以三品清要之官,辞而不顾。若蒙赐谥赠官,庶几息奔竞,惇风化,士类知所惩劝焉。」延佑中,始赠先生翰林学士、资善大夫、上护军,追封容城郡公,谥文靖。是后中外风纪儒臣皆以先生砺俗兴化有功昭代,宜如许文正公从祀孔子庙廷,礼官会议亦皆曰可,而当路者未遑及也。

  呜呼,天之生贤也,岂无意乎?自义理之学不竞,名节隳颓,凡在有官,见利则勤。有国家者,欲图安宁长久之治,必崇礼义廉耻之风,敷求硕儒,阐明正学,彰示好恶之公,作新观听之几,使人人知有礼义廉耻之实,不为奔竞侥幸之习,则风俗淳而善类兴,朝廷正而天下治。世祖皇帝再三聘召先生者,其以是欤。

  天爵之生也后,不获见先生。及游成均,得临川吴文正公澄为之师。吴公于海内诸儒最慎许可,独知尊敬先生,岂其问学出处道同而志合欤!当国朝龙兴之初,岁在己酉三月,先生生于保定,吴文正公亦以是岁正月生于临川。是时南北未一,天已生斯大贤,他日辅赞国家文明之治。吴公年八十余方终,著书立言,盛传于时。先生早岁去世,虽不及大有著述,然风节凛凛,天下慕之,扶世立教之功大矣。贾侯由进士入官,治邑有声,独能访求先贤遗迹而表章之,其于风厉俗化惇崇名教诚非小补云。

△元故集贤学士国子祭酒太子右谕德萧贞敏公墓志铭

大德、延佑间,关、陕有大儒先生曰萧公、同公,笃志励操,高蹈深隐,乡郡服其行谊,士类推其学术,朝廷重其名节。于是征车起之,表帅俗化,其道德风流,迄今天下慕之。至正甲申之春,天爵来官西台,访求二老言行,将以为师法焉。既而得同公墓铭,读之起敬起叹。萧公云亡久矣,犹未有述,乃稽核荐扬征召公牍于省府,采摭族世薨葬岁月于其家,问其隐德懿行于旧老名士之所传,录其遗文杂着于金石简册之所载,合而志之以铭,庶后世考德者有征焉。

  谨按,萧氏益都人,国初着籍京兆。公讳■〈奭斗〉,字维斗。年二十余,郡守以茂才推择为掾。未几,新郡倅至。倅西域人,怒则恶言詈吏。公叹曰:「如此尚可仕乎!」乃置文书于案,即日谢去,隐于终南山下,凿土室以居之。尽得圣贤遗经以及伊、洛诸儒之训传,陈列左右,昼夜不寐。始则诵读其文,久则思索其义,如是者余三十年。义理融会,表里洞彻,动容周旋,咸中礼节,由是声名大振。世祖皇帝既一四海,而遐荒小邦,横目穷发,悉皆来庭。命开秘府,详延天下方闻之士,撰述图志,用章疆理一统之大。使者来征,公辞焉。故赠咸宁贞献王野仙铁木儿亲受学于许文正公,深知治国用贤之说,及为陕西行省平章,登公并故四川宪副刘季伟姓名于朝。会参政赵彦泽请立提举学校官,荐公可当其选。久之,制下,授公承务郎、陕西儒学提举,盖从贞献王及赵公之言也。省宪请公就职,公以书辞曰:「某蚤事文墨,见一时高才绝足趋事功者,効之不能,是以安于田亩,读书为事。本求寡过,不谓名浮于实,圣恩横加。窃念圣人之戒,必明德而后新民,成已乃能成物。昔夫子使漆雕开仕,对以『吾斯之未能信。』然则心术之微,虽圣师不若开自知之审。今某学行未至,自知甚明,望达庙堂,改授真儒。则朝廷得人,学者得师,某亦不失为寡过之人矣。」

  大德七年冬,超擢集贤直学士、奉训大夫、国子司业,遣使征之。公又力辞不拜,其言曰:「念某寡陋,与人共学,非敢为师。向授提学,幸蒙听允其辞。既不能当外郡学职,岂复可预国学之事。况敢辞卑居尊,以取无廉耻贪冒之罪乎!」九年夏,制若曰:「萧维斗山中读书,不贪官,不嗜利。世祖征召不至,朕遣人召之亦不至,岂将命者非其人而弗来欤?今特命参议中书省事廉恒等以往,其令行省给五乘传,赐之楮币百定,命挈其家偕来。或萧维斗坚欲不仕,可进嘉言一二,朕当令人送还。如年老或不能骑,别给安车可也。」行省、行台、诸司所在敦遣,公辞不获,力疾北行。适成庙不豫,然犹传勑俾择舍馆,遣近侍赐饩廪衣物,又命宰执以治道为问。公寻亦南归,仍辞所赐不受。

  十年,进集贤侍读学士、少中大夫,即其家授之。明年,武宗临御。仁皇养德东宫,愽选当世名儒,左右辅导。特授公嘉议大夫、太子右谕德,命宫师府长史聂辉起公,敦迫上道。至大元年二月至京,入见嘉禧殿。仁皇温问再三,公书酒诰以进,因言:「古人惟祭祀则饮酒,然尚德将无醉。」盖当是时近习多侍上燕饮,故公首以是训陈之。未几,恳请还山。上怜其衰老,遣使送归。二年四月,征拜集贤学士、国子祭酒,依前太子右谕德,进阶通议大夫。公以老疾辞。门人疑焉,问曰:「圣人乐得天下英材而教育之,今先生辞祭酒者何也?」公曰:「曩在京师,有朝士再三以成均教法为问者,余告之曰:『若欲作新冑子,当罢岁贡,一如许文正公时,专于教养。彼既外无利禄之诱,内有问学之功,则人材庶有望矣。』此语一传,物议鼎沸,执政者亦深不以为然,今余出则狥人,岂能正己以正人乎!」四年正月,尚书省臣皆以罪废,政务复归中书,而大臣请曰:「今政事大坏,当从新治之。中外廉洁老臣及事世祖、成庙两朝有若李谦、尚文、赵居信、刘敏中、萧■〈奭斗〉、程巨夫、郝天挺、韩从益、刘正、程鹏飞、董士选、陈天祥、王思廉等,可急遣使召之,共议新政。」仁皇从之。公以疾辞,不起。延佑五年七月己未,有星殒于所居中庭,光射如昼。越八日丙寅,公以疾薨,春秋七十有八。八月某甲子,葬咸宁县少陵乡朱张里南原先茔之昭。至治三年,门人故四川行省左丞廉公惇、江浙行省参政孛术鲁公翀时方在朝,以公易名为请。制赠资善大夫、四川等处行中书省左丞,追封扶风郡公,谥贞敏。

  维关辅自许文正公、杨文康公倡鸣理学,以淑多士,公与同公接其步武,学者赖焉。公之学自六经、百氏、山经、地志,下至医经、本草,无不能通其说,尤邃三礼及易。尝作家庙以奉先世,祭则极其诚敬,子弟或少有怠,祭已必深责之。早值亲亡,哀毁致疾。治丧不用佛、老,棺椁衣衾悉遵礼制,盖自杨文康公倡于其始,公复推明于后,至今长安士大夫家亦多化之。公平生不祭于墓,有筑亭于先垄之侧者,表曰「致悫」,引祭义以明之。公曰:「墓祭非古,当作祠堂于其家,揭斯名于斋室,庶乎其可。」临川吴文正公独称公为善于礼。初江西儒者标题小学书行于世,公间以朱笔涂之曰:「凡今标题多朱子所不欲存者,如邓伯道系其子于树之类。」吴文正公是之。公深通六书,尝言:「自古文篆籀而后,小篆佐隶至于真楷相沿而成,故今楷书中古籀篆隶皆有之,虽行草亦有古籀篆隶之遗意。今真书点画之讹者,皆从隶章行草中来,非兼通者不能知也。小篆自是省古籀而为之,考诸锺鼎款识,遇重字则变之,要之不失六书之旨。」大常博士侯均曰:「今人识字及通六书者,惟萧公为然。」关中字学不差,亦因公发之也。公尝书经史格言以训人,求书者或非其人,及涉异端之事,则拒绝之。家多藏书,手自雠校,或经传音训之讹,皆字字而正之。下至文史亦然。为文悉本诸经,非有裨世教者不言,非其人不与。公薨,遗落无几。今购得古今诗若干首,铭赞杂文序记碑志又若干首。翰林姚文公燧文盖当代,慎许可,独敬礼公。其门生有讥诋公文者,姚公怒曰:「萧先生道德经术名世者也,岂若吾辈以雕虫篆刻为工乎!」所撰九州岛志若干卷,法史记年表,由三代迄宋、金,详疏沿革于下,山川、贡赋附焉。其它著述又若干卷。天历兵荒之余,往往散在民家。

  公少颖悟,三四岁时,从其姊过亲族家,引公坐榻上,不从。亲族固命之,乃坐榻下,人已异之。既长,慨然有志于天下。岁癸卯秋,河东、关中地震月余不止,父老忧惧,不知所以,相帅问公。公告之者数千言,反复极论天人一理,性本皆善,国家当务教养,俾复其初,人当恐惧修省,日迁于善,则阴阳和而万物 【 「物」原作「生」,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遂,灾害自不生矣。其心盖欲位天地,育万物,上跻隆古之盛,是岂离世绝伦、索隐行怪者之流欤?初朝廷以贡举取士,行省礼请公与同公较其蓺。公以斯文方兴,出而应之。公读书之暇,躬视农耕蚕桑,尝教其子孙曰:「治此以供衣食,最为安尔。」或有馈遗,非义不取。人有急难,施不少吝。奉养极其澹薄。公身长六尺,修髯如画,望之可敬。其为人外和而中刚,凡与人交,接之以温言悦色,胸中黑白,了然不溷。间入城市,观者如堵。当代名公卿及四方之士宦游于秦者,愿一见公为荣,或数造其庐请教焉。西台大夫伯笃公尝以冬月谒公,汗流浃背,出语人曰:「吾久在京师,屡接贤士大夫,未有若萧先生自然令人敬爱不舍。」

  公教人极严,诸生惴惴畏服。其学皆自小学始,次及四书、诸经,日与学者讲说经训,滚滚不穷,待其晓解,方授别义。人来质疑,即命其徒取某书某卷所载以对,曰:「若背文暗诵,恐或误人。」初,孛术鲁公至自南阳,从公受业。久之,谓人曰:「某游江右,获识诸老,闻其论议,或有不让。今见萧先生,使某自不能措一辞,信知吾道之无穷也。」其它弟子若同毅、陈■〈田〉、智炳、李材、卢烈等,多知名于时。公德善化及远迩,虽武夫悍卒亦知景慕。征西兵尝屯长安,大帅一日入朱张里,里人惊惶。帅谕止之曰:「汝勿怖,闻此有萧先生者,见之即归,吾非侵扰汝也。」有郡吏乘马城南暮归,遇盗逐之。吏思所以自解曰:「我乃萧维斗也。」盗即引去。未几盗获,吏适按之。盗曰:「吾向欲刼汝骑,汝以为萧维斗也,吾故不忍。宁知汝绐我耶!」

  公四世祖讳云,宋乐安盐使。曾祖讳彦,金益都府孔目官。祖讳均,皇赠中奉大夫、河东山西道宣慰使、护军、河南郡公。考讳瑜,才而略,金 【 「金」原作「人」,据李氏钞本、适园本改。徐刻本作「宋季」。】 季转徙陕、洛之郊,屡佐戎幕,活人有功,终京兆路总管府经历,因留家焉。征士韩择为志其墓,赠资善大夫、大司农卿、上护军、河南郡公。曾祖妣盖氏,祖妣孙氏,追封河南郡夫人。妣张氏、逯氏,俱殁于兵;周氏、张氏,并追封河南郡夫人。配杨氏、张氏、杜氏,俱先卒,张氏亦追封河南郡夫人。子男二:曰友,早卒;曰恭,终奉议大夫、耀州知州。女五,俱适人。孙男三:元,终进义副尉、泾阳县主簿;次亨,次仪。

  呜呼,节义天下之大闲,有国家者欲以作兴风教,振起名节,则必访求高人逸士,征而用之,于以登礼乐之治,惇廉让之风。彼为士者非偃蹇以自媚,矫亢以为高,盖不如是则道不尊。观列圣之所以用公,公之所以自处,则朝廷风厉人材之盛,君子进退道义之隆,可以为后世之楷范矣。铭曰:

  节彼终南,有堂有纪。谁其居之,曰隐君子。早捐世务,乐乎幽潜。德蕴于身,士具尔瞻。南山之云,朝济于穴。雨泽诞施,澡我名节。天子曰咨,有臣如斯。安车载脂,屡往征之。公拜陈辞,能薄材谫。误达天聪,臣非连蹇。安车西来,道德雍容。羣工在列,仰止高风。进敷正言,退明正学。垂训后生,克配先觉。去古日远,士习愈偷。媕娿骫骳,合污同流。一闻荐扬,喜溢颜面。遯世弗闷,百未一见。不有君子,孰障颓波。尚思公存,考盘在阿。言为世则,行为世轨。流风遗烈,来者兴起。南山苍苍,下为公藏。爰述潜德,百世耿光。

△元故中奉大夫江浙行中书省参知政事追封南阳郡公谥文靖孛朮鲁公神道碑铭 【 并序】

公姓孛朮鲁氏,讳翀,字子翚。年出二十,号称巨儒,由宪府荐,授襄城学官。汴省右丞廉公恂辟掾,辞,擢汴学正。朝廷闻其名,召为国史院编修官。未几,御史台辟掾,又辞。台臣高之,奏为河东道廉访司经历,迁陕西行台御史,阶将仕佐郎。入拜监察御史。延佑五年,擢中书右司都事。会权相用事,公退居浚之新镇。改翰林修撰。郓忠献王栢柱为相,复荐公左司都事,转从仕郎,寻升右司员外郎。泰定初,充会试考官。迁国子司业。岁余,除河南行省左右司郎中,迁燕南道廉访副使。入佥太常礼仪院事,寻升奉训大夫,兼经筵官。至顺元年,同知礼部贡举,拜汉中道廉访使。久之,佥太禧宗禋院事,佥祗承神御殿事。改集贤直学士,兼国子祭酒。应召赴上都议事,又兼经筵官,进中顺大夫、礼部尚书。元统二年,进中奉大夫,拜江浙行省参知政事。以葬亲北归。复号至元元年,召拜翰林侍讲学士、知制诰、同修国史,以未葬辞。明年,复命编修官成遵召之,而疾不能行矣。

  公之先女真贵族。泰和中,章宗命定氏族为百,孛朮鲁氏其一,望着广平。公曾祖阿纳尼,金符离令。妣石抹氏。祖德,国初官忠显校尉、南京路汉军总把,累赠昭勇大将军、前卫亲军都指挥使、上轻车都尉,追封南阳郡侯。妣南阳郡夫人成氏。考居谦,累赠中奉大夫、河南行省参知政事、护军,追封南阳郡公。妣南阳郡夫人王氏。公世居上京之隆安,昭勇公初从宪庙南徙,以保甲射生军壮总把戍邓之顺阳川,因家焉。初至元己卯,郡公从故相贾公居贞掾江西宣阃,公生赣江舟中,于时釜鸣,家人惊异。昭勇爱公颖悟,尝曰:「是儿必兴吾家。」稍长,读书一览即记。郡公以顺阳僻左,徙居于邓。贞隐李先生,邓名士也,公从学诗赋,同门莫及。郡公卒,家益贫窭,进修愈力。翰林阎宏曰:「观子之才,后必名世,盍远游以广见闻。」公往江西,谒克斋萧君某。萧君故宋大家,夜梦大鸟集所居屋,翼覆院外,疾出视之,冲天而去。厘明公至,萧君异之。公始名思温,字伯和,为制今名及字。归,复走京兆,拜集贤萧贞敏公。贞敏隐终南,为学精勤,夜以继昼。公寓其旁僧舍,攻苦食淡,人不能堪,公裕如也。归,复游汉上,从翰林姚文公学古文。文公奇之,以书抵贞隐曰:「子翚谈论锋出,其践履一以仁义为准,文章不待师传而能,后进无是伦比。」于是贞隐以女妻公。

  公之为学务博而约,自六经、诸史传注,下至天文、地理、声音、律历、水利、筭数,皆考其说。听其言论,衮衮不穷,故声闻大振。自官汴学,士之从者日众。及师成均,与邓公文原、虞公集、谢公端为同时,教人不倦,发明经旨,援引训说,累数百言,极于至当而后已,学者恐不卒得闻,故经公指授者多知名。公佐河东,或讼冀宁监郡不法,其宪长曰:「监郡贵冑,宜详谳之。」盖欲缓其事。公曰:「吾第知有宪法,焉知为贵冑乎!」卒正其罪。关、陕有警,郡民惊惶。蒙古万户提兵赴河中,道出冀宁。公白宪长曰:「是郡要冲,当留兵镇守。」万户难之。公曰:「有责在吾,不汝累也。」郡赖以安。应州大兴土木之工,公言兵后宜苏民力,朝廷为罢其役。土番之民以饥馑告,天子怜悯,命出内帑钱赈之。公以西台御史承命而往,民赖其惠。及迁内台,适英皇初正储位,公言当选正人朝夕辅导,制可。公分行淮东,体察宪人能否。淮宪尚严刑,庭列狱具甚众。公曰:「国家置风纪,本以肃清贪污,兴行治化,初不专尚刑也。」取狱具焚之。南阳设六屯田,各树官属,朘削其民。民不能堪,故多流亡。公请罢去官属,俾有司董其佃作。公在省闼,左相郓忠献王以公端重博洽,甚加敬礼。王尝谓公曰:「汝能作宰相否?」公对曰:「宰相之位固不敢当,然平昔所学皆宰相事,盖闻有福德才量者乃能为之。」因为王陈其说。王曰:「微公吾不闻是言。」权相既死,王进右相,君臣亲密无间,慨然欲复祖宗之治。上畋易州,闻王之曾祖鲁忠宪王安童赐田赐碑在迩,乃往观焉。勑设燕享,王称觞献寿,上大悦。明日,公进驻驿颂,敷言忠宪王辅相世庙,统一六合,修举百度,治底雍熙,以箴规焉。上览之,命以驻驿表其里。英皇崩,王亦遇害,逆党列据津要,公移疾不出。晋邸遣使诛其逆党,公即起视事。

  泰定间,数有天变、地震、水旱之异。时相多西域人,西域富商以异石为宝,诳取国帑,又其私人多以贪墨夺官,至是托言累朝中献诸物直不时给,台宪所罪官吏弗克叙用,皆有怨言,故致灾变若此。天子信之,因肆大赦,播告多方。盖彼内以私结其党与,外以取悦于奸贪。公时为燕南宪副,力陈其不可。他宪虽亦有言,皆依违回护,不若公言明白剀切,已而事果不行。公谳囚保定、河间,民犯私盐,法当运司治罪。公以民罹饥寒,误触刑禁,皆随事治之。佐吏以为难,公弗恤也。囚有在狱久不决者,公察其情,可杖杖之,可释释之,众皆以为平允。岐山周公庙,道士据之。公曰:「周、孔名教,炳如日月,岂宜列于异端。」请设书院,令学官主之。文宗入京,首谒太庙。既即位,又行祫飨大礼。公摄礼仪使,咫尺天颜,上有所问,执礼以对,上悦。上建太禧宗禋院,崇奉祖宗神御,若家人礼。又建奎章阁学士院,陈列图书,日览观焉。两院官属学士,皆上所自择勋旧文学,亲书其姓名付中书,以行文书,铨曹不敢进拟。公既选佥太禧,而奎章偶阙大学士员,近臣乘间以某官为言。上怒曰:「汝何不荐鲁子翚、马伯庸,而以斯人为言乎?」公之见知类此。武宗庙室未有配位,大臣请用并祔之文。公曰:「宣慈惠圣皇后昔受宝册,母仪天下,礼当合食于庙。」其后卒从公议。

  今上即位,议者以比年恩泽太频,不宜肆赦。公曰:「皇上以圣子神孙入继大统,当令臣民视听一新,不可敛怨于国。」遂赦天下,赐公白金百两、金绮二端、楮币万缗。初,国子生以入学名次为先后,岁贡补官,殊无劝惩,故太史齐公履谦为司业,请以学业为升斋等第,以积分公试,文词优者为中选,繇是诸生咸思奋励而人才兴矣。后值天历多故,其法中辍。公为祭酒,始试诸生于崇文阁下,中选者凡若干人。先时学官多僦民舍以居,监有隙地在居贤里,公曰:「古者教有业,退有居。」乃积弟子入学贽礼,得楮缗二万有奇,为宅数区,筑室完美,以居师生。帝师至自西方,勑百官郊迎,公卿膜拜进觞,师坐受之。公立以觞进曰:「师释迦徒,天下僧之师也。余孔子徒,天下士之师也。」师笑而起,举觞卒饮,观者凛然。时相将封秦王,事下礼部议。公曰:「秦大国也,非宗王不可。今丞相食邑高邮,高邮驿名,秦淮非秦地也,宜以淮易之。」众伺相意不悦,因共请曰:「诏已命封于秦,不当别议。」有官平章者卒,其妻尽以田施僧寺,云为平章祈福。妾子求诉于公。其妻曰:「平章名爵,子荫足矣,所施家赀几何。」公曰:「汝既无嗣,而又荡其家资,异日何颜见汝夫于地下!」命以田还其子,廷议是之。江浙地大事剧,而省臣烦苛,事多壅积,民以为病。公曰:「职居大藩而欲吹毛求疵,居下者无所措手足矣。」事至即决,民大称颂。

  公为文章严重质实,不为浮靡,其词悉本诸经,如米粟布帛,皆有补于世教。有菊潭集六十卷。太常典礼因革不同,每遇禘享輙稽吏牍,故多抵牾。公请于朝,赐笔札廪膳,倡礼官汇集为书七十五卷。公欲于顺阳建博山书院,以淑其人。分置六斋曰:治礼、治事、经学、史学、书学、数学。方经营之,而疾已革。遗言丧祭一本于礼,勿事夷鬼。以至元四年三月某甲子,薨于顺阳味经堂,享年六十。讣闻,制赠通奉大夫、陕西行省参知政事、护军,追封南阳郡公,谥文靖。是岁四月庚寅,葬邓之永昌乡西樊里四望山下。配李氏,贞隐先生之女,俨雅俭勤,治家有法,亲供蚕绩而无富贵之习,累封南阳郡夫人。以至正元年五月某甲子,卒于顺阳稼穑堂,享年五十有三。是岁闰五月甲申,合葬公墓。子男曰远,力学有闻,今秘书监秘书郎。

  呜呼,士之于世也,愿谨者人多以为迂,倜傥者人则以为狂,底厉名号者返以为矜,通达时变者或以为谲。甚矣,为士之难也。公学识卓异,不随流俗俯仰,论议设施多有可述,而浅见狭闻者或未能尽识也。然士之特立独行,岂以求合时好为贤乎!临川吴文正公尝曰:「孛朮鲁公学博而正,独立无朋。」闻者以为知言。铭曰:

  金有中原,治安百年。设为贡举,网罗才贤。圣元方隆,遗士接踵。台阁彬彬,尚赖其用。故老寖亡,惟公挺生。渊渊其蓄,涵涵而停。江、汉之南,河、华之右。爰有硕师,为世领袖。公从问学,坚苦不渝。华闻日昭,衣冠伟如。洙、泗遗经,伊、洛训传。讲说精深,义理融贯。践扬台阁,画赞相臣。言论之卓,风动缙绅。翼翼成均,公正师席。敷教以宽,多士作则。中朝兴礼,外省旬宣。有伦有要,惟经惟权。士之立朝,贵有学识。议事以制,匪学何式。瞻彼东土,金人肇兴。既定危乱,遂登治平。文物聿彰,人材斯出。惟公之先,喜事儒术。积善储庆,益大以振。公学有源,力相斯文。继世克承,箕裘是业。表公儒行,允配前哲。

●滋溪文稿卷第九

碑志三

○碑志三

元故太史院使赠翰林学士齐文懿公神道碑铭

  元故翰林侍讲学士知制诰同修国史赠江浙行中书省参知政事袁文清公墓志铭

  元故资德大夫御史中丞赠摅忠宣宪协正功臣魏郡马文贞公墓志铭

△元故太史院使赠翰林学士齐文懿公神道碑铭

世祖皇帝既奠天位,定百官之仪,新一代之制,治历以授民时,建学以教冑子。其谋猷师表之重,乃以属诸中书左丞许文正公。文正既没,继者遵守其旧。若夫见而知之,卓有学识,通制作之本原,酌时宜之损益,则惟太史齐公其人哉。

  公讳履谦,字伯恒 【 「伯恒」下原有「甫」字,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删。】 ,大名人。少从考府君来京师,受学家庭,读书一过輙记。年十一,学推步星历。十三,习词赋。府君曰:「汝欲为进士欤?能明经术,则圣贤可学。」公遂研穷性理,非洙、泗、伊洛之书弗好也。国家袭金用大明历,岁久弗与天合。至元十三年,诏立太史局,改治新历,寻升局为院。公年十七,补星历生。同辈多司天世家子,忌公才能。太史王公恂召问筭数,皆不能对,独公随问随答,王公称之。许文正公、杨文康公俱应诏治历,公侍左右,数请益焉。历成,与修历经、历议。二十八年,太史郭公守敬奉诏浚惠通河,荐公为星历教授,奏凡仪象未完者命公完之。都城刻漏以木为之,其形如碑,中设曲筒,范铜为丸,自碑首转行而下,击铙以为节,既久废坏,晨昏愆度。公按图考订莲花、宝山漏制,俾工改为,讫今用之。迁平秩郎、保章正,始掌历官之政。大德三年八月,时加巳,依历日食二分六寸六杪,已而不食。众惧,公曰:「当食不食,在古有之,矧时近午阳盛阴微。」因列唐开元以来日当食不食者以闻。六年六月朔,时加戌,依历日食五十七杪,众以涉交既浅,且复近浊,欲不以闻。公曰:「吾所掌者常数也,其食与否则系于天。」及时果食。日官争没日术,弗能决。公曰:「气本十五日,间有十六日者,余分之积也。故历法以所积之日命为没日。则没日不出本气者为是。」众从其议。七年八月二十三日夜,地大震。诏问致灾之由,弭灾之道。公按春秋言:「地者为阴而主静,妻道、臣道、子道也。三者失其道,则地为之弗宁。」是时成庙寝疾,宰执有作威福者,故公言及之。九年冬,初立南郊,祀昊天上帝,公摄司天。故事,司天虽掌时刻而无钟漏,往往将旦行事。公请自今用钟漏,俾早晏有节,则人咸知起敬,从之。

  十一年春,武宗皇帝自北藩入继大统,太后命卜即位日期。公曰:「帝王即位具有典礼。汉文帝至自代邸,以其日日夕即位,岂宜拘以禁忌误大计耶!」至大二年,奉常请修社稷坛及浚太庙庭中井,或以岁君所直,欲止其役。公曰:「国家以四海为家,岁君宁专在是乎?」湖广民家生子数岁,身足下有毛,行省以为瑞,贡之。公曰:「此异类所产,不可以见。」三年,升授时郎、秋官正,兼领冬官正事。仁宗自居潜宫,嘉尚儒术,及其即位,学校、贡举之制兴矣。台臣屡荐公当为冑子师,宰相李韩公承上意拔用名士,擢公国子监丞,易阶奉直大夫。公严条要,以身先之,诸生惴惴畏服。说经精明,质疑请问无虚日。诸生斋居者休旬无所于食,公积学廪之赢典之,夜给膏油继之。公每五鼓入学,风雨寒暑未尝懈也。改佥太史院事。皇庆二年春,彗出东井。公廷奏:「古者荧惑犯心,宋景公反身修德,荧惑退舍。今当修省,以弭天变。」因陈时务八事,曰除旧、布新、进贤、去邪、省刑、轻赋、节用、爱民,上改容倾听。

  明年,复拜国子司业。有制,国子岁贡六人。蒙古二,官从六品;色目二,官正七品;汉人二,官从七品;第以入学名籍为差次。公曰:「不变其法,士何由进学,国何以得材。」乃酌旧制,立升斋积分等法。其言曰:国学立六斋,下两斋以初学者居之,中两斋治大学、论语、孟子,中庸,学诗者居之,上两斋治易、诗、书、春秋、礼记,属文者居之。每季考学问,进者以次第升。又必在学二年以上,始与私试。孟仲月试经疑、经义,季月试策问、古赋、制诰、章表,蒙古、色目试明经、策问。辞理俱优者为上,准一分;理优辞平者次之,准半分。岁终积至八分者充高等生,以四十人为额,员不必备,惟取实才。然后集贤、礼部试其艺业,及格者六人以充贡。诸生三年不能通一经,及在学不满半岁者,并黜之。中书奏行其法,于是人人厉志读书,益多材学之士矣。久之,出知滨州,丁内艰不果上。终丧,超拜太史院使,阶朝散大夫。至治之季,司天以误卜日下吏。公曰:「阴阳之说多端,未始会归于一。彼星官畴人各专家学,弗知贯通,岂有心而然哉。」由是获免。

  泰定二年,选充江西福建道奉使宣抚。江西俗颇哗讦,狱讼滋章,奸人因缘为市。公讯之以情,皆随事决遣。泉、漳戍兵逞威肆暴,凌蔑郡县长吏,或白昼刧民财。公痛绳之以法。初,括江南地时,民或无地输税,或地少输多,曰虚加粮,江西尤甚。诏谕宪司覆实蠲免,久弗施行。公曰:「上欲泽加于民,而宪司格之,何也?」既杖属吏,俾宪使亲行覆实,免粮若干万石。闽宪职田每亩岁输米三石,民率破产偿之。公命准令送官,其地左不能致者,以秋成米价输其直。福建盐漕分司古田,江口商旅过者被扰,公立罢之。福清富民千家妄称煮盐避役,公皆民之。闽多先贤子孙,或同编户服役,公悉除之。凡黜罢贪吏四百余人,兴利除害数百事,民大称快。天历二年九月十有六日,公以疾薨,享年六十有七。

  公平生寡言笑,不妄交游,仪貌奇伟,望之俨然。为学坚苦,家贫借书读之。及在太史,会朝廷辇宋三馆图籍置院中,公昼夜诵读,精思深究,故其学博洽而精通,自六经、诸史、天文、地理、礼乐、律历,下至阴阳、五行、医药、卜筮,无所不能,而于经术为尤邃。立言垂训,简易明白,不蹈故常以徇人,不求新奇以惊世,其于圣贤旨意盖多有所发焉。所著易本说四卷,系辞旨略二卷,蔡氏书传详说一卷,春秋诸国统纪六卷,大学四传小注一卷,中庸章句续解一卷,论语言仁通旨二卷,皇极经世书入式一卷,外篇微旨四卷, 【 元史卷一七二齐履谦传作「外篇微旨一卷」。】 授时历经串演撰八法一卷,二至畧景考二卷,遗文若干卷。公尝言:「国家治平百年,礼乐多沿旧制。盖乐本于律,律本于气,当择僻地为验气密室,取金门之竹,河内葭莩,多方侯之,可以正乐音,同度量。」列其事上之。又得石律管一,长尺有八寸,外方内圆。中有隔,隔有小窍,盖以通气。隔上九寸,其空均直径三分,以应黄钟之数。隔下九寸,迤逦杀至管底,径二寸余,盖聚其气而上之。疑即古所谓玉律者也。既而公迁他官,事遂寝。临川吴文正公览公著述,为之敬服,屡叹当世无知公者。

  公薨,赠翰林学士、资善大夫、上护军,追封汝南郡公,谥文懿。祖政赠中奉大夫、护军,考义赠资善大夫、上护军,俱追封汝南郡公。祖妣刘氏、妣桑氏,俱追封汝南郡夫人。配张氏,封汝南郡夫人。子男克明,世其业,终候仪郎、保章正。女适知祁州申克强。孙男某。公母弟思恭蚤游成均,有文名,由京学官入教国子,历尹冀宁之榆次、光之固始、安之高阳,并着能称,今以奉训大夫、国子监丞致仕。至正九年二月甲子,监丞买地京城齐化门东大路之阳,奉考府君及公葬焉。以天爵少从公学,故以墓隧之文见属。尝观汉碑,门生为师作者居多,又载人各出钱几何,共相其役。顾天爵迂踈,何以有此。谨述公历官治行论著卒葬,而为之铭。铭曰:

  经世之学,本诸儒臣。孰启其原,六籍三坟。明乎天人,达于物理。成已成物,罔不由此。巍巍世皇,抚有万邦。建官任人,治具毕张。周览干象,考正历纪。爰立胶序,乐育多士。一时鸿硕,曰许与杨。亦有羣英,作式四方。公学坚苦,博观载籍。于易、春秋,独探其赜。入师璧雍,时咏菁莪。勖其学徒,以弦以歌。由司星历,进太史职。率其官属,推步弗忒。在昔唐虞,民底时雍。三光以全,五典克从。羲和授时,司徒典乐。于皇我朝,惟古是效。世皇在御,百度惟新。匡饰治化,无竞维人。礼乐百年,是图是究。允怀先哲,不尚有旧。都城之东,欝欝新阡。碑无愧辞,过者式焉。

△元故翰林侍讲学士知制诰同修国史赠江浙行中书省参知政事袁文清公墓志铭

国家有文学博洽之儒翰林侍讲学士袁公讳桷,字伯长,庆元鄞县人也。故宋少傅、同知枢密院事、资政殿大学士、赠太师、越国公讳韶之曾孙,中散大夫、知严州军州事、皇元赠嘉议大夫、礼部尚书、上轻车都尉、会稽郡侯讳似道之孙,朝列大夫、同知处州路总官府事、赠中奉大夫、浙东道宣慰使都元帅、护军会稽郡公讳洪之子。年二十余,宪府荐茂异于行省,授丽泽书院山长,不就。大德初,羣贤萃于本朝,闻公才名,擢翰林国史院检阅官。秩满,升应奉翰林文字,同知制诰,兼国史院编修官。遂迁修撰。凡历两考,迁待制。又再任,进拜集贤直学士。久之,移疾而还。复遣使召入集贤,仍直学士。未几改翰林直学士,知制诰,同修国史。明年迁拜侍讲,积阶奉议大夫。泰定初,辞归。四年八月三日,以疾终于家,享年六十有二。是岁十有一月某日,葬鄞县上水庆远墺之原,讣闻,制赠中奉大夫、江浙等处行中书省参知政事、护军,追封陈留郡公,谥文清。

  维袁氏远有世序,宋嘉佑间,有讳毂者举进士,历官朝奉大夫、知处州。其后龙图阁学士正献公爕、兵部尚书正肃公甫父子,俱号名儒。越公于祥符丞■〈台攵,去口〉为曾孙,师事正献,尹临安十余年,为政严明,事载之史。公生富贵,为学清苦,读书每至达旦。长从尚书王公应麟讲求典故制度之学,又从天台舒岳祥习词章,既又接见中原文献之渊懿,故其学问核实而精深,非专事记览哗众取宠者所可拟也。世祖皇帝初得江南,故宋衣冠之裔多录用之,而宣慰公屡被恩命。公在馆合,一时耆旧若阎公复、程公巨夫、王公构雅爱敬公,故蒙荐擢。时海宇艾安,年谷丰衍,而词林清华无官守言责,日惟撰着为职。朝廷有大制作,公从诸老获议其事。成宗皇帝初建南郊,公进十议曰:「天无二日,天尤不得有二,五帝不得谓之天,作昊天五帝议。祭天岁或为九,或为二,作祭天名数议。圜丘不见于五经,郊不见于周官,作圜丘非郊议。后土社也,作后土即社议。三岁一郊非古也,作祭天无间岁议。燔柴见于古经,周官以禋祀为天,其义各[有]旨, 【 「有」,据元史,据卷一七二袁桷传补。】 作燔柴泰坛议。祭天之牛角茧栗,用牲于郊,牛二,合配而言之,增羣祀而合祠,非周公之制矣,作郊不当立从祀议。郊,质而尊之义也;明堂,文而亲之义也;作郊明堂礼仪异制议。郊用辛,鲁礼也,卜不得常为辛,作郊非辛日议。北郊不见于三礼,尊地而遵北郊,郑玄之说也,作北郊议。」礼官推其博,多采用之。

  仁宗皇帝自居潜宫,深厌吏弊。及 【 「及」原作「作」,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其即位,乃出独断,设进士科以取士。贡举旧法时人无能知者,有司率谘于公而后行。及廷试,公为读卷官二,会试考官一,乡试考官二,取文务求实学,士论咸服。公在词林几三十年,扈从于上京凡五,朝廷制册、勋臣碑版多出其手。尝奉诏修成宗、武宗、仁宗三朝大典。至治中,郓王栢柱独秉国钧,作新宪度,号令宣布,公有力焉。诏绘王像,命公作赞赐之。公述君臣交修之义以励王。王尤重公学识,锐欲撰述辽、宋、金史,责成于公。公亦奋然自任,条具凡例及所当用典册陈之,是皆本诸故家之所闻见,习于师友之所讨论,非牵合剽袭漫焉以趋时好而已。未几,国有大故,事不果行。公殁二十余年,今天子特敕大臣董撰三史,先朝故老存者无几,众独于公追思不忘。会遣使者分行郡国,网罗遗文古事,而江南旧家尚多畏忌,秘其所藏不敢送官。公之孙同知诸暨州事曮乃以家书数千卷来上。三史书成,盖有所助。初,世祖建宗庙于京师,至仁宗崩,七室已满,乃结绮为室以祔。英皇亲行祫享之礼,始议增广庙制,乃作新庙为十五室,公亦预其议。

  公曾祖妣陈氏,封周国夫人。祖妣王氏,妣史氏、杨氏,元配郑氏,并追赠会稽郡夫人。子男二人:瓘、瑾。女四人,长适同知袁州路总管府事赵孟贯,次适故观文殿大学士赵某孙由锡,次适故相史忠定王玄孙公佾,次适处州儒学录余应榘。孙男曮以公荫入官,既进遗书于朝,遂擢秘书监著作郎;次晔、■〈日攵〉。孙女适浮梁州判官范理,次许适陈某,次幼。曾孙男二。公生七日,史夫人卒。长事郡公极孝,教子孙有法,待宗族尽恩意。中外姻娅,皆宋名族,家庭严肃,吉凶之礼不废其旧规。每以务学修行勖故家子弟,俾自爱重,无为门户羞。

  公喜荐士,士有所长,极口称道。公之南归,会史馆将修英皇实录,今中书左丞吕思诚、翰林直学士宋褧、河南行省参政王守诚皆新擢第,公荐其才堪论撰,天爵与焉。公于近代礼乐之因革,官阀之迁次,朝士大夫之族系,九流诸子之略录,悉能推本源委而言其归趣。袁氏自越公喜藏书,至公收览益富,尝曰:「余少读书有五失。泛观而无择,其失博而寡要。好古人言行,意常退缩不敢望,其失懦而无立。纂录故实,一未终而屡更端,其失劳而无成。闻人之长,将疾趋从之,輙出其后,其失欲速而好高。喜学为文,未能蓄其本,其失又甚者也。」公之斯言,深中学者贪多苟且之弊。公为文辞,奥雅奇严,日与虞公集、马公祖常、王公士熙作为古文,论议迭相师友,间为謌诗倡酬,遂以文章名海内。士咸以为师法,文体为之一变。公有易说若干卷,春秋说若干卷,清容居士集五十卷。嗟夫,昔宋南迁,淛东之学以多识为主,贯穿经史,考核百家,自天官、律历、井田、王制、兵法、民政,该通委曲,必欲措诸实用,不为空言。然百年以来,典刑风流日远,故公之葬,谨序而铭之,来者尚有所征乎。铭曰:

  懿欤袁公,博极羣书。矢辞渊渊,佩玉舒舒。海宇既一,兴自江左。诸老见之,孰不曰可。进掌帝制,列官词林。讨论宪度,讲求古今。于时朝廷,日兴典礼。祖朝天郊,以享以祀。三圣信史,纂述宏休。羣士选举,务拔其尤。不有学识,孰承其责。惟公雍容,斟酌损益。陈编坠简,公证其讹。识时归休,山林浩歌。世有鄙夫,空空如也。覆忌多能,系时用舍。公富著述,灿若日星。铭诗弗刊,垂后是程。

△元故资德大夫御史中丞赠摅忠宣宪协正功臣魏郡马文贞公墓志铭

至元四年戊寅三月丙午,资德大夫、御史中丞、知经筵事马公薨于光州居第正寝。有司以闻,制赠摅忠宣宪协正功臣、河南江北等处行中书省右丞、上护军,追封魏郡公,谥文贞。其年四月壬申,葬郡城之北平原乡西樊里。公讳祖常,字伯庸。世本雍古部,族居静州之天山。四世祖锡里吉思,金季为凤翔兵马判官,死节,赠恒州刺史,祀褒忠庙。官名有马,子孙因以立氏。曾祖月合乃,从世祖皇帝伐宋,留汴馈饟六师,卒官礼部尚书,赠推忠宣力翊运功臣,佥枢密院事,谥忠懿。侯祖世昌,行尚书省左右司郎中,赠嘉议大夫、吏部尚书。父润,朝列大夫、同知漳州路事,赠中奉大夫、河南行中书省参知政事,封梁郡公。母梁郡夫人杨氏。

  公幼有异禀,年六七岁即知读书,岁时拜贺长者以钱赐之,他日行过市中悉以买书。十岁侍梁公宦游仪真,月朔列烛于庭,烛欹侧延烧屋壁,公解衣沃水扑灭。梁公走视,火已救止,问其故,对曰:「恐惊长者。」蜀儒张公■〈頿,立代此〉讲学仪真,公时未冠,质以经史疑义数十,张公奇之。公少慕古学,非三代、两汉之书弗好也。梁公尝语公曰:「吾祖有德未尽发,吾官州郡不克施,汝其能大吾门乎?」公愈力学。

  仁宗皇帝深厌吏弊,思致真儒丕变治化。延佑元年,诏辟贡举,网罗贤才。公偕其弟祖孝俱荐于乡,公擢第一。明年会试礼部,又俱中选,公仍第一。廷试则以国人居其首,公居第二甲第一人,隐然名动京师。授应奉翰林文字、承事郎、同知制诰、兼国史院编修官,日与会稽袁公桷、东平王公士熙以文章相淬砺。

  三年冬,擢拜监察御史。时天子临御已久,犹居东宫,而羣下每因燕饮辄有奏请。公上疏曰:「大内正衙,古帝王视朝之所,今大明殿是也。陛下圣德谦恭,尚居东宫之旧,愿御大明正衙,镇服华夏。夫陛下承天地祖宗之重,奉养当极精美,调摄宜进玉食。至于酒醴,固谷麦所为,然近侍进御之际,可思一献百拜之义。且百官奏事,古有朝仪,今承平百年,文物宜备,或三日、二日一御朝听政,宰相羣臣以次奏对,御史执简,史官执笔,缙绅佩玉俨立左右,虽有怀奸利己乞官赏者,亦不敢公出诸口矣。」初,立英庙为皇太子,公请慎选师傅,朝夕辅养,下至臣仆亦宜精择,天下休戚实原于此。

  丞相铁木迭儿专权擅势,大作威福。公帅同列论奏其恶,又摭其贪纵不法十余事劾之。仁宗震怒,命罢其政事,将治以罪,赖太后救解得免。公又言:「赞画省务,允宜得人。而参议孛罗、刘吉为丞相腹心,交通贿赂;左右司都事冯翼霄、刘允忠依凭权势,侥幸图进。」遂皆黜退。又言:「秦州山移,实惟大变,非遣使祈谢赈恤一方而可弭也。大臣各宜辞官让能,畏惧修省。史载平公石言之语,世世为监。今山移之谴,岂在野有当用不用之贤,在官有当言不言之佞,所以感召不动之物而动也。」于是宰臣皆家居待罪。河西廉访使杜某以赦后杀人者作赦前原之,肆意废法;大都路总管范某以盗窃家赀,自至兵马司督问,侵官失体;并劾罢之。又荐:「前中书平章萧拜住、左丞王毅,曩在政府数与丞相抗论是非,当寘机要,勿令外补,朝廷缓急有所赖焉。前监察御史彻里帖木儿、中书参议韩若愚皆被丞相诬罔排摈,早赐录用。翰林承旨刘敏中精力尚强,敛身高蹈,可赐半俸,以厉 【 「厉」原作「属」,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廉隅。国子司业吴澄通经博古,海内名儒,可进两院,以备访问。翰林修撰陈观、刑部主事史惟良其材方严,宜居谏职。」

  公论刑狱尤本哀矜,尝请量移流罪,及论禁挟弓矢曰:「国家不嗜杀人,仁覆生齿。迩年屡发德音,未尝量移流徒,窃虑推恩或有未悉。夫大辟死罪,反被赦原,而减死流徒,独不蒙泽,岂法之平允哉。今后果应长流,请别定制,否则验情重轻,度地善恶,遇恩内徙,幸甚。」又曰:「近制:汉人百人以上执弓矢猎者处极刑,百人以下流远方。微及一兔之获,亦各有罪。方今条格已有禁弓矢之科及聚众之制,又复为此,错纵而网罗之,诚恐愚氓举足蹈罪,实可怜悯。」盖公建白剀切,故多见于施行。五年改宣政院经历,月余辞归。起为社稷署令,被命罢杂事于泉南。

  七年正月,仁宗宾天,铁木迭儿复居相位,睚眦必报。屡欲害公未得,左迁公开平县尹。开平治行都,供亿浩穰,讼狱烦多,盖欲因事深中伤之。公退居浮光之野,咏歌诗书,漠然不以介意。久之,丞相不得专政,忧愤而死。郓忠献王栢柱独相,旌别邪正而升黜之,召公为翰林待制。泰定元年三月,诏建储宫,寻开经筵,公拜典宝少监,阶奉直大夫。四月,天子清暑上京,以讲官多老臣,乃命集贤侍读王公结、秘书少监虞公集及公执经从行。明年,拜太子左赞善,寻迁翰林直学士,仍兼赞善。方储宫之建也,一时宾赞之选,责成辅导之意,盖甚重焉。公述古昔调护辅翼之事上之,又因成均释奠,陈太子视学之礼。内廷出礼币,命公助祭。

  三年,考试大都乡贡进士。明年,同知礼部贡举,取士八十五人。又充廷试读卷官。是秋,拜礼部尚书。会祖母梁郡夫人张氏卒,护丧南归,持服。公事夫人克尽孝养,初阶官五品,请于朝曰:「祖常幼亡母氏,赖祖母鞠育有成。愿以封妻恩让封祖母。」于是夫人封庆都县太君,着于令。至是公移文曰:「礼有为祖后者,祖卒,为祖母齐衰三年。我朝典制虽不登载,然某误擢礼官,理宜从厚。」无何,使者起复,转右赞善,寻命兼经筵官。又明年,公始至京,复入礼部,阶朝散大夫。旋又辞归。天历二年,文宗凡两遣使召之,方起。至顺初元,知礼部贡举,复取士九十七人。改燕王内尉,又拜礼部,阶太中大夫。公择士务求实学,空言浮辞悉弃不取,中选者多知名于时。拜参议中书省事。是岁十月,文宗举百年旷典,亲祀南郊,公充读祝册官,参定典仪。礼成,大赉四海,侍祠官赐金及币,致仕官一品月给全俸,二品半之,三品及九品赐币有差,民年八十以上者表号高年耆德,并免其家徭役。公议事庙堂,言简而理明。敕卫士饲駞马者听借民宂舍以居,公曰:「卫士饲駞马已有定居,今不遵旧制,徒使细民横被惊扰。且祖常官列三品,尚无宂舍,况细民乎!」奏复其旧。建德之民远游被杀,莫诘谁何。岁余,妻以贫改嫁之。后夫者曰:「知汝夫之死乎?我以汝故杀之。」未几事觉,法司以不首坐之。公曰:「纲常所系,当以重论,以责天下之为人妇者。」制可其请。二年,拜治书侍御史,迁侍御史,进中奉大夫,特赐犀带及御书奎章阁记,内宴服七袭,金玉腰带各一。三年,转徽政院副使。明年,拜江南行台御史中丞。

  六月,今上皇帝即位,召公及翰林承旨许公师敬等赴上都,共议新政。赐公白金二百两,中统楮币二百定,金织文绮四端。迁同知徽政院事。是月,复命儒臣进讲,公兼知经筵事。公每进说,必以祖宗故实、经史大谊切于时政者为上陈之,冀有所感悟焉。是冬,进拜御史中丞,阶资政大夫。

  公风神秀异,威严端重,起居皆有礼法,人亦望而畏之。三为台臣,务镇以肃,或挠宪度,辄屏弃之。西台御史高坦劾同僚「时禁酤酒而面有醉容」,公以风宪当存礼体,纠劾务有其实,今以酒容罪人苛细,不持大体,奏黜罢坦。山东佥宪白元采按行曲阜,以李经自陈不当赂衍圣公求为官属,及孔氏讼衍圣公不法数事以闻。公署其牍曰:「李经所首在赦令前,宗人相讦事关名教。」元采闻之亦去。江西佥宪任忙古带以贪墨败,田庐奴仆在东阿者当没入官,公请以田庐供曲阜林庙祭享,奴仆充洒扫户,从之。公喜鉴拔后进,及官中台,荐士尤众。故礼部尚书宋公本初至京师,人无识者,公揄扬其学,遂大有名。尝拟进汴处士吴炳官风纪,上曰:「朕新擢炳为艺文簿,汝俟其至用之未晚。」二年,拜枢密副使。公言:「军将子弟骄脆,不胜任使,当立武学,教习兵法。庶人挽强蹶张,徒老草野,当建武举,储材以备非常。」不报,公遂辞归。复拜南台中丞,阶资德大夫,又迁西台,疾不赴,薨,年六十。

  公娶索氏,常州录事判官某之女。次怯烈氏,河南镇守千户和尚之女。索氏封梁郡夫人,妇德母仪,宗党范之。子男二人:武子,太常太祝、中书省掾、奎章阁典签兼经筵参赞官,今承务郎、湖广行中书省捡校官;文子,征事郎、秘书监著作郎。孙男三人,女二人,俱幼。

  公自先世皆事华学,号称衣冠闻族,至公位益光显,文学政术为时名臣。尤笃友义,昆季子孙及宗族孤寒者,悉收而教养之,举进士释褐上庠者凡数十人。公上言:「本朝及诸国人,既肄业国学,讲诵孔、孟遗书,当革易故俗,敬事诸母,以厚彝伦。」天下高其议。公自少至老好学弥笃,虽在扈从手亦未尝释卷,喜为謌诗。每叹魏、晋以降,文气卑弱,故修辞立言,进古作者。其为训诰,富丽典雅。既出词林迁他官,而勋阀贵冑褒赠父祖犹请公为之辞。文宗最喜公文,尝拟稾进,上曰:「孰谓中原无硕儒乎!」文宗北幸,还驻龙虎台,公奏事幄殿敕近侍给笔札,命公榻前赋诗。卒章言两京巡幸非以游豫,盖为民尔,因诗以寓规谏,上览之甚悦。适太官进食,乃辍尚食以赐。今上闻公痼疾,特免朝会行礼,命光禄日给尚酝二尊,服药疗治。近世儒臣恩遇,无以踰公矣。始梁公监光州,有惠政,公亦爱其风土,因买田筑室家焉。尝赞郡守修孔子庙,倡秀民兴于学。接光人谦逊以和,光人益敬爱公。或有讼者,闻公一言即解去,不复诣府。公薨,光人老幼咸悲思之。公有文集若干卷,奉诏修英庙实录,译润皇图大训、承华事略,编集列后金鉴、千秋记略共若干卷。

  昔者公以御史监试国子,天爵偶忝科名。殆迁应奉,间以所作就正于公。公曰:「勉之,当负斯文之任于十年后也。」呜呼,天爵学日荒落,不克副公所教,公之厚德,其能忘欤。谨考次其世族、官封、薨葬岁月,与其始终之大节,合而志于其墓,且铭之。铭曰:

  维天生才,无间中外。封殖乐育,治世攸赖。皇有中国,万方会同。征伐谋猷,属诸羣雄。维公之先,奋兴西北。佐官前朝,矢死靡忒。忠懿父子,种德百年。世载衣冠,至公益宣。黼黻皇猷,文华有烂。邈视魏晋,上本周汉。帝命褒嘉,中原硕儒。汝执宪度,往肃奸谀。正色立朝,百僚震慑。小臣以廉,大臣以法。公论刑狱,平恕不苛。念彼华人,日陷网罗。公于人才,惟祗惟慎。荐扬硕学,裁抑躁进。公在廊庙,侃侃进言。以厚伦纪,以安黎元。宝带对衣,锡赉繁舞。儒臣遭逢,孰步公武。赠官赐谥,爵以魏公。恤典孔昭,维以劝忠。瞻彼行潦,朝盈夕涸。江汉滔滔,源远流濩。维马有氏,七世于兹。忠懿启之,魏公大之。百尔子孙,思慎其守。诗书之传,允克悠久。

●滋溪文稿卷第十

碑志四

○碑志四

元故少中大夫江西湖东道肃政廉访使赵忠敏公神道碑铭

  元故御史中丞曹文贞公祠堂碑铭有序

  故集贤大学士光禄大夫李文简公神道碑

  故河东山西道肃政廉访使赠礼部尚书王正肃侯墓志铭

  元故少中大夫江北淮东道提刑按察使董公神道碑铭

  秘书少监王公墓志铭

△元故少中大夫江西湖东道肃政廉访使赵忠敏公神道碑铭

世祖皇帝临御中国,总揽豪俊,布列有位,故治功兴而法制立。一时贤材之盛,或奋由农亩,或举于戎行,或出于诗礼之族,或兴于勋伐之裔。若赵公者,盖其人乎。

  公讳秉政,字公亮,河北河南道提刑按察使、赠太保、仪同三司、上柱国、定国襄穆公瑨之子,知太史院侍仪事、赠金紫光禄大夫、大司徒、定国文昭公秉温之弟也。起家武略将军、新军上千户,官至少中大夫、江西湖东道肃政廉访使。享年六十有七,以至大元年秋七月某甲子薨于当涂寓舍。二年夏五月某甲子,葬于顺德南和县李马原。后三十年,制赠公嘉议大夫、礼部尚书、上轻车都尉、天水郡侯,谥忠敏。始刻石以文曰:

  初太祖皇帝兵至飞狐,襄穆举城来归,从国王木华黎戡定河朔,由监中山家焉。有子十一人,公次居六。生有异质,襄穆奇之曰:「吾将兵不妄诛夷,子孙庶有贤者。」中统庚申,世祖归自鄂渚,道出中山,襄穆以潜藩旧臣,持牛酒郊迎。上为下马坐帐中,襄穆进酒,公从拜其后,进止雍容。上伟其貌,命列宿卫。至元十年,襄阳降,诏丞相伯颜大举南伐,选材勇以充将校。大臣以公名荐,即授新军上千户,佩银符,从兵攻郢,又破黄渠。以功升宣武将军,授金符。宋社既墟,新令未洽,虑民复叛,命诸州置管军总管府,分守其地。公调徽州,寻又置万户府,两府莫知所长,而万户受赂,輙为人奏官赏。公还京师,求解其职。久之,台臣知公贤能,奏佥江西湖东道提刑按察司事,上可其奏。丰城尹张某夤缘东宫近臣得官,肆为贪暴,公按得之。尹恚曰:「吾昔受东宫教。」公曰:「教若残赤子乎?」尹阴令其子讼冤于朝,吏不敢书尹狱辞。公曰:「苟得罪独身坐,不以累若等也。」卒论如律。吉镇守万户苏某横恣不法,树党与十人,号十虎,持郡县短长,纵虐于民。公擒其党一人,急索其家,得刀斧弓矢并新屠牛,狱具,即杖杀之。民争愬其枉,尽取九人治之。万户诬公擅杀,行省臣曰:「州郡置兵本以为民除暴,今自为暴,可乎?佥事用法击贼,非擅杀也。」万户惭愤而退。江南既归版图,后生渐趍刀笔之习。公行部大郡,遣吏奉书币迎故缙绅先生刘辰翁、邓光荐、黎立武舍于学宫,命诸生从授经训,业成者复其家,士风由是浸盛。移佥汉中,授朝列大夫,度同列不可与为,居三月遂移病去。二十八年,诏改提刑按察为肃政廉访,起公佥宪河南。怀孟有闲田若干顷,民佃其中,窃位方面者夺为己有,公复还之于民。

  元贞初元,迁山东道廉访副使。益都宣慰使落石奏请:「东海之滨,土皆膏腴,宜为屯田以养军士。」公言:「田实舄卤,不可以耕,落石罔上病民,言不可信。」朝廷为罢宣慰使。时成宗皇帝新即位,慎选大臣,尤以台宪为重,诏拜闽省平章彻里为南台大夫,江西行省左丞董士选为中丞,公为治书侍御史。大夫先朝旧臣,威重若神,以公高年独加敬礼。公为大夫言:「各道廉访司纠郡国官吏,宜选御史察各道臧否而黜陟之,则职业举。」大夫从其言,而宪纪益振。江浙省臣为奸利事觉,激怒东朝,廷议遣官杂治。公分台以行,具得盐司及省中大吏赃状,皆以罪黜。大德五年,拜江西廉访使。民闻公来,欢曰:「是能缚十虎者耶!」贪吏望风或自引退。宁州盗杀大贾,数年不获,公阅其辞,以大贾甞舍逆旅,意盗为逆旅主人,立捕至,即服。明年,公告老,台臣不许,趣起视事。又明年,公复求去,官属苦留之,乃夜乘舟入匡庐山,寻载其家北还。至当涂,悦其土俗,卜居郡城之东。岁丁未,江南大饥,有司劝富民出粟,粟不能具,民且死。公谓吏曰:「尔以严刑威之,粟终不可得也,当以善言谕之。」吏如公言,果得粟以活民甚众。

  公少善骑射,甞猎于野,猝与虎遇,众皆辟易,公引弓一发而踣。从畋柳林,近侍较射为乐,公射輙中。及学书,笔力端劲,以颜鲁公为法。公嗜读书,不尚章句,独喜古人奇节伟行,虽在行陈寘书袖间,下马休輙诵读,军中相谓赵生。丞相渡江,尽召诸将议守襄、郢,统军万户韩某坚请公留,丞相不许。宋平,公出槖中金购书万卷,辇致其家,以其副分遗顺德、怀孟、许三郡学官,北方之士赖焉。公尝言:「自昔中原文献之会,兵戈以来,诗书礼乐之习微矣,虽公卿大家亦多杂用俗礼。」乃与文昭公为家训以示子孙。襄穆公薨,亲旧欲用浮屠。公曰:「吾衣冠族当守礼经。」于是衰经丧祭一遵古制,郡人化之。

  公娶张氏,再娶刘氏。子男谌,先公卒;仪,承事郎、建德路寿昌县尹兼劝农事;俨,将仕佐郎、河北河南道肃政廉访司架阁库管勾兼照磨;侃,不仕。女适承直郎、扬州路泰兴县尹兼劝农事刘节。孙男时可、时充、时养、时贞、时会、时泰、时立。孙女五人。赵氏世家飞狐,襄穆始兆中山。公母定国夫人杨氏别茔顺德。公疾,语诸子曰:「吾母爱我善事,即死,葬我母傍。」遂从遗命。始公佥宪河南,悯世俗用刑之酷,上言曰:「昔唐太宗因阅铜人,见人之五脏皆系于背,诏天下勿鞭背,可谓仁君爱民,万世龟鉴。今朝廷用刑有制,而有司不详科条,輙因暴怒衣鞭背,致人于死,深负国家好生之德。」庙堂是其言,遂着为令。铭曰:

  于赫世皇,立贤无方。用适其宜,治具毕张。维人之生,才有万汇。成德之士,施用不器。伟欤赵公,悃愊无华。奋其材能,益大厥家。飞狐被边,俗喜骑射。及家中原,诗礼日化。始从丞相,执戈戎行。南士既平,分持宪纲。典刑严严,风猷凛凛。发擿奸贪,民获奠枕。洪惟皇祖,建台之初。一时老成,执法不逾。时方治平,人皆尚行。风化肃雝,州部清整。公在宪府,三十年余。用人之效,此其权舆。维古善人,为国之纪。嗟尔子孙,尚续公祉。

△元故御史中丞曹文贞公祠堂碑铭 【 有序】

赠体忠守宪功臣、河南行省左丞、鲁郡曹文贞公讳伯启既葬■〈石易〉山,其令尹谋诸耆老曰:「公家是邑,仕王朝,清规重德,师表一世,天下慕其风采。矧吾邑人,讵能忘乎!」众是其言,相率为祠于愽化里,奉公像而祀之。遣人至惟扬,请曰:「昔者公薨,天子勑儒臣刻铭神道。今祠宇既作,系牲有石,愿摭公遗事序而诗之,重为吾邑人劝,是所望也。」天爵弱冠获拜公屦前,公教诲甚至,其敢以固陋辞。

  国初,东平严侯兴学作士,公往游焉,师事翰林承旨李公谦,故其为人廉静温雅。筮仕■〈石易〉山文学掾,历漷州学正、冀州教授,训诸生有法。及见于用,则以洗冤泽物为心。尝主婺州兰溪簿,尉获盗三十,械徇诸市。公曰:「盗无左验,其孰信乎?」未几,果得真盗,尉以是黜。累迁常州路推官,豪民黄甲恃财杀人,赂佃客坐之。公谳得其情,甲坐杀人者罪。御史潘昂霄、宪副王俣交荐其贤,擢拜西台御史。关辅自许文正公倡鸣道学,以淑多士,公请于朝,建祠以表其功,筑室以训来学。泾阳民诬其尹不法,公核其实,抵民以罪。蜀佥宪以苛刻闻,公列其状去之。善善恶恶,克协于理。

  延佑元年,由中台都事除刑部侍郎。时相擅政,威焰赫然。一日盛怒,召公等至曰:「西僧讼某之罪,何为久弗治也?」众莫敢对,公徐进曰:「某罪犯在赦前,故弗敢治。」相益怒,左丞起请曰:「曹侍郎素称廉直,某罪诚如所言。」相怒稍解。宛平尹盗官帑,事觉,宰臣欲诛其守者。公曰:「守者罪不至死。」杖而遣之。或谓公屡忤宰执,盍称疾避之。公曰:「祸福命也,第谨吾职而已。」久之,出为真定路总管。治尚宽简,民便安之。迁司农丞,拜南行台治书,转福建廉使。未行,改右司郎中。至治元年,迁辽东廉使。京师西山勑大建佛庐,御史言:「岁饥民贫,宜缓其役。」近侍有恚台谏者,激怒主上,而御史以谗死。公抗章言:「台臣某叨尘清要,拱默苟容,使昭代有杀诤臣之名。宜示显责,用儆具臣。」时韪其言。召为集贤侍读学士,拜侍御史。奉诏删订条格。公曰:「刑贵适中。今民犯罪,既黥而杖,复加流窜,是一人身备五刑,故生还者百无一二,殊乖列圣子育元元之盛德,法当改易」。丞相是其说。会公除淛西廉使,不果。

  泰定初元,公引年北归,优游乡社。■〈石易〉人乐公之德,表所居为曹公里。文皇即祚,以廉使任重,诏征耆旧为之。公落致仕,使淮东。时方旱歉,饬有司发粟赈穷乏。及闻中丞之命,则曰:「吾年且八十,尚忘知止之戒乎!」公平生以人才为任,在中台荐名士若干人为侍读,考试国子,拔吕思诚、姚绂寘前列。及监浙省,乡贡选士尤精。云南佥宪范震言宰臣欺上罔下,不报,范饮恨死。公具其事,书于太史。真州守吕世英以刚直获罪,公白其枉,进擢风纪。公性庄肃,奉身清约,虽为贵官,饮食服用不异于儒素。公退读书不倦,教子孙严而有礼。诸子晋宁县尹震亨,临江儒学教授贲亨,福建盐司经历泰亨,江南行台御史复亨,陕西行台掾履亨,佩服公训,皆克有闻。公尝叹曰:「比见官治民俗,岁殊日异,习熟见闻,以为当然。非上之人作新丕变,未易复旧贯也。」

  呜呼,昔我世祖皇帝既定海宇,建官立制,任贤使能,以兴治功。至于本乎诗书之训,发为仁义之言,深谋远图,赞襄国论,以成天下之务者,唯一二儒臣是所赖焉。公盖及事至元故老,学有本原。其处心平易而不苛,其为政安静而不扰,用能扬历中外五十余年,海内推为巨人长者。今已矣,典刑风裁,岂一乡一邑所当法哉。诗曰:

  ■〈石易〉山之墟,河流訇礚。昔产豪雄,奋烈忼慨。温温鲁公,独称巨儒。长裾玉佩,步武其徐。天启治平,羣贤林立。如欲威凤,有道斯集。入赞国论,出总宪纲。讥排奸幸,扶植善良。心焉和平,行焉忠厚。兴治善俗,允属耆旧。君子岂弟,天厚其门。有禄有年,蕃蕃子孙。维古先哲,道德可仰。里社尸之,来格来享。咨尔■〈石易〉人,匪公曷师。祠以报德,征此铭诗。

△故集贤大学士光禄大夫李文简公神道碑

仁宗皇帝临御之初,方内晏宁,乃兴文治。一时贤能材艺之士,悉置左右。皇庆元年秋八月某甲子,特命中大夫、常州路总管李公为吏部尚书,即日遣使召之。盖上在潜邸,已闻公名。既至,礼遇隆重,字而不名。明年,公请致仕,上不允。寻又以为言,上曰:「仲宾旧人,宣力有年,不可令去禁近。」超拜集贤大学士、荣禄大夫。当是时,朝之宿学硕儒名能文辞翰墨者,若洺水刘公赓、吴兴赵公孟俯、保定郭公贯、清河元公明善,皆被眷顾,士林歆慕以为荣。公居其间,年德俱尊。国有大政,则偕诸老议之,衣冠整肃,言论从容,廷臣莫不起敬。世戚大家欲铭勋伐德业者,必属公等论撰书篆,子孙始以为孝。公翰墨余暇,善图古木竹石,庶几王维、文同之高致,而达官显人争欲得之,求者日踵门,公弗厌也。久之,公以疾辞。上不得已许之,进官光禄大夫,勑赐币帛、酒馔,俾使者护送南还。又擢其子士行知泗州,使侍养焉。呜呼,仁宗所以优礼耆艾,崇尚艺文,于此盖可覩矣。公享年七十有六,以延佑七年十月二十四日卒于维扬,葬江都县某乡某原。后二十二年,其孙希闵请于朝,始赠公翰林学士承旨、柱国,追封蓟国公,谥文简。

  公讳衎,仲宾字也。世为燕人。考府君以儒名,兼通天文律历之学。世祖皇帝闻其名,召而问之,以非官守不敢言。公少警敏,有俊才。世祖新作都城,崇奉宗庙,公起家将仕佐郎、太常太祝兼奉礼郎,寻又命兼检讨。久之,迁承务郎、淮东道宣慰使司都事。至元十九年,宣慰司罢,转江浙行省左右司员外郎。二十四年,改江淮行省员外郎。朝廷遣官稽核郡县钱谷,公分行浙省,人不以为苛。成均既立,诏征江淮学廪之余以给师生,公又承命往,士不以为扰。二十八年,迁承直郎、都功德使司经历。三十一年,世祖宾天,成宗继序,诏罢征安南兵,释其陪臣陶子奇等,擢拜公朝请大夫、礼部侍郎,往谕其国,赐金虎符佩之。以兵部郎中萧泰登为之副,别赐衣物、鞍勒有差。时交、广新刳于兵,人惮其行,公无难色。命有司置骑传,万夫长部兵从行。安南闻有诏使,且疑且惧。公至,宣圣天子休兵息民一视同仁之德意,国王及其臣民拜伏以听,感戴欢呼,大喜过望。归所盗边地二百里,遣其臣奉表谢罪。遗公等橐中装甚厚,皆辞不受,益之再三,终让却之,愈大感服。元贞改元九月,公偕使者入觐,锡赉蕃渥。

  明年,公请补外,除同知嘉兴路总管府事,再迁婺州,佐两郡凡十年。时天下无事,年谷丰穰,法制宽简,士大夫亦多乐外官。公操韵高洁,又喜吴、越风土,所在兴学训士,暇则自放山水间,盖隐然承平官府之旧,民亦悦其安静之化焉。公有吏能,尝奉诏录囚江南,或疑不能决者,公得其情,多所平反。常州学田万亩,僧冒种三之一,公言行省,复归诸士。在郡岁余,被召。

  公既贵,恤典上及三世。曾祖大临,赠翰林侍读学士、中奉大夫、护军、范阳郡公,谥恭懿。祖襄,赠资善大夫、大司农卿、上护军、范阳郡公,谥忠惠。考居实,赠荣禄大夫、大司徒、柱国、蓟国公,谥文康。曾祖妣马氏,祖妣陈氏,俱追封范阳郡夫人。妣苗氏,继妣张氏,俱追封蓟国夫人。公元配曾氏,追封蓟国夫人、继王氏,封蓟国夫人。子男士行,世其学,终奉训大夫、知黄岩州兼劝农事;士昌,江东宪史。女士贵,适奉议大夫、惠州路总管府判官张汝霖;士柔,适王升;士能,在室。孙男希闵,温州永嘉尉;余二人,幼。公性和厚,人不见有喜愠。家居不治生业,子孙皆以清慎闻。初表所居曰息斋,晚号醉车先生,作传以自适。

  天爵使宪淮东,希闵请铭公墓。昔公官集贤时,天爵补国子员,获瞻拜公。追思先朝故老渐已澌尽,然则纪述先进言行,非后生责乎。铭曰:

  于皇仁宗,方内晏宁。崇儒稽古,咏謌治平。一时臣工,来际昌运。翰墨艺文,咸启其蕴。雍容李公,帝命褒嘉。峻陟崇班,历游清华。公方少时,恭侍太室。典礼宪章,讨论遗逸。出佐省幕,婉画是咨。帝念南交,久罢吾师。咨汝臣衎,往宣予泽。公偕陪臣,来贡玉帛。历官列郡,敷惠在民。召侍左右,允维旧臣。帝眷方隆,公遽告老。白发苍颜,天锡寿考。爰卜新兆,其下邗沟。矢铭贞石,尚永公休。

△故河东山西道肃政廉访使赠礼部尚书王正肃侯墓志铭

朝列大夫、河东山西道肃政廉访使,赠嘉议大夫、礼部尚书、上轻车都尉,追封太原郡侯谥正肃王公,讳仁,字仲安。由祖以上,世家云中,谱亡逸其讳。考讳世明,国初从兵破汴,俘匠千人,诏佩金符领其众。久之,擢知中山府事,因留家焉。公幼袭父官,已而让其弟,刮磨豪习,从师问学,卓然以古人自期,由是名闻燕、赵间。至元十二年,王师渡江,下江陵。诏平章廉文正公镇抚其地,承制除三品以下官。廉公求名士与偕,公在选中。至则授归州安抚副使,因其土俗,治以简静,民便安之。无何,嵠峒诸蛮来归,公与有力。

  明年,宋亡。又明年,江南诸道置提刑按察司,公以才擢佥江东按察司事。是时海内治平方臻,朝廷屡下诏书,训农兴学,修利除弊。中外材能之臣,亦皆廪廪思树声名,以需进用,而宪司尤极一时之选。公于其时,历佥淮西、山东、燕南按察司事,所至郡县,奖善拔恶,勇于有为。故君子闻之为之兴起,贪邪之人或自引去,虽劾其罪,亦言无所寃。饶之监郡乌伦赤贪污病民,顺德监郡朶罗带盗用官帑,公发其事,皆伏辜。故相顺德忠献王由大宗正拜湖广行省平章,道出真定,谓公曰:「居官难,居宪司又难。治罪夺职而人弗怨,此其尤难也。使官风纪者皆然,而人宁有负寃者欤。」会改提刑按察为肃政廉访,公移佥山北廉访司事,迁陕西副使,改河南副使,皆移病不赴。

  大德九年,征拜治书侍御史。议者以京官任剧,宜增秩以优其禄。公曰:「御史之职在进贤退不肖,悦众要誉,非所当为也。」或请检江、淮闲田,募民佃作,岁益得租若干万石。公言:「自宋、金亡,承平日久,编户益滋,闲田无有也。」议遂寝。无几,以疾辞归。旋有河东之命,复辞以疾。

  公为人孝友、廉退,少丧厥父,勺水不饮者三日。既葬,居倚庐,未尝輙至私室。及官淮西,妣夫人卒,愿终丧制,有司以法不许。公曰:「亲丧三年,隆古之制,尚忍以例言邪!」遂弃官去。初在归州,官属馈遗一无所受,从者私受富人金百两,公弗知也。是夕梦若神人来语其事,觉而诘之,即命以金还其主。官属异之,多以廉自励。归老于家,筑室唐水之侧,日读伊、洛诸书,怡然若有得焉。有诗五卷藏于家。以至大四年八月某日卒,享年七十有一。其年某月某日,葬安喜县九真乡之原。公娶史氏,早卒,再娶其娣,俱追封太原郡夫人。子男曰简,疾不任;曰静,承直郎、侍仪通事舍人。铭曰:

  允矣王公,秉德惟恭。介介其守,不渝初终。公在至元,绣衣持宪。锄奸擢良,列城用劝。靡移于怨,弗牵于恩。克协于中,休有令闻。晚起于家,治书乌府。谔谔昌言,以规以补。相彼唐水,薄言屏居。进退雍容,风节伟如。九真之原,公墓有岿。载德铭诗,爰诏无已。

△元故少中大夫江北淮东道提刑按察使董公神道碑铭

董氏之族居真定稾城者为最盛,公其一也。公讳源,字巨源。四世祖提,金洺州防御使。曾祖公毅,祖简,再世弗显。父思诚,举进士,知名。妣许氏。公生七年,从亲避地居河南之永宁,读其父书。稍长而有俊才,又多谋略。金将亡,父母俱卒,稾殡永宁之野。未几兵兴,公被俘一大帅帐下,同俘者多被杀,公以儒生得存,帅命教其子弟。有间径归永宁,访其亲遗骸。兵荒之余,暴骨如莽,公囓指沥血方求得之,负而北还。崎岖艰危,始达乡里。既葬,依宗人稾城令文炳以居,复师事翰林王公若虚。王公在金时擅重名,至是及门者众,独推公为第一。遂挟其能,游诸公间,名声藉甚。一时硕儒若王公盘、李公冶、姚公枢、李公盘、张公肃、高公鸣盖其交友,中书杨公、太保刘公、丞相史公尤奇其材,共以国士许之。

  国家初兴,方事戎旅,杨公以征南行省,史公以行军万户,俱治兵于外,先后以幕府辟公,公辞不应。或问其故,弗答也。及世祖御极,更新庶政,四方豪杰悉起而为之用。于是史公承诏宣抚河南,复荐公为经历官,乃慨然就职曰:「时可以行吾学矣。」征谋治法,多资于公。上闻其名,召与语,奇之,留置左右。中统三年春,山东守将李璮阴结宋人,据济南叛。史公已居相位,分省将兵往征之,以公为左司郎中。是时朝廷肇建官仪,每除拜,犹命翰林行制以训敕之。告公之词曰:「董某秉心端悫,处事详明。草军前之檄,孰比陈琳;谈当世之事,共推王猛。宜颁显渥,以佐行台。尚尽乃心,克成厥绩。」公请周城树栅遏其侵轶,使贼无外援,城中食尽则自降矣。已而果然。璮既伏诛,改行省为济南滨棣益都等路宣慰司,复以公为参议。诸侯王唐古帅蒙古军士万人镇益都,王以齐人向从贼乱,欲纵兵诛荑。公曰:「乱者璮尔,民实何罪。璮既授首,余皆王民。今欲兵之,是激其为乱也。」因极陈古昔歼厥渠魁胁从罔治之训以讽王,王是其言,齐人赖以全活者无虑万数。

  至元四年,迁转法行,调西京路判官。六年秋,上念郡国囚在狱者或多冤滞,诏中书选官决之。公偕断事官铁木尔分行西夏中兴诸路,周历沙漠盖万余里,所决遣者悉称平允。九年,迁奉训大夫、知林州。州无属县,得亲治民。公严法以驭吏,布惠以养民,民悦其政,如父母焉。朝廷滋以为材,遂擢朝列大夫、山北辽东道提刑按察副使。按行郡县,风采耸然,监察御史表其廉能。十六年,超拜少中大夫、江北淮东道提刑按察使,公以老疾辞。上曰:「江淮新附之邦,民尚未洽吾元声教,非得老成旧臣,孰能抚绥而镇安之。朕固知卿高年,其乘轺传以往。」公整齐其大体,阔略其细故,一以敦俗兴化惠安元元为务。岁余,江、淮之民乐其清简之治,为吏者耻其贪污之行,皆仰公若神明焉。

  公语同列曰:「大夫七十而致仕,礼也。吾敢久贪荣宠,弗知止乎!」即移病谢归,葺第真定,阖门谢宾客,娱意图史以终其天年。尝作家训以敕子孙,导江张氏览而善之曰:「匪止家训,要以警世可也。」子孙服公之训,皆以学行闻于时。公享年八十有七,以至元三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卒。是岁十二月十五日,合夫人尚氏之丧葬稾城县安仁乡南董村先茔,董氏葬是二百余年矣。子男二人:曰仪,终行省郎中;曰居中,终灵寿县尹。二女,长适郭秉德,次适柘县尹张行中。孙男三人:坚、均、基。曾孙男三人:兴宗、起宗、承宗。

  公既葬之三十有九年,当至顺壬申,基撰公行事征铭神道之碑,基之言曰:「昔者先公被遇世祖,列官三品,德业着闻。基也幼孤而弗克知,幸其一二可考知者,诚惧岁久又泯泯也。」然而古之君子其言行岂能尽传于世,惟其大节不诬,则固史氏所宜书也。夫铭志之作,义近于史,盖铭其所可知,则其未尽知者可推而知矣。天爵受其言,退而述之以铭。铭曰:

  于赫世皇,百治具张。小大有位,无材不良。伟欤董公,才谞多誉。相时而兴,雍容中度。畴须奇画,我其资之。畴须善政,我其施之。帝瞻南邦,未洽声教。尚资老成,克抚无桡。自昔有国,黄发是询。有典有则,永绥兆民。曾无百年,故老澌尽。公有慈孙,嗣守遗训。考公大节,廪廪不诬。爱征铭诗,式表幽墟。

△秘书少监王公墓志铭

中统建元之明年,世祖起中山王公为赞善大夫,辅皇太子亲授之书,是为裕皇。其书册之端,有亲书庙讳,厥后书归王氏。延佑三年,仁宗御光天殿,赞善之子秘书少监宾执其书以献。上穆然曰:「是皇祖所读之书欤,朕何敢不敬。」有诏褒宠王氏,曾祖顺赠中奉大夫、太常少卿、中山郡公,谥安定;祖良赠昭文馆大学士、资善大夫、中山郡公,谥端懿;父嘉议大夫、太史令恂赠推诚守正功臣、光禄大夫、大司徒、上柱国、定国公,谥文肃;曾祖妣赵氏、祖妣刘氏俱追封中山郡夫人,妣张氏追封定国夫人,继妣氏封定国夫人。又命中书迁宾官,未及命而宾卒,延佑七年夏六月某日也。当是时,天子方乡文学,宾重以是启之,赠典罢已久,祖考蒙是休泽,可谓忠于上而孝于亲者矣。

  公字子立,宾其讳也。赞善之幼子,性资开敏。初从祭酒许文正公游,小学、四书悉能通其大旨。赞善兼以星官历法妙一世,既为太史,改正历日,公亦传其学。赞善薨,选为太史院保章副,累迁至少监焉。公少长富贵,未尝有富贵气,容仪雅洁,若寒士然。居京师未尝谒贵人门,尝语其子弟曰:「吾名臣后也,当慎守先业,岂可妄与新进小生交游哉。」至大中,尚书省因某挟异书,遂起罗织之狱,公视家所藏凡涉天文阴阳家者悉焚之,谨厚类此。

  娶郭氏,太史院使守敬之孙、都水少监某之女。二子:桢,主沧州清池簿;桂,补太史星历生。公享年五十有二,权殡都城东南十里。桢将以至治三年六月某日葬公安喜县北扈原。铭曰:

  于皇仁宗,文治太平。一时材艺,咸列禁廷。矧兹遗经,裕皇宸翰。藏之臣家,荣光有烂。恭进丹陛,允也其时。斯文日兴,亦公启之。愍册襚章,褒及祖考。将进大官,胡命不偶。北扈之原,土厚泉深。铭昭厥美,以视来今。

●滋溪文稿卷第十一

碑志五

○碑志五

元故赠推诚效节秉义佐理功臣光禄大夫河南行省平章政事追封魏国公谥文贞高公神道碑铭有序

  故少中大夫同佥枢密院事郭敬简侯神道碑铭并序

  元故嘉议大夫工部尚书李公墓志铭

  皇元赠集贤直学士赵惠肃侯神道碑铭

△元故赠推诚效节秉义佐理功臣光禄大夫河南行省平章政事追封魏国公谥文贞高公神道碑铭 【 有序】

仁宗皇帝延佑初元,召江浙行省左丞高公,复拜中书参知政事。公以母老乞归养,上不许,留为集贤学士,商议中书省事。是岁十月,母夫人卒,公护丧归葬。明年用起复故事,擢拜江南诸行道御史台侍御史,又拜枢密副使,皆不起。上简注公不忘,又明年冬,遣使趣召,仍命之曰:「汝以大祥日至,则能为朕来矣。」使者果以其日至,公惶惧不敢辞。既至,入见便殿,圣眷优渥,即日命近臣送至中书,参知政事。四年,进阶资政大夫,迁左丞。五年,升资德大夫,迁右丞。公自早岁已在朝省,练国故实,凡选举、钱谷、决狱,悉其原委。事物之至,应之闲暇。尤善用人,一时材能布列中外。或承时好,党同恶异,公曰:「任人各以其材,不可妄有分别也。」

  当是时,仁宗皇帝事皇太后,孝养顺承,惟恐不至,而英宗皇帝方育德于储宫。公与一二大臣同寅协恭,承弼辅赞,俾三宫怡愉,九有清晏,年谷丰衍,民庶乐康,是则公之相业最著者也。然小人不便,阴侦潜伺,思有以害之矣。七年春,仁皇不豫,铁木迭儿已在储宫左右,谮言仓廪空虚。传旨命具钱谷大数以闻。公曰:「某等备位宰府,辅政兴化,用贤理民,乃其职也。至于钱谷,自有主者。」彼闻之益怒。居无何,仁皇宾天,英庙未立,铁木迭儿遂为丞相,擅政肆虐,盗弄福威,睚眦之怨无不报者。以已曩者得罪宪台,公等坐视弗救,心尤恨之。乃以公及平章王公毅、参议韩公若愚征理钱糓,又屡扬言上前,以为世祖之时,币朽于库,桑葛尝奏诛其执政二人,盖欲以此谮杀公等。赖英庙察其无罪,第罢其所居官,放归田里。

  公始以同知中政院事,特拜中奉大夫、中书参知政事。明年,至大纪元冬十月,武宗皇帝亲祀太庙,公充读祝册官,礼成,锡与甚渥。二年,尚书省立,议更钞法。公曰:「钞今已虚数倍,若复抑之,则钞愈轻而物愈贵。非法之善也。」时不能用其言,出公为江浙行省参知政事。有旨范京城新寺供佛铜器,以行省督视之。期已迫,铜不能具,或欲销省库钱以充用者。公曰:「历代泉货孰敢擅毁。」有顷诏发库钱与楮币兼行,众方服公之识。海舶岁运米数百万石,以食京师,官为给其道里费。然岁久法弊,及民者十盖一二。至是朝廷命公领之,分毫悉给于民。公以海漕官吏出入风涛,百死一生,劳効殊甚,请优其序迁以劝来者。廷议是之,着于令。进拜资善大夫、本省左丞。会平章张闾请括江南民田以益赋税,公言:「国家承平日久,赋税皆有常经,民心一摇,恐生他变。」已而迄如公言。泰定之初,诏以铁木迭儿专权蒙蔽、报复私雠、杜塞言路、构害忠良等罪,播告天下,而公等始获昭雪矣。超拜荣禄大夫、湖广行省平章政事,佩金符虎,节制诸军。

  时两江岑、黄数有边梗,公请于朝曰:「蛮夷之人,僻居遐荒,抚则治,扰则乱,自昔然也。窃闻岑、黄初则未敢猖獗,盖缘招谕官吏恣意贪求,或不如欲,辄复以兵威之,远人由是不敢効顺。前广西佥宪奥屯忽都鲁向尝按临其地,威惠并着,若命为本道帅使,则岑、黄可不招谕而至矣。」诏从其请。岑、黄闻之踊跃,语人曰:「吾岂恶生乐死者耶,今奥屯侯来,吾无患矣。」乃相帅请附,他夷小丑亦皆向化焉。事闻,诏赐公玉带、弓矢、鞍勒,以旌其功。

  岁余,改江浙行省平章政事。江左繁富,中外征求百至,公熟知其利病。又得脱欢答剌罕为相,同心辅治,专务简静不扰,以是民用宁一。致和改元春,海潮日溢,啮盐官州,其城将陷,浙民大恐。勑使者数辈行视,众议累石为岸以捍海。公曰:「政事弗修则变异数见,今海水为灾,殆阴盛阳微之咎。第君臣修德恤民,庶几可弥,若复劳民,愈为不可。夫海患不息,浙西已弊,又为石岸,则害及浙东。且石岸延袤百里,功非十年不就,而海患近在旦暮。比岸成,两浙之民俱为鱼鳖矣。」众是公言,未几海患亦息。是则公之谋国保民世所共闻者,其阴为弥缝补益,人受其惠而世不及知者,则亦不得而书也。

  公讳昉,字显卿,世为辽东右族,国初始迁大名。少美风仪,神观高朗,涉猎书史,考求前代治忽、君臣得失,与夫应时合变、先后本末之序,期于有以发为论议,措诸事业,以表见于当世焉。甫冠,游京师,名声籍甚。会立集贤院,以学行辟为掾。国有大政,集诸老议之,公屡侍行,而闻见益博。擢都省掾,故相何公荣祖器其材,以公辅期之。调吏部主事,建言:「仕者历履岁月治行廉贪无由核实,吏得并缘为奸。宜书于册,置局司之,每遇转官者验以为黜陟。」庙堂从其言,迄今行之。迁左司都事,又迁员外郎。承檄调广海官,人称其公。还为礼部郎中,奉诏虑囚燕南,活寃狱若干人。改吏部郎中。时入官多途,选授无法,公请除文墨士为长吏,杂进者贰之,由是选法清而众职举。迁礼部侍郎。浙西豪民即所居为佛庐,举家度为僧尼,号其教曰白云宗。日诱恶少,肆为不法,夺民田宅,奴人子女,郡县不胜其扰。中书以闻,公承按治,凡得民田庐若干所,还为民者若干人,贿赂没官者若干万,浙民大快。时顺德忠献王当国,选公为左司郎中,赞画政务居多。尝以言忤权贵,出为潭州路总管。潭为湖南大郡,讼牒填委,公决治明允,顷之讼亦衰止。郡吏求补者众,公日以所决事试其可用者,得数十人。部民有诈称制勑者,逮系数百,公详谳之,止坐二人,余皆释不问。贵官傔从恃势扰民,公痛绳以法,部内清整。宪司以治最闻。潭人方乐公政,而公召为中政矣。

  公养母甚笃,居丧如礼,孝行闻于郡国。为人清简寡欲,斋居宴坐,终日默然,及临大事,敷陈宏辩,咸中肯綮。宇量宏深,尝曰:「人能容,斯足以任天下之责;能忍,斯可以成天下之务。又当以静为主焉。」故以主静名斋,盖本太极图训云。天历元年九月,公偕行省臣五人赴召入朝。十月十有九日,行至陵州,公以疾薨,春秋六十有五。明年二月十有五日,葬大名元城县令公乡先兆。

  曾祖考植,金洺州防御使,皇赠通奉大夫、辽阳行中书省参知政事、护军、魏郡公;妣大氏,魏郡夫人。祖考世荣,金近侍局副使,皇赠资德大夫、河南行中书省右丞、上护军、魏郡公;妣王氏,魏郡夫人。考昂,仕国朝为濮州朝城尉,累赠荣禄大夫、江浙行中书省平章政事、柱国、魏国公;妣郭氏、孙氏,俱魏国夫人。公配蒲察氏,清丰监县某之女,早卒;麻氏,太医院判官赠大司徒、恒国文惠公泽之女,亦先公卒,俱追封魏国夫人。继白氏。子男三人:履,补国子员,历官户部司计、工部司程、监察御史、江浙行省左右司郎中;恒,以公荫为太府监右藏库使、河间路总管府治中。皆以材能清慎闻,麻夫人出。次益,侧室王氏出也。孙男二人,女一人。今上皇帝褒录旧臣,制赠公推诚効节秉义佐理功臣、光禄大夫、河南江北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政事、柱国,追封魏国公,谥文贞。始终哀荣,可谓备矣。

  公昔按白云宗狱,先君以户曹掾从行,屡蒙荐擢,进长行省幕府,遂以公为知己。公薨,诸子以神道铭见属,故天爵不敢以芜陋辞,盖庶几先君报德之万一也。铭曰:

  维高着姓,世家渤海。历辽与金,阀阅弗改。桓桓太师,有子十人。列官节度,冠盖如云。庆流于公,嗣德惟肖。风度雍容,吁谟廊庙。肃肃长乐,天子孝恭。亦有春坊,敬罔不同。三宫雍雍,百辟侃侃。民乐治平,匪迩伊远。曾是疆御,肆为诋欺。惟天子明,公归祁祁。公归祁祁,于魏之野。征车既来,星言宿驾。傜人猖狂,公务允怀。海水啮城,于时为灾。公言君臣,当务修省。民不可劳,忠言炳炳。维此江左,地大物繁。公治以简,民其孔安。昔公早年,令誉已着。故老叹咨,期以公辅。通材达变,台阁践扬。克有令子,保公烈光。公虽云亡,德业愈伟。何以征之,国有信史。今公之乡,丰碑穹然。勒此铭诗,永表相贤。

△故少中大夫同佥枢密院事郭敬简侯神道碑铭 【 并序】

至大二年夏六月癸酉,少中大夫、同佥枢密院事郭公薨于京师私第。冬十月庚申,归葬中山无极县归化乡龙泉里。延佑六年,公之子中书省照磨元珪始属天爵状公行,请封谥于朝。制赠太中大夫、广平路总管、轻车都尉,追封太原郡侯,谥敬简。至正七年,公之孙镛乃克伐石树碑神道,复以铭文见属,于是上距公薨三十有九年。盖先子尝侍公于枢府,天爵与元珪故往来,今镛是请,及见郭氏凡三世矣,故弗庸辞。

  昔者世祖皇帝临御天下,封殖贤才,兴崇治功,一时文武小大之臣,历乎成宗、武宗之朝,犹克有用于世。若枢密敬简郭公,亦其人哉。公讳明德,字德新。少长仪貌伟然,力能兼人。至元初,天兵围襄,有诏募民为兵,公出应募中选。其父曰:「儿虽长大,年未成童,恐不堪用。」县尹冯岵试以弓矢,公蹶张挽强,尹曰:「可矣。」枢密张公易闻其才勇,留之枢密。会立屯田总管府,因署为史,转前卫史。诸王乃颜叛东土,帝亲征之,枢密大臣扈行。公被选分掌幕府文书,间亦执兵御敌,有劳获赐鞍马。及还,擢枢密院架阁库管勾,改断事官知事、前卫经历,迁枢密院都事。同列坐事辞诬逮公,人共寃之。公曰:「吾宁忍自解以重人之罪乎!」未几,或告枢臣及其幕官贪墨,独无公名。台臣疑之。告者曰:「郭君实无所私。」台臣始知公前时为众所诬也。

  大德初,擢拜中书省检校官,迁工部员外郎。五年,京师大水,泸沟泛溢,决牙梳堰,坏民田若干顷,庙堂檄公治之。公命伐荆为巨囷,实石其中以杀水势,使复故道,而堤遂完。自京城至涿,道涂舆梁为雨水所坏者,公相地所宜,皆改为之,或涉民田,则厚价以买之,故事集而民不扰。

  六年,海都犯边,边民大惊,宣慰司悉焚仓廪,独辇金帛南徙,久之方定。选官抚治,公拜宣慰副使佥都元帅府事,赐金虎符佩之。时方隆冬,冰雪载道,或止公缓其行。公曰:「某起寒族,误蒙拔擢至此,敢稽天子之命乎!」明日遂行。至则抚绥完复,边鄙肃然。乃陈备边数事,其说曰:「安边之策,务在屯田积谷,且耕且战,自古如此。今兵屯北边有年,所须钱谷不少,然岁岁而输之,运米一石,其直中统钞百余贯,贵则倍之。使山北每岁有秋,输米者其家富完,委输官不敢为奸,加以路无盗贼之虞,仅可供一岁之用。苟或不然,利害非细。今和林之北,地宜麦禾,昔时田器在在有之。夫京师六卫每军抽步士二人屯田,以供兵士八人之食。和林寒苦,汉军不能冬。若于蒙古诸军拣其富庶强壮者戍边,贫弱者教之稼穑,俟其有成,如汉军法,以相资养。置田官,起仓廪,严赏罚,以课其殿最。或天有霜旱之灾,募民入粟塞下,厚直酬之。和林之钱或不足偿,以江淮、长芦盐引偿之,则数万之粟可坐而致。此外别立转道,买牛二万头,车二万辆,用军士四千人,人月给米三斗。自大同达和林止四千里,百里置一驿,用军士百人,车五百辆,配牛五百头,可运米二千五百石。三日一返,一月运二万五千石,十月二十五万石,何患军储之不足欤!」又曰:「武欲胜敌,宜先练兵。夫兵在精而不在众,往年敌人挠边,我师虽众,逗遛而不能进。且海都之众不及国家百分之一,甲兵之利非吾师之比,返能为害,何哉?良由号令专一,赏罚信明,士卒练习故也。古者遣将出师,君亲推毂而命之曰:『自阃以外,将军制之。』谓机宜不可以远决,号令不可以两从。盖号令不专则人心不一,机会失宜而欲克敌难矣。迩者边将欲赏有功,必俟朝廷之命,旷日持久,讫无所闻,此勇夫所以解体。当中统初,命宗王征李璮,出金银符数十,有功者听予。矧今边防非璮可比,若举旧典授之将帅,使赏罚信明,则士卒百倍其勇,而于克敌何有。」又曰:「固边安民,必当高城深堑。兵志曰:城郭不完,与无地同。而况素无城郭,欲积粟以御敌,是犹委肉于虎。近年兵少失利,因无固守之地,逡廵退避千有余里,致使敌人侵我疆域,刘我人民。赖天之灵,旋亦收复。向若敌人深入不返,则将柰何。今当沿边规度,敌所来道,或五十里,或百里,各修一城,引和林河水灌隍。俟秋熟则贮蒭粟于中,分军屯守,建大藩于和林以总之。如敌人来攻一城,诸城抽军以救之。则我内有备御之坚,外有攻敌之急,彼安敢轻动乎。故曰: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论者若曰:『劳民费财,未见成功。』是不知边防利害者也。盖和林国家肇基之地,敌人之所必争,如襄阳宋之北门,我得其门而入,则宋不能有所为矣。」于是中书下其事,会翰林、集贤愽议,咸谓实备边经久之计。

  岁余,公感寒疾辞归,中书省选为左司都事。未几,参议枢密院事,进擢本院判官。公以华人起身军伍,扬历年多,凡累朝兵政原委,当代将帅材能,城郭山川之险,边戍屯守之要,皆习知其故,故在宥密稍久,不迁他官。又数条上军政,谓:「天下虽平,不可弛武功。兵虽不试,不可不养其力。海都无事来朝,不可不为之备。内外兵势不可有所偏,江南军马不可分散而无统。」及论军士贫乏之原,皆深悉其弊,廷议是其言。进拜同佥枢密院事。至大之初,诏汰冗员,公请辞,不允。盖上抚军北庭,尝闻公名,至是赐金带、锦衣,以表其劳。薨年五十有二。

  公早游乡校,涉猎书史,自为下僚,所居职办枢密簿书,岁久繁猥,公序其始末,俾易检覆,吏不能为奸。当国初用兵,有近臣承诏赐民十家为兵前驱,既久,怙势没为奴婢,而十家子孙陈诉不已。枢臣檄断事官谳之。公阅故牍,得初赐诏,其事始白,十家老幼凡数千指皆良之。

  公考府君讳聚,金季自汴之阳武家无极,尝施粟以赈乡里,累赠中顺大夫、中山知府、上骑都尉、太原郡伯。妣程氏,封太原郡君。配张氏,无极县尹成之女。张尹初奇公才,以女归焉,累封太原郡太夫人。子男元珪,历知陵州、开州,同知河东转运司事,迁广平路总管,卒官嘉议大夫、定真路总管,所至以廉慎闻。元璋,善学早卒。女适中山刘云翼、大都高章。章卒官奉训大夫、济南路推官。男孙镛,补国子生。女孙适王蛮尔、李荣,蛮尔为岳州镇守百户。铭曰:

  世皇御极,覆焘如天。封殖长养,蔚多才贤。廊庙之谋,军旅之事。出入左右,咸克有济。伟哉郭公,起身兵戎。言无不达,才无不通。于皇天朝,神武有倬。王迹肇基,实本龙朔。 【 「朔」原作「翔」,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慨彼昏迷,弄兵于疆。皇威赫然,震詟暴强。公承明命,往抚边鄙。边人既宁,乃陈兵事。自昔国家,选将练兵。屯田积粟,以求厥成。君子之心,忧深虑远。言论设施,欲固其本。时方治平,文恬武嬉。文武并用,长久之规。嗟嗟鄙夫,尸禄拱默。惟身是图,其何能国。乐只君子,邦家之基。王事所赖,民生攸依。尚思公言,慷慨奋烈。欲为朝廷,永树长画。龙泉之原,岿然公坟。勒铭丰碑,以励具臣。

△元故嘉议大夫工部尚书李公墓志铭

维广平鸡泽李氏,前至元初徙家于颕。公讳守中,字正卿。少就外傅,涉猎书史,奋然自树。当是时,入官者多由吏进,公年出二十,来游京师,补左司令史,转户部通政留司掾,进掾中书。公志大而气刚,不随俗依违俯仰,事或不然,輙指陈可否,直言无讳,守身廉白,人不敢干以私。初,朱清、张瑄漕江南米,涉海入京师,至则遍赂诸用事人,公时主治文书,独无所取。

  大德三年,北兵犯和林,公从大臣往给金币,边人赖其惠。徽政臣奏除官千五百员,将颁制勑。公曰:「是中有官第七品超迁三品者,有武人杂选入清流者,有治罪夺官复冒用者,殊乖选举彝典。」宰相是其说,命徽政覆奏止之。至大二年,尚书省立。公上言曰:「昔在世庙,宵旰求治,分置尚书省,以清中书之务,明诏具在。今尚书省臣攘夺政柄,变乱宪章,用人无法,事渐大坏,返谓中书堕废法制。当辨中书所废者何,尚书所治者何。」事闻,权贵大怒,以公间谍两省辅臣,废黜田里。既而尚书省臣败诛,公起家承直郎、保定满城县尹,县以大治。燕南宪司以五事闻。

  延佑二年,河东大雨,解盐池坏,选官治之。六年,复命公视其池堰,督其课最。宰臣语公曰:「昔宋耀州观察使王仲千着绩盐池,汝能效焉,亦仲千也。」公益感激,廵行陕西,归言于廷,请革廵盐吏胥,设官分司,其它防盐之方,扰民之事,可悉兴除。廷议从之。又承命往治河间盐法,请罢煎余盐五万引,以苏民力,别陈十事上之。迁奉议大夫、户部主事,以亲老乞便养,改知泗州。州狱系囚百余,公下车数月,皆决遣之。民有诬寡妇为同籍欲夺其产者,有讼田杀人诬其田主者,有觊免己罪以赂诬其胥吏者,公悉辩明之,抵诬者罪。淮东宪司荐其廉能,擢河南行省左右司员外郎。丁外艰,服除,调两浙转运盐司副使。公言:「法久则弊,理宜变通。今两浙灶民凋弊日甚,当验其恒产差为上下。灶民既为国输课,不当复役里正,代偿民租。不然,将见灶民愈困,多徙死矣。」公在官五年,身历两浙郡邑,熟知其弊,工本亲给与民,官属不敢有所掊克,故事集而课亦溢,比终更增盐五万余引。浙省言宜升公官,遂加中议大夫、归德知府兼诸军奥鲁劝农事知河防事。公听讼益明,讼亦衰止。岁余,请致仕,以嘉议大夫、工部尚书归老于家。

  公为人磊落明白,在官思尽其职,尝以通制书归类未尽,别着条目以进。其后朝廷续纂其书,亦取用焉。所至训农兴学,崇化善俗,满城、泗州、归德皆修三皇及孔子庙,而廨舍、河防、锺皷、更漏、驿传皆缮完之,归德又新微子、张廵、许远祠。木石所须,皆公规划,不扰于民,世以是称其材。呜呼,我国家初由胥吏取人,人才亦多由是而显。故参知政事曹公从革、刑部尚书谢公让与公居同里闬,材能相埒。二公扬历中朝,赫然进用,公独以刚直自持,老于郡县,人或不能无少憾焉。然公临民而民治,理财而财丰,所去见思,刻石以颂遗爱。诸子皆以文学进,知名于时。天之报施公者,讵弗厚欤。

  公曾祖俊,妣某氏。祖成,由颕州判官权知州事,赠亚中大夫、广平路总管、轻车都尉、陇西郡侯;妣吴氏,陇西郡夫人。考荣,赠嘉议大夫、佥书枢密院事、上轻车都尉、陇西郡侯;妣高氏,陇西郡夫人;继魏氏,陇西郡太夫人。公配张氏,陇西郡夫人。子男五人:冕,某官;藻,国子释褐出身,文林郎、秘书监典簿;黼,赐进士及第,奉政大夫、江西行省左右司郎中;绣,赐同进士出身,将仕郎、翰林国史院编修官;德安最幼,继室温氏出也。女二人,适儒士真定曲明善及天平程梓。孙男五人:秉易,从仕郎、吴江州判官;秉简、秉方,国子员;秉几、秉恒。女一,幼。曾孙男女各一。公享年七十有三,至正二年五月壬午以疾薨,是岁某月某甲子葬颕之某乡某原。铭曰:

  维天生材,材匪有殊。作之兴之,相时以趋。为吏为儒,盖本时用。是以君子,慎于垂统。皇有中国,神武肇基。豪杰继起,法令为师。伟哉李公,气刚以直。理财治民,克致其力。或言法家,严而寡恩。公德维厚,蕃蕃子孙。蕃蕃子孙,振起术业。着铭幽宫,永诒来叶。

△皇元赠集贤直学士赵惠肃侯神道碑铭

至顺三年春二月,大雨雪。翰林直学士赵公上言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夫仁义之政不修,欲阴阳叙而天以清,生物遂而地以宁,未之有也。某自至元中入官,五十年矣。日月薄食,星文示变,五行反戾,皆未之学。春夏雷雨,秋冬霜雪,虽五尺童子知其反时必能为灾。按授时历,雨水,正月中气,春分,二月中气也。四阳上行,卦为大壮。今自正月雨雪,至二月未巳。京师二月未尝无雪,连绵二十余日,虽在隆冬犹以为异,况仲春乎!阳和弗兴,阴凝弗释,盖阳为君、为善、为君子,阴为臣、为恶、为小人,可不豫防其变乎!」中书以其言下礼部议,识者知公之意盖深远矣。夫翰林、集贤,祖宗所以优异儒臣,乞言议政而已,比者耆旧老死且尽,君子伤之。公自入翰林,恒以时事为念,数敷陈便宜,谓:「近岁以来,纪纲渐弛,刑政渐紊,财用无节,选举无法,人才日坏,风俗日偷。圣上中兴,当作新庶政,否则海内夫望,不可为矣。」每遇台、省大臣,必反复言之,听者厌闻,而公弗恤也。

  公初试殿中司知班,既而以伯父守赟荫入官,历河间之盐山、蔚州之灵仙、沧州之无棣三县主簿,迁忻州秀容县尹,转雄州新城。至治元年,诏举守令,燕南郡使者以公应。诏改尹中山安喜。由台臣荐,拜陕西行台监察御史,佥四川道廉访司事。天历元年,召拜监察御史,特除山东道廉访副使,改燕南道,迁同知储政院事,拜燕南廉访使。以年老乞致仕,不允,遂拜翰林直学士。

  公禀刚毅,卓然能自树立,虽生世家,周知阎闾利病,筮仕佐治,已有能名。秀容俗颇哗讦,讼者在廷,公丁宁指晓曲直,杖楚遣之,不以付吏,既而讼亦衰止。有民家女为妖物所凭,或能以术治者,即投瓦石击之。公闻之曰:「约某日弗靖,我往观之。」妖不复作,其家绘公像祠之。新城密迩畿甸,太保圉人纵畜牧蹊田啮桑,即收系狱。反诬公诋訾太保。太保怒,命其长史持刑部文符案治,卒无所得,长史直公,而两释其事。太保则曲出也。驻跸庄者,丞相柏柱赐田封户在焉,公始置社,什伍其民。丞相方在中书,闻而嘉之曰:「县令当如是也。」安喜当西南要冲,侯王、大臣、遐方使者经过络绎,前政苟简,凡馆传所需供帐器皿取办临时,吏并缘为奸,民不胜扰。公具为区处,道路河梁亦修治有方。朝廷和买于民而直不时给,岁终又以卫士马分饲民间,公以县剧民困为言,并得蠲免。有游民百辈,厕名县卒,会敛于民,公悉遣归南亩。县政既修,公行原野,劝民植桑垦田,以勤农业。大兴乡校,延师儒教其邑民俊秀者,俾知礼义之方。久之政誉播闻,流户来归者百余家,公缓其力役而优养之。工部尚书教化者,由尝监县家焉,乘岁恶民急,数称贷以与民,获利不赀。或不能偿,輙夺人田庐,奴人子女,豪强武断以乱吏治,民甚苦之。公发其奸,遂得罪,田庐子女悉还与民。公曰:「农之治谷,犹去其莠,治民而不去其恶,善人何由自立乎!」新城、安喜咸刻石以颂公政,监察御史及部使者行过其县,民率老幼数百人状公行治,争言其贤,遮御史、使者马不得行,以故荐公尤力,遂有西台之命。

  公语同列曰:「欲正宪纲,当自己始。」侍御史哈失不花冒古民田,立劾去。及拜内台,益感激自励。首言:「天下既定,不当有彼疆此界之分,上都官吏宜尽录用。」又荐翰林学士张养浩等五人,材任宰辅。初,平章政事速速以上之立也,已与有力,恃功贪横,恣为不法。会亲祠 【 「祠」原作「相」,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太室,速速充礼仪使,称疾不起。上在斋宫,輙亵服入见。公劾其不敬。知枢密院事也先捏将兵出御西军,闻河南告急,逗挠不行,方杀戮无辜,私人妇女。西军既退,有勑入朝,又不奉命。公劾其不忠。二人皆以罪废。其在山东、燕南,巡行郡邑,风采凛然,贪吏闻之,或自引退。公仕州县凡四十年,及任宪台,年已老矣。方公少时,得展布所蕴,其设施岂止是耶!自昔国家置立公卿大夫、郡牧邑令,所以内外相维,共成治效,非有远近亲疏之别也。或者往往重内官而轻外职,使循良之吏老于郡县而不得达,若公者几何其不至是哉!

  公讳晟,字子昌,奉圣州矾山人。后徙易州涞水。曾大父世英,仕金为易县令。大父柔国,初倡乡民来归,官金紫光禄大夫、真定、涿、易等路兵马都元帅,追封天水郡公,谥庄靖。考守信,广宗县尹,赠资德大夫、中书右丞、上护军、天水郡公,谥康惠。母李氏,追封天水郡夫人。公享年七十有四,以至顺三年五月戊寅薨于京师。是月甲申,归葬其乡五峯山先茔之兆。夫人宋氏祔。子男四人:道安,从仕郎、右藏库副使;礼安,承事郎、同知清州事;居安,从仕郎、宣政院照磨;志安,太保府知印。孙男四人:文、景、亶、襄。公孝友天性,为主簿时,母夫人尚无恙,尝有所怒,拄杖候门。公自外归,扶持还室,因跪曰:「某诚可挞。」家人窃视,殊无难色。兄亡,事寡嫂甚谨,抚其孤如己子。公平时食止蔬素,年出五十,方佐以肉,被服布帛,而无纨绮。子孙化之,亦以清约世其家。公葬之明年,制赠亚中大夫、集贤直学士、轻车都尉,追封天水郡侯,谥惠肃。夫人宋氏,赠天水郡夫人。铭曰:

  远矣赵氏,世宅北土。显闻中朝,肇自公祖。赫赫元帅,活人有功。庆流后裔,益亢其宗。公昔少时,学于古训。刚毅自持,匪今之徇。历官剧县,有法有恩。诛锄奸强,收养善民。养民伊何,政平讼理。乐尔室家,安其田里。擢拜御史,正色敢言。弹射柄臣,他人所难。河山东西,分持宪节。贪墨败官,闻风震詟。县车之请,惟帝是留。公图报称,益壮其猷。时在仲春,雨雪如霰。阳和弗兴,宜谨天变。顾瞻左右,岂无臣工。优游清华,进退唯恭。独公之心,忧世如疾。鲠论竑议,为国药石。遐不黄耇,考终厥身。追诵公休,尚师古人。遗爱在民,遗直在史。勒铭贞珉,永诒千祀。

●滋溪文稿卷第十二

碑志六

○碑志六

元故奉元路总管致仕工部尚书韩公神道碑铭并序

  元故陕西诸道行御史台治书侍御史赠集贤直学士韩公神道碑铭并序

  元故朝列大夫开州尹董公神道碑铭并序

  元故荣禄大夫御史中丞赠推诚佐治济美功臣河南行省平章政事冀国董忠肃公墓志铭并序

△元故奉元路总管致仕工部尚书韩公神道碑铭 【 并序】

延佑六年,奉元路总管韩公引年谢事,进官嘉议大夫、工部尚书,将谋东归,士民共挽留之。居岁余,公母弟汉中廉访使中遂亦请老,乃相随出关。盖公昆弟皆屡仕于关辅,风采惠爱流布远迩,于是长安士民闻之,争具酒肴相帅祖饯于东门外。车马塞途,眷恋追攀,不忍其去。观者感叹以为荣,士论嘉其知止,命工画者写其迹,号二老出关图,以拟汉二踈云。公既东归,往来汴、卫之间,以佚老焉。至顺元年冬,天子亲祀南郊,礼成,大赉四海。公昆弟与赐金织纹锦四,拜而受之。三年九月十有七日,公薨于汴,享年八十有三,赠通议大夫、礼部尚书、上轻车都尉、南阳郡侯,谥康靖。廉访先公一年,年七十有九而卒。海内以二公国之老成,相继沦逝,咸悼惜焉。

  公讳冲,字进道,少有立志,涉猎文史,乡郡儒先咸器重之。年十九,挟其艺游京师,翰林学士徒单公履辟为书写,未几擢户部掾。江、淮初定,北人除官者帅惮往,诏升二等,公慨然请行,进从仕郎、太平路总管府经历。会詹事院立,召公为掾,寻除本院架阁库管勾。至元二十八年,尚书省罢,政事一归中书。太子詹事完泽位右丞相,素知公才,擢工部主事。久之,迁承务郎、陕西行省左右司员外郎。大德初元,选为安西王相府郎中令。又明年,进奉训大夫。六年,迁奉议。八年,迁奉政,郎中令如故。十年,改朝列大夫、知沔阳府。升中宪大夫、峡州路总管,未上,以便亲养改汴梁稻田总管,转黄州路总管。丁母夫人忧。延佑四年服阕,移守奉元。又二年,始请老焉。

  昔者国家既定天下,乃置官府以成庶功,而军旅章程食货刑狱缮作之事日以兴矣,必需刀笔简牍记载施行,世之豪杰有用之士羣起而趍之。方省部初立,户曹之治钱谷,工曹之治营造,非通敏便给之才不足以当之。公持文墨论议,皆有余裕,始佐外郡,即以清慎着闻,风纪荐之,遂优减其资历。及佐陕西省幕,故赠咸宁贞宪王为平章,端严正大,朝野倚以为重。公言温而气和,平章独爱敬公。阕辅自许文正公过化之后,多士云起,或隐伏闾里而弗自彰,若韩公择、萧公■〈奭斗〉、同公恕、郑公中,公言于平章,皆荐达而尊礼之,文风翕然丕动。

  公为政详明,治狱有能迹。先是六盘居民家奴数百指,或怨其使岁给衣食不均,使有子方七岁,杀之以快其忿,反以诬其它奴,历十余年不决。公谳之得实,始置于理。有中使代祀秦、蜀山川,道出延安驿,以马不善驰,命从者以革带系馆人耳悬于柱端,挞之流血。馆人憾之,俟中使还宿驿中,夜入扼其肮以死,从者弗觉也。明日有司疑盗杀之,盗竟弗获,按其从者,诬服。中书命公验治,乃呼其众告之曰:「中使过此,曾虐汝乎?」众惊曰:「独尝困苦一馆人耳。」公徐召其人讯之,遂伏其辜,而从者获免。临洮富民无子,有妾方娠,妻妬而卖之,二十余年矣。夫死,官为主其家资,忽一人临丧哭曰:「我乃遗腹子也。」有司欲以家赀予之。公疑其诈,物色于富民之家,得佛书一帙,背有书云:「某年月日妾有孕,卖巩昌某家。」公潜遣人求得之,询其岁月皆合,郡人惊叹以为神,哭者坐以欺妄。

  初,世庙封皇子为安西王,立王相府,选儒臣傅之。其子既嗣为王,犹慎择其僚属,公为郎中令凡四考,朝廷重其选,故久之弗迁他官。公识虑周远,内正辅导以成傅相之尊,外尽谦恭以修藩国之礼,辑宿卫俾不为暴,均赐与俾不告劳,王深敬礼。沔阳官舍民庐初毁于火,公至规画有方,完新如昔。郡以网罟之利甲天下,侨士游客挟贵势而猎利于其府者无虚日,扰政犯律,未易枚举。至公一谢却之,听政而退,门闼阒然。每岁孟春,湖官假贷富家预输一岁之赋,谓之结课。及夏秋大水,方始捕鱼,羡余悉归于己。偶适岁侵,诏■〈施,弓代方〉山泽之利以赈民饥,湖官苦之。公言行省,请还其输赋而后■〈施,弓代方〉禁,从之。众感其惠,及公去官,馈钱二万五千贯,公力却之。尝奉省檄录囚信阳诸郡,活寃者众。既而复命于省,或间公曰:「沔阳湖陂号称陆海,人言饮之者皆得尽量,果如是耶?」公正色曰:「天厨之馔,萃水陆之珎,有敢染指者乎?」稻田官属旧无公田,窃官租以为养。公白于朝,赐田八千亩,官属至今赖之。及奉元命下,士民闻之无不相贺。是郡压于省宪,往往弗克展布,公声名素着,上下敬信,朞月之间恺弟之政已洽于秦民矣。有盗窃官帑弗获,执其主藏吏坐之。狱具,公疑其寃,弗署,果获真盗。

  公性孝友,偕廉访公事母夫人克尽孝养。母卒,表帅子侄行古丧礼,搢绅范之。季弟伸少有材能,公推父泽与之,后果官郡县有声。天历初,关陕大饥,民尽室以逃。有故人子挈其家抵公,居数日,及其母、妻俱亡,子病亦殆。公买棺葬之,抚其子益厚。公所居必葺,周植竹树,左右陈列图史鼎彝,日以自娱。表古人善言懿行,遍疏屏间,以为师法。作诗闲雅尚清致,隶书圆劲有古法。客至抵掌言笑,泛及经史,客为忘归,公亦无倦,不喜饮酒,食必精洁,平生不妄饮食。年八十余,神观清明,步履轻便,盖所养者厚完,斯其有以异于人也。

  韩氏世居渔阳、上谷,辽、金以来族大而盛,位列公侯将相,富贵赫奕,与刘六符、马人望、赵思温等号四大族,昏因门阀,时人比唐崔、卢。公曾祖讳玉,明昌五年登经义、词赋两科进士第,入翰林为应奉文字,卒官河平军节度副使。祖讳琇,元光元年以材勇应武举,授庆阳府司录判官,累迁昌武军节度使,金亡始家于卫,皇赠亚中大夫、卫辉路总管。考讳天麟,国初以明习法令历官吏礼部员外郎、兵部郎中,累赠嘉议大夫、兵部尚书、上轻车都尉、南阳郡侯。曾祖妣冯氏,祖妣王氏,妣梁氏,元配黄氏,继辛氏、王氏、梁氏、黄氏并追封南阳郡夫人,辛氏封南阳郡太夫人。子男二:长汝霖,承事郎、同知息州事,转内丘县尹,擢陕西行御史台掾;次闰童,早卒。孙男二:曰禋,曰禧。公以薨之岁十有一月十有一日归葬汲县亲仁乡康公里。

  天爵少侍家庭,数闻先公称当代名公卿士,每及公之昆弟。及来关中,又闻士夫高年者尚能谈公遗政。会汝霖谋刻公治行于墓之碑,而以其辞见属。词曰:

  金、辽有国,韩为世家。将相蝉嫣,门阀辉华。温温郎官,家声日起。法令为师,廉平佐理。笃生诸子,皆贤而材。伯也翩翩,名与仲偕。出佐省曹,长幕王相。赞画周详,士民所望。廉以律己,冰蘗自持。明以察寃,炳若着龟。久列关辅,允着遗爱。上书引年,士民兴慨。锺鸣漏尽,或不知休。贪禄持宠,实尔之羞。维公伯仲,风节奋厉。进退雍容,表仪当世。帝嘉其行,宠锡褒章。天益相之,俾寿而康。昔人有言,知止不殆。爰述铭诗,以劝有位。

△元故陕西诸道行御史台治书侍御史赠集贤直学士韩公神道碑铭 【 并序】

世祖皇帝建立台宪,以肃纪纲,以正风化,其为国家治安之计盖深远也。贤才彬彬,布列中外,既久而犹赖之以为世用。若故治书侍御史韩公,亦其一也。初,至元间,公以儒士明习法令,擢察院掾。寻辞去,侍亲官江南,历十余年不仕。御史表其孝廉,擢掾中台,遂除架阁库同管勾。出为山东道廉访司经历。宪使陈公天祥荐其才,召为籍田署丞,迁司农司都事,擢拜监察御史。除陕西行台都事,进内台都事,拜山东道廉访副使,转淮东道。以养母辞归,母丧既终,调湖广行省左右司郎中,改河东道廉访副使,进拜汉中道廉访使,又迁陕西行台治书侍御史。公自管勾凡十三迁,其散阶至中议大夫,盖入官五十余年,终始不离风纪。

  昔者台宪建立之初,本以登崇俊良,纠劾贪暴,训农兴学,辅世安民而已。或者矫亢以为高,苛刻以为能,是岂祖宗建官任人之意乎!当时进用大抵多老成忠厚之士,故能作新宪度,赞襄隆平。而至元、大德以来,仕者各尽官守言责,朝野清简无事,是岂偶然者哉!公于其时承国家治安之余,踵诸老步武之后,所至奉法以公,御吏以肃,俾善良获伸,徼幸者无所免,一时号称贤部使者。今考其行事,而精神心术之着,尚得序而铭之,以为来者之法焉。

  公讳中,字大中,资简重,寡言笑,自少不妄交游,读书惟务践履。初掾中台,即着廉声,殆长山东幕府,簿书品式,无不中程。登、莱告饥,公承檄赈之,民获其惠。司农所以训农务,籍田所以供粢盛,其播植之勤,劝课之法,朝廷必择人如公者居其职,未尝以散冗视之也。公在六察,言事尤切。并、晋地震,居民压死者众,当蠲赋税以休其力;江、淮岁凶,民以男女质钱,或者转卖为奴,当出钱赎之,归其父母;西域富贾大商居中土者,当着版籍,与民同应徭役;诸王所辟监郡、监县,往往非才,或父兄方官路、府,子侄又列州、县,上下缔构,蚕食其民,当同守令三年迁转,仍父子相避,及不许需次官所;内外诸司多假公营私,日乘急传,马多走死,驿户因而流移,当设法裁省其滥。廷臣多从其说。

  公在宪府及佐行省,用刑悉本哀矜。尝盛暑治狱,逮者数十人,狱具,分台以闻,事久未下。公约其人俾归,及期则至,既已治罪,罗拜而去。京师之民有夫死疑其妻杀之者,狱十余年不决,公辩其诬,释之。武昌之民兄弟畜一猎犬,省臣将籍其家,公言:「国制华人畜鹰犬猎者没入家赀,今当以不应畜犬坐之,且万无弟兄俱坐理。」众是公言,止坐其弟。公每偕五府录囚,必再三详谳。或言:「彼辞已具,当置于法。若从其反,不愈淹滞乎?」公曰:「民之犯罪,始则有司簿责,次则风宪审理,朝廷复遣五府共谳之者,正惟或有寃抑。若止以郡县成牍为是,将见死者衔寃地下,宁不负国家好生之德与!」闻者是之。及其治有罪者,则亦未尝少宽假也。和林宣慰司盗粮万石,公发其罪治之。湖南宣慰使受赇千定,事觉,赂中贵求援,公劾其事正之。有善角抵承命为郡佐官者,公极言其不可,罢之。泗州民饥,公按部至其境曰:「比请得可,则野有饿殍矣。」首捐俸稍以倡,僚吏大家争先出米,得万余石,全活若干人。海獠为梗,故事调兵诛之。公曰:「远民素无教,或相雠杀,出没不常,其俗然也。若遽兵之,则将害及平民。请守险隘以遏奔突,彼穷自不能出矣。」朝议从之。凤翔岁旱,公帅宪人祷于郡之龙湫,归及中途而雨,秋果大熟。

  公平生尤善荐士,所荐者多知名于时。事母至孝,得其欢心。庭有植竹,而芝生焉。翰林姚文公、集贤萧贞敏公赋诗颂美,谓公诚孝所感云。韩氏居燕,世仕辽、金,名为衣冠大族。国初徙家于卫,考府君天麟累官奉议大夫、兵部郎中,赠嘉议大夫、兵部尚书、上轻车都尉、南阳郡侯。妣南阳郡夫人梁氏。公及其兄工部尚书、康靖侯冲并显于世。公娶高氏,先七年卒,享年七十有二,累封南阳郡夫人。三子:汝楫,由河南行省照磨进承务郎、岳州路推官;汝霖,历同知息州事、内丘县尹、陕西行台掾史,进承直郎、扬州路海陵县尹;汝梅,未仕。一女适郭居仁。汝霖以公命为康靖后。公享年七十有九,以至顺二年九月甲午终于汴梁寓舍。十月庚午,葬汲县亲仁乡康公原。有司以闻,制赠集贤直学士、亚中大夫、轻车都尉,追封南阳郡侯,谥贞孝。铭曰:

  洪惟世皇,宅中图治。稽古建官,文武皆备。当国之初,法简而宽。宽则易■〈施,弓代方〉,刑狱滋烦。肃而正之,乃建台宪。翼善去邪,不戒用劝。羣贤汇征,百度斯贞。熏为泰和,九有宴宁。公于其时,接武诸老。言有所承,动有所考。孰为矫亢,忍是苛刻。不吐不茹,刚柔以德。其言侃侃,其仪温温。淮海、秦、晋,公往咨询。士励于学,农劝于野。囹圄空虚,民无寃者。自昔多士,贵在乐育。成周之隆,诗歌棫朴。至元、大德,蔚乎才能。如公一门,伯仲偕兴。时方治安,才不胜用。内朝外廷,罔有轻重。天笃其庆,公寿且康。有子奕奕,令声孔扬。刻石载文,允着厥美。尚世公官,以赞风纪。

△元故朝列大夫开州尹董公神道碑铭 【 并序】

国家有世德之族曰稾城董氏,由其父祖皆以忠义许国,孝友刑家,才子贤孙亦各思自树立,是以清规雅范,相传百年,不陨其家声。呜呼,非祖考德业积累之厚,朝廷治化涵濡之深,其何能至于是耶!

  公讳士良,字善卿,赠光禄大夫、大司徒、赵国宣懿公讳昕之曾孙,龙虎卫上将军、行元帅府事、赠推忠翊运效节功臣、太傅、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赵国忠烈公讳俊之孙,资德大夫、佥枢密院事、典瑞卿、赠体仁保德佐运功臣、太师、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赵国正献公讳文忠之子,资政大夫、御史中丞、赠纯诚肃政功臣、太傅、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赵国清献公士珍之弟也。大德初,公起家承直郎、保定路曲阳县尹,转承德郎、同知开州,迁奉议大夫、知博兴州,移知滕州,升朝列大夫、开州尹。公入官三十余年,仅历五考,积阶至正四品,不克大有所施而卒,识者惜之。然其故家风范之严,君子岂弟之政,亦有可纪者焉。

  初,正献公薨,世祖思其谋猷献替之益,召见诸子。公偕弟故陕西行台中丞士恭入见,上熟视之,指公谓左右曰:「是子纯善,甚肖其父。」遂命弟兄俱列宿卫。无何,公以母疾谢归。久之,遂承世泽。持身以廉,毫发无所私,所至以化民兴学为本。曲阳民有善持官吏短长者,醉则入县詈吏,人莫敢何。公械于狱,昼俾入市晓之,恶少望风屏息。五台勅建佛宫,西僧入京师者道出其邑,供亿浩穰,民不堪命。公言于朝,请裁省其冗滥,仍令分行旁县,少舒民力,从之。邑陶缥瓷,岁贡有常,是年色幻为赤,奇异可玩。公曰:「礼,奇器不入宫。今若输之,是求媚也。朝廷若复欲之,民何由致。」悉毁而瘗之,人服其识。博兴学廪不足养士,公捐俸以助之,士师兴起于学。州民有辇母行丐市中矫俗以为孝者,公谕以养亲之道,其人惭谢改悔,卒以孝称。及闻清献公丧,解官会葬,时以友悌多之。滕州岁旱民饥,公下车发仓赈贫乏,全活者众。斋沐出祷而雨,岁则大穰。为政不施鞭朴,第务以身帅之,民亦化服,老幼诵公之政不绝口。公尝以事之曲阜,孔氏族人有相争积年不解者,闻公慈祥之政,感而相谓曰:「我辈所为,愧见董公。」遂相友睦如初。公官满,贫不能归。泰定四年六月二十六日,卒于滕之官舍,享年六十有三。是岁十月,归葬九门先茔。

  公沉默简重无疾言剧色,性乐安静,不能随俗俯仰。生长大家,接人遇物谦抑若寒士,随牒仕郡县间,无不足之色。宗族父兄布满朝着,赫然贵显,未尝一言以求进取,盖雍容进退有古君子之风焉。家贫奉养清俭,稍有赢余,即分遗亲族之贫者。尝书壁以自警,若曰:「积善获庆,不善则否。造物者宁有私乎!」又曰:「草木各有时而荣,人可不坚所守乎!」故自号固穷子。母赵国夫人顾氏。元配牛氏,先卒,继唐氏、李氏。子男守成,历主武邑、梁县簿,今从仕郎、真定衡水县尹,治民有声。女适燕南乡贡进士王惟贤。

  先正有言,所贵乎世家者,非必七叶珥貂如汉金、张,八叶宰相如唐萧氏,名位虽崇而不能皆贤,何世之有。若东都袁、杨二族,名德俱隆,斯可谓世家矣。董氏自忠烈公起家,今传七世,子孙羣从盖数百人。虽先后出处不侔,然皆清慎纯笃,蔚有贤誉,不谓之世家可乎!故士大夫言家法者,必以董氏为称首,公亦能守先训者也。铭曰:

  世禄之家,骄滛矜夸。古昔犹然,何今之嗟。赵有董氏,冠盖盈里。巍巍相门,济济才子。佩玉簪裾,执礼弗渝。百年相传,具有范模。公侍禁庭,长承父泽。雍雍以和,不大声色。历典郡邑,嘉善辑奸。鞭扑不施,民用孔安。公之父兄,位列将相。公官于外,白首犹壮。致君泽民,内外相维。世德之族,邦家之基。何天于公,弗大厥祉。弗大厥祉,公又有子。子贤而文,克肖克承。公侯之复,于焉其征。琢石征铭,表公墓道。凡代大家,文献是考。

△元故荣禄大夫御史中丞赠推诚佐治济美功臣河南行省平章政事冀国董忠肃公墓志铭 【 并序】

御史中丞董公既薨,天子闻之震悼,赙钱二万五千缗给其丧,灵车南还,命所过郡县发卒护送。又敕词林、奉常议封谥,加赠推诚佐治济美功臣、河南江北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政事、柱国,追封冀国公,谥忠肃。及葬,子铠遂来请铭。盖公生长世家,历事五朝,清规厚德,为时名臣,是宜勒铭幽宫,昭示后世。

  按公讳守简,字子敬。少端重如成人,不好嬉戏,族长者奇之。稍长,出就外傅,涉猎书史,兼善骑射。年二十余,入备宿卫。仁宗自居潜邸,喜闻民间利病、臣下能否,公番直未尝失时,出入尤谨礼节,上察识之。先是公兄守中佥典瑞院事,上一日特命公为集贤侍读学士,公奏曰:「臣兄弟以先世之故,并侍禁廷。臣学行不如臣兄远甚,夙夜祗惧,惟恐不及。臣闻国家建集贤,置学士,本以论思献纳,辅翼圣德,臣实不任其职。」上悦曰:「惇崇谦让,卿家法也,朕为卿成其美。」诏以守中迁集贤,公官典瑞,阶朝列大夫,世族子孙闻者帅兴于让矣。上雅爱尚文学,勑印真德秀大学衍义分赐侍臣,俾知忠君爱民之说,公与赐焉。朝暮诵习,必欲见诸行事。时承平岁久,机务多暇,左右间进以酒,公从容陈衍义沉湎之戒,上嘉纳之,遽命却饮。英宗临朝,威严若神,廷臣栗栗畏惧,公以清谨,愈见亲信。上将有事于山川,丞相栢柱请公使蜀。公归,上曰:「卿来何暮?」对曰:「臣祠事毕,道经关中,见民饥馑,移文行省,俟发粟而后行,是以来晚。」上曰:「卿朕之汲黯。」重加赐焉。

  典瑞掌尚方符玺,公父祖昆季恒久居之,公在职十年,不迁它官,未尝有所陈请。文皇入,立进阶嘉议大夫,出为淮安路总管;三年,移守汴梁;皆有治绩。当天历用兵之后,江、淮大旱,田苗槁死,民无所食。公下车,首倡僚寀捐俸以活之,郡大家争为出米及钱。凡居者则给钱治生,不令流徙,过者则具饘粥食之。虑有蹂践之患,则处以宽大之所。尽三月而止。未几,朝廷发粟之令下,公始沛然足周其民矣。淮安居南北之冲,江南贡赋皆由邗沟入淮以达京师,岁久邗沟填阏,又值旱干水涸。公请因岁歉官出钱募民浚治,以通舟楫,行省是之。踰月功成,公私皆便。明年,夏麦将熟,天久雨,公斋沐致祷,而雨随止。职田所入,公以民罹饥荒,皆不忍取。尝曰:「治民当除其暴,则善类安。」淮安宋总管者党与十余人,专持官吏短长,为郡民害。公发其奸,杖而遣之,阖郡称快。他州刑狱田宅昏嫁之讼久不决者,宪府屡属公治之。

  公将之汴,民老幼数千相帅遮留,数日不得行,公以一骑潜由它道而去。汴梁狱讼尤烦,公听决益精明,民以为神。齐人栾某因官家汴,既没葬焉,有弟利其资产,迫嫂发所藏返葬于乡。嫂不愿行,匿其夫枯骨一体。弟讼之官,嫂遂下狱。邻有豪民欲乘急贱买其田宅,乃与弟共赂狱卒杀嫂,以病死闻。公疑其寃,讯之即伏,弟及豪民、狱卒皆死。宛丘恶少构同党武断乡曲,众不能堪,讽同党杀恶少,挈其妻出走。事觉,官执恶少族人坐之。公阅其牍,问曰:「恶少之妻何往?」乃擒同党讯之,具得其情,族人获免。汴人迄今颂之不忘。

  甫朞,擢海北道廉访使,改江浙财赋总管。无何,又擢江东道廉访使。公庄严正大,风节所临,远近敬服,贪吏闻风或自引去。广海猺人数出为梗,俘掠良家子女数百人,而湖广省臣总兵者玩岁愒日。公劾其罪,罢之,移书行省,别遣官调兵,大破猺人,悉以子女归其父母。江东同僚有不克遵宪度者,公即退归田里。未几,召为大都路总管,固辞不起。上遣使赐以上尊,劳而起之。公以京畿多势家大族,当以威严镇之。适豪民犯法,杖之几死,上下震詟,数月之间,翕然称治,迁枢密院判官,奉命董治屯田。旧时院官治屯田者绝无所扰,故禾麦屡登,仓庾充实。比年董治者侵渔百端,至公始复其旧,军大和会。诏赐币四端,以旌其劳。

  至正改元,擢山东道廉访使。未行,拜中奉大夫、陕西行省参知政事,又除浙西道廉访使。未上,拜内台侍御史,寻拜湖广行省左丞,阶资善大夫。改拜南台御史中丞。四年,诏拜内台中丞。国家以三台中丞之选,非勋旧德望不轻授之,董氏自公之伯祖忠穆公文用、世父忠宣公士选、叔父士恭及公父子仲兄守庸相继为之,衣冠传为盛事。公列台臣,朝着清肃,荐举务求硕才,执法平允不苛。尝叹文吏用法深刻,故人多怨,盖处心忠厚类此。九月,拜中书左丞,阶资德大夫,寻命知经筵事。中原频年水旱,民力困弊,是岁夏秋大雨,河决曹、济之间,既而盗起青、徐,郡县多被其害。明年,民大饥,转死者相枕藉。公言于两丞相,出粟与币,分行赈救。是时省中汉人惟公,昼夜深思拯民之策,形容为之憔悴。有司以患盗为言,或曰:「当严刑以治之,则盗可戢。」公曰:「民之为盗,迫于饥寒。今不思所以裕民,而欲滛刑以逞威,将见盗愈滋矣。」或又曰:「昔狂寇范孟伏诛,而连坐未竟。若与羣盗表里交构,汴梁危矣。」公曰:「罪人既已正法,州县一时信文书奉行,容有不知,何得俱以为罪?又况事在赦前,岂可使国家失信于人,更重其反侧乎!」置不问者百余人。朝议因盗发奏汉人不得执弓矢,法甚重。上曰:「董左丞父祖佐祖宗征伐取天下,岂得偕汉人禁之。」赐良弓二,命其族人皆得执弓矢如旧制。会大比进士,命公董之。既已,廷对,铨曹以入粟补官者众,无官授进士。公曰:「列圣兴学作士,所以选贤登治也。今进士擢第而曰无官授之,是轻问学之士而重入粟之人也,岂不贻天下后世讥笑乎!」遂赐进士官有差。四月,上北幸,命公留守京师,乃出御服以赐。又命公董修辽、金、宋史,删订至正条格。十月,复拜御史中丞。六年四月,进阶荣禄大夫,公辞。上曰:「卿先世伐宋,有大勋劳。卿事先朝及朕,忠勤不懈,故特进阶一品,卿勿固让。」翌日,扈驾至行幄,又解御衣以赐,上之眷遇公者,非他宰执比也。五月庚子,公以疾薨于位,春秋五十有五。六月癸酉,葬九门先茔。

  公世真定稾城人。曾祖俊,龙虎卫上将军、行元帅府事,赠推忠翊运效节功臣、傅太、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赵国忠烈公。祖文忠,资德大夫、佥书枢密院事,赠体仁保德佐运功臣、太师、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赵国正献公。父士珍,资政大夫、御史中丞,赠纯诚肃政功臣、太傅、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赵国清献公。曾祖妣李氏,祖妣顾氏,妣柴氏,俱封赵国夫人。公平生廉慎自持,虽同官馈遗,一无所取。弊衣蔬食,不择甘美。俸禄所入,遇祭祀则致其丰,宗族贫者昏丧皆有所给。公退杜门读书,而无私谒。所至敦劝多士,兴起于学,淮安、汴梁皆新学宫及三皇祠宇。家居教子,必延硕师,里中寒家亦使子弟执经就学,师之所需,皆公资之。藏书万余卷,以遗其子,子亦向学有闻。公配乌氏,河南道按察使禔 【 「禔」原作「提」,据适园本、徐刻本改。按,本书卷十四故处士乌君墓碑铭作乌禔。】 之孙,赠秘书郎处士冲之女,封赵国夫人,能通经传大义,治家有法;次王氏,克执妇道。子男二:长钺,早承家训,终内供奉;次铠,有政事材,搢绅推重。女二:长适秘书监丞郑鄈,次适崇福司丞张歪头。孙男尚幼。

  初清献公既葬,天子勑儒臣制铭赐公刻石,公在政府不敢告归,疾革命铠。铠卒成公之志。公薨,铠访辑公事甚勤,考公立朝大节以及片言细行,惟恐遗轶,铠也可谓能子矣。铭曰:

  于赫太祖,奄奠中土。豪杰汇兴,先后疏附。桓桓忠烈,以忠殒身。天报之丰,燕及后昆。或典兵戎,或掌符玺。帷幄之谋,耳目之寄。昆仲羣从,皆贤而才。门阀巍巍,福禄鼎来。家范虽正,亦本赋与。公性醇诚,不茹不吐。入直禁闼,庄慎而谦。历持宪节,威容孔严。惜才如渴,爱民如子。炳炳相业,着在信史。开国惟公,赵冀疏封。殆公五世,锡爵攸同。克贻有终,斯永厥世。克念其初,斯善于继。既达其流,益浚其源。子继孙承,尚永勿谖。

●滋溪文稿卷第十三

碑志七

○碑志七

元故翰林直学士赠国子祭酒谥文安谢公神道碑铭并序

  元故朝列大夫礼部员外郎任君墓志铭

  元故翰林直学士赠国子祭酒范阳郡侯谥文清宋公墓志铭并序

  礼部员外郎王君墓志铭

  元故奉训大夫湖广等处儒学提举黄公墓碑铭并序

  朝列大夫监察御史孟君墓志铭

  元故广州路儒学教授傅君墓志铭

△元故翰林直学士赠国子祭酒谥文安谢公神道碑铭 【 并序】

翰林直学士、太中大夫、知制诰同修国史、赠国子祭酒、轻车都尉、陈留郡侯、谥文安谢公讳端,字敬德,葬武昌江夏县洪山之阳。至正二年冬,天爵来官鄂省,其子请铭公碑。

  昔我祖宗既抚方夏,尽收豪杰耆俊,尊礼而任用之,考定宪度,赞襄隆平。至大德末,故老日渐沦逝,后学之士隐伏于山林州闾,而弗克奋。仁宗皇帝独出睿断,肇兴贡举,网罗贤能,于是人材辈出,以文学政事著名于世。若公者,盖亦表表可述者欤。延佑元年八月,公中河南乡贡,寻丁内艰。五年,赐进士出身,授承事郎、同知湘阴州事。秩满,赴调京师。由故相张公珪荐,擢国子博士,进儒林郎。改太常博士,阶奉训大夫。转翰林修撰、同知制诰兼国史院编修官。三年,就迁待制,官朝列大夫。凡再任,阶中顺大夫。选为国子司业,升亚中大夫。复入翰林为直学士。公之先遂州青石人,宋季避兵出蜀,居江陵,至公始家武昌。曾祖继先,祖元贲,考雄,曾祖妣黄氏,祖妣、 【 「祖妣」原作「祖考」,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妣皆牟氏。祖赠中顺大夫、礼部侍郎、上骑都尉、陈留郡伯,妣封陈留郡君。考赠翰林直学士、亚中大夫、轻车都尉、陈留郡侯,妣封陈留郡夫人。公卒以至元六年夏五月庚午,享年六十有二,葬以是岁秋八月丙申。元配陈留郡夫人史氏祔。子搢,补国子员,以公荫为石门丞。

  公世儒家,侍郎深通玄象,发言惊人,江陵制置使孟公珙敬礼之。居数年,忽中夜叩牙门,谓孟公曰:「流星出下阶,没西方,一刻所息,占为天士亡,某实当之。明年荆、楚大将死,公是也。」其后所言皆验。公资颖异,年十岁时,读书江陵郡学,习为科举之文。援笔立就,屡出同舍生上,其师异之。弱冠偕故礼部尚书广阳宋公本从王公奎文游,讲明性理之学,俱有才名,郡人以谢、宋称之。翰林姚文公燧以雄文擅当代,读者或不能句,公一见并与其用意所在发之,姚公大喜,即以茂材荐之。初仕湘阴时年尚少,然发擿奸伏,已能使老吏有所惮惊焉。国朝宗庙之制,范金为主,泰定四年夏四月某甲子,有盗入第八室窃之。明日当时享,众议为位祀之。公言:「四时之祭皆用孟月,有故即用仲月。今盗入祏室,震惊神灵,时享当用仲月。」奏可其请。

  公教冑子,严毅方正,诸生凛凛畏服。讲说经义,能明圣贤之旨,诸生质疑请问无倦。夜则引烛课试程文,亦使渐趋平实,不为浮华浅薄之说。凡士子乡举、会试、廷对及国子积分,公数与考第之列,所取者多博洽有闻,而初学小生往往被黜,士论咸服其公。公为文辞简而有法,序事核实,言无溢美。累朝信史、典册、制诏,当代公卿祠墓碑版,多出公手。尝愤近世士习卑陋,故修辞专务高古,以不同俗为主,有遗文若干卷。其于前代君臣得失,古今文章美恶,历历能道其详。辽、宋、金国兴废,人物贤否,亦皆精熟,尝以不克纂述三史为憾。

  天历、至顺以来,郊庙祠享礼仪讨论裁订,公多与焉。盖世之于公,第知其文学而已,不知公政事之材为可称也。湘阴学宫故弊,公始新之,暇则考其所业,而学者帅知兴起。西乡有堤护民田余千顷,堤坏,官岁修之以为利。民因捕鱼发掘以纳夏潦,至秋征租,虽鞭笞无从得,遂及邻乡,公私病之。公计其工若干,谕民黄恭出粟若干石,身督其民筑之坚完,迄今不堕。先是赋役不均,豪宗大姓数免,贫者不胜其苦。公命具书民田于籍,差其多寡役之。田元贵者,尝被省檄为巡徼,武断乡曲,缔构路府,持州长吏短长,官不能何。公至,或讼元贵据其妻不还,公取状阅之,同列顾左右起。公独勑吏作符召之曰:「否则吾就缚之。」元贵不得已而出,公示以状即服,杖而遣之。亡何,又犯法,杖而赭其门书恶焉。元贵徙傍郡,终公任不敢归。盗有杀贾人及从者三而攘其财,弃尸井中,其家累讼于州及府,皆以无佐验不为理。公微服宿盗里中,廉得其实,躬往捕之。盗不伏,并收其妻鞠之。妻时时仰视其屋,公曰:「异在此矣。」屋盖新葺,大竹为椽,公使人发视之,财悉藏竹中。盗遂吐实,出四人尸井中,乃讫狱,州人神之。部使者闻其名,或他州狱讼弗能决者,亦檄公治之。公去湘阴二十余年,民犹颂其遗爱。

  公在朝着,以文字为职业,从容多暇。广阳宋公时已登第,历官省曹,事或有所疑,輙从公论决,悉中肯綮。众皆推公材识,惜其不果于从政也。当宋之亡,士之有材名者,朝廷皆被征用,初无南北之间,若程公巨夫、燕公[公]楠、 【 「公」字据上下文补。燕公楠,元史有传。】 陆公垕是也。公湘阴之政所试者小,而人已受其惠,若见诸大用,当何如哉。欧阳公玄志公之墓,谓公才器宜居言官,处政涂,世以用不极为恨,盖犹愈于既用而觖人望者也。呜呼,士有抱负艺能而不克尽施于用者,岂独公乎!铭曰:

  于皇仁宗,景运天开。肇兴贡举,网罗异才。如风驱云,如山有台。博带褒衣,羣贤鼎来。帝始思贤,当宁兴叹。公应明诏,奋起江、汉。射策王廷,才华有烂。其仪委委,其言侃侃。筮仕外郡,造兹民庸。相国荐贤,敷教璧雍。璧雍皇皇,多士景从。讲古述今,文治昭融。乃入禁林,掌帝之制。润色之工,辞典而丽。论著信史,具有凡例。简册尊严,垂范来世。岂第君子,邦家之基。公于从政,有猷有为。治化既同,海宇一时。维楚有材,晋犹用之。公用弗极,言足行远。洪山之阳,有坟有衍。树以栢松,勿伐勿翦。列铭贞石,维寿而显。

△元故朝列大夫礼部员外郎任君墓志铭

昔欧阳子善为铭章,论次贤士大夫功行,至于朋友故旧,握手言笑,方从其游,遽哭其死,遂铭其藏,未尝不感叹致意焉。今于任君之卒,而侪流为之痛悼者也。天爵与君三为同官,相从最久,暇则杯酒论文,继以谈笑风议。君仪容伟然,若古松栢,岂意遽哭其丧而铭其墓欤!

  君初为翰林从事,及见诸老儒耆旧,接其绪余。为编修官应奉文字,凡纪载之体,祈禳秘祝之文,亦皆有法。丁皇考尚书忧,服除,调汴省检校官。会文皇帝入立,乘舆经汴,擢河南宪司经历。明年,改江西,进南行台御史。盛暑乘传诣广州,按问省臣盗海舶罪。又分行闽、浙,而浙宪官相讦持夺印章,失风宪体,皆劾去。召拜中台御史,偕同列纠浙省丞相贪墨,杖而夺其官,风节峻整。迁礼部员外郎,稽订礼文,省节浮费尤多。诏选官录囚郡国,天爵时佐右曹,以君荐宰臣。或曰:「彼儒者可乎?」某曰:「正唯儒者能治狱也。」陕之诸州西南极金、洋、褒、凤,北则绥、麟、葭、丹,山川险远荒寒,君亲历之,岁余始还。果能活寃狱若干人,未始有一滥死者。

  君为人廉静简默,不妄进取。其为宪僚,簿书出纳,纤悉有方,吏畏伏莫敢欺诋,然临事则忠厚识大体。性至孝,自尚书卒,独奉其母。有弟五人,贫不能家。君屡请补外官,以养亲及其诸弟,不克如其志。卒之日,家无余赀,椸无新衣,吊者莫不悲之。中书宥密而下,各赙钞若干贯,始克买棺椁治其丧。

  君讳格,字大正,河南洛阳人。享年五十有八。其曾祖考赠亚中大夫、轻车都尉、乐安郡公次公,妣乐安郡夫人梁氏;祖考赠嘉议大夫、上轻车都尉、乐安郡侯用,妣乐安郡夫人杨氏;皇考亚中大夫、户部尚书秉直,母乐安郡夫人朱氏。君娶乐安郡君某氏。有男五岁曰典牛,女十岁曰漳。其葬在洛阳水南原。其卒至元四年戊寅二月十三日也。铭曰:

  中寿而终,匪夭而凶。郎官御史,匪否而穷。何厚其材,不俾其隆。归咎无所,纳铭幽宫。

△元故翰林直学士赠国子祭酒范阳郡侯谥文清宋公墓志铭 【 并序】

宋氏世家京师。公讳褧,字显夫,由进士出身,卒官翰林直学士,亚中大夫、知制诰、同修国史兼经筵官,葬宛平县香山乡橛山原。衡州路安仁县尹赠户部尚书祯之子,礼部尚书、奎章阁承制学士谥正献本之弟,母曰范阳郡夫人李氏。至元甲午,户部主兴山簿,公生邑中。稍长,流落江、汉间,缀学勤苦。户部为小官禄薄,公兄弟授徒以为养。皇庆初,贡举诏下,始习经义策问。延佑六年,挟其所作謌诗,从正献来京师。清河元公明善、济南张公养浩、东平蔡公文渊、王公士熙方以文学显于朝,见公伯仲,惊叹以谓异人,争尉荐之。会蔡公、王公试大都乡贡士,正献名冠第一,公文亦在选中,以解额不足而止。又三年,汶阳曹公元用、蜀郡虞公集、南阳孛朮鲁公翀为考官,公遂擢第,除秘书监校书郎。安南使者朝贡而归,选公充馆伴使,将别,使者以金为赆,公却之。改翰林国史院编修官,詹事院立,选为照磨。寻辟御史台掾,辞,转太禧宗禋院照磨。元统初,迁翰林修撰,与修天历实录。承诏祀天妃于闽海,登舟风作,舟人皆惧。公曰:「吾奉天子命,函香致虔,以海漕为祷,又何惧为!」顷之风息,竣事而还。

  复号至元之三年,拜监察御史。时灾异并臻,公言:「列圣临御,治安百年,皇上继统,未闻过举。今一岁之内,日月薄蚀,星文乖象。正月元日千步廊火。六月河朔大水,泛滥城郭。八月京师地震,毁落宗庙殿壁,震惊神灵。岂朝政未修、民瘼未愈所致然欤?宜集大臣讲求弭灾之道,务施实惠,勿尚虚文,庶可上答天谴,下遂民生。」台臣以闻,上命中书集议弊政,诏天下。京畿之东,霖雨伤稼,饿殍盈路。公按行见之,倡言其故,朝廷出钞若干万贯命公赈之,生者不至于流亡,公之力也。出佥山南廉访司事。峡州房陵 【 峡州房陵 各本均同。按,元峡州路治夷陵,此处「房」疑系「夷」之误。元房陵县隶襄阳路,属河南江北道肃政廉访司。】 属邑在万山中,公不惮崎岖,虽盛暑冒雾露毒,皆身历之,唯以洗寃泽物为心。宜城 【 宜城 各本均同。按,元宜城县隶襄阳路,应系河南江北道廉访司辖区。山南廉访司所辖峡州路有宜都县,「宜城」或系「宜都」。】 民与富家争刈麦共殴而死,乃赂县吏,俾一人承之,公得其情,坐吏及共殴者罪。安陆寡妇有罪自经,或疑其夫兄及妹婿杀之,尸烂已不可验,遂皆诬伏。始则曰:「以寡妇私逸,用棠木杖击死,弃尸沟中。」次则曰:「用山桑及栗木击之而死。」公疑用杖不同,乃曰:「寡妇之骨得无损乎?」命他官发墓验之,而寡妇尚以绳系其颈,于是破械出二人狱。国制,获盗五人者得官。应山民被刼,巡徼执五人坐之,以冀官赏。狱具,公疑而讯之,果皆良民,而巡徼以罪免。非公之明,五人者死狱中矣。是皆司刑者辞避而不肯为,公一一能直其寃,人大称之。呜呼,世以儒者迂阔于事情,濡滞于时务,常鄙薄之。彼则舞文法以肆苛刻,专逢迎以为变通,孰有恻怛爱民如公者乎!

  至正之初,改陕西行台都事。月余,召拜翰林待制,迁国子司业。勑修辽、金宋史,公分纂宋高宗纪及选举志,书成,超拜翰林直学士,赐白金五十两,织金又绮四端。寻文命兼经筵,讲说明白,屡承恩赐,搢绅以为荣。公学务博,尤喜为诗,自少敏悟,出语惊人。尝曰:「造语引事,皆当出唐以前,不然则非唐矣。」有文号燕石集若干卷,集选本朝謌诗曰妙品上上,曰名家,曰赏音,曰情境超诣,曰才情等集,又若干卷。齐、鲁号称多士,公两被命考其乡贡,又尝为廷试读卷官,选择精详,士论推服。其在风纪,荐士尤众。漷州孝子段懋,父没执丧哀苦,庐墓三年不归,负土筑坟,寒暑不懈。公核实其行,遂旌异其门闾。国人托寅者,少侍父官家随,屏居读书,不事进取,荆、襄士多称誉之。公表其行于朝,果征用焉。公性乐易,家虽甚贫,待亲友无所靳。当官有守,或上官同列事不合义,言不中度,虽迫之以声势,訹之以福祸,公毅然操持不变。是则公伯仲家庭讲学之功,抑亦国家庠序养士之所致欤!

  公享年五十有三,卒以至正六年三月甲午,葬以是月庚子。赠中大夫、国子祭酒、轻车都尉、范阳郡侯,谥文清。娶刘氏,封京兆郡夫人。二子:吁、颛,补国子员。六女在室。公先世坟墓在京师故城南宜泉村原,户部侨葬江陵,正献始兆橛山。公将迁户部柩北归,以贫不克,疾革犹以为言。公葬,犹子中书掾彍序次行事来请铭。天爵昔官朝着,公及正献休旬数过吾家,或论文史,或评古今,孰忆二公皆以盛年相继去世。然则铭公之墓,非故人之责与。铭曰:

  仁皇御极,天下文明。崇儒稽古,多士斯兴。惟公伯仲,时称二宋。出应明时,祥麟威凤。宪台秘府,词林璧雍。优游清华,论议从容。士贵多闻,尤贵绝识。操之有要,斯能不忒。公居官守,事不诡随。咢咢其节,抑抑其仪。天生贤才,惟以治世。胡不百年,为三有事。泊乎委顺,归宁故丘。咨尔后人,尚承公休。

△礼部员外郎王君墓志铭

元统乙亥春正月庚子,礼部员外郎王君文若景星甫卒,中书、宪台各赙钞若干贯治其丧。是月庚戌,归葬其乡先墓。其友左司员外郎张惟敏属天爵考君官世行治为之铭。

  昔者国家设都于燕,保定、真定皆为辅郡,一时材臣官于朝者,实甲他邦。君世真定安平人,以儒起家为保定校官,大兴儒宫,讽郡人兴于学。故相蔡国张公方以司徒家居,荐其材,由是声闻于众。会张公复入为相,辟为东曹掾,出官承务郎、兵部主事,转中书检校官。擢拜监察御史,迁户部员外郎,改礼部,积官朝散大夫。君少孤贫,长耕于野,暮归读书,至古人奇节伟行,心好慕之。故其为人磊落明白,毅然不苟戏笑,言论切直,人有过輙面斥之。在御史府,号称敢言。时台臣有为奸利者,事觉,赂中贵求援,君庭争之,卒正其罪。承诏按事北边,劾罢行省平章一人,风采凛凛。荐拔士之贤而在下者十余人材任风纪,又言:「蔡国张公父祖再世积有劳烈,天历之初诸子横罹戕害,官籍其家。宜革正之,以为昭代勋臣之劝。」及官户部,钱谷金币,力能止其滥出者。盖君平生果于有为类此。

  初来京师,与今奎章阁供奉学士尚师简、淮东盐运使贾垕、淮西廉访副使赵知彰、太禧院判官韩镛、故刑部侍郎苑希昉时时从游,赋诗饮酒以为乐,已而俱显于时。君与希昉独相继去世,搢绅惜之。君享年五十有三,疾革遗命其家甚悉,比卒不乱。曾祖逸其讳。祖贤,考搢,皆以经训教授乡闾。考以君贵,赠奉议大夫、枢密院判官。母刘氏,赠安平县君。娶段氏,封安平县君。有妾方娠,未知其子之男女。铭曰:

  惟昔相臣,求士报国。匪苟于同,好是正直。侃侃王君,气直而刚。不变其守,君子之方。材未尽施,正昼而陨。爰述铭诗,尚其不泯。

△元故奉训大夫湖广等处儒学提举黄公墓碑铭 【 并序】

闽有名士黄公讳清老,字子肃,由进士起家,累迁奉训大夫、湖广等处儒学提举。至正八年八月庚寅,以疾卒官舍,享年五十有九。明年五月己酉,葬邵武县龙冈津之原。诸孤模、枢遣其弟梓请铭墓道。昔者天爵与公同官词林,又同奉诏撰次国史,故不忍辞。

  按黄氏光之固始人,讳惟淡者徙闽,五子各明一经,世号黄五经家。贵溪令知良,第三子也,居邵武之和平乡。及子俏生,植树于门曰:「汝大则吾宗蕃衍。」既久,树乃畅茂。俏有子二十一人,宋元丰间,其孙德裕官少保。又再世,遹为右司郎中。母弟景从与其子安之屡试南宫不偶,曰:「吾家累世登第,今造物于吾父子啬之,岂将丰其后乎?」至公果中科名。安之生寄孙,是为公考,以公贵赠奉训大夫、知福清州、骁骑尉、邵武县男,母夫人詹氏封邵武县太君。

  公资颖悟,眉目如画,五岁日记数千言,七岁学属文。乡先生李玉林见之,叹曰:「是可继黄童矣。」闽号多士,内附之初,前修硕儒犹有存者,而文献之传,性理之学,往往专门名家。公日 【 「日」原作「自」,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从诸老讲求其说,闻见弥广,声问弥着。同舍生或趋世所尚,为吏以事进取,独公笃志励学,不变如初。久之,部使者荐为建阳学官。年始踰冠,士已推服。邑之儒先严斗岩者,至元季年有诏征之不起,公师事之。斗岩曰:「吾昔受学于严沧浪,今得子相从,吾无恨矣。」公自是于六经、四书之旨恍若有得,进三山书院山长,弗就,挟书入深山中,益究其所未至。

  于是国家开设贡举十余年矣。泰定丙寅之秋,郡守举公应诏。浙省之士试者恒数千人,是岁公以春秋擢居第一。明年,会试中选,廷对赐同进士出身。中朝搢绅多知公名,而礼部尚书曹公元用、翰林直学士马公祖常请留公居馆合,遂除翰林国史院典籍官。未几,升检阅官,又迁应奉翰林文字、同知制诰兼国史院编修官。英宗一朝大典,撰述未终,国有大故,命公与天爵修为成书四十卷。又奉旨分纂明庙实录,皆藏史馆。又尝执笔扈行上京,凡朝廷有大议论,除拜、祠享、诏令、祝册应用之文,公偕学士虞公集、欧阳公玄、谢公端获与讨论。是时文皇崇重儒术,左右侍从有以公姓名上闻者。元统初,时宰请罢贡举,已而诏复行之,乃命中外作兴学校,以经术造士。行省提学,皆慎其选,公是以有湖广儒学提举之命。

  湖、湘之间,士尚文辞,公申严课试经训,远近知劝。吏白:「广海学官,或有冒滥,当核实之。」公曰:「三苗久阻声教,今方会同,中国士夫冲犯瘴疠往为之师,甚可矜念,吾何忍于逆诈乎!」提举月俸于学廪给之,比岁拟郡县公田,多取其直,公不许。每宾兴之岁,藩省大臣屡请公校文,去取精详,士论推服。公善教诱后进,初在朝着,宰执王公懋德、史公惟良及一时名公卿,各遣子弟执经受业,四方之士亦有不远千里而至者,作成人才居多。若今四川行省参政归旸、佥燕南廉访司事王仪、监察御史笃坚不花、中书左司都事田复、太常奉礼郎程垚、应奉翰林文字李绣,则尤知名者也。风纪之官列荐公可教国子,廷臣方议召公,而公卒矣。故闻其讣者,咸为之感伤焉。

  公风度凝重,廉静慎密,一室萧然,图书自乐。居京师不妄造谒,世以是重其学守。文字驯雅,诗飘逸有盛唐风,存于稿者二千五百余篇。又着春秋经旨若干卷,四书一贯若干卷,学者争传习之。公元配蒋氏,先卒,赠邵武县君;继室吴氏,封邵武县君,亦卒。子男六:近仁,早逝;次模、枢、梓、杞、槚,皆业进士。女三:长适上官文本,次吴国瑞,幼在室。公事詹夫人尽孝养,每欲辇母之官,夫人不忍离乡里,公数以省母在告,世称其孝焉。尝访得严沧浪故居,将筑室共斗岩祠之,弗果。今卜葬密迩其地,诸子尚能成公之志欤。铭曰:

  闽居东南,山川绵邈。士处隐约,如玉蕴璞。海宇为一,文教猬兴。乡有硕儒,来师来承。岁月其徂,耆旧日替。国无仁贤,孰与共治。设为贡举,网罗羣才。无间迩遐,崛起草莱。英英黄公,博雅温厚。和气所锺,惟闽之秀。冠衣楚楚,入对大庭。周旋雍容,蔚有典刑。历游清华,编摩信史。公于春秋,深究厥旨。总齐郡学,振兴皇风。祁祁多士,礼义唯恭。世皆谓公,宜教冑子。年踰知命,遽止于此。士思公学,心其好而。嗟尔闽人,室岂远而。

△朝列大夫监察御史孟君墓志铭

至元五年春正月,翰林修撰孟君擢拜监察御史。是春连日大风昼晦,君帅同列言:「当修省更化,以弥天变。」章上不报。会台檄君巡视河防,南至汴、颖。秋七月,还过其里,即移疾上印绶。使屡促之,坚辞不行。未几疮生于臆,以是年冬十一月七日卒。踰月,余自维扬北还,闻之,吊于其家。其弟沂曰:「吾兄之葬尚未有铭,子与吾兄同游成均,同官翰林,交义最笃,其为之铭。」

  按君讳泌,字道原,世家陵州。曾祖佑,国初为某官,将兵保其乡邑。祖郁,不仕。父秉彝,某郡教授,累赠秘书少监、平昌郡伯,轻财好义,喜交当世名公卿士。君幼受学于其父,志尚荦荦,与常儿异。年十七,侍故御史中丞许公师敬游京师,补国子员。能倍文,暗诵经训,师友异之。久之,以积分中高等生,补国学录,又举至治元年进士,除冠州判官。政余读书不辍,入翰林为编修。时天爵为典籍官,东平王公士熙治书中台,辟天爵为掾,以疾辞,寻用君为之,果以材称。未几,复入翰林为奉文字,从幸上都。还,以父忧去官。服除,调汉中廉访司经历。宪使与其副不和,君赞画无事。岁余辞归,召为修撰。中书辟删订条格,书未及进而迁六察。君为人谨厚不妄言笑,可任以事,自免丧家居,数年不事进取。及被召,士始相贺,皆谓君且大用,而君亡矣。呜呼,岂非其命也夫。

  君享年四十有五,葬州西南某原。母平昌郡太君郭氏。娶戴氏,赠平昌郡君;继李氏,奎章阁承制学士泂之女,封平昌郡君。子男某、某,俱幼。女适王某。铭曰:

  士方志学,期于有为。或负其能,弗偶于时。君仕中朝,名声祁祁。端车正辙,孰柅其驰。我铭玄宅,尚识深悲。

△元故广州路儒学教授傅君墓志铭

至顺三年,新喻傅君与砺挟其所作謌诗来游京师。不数月,公卿大人知其名,交口称誉之。蜀郡虞公、广阳宋公方以斯文为任,以异材荐之。会今天子即位,诏遣使者颁正朔于安南,以君才学为之参佐。受命即行,至真定驿,启制书观之,上有王号。君曰:「安南自陈日烜已绝王封,累朝赐书皆称世子,今无故自王之,何也?」使者疑未决,君独请行。至都堂白其事,宰相大喜,立奏改之。安南之人往往以中国使者不习其国风土,多设谲诈以绐使者,至是君一一用言折之,彼遂詟伏,不敢相侮。或郊迎张宴劳众,或盛饰侍姬侑酒,君皆却之,曰:「圣天子遣使者来,所以宣布德意,不当重扰远民。」至日,世子出郭迎诏,帅国中之人共拜听焉。明年,安南陪臣执礼物来贡阙下,君以功授广州路儒学教授。湖南及广西帅阃争欲辟君为掾,皆辞不就。于是缮完广之儒宫,复学田若干亩。未几,遇暴疾卒,至正二年三月某日也。

  君讳若金,与砺字也。其先由相州因官家湘潭。唐广明初,避乱再徙临江,遂为新喻人。宋川陕宣抚处置使爕有子曰雱,绍兴初假工部侍郎使金为通问使,生新兴令纪,纪生循州倅元余,元余生韶州守君平,君平生司户价,价生颐,颐生朝奉大夫实之,实之生曲江簿允迪,允迪生明可,是为君父。其母胡氏。君赋质清美,自幼为诗,出语惊人。弱冠游湖南,宣慰使阿荣招延于家,宾主吟咏不辍。久之,荐为岳麓书院直学,即弃去。卒年四十。两娶皆孙氏,无子,父命以弟若霖之子德麟为后。二女:宜男,宜弟,俱幼。将以至正四年正月十二日葬新喻擢秀乡玉隆山。君学长于毛氏诗,尤喜汉、魏、盛唐诸作,其诗数百篇,多可传诵。及使远方,果能以专对之才称。宜有铭。铭曰:

  士之穷经,本以致用。诗三百篇,有谕有风。达于从政,专对四方。其或弗能,空言奚望。傅君言诗,上本风雅。汉魏盛唐,作者之亚。持节侃侃,佐使南交。言谕远人,玉帛以朝。我述铭章,纳于君墓。后生学诗,勿溺章句。

●滋溪文稿卷第十四

碑志八

○碑志八

故真定路儒学教授节轩张先生墓碣铭

  安先生墓志铭

  姬先生墓碣铭

  内丘林先生墓碣铭

  故处士赠秘书监秘书郎乌君墓碑铭

  焦先生墓表

  濮州儒学教授张君墓志铭

  故静观处士刘君墓碣铭

  张文季墓碣铭

△故真定路儒学教授节轩张先生墓碣铭

至元季年,桑葛专政,势倾朝野。亲戚党友,布列藩方,忤恨睚眦,輙中伤以危法,中外震栗。燕南宣慰使八吉,桑葛之妻弟也,恃势为虐。郡县官属闻京师为桑葛立石颂功业,于是亦为八吉树碑,以阿其好。故节轩先生张君方为郡学官,众以碑文见属。先生正色力谢却之,度不可居,即归田里,一时士论莫不重其风节。其后桑葛败诛,八吉亦相连坐,而碑遂焚毁。先是稾城有大儒曰王公若虚,仕金季,直翰林。崔立劫杀时相,而党与请为立建碑表功,訹王公铭之。公曰:「作之则坏名节,弗作则死,孰若死之为愈。」竟辞弗作。先生与王公生同里闬,习知其流风余烈,故识见之卓能若是也。呜呼,士大夫以文章名世,当有学识以立名检,况金石之文,义近于史,可以易为之乎!若先生之潜德高行,可不铭之以表见于后世乎!

  谨案国史院编修官董君士廉所述行状,先生讳延,字世昌,家稾城之故邸里。幼尝与羣儿戏水滨,众泅于水,先生独不为动,俨然如成人。元帅董公、王公见而奇之,始令肄业于侍其提学轴。既长,学文于李翰林冶。先生禀赋既异,用力清苦,问学高出时辈。我国家既一中夏,乃用金、宋贡举旧制,试士中选者复其家。先生两试于乡,初以明经擢前列,又以词赋冠多士,而声问日益彰矣。故相董忠献公经略山东,辟先生为统军司咨议。时李璮初伏诛,先生与参议高公逸民请宥胁从,以安东土。无何,以亲老辞归。久之,礼部尚书赵公椿龄复荐于朝,遂除真定路教授。

  先生教人崇尚名节,学者兴起。事亲至孝,亲疾不解衣带,亲丧哀毁踰制,乡人范焉。聚书数千卷,筑重屋以庋之。为学孜孜,老亦不懈,或辩经传之讹,或订史学之失。至于气候之暄凉,交游之言论,悉笔于册,日有程度。所著周易备忘十卷,中晋书二卷,要言一卷,读通鉴诗二卷,因读记二十卷,文集十卷。稾城学舍岁久弗治,先生帅邑人完之。邑中大族若董氏、赵氏、王氏,虽以将相勋阀之贵,各遣子弟执经就学。先生师道尊严,诸生赖其训诲,进多贵显,益振其家声。先生享年六十有二,以至元二十七年冬十月二十五日卒,葬新丰乡杜家原。

  考讳德用,累官行军万户。妣史氏。配郝氏。子男堂,稾城儒学教谕。女适侯某、王某、刘某,皆士族也。孙男三:思贤、思温、思问。孙女一人,适彭孝纯。曾孙六:庸、讷、谧、某、某、某。先生世本农家,考府君国初奋田间。金降将武仙杀元帅史天倪,复据真定,诸郡连兵讨之。考府君亦帅勇士五十八人,夜潜入城,纵火皷躁,城中震骇,仙走西山,遂复真定。居常训子孙曰:「吾少长兵间,虽骁勇见称于众,然恒以不齿士籍为耻。汝曹当学为儒,以续诗书之泽。纵不富贵,家道亦光。」故先生服膺先训,卒以儒名,子孙迄今修学为士。铭曰:

  儒者之学,贵守名节。势利易污,当全吾洁。金石之文,大书特书。义近于史,言不可诬。咢咢先生,辞严义正。恶彼奸邪,斥其谀佞。归休雍容,著书满家。风节峻整,道德光华。富贵无能,或鲜知愧。托之空言,亦祗以异。咨尔多士,操觚摛辞。咢咢先生,企其齐而。

△安先生墓志铭

至治壬戌仲冬甲午,恕斋先生安氏卒,享年九十有五。二子熙、煦皆前卒。孙塈以是月戊戌葬先生于稾城县安仁乡,夫人刘氏祔焉。先生讳松,字庭干,太原离石人也。金亡,迁真定。曾祖全广,祖升,皆不仕。考滔,真定儒学正。妣贾氏。先生少学于家庭,尊闻行知,声问伟然。至元癸未,由名臣荐,起家江淮转运司知事,历潜江尉、峡州司狱、江东宣慰司照磨,遂谢事归。再除建宁令,不赴,时年五十余矣。先生为吏廉谨,治狱多阴功,所去吏民见思。其北归也,惟书籍衣衾而已。教授于家,严条要,以身先之,弟子从者多至百人,动作悉有规矩。讲解明白,不为缴绕章句学。尤善为诗,温厚和平,得诗之意。暇则与翰林王公唱酬,有诗若干篇。晚岁充养完粹,毁誉欢戚无少介意,不复仕、终其身。呜呼,位虽卑而名愈隆,年益高而德弥邵,若先生者,可谓廉退老成君子矣。铭曰:

  寒暑代谢,天道之常。仕止久速,君子之方。猗嗟先生,名著昭代。进不为污,隐不为泰。道周于身,化洽于乡。年及期颐,逌然而亡。人孰不仕,知足或非。人孰不寿,七十犹稀。猗嗟先生,比德者鲜。列铭幽墟,克示悠远。

△姬先生墓碣铭

君讳文龙,字伯阳,姓姬氏。河东绛州人也。世业儒术。曾祖雍,祖泰,考德,妣王氏。金之季年,考府君避地襄、邓间,又渡江居鄂。虽遭时多艰,所至必择师教子,故君自少卓然有立。宋咸淳四年,以词赋擢进士第,初授迪功郎,主郢之京山簿,能声猎猎。用部使者李应春、钱真孙、郡守翟贵荐,转从政郎、岳州教授。荆湖制置使汪立信闻其名,辟郢之长寿令,进承直郎。寻兼佥书判官厅事,库庾、仓廪皆君司之,持身至廉,一毫不以自私,亦不以深刻聚敛为务。

  时天兵围襄,郡县多储金帛以雠有功,郢有金数万两,君一日阅实而数不足,主者于法当死。君曰:「是必急有所需。」乃命偿之。至元十二年,襄阳降。天兵弃郢不攻而南,郢之守臣乘便冒种官田,窃库金入其家。君不能止,乃收故牍藏之曰:「他日事觉,悔无及矣。」宋亡,朝廷遣使者稽核故宋金帛之在庾、田土之在籍者入官,于是贪者相继获罪,惟君独无所污。未几,例以故官授之,君敛身而退,因家于郢,徜徉林壑以终老焉。

  当是时,来为荆阃及部使者多中朝旧家巨儒,如史公杠、姚公燧、畅公师文、冯公岵,皆重礼君,樽俎笑谈,日相乐也。而姚公、冯公亦就家郢,各遣子弟执经受学。姚公疾革,语其子曰:「吾世衣冠大族,有如不讳,丧礼勿徇流俗。姬先生深明礼学,汝当咨之。」公薨,君主其丧,衣衾棺敛衰麻之制悉遵礼经,观者敬焉。初,君连值父母丧,庐墓哀号,三年不归。与其弟光州文学掾震龙同居无间言,盖其孝友之实见于行事类此,非徒讲诵礼文而已。

  君性耿介,或有馈遗,一切不取,人有过辄面折之。一时官府多求君文章,传以为荣,君亦因与箴规,未尝以一语相谀悦。荆、襄山间九月桃复华,部使者写为图求言,君曰:「陨霜不杀草李梅实,圣人笔之于策。九月于卦为剥,而桃复华,表于按部之境,抑亦民和之所致欤!」识者知其言之为有在也。郢旧有白雪楼,郡守撤而新之,极其宏丽,属君记之。君曰:「财非天雨,工非役鬼,一旦规饰逾昔,谁之力欤?昔鲁人为长府,闵子骞曰:何必改作。及高大其南门,圣人书之曰:新作,垂戒之意深矣。」郡守恶其词直,藏之不以示人,君曰:「他日必有喜吾言者。」后十余年,中书参议何公庭兰命刻诸石。

  君享年八十,以延佑七年某月某日卒,葬长寿县东十三里祖坟之侧。将终,索纸悉书遗命,了然不乱。娶眉山杨氏,故宋参知政事栋之从孙女。子男镛,将仕佐郎、主婺州金华簿,擢湖广行省掾。女适张通、陈书、傅表滋,皆儒家子。滋为玉沙县学官。孙男周南。呜呼,宋养士三百年,可谓厚矣。及其亡也,居高位者往往丧其所守,君以小官能晦迹山林,不易其业,是可尚乎。故表而铭之。铭曰:

  维昔胜国善养士,一时缓急有所恃。滔滔江汉南国纪,人才倜傥匪风靡。卓哉姬君学诗礼,立言制行类有耻。身虽退藏名愈伟,尚百千年石不毁。

△内丘林先生墓碣铭

世祖皇帝既定天下,总揽豪杰,布列有位。犹虑道德之士遯迹林壑,安车四驰,登而用之。至元十九年,诏征容城刘文靖公因为太子赞善,未几辞归。复征为集贤学士,遂不复起。海内高其节义,从而作兴者不无人焉,顺德内丘林君盖其一也。

  君讳起宗,字伯始。当四方会同,程、朱遗言流布远迩,君诵之知敬,用志坚苦,或有所疑,思就有道而正焉。于时覃怀许文正公已老,刘文靖公赫然以风节问学著名当世。君欲往从之游,无以为介,担簦负笈,斋沐立于其门者三日。文靖嘉其立志之卓,命序弟子之列。君闻其讲说,深思体践,极其至而后已。文靖少然可,独称君为善学。久之,以家贫思省其亲,文靖授以治家之法,君归而行之,家日益裕。已而复往卒业,会文靖卒,乃还。

  君事亲孝,温凊定省,皆有礼节,亲丧庐墓克尽其哀。行既着闻,士之从者益众。君仪容奇伟,衣冠雅洁,晨起正襟危坐,虽造次顷刻,未尝不整齐严肃。及与人言则和气满容,讲授经训毫分缕析,使诸生心领意会,出入左右,咸中规矩。名公巨儒道出其邑,即请见焉,见者若有所得。乡闾之人凛乎惟恐有一不善为君所知,观感而化者多矣。尝作志学指南图,以为学道之标准;心学渊源图,以为入圣之极功。及作中庸、大学、论语、孟子诸图,孝经图解,小学题辞发明,鲁庵家说,共数十卷,大抵皆以程、朱之言为主。至大间,故相王公结来守顺德,始登君名于朝。及长天官,复论荐之。

  君年既高,所造益深,优游丘园,玩心神明以佚老焉。享年七十有六。复号至元之三年二月九日,终于家,葬邑西南永安里。门生会葬者百余人,燕、赵之士识与不识皆悼惜之。君曾祖某,妣刘氏。祖安,妣田氏。考泉,妣张氏。娶李氏,继刘氏、杨氏。李氏子男曰钦。女适儒士张郁、李秉直、张喜安,次以疾在室。

  昔我国家初有中夏,士踵宋、金余习,以记诵词章相夸尚。许文正公始以孔、孟之书,程、朱之训,倡明斯道,一时师友讲习若河、汾、伊、洛之盛,刘文靖公继之,士皆知趋正学,不为异术他岐所惑。文正公被遇世祖,征居相位,典教成均,而门人贵游往往仕至显官。文靖公既出即归,学者多穷而在下,传其师说,私淑诸人。两公之门虽出处穷达有所不同,其明道术以正人心盖未始不一也。然而宦达者声名显而彰,隐处者其德业或堙晦而无闻于世。君卒之八年,余友兵部员外郎杨君俊民以进士范淳状君之行为请。夫贤者之墓宜有铭,天爵生晚,不及识君,向官六察,尝荐知名士十余人充国子师,君亦与焉,岂忆今复执笔铭君之墓乎。铭曰:

  维天之生贤兮,将以为世轨也。明遗经以绍坠绪兮,维道之所履也。嗟若人之好修兮,怀墐瑜以为美也。凛冰霜以贞固兮,奋节义以励乎已也。纷时俗之躁进兮,若波流而风靡也。彼智者之过兮,下愚者之无耻也。抑先哲之为依归兮,慎所行而知所止也。铭以昭其隐德兮,尚多士之兴起也。

△故处士赠秘书监秘书郎乌君墓碑铭

汴有隐君子曰乌君,讳冲,字叔备。其先大宁路川州人。君从亲官汴,家焉。君明经励行,高蹈深隐,享年五十有二,延佑二年五月十八日卒,葬通许县之西原。后三十四年,外孙稾城董铠奉母氏赵国夫人之命来请铭。

  初,静修先生刘公因以高明之资,躬圣贤之学,道德风采,耸动四方,士之从者日众。君年出二十,亦来授业。以公卿之子,素习富贵,冠服车骑,鲜明华好。既贽见,归三日不返。诸生皆曰:「是岂真实为学者欤!」翼日,君愽带褒衣,执经趋席,刮磨豪习,凛若寒士。诸生啧啧惊叹,刘公亦甚喜之。君为学清苦,闻师之言,昼诵夜思,至忘寝食,数年始一归省,盖惟恐学之不及也。初值父亡,即能行古丧礼,三年不居于内,宗族贤之。父居官廉,家无储积,诸兄宦游他邦,君独养母,旨甘常具。母亡,哀踰前丧,其家益贫,日宴食或不充,意泊如也。榜所居室曰存斋,杜门授徒,讲说经训,谆谆不倦,远近学者争归之。刘公尝集己所为诗百余篇,表年以命之曰丁亥集,寓意深远,读者或弗深晓。君为注释,以达其意。真定安君熙通经学古,数欲谒见谒刘公,不果,君尽以所闻告之,安君由是深有发焉。当是时,君声名闻海内,宪府、藩方荐者以十数。仁皇御极,锐意右文,一时儒士多不次进用。当路者方拟召君居成均,教冑子,而君卒矣,士论嗟惜。久之,赠承事郎、秘书监秘书郎。

  君祖考塔塔儿台,国初帅军民诣界河北,迎谒太祖,有勑赐名侈捻虎者,命导太师国王南伐,累官龙虎卫上将军、易州崇宁军节度使,行川州元帅府事。考禔,初袭父官,充北京路总管,佩金虎符。历尹真定、彰德、济南诸郡,卒官嘉议大夫、河北河南道提刑按察使,有名当世。三子:长陕西行台治书侍御史某,次同知息州事某,季即君也。祖妣李氏,妣刘氏。配崔氏,真定路治中德昭之女,有贤行,中外姻族以为表仪,追封宜人。子男二人:杞,承事郎、黄州路麻城县尹;构,不仕。女二人:长适汴梁路总管李经;次适御史中丞董守简,铠之母也。读书明大旨,治家有礼法,知求金石之文以彰其亲,贤矣哉。孙男三人:烋、勋、烈。女一人,幼。

  呜呼,古之人盖有不仕者矣,或全身以避地,或矫俗以干名,孰能安于义命之正,审于出处之宜,以求合乎中庸之道者欤,若静修先生刘公,不可尚已。而乌君者,能忘富贵声利之欲,知慕高尚澹泊之乐,其胷中所蕴,亦岂一时之人所能窥其万一乎!是宜序次行事,揭于其墓之原。铭曰:

  委质为臣,隐约善身。出处虽殊,仁心则均。国之四维,礼义廉耻。进不由道,何以曰士。君退于家,惟志之求。善以及人,而心休休。卓哉刘公,君学是企。凛凛高风,闻者兴起。

△焦先生墓表

先生姓焦氏,讳悦,字子和。祖考恩,金季自怀之武陟徙真定。考德义,以孝行闻于乡。先生弱不好弄,端重如成人。始入乡校,即知向学,师弗烦于训诲。稍长,从藜轩吴君游,吴君明经,先生讲求诚意正心之学,若有所得。自是一言一行皆求合乎矩度,同游者敬而畏之,不敢狎侮焉。

  我国家初定中土,取士之制未遑,仕者悉阶吏进。先生迫于亲命,俾习律令,夜则读书,或达旦不寝。尝与同郡安君熙讲说六经之旨,伊、洛诸儒之训,莫不究其精微,一时朋友皆自谓弗及也。久之,辟州佐史,未几谢去。又辟为郡掾曹,数月辞归。盖先生持身廉正,不乐随俗俯仰,以故退休于家。

  奉亲之养,温凊甘旨尽其职。执亲之丧,衰麻哭泣合乎理,三年不宿于内,君子以为难。家庭雍睦,虽盛暑必具衣冠以见子孙,子孙亦皆缉学修行。先生弟恒早亡,其妻赵氏守节自誓,朝廷特表异之,皆先生之德有以化之也。岂惟家人化之,而乡闾亦知景仰焉。先生尝曰:「学者将以行其学,学焉而弗践履,何以学为哉!」故昼之所行夕则书之,其不可书者则有所不为也。乡之先进若翰林王文恭公、恕斋安先生咸器重之,燕南部使者复以宪府掌书荐,亦辞不就。中台御史表其学行可为人师,遂授真定郡学官。先生勉起就职,训诱谆谆,唯恐不至,而学者亦乐闻其说。岁余不出,号其居曰兑斋,家事不复关白,咏謌诗书以佚老焉。享年七十有二,至元三年丁丑夏六月壬辰卒,是月丁酉葬郡城之北大安乡游家里。先生之妣王氏、邹氏,配赵氏。子男二:镇,先卒;次埜。女适稾城尉刘景祖。孙男二:立本,治进士业;次习耕。女一,幼。

  昔先参政府君与先生交雅厚,其为掾曹盖同就辟。先府君擢掾河东,先生赠言曰:「君行我止,岂非命乎!」盖安于义理类此。先生既卒六年,天爵之官鄂省,拜谒墓下,埜以墓表为请。夫以先生潜德笃行,当上太史,垂范后世。顾惟晚学,岂足以发其万一,然不可以无言也。先生始学为诗,即有理趣,其诗百余首,诗讲疑一编,并藏于家。铭曰:

  充乎其若虚,确乎其若愚。敛之归藏,渊乎自如。奉亲居丧,执礼弗渝。我述潜德,以表诸幽墟。百世之下,尚征其为齐鲁质行之儒乎,噫。

△濮州儒学教授张君墓志铭

吾乡有愽洽岂弟之士曰张君,讳在,字文在。其学自六经、百家、太史之籍,先儒笺疏、传注之书,兵家、族谱、方言、地志与夫万里海外蛮夷异域荒怪之说,靡所不览,既久而能不忘。屏居闾里,环堵萧然,聚书万卷,诵习校雠,风雨寒暑不辍也。宾客学子经过从游,有问辄应,愈叩而愈无穷,然亦未尝以自矜也。其为人和平乐易,孝于宗亲,蚤失其父,独奉母氏。家虽固穷,自奉清约,养生事死,必称于礼。与朋友交,克尽诚欵,气和色温,怡然不忍相违也。人或犯之,置而不问。闻人之善,称道不已。人苟有过,未始一语及之。呜呼,可谓愽洽岂弟之士矣。

  君世真定稾城人,幼时尝侍诸父宦学他邦,闻见日广。年二十余,始还真定,又从乡先生侯君受业。大参王文恭公休政家居,君恒往来听言论于左右,所学益大以肆。延佑初元,诏郡县宾兴多士,有司以君应诏,遂以春秋中其科。明年春,试礼部,下第。时贡举初兴,试者锐于一得,既而被黜者哗言不公,至作謌诗讥诋主司。君即日束书而归,曰:「是吾所学未至也。」朝廷方崇尚斯文,作兴士气,凡与计偕者授以校官有差,君得真定儒学正。具训诸生,恳恳不倦。初成均制登歌乐以祠孔子,至是郡国悉仿为之。古乐废已久,宪司求能通制度音律者,共议属君。君乘传诣余杭,稽图制器,审音协律,数月完归。春秋释奠,必奏其乐,铿锵之音,升降之节,观者悚然,思见隆古之盛矣。

  国家既以文艺取士,士之进也不杂,于是人人思奋于学。而中州老师存者无几,后生或无从质问,闻君善教,来学者益盛,经其指授,多中科名。君既明习春秋,以贡举唯许用左氏、公羊氏、谷梁氏、胡氏之传,然四家言义互有异同。君比辑其合于经者为四传归经,以授学徒。江南三行省每大比士多至数千人,而考官必得硕儒士方厌服。至治癸亥,御史中丞曹公伯启监试浙省,以书币延君,遂偕宣城贡公奎、江宁杨公刚中、长沙欧阳公玄考试其文。及礼部取士,浙省得人居多。

  泰定间,故翰林待制彭公寅亮屡荐君多识故事,宜居史馆,不报,及循资调濮州教授,泊然赴官,振举学职。山东学子远近至者常百余人,君昼则分经讲贯,夜则课习程文,久之疾作。或劝君宜少休,则曰:「教吾职也,敢以疾辞乎。」犹讲说如平时,而疾益剧矣。以至顺二年四月廿八日卒于官舍,年五十六。濮之官吏及诸儒生共割俸出财,为治棺椁,僦车载之,归葬其乡。

  君曾大父某不仕。大父玉,承事郎、永年县尹。父君铎,上都留守司掾。妣颜氏。娶罗氏。子男二人:务本,治进士业;立本,尚幼。是岁六月十日,葬君稾城县张家原。里人国史院编修官杨俊民以状征铭其墓,天爵自总角时从亲来京师,间归乡里,辄与君游,每获多闻之益。尝嘉君之贤而竟不果显闻于时,悲夫,故为之铭。铭曰:

  维古于学贵多识,匪衒才华蕴为德。猗欤张君资挺特,笃师古训废寝食。典学校文临郡国,多士鼓笥乐矜式。神于君子寿何啬,石着铭章示无极。

△故静观处士刘君墓碣铭

刘氏世家上饶,唐季有讳迪者仕于鄱,徙居鄱之清溪。六传曰宇,宋庆历二年登进士第,官至秘书丞。其弟曰定,皇佑五年举进士,官至尚书吏部侍郎,皆有誉闻于世,为郡望族。君讳传,字芳伯,秘丞六世孙也。曾大父咸。大父元芝,宋迪功郎。父孔昭,母胡氏。君少学于家庭,迪功府君教诲甚严。君读书清苦,日记千言。

  前至元时,江东部使者柳城姚公炖按行至鄱,鄱之名士黎君廷瑞、吴君存偕迪功府君同往造谒,君操几杖以从。姚公爱其颕慧,命题赋诗,君援笔立成。姚公嘉叹,期以远大。迪功府君居常训子孙曰:「吾家世习诗礼,盖三百余年,汝曹勉旃,无坠先业。」君感励奋发,遂穷五经,尤深于易,推明程、朱之传,复辑诸儒之言以辅翼之,又辑大学、中庸要语以授学者。名既着闻,江浙、湖广两行省提学官各以校官起之,俱不就。延佑天子宾兴多士,鄱之郡守首以君名应诏。君曰:「吾之所学果能合于主司之好乎?」自是深居不出,聚书数千卷,讨论皆造其极,郡人争具礼币延致于家塾而师法焉。君有弟曰仁,曰仪可,各以所学分教乡邑,朔望来归,深衣巍冠,诸子侍列,一家父子兄弟以道义相切劘,若师友然,视声利泊如也。

  君晚年独喜为诗,雍容冲雅,五言诸作深得陶、韦之体。佳时令节,杖屦徜徉清溪之上,萧然若与世相忘者。中台御史列荐其行,集贤院臣表以静观处士之号焉。君室程氏前三十年卒,终不复娶。或问其故,则曰:「独不闻曾参之事乎!」

  后至元六年二月某甲子,君以疾卒,享年六十有三。子男曰贞。孙女尚幼。某年月日卜葬君于鄱之和风南乡苦塘原,以程氏祔。既葬,门人程与权来请铭,其言曰:「鄱自昔为文物之邦,迩年乡之老成若黎君、吴君皆相继沦谢,今君又亡,吾党后学小子将何所考德而问业焉。」余感其言,为之铭曰:

  清溪涟漪,可以乐饥。刘氏来居,世笃诗书。遭时易代,历年三百。诗书之传,独有遗泽。溪水之清,可以濯缨。咨尔云仍,尚保幽贞。

△张文季墓碣铭

张君讳纲,字文季。家居京师,以清修博雅闻于时。卒不仕,终其身。当至元、大德间,民庶晏然,年谷丰衍,朝野中外,号称治平。公卿大夫,咸安其职。为士者或退藏于家,优游文艺,乐以终日,而世亦高仰之。此其承平人物之美,后世不可及矣。

  君资高爽,佩服儒素,读书而不求官,治生而不谋富,稍有赢余,即购鼎锺彝器、法书秘画,真收伪黜,日得日奇。明窓棐几,布列展玩,作而喜曰:「古人不可见矣,流风余泽是尚有可稽焉。」人欲传观,亦不甚惜。或以遗文古事求质于君,君考订辩说,皆有援据可征,非妄言以自诡者也。君处家雍睦,动以礼法自持,斋居深静,竹树茂密,无世俗嚣纷之杂。间为歌诗,亦多清婉可喜。久之,遂显名京师。当路者欲荐用之,君不屑也。一时名公硕儒东平张公孔孙、高唐阎公复、汲郡王公恽、柳城姚公燧、涿郡卢公挚、济南刘公敏中皆倾盖与君友,休旬令节相帅诣君 【 「诣君」原作「诸君」,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焚香煮茗,鸣琴觞酒,翛然娱乐,京师之人相传以为盛事。

  君享年五十有四,以至大二年九月十五日卒,是年十月十八日葬大兴县燕台乡可大里。张氏霸州文安人,五世祖俊生兴,兴生福。福生瑄,金季避地河南,事定北归,遂徙居燕,以诗书教授学者。子皥,岁戊戌以经义中选,着儒籍,赠中顺大夫、兵部侍郎。娶李氏,封清河郡君。三子:伯曰经,复业进士,卒官太常检讨;次纬,赠集贤直学士、亚中大夫;季即君也。娶刘氏。二子:铉,云南行省宣使,蚤卒;次逢吉,由国子学正累迁太史院校书郎,官第七品,赠君从仕郎、文安县尹,刘氏封宜人。至元元年春,逢吉由芮城尹入为国史院编修官,录君行事来请铭。天爵曩在成均,与逢吉及其从兄今礼部侍郎景先游,慕其家世儒雅,故序而铭之。铭曰:

  去古日远,古制寖微。文物声明,孰究其遗。图象鼎彝,君子是宝。匪以玩物,稽古之道。翼翼京师,轩盖塞途。岂无居人,孰可与娱。洵美张君,愔愔大雅。视利在前,如弃土苴。顾瞻其家,图器犹存。以诒孙子,永着斯文。

●滋溪文稿卷第十五

碑志九

○碑志九

元故武义将军漳州新军万户府副万户赵公神道碑铭并序

  元故奉议大夫国子司业赠翰林直学士追封范阳郡侯卫吾公神道碑铭

  亚中大夫山东道宣慰副使致仕张公墓志铭

  故奉政大夫辽阳行省郎中黄公神道碑铭

  皇元赠太傅开府仪同三司康靖邢公神道碑

  元故浙佥东海右道肃政廉访司事甄君墓碑铭

  元故鹰坊都总管赵侯墓碑铭

  武略将军河南淮北蒙古都万户府千户武君墓碣铭

△故武义将军漳州新军万户府副万户赵公神道碑铭 【 并序】

公姓赵氏,讳伯成,真定人也。考府君伟,国初以才勇从丞相史忠武王平金,擢黑军百户。岁庚申,公始袭职,隶万户邸公麾下,移兵戍守归德。己未,从邸公济江攻鄂。中统三年,李坛反,公与贼战有功,邸公旌币三端。改隶招讨使野德迷失麾下,别将拔都军百人。至元十有一年,天兵渡江,从攻沙阳、新城、阳罗堡,因戍黄州,进攻隆兴、抚州、建昌,皆下之。

  十三年,宋亡。宋臣陈宜中、张世杰挟益、卫两王走闽海,表年官人图复宋,其下倡乱从之,闽大扰。公从招讨使攻建宁,降之,行省署公建宁安抚司达鲁花赤。是时守御未备,有盗万余起南剑,来犯建宁,栅郡西河上。公隔水而阵,一矢射死贼首,众鼓勇进,凡数十战,斩首不可级计,血流于河,水为之赤。生擒又数百人,获铠仗无筭。省录其功,复署公建宁路军民达鲁花赤。明年,政和、庆元民乱,公讨平之。吴圣公倡浦城人为乱,公剿除其众。左副元帅高某荐之,复以公兼权建宁路万户。于是招募土兵千人,教之击射,皆号精兵。盗闻公威名,或敛避不敢犯,民亦少获其休息焉。朝廷嘉之,特锡金符,制授武畧将军、管军千户,公益奋激思自效。十七年春,都昌民杜万一挟左道媚人,表僭名号,构乱一方。公偕方安抚生擒万一,磔龙兴市。赏公白金五十两,复以管军万户守建宁。十八年,制授管军总管,进阶武义将军。是年秋,漳州高安贼作,树栅以为固,公命作云梯先登,攻破其栅,擒之。

  二十年冬,黄华贼起。公引觇之,抵范墩,与贼遇,败之。又抵瓯宁之黄屯,与贼遇,又败之,斩首不知其数,余皆败走。复屯瓯宁之板桥,公又败之。未几,贼号二十万,复来分据建宁四面,以示 【 「示」原作「视」,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必取。公潜出兵水南,贼发矢如雨下,公不为动,乃泅水以济,诸兵从之大呼,杀获无筭。贼披靡遁,公追杀之,且行且战三十余里,僵尸藉藉被山野,又捕虏数百人。时黄华余党散在政和之青州及狮子岩者,公皆破之,贼患遂息。行省檄公守松溪、政和两县。二十四年,移南剑。是秋,尤溪贼作,公又平之,招谕民之胁从者,俾居其乡,乃还镇。是冬,锺明亮兵起,公偕福州路达鲁花赤脱欢捕之,转攻南剑及邵武诸盗,皆大破之。平章拜降表公前后战伐以闻,制可其请,超拜漳州新军万户府副万户。二十六年冬,平宁化黄土、石门等栅。二十八年,省府以漳之龙岩羣盗之所出入,移公守之,乃招谕贼魁谢大老等来归。二十九年,漳浦贼作,公从枢府臣破之,复留公守云霄隘。于是招谕曾小虚归化,而曾大虚负险不出,公复以兵临之,大虚亦降。其余党尚为民患,公提劲兵揉之。省臣以南诏之地,控制循、梅、潮、广诸郡,檄公镇之,仍总云霄之兵。凡二年,盗不敢犯,民甚安之。

  大德初元,剧贼刘大老犯漳州境,公将兵迎战。刀中公顶及腰,犹与贼战不已。于时公年六十七矣,遂移疾北归,行省不允。公复以为请,久之方听其去。至大二年正月十有九日,卒于家,享年七十有七。葬真定县新市乡别驾庄之西原。

  公貌魁梧,力能兼人,平生大小盖百余战,身被十余创,其劳勚何如也。

  初公至闽,闽人即降,同列建议请计口征银为贽礼,号令严急,民大惊恐。公榜通衢,立罢其事,合郡欢声如雷,呼公为佛。建议者暴死,民大称快。公绥缉新附,简易宽厚,民以为便,立祠祠公,迄今不隳。呜呼,昔者王师伐宋,曾未数年,降其君臣,墟其庙社。已而遗民在在蠭起,何其取之之易、安之之难若是欤?余读周书,每叹周人灭殷之易、安殷民之难也。大抵古今人情不甚相远,益知书之为可尽信。

  公母高氏,夫人常氏,如夫人者七。子男四人:仲立、德明、宁老、仲信。女三人:长适真定刘某,次适建宁谢某,幼为比丘尼。孙男十人:成立、君佐、君泽、君弼、君哲、君杰、君让、君和、君祥、君瑞。曾孙男二人:真保、关保。公归,元子仲立嗣。仲立卒,弟德明嗣。德明卒,仲立之子成立嗣。成立卒,今其子真保嗣焉。

  天爵与公同里,少尝拜公,酒酣耳热语其平生战攻之劳,英气凛凛,真一世豪杰之士哉。铭曰:

  南北分裂,世祖荒之。滔滔江、汉,一苇杭之。宋社既墟,顽民胥动。借曰余复,交刃以閧。荷矜为兵,裂裳为旗。动万为羣,以杀为嬉。公往兵之,小大百战。歼厥渠魁,执俘以献。惟昔闽、越,文物皇皇。何于斯时,大肆獗狂。盖有所恃,地险而远。新造之邦,未洽国典。慨彼昏嚚,以干大刑。几三十年,岭海始宁。维公虎臣,多着劳勚。身犯矢石,出入瘴疠。天子锡命,副长万夫。传子及孙,世功弗渝。白发来归,优游陇亩。语其平生,犹见材武。惟公之墓,滋水之阳。刻诗贞石,威名日扬。

△元故奉议大夫国子司业赠翰林直学士追封范阳郡侯卫吾公神道碑铭

世祖皇帝临御中国,思建百度,以兴文治。至元六年,乃命国师肇造新字,颁布天下。京师建国子学以教冑子,外则州郡并置校官,以教民之俊秀者,又置提举学校官以总之。初以制敕符印改用新字,于是国家言语文字盛行于时,而国师之功固不细矣。当是时,左右国师以成其功者,公之考文书奴其一也。新字既成,遂由翰林应奉文字超拜直学士。久之,仍以学士出为提举湖广学校官,召归京师卒。二子,长曰护林,中顺大夫、监汉阳府;次即公也,讳野先,少敏悟,世其父业。年二十,擢为国子教授,诸生翕然信服,不敢以少年易之。岁满乃迁助教,又迁博士,为博士凡三考,遂迁监丞。又拜司业,累官奉议大夫。

  公性谨厚,其于教人孜孜不怠,作成人材居多。尝考古者圣贤行事及历代君臣善恶成败可监戒者,译以国言,传诸学徒。故诸生服公之训,人人卓然自奋,思立事功,非但诵习其空言而已。公又依仿成均之制,定为学规,下至米盐笔札,亦皆出纳有法。其所译润诸书,人争传之。学国言者,以得公师为荣。至大间,武宗皇帝亲择贵臣子孙数十人,俾从公游。仁宗皇帝方兴学校,眷公尤深,尝曰:「此人极有学守,不可使离监学。」公亦泊然守职,不变不退,盖自教授累至司业,几三十年,未尝别迁他官。一时台阁名卿硕辅,往往皆其弟子。或欲援公居要官者,辄力辞曰:「是有命焉,不可幸而取也。」旧制司业班列五品,以公故特升四品。方欲进为祭酒,而公不幸病卒矣,得年四十有七。仁宗深悼惜之,累赠翰林直学士、太中大夫、轻车都尉、范阳郡侯。

  其子赫赫,少传家学,知名公卿间,出监解之闻喜、黄之黄陂,皆有惠政。入翰林为修撰,拜授经郎兼经筵译文官,擢拜陕西、江南两台御史。言事切直,劾罢权贵数人。历佥江东、湖南肃政廉访司事,进拜海北、广东两道副使。按行郡县,风采肃然。今官太中大夫、湖广行中书省左右司郎中。

  呜呼,国家自建元以来,号称治平,迄今七十余年矣。京师公侯大家,贵富赫奕,而兴替消长于岁时旬月间者,何可胜数,而公父子三世独以文雅清慎相继显闻,不亦盛乎!公曾大父以上世仕高昌,自其考始入中国,遂家京师。母八撒纳追封范阳郡君。公配也先的斤,继八剌的斤,俱追封范阳郡夫人。子男一人,赫赫也。女三人,适侍正府知印达礼马、河东廉访副使教化、河南行省都事栢柱。孙男一人曰保坚;女二人,幼。公以延佑六年六月二十三日卒,以先茔地隘,权殡都城西佛寺。元统元年十月庚午,葬宛平县香山乡七园里。铭曰:

  皇有中夏,百度继作。人文昭宣,臣民允若。乃兴庠序,敷扬国言。公为之师,丕衍其传。有来贵游,执业抑抑。羣材斯兴,以赞皇国。公居亟丈,三纪如初。佩服古训,衣冠舒舒。咨尔国人,荣达衮衮。文字之泽,独克悠远。公又有子,家学是承。历游清华,令誉日升。思美公休,式表贞刻。尚其来裔,是效是则。

△亚中大夫山东道宣慰副使致仕张公墓志铭

公姓张氏,讳克忠,字彦直。至元中,由东宫宿卫出为蠡州判官,擢辽阳行省都事,入为宗正府员外郎,以亲老乞归养。久之,调广平永年令,历明州、信州路推官,迁知吉州事,再迁和州。以年老,遂致仕,即拜山东道宣慰副使,累阶亚中大夫。泰定三年九月九日终于家,年七十五。

  公为人惇厚笃实,遇事果于有为。初佐蠡州,岁饥民起为盗,公出米为糜以食饿者,于是吏民以公故相继出米,所活数千人,盗亦衰止。诸王叛东土,诏遣大臣部诸将兵讨之。公时居辽阳幕,总督军饷无少阙,居民流亡失业者,公抚缉完复,东土以宁。永年地号沃壤,公下车召其耆老,语之曰:「治民之道,在乎敦耕桑,崇庠序,广储畜而已。农桑劝则无寒饿之苦,学校兴则知礼让之方,储畜广则亡水旱之虞矣。」在县三年,以治称。信属县玉山诬民伪造楮币,狱具矣,公疑而辨之,民得不死,绘公像事之终身。

  延佑丙辰,关中猝有变,声连河东。吉在穷绝山谷间,民乘间欲为盗,公下令禁止,盗竟不发。旁州官属为不法者,宪司檄公往治之,而讼狱积岁不能决者,亦以属,公皆决治如法,吏民畏服。公所至大兴学宫,延师儒,以教化为本,择良民子弟开敏者补诸生,为除其繇役,以故民学者众,而风俗亦或少变焉。和州岁旱,公出祷辄雨,岁则大穰。乃缮治州之廨舍及神宇所当祠者,财用甚省而坚完可久。和人缝掖耆艾伟公治行,以状荐于部使者,部使者以其状闻于朝,而公年已七十矣。

  曾祖讳广伯。祖讳仁,仕于金。考讳璧,皇赠奉议大夫、知赵州事、骁骑尉、高邑县子。妣王氏,赠高邑县君。妻杨氏,封高邑县君。子男二人:卺,从仕郎、籍田署丞,次某。张氏世家中山,葬新乐县仪台原,自公祖以下,始葬安喜县尧坊原。公之卒也,从葬尧坊之兆。

  初,公以材敏侍东宫,一时宫臣后多贵显至大官,独公出治州县,计资而升,未尝肯妄进取。入官五十余年而归老焉,其廉退有足嘉者,故为之铭。铭曰:

  张望中山考厥世,炎汉北平文侯裔。烈烈行成辅唐帝,华冑相承尚克系。温温和州廉以厉,秉旄怀绂号良吏。至今郡邑有遗惠,悬车来归宛其逝。图铭玄石识幽竁,更千百年庶无替。

△故奉政大夫辽阳行省郎中黄公神道碑铭

延佑四年六月,吏部主事黄公肯播擢拜监察御史。时丞相铁木迭儿以受赇得罪,匿兴圣近侍家,有司不得穷治其事,皆相顾无可柰何。公视事谓同列曰:「丞相受赇之罪固所当治,然其罪之大者盍悉陈之。」即率同列言:「丞相违世祖制,括江南地,致汀、漳民叛。阴夺阿撒罕太师官,致关、陕弗宁。降诸王监郡、监县,致宗亲不睦。增江、淮盐课地税,致黎民困穷。引用贪邪小人,致朝廷政乱。」台臣以闻,天子震怒,命罢相政事,黜其门下用事者若干人。由是公之名暴着中外,而小人怨恨思害之矣。

  明年春,诏御史长哥偕公巡行上都,核实吏牍。先时上命建佛寺于云州七峰山,以太府丞大都监治。大都者,平章某私人也。上所赐军匠金帛,大都及总军官悉分取之,军匠诉于御史台,至是就命公等鞠之,辞连平章及其兄某。二人方近幸宠任,权势赫然,入言于上,以公等不思奉诏核实吏牍,乃敢沮格修治佛寺。上性慈仁,奉释教惟谨,以其言为诚然,即遣使召公等至京师。止宫门外,某传旨责而遣之。寻复以长哥及公知云州事,俾董治佛寺,以讫其工。公下车惓惓以爱民为事,少不以遭祸自惩怠其事也。郡当南北冲,乘舆岁幸上都,供顿厨传悉资于民。公取之有制,民不甚扰。权贵宦官过其州,闻公廉直,亦不敢横有需求。值岁大饥,谷贵民徙,公请于朝,得米若干石以赈饿者,其民至今以为德。

  仁皇宾天,丞相复位,向所黜门下之人悉召用之,睚眦之怨无不报者。会史臣请修先朝实录,内外三品以上官在皇庆、延佑时除拜、罢免、赏赉、责罚,悉录送史馆。符下有司,公具昔所得罪以闻。相雅怨公,思害之未得,遂诬公讪谤先朝,言于英庙,与长哥械至上都。有司承望风旨,谓公等不应言上而言上,重坐以罪,仍籍其家。始知公衣衾图书外,他无所有。公退伏田里,漠然不以介意。及泰定改元诏书,凡铁木迭儿挟怨所构害者,悉蒙昭雪,于是始除公辽阳行中书省左右司郎中。在官岁余,以疾卒,泰定三年四月也。其年五月,葬锦州神水牛羣峪先茔之次。

  公字允蓺,其先齐人,金初迁利州。州南满井黄家寨,先墓在焉。大安末,又迁锦州。其世系可稽者,怀安生昌,昌生庆忠,庆忠生杲,杲生锦州儒学正居中。居中生开元路儒学教授瓛,是为公考,以公贵赠奉议大夫、礼部郎中、骁骑尉、义丰县子。妣刘氏,赠义丰县君。娶张氏,封义丰县君。子男曰谦,由国子生为秘书监管勾。

  公少与其兄肯堂、弟肯获、肯讷俱学儒,公独业成出仕,初为锦州儒学正,贡山北宪司书史,转燕南,入贡兵曹,擢御史台掾。尚书参政王罴早与公善,累欲辟公,力辞不就,遂补中书掾。出官承直郎、中书检校官,改吏部主事,出调云南郡县官,人称其廉。还拜御史,累阶奉政大夫。卒时年五十八,闻者莫不哀之。

  公为人磊落明白,读书务求大旨,尤喜古人奇节伟行,故其刚毅正直,屡与祸会而无悔。昔者先君与公交契至深,尝同掾东曹,同捡校中书,盖道同而志合者也。先君居秋官幕,亦尝言忤权奸而幸无事,然与公偕卒官行省郎中。悲夫,天爵尚忍言哉。今幸与谦得为同朝,常相期勉,以无忝先世为事。会谦以公之墓碑为请,故谨序而铭之。铭曰:

  伟哉黄公,蚤以儒进。植志不阿,守道自信。延佑天子,清明在躬。思正百度,丕变羣工。爰有相臣,阴险嗜利。盗用福威,伤我圣治。君门九重,匪言孰通。畴为耳目,克广天聪。公居其时,执宪靡顾。谠言正色,彼罪斯着。斥官外郡,敷惠在民。国述信史,网罗旧闻。彼为诋欺,忍肆凶毒。公身可辱,公名不辱。惟昔世祖,肇建宪台。孰去匪邪,孰进匪材。列圣承之,典则咸在。人存斯兴,君子奚慨。肃肃风纪,岂无正人。云胡不淑,以殒公身。辽海茫茫,碣石在下。太史铭之,克示终古。

△皇元赠太傅开府仪同三司康靖邢公神道碑

正议大夫、光禄卿邢某既葬其父母,偕丞相掾赵隆来请曰:「维邢氏世家辽东,吾祖忠定公当圣朝劗金之初,倡其乡民来归。太师国王承制授义州行军千户,抚绥其众,不妄诛夷,东人咸往依焉。后以寿终。先考康靖公时方七岁,祖母赵夫人以官授其族子。先考既长,恬忽时荣,不事进取,奉母以孝闻。及与人交,慈祥乐易,乡闾以长者誉之。族子屡让以官,辞不取也。元贞二年二月十二日卒,享年八十有一。先夫人先十年卒,年五十五。吾与二子承先世余泽,被遇仁宗皇帝,给事禁闼,命掌膳羞酒醴,日承宠光。曾无数年,致位列卿。推恩之隆,延及祖考。勑赐第宅,并居京师。念先世坟墓远在辽东,子孙岁时不克展省,今买地于京城之南燕台乡契丹里,作为茔垣,树列翁仲石仪,以元统三年二月十九日举先考及先夫人之柩葬焉。愿为铭文刻诸石,昭示宠光于无穷。」

  尝读周官,酒正掌酒之政令,以式法授酒材,辩五齐之名、三酒四饮之物,以共祭祀宾客。王之燕享,而酌数献酬,皆合其度。酒正之出,日入其成,月入其要,岁终则会。盖古昔王者畏天恤民,经德秉哲,罔敢暇逸崇饮,故掌酒之政严慎若此。我国家自世祖皇帝肇建官制,命宣徽、光禄以司膳羞酒醴,凡郊祀、宗庙、朝会、燕享,则共奉之,故必勋旧世戚亲密近臣始得与焉。而邢氏父子兄弟遭时治平,皆愿谨自持,上结主知,迭膺是选,非朝廷恩宠之隆,祖考积累之厚,何至是欤!

  谨按,忠定公讳建昌,特赠推忠佐运功臣、太保、金紫光禄大夫、柱国、鲁国公,谥忠定。配赵氏,赠鲁国夫人。康靖公讳琏,特赠太傅、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鲁国公,谥康靖。配张氏,赠鲁国夫人。光禄初事成宗皇帝,得在宿卫。大德十一年,擢承务郎、礼部员外郎,历尚食局大使、尚饮局提点。皇庆元年,超太中大夫、宣徽院判官,进嘉议大夫、秘书卿,出为大宁路总管,召拜光禄卿。娶张氏,封鲁国贤淑夫人。子男三人。长曰山而,由近侍擢奉训大夫、嘉酝局提点,寻加朝列大夫,又加中议大夫、典瑞少监,迁太监、卿。会升监为院,就拜典瑞院使,官资善大夫。改侍仪使,转光禄卿。出为山东道宣慰使,卒。次曰海住,起家中宪大夫、詹事院断事官,迁嘉议大夫、侍仪使,擢工部侍郎,卒官通议大夫、光禄卿。次买买,今宿卫内廷。铭曰:

  于赫皇元,登世际治。累洽重熙,涵育成遂。爰有臣邻,左右帝廷。富贵尊安,遭逢显荣。推本其先,载德弗耀。否极而亨,实乃天道。桓桓忠定,乘时奋扬。好生止杀,保其乡邦。康靖承之,辞禄而隐。笃生孙子,荣达衮衮。国有大事,祠享会同。牲牢酒醴,罔或不共。帝念其勤,昼日三接。华要卿曹,父子就列。上公封国,节惠褒章。尔宗尔先,烨其辉光。顾瞻辽东,郁郁封树。远莫至止,岁祠永慕。龟食惟言,改卜新原。刻文墓石,永昭国恩。

△元故浙佥东海右道肃政廉访司事甄君墓碑铭

今上皇帝以至顺三年出居靖江,侍御仆从多弗克从。时则有若广西元帅府都事甄君世良左右承事,克尽恪恭。明年,皇上入继大统,遣使召君入朝。未几,御史台奏为山南道廉访经历。将行,上不许,改通政院都事。无何,擢拜监察御史,出佥浙东道廉访司事。至元元年九月六日,遇病终于金华官舍。二年六月丁酉,葬真定县大安乡曹家疃北原。

  甄氏世为真定人,君祖讳全,妣朱氏,考赠承事郎、真定县尹讳义,妣宜人王氏。君字贤卿,蚤岁业儒,既长习律令。年四十余,游江南。会朝议用儒士补郡县吏,浙西提学以君名荐,遂补庆元路掾曹,进擢浙东、西宪司,又进南察院。文宗皇帝方居建业,台臣御史皆得进见。君从御史按事广海,入辞潜宫,上识其貌,问其姓名。寻贡中台。天历元年,文宗入正宸极,下诏固让。明年,明宗皇帝立于朔方,勑省、台分官奉宝玺北迓,君从御史在行。上闵其劳,特除广西道廉访知事。在官岁余,调元帅府都事,际遇今上,迭承宠命,搢绅以为荣。君恒思报效,而不敢自伐。

  君为人质实谨厚,不与物忤。初使广海,御史务为苛察,以钓名声,君随事止之。其在靖江,亲视省上服用,数奏甘毳食物,调护圣躬,夙夜无懈。盖岂豫知天下之福,而徼其报哉。上时燕间喜亲翰墨,大书「贤卿」二字以赐。及迁浙东,上怜其贫,又赐楮币五千缗,仍谕君曰:「浙东汝尝巡行,勿以为远。」其恩眷类此。

  君享年六十有八。初娶李氏,延佑二年九月卒,年四十七,赠宜人,至是合祔君墓。继室洪氏,封宜人。子男曰英,内察院书史;曰蒙,常熟州吏。女适郡人李惟相。孙男五人:思明、思聪、思温、思恭、思忠。铭曰:

  于赫圣皇,神明之冑。往君南土,天笃其佑。既践天位,如日当中。照临覆焘,六合同风。尚念从臣,式懋劳烈。匪朕尔私,庸表臣节。抑抑甄君,人曰遭逢。进司风纪,昭明有融。惟古哲王,旧劳于外。亦有臣邻,左右翼戴。咨尔多士,负奇蕴能。或命不遇,卒老于行。何独甄君,膺是荣宠。爰述铭诗,光贲丘垄。

△元故鹰坊都总管赵侯墓碑铭

维赵氏奉圣州矾山人。天兵入中原,侯之祖考以易州总押都统帅民十万来归,遂拜镇国上将军、都元帅、易州军民太守,始家易之涞水。寻诏拔降民三千七百为猎户,别置鹰坊总管府司之,仍锡元帅金符,兼领其职。元帅卒,元子守赟嗣。守赟去为他官,侯之考府君嗣。府君卒,侯嗣之。

  侯之为总管也,廉以律己,严以驭下。岁时搜猎进贡有常,而民不扰,经行所部,民相帅为酒食遮留,侯未尝一入其家。下至胥徒部属,趍其约束,亦不敢生事病民。居官二年,引疾免归,民念之不忘。侯卒之三年,犹子棣州判官道安奉状请铭侯墓。昔者国家草昧之初,南北未一,政教未洽,常因畋狩以讲武功,故鹰师之职贵幸隆宠。承平既久,犹恐武备寖弛,或者不究其意,驰骋豪纵,因为奸利,民始不胜其困矣。若侯行事,可不铭乎。

  侯生世家,喜狗马射猎。既长,闻容城刘公号称大儒,燕、赵多士咸往授业,侯亦趍函丈执弟子礼。刘公告以圣贤之训,岁余尽去豪习,故相何公玮数称其贤。国初兵荒之余,元帅度田数千亩分赐诸子,以给衣食,侯守先业不坠,种木千章,岁计益饶。然自奉清约,唯务赈施贫乏。赵氏宗族既盛,宦学四方,或不相闻,侯移书俾归省元帅公墓,庶几古人合族之义焉。其贫不能归,旅殡他州不克葬,男女昏嫁及时者,侯给钱皆有差。先世丘陇在矾山者,侯复镂石表之,列树翁仲,令子孙不忘其处。呜呼,侯行事若此,才不满用,识者惜之。

  侯讳密,字仲理。祖考讳柔,官至金紫光禄大夫、河北西路兵马都元帅,赠天水郡公,谥庄靖。妣张氏,赠天水郡夫人。考府君讳守政,鹰坊都总管,又以长子允贵,赠同知保定路遂州事。妣王氏,金吾卫上将军义之女,追封宜人。侯初娶范阳刘氏,早卒,独居奉亲几二十年。万户廉某闻而贤之,以女弟归焉。夫人出大家,有贤行,亦先侯卒。有男二人,女五人。男曰:伯仁,隆祥使司宣使;其次伯辅,庶也。女一适翰林国史院检阅官进士廉方,二在室,二夭。侯享年七十有四,以元统二年二月某日卒。伯仁举侯之柩于其乡五峯山,次元帅之兆葬焉。铭曰:

  有美赵侯,生于华族。年富力强,狗马驰逐。长知问学,出亲师儒。刮磨豪习,衣冠舒舒。莅官临民,不忮不戾。至今其民,怀慕遗惠。推原为政,盖本诸身。赈施孤穷,九族日亲。圣治百年,洽于中土。文恬以嬉,犹不忘武。王公将相,搜畋以时。车过侯墓,尚征铭诗。

△武略将军河南淮北蒙古都万户府千户武君墓碣铭

国家龙兴朔幕,中原豪俊奋其材勇,起应以兵。时方急于得人,无远迩戚疏之间,故能克成武功,混一华夏。今观武君功行之实,则国初用人之盛,尚可稽焉。

  君讳展,占河南蒙古军籍。以骁勇从其主帅南征,署帐前百户,躬冒矢石,直前无避。主帅承制授行军百户。至元庚午,从攻襄阳南隆洞,又从攻安庆黄龙洞,战绩居多,进行军镇抚。甲戌,渡江有功,赏赉甚厚,升四翼汉军千户。宋之亡也,扬州坚守不下,大兵临之,君率士卒分守要害。未几,调监邵武光泽县。版图初入,政令未洽,或相率起为盗。君出奇策,获渠魁,戮之,释胁从者不治,民大感服。连帅表于朝,制授管军千户,锡银符。已而金坑贼作,众号数万,君从行省平之,有功加武略将军、河南淮北蒙古都万户府千户,锡金符。癸巳卒,享年若干。

  夫人杨氏。子男三人:长曰德,赠武畧将军、襄阳万户府千户、飞骑尉、西平县男;次曰脱因,曰可畏,支出也。德沈毅有谋略,不幸早卒。孙庭璋、庭玉,俱幼。脱因权嗣其官。脱因卒,庭璋嗣。方其幼也,杨夫人亲鞠育之。稍长,从羣儿授诗书于乡校,羣儿未达,庭璋能通其义。杨夫人曰:「汝祖将蒙古军征伐,以有今官。汝父早亡,汝当袭爵,今以蒙古名命汝,庶不忘授官之所自也。」由是以小字忙兀台行。天历之初,京师调兵以御北军,庭璋被檄巡视檀、蓟诸隘。人多观望,庭璋独戮力所事而不敢怠。事平,进官忠显校尉。曾孙男九人:曰息,曰谧,曰谞,曰质,曰毅,曰庸,曰义,曰忠,庭璋子也;曰衡,庭玉子也。女三人,适蒙古军弹压谢某、千户范某、百户当闾。武氏本隰州隰川人,徙家汝州梁县,葬县东某乡某原,今戍滑州白马云。铭曰:

  矫矫武君,奋身戎行。进长千夫,材武洸洸。济彼淮、江,又抵闽、越。分将国兵,克着劳烈。再传其孙,遭时无虞。学古儒将,佩服诗书。思表先德,垂示孙子。汝水渊渊,其流无止。于皇国初,图治须材。无间戚疏,羣士鼎来。立贤无方,古有明训。述此铭诗,厉尔豪俊。

●滋溪文稿卷第十六

碑志十

○碑志十

高邑李氏先德碑铭

  杨氏东茔碑铭

  宁晋张氏先茔碑铭

  真定杜氏先德碑铭

  元故赠亚中大夫东平路总管李府君神道碑

  元故广宁路总管致仕礼部尚书李公墓碑铭

△高邑李氏先德碑铭

至顺二年春,兵部侍郎李公思明擢太禧院断事官。是冬,迁户部尚书。明年,拜陕西行台治书侍御史。元统元年,调江西道廉访使。二年,召为工部尚书。又除大都路总管。岁余,拜中奉大夫、江浙行省参知政事。于是推恩褒封先世,大父翰林直学士、亚中大夫讳平加赠嘉议大夫、礼部尚书、上轻车都尉、陇西郡侯,考嘉议大夫、礼部尚书毅加赠中奉大夫、河南江北等处行中书省参知政事、护军、陇西郡公,祖母宋氏,母陇西郡君王氏,并追封陇西郡夫人。公得告北归,谓郡人苏天爵曰:「思明少读孔氏书,起家试吏,列官台、省,致位光显。鸿恩褒命,施及考、祖,思明何有焉。今将树碑先墓,以彰朝廷之宠光,以表先世之潜德,子其为我铭之。」

  谨按,李氏其先太原人。公之曾祖府君讳成,金季避兵入赵之临城山中,生四子,长即郡侯,次曰鹏,曰弘,曰荣,艰难鞠育,皆克有成。府君既卒,兵复至,各逃难解散。弘、荣被俘,郡侯物色百至,卒不能得。后闻弘、荣俘云、朔间,复往求之,竟出钱赎还。中统初元,中土已定,乃自临城迁居高邑,因着兵籍,遂葬府君于县之新丰乡营村原。顷之,有诏调兵戍襄,谋伐宋,郡侯亦在遣中。宋亡始归,而弘、荣别占民版。先是勑「凡民已着兵籍别入民版者罪之」,或劝当诉于官,郡侯不可,曰:「为兵虽劳,宁独任之,忍令吾弟罹于罪乎!」至元十四年卒,年八十六。二子,长曰:讷,次即郡侯公。事母以孝闻,治家俭勤,宗族雍睦。公仕于朝,欲迎养,不许,曰:「吾不忍离乡井丘陇也。」公既贵显,未尝喜见于色,惟教以清慎持身,忠实事上。春秋既高,益自谦恭,里人咸化其德。郡邑牧宰岁时存问,必造其庐,曾无一事干焉。泰定四年卒,年七十二。鹏二子:曰旺,曰琪。弘四子:曰威,曰辉,曰某,曰某。讷之子二:曰信,曰德。郡公之子二:长即公也,次曰思敬。公之子二:曰庸,曰让,俱补国子员。思敬之子二:曰允,曰权。允补宗仁卫译掾。

  公初由丞相西曹掾为寿福院都事,历府正司典簿、工部主事、大都留守司都事、山北宪司经历、户部主事、河南行省员外郎、陕西行台都事、刑部员外郎、御史台都事、辽阳行省郎中、山北道廉访副使,遂为兵部侍郎。公为人质实自信,未尝矜智饰名,居官临事,毅然有守。其为山北经历也,先时有诬告大 【 「大」原作「天」,据徐刻本改。按山北辽东道廉访司所属有大宁路。】 宁路官不法者,逮系三十余人,久之狱不能具,宪长傅致其罪。公至,阅其狱辞,不可而止。泰定间,丞相倒剌沙当国,其党与有坐贪墨者。时车驾在上京,公以都事往奏其事,丞相怒,欲沮之万方。中书参政杨庭玉亦以官市锦受赇事觉,词连丞相壻大都路治中某,丞相请令台、省、宗正鞠之。台臣以为世祖立制,官吏贪墨者唯令台宪劾治,今曰与省、宗正共之,是违祖宗旧制也。上请者七,不报。公辞归京师,台臣复闻,始可其请。庭玉等欵伏,当治其罪。丞相急奏贷之,弗及,于是益怒。会御史封章言:「天下水旱,贫民流徙,皆枢机之臣不能调变赞襄所致。」丞相取其封章入言:曩者柏柱 【 「柏」原作「相」,据李氏钞本改。柏柱又作拜住,元史有传。】 铁失言论异同,构成国祸。今御史诬诋大臣,惑乱朝政,当置狱鞠问。」乃矫敕令诸生省、院、宗正杂治,中丞、侍御史皆下狱。及无所得,遂以台臣损益御史封章奏闻为罪。公曰:「是皆某等之责,台臣无与也。」辞气奋激,众皆耸听。倒剌沙屡奏诛之,赖天子知其无罪,不允。复自请为御史大夫,奏释其事。公退归田里,泊然不以介意。丁内外艰,治丧以礼,由是声名益着。朝廷连拔用之,其在户、工二曹,力能正其钱谷滥出者乎。 【 此句各本均同,疑有误。】

  呜呼,祖考积累于其先,公承于其后,硕大显融,为时闻人,是宜有铭,以表见于后世。铭曰:

  李氏徂迁,肇自太原。畜其善庆,以贻后昆。维兹后昆,益大以显。乃本厥初,流泽日远。于皇建官,式放汉、唐。中书宪台,纲纪四方。公才而贤,扬中历外。细不必陈,当录其大。在昔泰定,有臣擅政。虐焰烁天,百僚震悚。公于是时,执宪在庭。风采冽冽,奸谀是惩。彼骋其威,我励其操。若金弗渝,如木不挠。退安田里,华问弥彰。帝嘉其直,登用日光。尚笃其先,玺书褒赉。匪徒褒之,用劝有位。自昔人臣,显亲为孝。数备礼登,以有先庙。维今之制,树碑新阡。铭诗孔昭,百世其延。

△杨氏东茔碑铭

杨氏为着姓旧矣,其家真定由束鹿徙。推本世次,鹿城翁某生总管成,总管生严斋君义,严斋生从仕郎、灵寿县尹昌荣,县尹生应奉翰林文字、承事郎、同知制诰兼国史院编修官俊民,凡五世。元统二年夏,县尹遣人持先世事状谒铭于天爵曰:「吾家葬真定郡城东秦家里。先考不幸客死江淮,先妣无恙时,尝曰:『杨氏茔域弗广,礼当别兆,第祖宗神灵安此殆且百年,未易改卜。汝父初配已葬兆域,吾老,汝其别为我茔葬郡城西栢堂原。』今将卜葬先妣,念先世坟墓尚无文字以表其潜德,敢请。」天爵少与俊民同门学,今又同执笔太史,郎闾故家遗事固所喜闻而乐道也。

  谨按,鹿城翁为人孝谨慈祥,金季播迁南踰河,以先陇暌隔,岁时不克展省,遇祖考忌辰,悲哭弥日,因号鹿城,以示不忘乡井。平居无疾言遽色,盖温然驯行君子也。年八十余而卒。总管字道原,早岁嗜学,有志事功。值时多艰,抱器弗售。岁壬辰,北渡河,侨家真定。郡新刳于兵,民无屋宇,乃寓僧舍。亲终,悉力以营冢圹,手桓松栢,孝闻远迩。岁丁巳,遂占户版,隶刘元帅织局。时官制未备,元帅廉君有守,因命董匠众,称总管。君分功授法,岁献其程,已而朝廷所设官至,君退就匠列,织组谋画,众咸咨焉。殖家清俭,童奴年出四十,悉皆良之,曰:「均人也,独可久役乎!」春秋既高,命构崇屋,绘孔子、老子像祠之,间集幽人,诵说道义,以佚老焉。卒以至元八年三月,年七十三。其配尚氏、李氏、王氏,俱开封人。尚氏没于兵,李氏卒年四十一,王氏卒年八十五。生五男子:曰和,曰元,曰义,曰律,曰某。

  和字和甫,性好简静,知与世不偶,克然自乐以终其身。大德八年八月卒,年七十七,配任氏。生子三人:珍、定、用。元字符甫,倜戃不覊。闻江南佳山水,輙徃游观。至元二十五年六月,行次江州卒,年五十五,藳殡彭蠡湖侧。配王氏。义字义甫,严斋君也。丰姿雄伟,弱不好弄,寡言笑。长入乡校,师友异之。母既早世,奉继母以孝,事兄尤笃,里徭门役,已独任之。治家严栗,闺门肃然。凡与人交,始卒一敬,曰:「欢狎者,交纪之媒也。」尝遇相者,戒君不可远出,出则事叵测也。及兄讣至,即日成行。或以相者言止之,君曰:「兄亡不奔赴,可乎?」至则兄墓已沦于水,君居踰时,哀恸无已。乡人见而怜之,援君同归。过淮易舟,君以舟弊,别僦一舟,而乡人差在前,讶其后,讯之,莫知所在,至元二十六年二月也。年五十五。相者之言果验。县尹徒跣 【 「跣」原作「既」,据李氏钞本改。】 奔涉江湖,冲冒风涛,物色百至,竟不能获。久之,作木主即淮滨迎神以归。

  君初配王氏,前卒;继室张氏,有贤行。生男四人:全、昌荣、显允、德秀。孙男十人:逸民、殷民、及民、献民、怀民、中民、信民、黎民、斯民,其一俊民也,皆读书业儒。俊民登至顺元年进士第,知名于时。铭曰:

  燕南赵北,有城峩峩。上峙恒岳,下瞰滹沱。山川炳灵,将相焉出,亦有清门,世业儒术。敦行孝友,蕴德于身。身焉弗彰,焘及后昆。有美孝孙,溢于翰墨。射策王廷,思报皇国。昔在炎汉,杨世显融。雄为巨儒,震官三公。天懋其功,克衍厥后。衣冠相承,嗣有贤冑。真定之宗,来胤日隆。顾瞻东原,封树是崇。维古公侯,必复其始。碑以表阡,匪荜桑梓。

△宁晋张氏先茔碑铭

昔至元中,宁晋有名公伟人,故按察使王公忱、参知政事王公椅、廉访使荆公幼纪、宣慰使陈公佑及其弟御史中丞天祥,皆以风节材猷声振当世,天下想闻风采。况居同里闬、世通婚姻、覩其流风遗俗者欤!太中大夫、顺德路总管张侯世家是邑,间来请曰:「公爵非材,承先世余泽及乡党耆旧之训,粗有树立。由枢密、丞相掾官工部主事,历行陕西省员外郎、储政司议、中书左司都事、工户两部郎中、佥山南廉访司事、行河南省郎中、监察御史、都漕运使,改牧顺德。推恩褒赠祖考,将刻石先墓,以彰朝廷之恩渥,以为乡井之光华。子其铭之。」

  按,张氏初由临城徙兆宁晋金符乡井台里。候之高祖府君某值金人南徙,河朔盗起,偕里人避崛室中。盗索出之,历问何有,众不能对,杀之。府君遗盗藏衣一箧,遂独得生。配郝氏。一子曰林,值天兵入中原,率众来归。岁乙未,着籍民版。配王氏,庆源军节度副使玉之女弟,按察使忱之姑也。一子曰山。植家俭勤,见僮仆弃粟于地,必俛拾之曰:「农人终岁劳苦,汝何不念之乎!」大德十一年五月卒,年八十五,赠中顺大夫、礼部侍郎、上骑都尉、清河郡伯,配姜氏,封清河郡君。一子曰善,读书业儒,不事进取,奉亲教子,克孝且严。积粟于家,赈施乡邻之贫者。里有恶少,独畏其行而不敢犯。初封从仕郎,卒赠奉议大夫、知赵州,进朝列大夫、同知真定总管府事,加赠翰林直学士、亚中大夫、轻车都尉、清河郡侯。至治三年十月卒,年七十九。配刘氏,累封清河郡夫人。生子四人:公弼,公宪,公佐,季即侯也。

  始官工部,董修大内文武楼、诸侯王邸、白海柳林行殿,材用减省而坚完可久。泰定间,京畿雨水,关、陕大旱,民皆告饥。侯承诏赈之,所活无算。至顺初,都事左司。时相请给西域贾胡中宝钞若干万定,侯曰:「空府库以私党类,明诏所以诛奸臣也。今复欲效尤耶!」太史上言:「国有禁忌,四年不当兴土功。」时中书方请为左相起甲第,侯复官工部,独曰:「民间营建尚卜吉日,矧咎征在国家,臣子忍为之乎!」佥宪山南,斥豪民之武断乡曲者。及拜御史,从畋柳林,久未还宫。即拜疏言:「圣躬栉风沐雨,当以宗庙社稷为念。」遂命罢猎。顺德方旱,侯下车即雨,岁则大熟。

  公弼之子二:曰珪,国子员;曰瑁公佐之子二:曰璟;曰璞,都水奏差。侯之子二:曰琏,国子庙学管勾;曰琦。女孙适真定路司狱王德、工部奏差苏良臣、司农司管勾邓宗禹、中书省宣使王蒙。蒙即参政椅之孙也。独公宪早亡,其子亦夭。妻刘氏守节自誓,年踰六十,有司登名于朝,旌其门曰贞妇云。

  赵属邑七,宁晋最下,衣冠卿士接武明时表率风厉其人者多矣。张氏累世不显,至侯始大,闺门之中,亦贞顺有礼。表而铭之,岂第为一乡劝哉。铭曰:

  太行之东,大陆既作。列为郡邑,民物旁礴。皇有中夏,稽古建官。至元隆盛,聿多贤材。蕞尔宁晋,故家遗俗。风动丕应,善斯可续。侃侃张侯,学传父师。克奋材能,以究厥施。民无恒性,习俗日下。树以风声,不善者化。汉有王烈,行义孔彰。乡名君子,邦家之光。自昔有国,贤材是进。表率之机,惟祗惟慎。咨尔张侯,克绍前闻。来者具起,尚观斯文。

△真定杜氏先德碑铭

至正纪元春二月,太中大夫、广平路总管杜侯均以祖考封爵请于朝。踰月制下,祖信赠中顺大夫、中山知府、上骑都尉、京兆郡伯,考瑶赠太中大夫、顺德路总管、轻车都尉、京兆郡侯。侯将树石表于茔兆,乃录先世所藏故国誓书谱谍传志属天爵为之铭。

  维杜氏世家真定,故宋昭宪太后之族。建炎初,宗人南徙,有留居柘城者曰宴之。宴之生绎,绎生思义,思义以材武为万夫长。金亡,北踰河至临洺镇,卒焉。夫人李氏挈其二子归真定,长即中山府君,为人笃实不欺。河朔既平,治生益裕。每因事导人于善,乡邻化其德。至元九年六月卒,享年六十有一。其配京兆郡君李氏,元贞元年八月卒,享年七十有六。子男四人,仲即顺德府君。丰姿高爽,所交皆一时名流。性喜施与,人有缓急,赴之唯恐后。其才长于理财,不卑小官,历监中山、济州、广平、清江税,民不苛扰,而额亦溢。将老以承务郎、右八作司提举致仕,享年七十有三,至治三年十二月卒。其配京兆郡夫人贾氏,享年七十有九,天历二年七月卒。子男均也。女适承直郎、德兴县尹李权。孙男寿,国子员。曾孙枢、楷、桢。中山府君之弟静二子:曰珍、曰万。顺德府君之兄曰琼;弟曰瑛,临水铁冶管勾;曰琮。仕之显者,侯也。

  侯以葛城县尹擢丞相东曹掾,转太府、利用两监经历。廷议以广东海舶病民,命侯罢之,悉收舶货入官,一毫无所私。改承德郎、万亿绮源库副提举,迁奉直大夫、滦州知州。政教修理,人怀其惠。升中顺大夫、岭北行省左右司都事,佐其省臣分给边民钱谷。郯王嘉之,与以名马。进拜广平路总管。

  侯之远祖讳蕴,蕴生琬,琬生爽,爽仕周为宣徽南院使。五子:审琦、审玉、审琼、审肇、审进,女归宣祖,是为昭宪太后。后既贵,赠蕴太保,琬太傅,爽封阴平郡王,寻加太师。其后蕴累赠太傅,封平原王:琬太尉、西河王,爽中书令。仍以爽有佐命功,俾从祀景灵宫,又赐誓书护其家。审琦仕后唐为义军指挥使,子彦超西京作坊使。审玉蚤卒,赠中书令。审琼富州刺史,赠太师、中书令,谥恭僖。子彦圭,饶州刺史,赠太师、中书令。彦圭子守元,梧州刺史。审肇,左武卫上将军、检校左仆射,赠太傅、昭信军节度使,谥温肃。子彦遵,南作坊使。审进,保义军节度使,累加太师、开府仪同三司,赠中书令,谥忠惠,追封京兆郡王。子彦钧、彦彬。彦钧密州观察使,赠安化军节度使。子赞文,供奉官;赞宁,殿直。孙宗寿,三班奉职。

  初平原、西河两王葬真定东南临济原,石仪皆具。至恭禧公陪葬安陵,温肃公赐第京师,子孙徙家开封,请以昭宪故第度僧居之。勑名临济禅院,寻改奉慈,蠲其税役,俾守坟墓。久之,滹沱大水,墓皆沦没。元符二年,平原王裔孙常由吏部侍郎知成德军,访求茔域,得仆碑翁仲于临济沙中而封殖之。金天会八年,阴平王五世孙通直郎、权莱州军州事钦兵后购得王之遗像,复修家谱,分遗宗人藏焉。自后临济屡有河患,先墓遂失其处。国初中山府君改卜茔兆于真定西北三家原。

  呜呼,后唐至今四百余年,凡三易代,衣冠遗裔泯灭无闻,而杜氏独能传绪若此。天爵昔列词林,获观宋史,称:杜氏世以积善闻乡里,阴平王所至,民立生祠。昭宪遗言以,天下务重不可暇逸,四海至广当立长君。兹其庆泽深厚,诒谋晏宁,而其家赖之能久远欤。故谨为之铭曰:

  惟杜受氏,陶唐其始。汉、周延年,徙家西京。再世孰宪,益弘厥声,畿魏仆射,弼齐卫尉。云仍祁祁,接武元魏。三世持节,嗣守常山。遗爱在民,有若世官。平原西河,盖其华冑。女辅宋室,丕正传授。积善之庆,乡闾允闻。四世王封,泽流子孙。浚都陵夷,衣冠孰在。阴平遗苗,及今益大。出赞省幕,归领郡符。人思其惠,王善其谟。宠命褒章,贲及祖祢。德泽渊渊,方来无止。归视其家,故牒犹存。惟昔先世,簪绂盈门。爰树封碑,以表世德。滹沱安流,永卫封殖。

△元故赠亚中大夫东平路总管李府君神道碑

亚中大夫、彰德路总管李侯来请曰:「伯敬早承先训,粗有树立。践扬中外,官第三品。朝夕恒以不克显亲扬名为惧。今圣泽汪濊,赠典光华。先考府君既锡宠章,焚黄告于墓次。然神道之石犹未有刻,惟执事幸赐之铭,则府君孝德懿行,庶可以垂示于后世矣。」

  按府君讳注,字才卿。少奇伟有志节,甫冠,游京师。适裕皇正位储宫,世庙命选故家子以备宿卫,府君以才敏在选中。出入搜畋,无不从行。至元十年,裕皇始授册宝,而左右之人多以年劳得官。久之,大司农臣请于京畿之南新城、定兴之境建立屯田,分命中原及江、淮军士树艺五谷,以实军储。制可。于是置总管府以莅之,分立诸署以治其事。比及三年,垦田若干万顷,而仓庾委积如坻如京矣。府君由宿卫为万盈署令,在官数年,治效居多。会留守叚贞奏立虎贲卫以掌屯田,而总管府诸署皆罢,府君于时方强仕也,以母年高,輙家居不出,躬奉事之,甘旨滫瀡,克尽孝养。母几九十,以天年终,丧葬如礼,孝行闻乎郡国。而侯时已入官,府君益不肯仕。又十余年,以疾卒于家,享年六十有五,至大元年正月八日也。

  娶杨氏,易州太守某之女,有贤行,前府君二年大德十年三月十五日卒,享年六十有三。子男二人:长则伯敬,次伯显。女一人,适棣州管民提领张某。孙男曰某。女长适承务郎、南阳府判官崔括,次适史楫。府君初赠奉训大夫、同知中山府事、飞骑尉、新城县男,加赠亚中大夫、东平路总管、轻车都尉、陇西郡侯,杨氏累封陇西郡夫人。

  府君曾祖考讳忠,仕金知黎阳县。祖考讳璋,兴定中以骁勇擢水军万户,佐高阳公张甫守信安,屡出奇兵战燕、赵之野。金亡,始殒其身。考讳天佑,初以父死国事,隐于易之西山。事定,出谒万户张忠武王柔。忠武器其材,导之入觐,命为新城县尹。时天下初定,披荆棘,立宫府,筑居室以招流亡,辟田野以务稼穑,布政以养民,兴学以训士。居官十有三年而终,民怀思之不忘。赠中顺大夫、中山知府、上骑都尉、陇西郡伯。配张氏,封陇西郡君。

  侯元贞初宿卫内廷,久之,中书奏为尚乘寺属,历太史院经历、储祥都事。外补则为同知慈利州事、建康路总管府判官、知卫辉之淇州,又知保定之安州,遂迁彰德总管。淇州之政,民尤称之。方泰定乙丑,河北大水无麦禾,民无以为食。侯首捐俸以倡,富人共为出粟,得二千余石,分给贫民,以是民无死徙者。明年夏,大蝗,淇之西北乡有蝗生焉。侯斋沭祷于浮山八蜡祠,至暮有羣鸦飞集,食蝗皆尽,郡人神之。又明年,河朔大旱,侯祷于灵山龙祠者七,每祷輙雨,岁用丰稔。民有诉弟殴己者,同列欲置于理。侯曰:「是某等不能敷宣教化所致。」召而谕之曰:「汝兄弟之身俱父母之遗体,柰何以小忿伤父母之遗体乎!」其弟感涕,友爱如初。雷氏女讼邻女詈己,侯令里长谕之曰:「邺下风俗不可长也。」郡有豪民为猾恶以乱吏治,侯痛绳以法,或改行为善。侯清慎有守,年六十余即致仕而归。少尝接见先朝故老,诵其言行甚习,盖温然循行君子也。

  维李氏涿州范阳人,后徙雄之新城。自陇西郡伯以上葬县东南归信乡柳林庄,府君始葬其母陇西郡君于县北嘉禾乡板筑里,遵遗命也,而府君亦从葬焉。呜呼,昔者贞佑之变,金人南播,兵燹之余,中国衣冠旧族存者无几。而新城李氏祖孙相继百五十年,宦学不绝,非积善累行之久,能至是欤!铭曰:

  猗欤府君,允为吉士。生际明时,胡不禄仕。归休于家,事母孝恭。晨昏甘旨,罔有不供。母终天年,丧祭以礼。乡人嗟咨,咸曰孝子。燕赵之野,有川有阿。士生其间,慷慨悲歌。世代既迁,风俗斯易。王化熙熙,乐我圣治。维昔李氏,进长万夫。骁勇桓桓,徇国捐躯。温温府君,克奉其母。忠孝一门,辉映今古。国有恤典,锡兹侯封。墓门之南,有石穹崇。爰勤是诗,式表懿行。惟尔子孙,尚嗣其庆。

△元故广宁路总管致仕礼部尚书李公墓碑铭

李氏由燕之霸州寓家河间,今居京师三世矣。公讳羽,字翼之。大德中,从事省曹,擢户部掾,转掾宣徽,就除架阁库管勾,阶承务郎。久之,调同知南阳府唐州事,选为左八作司提举,进奉议大夫、兵马指挥使,改度支监丞,积官太中大夫、广宁路总管。岁余致仕而归,迁正议大夫、礼部尚书,享年七十有四,至正四年正月二十六日卒。赠上轻车都尉,追封陇西郡侯,谥靖敏。越十日,葬大兴县燕台乡大市庄之原,以元配陇西郡夫人王氏祔。夫人前公十年年五十九以卒。继夫人郝氏。祖考讳成,赠中顺大夫、中山知府、上骑都尉、陇西郡伯。祖妣吕氏,陇西郡君。父讳仲谦,累赠太中大夫、永平路总管、轻车都尉、陇西郡侯。妣刘氏,陇西郡夫人。子男四:彦敬,奉政大夫、兵部郎中;彦中,忠翊校尉、濮州判官;彦通,山东宣慰司奏差;彦德,未仕。女二:适张某、张某,皆宦族也。孙男三:恒,补国子员;次恪、恂。女一。

  我国家既有中土,设都于燕,建立朝省,考定官仪。而钱谷、律令、章程,非得明敏便给之士,不足以集,由是四方材杰羣起而趍附之,中外庶官沛然足以充其用矣。况如公者,家居京邑,又有适用之才,凡在廷烦剧之司,列郡长贰之任,皆克举之,是宜有铭表着于世。公早游乡校,及长,治文书省曹,卓有立志而不诡,随欲显名于当时,故所至輙以敏给见称。户部、宣徽掌出纳金谷饩廪锡赉之数,尤称浩穰,公皆从容办治。领宣徽者多贵近大臣,善公之为,遂有管勾之命。唐州地本沃壤,兵荒之余,贫民不克佃作,为强有力者兼而有之。民屡讼之于官,而长吏贪其赂, 【 「而长吏贪其赂」原作「长而吏贪强其赂」,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删。】 皆不为理。公验其契券,稽其疆界,悉归之民。未几,公丁内艰去官,民不忍忘公惠,刻石颂之。

  都城设八作司,凡铜铁髹漆瓮盎筐莒席箔绳索皆掌之,以一司不胜其任,故分左右,其繁杂不可胜纪, 【 「胜纪」原作「胜原」,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朝有营缮、祭祀、燕享、畋游、饮饯不时之须,悉取给焉。公既被选,供其急未尝乏用,勤其职不以为劳。及代者至,则以故储新敛,按籍付之,无一缺者。辇毂之下,风俗杂而狱市繁,兵马使虽用系断,然专任以刑则网密而俗獘,崇之以宽则威信不立,公素明习法令,又适宽猛之宜,而恶少稍知敛避不敢犯法,以故囹圄数空。大驾岁幸上都,公卿宿卫之士扈从而还,悉出駞马分饲山东、河朔,以少者留京师,度支即以蒭料给之。比岁或惮地远,恃贵幸多不肯行,于是京师供给愈烦,财用或不足矣。公不恤怨,议度郡县远近、年谷丰歉,皆命驱駞马出之,而国用亦少纾焉。遂拜总管,方施岂弟之政以抚东人,人亦安其慈祥之治,而公年及七十矣。此公之剸烦治剧因服官政可见者也,非其才之精敏过人,能如是乎。

  呜呼,有国家者尝患人才之不足也,或具其才能而世弗克知,或用之违其所长未究其蕴,此所以世不获尽其用,民不克被其惠也。若用之或宜其能,或食焉而殆其事,又岂造物者之所佑乎!公盖有济时之才,而不负其所用者也。其寿考显荣,有子孙以善其继,岂偶然欤。彦敬起家御史台知班,历浙东西宪司照磨,迁山南、山东知事,由江南行台照磨为中台管勾,擢陕西行台御史,改佥江东廉访。入拜监察御史,又佥山南宪司事,进擢郎官。是盖克承先志,益大其家者哉。铭曰:

  奕奕京都,羣才所趍。用适其宜,治效毕输。大则公卿,其次郎掾。钱谷刑章,有程有宪。掊克为能,苛察为明。苛知利己,遑恤民生。朝衣綷■〈糹蔡〉,正笏束带。日月其除,国政奚赖。伟欤李公,职思其忧。中外践更,敷政优优。事集目前,杂沓胶輵。疏之剔之,是究是度。匪名之植,而誉益隆。匪利之趍,而福是丛。其福伊何,天笃贤冑。执宪愕愕,风纪惟旧。克承克衍,家用以兴。宠荣有光,遭世治平。京城之郊,有拱丘木。刻石载文,来者其勖。

●滋溪文稿卷第十七

碑志十一

○碑志十一

元故通议大夫徽州路总管兼管内劝农事朱公神道碑

  元故太中大夫大名路总管王公神道碑铭

  元故奉议大夫河南行省员外郎致仕赠嘉议大夫真定路总管和公墓碑铭

  元故亚中大夫河南府路总管韩公神道碑铭并序

  元故正议大夫佥宣徽院事周侯神道碑铭

  元故奉训大夫冠州知州周府君墓碑铭

△元故通议大夫徽州路总管兼管内劝农事朱公神道碑

世祖皇帝既一四海,思欲休息吾民,命选良二千石以牧养之。成宗皇帝恪遵祖宪,天下晏然。一时守臣多才能清慎之士,若朱公者,盖其人哉。

  公讳霁,字景周,泰安新泰人也。初袭父官为淮东大都督,知扬州。至元十四年,诏改都督府为总管府,命公为扬州路总管兼府尹,官中顺大夫,佩金虎符。二十三年,改吉州路总管。二十五年,迁少中大夫,起为平江路总管。元贞改元,进阶太中,转台州路。大德四年,转信州路。十年,迁嘉议大夫,总管衢州路。延佑三年,进通议,改徽州路。七年夏四月戊午,以疾终于官舍,春秋六十有二。凡七为郡守,唯吉州丁外艰不果赴,其它皆有政绩可纪。

  公初为扬州时,甫弱冠,已能习知民事,治以简静,民便安之。平江户赋繁伙,素号难治,公宽其法制,而民亦理。或告嘉定富室王氏谋为不轨,郡议调兵捕之。公曰:「是必奸人利其财尔,遽从其言,民将重足而立不得喘息矣。且人孰不畏死,柰何以罪惧之。」乃命邑令及千夫长一人潜诇虚实,遂正诬告者罪。会大兵航海征爪哇,省 【 「省」原作「宾」,适园本同,据李氏钞本改。】 檄郡给军饷十万余石,而风涛之险,折阅之害,吏民咸以为惧。公曰:「郡民朱、张二氏岁漕米海道,可俾就输充其常赋之数,则公私皆利。」众咸服焉。公遇事敏给类此。台州土不宜桑,官岁征丝纩于民,民转市于他所。公请正输其直,民甚便之。或言郡产白金可以充贡,行省命公行视。公曰:「此作俑以害民者也。」力言无有,议遂寝。其它若赋役之苛,咸鹾之扰,纎悉委曲,公皆为条约以厘正之,台人至今以为德。黄岩岁饥,公恻然曰:「捄灾恤民,守臣职也。俟报而发,民无余矣。吾宁获罪,不忍坐视其民饥而死也。」亟出官粟赈之,全活万人。事闻,朝廷嘉之。海有剧贼数百,恣行剽掠,舟人患之。至是禽制渠魁,同列欲缓其狱,公曰:「兹为民害久矣,孰忍容之!」遂置于理。余党闻之皆清。信州岁贡金币,金则私于吏手,币则掊克于工,民无可奈何。公亲为督视,其弊始革。先时郡即宋某官辛幼安第为稼轩书院,国初戍兵夺而居之,公归其侵地,新其栋宇,俨然列为学宫矣。衢之西南黄陵堰溉田数百万顷,岁久弗治,水溢为害。公曰:「此农政先务也。」庀工完之。是岁江南旱饥,衢田藉堰灌溉,独获丰稔,民故无徙死者。又修平山亭,暇则帅僚吏登览山川林壑之盛而咏歌焉。徽州岁贡纸数百万,皆赋细民,民不胜困,流移失所者众。公验户籍,请以田多者赋之,为除其租,中书是其言,民害始息。又葺学宫以教士子,修郡乘以识风土。郡人方乐其政,而公薨矣。

  我国家至元、大德时,方内悉平,年谷屡登,法制简易,公卿大夫往往多乐外官,盖有以也。公治扬七年,徽六年,平江、衢皆五年,所至廉平政理,名声流闻,吏民爱慕,豪强畏伏。斋阁静深,娱意图史,盖 【 「盖」原作「益」,据李氏钞本改。】 隐然承平官府之治焉。比年朝廷轸念斯民,数下诏书,选择守令,卒未闻有治化表表称于时者,岂材能不逮于昔人欤?抑或事有难为者欤?如公者诚不多见矣。

  公曾祖某,祖森,蕴德弗耀。父焕,累官中奉大夫、福建道宣慰使。母夫人高氏。配赵氏,先公卒;次管氏,江西行省左丞如德之女;俱有妇行,闺门以为则。赵氏未嫁有足疾,父母辞焉,公卒行亲迎之礼。子男七人:德懋、德辉、德容、德成、德润、德明、德宽,皆以学行闻于时。德懋溧阳州判官,德润江淮营田提举。女七人,适许谦、叶珍、陆铉、敬自强、谢庭芝、管若鉴、吴某,俱宦族也。谦同知攸州事,自强安州知州。孙男十三人:道生、道宁、道安、道兴、道定、道清、道存、道全、道通、道常、道康、道元、道坚。女二十人。公卒之明年某月日,葬某县某乡某原。

  初,宣慰公以雄材将畧奋戎伍,天兵渡江,临安已归,而扬州独坚守不下。及大兵至,郡守李庭芝战不克,遂弃城遁。兵荒大饥,军民数万或相食,制阃不能支,民且乱。宣慰公谕八郡吏民来归圣朝,秋毫不扰,淮人大悦。近臣道之入觐,世庙奖谕良久,锡赉甚厚。公至元末亦尝以事见焉,上顾问周渥,赐西锦衣一袭。呜呼,昔者江淮内附之初,法制未立,居官者或肆贪暴以虐其下,而公父子惟务施德布政,惠活其人,其胷中所存,岂不出于寻常万万哉。宜其子孙蕃衍,衣冠相继,为海内闻家。天爵按部淮东,道定适为宪史,以公神道碑铭为请。故采其治行,序而铭之。铭曰:

  惟天生民,弗克自乂。惟古建邦,分吏以治。吏治伊何,允维循良。国用宁一,民斯乐康。于赫皇元,奄有万国。为官择人,克奉其职。有美朱公,如古列侯。慈祥恺悌,敷政优优。四十余年,历典七郡。民歌孔扬,肆有令闻。在昔公考,材武桓桓。挈尔万众,易危即安。焘及诸孙,世秉诗礼。蔚为闻家,衣冠济济。彼何人斯,为虐为贪。报施昭昭,天罔弗监。泰为公卿,山或如砺。铭诗不磨,视此良吏。

△元故太中大夫大名路总管王公神道碑铭

至元六年冬十月丁酉,太中大夫、大名路总管兼府尹诸军奥鲁管内劝农事知河防事王公以疾卒于郡之德教里,吏民咸走吊哭。明年至正改元正月甲戌,其孤子仁护公丧归。二月庚寅,葬安喜县仁乐乡奇莲原。吏民怀思不忘,属国子司业潘迪颂公遗爱于石。仁来请曰:「先子治行魏人已述之,而神道之碑独未有刻。吾为子孙者,称扬先世之美,庸敢缓乎!」

  按,公讳惟贤,字国宝,世家中山。祖立,仕金为唐县主簿,皇赠亚中大夫、广平路总管、轻车都尉、太原郡侯。考玉,赠嘉议大夫、礼部尚书、上轻车都尉、太原郡侯。公少从乡先生学,长善书计,遂游京师,擢户部掾,由宣徽入掾中书。延佑二年,诏大臣分赐诸王金币于朔方,掾属从行者迁赏有差。公与其选,进官从仕郎、工部主事。未几,改户部主事。踰月,徽政院选为都事,中书奏留之。徽政复以为请,朝着由是皆知其材。久之,得告归省父疾,寻丁父忧庐墓,乡闾以孝闻。服阙,复为工部主事,转吏部。泰定元年,擢中书左司都事。先时诏由吏出官者止从七品,至是至许四品,公超迁五阶,官奉直大夫。无何,擢拜御史,迁户部郎中。庭议以公向尝锡赉于边,复命偕重臣北行,周践沙漠,盖万余里,边人赖其惠。进为侍郎,官朝散大夫。海漕岁运米三百万石以馈京师,舟至直沽,则命户部官一人往督其运。公凡四往,彼皆悉其廉明,不敢为奸,米尽完好不杂。升中议大夫、同知河间都转运盐使司事。公深恤灶民之苦,工本亲给与民,官属不敢有所掊克。值秋大雨,飓风溢潮,舟坏没官盐七万五千余引,死者三百余人。公力陈于朝,复散楮币,令民煮盐以当其数,又给死者葬具。灶民感公之惠,绘像事之。

  至顺三年,进亚中大夫、两浙盐运使。公经画有方,课先诸漕以集,仍补前政所负盐十万引。廷臣嘉其能,请赐酒币劳之。时今天子新即位,大会宗亲,赐予蕃渥,白金不足,分命盐漕代偿,公设法取之而商不扰。元统初元,征拜户部尚书。朝廷以钱谷为重,非精熟练达者不授。公历主事、郎中、侍郎,凡财利出入盈缩,咸悉其数,于是节省冗费尤伙。至元元年,诏选郡守,宰臣以公应诏,出为大名路总管。郡境方旱,公下车数日,雨以沾足闻,岁则大穰。官岁和市绮素于民而直不时给,积多至四百万缗,公屡以为言,始给其直,民力以纾。府署谯门及韩忠献王祠岁久将压,公治完之。楮币之易以便民用,吏或滞之,公申严旧规以去其弊。课税之征以经国费,赋入不实,公选人督视以盈其额。吏之滥者黜之,民之冤者辩之,文书下州县皆画时刻,以远近难易为期,众莫敢违。旦望入学,令诸生讲诵经训以程其业,敦劝耕稼,裁抑游堕,使各食其力。三年夏,河北大水,水入郡城,没官民舍且尽。公朝服致祷,捐捧募能治水者立给赏,分命有司缚木为舟以救民,又发官廪以食之。豪强或乘时肆攘夺,公痛绳以法。亟使人告言于朝,天子为遣官赈恤,所全活者不可胜计。此公之有功于魏人,魏人所以不能忘也。

  公终更二年,吏民挽留弗忍公归。卒年七十有一。祖妣刘氏,继陈氏。妣尚氏、刘氏、尚氏,俱赠太原郡夫人。娶杨氏,封太原郡夫人,继周氏,皆先卒。今夫人赵氏。子男曰仁,将仕郎、武备寺知事。孙男益也。

  先儒有言,两汉名臣多出于丞史小吏,非丞史之能出名臣也,乃知古虽吏属亦必选用贤材焉。我国家之用人也,内而卿士大夫,外则州牧藩宣,大抵多由吏进,可不重其选欤。公扬历中外垂三十年,理财治民皆以能称,宜有铭。铭曰:

  在昔国初,天启昌运。于时豪杰,咸思振奋。或陈谋畧,或属櫜鞬。摅其智勇,乃翼乃前。海宇既平,爰立法制。九有同文,比比试吏。有美王公,冠佩于于。不忮不矜,珥笔以趋。郎官之廷,御史之府。奉三尺法,孰敢踰矩。诏从大臣,往抚遐荒。恩涵浑濡,远人所望。时称其材,再司鹾政。赋入有经,民弗告病。晚典魏郡,惠爱孔多。魏人思之,播为颂歌。吁嗟王公,焯有能绩。几尔法家,过者宜式。

△元故奉议大夫河南行省员外郎致仕赠嘉议大夫真定路总管和公墓碑铭

和氏占数东平阳谷县,世葬县西六里之原。有因官家济州任城者,既卒,归葬于乡,其子兵部尚书元升征文,以表诸墓。

  按,公讳洽,字伯川。至元十年,起家试西夏中兴路劝农司掾,久之,擢屯田丞,迁济州判官。大德初,转益都高苑县尹,历尹济之沛、单之单父二县。延佑元年,以河南行中书省左右司员外郎致仕。又三年,卒。我国家既定中土,务先民急,而版籍、刑章、食货、工作、枢机、品式之制,必得精敏通变之才,始周其用,故一时豪杰羣起而争趋之。当中统初,故相张忠宣公行省中兴,边防既宁,乃疏唐来、汉延二渠溉田,以利其民,及立劝农之官,辟公为掾。其后又立屯田长官,擢公为丞。故于灌溉之方,播植之利,深有力焉。会西鄙有警,公集强壮者守城堡,老幼护堤防,而转输供馈不绝。事平,甘州宣慰司以其功闻,遂佐济州。州当水陆要冲,侯藩朝觐,要甸贡赋,舟车相望,迎侯无虚日,公应务优暇,而民政亦修。高苑岁凶,公下车谕吏,以民方乏食,一切不得横有诛求。又捐俸倡富民出粟,以赈贫者,众赖以安。初,朝廷岁命卫士以駞马分饲民家,及闻民多被扰,始命郡县筑駞圈,作马廐,官吏董之,庶几编民不至受害。公时在沛,买地三十亩,作马廐数十楹。又建风雨雷坛,以谨时祀。又浚棘冢、处冢、清水、甘沙四渠,以通漕运。工筑虽勤,公亲视之,时省而民不知劳。是时朝野宁谧,年谷屡丰,按部使者巡行郡国,皆清整严峻,故守令亦多守职奉法,而民获被其惠泽焉。

  公仕四十余年,官五转而至六品,阶六迁而至奉政大夫,享年七十有二,卒以延佑三年三月十有六日,葬以是年四月某日。考府君讳顺。妣刘氏。配张氏,享年八十有五,卒以元统二年七月十有三日,合葬公墓。子男五人:元谦,历晋州安平县主簿、易州涞水县尹,卒官承务郎、蕲州路蕲春县尹;元升,历应奉翰林文字、翰林司直,知赵州、德州,同知真定路事,河南、嘉兴、安庆三路总管,进拜尚书、正议大夫致仕;元恕,历寿福院照磨、汝宁西平县尹、河南稻田提举、裕州知州,卒官朝列大夫、同知大名路总管府事;元清,济州蒙古学正;元孚,新店闸提领。女二人,适朝请大夫、同知温州路总管府事李伯荣,封真定郡君;次适奉训大夫、昌国州知州严毅,封沛县君。孙男四人:悫,黄州路录事司判官;忠、志、思,未仕。孙女二人:长适将仕郎、德州齐河县主簿陈致云,次适敦武校尉、侍仪司通事舍人杨思文,封宜人。

  公先世勤于稼穑,至公读书入官,清慎自持,治狱平恕,所至以爱民济物为心,不求赫赫之誉,而人亦多称之。呜呼,官之比民者,莫切于守令,或深文峻法以干名,或玩岁愒日以苟禄,斯民何赖焉。公之父子俱以材敏列官郡县,又以循廉见称于时,是宜有铭,以纪其世。公以子贵,赠官嘉议大夫、真定路总管、上轻车都尉、汝南郡侯。考府君赠亚中大夫、东平路总管、轻车都尉、汝南郡侯。妣刘氏,配张氏,俱封汝南郡夫人,而诸妇亦以夫贵受封命焉。铭曰:

  唐虞建官,首命羲和。惟和受氏,传绪众多。晋汉之间,凝家于郓。阳谷之宗,岂其苗胤。公服宦政,岂弟爱民。天报之丰,多子多孙。多子多孙,克守家法。不忮不求,施用不乏。或纡墨绶,或持郡符。岁时来归,车骑甚都。天子有锡,恩及考祖。闺庭礼严,亦有命妇。衣冠之盛,萃于一门。耀尔州里,华尔宗婣。福庆之储,其来无止。尚思忠孝,勖汝孙子。阳谷之野,有木惟乔。刻铭贞石,德音孔昭。

△元故亚中大夫河南府路总管韩公神道碑铭 【 并序】

复号至元之二年三月壬申,亚中大夫、河南府路总管兼本路诸军奥鲁总管管内劝农事知河防事韩公以疾终于洛阳官舍,享年五十有二。是岁五月戊申,载其丧归。七月己酉,葬宛平县高丽庄之原。又十有一年,诸孤以太常博士金华胡助之状请铭公神道之碑。

  昔者世祖皇帝克大一统,凡殊方绝域豪杰智谋之士,随其才器而登用之,故能招徕羣工,震迭九有,治功兴而天下定矣。公起家朝鲜,入直环卫,扬历岁久,位列通侯,是宜着铭以表其墓。岂特昭示宠光覆被韩氏子孙,实维表率忠勤以为外藩臣工之劝。初,关、陇、陕、洛之郊号称沃土,国家承平百载,年谷丰衍,民庶乐康。然自致和之秋,军旅数起,饥馑荐臻,民之流亡十室而九。自是朝廷数遣重臣出粟与币,以惠活之,蠲除租赋以休养之,择选官属 【 「属」原作「厉」,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以抚安之,既久而复事稍得宁。公当天历二年由台臣荐擢佥河西陇右道肃政廉访司事,时饿莩载路,存者无以为养。公悉心赈救,务施实惠,全活者不可胜计。巡行郡国,纠劾贪邪,风采大振。岁余,选为陕西行省左右司员外郎。兵荒之余,法制宽弛,公举行坠典,而枢机品式寖复其旧。关中地大人众,去京师又远,钱谷□徼 【 「□徼」,各本均同。】 州县幕职故多版授。时铨曹法坏,贪吏旁缘为奸,间有富庶之所,众皆视为奇货。公籍在铨名次先后,复以缺为等差,一日忽坐省中,唱名注拟,即揭省门,铨吏不得高下其手,众服其公。未几,省官曹掾因坐他事皆免,惟公独无所污,遂迁河南总管。

  公下车访求民瘼,度其缓急而施行之。郡当西南孔道,使者交驰,驿骑多死。公核实驿户,得富实者若干,皆奸民久避役者,即日趋事,贫穷者悉听免归,而驿传始不乏矣。肇新驿舍及帏帐衾褥器皿,使者之至如其家然。以庙学门庑倾圮,缮完如初。旦望帅僚吏听讲经训,冀习知其廉平之理。又置更漏,谨其晷刻,以警朝昏。又葺惠民局,修药 【 「药」原作「筑」,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饵以活贫人之有疾者。盖河南昔经兵难,民多徙死,公私庐舍、圣贤祠庙尽皆毁坏,公到官未久,百废俱兴,大则出官帑,小则割俸以倡,富者乐于输财,贫者皆愿顾役,故人不扰而事集,盖深得古人救荒恤民之意焉。于是政声流布远迩,凡他郡刑狱冤抑田宅昏嫁讼弗决者,行省、宪府屡以属公,皆随事裁遣,众悉推服。及闻公薨,咸悲思之。

  公讳永,字贞甫。居本国之清州,世以儒术为业。世祖既奠天位,万邦来庭,维高丽王尚主,听还其国,乃选世家子弟二十余人为质于朝,公考亦在选中。久之,归仕 【 「仕」原作「任」,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其国,子孙因家京师。公以大德七年入备宿卫,未几成宗皇帝命掌服御为近侍。时宫禁邃深,法制严整,公扈从出入,小心慎密。及仁宗皇帝为皇太子,公复被召在其左右。仁宗爱尚文学,公时时进说故事。至大初元,官承务郎、资武库提点,迁奉议大夫、寿武库使,转利器库使,皆武备寺所属。国家初以武定天下,故于甲兵所藏不轻授人,公居其职凡十余年,出纳无虞。延佑七年,迁奉议大夫、大宁路锦州知州,又迁高州。公习熟二州之俗,故其为治也本之以宽仁,守之以廉静,民被其惠,吏服其能。及迁辽阳路懿州知州,未及上,遂有佥宪之命。

  公性明敏,幼若成人,喜怒不形于色。稍长,愈善文学,国人敬焉。及莅官临民,宽厚岂弟,未尝疾言遽色。勤于政务,至忘寝食。持守洁白,一毫不取诸人。奉身清约,恒以图史自娱,斋居终日,澹如也。捐馆之日,室无余财,闻者益重其操。

  公五世祖奕,仕其国为尚衣直长同正,生子希愈,仪仗府别将。曾祖考光胤,朝请大夫、礼宾卿,卒赠金紫光禄大夫、守司空、右仆射。祖考康,匡靖大夫、都佥议中赞、修文殿大学士、监修国史、判典理司事,以世子师致仕,卒谥文惠公。考谢奇,朝奉大夫、右司议、知制诰。三世皆以进士及第。曾祖妣陈氏,本国富户长悫之女,封通义郡夫人。祖妣任氏,礼宾少卿龙臂之曾孙,权知监察御史克和之孙,礼宾注簿同正全佑之女,金紫光禄大夫、政堂文学、礼部尚书、宝文阁大学士、判兵部事谥章宪公郑某之外孙女,封牙善郡夫人。妣蔡氏。继妣郑氏,本国大相良佑之女,封利城郡夫人。公郑出也。既仕圣朝,阶官三品,天子推恩赠其祖中顺大夫、佥太常礼仪院事、上骑都尉,追封高阳郡伯,任氏封高阳郡君;考赠翰林直学士、亚中大夫、轻车都尉,追封高阳郡侯,蔡氏、郑氏俱封高阳郡夫人。公配崔氏,累封高阳郡夫人。子男三人:长孝先,由近侍累迁太府监右藏库副使、征东行省左右司员外郎、资政院都事,擢拜江南诸道行御史台监察御史;次仲辅,侍仪司通事舍人;次文献,给事储宫。

  天爵既序公行治官封卒葬寿年,仲辅曰:「吾东国之俗,凡筮仕结婚,必各征其族世,外家非勋贵之冑不得补官,非衣冠之世不许作配,盖有古人仕者世禄、崇尚氏族之遗意。请并着之。」铭曰:

  朝鲜之东,箕子所封。遗教犹存,蔚有华风。自昔其国,风俗好儒。设科取士,诵诗读书。矧逢圣朝,海宇咸一。东土承风,诞沐文德。有美韩公,起自儒家。入侍天子,允着才华。出领郡符,分持宪节。春阳之温,美玉之洁。民受其惠,吏畏其威。关陕东西,咸有去思。公用弗极,公有贤子。言论雍容,进拜御史。惟仲与季,出入禁廷。执事有恪,继美父兄。尚事华学,清慎周密。克孝与忠,世赞皇国。岂惟恩宠,东土之光。益大其宗,百世之芳。

△元故正议大夫佥宣徽院事周侯神道碑铭

正议大夫、佥宣徽院事周侯讳贞,字干臣,以至正元年十二月廿一日卒,葬保定清苑县延育乡延福里先茔之兆。其子克敬征铭以表墓道。

  按,周氏世家清苑,侯曾祖讳集,国初以才勇为义军万户,能保全其乡邑。祖讳元,积善好施,以赈亲族,用侯贵,赠亚中大夫、广平路总管、轻车都尉、汝南郡侯。考讳普,读书业儒,材不克显而殁,赠嘉议大夫、保定路总管、上轻车都尉、汝南郡侯。侯早聪敏,既长,思树功名,乃游京师,学国语,数月尽能之。擢翰林院译掾,语益精熟。出官将仕郎、监广盈仓,出纳无弊。进承务郎,佩金符,庆元、绍兴等处海运副千户。在官四年,舟再涉海而不以为劳,中书锡宴及赐锦币四袭。迁奉议大夫、东胜州知州。侯下车作新学宫,士亦往往来游焉。学旧有田二千余亩,比年豪民冒种,士无所诉。 【 「诉」原作「许」,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侯稽故籍,悉归诸学,士刻石颂侯美。岁余,政教修理。民有兄弟争财久不能决,侯以理谕之,兄弟惭悔,卒为敦睦之行。儒生耿某丧亲庐墓,侯率属吏表其孝行,仍分禄米以周其贫,民愈化服。遂徐和宁兵马使,进官中议大夫。边庭法制宽简,盗多未获。侯驰驿数千里,乃尽获之,悉致于法,盗亦屏息。中州良家子女被卖于边者众,侯索得之,归其父母,家咸绘侯像事之。捐俸建龙沙书院,民亦有兴起者焉。

  廷臣嘉其能,擢拜中兴路总管。江淮之田履亩而税,贫者或无地入租,富者或徼幸获免。民有输米沙市仓者五百 【 「五百」原作「百五」,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余家,贫实无地,有司征求榜掠无已。行省屡命核实,数年不绝。侯到官月余,即正其事,民皆神之。汉江之水岸善崩,其曰象鼻觜者,官筑仓于上,岁役民数千人修完之,民不胜扰。侯命作堤护之,亲董其役,树以竹木,积以土石,堤长若干里,力省功倍,坚完可久。民曰:「俾吾岁无修筑之劳者,周侯力也。」相率着其遗爱焉。进佥宣徽院事,侯以年老乞致仕,卒时年七十有一。

  祖妣、妣皆王氏,俱追封汝南郡夫人。娶刘氏,封汝南郡夫人。侯兄弼,承务郎、大名路清河县尹。弟诚。子男二人:长克明,出继兄后,将仕郎、淮安路总管府知事;次则克敬,居侯之丧,不茹荤酒,乡闾以孝称。诚之子克恭,束鹿县税务副使。女三人:长适大宗正府译掾王国器,次适儒士刘秉善,次适佥左都威卫指挥使颜伯瑛。孙男恕也。

  昔我国家抚定海内,收览豪杰,随其才 【 「才」原作「不」,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器大小而任用之,入官之涂盖不一也。世祖皇帝始制国字,以通语言,中国之民亦皆使之尽学焉,故人材率多由是而显。若周侯者,盖其人哉。故为之铭。铭曰:

  维皇建国,于燕之域。九有来宾,如星拱极。矧兹清苑,密迩神京。民生其间,咏歌太平。或承宠光,进为卿士。秉笏垂绅,纡朱曳紫。有美周侯,译掾起家。致身通守,萃其晖华。若昔国初,豪俊辐凑。战征方殷,虱生介冑。殆逢治安,富贵尊荣。游优文墨,保有令名。侯所历官,兴学敦善。民俗承风,亦克用劝。颂其遗爱,载诸贞珉。又列铭章,以贻子孙。

△元故奉训大夫冠州知州周府君墓碑铭

周氏为燕名族,金赠儒林郎企生子安贞,登皇统五年 【 「五年」原作「五子」,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进士第,累官中议大夫、咸平路转运使。其弟宣武将军、河间草场使安吉生镇国上将军、杞县令璧,璧生蔡州节度判官天禧,国初燕京行省辟充详议官,生奉政大夫、右侍仪使铎,铎生二子,长曰翰林侍讲学士、中顺大夫、知制诰、同修国史之纲;次即君也,讳之翰字子宣。

  我国家既定中夏;太保刘公奏起朝仪,侍仪公佐之,遂成一代之礼。夫人王氏,翰林学士承旨文康公鹗之女,读书贤明,教子有法。君与侍讲早岁皆以儒名,侍讲以朝命出继文康公后,君次当荫父官,推让从兄之干。久之,擢侍仪舍人,满考,再为之。复充法物库直长,出官将仕佐郎、主沧州清池簿,未上。大司农司辟为掾,进本司照磨,擢侍仪通事舍人,转承务郎、武备寺经历。出为淮安路推官,进拜冠州知州,到官五月而卒,至顺元年二月二十一日也,享年六十有五。归葬良乡县南吕里先兆。

  君自元贞初入仕,六命而至郡守,阶六转而至奉训大夫。当朝廷承平之日,又佐人以为职,故不克大有所施。独在侍仪明习礼文之事,尝述朝仪备录五卷、朝仪纪原三卷以进,蒙赐币帛,命以其书藏史馆。及官淮安,民有杀其子而诬仇人杀之者,有误击人死有司锻炼为故杀之者,有因中酒而死其家诬人毒死之者,狱具,君一一辨之,民大称善。君尝问学于杨先生时煦,文康公时,宾客日集其门,故君于近代故事、一时伟人悉能知之。居官廉慎,毫发无所私。少尝拾遗于路,追及其人与之。盖其为人温厚和平,能以礼义自守者也。

  其配敬氏,燕京提举学校官大宁先生铉之从孙,太常博士元长之女,中书平章政事俨之女弟也。子男曰骧,国子积分出身奉圣州判官,擢中书掾,历文林郎、都护府都事,擢拜江南行台监察御史;次骏,荫官进义副尉、 【 「进义副尉」原作「退义副尉」,李氏钞本。适园本同。按,元代武散官三十四阶,无退义副尉,有进义副尉,阶从八品。据徐刻本改。】 主亳州城父县簿。周氏自金皇统迄今至正垂二百年,而诗礼衣冠之传不乏,可谓盛矣。宜有铭以着其世。铭曰:

  幽燕之郊,天挺雄豪,世服鞬櫜。云何周氏,祖及孙子,蔚乎多士。遭逢明时,执礼诵诗,温温其仪。朝有大会,冠裳玉佩,胪传九拜。额额淮城,汝往司刑,死者复生。维圣之制,刑本于礼,民率兴起。世禄之家,克慎弗奢,益振厥华。咨尔来裔,家学是继,尚永其世。

●滋溪文稿卷第十八

碑志十二

○碑志十二

故曹州定陶县尹赵君墓碣铭

  右卫亲军千户郑君墓碑

  故承务郎杞县尹阎侯墓碑

  大元赠奉训大夫博兴知州程府君墓碑铭

  故承事郎象山县尹李侯墓碑

  元故承德郎真定路总管府判官赵公墓碑铭

  从仕郎保定路庆都县尹尚侯惠政碑铭

  无极县尹唐侯去思碑铭

△故曹州定陶县尹赵君墓碣铭

泰定四年八月乙未,承直郎、曹州定陶县尹兼诸军奥鲁劝农事赵君年五十四以官卒。其年十月庚申。葬中山安喜县尧坊原。又三年,其子艺来京师,疏君行事征文以表其墓。艺兴天爵尝同门学,相友善,为叙而铭焉。

  序曰:君讳时勉,字致堂,世家蔚州蜚狐。曾大父瑨,国初倡乡民来归,累官提刑按察使,赠仪同三司、太保、上柱国、定国襄穆公。因官中山,徙家焉。大父秉温,左右世祖四十余年,营两都,作朝仪,制历象,悉与其议。卒官昭文馆大学士、知太史院侍仪事,赠金紫光禄大夫、大司徒、定国文昭公。父睿,生具美质而不克寿,以君故赠承直郎、真定路总管府判官。

  君幼聪警绝人,及长事师故国子司业滕公安上。滕公门人多文雅端谨之士,君以贵游子及其门,磨砻浸灌之久,问学粹精,治身修洁,而无骄矜浮靡之习。其事长以恭,接友以信,斋居终日,晏如也。君初后承直卒五月而生,母氏寻亦卒,鞠于伯母冀氏。及冀氏卒,服丧三年以报其德。文昭公既薨,诸父多官于外,君始经纪其家,御下肃然。赵氏族大而盛。岁时伏腊昏丧,君承之皆有法。尝悼近世之士贵为公卿而享祀其祖礼同庶人,乃稽司马氏、朱氏祭仪、家礼,为祠堂于正寝之侧,凡丧祭昏冠议而行之,乡郡闻家或从而化。建学家塾,延师以训其宗族子弟之无依者,里人亦多来学焉。

  名既着,朝廷耆旧闻而荐之,起为承事郎、侍仪通事舍人。供职未几,会有佞幸除为侍仪官者,君曰:「是岂可与共事耶!」即移病去。先世别墅在郡城东新河之阳,君益修治为堂,为亭,为台,为池,清泉奇石,嘉禾修竹,映带左右。君偕好友日鸣琴觞酒,婆娑咏歌以自娱,翛然若与世相忘者。久之,起为承务郎、右八作司同提举。君曰:「吾学儒者也,岂能吝出纳以为有司之事乎!」又移病去。居数年,出尹定陶。是邑土沃而民庶,君下车即验民力差为九等,悉着于籍,凡赋役调发按籍而行,于是奸吏不得暴敛侵其民矣。先是俗颇健讼,富室子弟或珥笔习吏,觊免徭役。君兴学宫,礼师儒,悉使就学执弟子业,躬为训督,日渐月化,而习俗亦或少变焉。民有亲死欲火之者,君以理喻之而止。无何政清讼简,流户来归,惟恐君满代而去。其卒也,咸悲惜之。

  君曾祖妣杨氏,祖妣张氏,俱追封定国夫人。妣刘氏,赠恭人。配李氏,封恭人,陕西都转运盐使汝明之女。子男艺,由国学弟子员补侍仪舍人,调靖海尉。女适同知安肃州事崔继宗。孙男胜宁。铭曰:

  维志之励,克善其继。维学之修,克笃于谊。彼皆赫赫,我则舒舒。玉佩长裾,进退裕如。寿弗孔延,施不尽有。尚复其初,以焘尔后。

△右卫亲军千户郑君墓碑

国家初以干戈平定中国,一时豪俊风起云蒸,战伐攻取,勋烈焜耀。厥后父死子继,兄终弟及,所以修习武备,褒表功德。而勋旧世家以爵禄相让,光显于时,若郑君者,盖可称列者也。

  君讳铨,字方平,真定灵寿人。元帅府经历,赠资善大夫、大司农卿、常山郡公、谥安僖讳守德之孙;资善大夫、江浙行中书省左丞,赠推忠宣力功臣、荣禄大夫、平章政事、赵国公谥武毅讳温之子。至元二十六年,代其兄为右卫亲军千户。大德七年,复以其官让其兄子克谌。元统元年闰三月廿三日卒,其年四月八日葬。君生贵家,而无纨绮之习。兄弟四人,长曰利用监丞钦,次曰枢密院判官釭,季曰同知靖州路总管府事镛,君次居三。

  初,武毅公行省江南,钦、釭列官中外,君兴镛留养母荥阳郡夫人冯氏。会召武毅公入觐,世祖皇帝方畋柳林,君从见于行宫。上伟其容,乃命宿卫成庙。未几,侍成庙抚军龙荒,锡赉优渥。及嗣兄官,当天下慑然,武无所事,君亦未尝苟于其职。朝廷既建太室,岁常以十月刚日大享,先期百官执事者赐汤沐钱,而吏卒亦均赉焉。有司或不时给,君上言:「祀者着诚致洁也。今汤沐钱或不均赐,非是。」自兹有司奉行唯谨。又尝分董治桥于浑河,以备乘舆秋猎。既而霖雨水溢,君所治桥独坚完不坏,乘舆安度,勑赐酒馔。及让官家居,作园亭于卫水之上,疏泉种树,逍遥杖屦,日与里翁邻友投壶觞酒以自娱,陶然忘其为贵家也。

  君性孝友,武毅公薨时,葬其乡东北原,封树石仪,既严且固。先世丘墓在某原者,君复修治垣墉,镂石表之,俾子孙不忘其处。有姊孀居,迎养于家。亲朋贫窭不能家者,多赒给之。君凡五娶:王氏、董氏、岳氏、蒙古氏、孔氏,子男克顺,今尉赵之临城。女五,适赵宪、李志顺、康中正,皆宦族子,二幼在室。君卒时年七十二,从葬武毅公兆次。铭曰:

  郑为显姓,在唐尤盛。相业辉华,覃絪余庆。于皇天朝,神武开国。猗武毅公,应时豪杰。奋厥才勇,南土是戡。活人止杀,笃生多男。君世其官,遭时清宁。材蕴莫施,孰究其成。凡代将家,传及苗裔。或起争夺,以陨厥世。伟哉郑君,独兴礼让。刻诗墓门,永光穹壤。

△故承务郎杞县尹阎侯墓碑

真定郡城西北三里,有墓林焉。余尝过而问之,其故老曰:「县尹阎氏之先墓也。」及余使宪淮东,而县尹诸孙师鲁适掾宪府,廉慎而文,余独爱之。间来请曰:「师鲁之先大夫仕至元间,最后为杞县尹,有惠政。终更民爱思之,不忍其去。逮卒,又留葬焉。今三十余年矣。吾先世皆葬真定,不可使吾祖魂游他州,将以某年月日载其柩归。公以乡曲之故,幸赐之铭,则吾祖行治庶其不泯没矣。」余闻其言而感焉。比见中州士夫宦游于南方者,往往乐其风土之美,而无丘陇霜露之思,今阎氏独知归葬先墓,宜有铭以示于世。

  按,阎侯讳琛,字伯玉。初从真定府辟为掾曹,历检 【 「历检」原作「检历」,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法官及税务使。至元二年,迁转法行,又升真定路总管府知事。四年,加将仕郎、开元路宣抚司主事。九年,转益都路总管府经历。十三年,迁承事郎、洺磁路铁治同提举,佩银符。十九年,除赵州宁晋县尹。历尹稾城及杞。元贞初,以年老不复仕。

  我国家初定中原,故丞相史忠武王开府真定,登用前金遗老,陈立法制,抚摩疮痍,政化流行,民黎安辑。久之,治最河朔诸郡,流风善政,一时赖之。侯之少也,犹及接见前辈,律令、章程,皆习知其说。为掾曹、检法,不以文深为害,人已德之。在幕府赞画,咸适其宜。佐铁官课最而人不扰。历尹三县,皆以惠养元元为本。当是时,为上官者亦多老成勋旧,故其下言信而事易集。宁晋旱歉,侯请于大府,得米以赈饥民,又推其余惠及邻邑。杞学倾圮,侯创礼殿,建黉舍,延师俾讲经训,暇则率僚吏往听焉,学者由是兴起。县当驿置之冲,侯剸繁治剧,益有余力。

  时朝廷未有致仕之令,侯虽年老,精力尚强,乃曰:「人可以不知止乎!」即退休不仕,将归其乡。杞人挽留,侯因筑室以佚老焉。尝曰:「吾生平有二幸。其一,自少至老,未尝有疾,不知药石刺治之苦。其二,入官四十余年,夙夜秪畏,未尝被上官呵谴。今已谢事,又沐国家承平之泽,正当觞酒乐歌,优游以尽余年。」疾革,起正衣冠端坐,悉召子孙前列,申以诲言,各饮以酒。已亦引满,就枕悠然而卒。享年八十,大德三年十一月十一日也。

  侯为人明敏特达,幼失怙恃,鞠于其兄。及长,友爱弥笃。常恨少长兵间,学不克尽儒术,乃勖子孙读书,皆以儒名。侯之乡友有夤缘柄臣骤登宰执者。欲相荐引,侯阳为逊辞,阴实绝之。其人后坐事诛,诸荐引者皆免,而侯独无所污,人服其识。

  侯曾祖铸,祖浩。考元,金季为林州元帅府经历,妣贾氏,鲁山令某之女。侯昆弟三人:珪,璋,侯季也。初配赵氏,先卒。继室高氏,金正奉大夫、户部尚书夔之女,皇通议大夫、河北河南道提刑按察使从道之女弟也,夙有妇德,克相夫子。子男曰:鼎,将仕郎、分宁县丞;谦,颍州儒学正;晋,祥符县务使。男孙四人:师道,德安府务使;次师鲁、师德、师贤。女孙五人,侍仪舍人周腾、磁州判官杨克昭,愽野县主簿高某、田玉、张中式,其壻也。铭曰:

  昔在至元,人材方兴。世纪其官,允着贤能。矧维阎侯,三仕为令。至今乡民,犹诵名姓。古人有言,狐死首丘。何独于人,魂游他州。杞虽桐乡,赵为侯里。永安其藏,利及孙子。

△大元赠奉训大夫博兴知州程府君墓碑铭

济南章丘县之嘉会乡,故赠奉训大夫,博兴知州、飞骑尉、历城县男程府君之墓在焉。府君讳璧,字君宝。享年若干,以大德某年某月卒。配蒋氏,封历城县太君,享年百岁,以元统某年某月卒。子男五人:曰义,曰恭,曰信,曰肃,曰某。孙男四人:曰益,恭之子;曰某,信之子;曰某,曰某,仁之子。曾孙男三人:曰矩,曰圆,曰桂,皆益之子也。程氏本冀州枣强人,金季转徙章丘,世服田亩。我国家治平百年,民获休养,程氏族大以蕃,而先兆族葬至不能序昭穆。蒋夫人卒,恭始卜得吉壤,去先兆西南二里,奉迁府君之柩合葬焉。周以垣墉,树之松栢,前列石仪翁仲,将刻铭墓碑,弗果而卒。至正五年,天爵使宪山东,矩来请铭。念昔与益同朝相好,屡闻恭官江南有声,及阅进士王健之状,始知程氏孝廉世有阴德,故为叙其事而铭焉。

  按,府君之考万,为人慈祥不苛。尝为济南郡狱掾,囚之饮食必躬视之,夏则汛扫囹圄,令无污秽,冬则织蒲为屦,分给其众。或狱卒搒掠罪人,妄有诛求,辄诃止之曰:「笞杖徒杀,有国法存,汝曹何敢法外加惨酷乎!」以故活者甚众。囚或有就刑者,辄仰天呼曰:「程公抚我,恩踰所生,愿公寿考多子孙,我死固无憾矣。」妣孙氏,治家有法,姻族讼者多就直之。躬行节俭,以率其下。考、妣皆以高年终。府君其长子也,早岁以才能着。已而山东按察辟为书吏,操持清介,人不敢干以私。遇事敢言,屡与官长争曲直。久之,不能与时俯仰,乃叹曰:「吾母年在喜惧,吾何为违甘旨之养,屈志以从事于斯乎!尝闻乡长老言,吾父有阴德于人,程氏将有兴起者矣。」即辞归,事母以孝,闻于郡国。

  诸子惟恭能官,初为淮西宪府译掾,教授严州,掾辟江浙行省,擢溧水州判官,转吉水州。以守令选尹句容,再迁南陵。语家人曰:「吾养亲之日能几何时,与其疲精神以事上官,曷若尽孝敬以奉吾母。」即日弃官归养,踰二十寒暑,不离左右。母老,遂谢事。进官奉训大夫、同知松江府事。其在吉水,洁己以爱民,勤政而善俗。既去二十余年,民思弗忘,建祠刻颂,以着遗爱。在句容,课民树桑四十万,兴学聘士以化其民。尤善教子,常诲益曰:「吾世清白,无以遗汝,汝能勤学足矣。」益既登进士第,则训之曰:「富贵有命,汝惟进学,是吾所望。」及闻益入翰林为检阅、编修官,改秘书郎、国子博士,奉诏与修宋史,则窃喜曰:「吾子问学庶有进乎!」益擢监察御史,未几以论事切直,出迁河西陇右道肃政廉访司事,亦卒,君子惜之。铭曰:

  泺水之东,维齐之疆。芃芃者麻,菀彼柔桑。自昔有年,民庶丰足。耕焉学焉,尚知荣辱。猗欤府君,试吏明时。克峻所持,不诡以随。释尔筐箧,奉尔甘旨。士称廉平,乡推孝弟。念昔厥考,慈祥不苛。治狱活人,阴德孔多。清白再传,益大以侈。遗爱在民,如古循吏。侃侃御史,学蕴其躬。直言不阿,卓有祖风。守官以廉,趍庭以孝。子继孙承,是则是效。嘉会之乡,欝欝新阡。表其孝廉,过者式焉。

△故承事郎象山县尹李侯墓碑

士有负不羁之材,奋有为之勇,弗克尽所施设,賷志以殁,君子惜之。余读象山县尹李侯行事,深有所慨叹焉。侯讳天佑,字吉甫。少有大志,俶傥多智略。涉猎书传,遇古人伟节奇计,辄慕好之。既长,欲以功名自显。南北既一,侯方踰冠,蹶然曰:「今海宇会同,圣明临御,可以出而仕矣,吾宁久遯荒野欤!」即走江、汉之上,以策干水军招讨司。时中外官多名公卿,招讨使闻侯谋画可听,推择为掾。荆湖行省知其才,命提领本司按牍,寻升知事。

  岭海初定,朝廷新令未洽,有盗窃发。侯从招讨使平之,进擢湖广行省掾。交趾自中统初朝廷遣使谕之,彼遂来贡,其后负崄不朝。至元二十四年,又诏湖广省臣将兵征之。侯掌文书从行。是冬,兵会廉州,泛舟于海,次安邦,与交人遇,斩首二千余级,获船六十余艘。追世子至弘县海口,斩首三百余级,获船二十余艘。明年春,兵次塔山洋,与世子战,败之。又战竹洞,斩首二十余级,获船九艘。转战连日,数破其众。三月,次白藤港,交人横战舰江中,以拒我师。值潮退,舟不能进,兵溃。侯等被执,乃断其发,或绝其食,凌辱困苦万方。侯执守益坚,不少慑屈。久之,防禁少弛,侯脱身拔归,昼伏夜行,掇草木实食之,数日始达吾境。行省以其事闻,时朝廷初改钞法,重其职守,以侯提领绍兴路平准库,阶将仕郎。凡再考,代者始至。元贞初,调衢州录事。民讼于庭,立决遣之。满考赴调入京。

  侯以向陷交趾,备极艰苦,至是吏部止积月日,与从七品。先时行省郎官有以从征升一官者,掾之同被陷者亦受从七品官,独侯循序而进,众为之不平。乃自陈于政府,于是即与正七品,阶承事郎,庆元路象山县尹兼劝农事。邑有豪民二十辈,表号龙虎,张其声威,虐民蠹政。侯得其奸,捕寘于法。邑在郡治东南海岛中,去郡稍远,有盗数十时出剽掠,复乘舟入海,官兵无可柰何。侯选逻卒骁勇者,亲载入海,悉擒捕之,邑民始安。又差次逻卒劳効,荐诸大府,赐钱赏官,而己不自为功也。民有亲丧久不葬者,盖始则泥阴阳休咎之说,土俗因而不改。侯以礼劝谕,期七日不葬者罪之,或贫不克举者分俸助之,而死者皆得归藏于土。仕者或殁官所,妻子贫而不能存,劝好义者周之。尝言:「劭农兴学,王政之始。朝廷屡降德音,而郡县视为虚文,夫我则不敢。」春秋亲行乡社,谕民孝弟忠信,察其勤惰而赏责之。月朔帅僚吏入学,听师生讲说经训,使知礼义廉耻,而习俗亦少变焉。会有诏遣使 【 「遣使」原作「使遣」,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巡行郡国,问民所疾苦,核吏廉贪,同列皆坐罪免,独侯廉明着闻,民共荐之。使者复以他州婚嫁、田宅、狱讼未决者,属侯治之。在官二年,以疾卒。士民莫不嗟悼,相谓自内附迄今,邑令未有如侯之贤者也。

  侯世家高唐州之高唐县,在金为宦 【 「宦」原作「官」,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族,兵后谱亡不可考。大父宝,父清,皆隐德不仕。妣王氏。侯卒以大德七年九月朔旦,享年五十有一。葬德州清平县李官庄,侯所卜也。元配刘氏祔焉。子男五人:必诚,昭信校尉、松江府判官;益,赠承务郎、同知高唐州事;次珍、鼎、晋。女四人,适刘某、元某、张某、刘某,皆士族也。孙男八人:瑛。曲阜林庙学正,擢礼部掾,卒;珩,常州路犇牛镇税务副使;琏,浙东海右道肃政廉访司书吏;玙,卒;琰,中书掾迁承务郎、江浙行中书省左右司都事;琎、瑢、珷,读书未仕。孙女六人。曾孙男五人,女八人,俱幼。

  侯性孝友,事母得其欢心,轻财好义,先业在高唐者,悉推与伯叔昆弟。徙家清平,力穑种树,生产渐饶,买田四百余亩。及调官江南,复分与诸族人。侯丧归葬,萧然一贫,宗人拜哭,请以田庐还之。其子不受,曰:「父命也,吾不敢违。」相让既久,乃取田十余亩。闻者贤之,益信侯之廉让不独行之于己又能化其家焉。铭曰:

  马也泛驾,士或跅弛。不有异才,畴克任使。才难之叹,古今所同。作而兴之,用世之功。侃侃李侯,抱器负奇。直志之卓,胡宁诡随。往佐戎幕,谋画是赖。奋义来归,士气增忾。赏弗雠劳,不卑小官。志欲有为,世方治安。年踰五十,竟殒其身。施不尽有,焘及诸孙。嶷嶷诸孙,肄业文史。周旋台阁,华闻日起。孝思祖烈,式征铭章。表诸贞石,来者勿忘。

△元故承德郎真定路总管府判官赵公墓碑铭

蔚州飞孤赵氏由太保、仪同三司、上柱国、定国襄穆公显。我国家龙兴之初,襄穆以城来归,历事累朝,屡典名郡,惠泽被于其民,故诸子多留居其地。第五子承直郎、知辉州事秉让因襄穆尝监真定,家焉。公讳宽,字子栗,襄穆公之孙、辉州君之子也。初以父泽擢饶阳尉,再尉真定,进主灵寿县簿,入朝为武备寺管勾。调扬州海门县尹,不赴。会有诏举庶官才堪守令者以名闻,部使者以公应诏,起尹济宁之郓城。岁余,以老辞归。享年若干,复号至元之四年四月十有七日,以疾卒。是月二十七日,葬真定县栢堂原。祖妣定国夫人杨氏,妣真定县君周氏。配涿郡卢氏,翰林学士承旨挚之女,封恭人。子男二人,祖德、祖昌。女五人,适董守惠、史墉、耿瓒、史泽、元某,俱名家子。孙男五人:安,高邑县务副;坚,全,某,某。女三人。

  公早丧亲,卓然克自树立,虽生大家,而无纨绮之习。卢公一代名流,奇公之为,以女归焉。真定居燕南孔道,使者旁午,公迎劳护送,不失其节。治盗有方,而不窃发。其佐灵寿,督秋税均平无私,民至于今称之。及官武备,被命出董诸匠,而工不怠弛。郓城户伙事殷,公抚以简静,久亦称治。引年于家,日具琴酒,徜徉娱乐。公性慈祥,睦宗族以恩,交朋友以让,施之于官,民亦安其岂弟之政焉。卢恭人治家清俭,教子严明,公得内助为多,后公若干年卒,享年若干。

  昔先子参政府君与公交游雅厚,天爵复与公诸子尝同师学,故谨序其家世铭焉。铭曰:

  赵居飞孤号闻族,烈烈官勋自襄穆。历典名邦政多淑,孙子诜诜食世禄。惟定启封欝乔木,栢堂高原公所卜。石着铭诗名不没,公侯之裔终必复。

△从仕郎保定路庆都县尹尚侯惠政碑铭

至正庚寅,庆都耆老王国瑞、曲成、邵德,儒士赵士元、吕严等,屡状令尹尚侯治行,上燕南宪府。复诣予请曰:「吾邑自至元、大德以来,为政有声者数人。既去,民镵其遗爱于碑。老者虽亡,少者犹克知之,以有石章故也。尚侯家世卿相,由成均释褐入官,即能大振名声,非赋予过人,能若是乎!今则瓜代,将刻石着其惠政,执事幸赐之铭,庶吾民永远而不忘也。」呜呼,比年朝廷悼雨旸之失时,悯民生之不足,精择牧守,惠养黎元,故郡邑得人有若尚侯者焉,是宜纪其治迹以为来者劝也。

  侯以戊子之秋下车,时颇不熟,米日踊贵。侯即命发常平粟,召四乡民减价粜之。同列以为难,侯曰:「常平本虞荒岁,今复何疑。」赖以全活者众。侯勤于为政,朝出视事,抵暮方归。凡昏嫁、田土、狱讼积年不能已者,悉决治之,民皆以为平允,县以无事。庭列羣吏,讲说经训,变其笔刀筐箧之习。乡校所以正俗也,旧皆以医卜杂流为之师,侯择士之明经者施其教,暇则亲自饬厉,民亦稍稍兴于礼让焉。农桑本以养民也,世皆视为具文, 【 「具文」原作「文具」,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侯躬行垄亩而敦谕之,又为训诫之诗,家传而人诵之,四郊之桑皆欝然成列矣。邑当燕、赵之冲,馆传在焉,馆中莅事者岁久多方困苦其驿户,侯察其尤暴戾者黜之,厅舍颓坏者新之,什器不足者完之。侯王大臣经行,饮燕供帐之须,悉取于民,侯规措有方,民不知扰。盖驿馆廪饩,朝廷岁给钞有差,使者日多,或不足以供。前至元中,姚公天福尹真定,始自春初给钞与民,俾之规运,而所须次第取之。今则取之百倍,钞又不给,郡县皆然,民不胜苦。侯视物贱时官自买之,足给一岁之用,仍有余饶焉。

  始者中原之人着户版者,或任征戍之劳,或供馆传之役,名曰军、站。其为民者,夏则输丝绢,秋则输米粟,乡推一人总其事,若乡官然。比者年谷不登,为民者多贫乏流移,乃命军、站之家代总其事,日伺于官,官有所求,悉以供之。民畏其有破产之患,争纳贿以求免,而有司视为奇货。侯推次甲乙为之,事已治集者遣归,不令伺于官所,奸吏计无所施,民心大悦。当国者以经费不足,岁课渐增而盐益贵,民私煎者日益多。漕司逻者沓至,守令畏失觉察获罪,令民十家为甲,出钱赂之。侯令既严,民不敢犯,逻者亦不复至。先是邑境盗窃屡发,侯以民素无教,始因赌博饮酒游荡无检,久则遂至为盗,陷于刑辟,官府初不知也。其知之者,乡长、邻里乎。惟杜其原,则绝其流。民有犯此者,乡邻之长即以名闻,否则同坐。以故民皆相帅为善,无为盗者。凡郡县令下,揭之于牌,本以示信也。皁隶奉行,会敛百端。侯为文符,令乡社自相传达,皁隶一至乡社,饮食若干,需索若干,悉书于籍。月一具闻,侯覆实之。遂无一人无故辄入乡社扰民者。侯廉慎修洁,每出行县,裹粮自随,吏亦化服,民爱戴之,己丑之夏,天少雨,民以旱告。侯斋沐祷于西山,雨随沾足,岁亦大穰。盖其为政廉平,名实相应,是以民足衣食,安于田里,而无所挠。

  呜呼,中国承平百年,朝廷德泽深厚,戴白之老目不识兵,民生当益富完,柰何今者日愈趍于雕獘?盖本于守令之贪暴,加以政令之烦苛,民有愁叹之心,是以时有水旱之异。返而正之,其惟循良之吏乎!诗曰:「岂弟君子,民之父母。」其尚侯之谓矣。非惟侯为然也。监县完者帖木耳尝以诸侯王命监卫辉郡,捕盗有功,中书改奏是官,与侯同心爱民,故邑以治闻。侯名恕,字彦仁,世居保定。银青荣禄大夫、平章政事、齐国正献公诸孙,吏部侍郎克强之从子,至治进士、监察御史克和之子。夫以故家诗礼之渐濡,成均师友之训诲,宜其为政多可纪云。铭曰:

  燕赵之衢,邑曰庆都。乘传驰驱,行者日瘏。邑有大夫,厥终自初。迎侯走趍,遑知其余。民则叹吁,孰恤我劬。有美尚侯,肃肃冠裾。廉平以居,匪亟匪徐。润饬吏事,悉本于儒。起视乡校,汝敦诗书。惟善与俱,俗恶是袪。出省农夫,尔耕尔锄。吾无汝需,田勿荒芜。而弊者完,而倾者扶。凡令之敷,惟简以孚。曰吏曰胥,里绝追呼。狱讼日无,徭役日除。民力日纾,式歌且娱。颂声载舆,乃勒乃模。允着令誉,悠久弗渝。

△无极县尹唐侯去思碑铭

大凡今仕于郡县者,率三岁乃代,而守令之任则尤重焉。无极尹唐侯治县七年,代者始至。士民耆老不忍其去,录其政之善者,属予文诸石,尚其永远不能忘也。

  夫天下之事,未有不至于久而能有成者也,况于方千里之郡,百里之邑,欲其民庶之家给,农桑之业成,风俗之淳美,治化之流行,岂一朝一夕所可致欤!昔子产为郑,一年而人歌之曰:「取我田畴而伍之,取我衣冠而褚之,孰杀子产,吾其与之。」三年而人又歌之曰:「我有子弟,子产教之。我有田畴,子产殖之。子产而死,谁其嗣之。」使子产为郑一年而去,则政教未孚,孰云其有遗爱乎!汉孝宣尝曰:「庶民所以安其田里,里忘叹息愁恨之心者,政平讼理也。太守、吏民之本,数变易则下不安。民知其将久,不可欺罔,乃服从其教化。」而黄覇亦曰:「数易长吏,送故迎新,及奸吏缘绝簿书盗财物,公私费耗,皆出于民。」呜呼,守令之不得久居官守,民庶之不得洽其政治,岂非古今之所患乎!然则唐侯之尹无极,宜其政之有成而可书也。

  侯初下车,令不轻出,令出而民不违,事不妄作,事作而民斯应。谓民非耕桑何以能养,故巡行垄亩,亲劝督之,而农无怠堕者。谓民非教养无由自立,故兴崇庠序数教诲之,而士有成立者。比年水旱不节,稼穑不登,民无宿储,而征戍乘传之劳未尝缺供,故民日益贫困。侯知其然,凡大府文书之至,稍有不便,輙力陈之,惟恐其病民也。郡县岁以土之所出,民之所有,具其时直达于省部,俟其所需而应之。然而直不时给,民甚苦之。侯杀其数以闻,庶少纾其力焉。朝廷常募民入菽以实河仓,檄至,侯言:「无极邑小民贫,菽无有也。」中山命籴常平仓粟,侯言:「连岁凶荒,民方乏食,请止其籴。」侯始莅事,民讼立辨直曲,既而民无所诉。旁邑民讼或岁久不能决者,郡符属侯治之,皆伏其平。

  真定当滹沱之冲,夏秋水为城患,春则豫修堤防,蒭苇之费,畚锸之劳,均于其属。而中山所领县三,安喜当其十之六,无极、新乐当其四。后以新乐驿传所置得免,无极独当其四。近岁安喜请于会府,又免其三,无极遂当十之七。侯奋然曰:「同为民也,为上者当均其役,岂宜利彼而病此乎!是彼能爱民而我不能也。」乃列状数百言陈于会府,遂仍其旧。斯则侯之永久有利于民者也。呜呼,今之为邑者苟且一时之政,孰思其为后日计乎,而侯之深谋长虑如此,民其忍忘之哉。侯常建常平仓,缮完三皇及孔子庙,下至泽梁涂路,亦修治有法,盖于兴利去害,皆勇为之。

  夫以朝廷宣布号令,更张治化,无非所以为民。然而贪墨之徒,舞文玩法,适足为害。不有慈祥岂弟之君子,何以能称国家责任之意,副黎元望治之心乎。 【 「心乎」原作「乎心」,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今唐侯在官七年,治无烦苛,民有遗爱,故予列序古人久于其职而政有成者告之,庶几任官者有征焉。侯名镕,字子冶,益都费县人。由资政掾尹是邑,阶官承事郎。铭曰:

  皇有中原,治安百年。德泽涵濡,雨露自天。水旱蝗螟,比岁为害。稼穑不登,民生奚赖。岂弟君子,务休民力。民力既息,衣食滋殖。猗欤唐侯,廉平不苛。为政七年,民乐且歌。长吏数更,劳于送迎。惟昔君子,久则化成。怀禄苟安,玩岁愒日。虽服官政,朝不谋夕。猗欤唐侯,慎始克终。爰述颂诗,播美无穷。

●滋溪文稿卷第十九

碑志十三

○碑志十三

有元旌表孝行刘君墓碣铭

  元故尚医窦君墓碣铭

  元故河间路医学教授王府君墓表

  李遵道墓志铭

  元故鄱阳程君墓志铭

  杨府君墓志铭

  房山贾君墓碣铭

  处士贾君墓表

  故梧州幕府王长卿墓志铭

  元故奉训大夫昭功万户府知事马君墓碣铭

  万亿绮源库知事郝君墓志铭

△有元旌表孝行刘君墓碣铭

君讳成,字瑞卿,姓刘氏。国初由汴徙家燕。君年二十丧其父,事其祖父母克尽孝养。祖父母卒,奉其母氏益恭,于是孝行闻京师。故翰林承旨刘公赓以重德雅望,久在朝着,搢绅推服,适与君同里闬,熟君之行,登名于朝。朝议是之,礼部符下,表其门曰「孝行」云,延佑五年正月也。是时天子方以孝治天下,而刘公年已七十,为国耆老,其父孝靖公年九十余。天子重其高年,数遣使即其家赐以币帛、酒醴,一时敬老兴化之意,诚太平之盛典也。故刘公一言而君遂承旌命,海内闻之,有不兴起者与。礼曰:「司徒养耆老以致孝。」讵不信夫。

  君为人温厚慈祥,治生以奉旨甘,寒暑晨昏不懈也。居丧如礼,买地为茔域,以葬其亲及宗族之未葬者。抚其弟庆友爱尤笃,同居共庖,不间于人言。治家节约,资用有余,輙施与其亲族朋友之贫者,人由是益称君贤。盖不独孝友于家,其又能推所有以及于人也。君享年六十有一,以至治元年正月二十三日卒,葬大兴县燕台乡海王庄。其孤子属太史保章氏齐克明状君行来请铭。余于君未之前识也,向在词林,尝侍承旨刘公,而保章则同门友也,因不固辞,而为之书。君祖信,妣韩氏;父德禄,妣苏氏。娶张氏,子男一人:敬祖,读书不仕。

  呜呼,自昔京师俗称浩穰,强宗富室多轻侠横恣,甚则武断以乱吏治,而刘君独能以孝行旌其宅里,兹其可铭也夫。铭曰:

  翼翼神京,风化攸兴。自远伊迩,罔或不承。温温刘君,允修子职。不耀具章,好是懿德。彼都人士,冠盖如云。笃其天伦,孰无父弟。念兹孝友,尚其作则。表铭君阡,车过者式。

△元故尚医窦君墓碣铭

方技之学,古人所慎重也。故医非三世,不服其药,圣人着之礼经以示后世,盖传业贵欲其精,用物贵欲其熟,岂漫焉尝试者乎!

  真定窦氏以医术名著百余年矣,至君而名益显。君讳行冲,和卿其字也。世祖皇帝在位既久,一时才俊悉被任用,闻郡国有名能艺术者亦遣使征之。亲询其人,以察其所学,而其人非真有所能则亦不敢应也。当是时,光禄大夫许公国桢领尚医事,以君名闻,即日被征,既至,入见便殿,赐对称旨,命为尚医。京师之人,无贫富贵贱,请之輙往,遇疾輙已。人德报之,则曰:「天实生之,未必尽出吾术也。」会皇孙梁王开国云南,诏选尚医从行,近臣以君应诏。赐以衣裘、鞍马。君先时名籍隶枢府,至是改隶尚医,又锡玺书护其家,俾永蠲其徭役焉。云南去京师西南万里,风土气候与中国殊,王既居之而无所苦,盖君调护之力居多。久之,君以亲老求还其乡,王不忍违,厚其礼而归之。君居乡里,学医者多师其说,疾之尤难起者须君为之。君察其表里虚实寒热,用所宜药,莫不奇中立効。盖君少尝讲授诗书孔、孟之说,故于医经方书独得其大原大本,非若世人取効一方一法而无所通也。

  君年既高,遂厌世事,买地郡城之东,辟为小圃,筑亭于中,周植嘉树,偕其好友婆娑嬉游,怡然忘其年之老也。集贤学士卢公挚时方贰宪燕南,表其亭曰:静深,中朝硕士咸咏謌焉。君以至大二年六月十七日卒,享年七十有七,葬真定县新市乡三家里西原。考大栗,母某氏。娶高氏,继左氏。子男四人:曰仁、曰荣、曰礼、曰智。女二人,适平原县尹张惟哲。聊城县主簿张明。孙男五人。君既以医显名,诸子皆世其业,荣最知名,初用荐者补御药院掌药,累迁广平路官医提举。既葬君之二十有五年,荣偕国子监典簿郭质求铭其墓。

  天爵昔者尝读覃怀许文正公遗书,有曰:「近世论医,有主河间刘氏者,有主易州张氏者。张氏用药依准四时阴阳而增损之,正内经四气调神之义,医不知此,妄行也。刘氏用药务在推陈致新,不使少有怫郁,正造化新新不停之义,医不知此,无术也。然主张氏者或未尽其妙,则瞑眩之剂终莫敢投,失几后时而不救者多矣。主刘氏者或未悉其蕴,则创 【 「创」原作「劫」,据李氏钞本、适园本改。】 效目前阴损正气,遗祸于后日者亦多矣。能用二家之长而无所弊,其庶几乎。」按刘氏讳守真,精通素问,有名金大定、明昌间。既死,其学无传。张氏讳元素,博极经方,然自汉以下,惟以张机、王叔和、孙思邈、钱乙为得其传,遂以其学授李杲明之。明之授罗天益谦甫。明之国初有盛名,尝着伤寒会要诸书行于世,谦甫亦着内经类编,两人者皆家真定,君盖及见谦甫,尽得明之之书读之,而有发焉,故其医业过人如此。呜呼,天下之事未有无所师承而能名世者也,岂唯医哉。铭曰:

  维古方技,民生系也。上焉十全,下者泥也。不有哲师,业孰继也。为方者宗,播利惠也。君读其书,善药剂也。疾者神之,若龟契也。名闻天庭,光显■〈日制〉也。归休雍容,进者砺也。相彼亟工,慎厥艺也。矧医活人,泽后裔也。勒铭贞珉,永无替也。

△元故河间路医学教授王府君墓表

至元六年,予自维扬被召入朝,道出河间,以疾止。命医视疾,得王彦泽氏。间询其家世之自,彦泽言曰:「吾王氏家河间数世矣,皆以医业相传,至先考教授府君而名益着。疾者请之輙往,贫则惠之以米,远近求药者踵门,赖以生全者众。府君为人慈祥而孝友,尤善事亲,晨夕躬奉甘旨以致其养。平生乐趍人之急,宗族饥寒者岁时济之不厌,子弟孤幼者皆教养之。居乡党事长者尽其礼,抚幼者中乎节。每儒服持谒,必馆于家,苟有所求,亦周给之。故乡社之人爱而敬之,既没而犹思焉。尝训彦泽等曰:『比见世人以治疾取财,居药致富,鲜克能久,汝曹当以为戒。』郡守廉知行义,欲表于朝,府君辞曰:『吾尽吾心而已,岂干誉以为是耶!』」彦泽又曰:「昔金大定间,乡郡有良医刘氏完素,能起危疾,名倾朝野。累召不起,赐号高尚先生。兵后子孙皆亡,而所著书幸在。先世尝因刘氏遗书以治其术,府君曰:『不可使刘氏之学无所传也。』即其故居作新祠宇,旦望率医者祠之,庶几瞻拜仪刑,讲习论著,益广其传,以活斯人焉。府君之没今十余年,得公一言以表于墓,则其行义庶不泯没矣。」予嘉彦泽之志,谨论次之。

  按,府君讳宗,字伯川。初为保定路医学正,迁衢州路教授,再擢河间路教授。享年六十有一,以天历元年三月十三日卒,葬郡城西南三里。祖讳珍,妣某氏。考讳璧,前至元中授河间路官医都管勾。妣某氏。生子曰仁,河南道按察司书史;曰诚,沧州官医提领;次府君也。娶某氏。子男三人:长彦泽,由中山府医学正迁晋州教授;次彦直,彦修。孙男四人:丕度、丕进、丕远、丕辅。府君之叔父讳鼎,生子曰弼、曰让、曰义。诚之子彦叔,弼之子彦洪、彦忠,义之子彦济、彦深。诸孙丕衍、丕承、丕显、丕明、丕俊。

  呜呼,圣贤之道大矣,其散为百家九流,亦有可观者焉。尝考夫刘氏之言曰:「医教当本乎五运六气,世之医者由未知阴阳变化之道,失其意者多矣。」乃着运气要旨以明其经,药证宣明论以证其方,玄机病原式以辩其误,大抵皆祖素问而为言也。其用功精深,造术渊奥。而王氏父祖子孙居同里闬,讨论遗书,风声习尚,盖有默契者焉,故其尊崇景仰若此。然则缝掖之徒于吾圣人之教,当何如也。是岁龙集庚辰春二月戊子,嘉议大夫、江北淮东道肃政廉访使、新除枢密院判官苏天爵述。

△李遵道墓志铭

君讳士行,字遵道,姓李氏。故集贤大学士蓟文简公之子,聪敏过人。少从文简公官吴、越,及见故国遗老,而吴兴赵公孟俯、渔阳鲜于公枢则又朝夕从学者也,故其謌诗字画悉有前辈风致。于时公卿大臣喜尚吏能,不乐儒士,君年壮无所遇,乃游名山,从释氏学究竟,大有所悟。久之,娱意翰墨,泛舟江湖,见踈篁老木,断渚崩崖,輙推蓬舣棹临观游衍,心与境会,愉愉然而乐其乐也。仁庙在御,崇尚艺文,近臣以君名荐,遣使召之。君以所画大明宫图入见,上嘉其能,命中书与五品官,偕集贤侍读商公琦同在近列。文简公归老维扬,特命君为泗州守侍行,再调知黄岩州。时郡久旱,君祷于寒坑,輙雨,岁用丰稔。省檄录囚闽中,岁余方归,适按部者至郡,务为苛刻,君不乐,移疾去。闻文皇潜藩在建业,喜接纳文士,将往见焉。行至上元县界,卒,年四十七,天历元年六月一日也。葬江都县某乡某原。君母王氏,蓟国夫人。娶王氏,浙东佥宪某之女。子男希闵,温州永嘉尉。女淑贤,适承务郎、同知诸暨州事吉矱。君卒之十三年,希闵请铭其墓。我国家治平既久,当有奇材异人出瑞斯世,然卒弗克振耀者,可胜数哉。君为诗清远萧散,画品尤高,亦足以名世矣。铭曰:

  矫矫李君,志广而材充。既无所遇于世,乃游戏翰墨以写其心胷。彼超然于物外,而志不与俗同。盖自古异才奇士高世则难合,绝俗则多穷。故闻君之终世皆惋怅而哀恫,我述铭诗于以表君之幽宫。

△元故鄱阳程君墓志铭

江东程氏皆祖忠壮公灵洗。忠壮公仕南朝,有功于歙。歙人祠之,水旱疾疫祷焉。故子孙蔓衍至今。君讳杰,字世英,其先由歙徙乐平。故宋时,有讳中行者,官于鄱阳,因家邑之霍溪。传三世为蕲州司法应淳,登进士第,有声。君曾大父应炎,司法之兄也。大父万里,述论语、大学、中庸说传家塾。父在,以易中乡贡进士选,值宋亡不仕。

  君资笃实,为学精勤,思不坠其父祖业。年未壮时,有司以其家着版驿传。内附之初,教令未洽,吏旁缘为奸,其家困苦弗能支,转徙江淮。君既长,奉亲还乡里,身任户役而无所缺,吏亦不敢横有需求,其亲安焉。久之,先业寖复,宗族称其材。君事亲孝,暂出而归,亦必入谒,亲疾躬奉药饵,疾愈乃已。亲殁,哀毁骨立,丧葬如礼。母弟居淮之椶阳,岁疫与妻俱亡,子无所依。君教育于家,不异己子。饶之名士若故进士吴君存、今鉴书博士周君伯琦望重一时,君节衣食,致礼币,命其子往受业焉。且言:「为学当明经训,不当专尚文词。」交朋友尽信义,宾客过门,命觞具馔,不计家有无。人有急难,竭力赴之,乡邻鬬者得君一言各解去,不复诣有司。尝冲寒雨暮归,闻有醉堕涂泥者,即令从者畀归,饮以汤药,达旦方苏,泣谢而去。君平生行义类此。晚乐鹄山密迩先墓,有林泉之胜,筑室居之,表以悦山之号焉。

  君生于前至元十四年丁丑正月二十五日,卒于仍改至元之五年己卯四月二十九日,享年六十有三,葬先墓之侧。娶同邑李氏。子男二:长与权,大都路儒学录;次章,饶州路医学录。女二:长适吴政,次适刘贞。孙男二:兰生,夭;次祖庆。孙女二。初,君命与权游京师,因博士周君馆于余家。已而御史荐其名,春官擢其材,奉中书省檄造雅乐礼器于江南,而遭君丧。至正癸未,予参湖广省政,与权拏舟千里来请铭。昔宋季年江东多文学节义之士,若尚书汤公汉、提刑谢公枋得,皆风裁凛凛,可厉庸俗,闻其风而兴者,宁无人欤!铭曰:

  维古尚行,无易由言。匪事枝叶,贵有本原。世教渐微,风习斯靡。化俗达材,始于君子。大江之东,英豪如云。卓哉程君,尚其知闻。瞻彼鹄山,原隰孔厚。表其行义,以厉尔后。

△杨府君墓志铭

君姓杨氏,讳宗伯,字礼卿。故宋赠朝奉大夫涣之曾孙,迪功郎、淮西制置司干办官友义之孙,国朝白鹿洞书院教谕师盘之子。其先自华阴徙蜀,朝奉之长子友直由太学释褐,累迁知德庆府,蔚有华问,学者号曰儆斋先生。乐东南庐阜山水,奉亲家焉,故今为南康路建昌州人。

  教谕六子,君最居长。方其幼时,祖母李孺人极钟爱,能言教之读书,凡先世遗训皆使知之。既就外傅,进退言动悉有矩度可观,乡先生亟称之。成童即任干蛊,冲冒寒暑,奔走险难,虽甚劳苦,而未尝几微见于言色。当是时,江南初内附,我国家新令未洽,官吏征敛并缘为奸,民颇苦之。君年尚少,已能应门,公私办给皆具,俾父母安于所养而不知官府之扰。考府君典教来归,不乐进取,卜新安里居之,筑室以障风雨,垦田以艺禾稼,皆君心计指授。居家孝友,亲有疾拜医求药,必尝而后进;亲丧致哀葬祭,求合于礼。建塾延师,以教诸子。君恒诲之曰:「吾杨氏本汉太尉遗冑,父祖以清节著名,吾兄弟当夙夜绩学,以续诗书之泽。」诸弟赖君之教,皆卓然树立。族人或有丧弗克举,乃具棺以葬之。子孙幼而孤者,男则教之学,女则择所归焉。近舍有涧溪之水,君伐木为杠,为舟楫,往来者不病涉也。岁庚午,江淮大旱,君卖田买粟,赈救其宗族,次及邻里,故能不至于饥饿流亡。盖君天性好施,非矫饰以干誉也。广东元帅府闻君行义,檄授惠州合光寨巡徼官,不果上。君以新安之居湫隘,迁隆造里,构堂名曰:积庆。日从亲旧觞咏娱乐,其心休休然。享年六十有八,以至正元年二月十五日卒。

  妻熊氏,郡名士与文之女,勤约以相夫子,后君一年卒,享年七十有一。君母熊氏,外祖天瑞,宋名进士,官靖安县丞。子男玄贞。女适谢谟,丞相方叔四世孙。君诸弟宗仁、宗德以高年深隐表号处士,宗侃、三杰以文艺宏敏,并为学官。宗侃调上高县麻塘巡检。三杰擢淮东宣阃掾史, 【 「史」原作「由」,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尝授徒建业,台臣、御史称荐其才,天爵亦及识之。玄贞将以某年月日葬君于某乡某原,故三杰状其行来请铭。

  呜呼,自周元公居浔阳倡明圣贤之学,朱文公守南康讲道于白鹿洞,于是环庐阜左右士皆以洙、泗、濂、洛为宗,而李燔敬子、吕焘德昭、周谟舜弼、蔡念成元思、胡泳伯量相继而作,流风遗俗迄今尚存。儆斋先生晚登朱子之门,与敬子、德昭诸公相友,遗文数十卷藏于家。其昆季子孙接于见闻,观感而化。考君之修身制行若此,则家学世德之渊懿,其亦有所本欤。予故不辞而为之铭。铭曰:

  有美杨君,悃愊无华。聿修其身,益大厥家。宗族乡闾,推其孝友。一门雍容,礼俗孔厚。大江之濆,匡庐峨峨。昔有君子,乐尔弦歌。诗书之化,无远不被。流风百年,家范犹美。爰有贞石,刻此铭诗。嗟哉里人,尚克式之。

△房山贾君墓碣铭

进士贾彝述其先伯父之行来请曰:「吾家涿之房山,世习诗书。伯父有政事材而弗克寿,伯母守节以终其身。今既合葬,愿得铭文表诸墓。」天爵自幼往来燕、赵间,每见搢绅故家才子贤孙奋其所能,欲效于世,而闺门之中亦皆贞顺有礼,此国家承平俗化之美,非一旦一夕所能致也。若贾氏者,其可征哉。

  君讳和,字仲礼,金进士伏翼县丞景山之孙,故处士德全之子。君资简重,少游乡校,日诵书数百言。弱冠明经,务求大旨,不为缴绕章句学,下至医卜书数咸通其说。初着版藉鹰房总管府,时中原甫定,江左未下,朝廷尝因畋狩以阅武功,鹰师所至威若神明,或旁缘为奸,而下不胜其虐矣。君间为其官长言:「国家肇基百战,始得中土,搜畋阅武,本以服未服,岂宜病民若是乎!」鹰师嘉君廉谨,命司其府钱谷,君出纳有方。久之,别藉采石提举司。当宫城肇建,栏槛、陛础、舆梁、池台,悉资玉石,供亿浩穰,主者莫能支,辟君掌其文书,事集而工不扰。至元十四年四月,君以疾卒,年二十八,识者哀之。大德元年四月,葬房山抱玉乡栗原先茔。

  娶田氏,无子。君卒时,田氏年二十余,誓不他适,屏去簪珥,遂着女道士服,深居不出凡四十年。族人时遗蔬米,以饮食之。天历元年二月卒,年七十一。至元二年二月,君之诸侄始举田氏之柩合祔君墓,仍以一人奉君祀。初,处士娶康氏,生子四人,而君长子也。次曰闰,曰璞,曰壤。闰之子仲良、仲恭,璞之子伯俭,壤之子叔让、季常、彝。仲良之子悫,伯俭之子诚。壤终宣德府教授。彝以至顺元年赐同进士出身,官将仕郎、太常太祝。诚好义有闻。奉君祀者,季常也。按贾氏系出晋康叔虞,唐长江主簿岛以诗名,世居涿州范阳。金大定末,分范阳为万宁县。明昌二年,又名奉先。国初始改房山。岛墓今在县境,君其苗裔耶?铭曰:

  猗哉贾君,才可大受。天啬其年,人又奚咎。九原无憾,繇媲有人。操其节义,蓄德于身。瞻彼西山,有石如玉。琢此铭诗,永表贞俗。

△处士贾君墓表

至顺元年三月,天子策士于庭,房山贾彝赐同进士出身。或曰:「是惟诗礼故家,世载隐德者也。」未几,彝以奉常太祝丁内艰,免丧,调官新乐。其父卒,乃命犹子诚来告曰:「彝幼学于家庭,殆忝科名,欲以为亲荣,不幸复罹大故。苟无文字表章先德,后将无以镜考,是则彝所惧也。」谨稽门生任享祚所述状而为之书。

  君少聪警过人,弱冠闻容城刘公因以理学淑多士,偕其兄往从焉。公爱其兄弟性静而乐学,命其兄名曰璞,字抱真,君名曰壤,字巢夫,盖所以期待者非浅浅也。久之。学若有得。隐处州闾,以奉其亲,旨甘滫瀡,孝养克备。亲疾,躬省药饵,忧形于色。亲没,衰经敛殡,遵古丧制。兄亡,抚诸侄尽恩义,教之读书,皆克树立。君综理家务,一发不以自私。建祠堂以奉神主,割美田以供祭祀。敷教于家,远近学徒恒百余人,君恳恳为陈绖义,大抵祖述刘公之训为多。学者寒饥或不能存,又从而振给之。绘孔子像,旦望帅里人祠之,盖欲一乡兴起为善之心焉。与朋友期,风雨寒暑未尝后至。为文浑厚质实,不尚华靡,一时翕然推重。初用荐者授涿州学正,再调宣德府教授,皆漠如也。翰林承旨郭公贯、国子祭酒崔公咏、燕南廉访使赵公晟以君才可教冑子,俱尝荐名于朝,不报。至元元年乙亥八月二日卒。

  君世涿州房山人。曾大考金尚医某。祖考贞佑三年进士、伏翼县丞景山。考处士君德全。母康氏。娶焦氏,早卒,继赵氏。子男叔让,提领金玉府采石山场;季常,司石局库;次即彝也,今翰林国史院编修官。女适焦仲平、张世杰、赵大本、刘某。孙男某。君享年七十有四,葬房山抱玉乡栗原先兆。昔者刘公以高节绝学师表当世,海内之士闻而兴者岂无其人,矧亲承其学踵其高尚若君者欤,宜有铭以表诸墓。铭曰:

  幽燕山川欝奇崛,士气感慨多奋烈。伟哉容城古豪杰,作训其徒励名节。若冠有緌玉有玦,百世考德载贞碣。

△故梧州幕府王长卿墓志铭

君讳士元,字长卿。其为人仪观魁梧,倜傥有大志。少好读书,通玄象及先天之学,又善行草,表其号曰白襕居士,士亦多从之游。君谈论风生,宾客满座,听之终日不厌。年二十余,慨然思树功名于世,将为远游以广其见闻。遂涉关、陕,西至巴、蜀,南抵六诏,览观山河之雄壮,其志愈振而不少衰。镇蛮 【 「镇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均作「镇南」。】 宣慰都元帅奇其才,辟署为掾,君忽不乐,弃之去。叙州诸部宣抚使 【 「使」,徐刻本、适园本作「司」。】 闻其名,复罗致之,不敢以曹属御之也。君喜以为知己,因留居焉。

  叙州僻在遐荒,蛮民甫定,事多无法,君稍为之疏栉滞务,众口咸誉之,由是声名益盛。云南行台御史荐君为之佐。远方征戍军士岁有衣粮之给,朝廷虑或侵渔,常命御史察之。时永昌军士当给积年盐米若干,偶御史缺员,命君代行,有司不敢为奸,军士大和。洞蜑歹难作乱,行省平章征之,道出永昌,其民遮平章言:愿留君以相府事。平章以其事闻,寻授君将仕佐郎、茫施路军民总管经历,大德元年正月也。龙江驿者,西天、缅国涂所经焉,或请合于腾冲府,而山路崎岖三百余里,马不能驰,络绎死于道,民甚苦之。君请复置驿于其所,行省是其说,仍檄土官修治之,为经久计。云南左丞尤以君为可用,擢置掾曹,檄至茫施,而军民固请留之,竟不果行。大理、金齿及镇南诸蛮更相雠杀,招谕者数不听,或以君荐,遂往谕之,彼皆交欢如初。

  行省上其劳,君感瘴疠,移疾出六诏,遨游潼、梓诸山。久之,泛江至鄂,谋归其乡,而湖广省臣有知其才者,援例调梧州幕府。适思播洞民及羊溪猫梗边,遣人谕之不止,众以君熟边事,遂檄君往。至则陈祸福以动之,彼亦无事。未几,君至苍梧,卒焉。

  王氏世为河南洛阳人。君曾伯祖赓仕于金,以资善大夫、汾州等处提刑使卒官所,遂家于汾。曾祖贞,司天监、保章大夫。祖炳,业儒,以金政乱不克仕。父瓘,国初历林、石二州教授。妣任氏。有子五人,君其长也。生于岁之壬子,卒于至大戊申,享年五十有六,归葬西河县庆云乡洪哲里。娶刘氏。三子:某、某,前君卒;玺,后君三月生,今治进士业。君母弟士毅,仕至奉议大夫、湘乡知州兼劝农事,以至正三年六月卒于江南。其子翰林国史院检阅官稷将与玺扶柩北归,遣其弟揖来请曰:「伯考平生抱负奇才,欲以自见,竟赍志以没,惟公哀而铭之。」某昔贰春官,考第国子,而稷中选。重其家世学行之伟,故与之铭。铭曰:

  王君卓荦早负奇,游观蜀、汉穷滇池。材名倾动西南夷,荷旃被毳髻作椎。操刀相雠杀为嬉,闻君一言洞弗疑。不劳征战兴兵师,君罹瘴疠志不衰。亦思百代休声垂,欲知君材 【 「订铭」原作「铭订」,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订铭诗。

△元故奉训大夫昭功万户府知事马君墓碣铭

马氏本雍古部族,金季有为凤翔兵马判官死节者,子孙因以为氏。君讳祖谦,字符德。故礼部尚书、赠推忠宣力翊运功臣、正议大夫、佥枢密院事、梁郡忠懿侯讳月合乃之曾孙,行尚书省左右司郎中、赠嘉议大夫、吏部尚书、梁郡侯讳世昌之孙,朝列大夫、同知漳州路总管府事、赠中奉大夫、河南江北等处行中书省参知政事、梁郡公讳润之第六子,资政大夫、御史中丞,赠摅忠宣宪协正功臣、河南江北等处行中书省右丞、魏君文贞公祖常之弟也。

  君赋质清美,异于常儿,少入乡校,日记数百言。踰冠,从文贞公来京师补国子员。是时朝廷方尚文学,太史齐公履谦入为司业,请改学制,以积分法试诸生,庶几士知向学而人材出矣。诏从其请。久之,君试中选,授承事郎、同知保德州事。州居万山之中,事多苟简,君持身以廉,奉法惟谨,未几吏始知畏,民亦知劝,而同列共称其才焉。或谓君官卑薄禄而能尽心其职,他时必当贵显,君曰:「吾闻先儒有言:一命之士,苟存心于爱物于人,必有所济。岂觊异日之富贵乎!」满考,调监保定束鹿县。君曰:「庶可行吾志矣。」于是兴学训农,以励其民,民讼至庭,一言而决,胥吏无故不敢輙入乡社,民深德之。部使者按临至邑,民老幼数百争言其贤,使者以其状闻,寻召为昭功万户府知事。民闻其去,共请留之,不报。复以财物为赆,曰:「君在官无毫发侵渔我民,故以是为赆。」君再三谕而却之。至元二年十一月十八日,君以疾卒,得年四十有二,积阶奉训大夫。母杨氏,封梁郡夫人。生母李氏,赠开封郡君。娶童氏,封开封县君。无子,一女适某,以兄祖烈之子惠子为后,今濠州锺离尉。

  君卒之明年四月二十七日,葬光州桐乡阡梁公墓北一里。惠子请文以表其墓。维马氏世着劳烈于国,至文贞公以文学益大其家,宗族子弟悉教育之,俾克有立,积分贡举,连中其科,惜乎君之不寿弗克显于世也。铭曰:

  维马有氏,肇自先公。捐身国难,庆流于宗。衣冠相承,世济其美。尚书之孙,梁公之子。佐郡监邑,烈烈有声。天胡尔啬,独陨其生。诗书之泽,相尔宗族。爰载世官,来者其勖。

△万亿绮源库知事郝君墓志铭

君生郝氏,讳伯鲁,字希曾。其父道宁,以诗书教授乡里,学者常至百人,今吏部侍郎郭公、户部主事左君尤著名者也。君少传父学,起家栾城县教谕,迁固安州学正,为守令者重之,为诸生者敬之。闲居京师,诗酒自娱,卓越豪纵,或以奇士目之。会朝廷崇儒术,黜吏弊,诏学官未调者悉补百司吏,君以才擢户部史,转太医院, 【 「转太医院」,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均作「改太史院」。】 出官将仕佐郎、万亿绮源库知事。年五十三,泰定元年十一月某日卒。妻李氏。无子。君操守严谨,户部绮源掌天下钱谷簿书,出纳一毫无所私。其卒也,郭公经纪其丧,合诸友之赙授其弟某,以是月某日归葬君真定县常山里先茔。铭曰:

  时须其材,而命不偶,又将谁咎。

●滋溪文稿卷第二十

碑志十四

○碑志十四

皇元赠通议大夫翰林直学士上轻车都尉荥阳郡侯郑公神道碑铭并序

  皇元封奉议大夫铅山知州骁骑尉泾阳县子张府君墓碑

  元故两浙运司浦东场盐司丞杨君墓志铭

  大元赠朝列大夫秘书少监董府君墓碑铭

  莘县杨氏先茔碣铭

  洛阳刘氏阡表

  元故承务郎真定等路诸色人匠府管总管关君墓碑铭

  易州李氏角山阡表

  元赠中顺大夫中山知府郭府君墓表

△皇元赠通议大夫翰林直学士上轻车都尉荥阳郡侯郑公神道碑铭 【 并序】

至正六年三月某甲子,朝列大夫、冀州户骑都尉、荥阳郡伯郑公进封通议大夫、翰林直学士、上轻车都尉、荥阳郡侯。其子既焚黄告祀家庙,又将勒铭表诸幽阡,于以发公潜德,彰朝廷之宠光,覆被子孙于无斁,乃属天爵为之辞。

  维郑氏真定冀州枣强人,家世以才武着显。我国家初入中原,命太师、国王招集豪杰,戡定未下城邑。公世父义帅其乡人来归,累官龙虎卫上将军、元州兵马都元帅。公之考甫亦以战功迁同知冀州节度使事兼管民万户,昆弟子孙为统军元帅、万夫长者十余人,千夫、百夫长者又十余人,宣慰使、御史、郎官、守令者二十余人。门阀之贵,推次甲乙,近代所未有也。

  公讳澧,为同知节度之第十七子。惟节度使有子十九人,公性高洁雅,不乐仕,曰:「俱仕固荣矣,祖宗坟墓其谁与守?」乃营别墅枣强之永川里,务躬行实履,绝去世俗华靡之习。课家人治耕桑,蕃畜牧,伏腊以供祀事。衣食既有余饶,推之以周宗亲,次及乡邻之贫者。郑氏族大且盛,或贫乏鬻其世分田者,公赎而还其人,不责我偿也。饥者分粟以活之,男女未室者给资妆以嫁之,死不能殓者槥之,盖以恤灾解纷为心,未尝懈也。每思祖考俱有劳烈于国,树立丰碑,纪述成绩,虑有风雨剥裂之忧,构华屋以覆之。又筑室于先墓之侧,以待展省之至者焉。

  其居家也恒以孝友睦其昆弟,春秋浸高,衣冠尊肃,动履康宁,一话一言,皆可为法。岁时子孙来谒,车骑之盛,朱紫之华,列拜庭下。公虽以家世崇高为荣,复以富贵满盈为惧,戒子孙以「先世骁勇发身,忠义报国,汝宜奋励,勿坠先训。」邑有孔子庙。公兄元帅、宣靖公渤所建,岁久倾圮,公一新之,俾士有所受业。事母至孝,旨甘克尽其养。事兄能顺,田园悉推让之。及卒,室无余财,惟祭器图书而已。宗族邻里之人始而爱,久而化,既殁而犹思焉。公享年七十有八,至顺三年八月十有八日卒,九月十有八日葬枣强之南留马原。

  元配刘氏,事舅姑以恭,相君子无违德,享年八十有六,后至元三年八月某日卒,合祔公墓。累封荥阳郡夫人。子男三人:曰■〈奄阝〉,曰郛,曰郊。女二人。适张氏、王氏。孙男十人:敦复、至临、申顺、素履、撝谦、允升,其四人幼。■〈奄阝〉以世家子宿卫内廷,出官从仕郎、开城路总管府判官,历陕西行省管勾、鄜州同知、武卫经历,进朝列大夫、知同州,入提举备用库,出知庆阳府、陕西行省理问,迁奉元路总管,积阶通议大夫。国家之制,凡由宿卫官某方者,始终不离其地,惟关辅听中书注拟,他省则三岁一遣官调之。■〈奄阝〉官关中既久,台、宪屡表廉能,盖其慈祥恺悌之政,皆公孝弟忠信所由化也。故推恩之典,上贲于公。诸孙皆入成均为冑子,敦复以侍仪舍人擢山东宪掾,今官从仕郎、太常太祝。

  呜呼,公躬行于家,而人化于里,非有遇人之才,克若是乎!使公登用于时,其官勋必与昆季相埒无疑也。公既弗欲显闻,柰何使之湮晦而无所传乎。是宜有铭以着于世。铭曰:

  维古名族,德泽深长。才子贤孙,奕世蕃昌。生长食息,不离典训。在家在邦,允着令闻。冀有郑氏,聿为名门。昆季众多,其盛如云。桓桓将军,侃侃御史。郎官守令,冠盖盈里。公生其闻,独乐静嘉。持身孔严,悃愊无华。夙夜奉亲,旨甘毕其。虑瞻丘陇,虽老犹慕。家有余饶,惠我宗亲。匪维宗亲,施及乡邻。孝友恂恂,是亦为政。尚焘尔后,克嗣其庆。我铭公墓,匪表其私。吁嗟里人,过者是思。

△皇元封奉议大夫铅山知州骁骑尉泾阳县子张府君墓碑

至正甲申,余迁官西台,览河山之高深,省风土之敦厚,意其必有豪杰之才,高尚之节,可以为世楷范;而士农之众,亦必有孝友信义,可以兴起俗化者焉。未几,南台御史张侯以先世遗事来请曰:「儆之祖父以好义闻,盖上承曾祖之志,下焘我后人,以化其乡闾者也。今将树碑墓道,愿为文以表之。」昔余佐中台幕府,侯方为掾,继迁掌故,盖交游厚善。考其先世遗事,曾祖墓碣,集贤学士萧公所作;祖父埋铭,太子赞善同公述也。二公皆昭代硕儒,关辅高士,顾余敢附其后乎!已而赴召入朝,侯亦持节按行四川、六诏,及余参预江浙省政,侯又适长幕府,复以墓碑为请。乃为之文曰:

  奉元路之北若干里龙桥镇者,张氏家焉。其地本属耀州之三原县,职方氏以三原邑小不足以域民,龙桥市井繁衍,故迁县治居焉。君讳德明,字彦明,赋性淳质,其为人廉靖忠厚。少学诗书,言动悉遵轨度。笃于养亲,未尝暂离左右。或劝之仕,则曰:「富贵非不欲也,若舍吾亲远游,甘旨将谁致乎?」初,张氏在金以医术为业,至君考则曰:「医人命所系,盖重事也。吾以中人之资,岂可易为之哉。」当国家戡定之初,原野方辟,加以雍土肥沃,乃帅家人治农务,岁连大穰,家用饶裕。遂大振施于人,久之,以孝义名一方,萧征君所以表其墓也。及君代理家政,尤轻财好义,曰:「此吾亲宿昔之志,吾朝夕恒惧不克继之。」有张泽者,因屡昏嫁假贷于君,积负甚伙。君怜其贫,一不责偿,取其券焚之。邑人李和、云阳李仁皆为隶于人,其家欲得钱纵之为民,闻君尚义,輙往请焉。君哀矜其人,以私钱数千缗畀之,仍为经纪其家。是其书于同公埋铭者特一二事,其它不及书者尚多有之。推君之心,盖本乎恻隐,济之以惠利,非期欲人之知,亦非觊人之见德也。

  君尝曰:「今海宇承平,年谷丰足,若乡校不修,则无以兴治化,师道不崇,则无由识礼义。」乃倡县侯买地建夫子庙及学舍门庑,而缔构像设之费出于君所施者居十之五,远近观感,争遣子弟就学,读书习礼,以变其俗。君教子孙极严,必择贤师良友与之游处,使知古人为己之学,故修身莅政,肃然有法。盖君之治家勤以中节,俭而合礼,祭祀尽孝,燕享致丰,诚以接人,敬以持己。乡邦无贤愚,悉推为君子长者。君春秋既高,以子贵封奉议大夫、铅山知州、骁骑尉、泾阳县子。是日,宗族闾里咸来致贺,子孙以次奉觞献寿,远近观者以为荣。享年七十有九,以至治二年二月二十七日终于所居正寝。配李氏,先十二年卒,赠泾阳县君,柔顺恭恪,克修内事。是岁五月十有七日,合县君之丧葬于县之常玉乡悌友村先兆。

  君祖讳顺。考讳贵。祖妣马氏。妣孟氏、冯氏、白氏。君白氏出也。子男世英,同知铁州军民事;世昌,敦武校尉、脱思麻路新附军上千户,佩金符,累赠中顺大夫、兵部侍郎、上骑都尉、清河郡伯;世杰,承务郎、同知松潘、客迭、威茂等处军民安抚事,佩金虎符,终奉议大夫、同知河州路总管府事;世荣,承务郎、佥海北广东道肃政廉访司事,终缮工司丞。孙男曰信,曰■〈亻嶲〉,世英子也。信,中政院管民提领。曰俨,曰儆,世昌子也。儆由奉政大夫、岭北湖南道肃政廉访副使,迁江浙行中书省左右司郎中。曰佁、曰佶,曰侃,世杰子也。曰佖,世荣子也。习进士业,贡于乡。信之子履,陕西行台掾。俨之子晋。儆之子恒升。曰王谅、米安仁,女之夫也。曰段珪、李温、李居仁、黎思恭、杨敏、王炳、段永贞、宋德新,孙女之夫也。

  呜呼,古之君子施而不求其报。三原张氏自孝义君乐分施而耻积藏,至奉议君克绍先志,惠及乡邑,子孙昆季列官风纪,遂为搢绅闻族。然则感应之理,益可征乎。铭曰:

  关辅之右,风土高厚。惟人之生,克孝而友。有美张氏,世以义闻。施与其亲,惠及乡鄙。厘身于家,康宁岂弟。施于孙子,益大以侈。总戎边阃,执法宪台。辉光日新,福禄鼎来。世有鄙夫,多藏厚积。遗及后人,鲜有弗失。积而能散,其心孔仁。已弗求报,天福善人。乡有硕儒,埋铭烨烨。揭文丰碑,永示来叶。

△元故两浙运司浦东场盐司丞杨君墓志铭

君讳居义,字子宜,姓杨氏。故中书参知政事居宽,从兄弟也。其先由华阴徙汴,宋宣和间,有讳绹者,司易州仪曹事,城陷死之,赠朝请大夫。其子邦基,擢金天眷二年进士第,以文艺擅名,官秘书监。既老,拜通奉大夫、永定军节度使。生奉直大夫、郊社署令皓。皓生监嵩州 【 「州」原作「叔」,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酒庭直,庭直生渊,是为君考。国初为百夫长,卒官铁冶提举。

  君少负奇气,南游江、淮,当路者以故家子荐之。然所司者不过米盐之细,巡逻之劳,君念母孙夫人年高,急于禄养,在官皆举其职,未尝以为卑也。及佐定海,始得治民,而监、尹皆缺。岁仍大饥,民多徙死,君抚谕有方。又值倭人作乱,火城市,杀吏民,帅府命君供储峙,是集而民不扰。贼平,众皆推君才可大用,而君老矣。君素贫,事母至孝,尝承省檄当如京师,彷徨不忍去,母曰:「汝既委身从仕,勿以吾为念也。」君不得已北行。比还,母以天年卒,君终身以为痛焉。

  君貌魁梧,美须髯,清白廉靖。盖家法也。晚岁刻意读史,历考古今治乱得失,谈说如在目前。尝曰:「吾少罹多故,今勉强向学,宁戚所谓老而学者,不犹愈于坐致怠惰乎!」君初娶李氏,燕中士族。继室沈氏。子男曰昱,卒于福建道廉访书吏;曰旭,由中台察院掾为浙西道宪司照磨;其曰晟、曰昙者,佗姬出也。女四,汴人吴铎、王某,莘县徐某,宛平张文鲁,其壻也。孙男某、某。君初起家常州酒使,历镇江图山 【 「图山」,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均作「圌山」,当是。】 巡检、嘉兴海盐尉,会升海盐为州,改建德淳安尉、庆元路务副,官进义副尉。主定海簿,迁进义校尉、两浙运司浦东场盐司丞。享年六十有五,延佑元年八月朔日卒,权殡丹徒汝山原。杨氏自秘监始家燕,嵩州府君占籍东昌莘县,别兆邑之西廉原,旭将卜以至正某年某月某日葬君萃之先茔。铭曰:

  华阴之杨,繇汉涉唐。族姓蕃昌,宋金百年。时屡变迁,世载衣冠。君多子孙,益大其系。惟德之自,归葬于莘。土厚俗敦,铭诗不泯。

△大元赠朝列大夫秘书少监董府君墓碑铭

朝列大夫、御史台都事董之用拜江北淮西道肃政廉访副使,将行,来请曰:「先君少负奇气,思自奋拔,喜读孙、吴兵法,习骑射。昔至元中,丞相淮安忠武王总兵伐宋,收揽豪杰,分任将佐。或以先君名荐,丞相与语奇之,乃命将兵从行。攻城野战,躬冒矢石,立功居多。所过郡邑,惟务辑绥,未尝妄杀一人,赖以生者无虑万计。宋平北归,游优里社,卒不言功。于时先祖、先伯父皆已卒,祖母年高,甘旨滫瀡,克尽孝养。祖母既终,筑庐墓傍,啜粥饮水,哭泣三年,犹初丧也,闻者嘉其孝。卒丧,事寡嫂有礼,抚诸侄尽恩义,衣服饮食,不先己子。田庐所入,悉以归嫂。嫂卒,诸侄求分财异居,凡屋之华好、田之肥美者,悉令诸侄取之。乃前之用等曰:『吾地虽硗瘠,屋虽[弊]漏, 【 [弊]漏 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补。】 我自安之。汝兄弟辑睦有立,勿忧家不肥也。』久之,赀用益饶,宗族朋友之贫者周之有差。于是郡守、邑宰咸高其行,事多咨焉。里闬李氏子或诬杀人,狱具,先君为辨其诬,李氏子得不死,杀人者亦获。此先君行事之用得于家庭见闻不诬者也。夫善积于躬,不享其报,委祉于后,而获显荣,宜表墓石,昭示永久。子尝同官,其为之铭。」

  按,董氏河南洛阳人,世有隐德。君讳清,字伯源。昆弟三人,曰深,曰溥,君于次为第三。曾大父洪业,家洛之北邙山,垦田千亩,积粟万锺,遇凶岁輙施粟以赈乡邻。大父裕。父历名,有才畧,省、府交辟,辞不应,深居自乐以终其身。母葛氏。娶牛氏。子男三人:大用,君用,之用。女四人:嬉,适张诚;婉,适王课;嫔,适辛泰:妤,适杨享。孙男某、某。之用初擢南行台掾,历蜀宪幕,为枢密院都事,迁中书右司,由工部郎中拜监察御史。初赠君承事郎、同知陕州事,进奉直大夫、礼部郎中、飞骑尉、洛阳县男,加赠朝列大夫、秘书少监、骑都尉、陇西郡伯。牛氏累赠至陇西郡君。君享年八十有三,泰定四年八月二十六日卒。牛氏年五十八,大德二年九月初三日卒。合葬洛阳金谷乡杜村原。铭曰:

  积厚者家,流泽必广。天道昭昭,报施不爽。伟欤董君,早岁从戎。活人止杀,卒不言功。有行有年,又多孙子。宠命载扬,华尔桑梓。维洛北邙,古墓实多。丰功盛烈,乐石不磨。我述是诗,式表潜德。尚配昔人,垂示无极。

△莘县杨氏先茔碣铭

东昌莘县杨氏,其族有二。故中书参知政事居宽,今江南湖北道肃政廉访司知事景皆着姓也。天爵昔官六察,景为之佐,爱其清慎而端雅。今焉参预鄂省,景居宪幕,盖有斯文之好焉。间来请曰:「景之上世谱轶于兵,曾祖迨今,凡六传矣。遭时承平,朝野治安,居者乐岁时之丰登,仕者列官曹之清要。又承宠命,追荣考妣。而茔兆封树之固,愿求一言以为之表,庶俾子孙永久而弗忘也。」

  按,景之曾祖讳善佑,慈祥乐易,不与物忤,时以长者称之。配某氏。祖讳宝,初以勇果应募为兵,久之擢扬州管军弹压,佩银符。英毅多谋,身率士卒,均其劳苦,故伍部严整而不敢犯。帅府推其才,谓有古节士风。配赵氏,晚岁始生一子。乃曰:「吾家有旧田庐,先人之所遗也。吾嗣守之,不敢失坠。今托先人遗体,幸有一子,苟无以教诲之,他日何以能保先人遗业乎!幸吾子有成,则报国有日矣。」遂弃官归,以勤苦律其身,以孝义行于家,岂惟子孙化之,而乡人亦皆矜式焉。

  其所生子,景之考也,讳德。早承父母之训,长则身任其家务,周旋内外,克慎以和,胷次洞达,与人交无宿怨。值父母丧,能致哀毁。自奉淡泊,惟务俭约,有余輙赈救其宗族闾里之贫者焉。大德某年某月卒,享年八十有四,赠从仕郎、丘县尹。配段氏,至大某年某月卒,享年七十有三,追封宜人。子男六人:长敬,赵州提控按牍,致仕莘县尉;次清,次平,俱以孝弟力田称;次文,应乡贡进士举;次政,仁虞总管府鹰房提领;次景,历山东、淮东宪史,贡中台察院,授将仕佐郎、江东道廉访知事,进从仕郎,转官湖北。孙男十七人。敬之子伯元,清之子伯亨,平之子伯荣、伯显,文之子伯英、伯杰、伯贞、伯安、伯永,政之子伯恭、伯敬、伯让、伯伦、伯宜、伯直,景之子伯仁。曾孙若干其人。伯元之子二,长曰国子伴读遵古,次曰遵礼。杨氏茔兆在县之第五乡太传保杨家里。天爵既序其事,复为之铭。铭曰:

  惟莘之郊,九河所泻。河既南流,是为沃野。杨氏来居,有田有庐。勤尔耕锄,乐尔诗书。诗书业成,赞画风纪。宠命在门,贲及桑梓。畴昔杨氏,显于关西。四世三公,孰盛与夷。浮阳清明,时有消长。表石于阡,尚企其往。

△洛阳刘氏阡表

参议枢密院事王君来请曰:「洛阳多衣冠世家,典刑文献有足征者。外舅刘氏,亦令族也。子孙欲述族世遗事表诸先墓,吾尝与子同官,幸为之文无让。」

  按,刘氏有仕金为管军教练使者,谱逸于兵,讳亡。夫人魏氏。生子庆昌。皇有中夏,为深州管民总管。时兵戈甫定,法制宽简,凡为郡十余年而不佗迁,以故得尽设施无所牵制,民获受其赐焉。岁乙卯三月卒,年若干。夫人马氏,辽中书令翼之裔孙。其家以清白着,故服用质素,不喜华靡,有田百亩,命家人耕稼以供伏腊。中统三年九月卒,年七十九。子男曰英,曰坚。女适中奉大夫、陕西行省参知政事赵彦泽。

  坚字彦实,性警敏,读书有立。稍长,不乐进取,然其志常欲济人急难。见乡邻贫者疾病不能致药饵,惕然伤之,乃从名医张仲文学。久之,传其业,疾者当病,授药而不责其报,赖以生全者众。至元十三年三月卒,年三十七。以子贵,赠奉训大夫、河南行中书省左右司郎中、飞骑尉、阌乡县男。其配阌乡县君谢氏,年方盛也,贞静自守,躬为蚕织以给衣食,穷苦益久而无变志。事孀姑备孝养,励诸子以学,诸子亦能以艺自奋。初县君考卒无子,为具棺椁葬之,母丧明无所归,迎养于家,卒祔其考之墓,乡闾以孝称焉。延佑元年七月卒,年七十三。

  子男德泉,将仕佐郎、济南等处管民副提举,在官以廉慎闻,居家则温然驯行君子也。次德渊,御史荐其才,擢河南、山南宪史,言:「南士浮薄,不宜任风纪;郡县水旱,宜蠲公田赋入以裕民;江陵筑堤防,有司旁缘为利,可罢其工;荆湖宣慰使恃贵驰狗马蹂田稼,可禁其猎。」廷议善其言,多施行之。进掾甘肃、四川行省,累迁奉训大夫、知陕州事。次德源,掾江陵宣慰司,卒。女适儒士步悫。德泉娶李氏,继贺氏。一子曰蔼。女适王敬方,参议君也,封洛阳郡君;次适郑彦举。德渊娶王氏,阌乡县君。二子:曰蕙,卒;曰蕴,调官永宁尉。女适李季璋,次适李彦祯。德源娶张氏,继赵氏。二子:曰芳,曰蔚。

  刘氏初为顺德人,葬邢台东小张村原,盖以赀雄其乡。金之季年,教练使始家于洛,卒葬北邙山金谷之阳,子孙以其次为兆葬焉。天爵居京师三十余年,四方之士仕于朝者盖及识之。洛阳多儒先名公,流风遗俗犹有存者,郡人渐被其化,才贤辈出,若参议君则尤知名于时者也。故因请表刘氏先墓,推本其乡郡之懿,而为之铭。铭曰:

  维洛自昔多巨族,衣冠接武振遗俗,隆隆刘宗世业笃。教练有子司郡牧,郎中活人慎择术,积行累善荣以禄。诸孙孝廉壶则肃,葬有吉壤邙山麓,表石着铭来世告。

△元故承务郎真定等路诸色人匠府管总管关君墓碑铭

君讳德聚,字敬夫,姓关氏。世为真定新乐人,户版隶高唐王府。王进封赵,户仍隶之。君貌魁梧,性倜傥,负其才能,欲显于时。数侍赵王往来漠北,王念其劳,命同知真定等路诸色人匠总管府事,凡王之贡赋出纳、户数登耗皆司之。君勤于职守,居数月,以父丧去官。奉母甚笃。甘旨无所缺,乡邻共称其孝。久之,赵王复荐君于朝,中书以闻,天子乃降玺书,升为其府总管,阶官承务郎。君益修职弗懈,岁余,以养母辞归。晨昏定省,得母之欢心。享年四十,以至正二年九月二日卒。关氏世葬新乐长寿乡西明村之原,不知几昭穆矣。由君之祖别卜茔兆于先墓西南一里,君从葬焉。

  曾祖通,妣武氏。祖珍,妣李氏。父政,妣孟氏、田氏。三世积善于乡,有田数千亩,岁收万锺。俭于自奉,裕于济人。比岁螟蝗水旱,五谷不登,民有饥色。朝廷闻而怜之,辄出楮币,遣使者分行振救,民犹不足。又命有司劝大家富民出所有以佐之,而关氏施粟者数矣。环君所居百里之内,民乏食者相帅有所假贷,君不务取厚利,惟以活人为心,故人人咸怀其惠。闻君之亡,多伤悼焉。君娶贾氏,继张氏、刘氏、张氏。子男曰博,亦以赵王命同知其府事,卓然有立。女长适王某,次许适刘某、李某。

  初,新乐关氏宗族甚盛,其后散居真定灵寿、行唐、曲阳之境。有讳山者,幼为金人所俘,袭为谋克。谋克者,世掌军旅之官。有讳碧者,国初以百夫长戍颍州,其孙曰玉,终稾城尹。曾孙思义,从太保刘公起朝仪,擢侍仪引进使,累佥江东建康道肃政廉访司事,曲阳之族也。独君父祖世守坟墓不去,至君始以才能入官。既葬之八年,博偕君之表弟河东宪掾范思诚求铭墓碑。予以乡党之故,为之铭曰:

  自昔居官多惠爱,奚间中朝与流外。伟欤关君志慷慨,屡发盖藏佐振贷。岁值凶荒人有赖,岂弟君子神所赉。庆泽渊渊当未艾,石着铭章示方来。

△易州李氏角山阡表

承德郎、佥河北河南道肃政廉访司事李英,当泰定丁卯春二月某甲子,葬其先世十余丧于易州易县碧玉乡角山之阳。又十有五年,为至正辛巳,英来请曰:「维李氏陈州商水人。岁壬辰,天兵克汴,诏徙河南之民实河北郡县,先曾祖挈其家侨易州。岁乙未,始占驿传户版。时国家设都和林,中外之事由驿传以达,而号令传布遽于星火。曾祖遂迁于涿,以趍事焉。既终,藳殡于涿之野。吾祖以材干充驿官,卒亦殡于涿。而曾祖妣、祖妣, 【 「祖妣」原作「妣祖」,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伯父、叔母、诸弟之丧,或在易州,或在固安,弗克族葬。英时虽少,念之輙痛心疾首。稍长,试吏宪府,求升斗禄以养亲。及调河东,先考、妣相继卒,宪长怜其贫,为赙钞若干缗,始克载其丧归。买地为兆,定昭穆之次,自曾祖以下,为之具衣衾棺椁而葬。 【 「葬」下原有「之」字,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删。】 周以垣墉,树之松栢,庶几祖考体魄安于斯欤。英承先世遗泽,忝列风纪,考之令甲,得立石表于其阡。执事幸赐之铭,俾子孙知李氏迁徙之所由,兆域之所始也。」天爵向官西曹,英掾丞相府,见其进趍雍容,器识深远,其行周,其操廉。及拜御史,又见其言事切直,不避权贵。心爱重之,故因其请而不辞。

  按,英之曾祖讳诚,幼长兵间,艰苦百至,卒年若干。配杨氏,执夫之丧,哭泣丧明,卒年八十二。次冯氏,性严谨,事杨氏如姑,卒年七十。生二子,长仲义,次仲信。义即英之祖也,字敬之,读书有政事材,而不克显。其为驿官,御众有法。涿当西南孔道,使者络驿,供帐舆马调发,仓卒皆具,卒时年未四十,人咸惜之。先娶涿郡王氏,既生子荣,则卒。继室固安范氏,年方三十而寡。家贫姑老,纺绩织纴以供衣食,岁时祀享甚严。抚育三子荣、德禄、辉,恩爱均一,人或不知为异母也,卒年五十七。德禄字受甫,为人温厚慈祥,事母甚孝。母疾,汤药尝而后进,起居扶持,夙夜无少懈也。居家治生,一钱不以自私。待昆季尤笃,兄尝醉怒云云,跪而听之弗离也。弟或酗酒,亦不与校,愈加敬爱。久之,毘季雍睦,里闬举以为法焉。尝训英曰:「我幼丧亲失学,汝当劬书自励。」于是贷钱买书以遗其子,子亦卓然有立。其后就养河东,卒年六十,遗命勿作佛事。初赠承直郎、礼部员外郎,再赠奉议大夫、太常礼仪院判官、骁骑尉,追封易县子。配陈氏,卒年五十八,追封易县君。子男英也。荣无子。辉一子闰,早卒。仲信娶王氏,三子:德秀、德裕、德孚、德裕之子质也。

  英由丞相掾为户部主事,调宣政院都事,改南行台御史。未行,就迁经历,擢户部员外郎,遂拜御史。初英遭亲丧,独护灵车北还,历太行之险,涉滹沱渊冰之危,而皆无虞,卒能改卜宅兆,以终大事,君子贤之。铭曰:

  维昔先王,保民多方。生有所养,死有所藏。曰墓大夫,职其禁令。丘封地域,咸位于正。古制既微,或薄其亲。弃捐中野,心焉弗仁。孝哉李氏,葬克以礼。角山之阡,有穹无圯。

△元赠中顺大夫中山知府郭府君墓表

君讳聚,姓郭氏,世为汴之阳武人。早丧父,不克推本其世。母陈氏,年方少艾,誓守节义,虽父母不能夺其志。居贫,自力于衣食。君既成人,河南兵乱,已不能家,乃负母逃难,尝遇兵士,怜其志而遣之。转客河北,因占籍于中山无极龙泉里。时中州新去兵难, 【 「兵难」原本「难兵」,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君治生养其母,甘旨无阙供,里人共推其孝。唐山县尹程公以女妻君,装送资贿甚盛。程氏卖之买田宅,君日治田畴,程氏勤于蚕绩,风雨寒暑无少懈也。久之,遂以赀雄里中。

  君喜施与,岁饥,邻里或乏食不能自存,輙出粟以周之。或昏丧有所假贷,亦与之。其人或不能偿,见君有愧色,君以好言抚之。岁久,悉焚其券。乡人皆曰:「郭氏其有阴德矣。」初,君命诸子习技艺,既而悔曰:「是岂所以立身扬名者欤?」乃延乡先生于家塾,教诲诸子以及乡人愿学者。季子明德给事枢府,将从军征日本,道过其家。里人危之,来语君曰:「是役必乘舟浮海,前岁军士能生还者几人?君盍止之。」君召明德曰:「为人亲者皆欲子之侍膝下,顾汝有诸兄以事我,汝能委身报国,是吾志也。」

  君母陈氏,卒年九十有七,君自阳武迁其父柩,合葬龙泉之新茔。君于至元三十一年年八十四而卒,遂从葬焉,以程氏附。乡人赴者余千人,皆有戚容。程氏先君六年年六十九而卒。三子:曰成,曰润,曰明德。润,安肃州税务使;明德,少中大夫、同佥枢密院事。二女适黎某、张某。孙男七人:弘毅、弘刚、择善、择仁、择义,元珪、元璋。女五人,适某、某。曾孙男女十五人。元珪累官亚中大夫、广平路总管,推恩赠君中顺大夫、中山知府、上轻车都尉,追封太原郡伯,程氏赠太原郡君。将伐石表君之墓,乃以文来请。

  呜呼,古者之民,乡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其亲睦之情为何如哉!后世井田之法既废,不幸民罹水旱之灾,而常平之粟犹或足以为养。国初海内治平,法制未备,其鳏寡孤独凶荒饥仅之人,独赖一时好义之家发其盖藏以惠活之,若郭君者,宜其子孙甚大光显之若此也。然自君之没五十余年,无极之长老有识君者,与其里人尝赖君以为生者,往往念之不能忘也。岁月既久,壮者日老,老者渐亡,幼者或不能知其详,故为之表以告其后人焉。

●滋溪文稿卷第二十一

碑志十五

○碑志十五

元故承德郎寿福院判官林公墓碑铭

  元故建昌州判官苏君墓碣铭

  故赠奉训大夫同知中山府事何君墓碣铭

  有元赠奉训大夫礼部郎中左君墓碣铭

  百夫长贾君寿堂铭

  金乡刘氏阡表

  彭城郡君耿夫人墓志铭

  甄母墓志铭

  甄德修墓碣

  元故赠长葛县君张氏墓志铭

△元故承德郎寿福院判官林公墓碑铭

世祖皇帝临御方夏,收揽豪杰,布列周行。其大者任以股肱耳目之寄,次则公卿百执事之选,下至宫室、服御、饮食、医药、弓矢、车马,既以大臣世掌其事,至于分官以任其责者,则亦在所撰择,初不以远近亲疏而有间也。此其立制周密,得人众多,至其子孙犹世守之不改其法焉。

  成宗皇帝元贞之初,钱唐林公坚至自江左,近臣导之入觐,遂得列于宿卫,治饔事焉。公仪貌秀异,言论慷慨,美须髯,见者伟之。出入宫禁,恭慎不懈,稍以能自着。大德初,朝廷乃命以官,授进义副尉、常湖茶园副提举。三年,升同提举。公规画有方,课以时集。茶户岁贡有常,有司又复役之,皆以为苦。公闻于朝,即蠲其役。考满,复归内庭,执事如故。至大初,从行在上都,赐见于水精殿。有旨命掌中宫饔事,寻授征事郎、中政院司议。赞画事宜,不亟不徐,多中肯綮。本院掾曹,官长近幸者多循故习,辟用私人,公请于六曹掾择而用之,庶几得人,众从其议。前后擢用十余辈,果皆清慎有闻,其后多至大官。若内台中丞何公约,亦其一也。

  久之,公以父年八十乞归养,不许,命赐钞五十定以为旨甘之奉焉。寻升承直郎、中政院断事官,公用刑惟务宽平,或有鞠问,则第以情求之,初不事搒掠也。尝侍上幸奉宸库,偶于暗中得一帛囊,不知为何物也,持至上前发而视之,皆大珠也。上嘉其不欺,赐黄金宝装束带一、帛五十疋、钞二百定。中宫钱谷多出东南,领于江浙财赋府,岁久逋负者伙。公奉命征理,得钞若干万定、粮若干万石。仁皇念公久侍禁中,进公为司农丞,又改都水少监,命未下,以父丧去官。服除,会上以圣寿万安寺 【 「万安寺」原作「万定寺」,各本均同。据元史祭祀志及其它有关记载,世祖神御殿在大圣寿万安寺,故改。】 世皇神御殿所在,当领祠官以奉祀享,有旨立寿福院,擢公判官,阶承德郎。寺有先朝赐田若干顷,主者多为奸利欺隐,公乘传徧走畿甸,按籍求之,尽复其旧。延佑之季,以疾在告,无何,致仕南归。

  公为人慈祥岂弟,人有急难亟援救之。尝奉使上京之潮河,民有为势家妄占为奴者二百余户,泣诉于公,归言于朝,皆复民之。及官茶司,茶户有与民相仇者,先贿其吏而后以私茶诬民,觊不得解。公察其寃,力与同列争辩,卒明民无佗,抵茶户诬告者罪。又尝奉旨监制茶品于闽,前为使者指以尚食,需索多端,民不胜扰,公以廉自律,复为戢其挠政者,民甚安之,颂其美于石。有士葬其亲茶山之傍,地实民产,而恶少素与士有隙,构词兴讼,公核实直之。呜呼,公存心忠厚若此,是皆因事可见者,特一二焉,惜乎终于禁庭之职掌,而不克尽其所施设也。

  公字仲实。宋建炎初,由光州徙家钱唐。祖某,合门宣赞舍人;妣王氏,封硕人。父昌,以公贵赠奉议大夫、嘉兴路崇德州知州、骁骑尉、华亭县子,妣黄氏,追封华亭县君。初,岁在丙子,左丞董公从丞相淮王以兵抵杭,官民相继请见。公时犹未成童,从亲偕来,进退安雅,俨若成人,董公见而奇之,留置左右。顷之,董公分兵取闽,载战舰入海,公偕众别乘一舟从之。会风涛大作,其舟将覆,董公亟命人救援得公,其舟竟覆。及班师北还,公请归省,左丞怜其志,许之。道出泗州,遇淮水大涨,登浮图避之,凡三日不得食,水退方归,闻者异焉。及归老于家,日惟故旧相为娱乐,与其兄承事郎、江浙理问所知事垕,弟承务郎、唐州管民提举实,克尽友爱,亲族贫寒者多周给之。教子严甚,虽盛暑亦具衣冠端坐,家庭之间肃如也。

  公享年七十有二,以元统二年正月六日卒。娶颜氏、陈氏、丁氏、邓氏,丁氏封华亭县君。子男四:镒,将以公荫入官;镛,由国子员补侍仪舍人;铉,尚乘寺奏差;鉴,未仕。女五,兵部尚书贾忽里台、集庆路总管李完泽秃、松江府金山巡检袁珙、王某、杨某,其壻也。孙男九,女二。复号至元之三年四月壬午,葬公嘉兴县柿林乡日新原。镛与天爵有成均同游之好,故请铭公之墓。余不得辞,铭曰:

  昔在至元,南北一统。羣材斯兴,克致其用。惟时林公,童稚甚奇。应对进趋,温温其仪。入侍禁廷,小心谨敕。日从太官,恭进玉食。春秋扈行,三十余年。进官五品,循序以迁。居之裕如,是亦有命。子孙绳绳,克嗣其庆。柿林之原,实为公藏。表铭贞石,乡井之光。

△元故建昌州判官苏君墓碣铭

苏氏居赵郡栾城者,唐宰相味道之裔也。五季之乱,始分处邻邦,故常山之境,讫今苏氏为最盛,稽其世出皆本栾城。君讳恒,字德常,其先由栾城徙高邑,至其祖又徙元氏,今为真定元氏人。曾祖讳彝,金太中大夫、安武军节度使。祖讳顺,不仕。考讳禧,仕县邑为筦库官。君起家建昌路知事,主吉州永丰簿、隆兴路录事判官、建昌州判官,至大间,封赠制行,授奉议大夫、骁骑尉、稾城县子,夫人王氏,封稾城县太君。子男三人:善政,杭州路教授;次允迪;次克恭,广元路学正。孙男十人:祯,奉议大夫、司农丞;祉,进义副尉、左卫率府百户;褆,国学弟子员;佑,祚,祺,禄,祥,裕,礼,未仕。

  君蚤从翰林李公冶学诗书、孔孟之说,及仕郡县,务以惠爱元元为本。初佐建昌府幕,谨簿书出纳,约束胥吏,俾不敢为奸。及贰永丰,讼至即决遣之,无留者,久之民畏其刚断,不敢犯法。邑接嵠洞,其人时出为梗,民以为病。镇将请调兵歼之,君曰:「彼岂无良心耶!如谕之不从,兵未晚也。」即单骑深入,谕以「国家德泽深厚,法制宽简,降者未始即诛,何为陆梁自取灭亡也。」酋长感泣,帅其党数千人,求为平民。政誉既闻,流户来归者又千余家,悉辟荒田以存活之。满代北归,邑民刻石以颂其美。再调隆兴、建昌,皆辞疾不行。

  春秋既高,优游里社,日从樵夫野老啸歌息偃于樽席之侧。既受宠命,乡闾益以为荣。延佑五年某月某日卒,享年八十有七,葬元氏县神嵓乡辅村原。诸孙以状来请铭。余先世出亦栾城也,故为之铭。铭曰:

  世之仕者,官无崇卑。功诚在民,民父母思。矧活千人,必有封赏。彼苍者天,报施不爽。既康而寿,多子多孙。勒铭墓石,悠久长存。

△故赠奉训大夫同知中山府事何君墓碣铭

何氏世居河南登封县,葬颍阳川韩家里。国初着籍真定灵寿县,其葬真定县原头村者,自君考全始。妣崔氏。

  君生贫家,稍长,营什百以养亲,久之资用饶益。亲老,诸弟求分财异居,君不能已,中分之。居无何,诸弟亡其赀,独君完富如初,后召诸弟与居。君治生有法,务俭约,以身先之,凡治屋室必朴固,曰:「是以待风雨也。」饮食服用必淡薄,曰:「是以御寒饥也。」遇凶岁辄出粟以活其亲族邻里之贫者。家人化之,皆率君教无违,而其赀至今不衰。

  君讳柱,字清甫,享年五十有九,以大德丁未十一月十七日卒。娶陈氏。三子:永道,安道,允道。女适苏某。孙男三人:某、某、佑。孙女四人。安道由章佩监知事、容城县尹擢掾中书,出为河南行中书省左右司都事,调山北京畿道广教总管府判官,迁奉训大夫、知深州事。于是得追荣其父母,先赠君承务郎、大兴县尹,再赠奉训大夫、同知中山府事、飞骑尉、灵寿县男。母恭人。陈氏赠灵寿县君。安道之妻,苏氏天爵之女弟也,从封灵寿县君。故安道以君行事来征铭。铭曰:

  维何受氏,肇自姬出。万封韩原,冑本唐叔。变韩为何,厥音孔讹。弥汉涉唐,显者实多。君弱而良,独困穷窭。以养以承,靡懈寒暑。爰菲我食,爰萍我衣。匪俭以固,周贫振饥。天相厥德,笃生子孙。仲也服官,克显其亲。宠命有光,官封郡县。刻诗墓门,积善者劝。

△有元赠奉训大夫礼部郎中左君墓碣铭

泰定纪元之岁,下诏万方:凡由吏出官者复旧制,内外官封赠其祖考有差。从仕郎、拱卫直都指挥使司经历左焕迁奉训大夫、户部主事,制赠其考居实奉训大夫、礼部郎中、飞骑尉、真定县男,母张氏真定县君。焕述君族世行事,属里人苏天爵叙而铭之。

  左氏世为河间人,曾祖逸其讳。祖义,仕金官承直郎、同知清州防御使事。四子,季讳信,习进士业,贞佑变扰,寓居原武。金亡,徙真定。当是时,丞相史忠武王开府真定,得承制官人,命参谋苌公罗金遗士。信出入苌公门下,讲说经史,荐其友张君举。举金时中律科,累擢尚书省掾,至是授真定检法官。信终其身不仕。妣楚氏。

  君字彦实,资谨厚,学律令于张君。张君喜其通敏,以女归焉。戊午岁,补真定府吏,处议皆当于法,郡中称其廉平。中统四年,调河间盐运司管勾。未几,以亲老谢去。亲殁,独养其兄。兄诙谐豪纵,数破其产,君一无间言,事之弥笃,乡闾以此多之。

  至大二年夏五月廿六日,君以疾卒,年七十三。后七年,张氏卒,年七十八。三子:炳,不仕;焕,由山东宪司书吏至中书掾,以廉能称,今中尚监丞;照,万亿广源库吏。墓在真定县新市乡西阳村。铭曰:

  在昔汉帝,任吏以治。酷烈为声,或陨其世。孰若循良,蔼如春阳。国用宁壹,民斯乐康。于惟左吾,廉平佐理。天报之丰,贵以其子。爰锡宠命,下贲幽墟。咨尔法家,监此铭书。

△百夫长贾君寿堂铭

稾城贾君德成字诚甫,其才器落落不凡。少尝从军枢府,慨然欲树功名于世,遭时承平,不克展布。久之,枢臣惜其才,怜其志,署以文书,辟长百夫。又数年,辞归。予先世田庐坟墓在真定之北,滋水之阳,君恒经纪之,人不敢犯。君一日买石作寿堂于其先人墓侧,乡长老讶之。君曰:「死生亦常理,又何疑哉!」堂成之日,乃至正七年二月九日也。亲戚共持酒食劳之,君大喜,痛饮连日,复属予铭之。君父讳玖,母苏氏,先祖兵部尚书、郡侯之女,先考参知政事、郡公之妹,天爵之姑也。故君于予为兄。贾氏世葬稾城崇福乡牛家里,宗族甚大,君行第十二。妻杨氏。生子昌元、昌善。长女适侍仪舍人苏昌言,次许适杨氏。孙男吾安,余幼。铭曰:

  惟死与生,犹昼之夜。能知其故,斯为达者。伟哉贾君,负才抱奇。生作玄堂,弃世如遗。堂以石为,是欲不朽。道若可乐,室亦何有。生世役役,殁无所归。视君之志,尚其几希。

△金乡刘氏阡表

泰定丙寅秋,金乡刘君以其子官于朝,封从仕郎、金乡县尹。既受命,合其昆弟长幼而告之曰:「昔吾祖考当兵戈流离之中,保有厥绪,积德垂庆,以遗我后人,俾至今日,吾何能有哉。先考尝语吾云:『刘氏自宋、金以来,迁徙靡常,茔域亦莫究其处。可卜阳山吉兆,自汝祖始,俾吾后世皆从葬焉。』大德己亥,始克奉祖考而安厝之,缭以垣墉,树之嘉木。考诸礼制,又得立石表于其阡,于以光昭先德于无穷,开示子孙,俾知其所自,庶几尽吾心焉尔。」乃走书京师,命其子持中奉状,属史官苏天爵笔其事云。

  谨按,刘氏徐州丰县人也,岁久谱亡,不能远本其世。宋靖康间,始迁金乡杨徐里。金有中夏,务休兵息民,故刘氏族大以蕃,田畴第舍甲里中。至贞佑时,金人徙都汴,河朔俶扰,刘氏之族皆逃难解散。祖府君讳恩,虽偕众避地他所,然桑梓之感心独未尝忘也。国朝既灭金,郡县甫定,疮痍之民稍稍来集。岁庚子,府君始达乡里,而田庐悉为豪家所有,遂徙居邑之阳山里,因占籍焉。后以寿终。配某氏,生子曰义。义早孤贫不能家,及长出赘于张氏。张氏家羡于财而无子,独能谨事妇翁,其后妇翁既有子矣,分与田宅而居之,以孝弟力田称。至元十二年卒。其配张氏,时年方盛,深居独处,能以礼节自持,训其诸孤,使皆有立,家益厚完于前时。三子:长曰信,县尹君也;次曰侃;次曰伟,兴国路学正。

  县尹君忠厚孝友,不乐进取,喜施与,诸子宦学于外者,悉资给之。筑室延师,以教其邑人子弟。寿考康宁,享有宠命,闾里以为荣。子男三人:持敬,持中,俱补国学弟子员;持恭,濮州教授。侃之子一人:持敏。伟之子三人:某,某,某。诸孙十余人。初,持中肄业国学有声,荐充学录,迁太史院校书郎,擢御史台掾,今儒林郎、江南浙西道肃政廉访司经历,清介有守,棘棘不阿。余闻昔之君子于其亲也,生则致其养焉,殁则卜其宅兆而严事之,盖孝子慈孙所以厚于其先者也。观刘君之行若是,则其子孙之昌大有以也夫。故为之表而铭之。铭曰:

  阳山之下,有封偃斧。伊谁云藏,刘氏考祖。念昔考祖,洊罹兵凶。颠沛艰阨,克绍其宗。储善在躬,弗耀于世。天厚其门,以昌来裔。祗承宠命,拥笏巍巾。庆流沛沛,弥日而新。畴克致兹,实荷先德。顾瞻丘垄,式表贞刻。子孙至止,视此铭诗。尚其勖哉,祖考是思。

△彭城郡君耿夫人墓志铭

彭城郡君耿氏,济宁金乡人。朝列大夫、秘书少监、骑都尉、彭城郡伯刘公之夫人,佥江南湖北道肃政廉访司事持中、大名录事持恭之母也。始年二十,归于刘氏,逮事其姑。姑性严肃,治家有法,夫人能适其意。及主内事,蚕绩烹饪,课责诸妇,一如姑之诲,已而家道益隆。诸子宦学于外者,夫人不以爱弛于教,而皆勖其有立。持中升朝为太史院校书郎,秘监推恩授金乡县尹,夫人从封宜人。持中由浙西宪司经历累拜监察御史,秘监进知单州,夫人封金乡县君。殆持中佥宪淮西,则有郡君之命。至元五年己卯,夫人七十有九,以其年三月某日卒于家。父讳某,母某氏。子男四人:长某,次持中,持恭,幼某。孙男二人:扩,撝,皆补国子员。孙女三人:长适苗勃然,亦国子员,余幼。曾孙男二:曰蒙,曰某。将以是岁六月某日葬夫人于金乡县金山乡阳山里。天爵与持中游雅厚,尝述刘氏先墓碑,习闻其族世旧矣,故为之铭。铭曰:

  闺门之教,由本于内。维昔君子,式慎其配。猗嗟夫人,阃则无瑕。养姑教子,克善厥家。生享荣封,寿登鲐背。铭此淑德,昭示千载。

△甄母墓志铭

无极甄克敏述其母邢夫人之行,来请曰:「吾母生有淑质,稍长,习女功,孝事父母。既笄,适先君子。吾甄氏族大而盛,岁时昏祭皆有礼节,吾母周旋其间,咸中仪度。承上御下,能敬而惠。盖于孝经、论语亦习知其说。克敏之从师学也,苟有所需,吾母悉资给之。尝诫克敏曰:『汝读书学儒,树立于世,勿废坠先业。吾见近世大家妇人爱子,多不知教,往往娇逸以陨其家声,吾不忍使汝至是也。夫力学在汝,穷达有命,汝其勖哉。吾知吾多疾,不克寿考,及见汝之有立于世也。汝能勿忘吾言,吾虽死无憾矣。』吾母自至治二年忽感风疾,绵延十余年而卒。比卒,召克敏至前,犹以读书立身为训。今而后思其言之为可悲也。吾母卒之明年,先君子亦卒。今将以吾母之丧合葬吾父之墓,子其铭之。」天爵与克敏游雅厚,又知其家世之美,故与之铭。

  夫人讳从正,世居赵之平棘,再徙真定。曾祖彦容,显武将军、元帅、右监军。祖义。父真,母贾氏。外祖大亨,朝散大夫、真定河间等路宣课使。夫人生十有七年归甄氏,是为尚书兵部郎中让之曾孙妇,户部主事用之孙妇,西蜀提刑按察司书史昌祖之妇,河东宪司掌书恒之妻也。既归二十有六年,年五十三,至顺二年三月二十日卒,明年九月某日葬真定县朱俗里。子男三人:长克敏,岁贡儒士,次早夭,次霞童。铭曰:

  肃肃闺门,夫人来嫔。相其夫君,夙夜惟寅。图史具陈,子也甚文。刻铭幽珉,尚永厥闻。

△甄德修墓碣

吾友甄德修之葬也,翰林杨君俊民以书来唁曰:「德修吾乡后进之彦,绩学缵文,欲名立于世,今不幸卒矣。其生也曾无爵禄之荣,其葬也可无文字贲其墓乎?」天爵闻其言而慽焉。

  德修世为真定儒家,六世祖庆仕宋为武康军节度掌书记,生赠明威将军、骑都尉、中山郡伯公亮,公亮生金嵩州刺史让,让生尚书户部主事用,用生皇故处士昌祖,昌祖生河东宪司掌书恒。恒生德修,讳克敏,少与杨君俱学于郭先生士文。聪敏卓然,不类童子,家庭之内,训诲甚严。时处士退隐于家,声闻四方。一时名公卿官燕南宪府君 【 「君」,各本均同。疑系「者」之误。】 咸交处士,德修侍立左右,闻见日广。处士既卒,奉掌书及其母邢氏益尽孝谨。深居一室,罗列图史,凡先世隐德遗事,采摭构缉,惟恐或遗。当代文词可传者,咸笔录之。部使者以其名荐,当得河南宪司书史,亦不果就。年三十八,至元元年乙亥六月辛亥朔,以疾卒,葬真定县朱俗原。所著述有诗文一编,文林三十卷。娶宋氏,生男曰某。

  呜呼,甚矣,人材之难也夫!以生赋清明之质,当国家承平之盛,本衣冠世族之懿,习父师诗礼之传,方克有就。德修既有可学之资,遭逢治平,又承家世义方之训,其学行进而未止,意其且寿必能成其材,振乎今而耀乎后,孰谓不幸以死。吁,可悲已夫!可悲已夫!

△元故赠长葛县君张氏墓志铭

武德将军镇守池、饶、枣阳万户府管军中千户所达鲁花赤、赠骁骑尉、长葛县子马马其配长葛县君张氏,居黄州黄冈县五峯山之南,年若干来归于公。公哈儿柳温台氏,世家朔漠,父讳哈八秃,国初从兵破汴,始家许州之长葛。公生将家,以多力善射闻。至元甲戌,丞相淮安忠武王总兵伐宋,一时材勇之士悉致麾下,公与其选。于是大兵由襄、汉顺流东下,濒江诸城或战或守,大抵弗能有所为矣。公分将士卒戮力战阵,数着劳效。明年,宋亡,论功行赏,受池州总把。

  归附之初,新令未洽,豪民潜扰乡邑,公抚治以严,民赖以安。久之,朝廷以日本梗化不庭,出师征之,公又在行。由庆元泛舟入海,凡七昼夜,抵达可岛,去其国七十里。潮汐盈涸不常,舟弗能进,乃缚舰为寨,碇铁灵山下,命公守之。八月一日,夜半飓风大作,波涛如山,震撼击撞,舟坏且尽,军士号呼溺死海中如麻。明日,大帅命公先归。公由躭罗逾高丽渡辽水以趍京师,遂归于池。其后累迁今官,因以池为家焉。至治元年某月某日卒,享年若干。

  方南征时,诏军将各以其家从行,故公自江上之战,县君获与之俱,持身以严,侍公以谨,而饮食衣服之奉无少阙。虽居军伍之中,悯其夫之劳苦,未尝以惊惧为辞。及征日本,大风之夕,公方以王事为重,奚恤其家,而县君独在舟中,身绾印章,未尝舍去。及舟坏,乃抱析樯得达于岸,是岂寻常者所能及哉。其居家性质直,不妄笑语,安于素约,而华靡奢丽皆无所好,所好者蚕绩之事耳。操持家务,内外斩斩,宗族无间言。至元六年六月日卒,享年八十有五。是月某日,附葬公墓,墓在池州之西湖山堂。

  公凡五娶,子男四人:彦智杰,武略将军、管军中千户所达鲁花赤;海庐,承事郎、同知许州事;伯颜,万奴,早逝。女三人:长适武德将军、管军千户所达鲁花赤帖木儿,次适不花,次适买住。孙男七人:阿八赤,延平沙县尉;哈睦、那海,治进士业;哈剌台,赐进士出身,儒林郎、汉阳府判官;奥鲁帖木儿,昭信校尉、管军千户所达鲁花赤;那可赤,博洛,亦习进士。女八人:适敦武校尉、管军百户塔海不花,忠显校尉、管军千户张节,奉政大夫、静宁州达鲁花赤塔海帖木儿,承信校尉、乌程县达鲁花赤拜都,将仕郎、江州路录事司达鲁花赤道童,忠翊校尉、管军千户毛荣,二在室。

  县君之考讳泰鲁,世业诗书为儒家,故县君教子孙严而有法。初皇庆科举诏下,哈剌台甫十余岁,县君呼而教之曰:「我昔居父母家,岁时亲戚小儿来者,吾亲必祝之曰:『长大作状元。』自我为汝家妇,恒在军旅,久不闻是言矣。幸今朝廷开设贡举,汝能读书登高科,吾复何恨。」于是悉资给之,俾从师授业。泰定三年策试进士,哈剌台果中第二甲第一人,授同知徐州事,历监方城县,皆奉县君就养,日以居官清慎为教。既殁之三年,哈剌台传父命,以池人王南寿状来请铭。余读诗小戎篇,盖秦之国人奉命西征,其从役者之家人始则夸其车甲之盛,然后思念及于君子。说者谓:以义兴师,虽妇人亦知勇于赴敌,而无所恐。今观县君之事,其信然欤。故为之铭。铭曰:

  妇德之懿,本于闺门。无非无仪,中馈是勤。昔在至元,征伐四国。将校之家,勇于赴敌。风涛战阵,曾无震惊。知有其夫,不知有生。养根于心,能保其节。刻铭贞石,永着芳烈。

●滋溪文稿卷第二十二

行状一

○行状一

默庵先生安君行状

  故昭文馆大学士中奉大夫知太史院侍仪事赵文昭公行状

  荣禄大夫枢密副使吴公行状

  资善大夫太医院使韩公行状

  元故征士赠翰林学士谥文献杜公行状

△默庵先生安君行状

先生讳熙,字敬仲,姓安氏。太原离石人也。五世祖玠,金修武校尉。高祖全广,以赀雄乡闾,买书万余卷。曾祖升,不仕。祖滔,登经童第,金亡徙山东,爱真定风土,家焉。岁戊戌试中选,占儒籍。以郡博士举贰其学事,贵游子弟多出其门。父恕斋先生松,用名臣荐,起家江淮转运司知事,累迁建宁令。中年谢归,教授于家。母刘氏。

  先生幼颕悟绝人,在襁抱间,已诵孝经。五六岁时侍恕斋膝下。随目所瞩,恕斋出以诗句,皆应口对。甫十岁,终日俨然端坐一室,博考经籍,昼诵夜思,至忘寝食,悉通其大旨。成童慨然有志于求道,闻容城刘公以理学淑多士,欲往从游,以乌君叔备为先容。刘公许之,将行,会刘公卒,往拜其墓,录其遗书而还。又闻南方礼乐斯文所遗,老师宿儒尚有存者,盍往观焉。行及中途,以疾止。始闻刘公之讣也,先生与乌君书曰:「某欲见先生之心无须臾忘,先生欲教之意亦甚厚,岂意天丧斯文。先生没矣,而今而后惟当问学亲贤取友,勉力孳孳,死而后己,庶可不负先生私淑之教,朋友期望之心,及某勉力大业之初志也。」

  国初有传朱子四书集注至北方者,滹南王公雅以辩博自负,为说非之。赵郡陈公独喜其说,增多至若干言。及来为真定廉访使,出其书以示人。先生惧焉,为书以辩之,其略曰:「道之大原出于天,其传在圣贤。吾夫子既不得君师之位,独以列圣相传者笔于经,曾子传之子思,子思传之孟子,孟子没而其传泯焉。至濂溪夫子,不由师传,默契道体,建图著书。二程夫子扩而大之,然后斯道复明。至朱夫子,以为道之不明由说经者不足以得圣贤之意,于是竭其精力作为传注,以着明之,至于一字未安,一词未备,必沉潜反复,以求至当而后已。故章旨字义,莫不理明词顺,易知易行,所以妙得古人本旨于数千载之上。其关于天命之微,人心之奥,可谓极深研几发其旨趣而无所遗矣。独以世衰道微,俗生鄙儒胶于见闻,安于陋习,于朱子之说多不得其旨意而妄疑之,甚或不能知其句读,于其平生为学始终之致,及所论著,多未之见,故其所说掣肘矛盾,支离浅迫,殊不近圣贤气象。原其本意,盖欲藉是以取名,率然立论,曾不知其为害之甚也。使其年益高,于天下之理玩之益熟,必当苶然悔其平日之为而火之矣。」其后陈公果深悔而焚其书,然后学者始服先生谈经之精,识见之卓,而于朱子之学为有功。

  古礼废久矣,恕斋之迁居也,先生实左右之。首建祠堂以奉四世神主,冠昏丧祭一遵文公礼书,本之以爱敬,明讲而熟习,合宜而应节,乡人观感而化者居多。先生之教人也,师道卓然,科条纤悉,皆有法度。入学以居敬为本,读书以经术为先,其讲说也毫分缕析,融会贯通,俾学者如亲闻圣贤之言,心开目明,释然无疑。是时弟子去来者常至百人,出入周旋,咸有规矩,望之知其为安氏弟子。其间各以所学分教佗邦、仕为名乡才大夫者,不可胜纪。凡当世名公巨儒经过宦游于真定者,请问无虚日,先生各随所问而告之,莫不虚往实归。苟有馈遗而义不可受者,輙谢却之。故翰林韩山王公以文章名中朝,视先生父行也,凡有制作必见示焉,其为世所推重类此。

  宪司数以其行荐于朝,卒无所就,先生亦介然不动其心。故宪使中山王公、侍仪赵君以礼币延于家塾,俾教诸子以及乡人愿学者。居无何,不幸以疾卒,至大四年五月十五日也,享年四十有二。先娶张氏,再娶焦氏,皆有妇行。三子:塈,垣,墉。二女:宜宁,顺宁。塈、垣向学有立。宜宁适王氏。墉与顺宁皆夭。越六日,归葬稾城县安仁乡新里先茔之次。真定之士咸哀惜之。韩山以书唁恕斋云:「令嗣物故,不惟安氏不幸,吾道之不幸也。」

  先生早岁豪迈,中年涵养完粹,气和色温,事亲至孝,与弟煦极友爱,一家父子兄弟自为师友。其学一以圣贤为师,尤深于六经、语、孟,尝病近世治春秋者第知读左氏,不考正经,因节左氏传文议论叙事始末,依仿通鉴纲目,作小字分注经文之下,以类相从,凡左氏浮夸乖戾之语悉去之,秦、汉以来大儒先生之言及诸家之说可取者附注其后,庶观春秋者以考传,读左氏者亦知有经。其大旨一以程、朱为本,以求圣人之意绝笔于庄公之十二年。为文章以理为主,皆有为而作。诗学渊明、晦翁,第以吟咏性情、陶写造化而已。有默庵文集十卷,其佗诗传精要、续皇极经世书、四书精要考异、丁亥诗注,以未脱稿藏于家。

  呜呼,昔者靖康之变,中原文献悉辇而南,金有国百年,士之为学不过记诵词章而已,其于性命道德之文何有哉,矧贞佑衰乱之余乎!赖一二儒家传其遗业,俾吾道不绝如线,若先生之家是也。先生天质之美,力学之笃,使天假以年,益充其所学,则著书立言开示学者,岂止于是而已耶!姑叙其梗概以授塈、垣,俾求立言君子图不朽焉。谨状。至治二年三月丙子,门生苏天爵状。

△故昭文馆大学士中奉大夫知太史院侍仪事赵文昭公行状

赵氏世为蔚州蜚狐人。公大父昆,金元帅府评事,以材勇闻。父瑨,始附国朝,从太师国王平中夏,积有功烈,官至昭毅大将军、河北河南道提刑按察使,由监中山,家焉。妣定国夫人杨氏。有子十一人,多知名,而公最长,讳秉温,字行直。资端重,不苟戏笑。稍长,从金进士冯巽亨学。当是时,世禄之家以侈靡相高,独公能敬让以礼,偘偘自持,滋久愈谨,华问弥着。

  世祖皇帝方居潜藩,收召一时闻望之臣,咨谋治道。岁己酉,帝在和林西,公入见,仪观修整,应对详明。帝异之,命侍左右。癸丑,征大理,甲寅征云南,己未济江伐宋,公皆从行。中统元年,帝即位,命公与参知政事李某行右三部事。稽考诸道工程,称旨。三年,诏择吉土建两都,命以与太保刘公同相宅。公因图上山川形势城郭经纬,与夫祖社朝市之位,经营制作之方,帝命有司稽图赴功。至元五年,两都成,赐名曰大都,帝定都焉;曰上都,廵狩居焉。于时国家以干戈平定海内五十余年矣,而公卿多武力有功之臣,未遑文治,四方来朝贡者礼尤简易。太保奏起朝仪,诏公及史公杠等十人共讨论之,又选近侍二百人肄习之。公颇采古礼,杂就金制,度时所能行者习之。月余,帝临观焉,大悦。命立侍仪司,拜公中顺大夫、礼部侍郎兼知侍仪事,杠以下授官有差。八年秋八月,帝以生日为天寿节,诸侯羣臣咸朝,公请行新礼。先平明设仪仗于崇天门内外,东西乡虎贲羽林弧弓撮矢,陛戟左右,教坊陈乐廷中。于是皇帝辇出房,升御座,谒者传警,鸡人报时,诸王、后妃、皇子、公主以次奉贺,通事舍人引百官班入,丞相进酒,教坊作乐,成礼而退。御史执法,举不如仪者有罚。三品以上官宴飨殿上,大作乐。日晡,皇帝御辇还寝阁。自是每元旦受朝贺,冬至进历日,册立皇后、皇太子,建国号,上徽号,宣大诏令,诸国来朝,合行典礼皆公所论著也。

  十年,诏收天下图籍,立秘书监,进公少中大夫兼少监事。十九年,拜嘉议大夫、昭文馆学士、知太史院侍仪事,未几加大学士,进阶中奉大夫。授时历既行,公奏以太子谕德李公谦、校书郎杨公桓撰历经、历议。公以年老,屡上章丐免。宰相不可,曰:「公天子近臣,其去就非有司所敢议。」公入侍,承间为帝言,帝良久曰:「卿视朕孰老?」公不敢复言。二十九年,公有疾,始集侍仪司所行仪礼合为一书献之。帝览而称善,命藏史馆。

  三十年夏四月某日,公薨于京师赐第,享年七十有二。讣闻,帝震悼,即以子慧为侍仪引进使。是月某日葬中山安喜县尧坊原。夫人李氏、张氏祔。公凡三娶。李氏,五路都劝农使寿之女;张氏,顺天路达鲁花赤老孛之女;俱追封定国夫人。邸氏,行军都元帅信之女,封定国太夫人。子男三人:敏,忠显校尉、管军千户,佩金符;睿,赠承直郎、真定路总管府判官,皆先卒;慧,累迁集贤直学士、安丰路总管。女适陕西都转运盐使李汝明。孙男四人:时勉,承务郎、右八作司同提举;时中,时学,时可,未仕。曾孙艺,侍仪舍人。

  公事亲孝,侍诸弟极友爱,凡田庐奴仆在易、镇、邢诸州者,悉推以与诸弟。恒惧诸房子孙或蹈非义,谨述昭毅公遗言以训敕之,大抵谓:「奉亲以孝,临丧以哀,居官以廉,律身以正,凡吾子孙当服膺勿失。苟或不然,则告于家庙共摈斥之,不以兄弟数。」至今海内称家法者言赵氏。

  公左右世祖四十余年,帝爱之不名,尝遣使秩于山川,使者陛辞,帝曰:「交格神明,殊非易事。能若赵侍郎恭谨,朕实汝嘉。」仁宗在位,追念至元旧臣,俾图厥像置禁中,各询其行事。至公则曰:「是非起朝仪赵某耶?」诏赠公金紫光禄大夫、大司徒,谥文昭,而昭毅公亦赠太保、仪同三司、上柱国,谥襄穆,俱追封定国公。复召慧入朝,特授昭文馆大学士、中奉大夫、侍仪使。于是艺承昭文公命,将列公行事求铭墓碑,谨譔次如右。谨状,泰定二年二月丁卯,文林郎、翰林国史院典籍官苏天爵状。

△荣禄大夫枢密副使吴公行状

公讳元珪,字君璋,姓吴氏。世为燕人。曾大父枢,隐德弗耀。大父汝霖,金千夫长。贞佑甲戌,扈从其主播汴,汴溃北归,至广平家焉。父鼎,始仕国朝,卒官奉政大夫、燕南河北道提刑按察副使,累赠资德大夫、中书右丞、寿国公,谥宪穆。妣成氏、高氏,俱追封寿国夫人。

  公资简重,好深沉之思。自其大父起家以武,宪穆公致身以儒,凡征谋治法律令章程,家庭授受,生长见闻,公皆能知其说。至元十四年冬,近臣以公入见,帝视其貌,非常人也。命侍左右。以年劳授后卫经历官,擢枢密院都事,就迁经历。初诸将之平宋也,攻城野战,悉有爵赏。江南既定,枢府奏裁其人。京师五卫各置指挥使二人,副使二人,佥事二人,千户以下官有差。行省万户府各置万户二人,副万户一人,镇抚以下官有差。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均俸禄以优其家,给医药以起其疾,设庠序以训其子弟,置屯田以廪其士卒。上下相维,大小相制,多公所论建也。二十六年,参议枢密院事。于时宫城建二十余年矣,缮修之事,岁月相继,尚书省奏抽军士万人付留守司主之。公亟陈其不便,始立武卫,专掌缮理宫城,以留守段祯兼指挥使,凡有兴作,必文移枢府而后行。遂拜枢密院判官。会边防用善马数千匹,时欲从民贳马,公曰:「恐京师民情骚动。今六军无大调度,五卫畜马实多,若就用之而偿其直,则事集而民不惊。」遂从其议。有旨:「军官多役军士。」公请奏定其制,万户用军士八人,千户四人,百户二人,自今多役军士者有罚。

  二十八年,桑葛伏诛,尚书省合于中书,兴元忠宪王拜右丞相,中书六曹慎简僚属,诸以桑葛为官者皆免,擢公礼部侍郎。未几,迁左司郎中。时中书征旧钱谷,久不能复,丞相患之。公曰:「此前政之失,今当明言其故,蠲之。」丞相以闻,制从其请。遂迁参议中书省事。大德元年,除吏部尚书。选曹注拟,多私其乡里。公言此风不可长,凡请谒者悉皆谢绝,物论翕然称之。三年,诏遣使分道询民利病,公宣抚燕南,劾罢贪吏若干人。转工部尚书。河朔连年水旱,五谷不登,公言:「治国以爱民为本,故春秋用民力者必书,盖民力足则生养遂,生养遂则教化行而风俗美。」宰臣嘉其言,土木之功稍为之息。六年,出佥河南行中书省事。将行,拜江浙行省参知政事。初朱清、张瑄以财雄江南,及来京师,徧以金币致诸公贵人,于是朝廷授之以官。而其人僭虐,寖弗可制。及事败受诛,官录其家,具籍所致诸公贵人金币,而江浙省臣为尤甚,惟公独无所污。

  武宗嗣服之初,由佥书枢密院事拜枢密副使。诏公及御史中丞王寿等议政事于中书,若惜民力、用人材、严选举、节财用、建贡举、课农桑、汰冗员、易封赠,凡若干事,朝廷皆举行之。初,世祖诏发军士万人屯田称海以实边,海都之役被俘者众,至是来归者若干人,方其在涂,饥寒不能存,至鬻子以活。公具其事以闻,诏赐钱赎之,俾为父子如初。皇庆初元,拜江浙行省左丞。江淮漕臣某言:「江南之民豪富殷庶,盖由膏饫之地隐匿者多。朝廷诚能遣官检覆,当益得田若干万亩,岁收米若干万石。」公曰:「江南平定几四十年,户有定籍,田有定亩,一有动摇,其害不细。」争之月余,不能止,即移疾去。复拜枢密副使,同列有忌公者入谮于上,出为甘肃行省右丞。岁余,拜陕西行台御史中丞。未上,值西台罢,遂召入朝。会遣使分道询民利病,公奉诏宣抚辽阳诸郡,使还复拜枢密副使,进官荣禄大夫。召见嘉禧殿,温问再三,公奏曰:「昔世祖时命军士限田四百亩,以给军需,余田悉贡赋税。今中书臣经理江淮田土,第以增多为能,加以有司头会箕敛,俾元元之民困苦日甚。臣恐变生不测,非国之福。」上曰:「凡尔军士之田,其遵旧制。」

  仁宗崩,奸臣用事,公以年老致仕。至治三年,奸臣死。英宗励精图治,独任东平忠献王为右丞相,君臣相契,慷然欲复中统、至元之盛。优诏起公,及安阳韩公从益、大兴王公约商议中书省事,于是绌奸邪、厘弊政、举材能、兴礼乐,以称天子责任之意,天下之民亦皆悚然思见其治矣。三年秋七月某日,公以疾薨于位,春秋七十有三。是年九月某日,葬公永年县阳城乡临洺镇西原。公居官清慎,务持大体,不喜更张,所至无赫赫誉,既去而人见思。夫人郭氏,李氏,皆前卒;再娶某氏。子男曰复,奉议大夫、太庙署令。女适翰林待制卢亘、著作郎靳泰、丞相史忠武王诸孙庄。公既塟之明年,复请状公行事。

  洪惟国家太祖皇帝以干戈平定中夏,世祖皇帝以威德混一海内,当是时,勋劳将帅之臣,爪牙态罴之士,咸被器使,布列中外,以酬其平昔之劳,富贵其身者,可谓至矣。然而自昔天下国家必有道揆法守,而后能有为也。故至元以来,建中书以统百官,置枢密以总军政,官曹既立,法度渐备,虽有侥幸苟且之人,将亦知所儆惧矣。盖法立则民畏,人存则政举,孰有任法而不任人者乎!凡累朝兵政之源委,当代将帅之材能,城郭山川之阨塞,边防屯戍之要害,生民户口之蕃息,金币钱谷之虚实,必有深知其要,身任其责,弥缝持守,以成天下之务者矣。若吴公者,岂非其人欤。公历事五朝,始终一德,每进用则士民相庆,及其薨也,朝野皆为之悲。呜呼,古之所谓大臣者,公庶几焉。谨状。泰定四年冬十月甲子,应奉翰林文字、承直郎、同知制诰兼国史院编修官苏天爵状。

△资善大夫太医院使韩公行状

韩氏世居真定真定县。公讳公麟,字国瑞。高、曾仕金,袭长千夫,谱亡逸其讳。考始业医,疾者服药輙愈。天兵急攻襄、樊,士卒需药者踵门,贫者多不取直。公幼读父书,既长,挟其术游京师公卿间,名声籍甚。至元己丑,故礼部尚书许公国祯举名医若干人以闻,公与焉。帝召见便殿,各询其人所能,出示西域异药,使辨其为何药也。公食其味,独前对曰:「此与中国某药侔。」帝加赏异,命为尚医。

  是时帝春秋高,体常不平。公典领方药,蒙赐貂裘、玉带。辛卯,勑授医正郎、御药局副使。

  明年,诏皇孙抚军北边,公从行。次野马川, 【 「野马川」原作「野为川」,适园本、徐刻本同。据李氏钞本改。】 皇孙疾初愈,欲出猎。公白:「殿下是行所系至重,今疾新愈不可以风。臣受诏调护殿下,有如疾不可为,臣死固不足惜,奈宗庙社稷何。」皇孙嘉其言而止。甲午,世祖宾天,皇孙归自抚军,即皇帝位,是为成宗。公易阶为承直郎,迁太医院副使。寻加奉议大夫,又迁中顺大夫、太医院大使。大德辛丑,升太医院为二品,进嘉议大夫、佥书太医院事。

  帝身即位,承至元治平之余,岁时丰登,府库充实,任用耆艾,遵守成宪。元贞、大德之初,在下号为无事。退朝之暇,优游燕间,召公读资治通鉴、大学衍义。公开陈其言,缓而不迫,凡正心修身之要,用人出治之方,君臣善恶之迹,兴坏治忽之由,皆烂然可睹。帝从容咨询,朝夕无倦,公不为容悦逢迎,每因事献纳于帝。初,御史中丞崔公彧言事忤旨,公乘间奏曰:「台谏天子耳目,自今皆结舌噤口而不敢言,是自涂其耳目也,何以知天下之善恶乎?」帝召崔公,俾尽所言。帝问公:「当今儒臣孰与卿比?」对曰:「集贤学士焦养直学为通儒,昔事先帝,日侍讲读,非臣所能及也。」遂召焦公入侍顾问。泰州孝子以事亲闻,公荐于帝曰:「忠孝无二道,此其人材必可用。」帝命中书锡五品官,其人果以能官称。公之论建率此类也。其佗随事辅陈,中禁事秘,外所不闻者,不可以缕载也。公既见知人主,恒以谦谨自将,所有锡赉,輙辞不受。帝晚节寝疾,公言:「治世莫如爱民,养身莫若寡欲。」帝曰:「朕闻韩某言,恍若疾之脱吾体也。」至大中,尚书省臣专权用事,公移病家居,除淮安路总管,不赴。皇庆初元,除秘书卿。明年,拜昭文馆大学士、资善大夫、太医院使。初,世祖以本草为未完书,命征天下良医为书补之。公承命往以罗天益等二十人应诏。又尝校定圣济总录。医者赖焉。

  公事亲以孝闻,母夫人尤有寿,年九十余,岁时公帅诸弟上寿,搢绅以为荣。抚爱诸弟尤笃,养孤子、嫁孤女若干人。俸余悉购古书奇画,一室萧然,淡若无所欲。故事医者不许封赠,仁宗特赐公祖季赠昭文馆大学士、资德大夫、上护军、常山郡公,谥安穆;妣马氏常山郡夫人;考天佑赠荣禄大夫、大司徒、柱国、赵国公,谥康忠;妣康氏赵国太夫人。公享年六十有七,延佑六年十一月某日薨于位。

  古者天子虽有聪明睿智之资,又必慎选直谅多闻之士置诸左右,以参讽议,以备顾问,是以君德日新,治道日隆,后世莫能及矣。钦惟成宗用韩公者,其审是道欤。帝在位十有四年,朝廷清明,海宇宁谧,公卿称职,年谷丰洐。虽帝之聪明守成为弗可及,亦惟韩公匡救启沃之力居多。或者独以医术论公,尚得为知言也哉。然岁月既久,公之言行寖弗克传,故掇其所可知者而论次之,以俟史氏采择。谨状。翰林修撰、奉议大夫、同知制诰兼国史院编修官苏天爵状。

△元故征士赠翰林学士谥文献杜公行状

公讳瑛,字文玉,霸州信安人也。金之季年,河朔俶扰,公辟地河南,居缑氏山读书讲学,博览无所不见。时金将亡,儒者犹习文辞为进取计,公爵禄不入于心,刻苦自励,独探六经、百家之旨,古今治乱之原,昼诵夜思,仰观俯察,优游自适。金亡,转居汾、晋之间,授徒为业,声问渐着。故中书粘合珪开府彰德,以书币延公,至则待以宾礼而师问焉。

  当国家草昧之初,法制宽简,凡赋役刑罚、除授官吏,州郡皆得专之,公从客为中书言:「兵荒之余,生民穷困日甚。宜缓刑薄赋,以遂民生;修学养士,以兴治化。」中书从其言,民获阴受其赐,士子受业者恒以百数,至今相、卫俗尚文雅,公之化也。岁己未,世祖皇帝奉命南伐,所至郡邑,访求人材,谘谋方略。道过彰德,召公入见,问以取宋之策。公对曰:「王者之师有征无战,向者天兵既已灭金,又欲平宋,诞敷声教。盖惟不嗜杀人,然后能一天下。矧今宋主闇弱,奸臣擅国,习俗娇靡,将卒恇怯,所恃者长江之险。国家应天顺人,兴兵致讨,选将任能,禁暴戢乱,据有上游,戈船东下,一举而可定也。」上曰:「善。」

  世祖入继大统,肇新制度,详延海内方闻之士,咸登诸朝。使者至彰德,公闻王文统已居相位,专言功利,以固权宠,輙引避不见。会中书左丞张公文谦宣抚大名诸路,复奏起公为大名、彰德、怀孟等路提举学校官,亦辞不拜,曰:「风化至是,尚欲仕乎!」即杜门谢客,以修学著书为事。所著多明经术之意,有春秋地理原委十卷,语孟旁通八卷,皇极引用八卷,皇极疑事四卷,极学十卷,律历礼乐杂说三十卷,文集十卷。公仪观秀伟,美须髯,望之俨然。既居彰德,因留家焉。初中书怜其贫,与田千亩,不受。术者言公寓居地下当有黄金,家人欲发地视之。公曰:「金汝所藏耶?怪诞之言,吾弗信也。」公去,后居者果得黄金百斤。公之廉正类此。享年七十,以至元十年九月十六日终于家,塟安阳县王裕村。将终,命诸子曰:「我死,棺中第置杜甫诗集一编,题其志石云:处士杜缑山墓。」

  公曾祖信。祖植。父时叔,母张氏。娶孙氏,后公九年卒,祔塟公墓。子男三人:处思,十岁能诗,号称奇童,年二十余而夭,君子惜之;处立,睢州儒学教授;处愿,初以台荐为按察司书吏,累迁济宁、大名路经历,吴桥县尹,终东昌路推官,皆有惠政。女适李某。孙男三人:曰愚,为郡文学,累封奉议大夫、枢密院判官、骁骑尉、安阳县子;曰坚,曰钦。曾孙男七人:秉彝、秉钧、秉直、秉让、秉容、秉一、秉中。玄孙二人:洹、漳。公既塟之六十有六年,是为天历己巳,文宗皇帝开奎章阁,诏修经世大典,凡国初勋臣故老行事悉登载之。秉彝方为丞相东曹掾,录公遗事送官。天子览而嘉之,制赠公翰林学士、资德大人、上护军,追封魏国公,谥文献。寻擢秉彝奎章典签,与修大典。书成,迁鉴书博士。今上皇帝御极,命儒臣进说经训,又兼经筵译文官。未几,拜陕西行台监察御史。人皆美公文字之泽盖未艾也。秉彝将之官关中,过家上冢,念公墓碑未刻,无以昭朝廷褒恤之典。于是近臣以其事闻,勑台臣撰书铭文以赐。

  呜呼,昔者国初承金兵绝学之后,文物凋弊殆尽,赖一二儒者掇拾修补于坏烂亡灭之余,俾斯文不绝如缕,其功讵浅浅哉。天之报施宜在后人也。天爵向官奎章,辱与秉彝同时,雅相好也。谨撰次公学行论著之大概,以备采择。谨状。元统二年四月甲子,朝列大夫、监察御史苏天爵状。

●滋溪文稿卷第二十三

行状二

  传

○行状二

元故参知政事王宪穆公行状

  元故资政大夫中书左丞知经筵事王公行状

  故嘉议大夫江西湖东道肃政廉访使董公行状

△元故参知政事王宪穆公行状

公讳忱,字允中,赵州宁晋人也。至元十七年,由宿卫东宫拜朝列大夫、山北辽东道提刑按察副使。岁余,以母老辞归。二十四年,调河南道。久之,以母丧免。二十八年,诏改提刑按察为肃政廉访,明年起公为燕南道廉访副使。三十年,超拜嘉议大夫、广西道廉访使,以疾辞。元贞二年,改使河东。大德三年,除江陵路总管,不赴。七年,总管汴梁。至大元年,拜中奉大夫、云南诸路行尚书省参知政事,时公年已七十矣。延佑元年,召拜昭文馆大学士。是岁十二月七日,薨于汴,春秋七十有九。明年三月十二日,归葬宁晋县金符乡换马里。三年正月,御史台臣列公之行以闻,制赠通奉大夫、河南江北等处行中书省参知政事、护军,追封太原郡公,谥宪穆。公曾大考进。大考守忠,金承信校尉。考王,国初倡乡民来归,从太师国王定中夏有功,累官定远大将军、庆源军节度副使。妣李氏。公娶张氏,封太原郡夫人。子男二人:曰锐,由河南行中书省知印入官;曰钧,承务郎、万亿赋源库提举。孙男三人:洙、浩皆国学弟子员,渊幼。

  昔者世祖皇帝初命裕皇为皇太子,左右给使之人皆择用勋臣旧家子孙,故公得与其选,所以培植育养期大用于异日者盖甚重也。公给事十余年,忠谨小心,殆若一日。或因事进言,谅直不阿,每达于上听,以故首有山北之命。辽、霫多宗王分地,傔从时纵狗马出蹂民禾,民厌苦之。公绳以法,彼遂敛避不敢犯。时阿黑马秉政,务聚敛以固权宠,小人观望争言财利,以希进用。大定小吏耿熙者诣宰相言:「北京宣慰司逋悬官钞二十万定。」宰臣以闻,有勑征之。熙惧事失实获罪,妄增勑文,并诸官属核之,逮系者百余人。公察其妄,疏言于朝,熙竟获罪。裕皇宾天,储位久虚,时上春秋已高,中外危之。公建言曰:「陛下承祖宗之业,临御多方,三十年矣。自至元初年,豫建太子,天下莫不归心。迩者鹤驭上宾,臣民觖望。伏愿断自宸衷,早定大计,宗社幸甚。」章凡三上,上是其言。未几成宗亲承裕皇信宝,抚军漠北,而大业遂定。

  江南既一,或者犹略民子女转卖为奴。公言:「四海之内皆为王民,国家当敷宣惠泽,无间南北,涵濡抚育,俾长子老孙以沐承平之化。今犹纵民奴其子女,非一视同仁之意也。」勑禁止之,着为令。有汪清者,自其父占籍于息,余四十年,而镇军强有力者利其赀产妻女,诬为亡奴,诉诸帅府。既得府檄,即率数十骑驰围其第,遂格杀清,冀无以自明,妻女赀产悉为己有。清子成潜出告寃,兵民异属,文移往来数年不能正。颕人 【 「颕人」,李氏钞本,适园本同。徐刻本作「颕水」。】 朱喜得,始以避兵见俘,继纵为良,主给之书,乡胥里长皆署名纸尾。喜隶军籍有年矣。一日,喜居室火,故主之子疑其良书被焚也,遂复奴之。喜持书累陈,谩不见直。公循行至郡,俱诣泣诉。公阅吏牍曰:「清占籍于壬寅,某之奴以甲辰而逃,何前政之不考耶?喜良书具在,纸尾之人,其言足征,充军许时何其无一辞也?」乃以其事启镇南王府,诬者皆屈。明年,二家援结近臣,诬奏其事。诏遣中书断事官案问,即收系公。公以书言御史台,台臣以闻。有旨召公入见,公廷奏其事,上大喜曰:「若此人真不虚食俸禄者。」复还公河南,于是近臣及断事官皆以受赇得罪,而清、喜数百口竟赖公言皆复,民 【 「民」下原衍「之」字,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删。】 绘公像,祠之终身。河间盐使张某与其属盗用官钱十余万定,公发其事,伏辜。恩州为诸王火里吉食邑,命其官属贷子钱于民,倍征其息。公令止收子本,余归诸民。及迁广西,台檄遍谕风纪,以表其廉能。公既疾,不果行,遂改河东。成宗方畋柳林,召诣行宫,抚慰优渥。会河东旱饥,谷贵民流,公请发仓振救,全活者众。

  时成宗初即位,奉事太后惟谨。于是太后亲幸五台,大建佛宇,为民祈福。上勑中书遣官护作,工部司程陆信者,驱民数千人入山伐木,山深险多虎豹,民被伤死者百余人。公曰:「民未获福,已先受害,殆非国家建寺之始意也。」入言太后,太后命稍损其役,仍赐死者家钞人若干贯。诸王阿只吉岁支廪饩和市于民,或不能供,辄为契券,子本相侔则没入其男女为奴婢。公请于朝,用钞赎还,凡一百二十四人,自是改赐诸王餐钱,而民患始除。哈塔不花者,恃阿只吉,恣为奸利以乱吏治。公收案致法,王为请,弗听。遣使入谮于上,上犹豫未信。适驾北幸,哈塔不花遮乘舆诬讼公不法事,上命中丞崔彧问之。彧知其诬,将俟见上白之,未几彧卒。及驾还宫,其人复以为言,诏省、台遣官案验,卒无事实,其人坐诬诋罪,宪纲大振。阿只吉由是禁戢其下,不敢横暴侵其民矣。

  先是朝廷以民之占军籍者,限田四顷,以供军需,余田悉纳赋税。公力陈其不便,以为:「国家自取天下以来,征伐曾无宁岁。今海内稍定,民之征戍远方者岁费尚千余贯,四顷之田岂能尽给?凡民占籍佗役者,有司岁视贫富差其名数,一入军籍永不可易。今若多限以田,使无饥寒之忧,是亦富民之道也。」不报。其后兼并之利兴,富者益富,贫者愈贫。至是枢密奉旨召公等集议方略,而真定、顺德、广平等路,公分询之。凡得富民数百家,即命充军,其贫乏者悉罢遣之,人称其平。汴为宋、金故都,浩穰难治,而省府、宪司临莅其上,故朝廷常为选良二千石。然久者不过一、二年,近者数月,或以疾辞,或以罪去,少能满三岁者。公视事五年,以老致仕。 【 「仕」原作「事」,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始至,省宪以公耆旧德业着闻,不敢以官属视之,狱讼尤难决者悉以属公,公一问即得其情,无敢隐。久之,政清讼简,吏民歌之,方为近代包拯。丁未之秋,河决原武,东南注汴。官吏具舟,为避走计,民大惊恐。公白省臣,请导水东下,否则为害不细。而省臣大家田畴多在汴、宋间,不用公言。公曰:「吾守土臣也,责当在我。」遂乘舟行视河分,命决其壅塞,于以分流杀水,而汴城始完,其民至今以为德。水害既息,复大发民增筑堤防。河西之人居鄢陵者万家,号炮手军,民之徭役悉无所与。公曰:「均为王民,而河西人独无所役,何也?」至是悉使就工,凡得万人,不月堤完。公之摧抑豪强,爱养民力,多此类也。

  公为人刚毅正直,读书能见诸行事,不为空言。其任风纪,所至惟以兴学善俗为务。北京、汴梁及建、瑞、锦三州,赵之柏乡,皆新学宫,风励多士。盖欲复古治化,作新斯民,非专师法令而以为治者也。呜呼,世祖皇帝以天纵之圣,方大有为,故天出忠直之臣共弼治效,非偶然也。当是时,公及陈公天祥、程公思廉、姚公天福皆骨鲠敢言,不畏强御,披奸发伏,振擿利害,若疾痛嗜欲在己。故吏畏其威,民怀其惠,风采凛然,震动一时,至今庸夫女子犹知道其姓字,是岂声音笑貌所能为哉。向者先君荷公深知,居尝慕公为可师法。会公子钧求状公行,将以献诸史官,求铭作者,故因采其始末而论次之,以俟笔削。谨状。至顺四年九月壬戌,奉政大夫、奎章阁授经郎兼经筵译文官苏天爵状。

△元故资政大夫中书左丞知经筵事王公行状

公讳结,字仪伯。易州定兴人,徙家中山。公少聪颕异常,读书数行俱下,能终身不忘。尝从董太史朴受经,讲解出人意表。间为歌诗,如魏、晋人语。故宪使王公仁见而异之曰:「公辅器也。」年二十余来游京师,一时名公闻公谈论,皆耸听畏服。尝以时政八事陈列庙堂,曰:「立经筵以养君德,行仁政以结民心,育英材以备贡举,择守令以正铨选,敬贤士以厉名节,革冗官以正职制,辨章程以定民志,务农桑以厚民生。」其言剀切纯正,皆治国大经大法,惜乎时相不能用也。仁宗皇帝初未出合,已喜接纳儒士,或以公荐,得备宿卫。乃集历代君臣行事善恶可为监者,日陈于前,上乐闻之不倦也。

  武宗皇帝即位,仁宗为皇太子,命公为典牧太监,官太中大夫。仁宗清燕,屡召见焉。近侍以俳优进,公言:「昔唐庄宗好此,卒致祸乱,殿下方育德春宫,视听尤宜防慎。」仁宗登极,公迁集贤直学士,出为顺德路总管。郡久不治,公下车教民务农兴学,孝亲弟长,辑奸禁暴,悉登于书,俾民朝夕阅习。久之,郡政大治。属邑巨鹿、沙河,唐宰相魏征、宋璟墓存焉,乃祠二公于学,表其言论风旨,风励多士。再迁扬州,郡当水陆要冲,舟车不绝。公曰:「吾为郡守,务在理民,送往劳来,非所先也。」又迁宁国,以从弟绅佥宪江东,辞不赴。遂改东昌,郡境有黄河故道,而会通堤遏其下流,夏月潦水盈积,坏民麦禾。公命疏为斗门,以走潦水,民始得良田佃作。又新学宫,以延士子愿学者。公所至惠政多类此,民迄今思之。

  至治二年,丞相栢柱独秉国钧,征用旧人,作新庶政,召公参议中书省事。公言:「为相之道,当正己以正君,正君以正天下。除恶不可犹豫,犹豫恐生他变。服用不可奢僭,僭则害及于身。」丞相是其言。未几,除吏部尚书。荐名士宋本、韩镛、吴炳等十余人,除吏平允,众论悉服。 【 「服」原作「伏」,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侥幸请求,一切不与。远人当迁官者,宽其文法,吏皆不能为奸。泰定元年春,廷试进士,公充读卷官,考第多合士论。遂迁集贤侍读学士、中奉大夫。会有月蚀地震烈风之异,天子儆惧,为下手诏,命儒臣集议中书。公昌言曰:「今朝廷君子小人混淆,刑政不明,官赏太滥,以故阴阳错谬,咎征荐臻。宜修政事,以弭天变。」是夏,诏公领经筵,扈从上都。公援引古训,证以时政之失,反复详尽觊上有所感悟。中宫闻之,亦召公等进讲,以故事辞。明年,除浙西道廉访使。行至中途,以疾还。岁余,拜辽阳行省参知政事。辽东大水,谷贵民饥。公请于朝,得米若干万石以活之。召拜刑部尚书。

  天历元年,文宗皇帝入正大统。公以疾在告,出拜陕西行省参知政事,改同知储庆使司事。二年春正月,拜中书参知政事。入谢光天殿,以亲老辞,上曰:「忠孝能两全乎!」是月,明宗皇帝立于朔方,命文宗居皇太子宫。于是遣大臣奉宝玺北迓,近侍复有求除拜赏赉者,公曰:「俟天子至议之。」近侍不悦。皇太子宝以上都变扰,莫知所在,至是更铸新宝。近侍请大其制,公曰:「此宝当传储嗣,不敢踰旧制也。」初陕西省、台请命上都,而四川行省隔在西南,平章曩加歹因缮兵自守。廷议调兵诛之,公曰:「蜀远恐不能知,可遣使谕之。如果方命,兵之未晚。」曩加歹果来朝。时近侍争求籍没妻孥赀产,公曰:「古者罪人不孥,没入家赀者,所以彰有罪也,未有利人妻孥赀产而并杀其人者也。」近侍闻之益怒,谮诋日甚。八月,明宗上仙,文宗洊正宸极,公遂罢政。寻又命为集贤侍读,丁内艰,不起。

  今上皇帝元统元年,复除浙西廉访使,未行。召拜翰林学士、资善大夫、知制诰同修国史。勑史官修泰定、天历两朝实录,公与张公起岩、欧阳公玄共领其事。二年冬十月,拜中书左丞,与今参知政事许公有壬并命,士大夫相庆于朝。是月,太皇太后初受尊号,诏天下蠲省租赋,慎恤刑罚,优礼耆旧,怀柔远人。洪恩实惠,天下便之,公与许公敷陈之力居多。公在政府,遇事辄言,无所顾避。中宫命僧尼作佛事于慈福殿,已而殿灾。公言:「僧尼当坐。」左相疾革,家人请释重囚禳之,公极陈其不可。又言:「选调官吏,锡赉金帛,当与同官僚属议而后闻,一二宰执不可独请其事。」先时有罪移乡者,北人则居广海,南人居辽东,去家万里,涉瘴疠寒苦,往往偾于道路。公曰:「流囚尚止三千。」遂更其法,移乡者止千里外,改过听还其乡,因着于令。近岁职官坐罪多从重科,公曰:「古者刑不上大夫,今贪墨者虽多,然士之廉耻不可以不养也。」闻者谓公得宰相体。至元元年春,命公知经筵事。夏,疾作。九月,去位。诏公复入翰林,养疾不能应诏。中外方倚公为重,日冀其再用,以福元元,不幸疾竟不起。二年春正月廿九日,薨于中山私第,春秋六十有二。讣闻,公卿唁于朝,士吊于家,咸曰:「正人亡矣。」

  公行义如古人,务正学以言,未尝市恩于人,人怨诋之亦不恤也。喜荐拔士,登其门者多知名于时。少通经学,晚尤邃易,有易说若干言,临川吴公澄读而善之。故相张公珪初荐公入经筵,有曰:「王某非圣贤之书不读,非仁义之言不谈。」识者以为名言。当文宗让位,公所进说盖欲消弭谗间,为国远虑,而小人不便,谤公无所不至。赖天子慈仁爱士,第罢其政而已。呜呼,国家自世祖皇帝始一中夏,至仁宗时天下治平,独乡文学,兴礼乐贡举之事,海内儒士翕然向风。列圣承之,益修文治。公于其时一用儒术辅相国家,必欲俗吏之务不至于朝廷,其功岂不茂哉。

  公伯祖某,国初帅乡民来归,其后管领中山人匠,因留家焉。祖逖勤, 【 「逖勤」原作「逖动」,据李氏钞本改。适园本、徐刻本作「逖勋」。】 以质子军从太祖皇帝西征,娶妇阿鲁浑氏。以公贵,赠通议大夫、礼部尚书、上轻车都尉、太原郡侯,阿鲁浑氏赠太原郡夫人。父德信,治县有声,擢拜陕西行台监察御史,与台臣议不合,年四十余即弃官不复仕。累封中奉大夫、河南行中书省参知政事、护军、太原郡公。母张氏,封太原郡夫人。娶蒙括氏,封太原郡夫人。子男二人:敏修,从仕郎、社稷署丞;敏存,未仕。女适太常太祝马遂良。是岁二月某日,葬公中山安喜县鲜虞乡宣村原。天爵晚学,荷公深知,谨具公官勋行实卒葬寿年为行状一通,请谥奉常,征铭太史,以诏后世。谨状。至元三年夏六月甲午,太中大夫、礼部侍郎苏某状。

△故嘉议大夫江西湖东道肃政廉访使董公行状

公讳讷,字仁甫。真定路赵州栢乡人。由燕南宪史转河东,入掾礼部,升御史台、中书掾。皇庆初,以承直郎为工部主事,擢奉训大夫、监察御史。未几左迁大都路总管府判官,改陕西行御史台都事。召为中书省左司都事。英庙为皇太子,选为詹事院中议,进官奉议大夫。久之,迁工部郎中,又迁上都副留守兼本路都总管府治中,改佥河东道廉访司事。进朝列大夫、江西道廉访副使。至治二年冬,召拜吏部侍郎。泰定初元,拜右司郎中,寻改左司。岁余,遂拜太中大夫、吏部尚书,选充山北辽东道奉使宣抚。还朝,拜嘉议大夫、江西道廉访使。泰定四年五月十六日终,享年若干。

  公自少喜读书,长游真定郡学。监宪完闾数至学舍,爱公清苦,遂荐用焉。及历省、台,治吏文书,事益明习。公性鲠直,棘棘不阿,操持清慎,声闻日着,当代名公咸爱敬之。工曹专掌营造,而京城之建既久,官廨 【 「廨」原作「廯」,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寺宇之修岁月不绝。木石丹垩之须隐没于吏牍者,公一一经理而追征之,凡得楮币三万余定,黄金千两。近侍请于禁中海子傀儡之戏,拟筑水殿以备乘舆游观。公言:「唐文皇尝命工曹选巧工,尚书段纶教作傀儡。文皇曰:『向求巧工本以供国利民,今造戏具甚失官师相规之意。』诏免纶官。史氏载之,以为美谈。方今圣明在上,岂宜作此。」宰臣是公言,遂罢其役。公在六察,正色敢言。延佑二年冬,星芒垂象。公言:「宰相之职,所以代天理物。今天象示变,盖由爕理非人所致。」时相方擅朝政,闻公之言,大为憾恨。三年,元会陈朝仪殿廷,百官将序班行礼,时相乘轿坐殿廷中。公适纠仪,乃前问曰:「此百官朝会之所,丞相坐此非是。」相怒而去,不数日,奏公佐京邑。其再入省,又奏公佐留司,盖欲以事困之,或少有失,则坐以罪。赖公平素勤于职事,卒无毫发得[罪]。 【 得[罪] 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补。】 相尝迎銮舆于北郭,问有司供须者为谁,左右以府判对,相故求事杖之。明日,知非公也,心甚惭之。

  公在京府八月,在留司仅三月,台臣怜公以言权奸恐终见诬以罪,故两为之改除外台。公在河东、江西,按行郡邑,风采肃然,民有诉讼,皆自理之,吏属无所干预,坐曹行文书而已。泽州高平民有盗窃其家资,官诬执一家五人为盗,搒掠无完肤,父子二人已死狱中,而赃竟不获。公阅其文书,察其辞色,而遽释之。召其主人问曰:「盗未发前数日,何人曾至汝家?」曰:「邻村五人者曾来贷粟。」公即擒五人者至,并赃索之皆在,遂具狱,官吏坐罪有差。邑方大旱,即日大雨。江西民固好讼,亦由官吏倡之,因逗挠为利。公初按部吉安,严明以摄其奸,公平以服其心,告实者行,诬告者坐,人皆凛然不敢犯。明年,至抚州,前此讼者亦众,至是乃无一人。公以为有司止之也,亲出询之,亦无有也,然则兴狱告讦,岂民之本心哉。

  延佑间,朝廷患郡县多盗,议依大德之末,遣使驱贼于阡陌,掊击而死,以号于众,庶或盗止。公曰:「向者成庙宾天,武皇未立,宰相恐天下人心未安,奸人窃发,权为一时之制耳,今可效之乎?矧世祖临御三十五年,未尝行此,盗亦何能猖獗耶!」众是公言,其事遂止。公平生论事甚众,如黄华岭屯田当罢,江南括地扰民,朝议多是其说。尤喜荐拔人材,在吏部尝同尚书王公结荐纥石烈希元、张瓘、陈思谦、吴炳、欧阳玄、李好文等十余人皆可大用。奉使山北、黜陟官吏皆当,兴利去弊,民甚便之。

  公曾祖考讳增,不仕。祖考讳元,赠亚中大夫、顺德路总管。考讳进,嘉议大夫、礼部尚书。曾祖妣某氏,祖妣夏氏,妣赵氏,俱封赵郡夫人。配某氏,赵郡夫人。子男衍,国子生,早逝;次庸,承务郎、大乐署令。维昔国家初定中土,一时豪杰往往起家试吏,以见诸用。其后公卿辅相,率由是选。公自诸生擢置宪府,位至天官尚书及部使者,材行赫然有闻,是宜论著,以图不朽焉。谨状。至元六年庚辰夏五月某甲子,通议大夫、吏部尚书苏天爵状。

○传

贞孝先生传

  崔孝廉传

△贞孝先生传

贞孝先生王氏讳文渊,字巨卿。中山安喜人,由太原榆次徙焉。考府君德用,始倅中山杂造局使。先生幼失其父,能自树立,卓荦不羣。家贫,从府尹推择为吏,持法廉平。久之,喟然曰:「吾家世以清白称,吾虽不能克大其门,乌能趋赴承奉效刀笔吏所为乎!」即揖府尹,弃吏去,众稍异之。是时故国子司业滕公安上方家居教授,学者云集,先生折节往从焉。峩冠博衣,躬执弟子之礼。滕公嘉其志,告以古人为学之方,先生益自刻厉,尊闻行知,声闻日隆。滕公卒,即杜门不出,稽经订史,夜以继昼,下至老、庄、医、卜之书,靡不该览。于是母年高,先生奉之弥谨,甘旨无阙供。母亡,毁瘠骨立,丧葬如礼。与弟贞尽友爱,训子孙甚严,家庭之间肃如也。遇人则和平乐易,言必依于孝弟,乡人以此益亲之。喜作诗,纡余冲淡,得韦、柳体。当代公卿闻其名而重之,道出中山,或造其庐,听其言而察其心,不敢以其名荐,卒不仕终其身。延佑元年九月也。享年六十,葬唐城乡西翟原。乡人诔曰:贞孝先生墓。子男曰复、曰构,孙男秉钧、秉彝,俱世家学。

  赞曰:古称燕、赵多奇士,岂节义出乎其性者哉。国家既都燕,而赵为辅部,名公达材由勋劳、吏业起家,仕至公卿将相者,几何人矣!当是时,独静修刘公隐居求志,高尚其事,俾一世之人企慕若弗可及,岂非风化之美者欤。而贞孝先生亦能读书不仕,修身事亲,则其志过常人远甚,廪廪然庶几隆古逸之遗风矣。

△崔孝廉传

崔孝廉名显,字耀卿。有官君子也。不称其官而曰孝廉者,着其行也。着其行者,所以崇世教也。侯早丧父,独善养母。母年七十,乐居乡里。其兄千夫长昌戍齐安,不敢归。侯方随牒仕远州,独慨然曰:「吾年鼎盛,服官政之日长,奉亲日短,曷忍违吾亲乎!」遂弃官侍母。母年八十五方终,侯养志得其欢,居丧致乎哀,兄亡又走江淮迎其丧归,此侯孝弟之行着于家者也。

  侯初佐官长熟,即以清谨见称。及尹建平,奉法而无所私,民之富者安之,贫者抚之,强者抑之,弱者植之,上下相亲,有如父子。崇仁版户四万,讼牒填委,侯识精明,片言折之,猾吏无文致之苛,田里绝追呼之扰。当天历旱荒之余,民被饥疫之苦,侯劝帅赈恤,众获休养。此侯廉平之政着于民者也。侯由门功入官,以养亲辞归,再调盐官州判官、广平邯郸县尹,皆不果上。母老终丧,乃调壶关县尹,又以兄丧,弗克终任。历尹建德之建平,抚州之崇仁,民皆攀恋涕泣,不忍代去。于时侯年已老,始迁长熟知州。部使者屡荐其材,侯未尝肯妄进取。践更五十余年,仅受八命,积阶奉政大夫,此侯历官之始终也。

  当金季世,将兵千人归太师国王,复从大帅逐叛将武仙,克复真定,官至管军千户、真定同知权府事讳祥者,侯之祖也。佩金符、行军千户,戍邓缮治壁垒,夺宋将张贵饷船于襄阳,败江州都统军鄂之武矶,追宋溃师于丁家洲,获将士二百、战舰五十,转馈江淮数年不乏,官至怀远大将军、两浙江淮行都转运使、赠博陵郡侯、谥桓靖讳德彰者,侯之考也。北京行六部尚书赠太保、赵国康惠公秉直之孙,宣权五路万户天安之女,封博陵郡夫人史氏者,侯之妣也。中书左丞相赠太师、镇阳忠武王天泽之孙,同知澧州路总管府事梓之女,封元氏县君史氏者,侯之配也。自大宁之富庶,居真定之真定,侯先世迁徙之所由也。富庶之北韩砦,真定之冶头原,侯祖考窀穸之所归也。侯家世劳伐之旧,内外姻族之盛,曾不以富贵奢丽有所改易,而以孝弟廉平表其名称,此侯禀赋有以异于人也。谨缉其事着于篇。

  赞曰:昔集贤宣城贡公奎居邻建平,每叹东南数十百县为令者侥幸苟且,求能慈祥恻怛如崔君者无有也。临川吴文正公归老于乡,尝言:「今所在郡邑困瘁极矣,得如崔耀卿之洁己爱人者治之,其少苏乎!」呜呼,考求二公之言,当国者可不思其故欤。然则孝廉贤矣哉。

●滋溪文稿卷第二十四

制诏

  祝文

  表笺

  祭文

  策问

  书

○制诏

曲赦云南诏

  丞相耶律铸妻粘合氏封懿宁王夫人制

  册中宫诏

△曲赦云南诏

朕缵承正统,临御多方。永惟兆姓之咸宁,恒惧一夫之不获。矧尔西南之地,皆我祖宗之民。德泽涵濡,富庶安集。比因僭乱,阻远阙廷,致无事以生疑,帅同恶以相济。爰兴师旅,歼厥渠魁,犹虑胁从,未即率服。原其诖误,良用哀矜。庸推肆眚之恩,启以自新之路。于戏,帝王之德,盖莫大于好生;臣子之心,尚无忘于效顺。咨尔有众,体予至怀。

△丞相耶律铸妻粘合氏封懿宁王夫人制

朕[绍]绳祖武, 【 [绍]绳祖武 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补。】 追思社稷之元勋;加襚王章,爰及闺门之懿德。故光禄大夫、中书左丞相耶律铸妻粘合氏谦柔有则,专静自持。簪绂袭芳,相尔金源之巨族;珩璜中度,佐予黄合之名臣。处富贵不失其常,奉祭祀能成其孝。女史共师其淑行,宗婣咸仰其令仪。虽遗 【 「遗」原作「遣」,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偕老之荣,宜举饰终之典。于戏,鸭江旧壤,聿隆大国之封;鸾检新恩,庸正小君之秩。尚期精爽,式克钦承。可。

△册中宫诏

古先哲王,天立厥配,上以承宗庙之重,下以正邦家之基。朕奉先朝之燕谋,入缵大统;祗遹慈闱之圣训,择建长秋。皇后伯岳吾氏父祖忠劳,弼亮社稷,流庆泽于后裔,宜表正于中宫。若稽典章,焕颁礼命。乃于元统三年四月五日,授以玉册、玉宝。于戏,典崇王化,尚惟风动于四方;惇叙彝伦,其永治隆于万世。

○祝文

三月一日特祭太庙祝文

  四月时享祝文

  奏告太庙祝文

  皇后造册寳破玉开篆祝文

  皇后受册宝告祀郊庙祝文

  普庆寺祭三朝御容祝文

  太庙修吻兽奏告九室祝文

  即位后告祭太庙祝文

  长春宫设清醮青词斋意

  周公晷景殿竖柱上梁祝文

  五福太乙宫上梁祝文

  丞相宅竖柱上梁祝文

  抄纸坊开槛祝文

  印钞库开板祝文

  七月时享祝文

  十月时享祝文

△三月一日特祭太庙祝文

有严太室,裸献惟时。雨露春濡,孝思罔极。祗循彝典,申荐虔诚。尚祈顾歆,永锡寿嘏。

△四月时享祝文

于皇祖考,合飨太宫。炎律凝辰,流阴易感。虔修禴祭,式展孝思。明灵居歆,锡羡繁祉。

△奏告太庙祝文

嗣膺统业,寅奉宗祧。比以亏和,寝恙未已。修爰虔祀,申祷皇灵。尚祈监歆,俯垂开佑。惟锡寿祉,永保神休。

△皇后造册寳破玉开篆祝文

缵承丕绪,风化攸基。念昔哲王,咸资内治。肇修宝册,璞玉斯攻。惟尔有神,尚祈阴相。

  嗣膺正统,思厚人伦。爰正中闱,聿修阴教。肇新典册,玉篆斯镌。神其相之,益绥福履。

△皇后受册宝告祀郊庙祝文

祗荷天休,缵承圣绪。有严内治,正位长秋。爰即郊丘,前期申告。尚凭烟燎,昭是忱诚。

  灵承祖烈,膺荷邦图。思正中闱,协恭宗事。先期昭告,式荐明禋。尚祈格歆,永锡祚胤。

△普庆寺祭三朝御容祝文

于皇三圣,肇启洪基。嗣服云初,孝思有永。顾瞻馆御,玉色如存。献享惟恭,敢祈昭格。

△太庙修吻兽奏告九室祝文

绎绎太宫,明灵攸宅。风雨所薄,鸱吻欹倾。涓辰僝工,缮治惟谨。仰祈监佑,永保厥宁。

△即位后告祭太庙祝文

于皇祖宗,丕建鸿业。缵承伊始,祗遹先猷。吉蠲孔时,肇修禋祀。尚祈昭格,锡羡蕃厘。

△长春宫设清醮青词斋意

日躔析木,眷六甲之循环;干奉道枢,祈万灵之敷佑。乃严靖馆,祗率明科。陈清醮以肃仪,奏赤章而达恳。冀通真圣,申衍寿祺。胥及羣生,咸被多福。

  嗣膺宝历,底区夏之敉宁;顾瞻琳宫,繄仙游之所御。恭修祠醮,升荐忱诚。冀太上之居歆,幸列真之凝鉴。丕迎景福,迄致丰年。益绥熙盛之图,永保灵长之庆。

△周公晷景殿竖柱上梁祝文

圣人有作,制器象天。奕奕殿庭,数离风雨。涓辰庀事,栋宇斯兴。维神右之,钦若天则。

△五福太乙宫上梁祝文

于赫邦图,密资道荫。行棊所舍,大起琳宫。肇举修梁,维神是佑。尚迎五福,普锡羣生。

△丞相宅竖柱上梁祝文

桓桓师相,社稷元勋。爰雠其功,赐建大第。涓辰既吉,柱石是基。尚赖神休,克相厥役。

  国有大臣,宗社是辅,敕兴甲舍,密迩宫垣。诹日既嘉,崇梁上构。维神相事,永保攸宁。

△抄纸坊开槛祝文

泉贝之兴,原自古昔。因时立制,以权重轻。当岁之春,肇造楮币。神其克相,国用阜殷。

△印钞库开板祝文

泉货之用,式厚民生。若稽旧章,圜法是则。造币伊始,蠲吉致虔。神其相之,利周四海。

△七月时享祝文

绍履基图,祗承庙佑。率循故典,时迈行都。素律云秋,孝思永慕。爰修常祀,冀蒙鉴临。

△十月时享祝文

九庙旧章,四时祫享。属临良月,永慕先猷。吉蠲大烝,明灵歆止。尚祈景福,垂裕无疆。

○表笺

元旦贺表

  圣节贺表

  千秋节贺笺

  贺亲祀太庙礼成表

  贺册中宫笺

  贺登极表

  贺建储表

  贺登极表

  登极贺太后表

  皇太后受尊号贺皇帝表

  天寿节贺表

  贺正旦表

  大明殿秋宴教坊致语

△元旦贺表

凤历授时,法春秋之一统;龙墀辑瑞,谨周礼之三朝。凡在照临,率同蹈抃。睿哲以武,温恭而文。发政施仁,稽若祖宗之宪;对时育物,裁成天地之功。属至治之昌期,履上元之景运。二仪开泰,九有均欢。臣等职忝攸司,躬逢华旦。五云金阙,瞻穆穆之清光;万岁玉巵,祝绵绵之圣寿。

△圣节贺表

皇极居尊,时乂无为之治;星枢纪瑞,光增有永之符。礼肃班行,庆传黎亦。实聪实睿,克宽克仁。命官以振台纲,式是百辟;降诏以苏民瘼,使于四方。聿临日景之长,茂对天休之至。臣等恭逢诞节,忝列从臣。贝叶翻经。锡箕畴之五福;玉巵进酒,致汉岳之三呼。

△千秋节贺笺

南极腾辉,光启前星之瑞;东闱介寿,欢孚下土之心。礼肃簪绅,福绵宗社。仁明性禀,孝友生知。夏凊冬温,克谨事亲之道;月将日就,茂隆典学之功。肇新一岁之元,益衍千龄之祝。某等叨陪法从,幸际熙辰。甲观吹铜,延想燕禖之庆;震方主器,永依鹤禁之云。

△贺亲祀太庙礼成表

庆缵丕基,圣德聿光于祖烈;恭祠太室,孝思述美于先猷。于昭文物之华,允属邦家之祉。功高揖让,德本诚明。玄武钩陈,丕受万年之神策;黄流玉瓒,钦承九庙之威灵。诞敷宽大之书,允格馨香之治。臣等叨居宰路,肃侍斋宫。奉璋峩峩,乐覩肇禋之巨典;降福简简,愿推锡类之深仁。

△贺册中宫笺

凤扆当阳,光启中兴之运;翚衣正位,聿彰内治之功。典册昭华,邦家闿怿。俪尊皇极,毓德王门。蚤亲图史之文,动履珩璜之节。出居潜邸,悉知臣下之劳;入奉太宫,克相宗祧之祀。诞膺显号,丕叙彝伦。某等幸际昌期,获瞻缛礼。诗宣风化,茂隆亿载之基;颂衍寿祺,愿共一人之庆。

△贺登极表

龙庭正位,嗣祖宗肇造之基;骏命在躬,启历数重熙之运。纶音诞布,绵宇均欢。睿智有临,英明独断。庆协大横之兆,光膺令绪之传。克享天心,日月星辰之顺轨;式孚民志,讴謌狱讼之来归。亿万年以承休,三千臣而同德。臣等忝司端揆,茂对昌期。皇极敷言,愿赞维新之盛治;泰元神策,益隆有求之贞符。

△贺建储表

黄屋膺图,嗣祖考万年之业;青宫正位,隆本支百世之传。典宪肇新,邦家具悦。尧仁广彼,舜德重华。永思神器之安,寔慎元良之选。因心则友,允符圣人之公;立爱惟亲,丕厚天下之俗。光增九庙之重,庆协三灵之和。臣等忝列台司,获观盛礼。星晖海润,颂声行播于寰区;月恒日升,寿历益延于宝祚。

△贺登极表

宗社储休,丕缵皇图之正统;穹天眷佑,于昭邦命之惟新。三辰宣华,六服宁谧。聪明时乂,浚哲生知。庆承令绪之传,光应大横之兆。旧劳于外,周知黎庶之艰难;允执厥中,克协帝王之治化。历数肇更于凤纪,衣冠咸辑于龙墀。臣等躬际清朝,叨尘法从。端门号令,既普洽于民心;延阁图书,愿缉熙于圣学。

△登极贺太后表

天下归心,光启龙飞之运;禁中决策,允资燕翼之谋。景命肇新,洪图益固。德全坤载,功定干维。所与惟贤,谅再安于宗社;不私其子,实惇叙于彝伦。端居长乐之尊,克嗣徽音之美。臣等躬逄庆会,忝列从班。寿介万年,永祝慈仪之圣;教行四海,聿彰教治之隆。

△皇太后受尊号贺皇帝表

庆缵瑶图,龙衮尊临于南面;光昭宝册,鸿名荐美于东朝。载惟典礼之新,允属邦家之祉。圣学稽古,玄德重华。永思神器之承,实本慈闱之懿。推崇显号,亲亲广爱敬之仁;遵守彝章,业业谨盈成之治。自今以始,长发其祥。臣等忝列从官,聿观盛事。日隆孝养,式符四表之驩心,天赐寿祺,益衍万年之景命。

△天寿节贺表

四月维夏,天昌诞圣之贞符;万寿无疆,人祝祈年之善颂。旗仗俨陈于北阙,箫韶律应于南风。凝命穆清,宅心浚哲。秉六阳之嘉会,抚亿世之洪图。访道石渠,日览唐、虞之大训;问安长乐,时聆任、姒之徽音。载临震夙之辰,茂履丕平之祚。臣某等班趋文陛,职忝谏垣。金鉴露囊,愿缉衣裳之黼黻;紫微华盖,永瞻箕翼之辉光。

△贺正旦表

岁正天元,协气蒙于广宇;礼隆王会,缛仪蒇于明堂。万象肇更,三朝伊始。诞膺景命,寅奉丕图。钦文稽古于神尧,诚孝聿彰于帝舜。横经讲道,衣裳端拱于金华;推策授时,历数宣和于玉烛。羣生咸遂,庶绩其凝。臣等躬际清朝,班联法从。日新圣学,敬陈东壁之图书;天锡贞符,仰祝南山之寿考。

△大明殿秋宴教坊致语

黄屋膺图,瑞日光临于下土;彤庭受贡,需云庆洽于中天。方金行肃爽之期,适玉宇讴謌之盛。肆陈燕飨,申惠臣工。仁孝在躬,聪明不世。荷三灵之孚佑,席累圣之重熙。睿略神谟,举而措诸事业;宸篇奎画,焕乎其有文章。丕承令绪之传,允叶大横之兆。星空贯索,羣元沐汪濊之恩;岁符泰阶,九扈告丰穰之瑞。属嗣服之伊始,爰折俎以示慈。凤扆当阳,瞻睟容于咫尺;鸡人唱晓,喜丽景之舒迟。旗伏周庐,簪绅在烈。敕宰夫以烹鼎,所养惟贤;命酒正以行觞,咸醉以德。乐奏仙韶之曲,声协治世之音。杂鸟兽蹁蹮之仪,纵鱼龙曼衍之戏。既歆渥赐,胥抃太平。东海蓬莱,乐圣幸陪于镐宴;南山秋色,祈年愿慕于尧封。臣等欣遘昌辰,叨居法部,敬敷口号,上渎宸聪:阊阖宏深绀宇凉,仙班齐拱御炉香。日升若木开晴景,云绕蓬莱动瑞光。百辟衣冠趋剑佩,四方玉帛走梯航。钧天乐奏宫商沸,同向枫宸献寿觞。

○祭文

祭默庵先生墓文

  祭马翰林祖母张夫人文

  祭刘承旨文

  祭王国华学士文

  祭张文在教授文

  祭杨府君文

△祭默庵先生墓文

于惟安氏,世为儒家。爰及先生,再振厥华。资禀清美,威仪柔嘉。圆方有则,圭璧无瑕。穷经讲道,探讨幽遐。作为文章,粟米丝麻。务适于用,靡事浮夸。容城泛翁,名著昭代。德有本根,学有原派。先生闻之,欲走趋拜。适翁去亡,遶墓长慨。又闻南方,礼乐攸在。盍往游焉,以观其会。中途疾作,还归言迈。教授乡里,羣士景从。贤愚锐钝,万不齐同。如饮大河,如撞巨钟。随叩随应,取之不穷。邪说是排,正学是宗。操存涵养,博大明通。它人所难,先生从容。天爵少年,实侍函丈。曾未卒业,奉亲北上。天降祸灾,哲人沦丧。凡我同门,孰不惆怅。网罗遗文,序次事状。天爵此心,惟先生实谅之。尚飨。

△祭马翰林祖母张夫人文

于惟夫人,女德是茂。来嫔洪族,允宜厥家。孝于翁姑,以诲诸子。有孙克显,硕大而文。辅德春官,执经内殿。锡封大国,象服有光。温清旨甘,禄养具美。既康而寿,顺以归全。凡在夫人,福德能备。輤车载涂,哀荣何极。式陈薄奠,侑以诔辞。尚享。

△祭刘承旨文

往在至元,硕士如云。猗欤文献,公实其孙。生际明时,获亲先觉。蔚有时名,克绍家学。容台辟雍,金马玉堂。尚书侍御,集贤春坊。朝践暮扬,四十余岁。优游清华,遂以卒世。公之雅志,不尚立名。严重简默,具曰老成。寿罔或康,禄罔克久。公兼有之,夫孰能偶。及时悬车,燕尊齿毛。公踰八秩,不敢告劳。原公之心,匪躬是计。国有大政,于于来议。岂无君子,布于周行。一老不遗,士类永伤。輤车启行,丹旐旆旆。公如有灵,歆此薄酹。尚飨。

△祭王国华学士文

呜呼公乎,东鲁硕儒。温恭自虚,和裕而舒。畴昔严侯,奋兴田里。崇学延师,以养多士。遭时清明,为士为卿。优游周行,羽仪大廷。维兹卿士,乡人是好。推毂俊良,振拔枯槁。公乘其时,亦起于家。纾朱曳紫,历游清华。岁易时迁,进居内相。作为文章,维世所尚。其文伊何,制命丹书。骈四俪六,华荣叶敷。至治天子,肃奉庙祀。公于其时,适官礼寺。作新制度,属属小心。第惧弗胜,天威式临。公之平生,无忤无竞。不巧为机,廉慎以静。慨彼邹鲁,羣士景从。存者几何,而公遽终。凡我同僚,情何有极。恭陈醪羞,以告哀则。尚享。

△祭张文在教授文

维至顺元年闰月某日,应奉翰林文字苏天爵、国史院编修官杨俊民,谨以清酌之奠,致祭于故濮州教授张君之灵。呜呼,惟君之生,逢辰晏宁。早亲先哲,尚识典刑。邹、鲁遗经,汉、晋诸史。虞初稗官,咸究终始。发为文字,如地出泉。操纸落笔,累百千言。先进日亡,君闻日显。学徒云从,户外屦满。皇庆诏下,宾兴于家。校官乡郡,儒者辉华。吴、越茫茫,乘传而往。校士以文,作乐斯享。朝有知己,词掖荐扬。垂成而止,典教濮阳。人曰是行,克展厥志。命也不融,奄忽长逝。輤车至止,乡人悲思。士失益友,学失良师。矧在吾侪,情好弥笃。一奠寄哀,有泪盈掬。尚享。

△祭杨府君文

维元统三年三月某甲子,朝请大夫、中书省右司都事苏天爵谨遣甥何佑,以香茗之奠,致祭于近故从仕郎、县尹杨君卿文之灵。呜呼,昔君初年,南游江湖。中岁来归,一室宴如。忘情轩车,娱意图史。既善其身,又诲诸子。子也有立,实才而贤。秀出班行,华闻日宣。恩典尊隆,禄养具美。凡我邦人,共仰德齿。忽承凶讣,实怛吾心。缄词往奠,尚其知歆。

○策问

大都乡试策问

  私试策问

  廷试汉人南人策问

  拟廷试蒙古色目策问

  策问

△大都 【 「大都」原作「大部」,适园本同。徐刻本作「大郡」。据本书目录及李氏钞本改。】 乡试策问

历数之起,上矣。昔者帝尧命羲、和 【 「羲和」原作「义和」,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改。】 治历,以闰月定四时成岁。夏、商、周有天下,皆改正朔,以新民之耳目。然则正朔必可改欤?汉儒谓舜绍尧,顺天道,改正朔,其说信欤?不然,夏启誓师,何以并言三正欤?考之诗、书、春秋传,或言夏正,或言周正,何为而不一欤?周官太史正岁年以序事,颁之于官府及都鄙,颁告朔于邦国,其事亦有所因欤?至汉造历,始以八十一 【 「一」原作「十」,各本均同。据汉书律历志改。】 分为统母,数起于黄锺之龠,其法一本于律。唐开元历专用大衍之策,其法则本于易。二者可兼用之欤?夫治历者始皆精密,后多踈而不合,其故何欤?汉历四变,唐历八变,变之之故可得而考欤?先儒言:落下闳但知历法,扬雄又知历理。治历者必如是而后可以无差欤?我国家承金用大明历,至元中诏改授时历,能知历法及明历理者谁欤?行之五十余年,无数更之弊者,其术果尽合于古欤?夫帝王之治天下,钦天道以授民时,莫重于斯,故岁月日时由斯而成,阴阳寒暑由斯而节,四方之政由斯而行。易曰:「君子以治历明时。」诸君子通经博史,其于古今治历之事,考之悉矣。若曰推步之学乃阴阳家流,则非有司之所愿闻。

△私试策问

夫财用之制,有国家者所当务也。故洪范八政,货居其一。周官一书,理财之术亦居其半。圣人岂专为利者乎,盖养民制国,此为重焉。夫古今天下一也,山林川泽之利,宁有异乎?何古者财裕而民息,后世财匮而民病乎?岂理财之方未尽其术乎?用之之道不合于制乎?今欲取之有法,用之有度,考诸古而宜于今,其道何以?

△廷试汉人南人策问

朕惟隆古帝王之为治,莫不因郊丘以享帝,严宗祏以事神,所以报本始,崇孝敬也。朕荷天地之洪禧,缵祖宗之丕绪,盖尝洁币玉以祀穹祗,肃圭鬯以奉宗庙。虽诚意之上通,顾制作之当议。若稽典礼,祭天于地上之圜丘,祭地于泽中之方丘。而后世分祭合祭之说,服冕乐舞之数,果同异欤?宗庙禘祫之义,祖宗昭穆之序,诸儒之论何以折中欤?传曰:「郊社之礼,所以事上帝也。」或以社为祭地。又曰:「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其说何欤?今天下治平百年,制礼作乐,维其时矣。子大夫明古今之制,通礼乐之原,其详陈之,朕将亲览焉。

△拟廷试蒙古色目策问

朕闻昔者帝王之有天下也,或创业艰难,或继軆守文,虽所遇之时不同,及其成功一也。夫周之文、武、成、康,德业尚矣。汉之高祖、文、景,唐之太宗、明皇,其治功尚有可议者乎?我太祖皇帝肇启洪基,世祖皇帝混一区夏,列圣相继,治底隆平。朕承天地之休,居亿兆之上,夙夜祗畏,罔敢逸豫。载惟祖宗之治,所当先者何欤?成周圣王,汉、唐英主,其得其失,所当鉴者何欤、子大夫悉心以对。

△策问

问:自古有天下者,皆以人才为务。夫人才盛衰,可以卜世道兴废。或崛起山林,或教养庠序,或见诸谋猷,或施于事业。唐、虞、三代尚矣,自汉以降,张留侯之佐高帝灭秦灭项,本以为韩报仇,大抵多智谋术数,而先儒以谓「进退从容有儒者之风」,何欤?及高帝欲易太子,留侯乃招致四人以安之,论者以谓「为子植党以拒父」,或以论者未尝知圣人深许首止之盟,其说何者为是欤?贾谊、董仲舒皆负卓越之才,观其奏篇,反复治乱之原、天人之对,而先儒以毛苌、董仲舒最得圣贤之意,不及贾生,何欤?二子得圣贤之意者何以考见欤?诸葛武侯躬耕南阳,辅佐先主,出师二表,臣节凛然,论者以谓庶几礼乐。夫以孔明连年用兵,专制一方,何以能兴礼乐欤?晋室中兴,王、谢作相,当国家颠危之时,伟然协中外之望,其辅相之业可传于世者何欤?所谓宽恕简静,高情雅度,其亦清谈之弊欤?文中子太平十二策献之隋文,皆治世之言欤?唐初诸公果出于其间欤?谋猷谏诤于贞观之治最有功者孰欤?陆贽之相德宗,先儒谓「有王佐之才」,指其奏议言之欤?抑谓其相业欤?或又以贽比之贾谊,何欤?杨绾拜相,有方宴客减其坐中声乐者,有以驺从之盛为省之者,有以第舍宏侈毁撤之者。既能使一时之人风动如此,其学术于古人亦有可方者欤?五代之际,有若王朴者出焉。不数年间,制礼作乐,蔚然勃兴,亦有可述者欤?夫古今人才多矣,能识其远者,大者,则可称焉。诸君子周览历代之变通,考求人物之得失,其于诸公之事,必能有所去取。请详陈之,以观诸君子之所蕴。

  问:河为中国患,旧矣。禹疏九河而患始息。周定王时,河徙砱砾,历春秋之世弗闻其为民患,何欤?考之,九河在兖州之域,沧、棣、德之间,谓之苞,沦于海者,果可信欤?汉元光间,河决瓠子,发卒数万人塞之,甚至天子沈白马、玉璧祠之,而后道河北行二渠,复禹旧迹。彼谓以人力强塞,未必应天。是果庙谟之长算欤?唐世河患无闻,岂藩镇分据其地,而事有不克登载于简册欤?宋元佑间,或欲导河东流,或主北流,议论不一,其果何者为是欤?夫河自南徙入淮,而齐、鲁之患稍息。今河复决而北泛滥数百里,坏败城郭田庐冢墓,不知其几。听其北流,则堤防未立,郡县受害;导之东徙,则工费极大,民殚于后。将何如则可也?夫汉值河决,诏征能治河者,贾让出焉。诸君子博考经籍,必能深明古今河患,及治河长画,其详陈之,以备水衡之所采择。

○书

与西管李士兴书

  答达兼善郎中书

△与西管李士兴书

五月吉日,赵郡苏天爵顿首再拜李君士兴足下。盖尝闻之,同门曰朋,同志曰友,余与足下虽无一日之雅,然而同为安氏弟子,则朋友也。夫忠告而善道之,朋友义也,余有一事,将为足下道,足下试详而听之。夫古者春祈秋报,皆祭于社,下至一乡一里,莫不皆然。其祭也,则以乡有道德先生配之。近世社祭之名仅存,然而大抵非所当祀之鬼,而配祭之礼又亡。甚矣,古礼之废坏也。嗟夫!不有讲学之君子,其孰能复之哉。盖西管名镇也,社祭之礼,岁之所常行也,而足下又尝讲学者也,独乡先生之祀又可不复之哉!乡先生为谁,安氏是也。安氏自石峯、如斋、默庵祖子孙三世,或家于斯、游于斯者,七十余年矣,凡使是镇之人诵诗读书,立身行道,敬老而慈幼,善俗而化家,莫非安氏之教使之然也。然则安氏之功,讵浅浅哉!夫古者乡无道德先生,犹将合而祭之,矧有如安氏者,举而祀之,孰不曰宜。礼曰:「豺祭兽,獭祭鱼。」夫豺、獭尚知报本,而况于人乎。足下试与里中长老议之,如果能行,天爵亦将往观古礼之复焉。足下其思之,勿忽。

△答达兼善郎中书

近承赐教,知久病新愈。夫君子之仕,固欲行其志也,然事之龃龉者十常八九,欲舍而去之,不知者以为忘斯世矣。合下由进士得官二十余年,始以文字为职业,人则曰儒者也。及官风纪,屡行而屡止,孰知其志之所存乎。向谕印祝泌皇极经世说,谨装潢纳上。某尝学于临川吴先生,闻其言曰:「邵康节天人之学也,虽其子弗克传焉。蜀人张行成盖能得其彷佛。行成既没,其学又弗传矣。祝泌生于宋季,所学者风角鸟占之术,特假皇极之名张大之耳。抚州人有传其术者,覩物即知休咎,尝欲以学授予,予弗从而止。」某又尝学于太史齐公,每见公读邵子书不去手,晚岁又释外篇,令某传录。其言曰:「皇极之名,见于洪范。皇极之数,始于经世书。数非极也,特寓其数于极耳。经世书有内、外篇,内篇则因极而明数,外篇则由数以会极。某尝欲集诸家释外篇者为一书,顾未能也。」又闻国初李征君俊民、李翰林冶皆能通邵子之书,或言征君传于河南隐士荆先生,而翰林不知得于何人也。世庙在潜邸时,尝召征君问之。征君既亡,复召翰林问之。以某观之,二公不过能通其数耳,而康节之学盖未易言也。故曰:「欲知吾之学者,当于林下相从二十年,方可学也。」因合下求祝泌之书,偶言及[此] 【 偶言及[此] 据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补。】

●滋溪文稿卷第二十五

杂着

○杂着

读诗疑问

  三史质疑

△读诗疑问

子曰:「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然则二南正风不可谓之乐欤?抑兼言之欤?古者春秋教以礼、乐,所谓乐者即雅、颂之乐乎,大韶、大夏之乐乎?诗三百十一篇皆古乐章,六篇无辞者,笙诗也。然则大韶、大夏亦笙诗欤?不然,其辞何以不传于世也。当夫子自卫反鲁,时鲁哀公十一年冬也。前六十八年,鲁襄公二十九年,吴子使札来聘,请观周乐。为歌周南、召南,次歌邶、墉、卫,次歌王,歌郑,歌齐,歌豳,歌秦,歌魏,歌唐,歌陈,歌桧,然后歌小雅、大雅,歌颂终焉。由今观之,所正者独豳以下诗也,而雅、颂何尝不得其所乎?若曰左氏后出而作传,何独豳之下雅之上不得其次欤?

  诗三百篇,妇人女子作者居十之三。夫以淫邪妇人而能为此,岂圣人润色之欤?不然,后世老师宿儒反有不能及者,何也?

  夫郑、卫之诗,盖多淫乱之诗也。平王以下,朝廷雅正之乐歌亦岂少欤,至夫子定诗,独取郑、卫淫乱之诗,而弃宗周雅正之乐歌,何也?或曰:「平王东迁,王室衰微,不复能为祭祀朝聘之乐矣。」夫以天王之尊不能为此,而鲁诸侯之国也,独得为燕享之颂欤?

  汉广之时,言文王之化及于江、汉之间,而有以变其淫乱之俗,故其出游之女,人望见之知其端庄静一,非复前日之可求矣。行露之诗,言南国之人服文王之化,有以革其前日淫乱之俗,故女子有能以礼自守,而不为强暴之所污矣。标有梅之诗,言南国被文王之化,女子知以贞静自守,惧其嫁不及时而有强暴之辱也。夫以文王之化,既能变南国前日淫乱之俗,而其妇人女子亦皆有端庄静一之德,独其男子反不能被文王之化,革其强暴之性,何也?

  淇澳,卫人美武公之德。宾之初筵,武公饮酒悔过而作,抑亦武公作使人日诵于其侧以自警?皆卫诗也,一录于风,一录于小雅,一录于大雅,何也?岂声音节奏亦有丰杀廉肉之不同欤?果然,则诸侯之诗亦可谓之雅矣。

  七月,周公以成王未知稼穑之艰难,故陈后稷、公刘风化之所由,使瞽朦朝夕讽诵以教之也。公刘,召、康公以成王将莅政,当戒以民事,故咏公刘之事以告之也。当成王时,召公为保,周公为师,皆作诗以戒王。今七月录于风,公刘录于雅,何也?周礼钥章氏祈年于田祖,则吹豳雅;蜡祭息老物,则吹豳颂。岂豳诗亦可为雅、为颂欤?果然,是一诗而杂三体矣,岂所谓雅、颂各得其所乎?

  六月,宣王命尹吉甫帅师伐玁狁,有功而归,诗人作歌以叙其事也。采■〈艹巳〉,宣王命方叔南征蛮荆而赋其事也。江汉,宣王命召穆公平淮南之夷,诗人作诗以美之也。常武,宣王自将以伐江北之夷,诗人作诗以美之也。四诗其事略同,而六月、采■〈艹巳〉载之小雅,江汉、常武载之大雅,何也?

  太史公曰:「古诗三千余篇,孔子删之,存者三百一十一篇。」是则秦火之余,诗亦为完书矣。而凡经传所引逸诗,是皆孔子所删二千七百余篇之文乎?今考之孔子之言曰:「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又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未尝言删诗也。至赵氏、孟子题辞,始有删诗之说。而晋世所传孔氏书序,亦言删诗为三百篇。皆出太史公之后。夫以周之列国,若滕、薛、许、蔡、邾、莒,其与陈、魏、曹、桧地丑德齐,而独无一诗之存,何也?将有其诗而夫子删之欤?当季札之聘鲁,请观周乐,于时夫子未删诗也,自雅、颂之外,其十五国风尽歌之。考之今三百篇及鲁人所存,无加损也。其谓夫子删诗者,果可信乎?

  鲁,侯国也。诗之有颂,着其僭也。独称鲁侯者,何也?或曰:「鲁人因其请王而作,故称其君为鲁侯。」夫既知尊王而请之,又僭王以作颂,何也?或曰:「成王以周公有大勋劳于天下,故赐伯禽以天子礼乐,鲁于是乎有颂。」今考之颂,皆为僖公而作,曾无一诗及于周公,何也?

  执竞之诗,小序以为祀武王也,先儒以为祭武王、成王、康王之诗也。夫古者一王一庙,然则是诗也将通三庙而用之欤?

  诗有变风、变雅之文,先儒以二南二十五篇为正风,自邶迄豳一百三十五篇为变风。然则成周盛时,齐、晋、陈、卫所得之正风,孔子编诗皆弃而不取,何也?王制曰:「天子五年一巡守,命太师陈诗以观民风。」今考之诗,自成至宣,列国之风无一篇可见;平、桓以后,天王未尝巡守也,而所编之诗如此其多,是果孰陈之欤?

  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王者之迹熄,谓平王东迁而政教号令不及于天下也。诗亡,谓黍离降为国风而雅亡也。先儒之说如此。夫风、雅体制不同,音节亦异,雅非可降为风也。谓夫子编诗而降之耶,则未编之前,亦不闻名为雅也。

  颜渊问为邦,子曰:「放郑声。」然卫诗三十有九,而淫奔之诗四之一;郑诗二十有一,而淫奔之诗七之五;齐风十一篇,而淫奔之诗四;陈风十篇,而淫奔之诗七;视郑、卫有过之者。夫子胡不并绝其声以为法哉?

  乐有五音十二律。诗之雅、颂,祭祀燕享之乐歌也,必当时所作而用之,所以协乎五音十二律也。二南,国风,民俗歌谣之诗也,今亦用之于乐,其声音节奏果能协于五音十二律乎?不知古人因诗以度乐欤?抑因乐以为诗欤?若曰因诗以度乐,则白华、南陔等诗,又将何以为乐欤?

  诗自唐、虞有之,书所谓「诗言志,謌永言」是也。及夫子定诗,独取周诗,仅及商颂数篇而已。虞、夏之诗皆弃而不取,何也?若曰恐虞诗岁远而亡,然则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其所闻者非舜乐欤?

  戊辰之冬,阅朱子诗集传、吕氏读诗记,偶有所疑,輙笔录之,盖将就有道而正焉,非愿学固哉高叟之为诗也。

△三史质疑

辽人之书有耶律俨实录,故中书耶律楚材所藏,天历间进入奎章阁。次则僧行均所撰龙龛手境。其佗文集、小说,亡者多矣。

  金章宗初年,即命史官修辽史。当时去辽不远,文籍必有存者,犹数勑有司搜访事迹。其书又经党怀英、赵沨、王庭筠诸名士之手。章宗屡甞促之,仅二十年,陈大任始克成编。

  金太祖初起事多草创,故实录所书止此。海陵被弒,诸公逢迎,极力诋毁,书多丑恶。世宗实录适当章宗承平好文,事最周详。章宗之事,方分撰述,而卫王被弒,国亦南徙。宣宗怨其舍己立叔,弃其稾于燕曰:「俟还都为之未晚。」在汴诸公复以为请,始撰述之。时中原新经大乱,文籍化为灰烬,故其书尤踈略。诸大臣子孙多死于兵,仅着数十传而已。卫王实录竟不及为。国亡之后,元好问述壬辰杂编,杨奂天兴近鉴,王鹗汝南遗事,亦足补义宗一朝之事。

  金亡,元帅张侯柔收拾金史北归,中统初送史院,当时已阙太宗、熙宗实录。岂南迁时并章宗实录同见遗乎?而海陵实录何故复存?当正大末,义宗东幸,元好问为史官,言于宰相,请以九朝小本实录■〈马犬〉以一马随驾。岂以太祖、太宗、睿宗、 【 世宗父,实录十卷。】 熙宗、海陵、世宗、显宗、 【 章宗父,实录十八卷。】 章宗、宣宗为九朝乎?不知张侯收图籍时,太宗、熙宗之史何以独见遗也。

  金诸臣三品以上方许立传,然多无事业,所书不过历官岁月而已。四品以下当载者多,而史却不载。当访求书之。若夫将相大臣卒于太宗、熙宗、卫王之时者,虽历官岁月,今亦无所考矣。

  金亦尝为国史,今史馆有太祖、太宗、熙宗、海陵本纪。章宗尝命翰林应奉韩玉修功臣列传,曰:「是家何幸得斯人作传耶!」惜乎其书不存。

  元好问为中州集小传,多庶官及文学隐逸之士,所以补史之缺遗。惜其尚多踈略。又所述野史、名臣言行录,未及刊行,当访求于其家。

  叶隆礼、宇文懋昭为辽、金国志,皆不及见国史,其说多得于传闻。盖辽末金初稗官小说中间失实甚多,至如建元改号,传次征伐,及将相名字,往往杜撰,绝不可信。如张师颜南迁录尤为纰缪。

  金儒士蔡珪、郑子聃、翟永固、赵可、王庭筠、赵沨皆有文集行世,兵后往往不存。若赵秉文文集,乃国初刻本,亦多回护,民间恐有别本。

  太史齐公履谦尝言:「金大定中,翰林应奉耶律履撰庚午元历,最为精密。国家修授时历时,推算前代历书,惟庚午历及唐宣明历不差。」又言:「太史院旧有宋前后修改历书因革数百卷,可备修律历志用。」其书后归秘书监。

  辽、金大族如刘、韩、马、赵、时、左、张、吕,其坟墓多在京畿,可模碑文,以备采择。

  金人术艺,若武亢之天文,刘守真之医术,皆造精妙。当采其事迹,作方技传。

  高丽、西夏皆尝臣服宋、金,及与辽人战争,今于三史,当各附见乎?或别为书乎?

  金人入中原,宋臣死节者仅十数人,奉使不屈如洪皓、朱弁辈又数人。而宇文虚中者,既失身仕金为显官矣,金初一切制度皆虚中所裁定。如册宋高宗为帝文,亦虚中在翰林时所撰。第以讥讪慢侮权贵被杀。今宋史书曰:「欲因虏主郊天举事。」果可信乎?甚至比为苏武、颜真卿,而又录用其宗人。固曰:「激劝臣下」,然亦何为饰诈矫诬之如是乎?

  施宜生邵武人,本名逵。宋政和间,擢上舍第,为颍州教授。汴陷南走,建贼范汝为作乱,宜生从之。贼败,复北走齐,上书陈伐宋之策,为议事官。齐废,仕金,累官翰林侍讲学士。正隆四年冬,偕移剌辟离剌使宋。宜生自陈「昔逃难脱死江表,义难复往。」力辞,不许。盖是时海陵谋伐宋,故以宜生往使,以系南士之心,与用蔡松年为相之意同。宜生既归,以辟离剌至宋不逊,不即以闻,被杖。五年,除翰林学士。次年,中风疾。大定二年,致仕。三年六月卒。年七十三。此见于世宗实录及蔡珪所述宜生行状可考。岳珂作桯史乃云:「宜生使宋,漏言将用兵意,曰:『近日北风甚劲。』又曰:『笔来,笔来。』归则被诛。」又云:「海陵既死,后徒单氏被杀。」桉,世宗实录,徒单氏至大定十二年方死。是皆小说传闻,修史者可尽信之乎!

  宋自太祖至宁宗实录几 【 「几」,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均作「凡」。】 三千卷,国史几 【 「几」,李氏钞本、适园本、徐刻本均作「凡」。】 六百卷,编年又千余卷,其佗宗藩图谱、别集、小说,不知其几。今将尽加笔削乎?止据已成国史而为之乎?

  理、度两朝,事最不完。理宗日历尚二三百册,实录纂修未成国亡,仅存数十册而已。度宗日历残缺。皆当访求。

  史官修史,在内天子动静则有起居注,百司政事则具于日历,合而修之曰实录。有实录方可为正史。宋仁宗初,史官修真宗实录而起居注阙,乃命三司判程琳修大中祥符八年以后起居注,是阙起居注必当补修。龙图阁学士宋敏求补撰唐文、武、宣、懿、僖、昭、哀七帝实录,共一百八十三卷。今理宗实录未完,度宗、卫王、哀帝皆无实录,当先采掇其事补为之乎?即为正史乎?

  宋史官洪迈进言:「国史,太祖、太宗、真宗三朝先为一书,仁宗、英宗两朝继为一书,神宗至钦宗四朝又为一书。凡大政事,大议论,如礼乐、食货、兵刑、选举,皆首尾断续,不相贯穿。天文、地理、律历、艺文,每书登载复为烦杂。于属辞比事之体,若未尽善。乞纂成九朝国史,庶几法度章程合而为一。」当时亦不及从其言也。周世宗次第削平诸伪,宋太祖因其子母孤弱取之。宋史言「陈桥兵变」者,欺后世也。宰相范质曰:「仓卒遣将,某等之过。」陈大任辽史书曰:「周殿前都点检赵匡胤废其主自立。」今修宋史,用是例欤?别有说欤?

  宋太祖之死,人多疑之。观长编所载,隐隐可见。如曰:「上不豫,夜召晋王属以后事,其言左右皆不得闻。但遥见烛影下晋王离席若有逊避之状。既而上引柱斧戳地,大声曰:『好为之。』遂崩。」夫太祖英明如此,疾又未至大渐,果欲属以后事,何不召宰相共命之乎?翰林袁公桷尝言:「秦王廷美、吴王德昭、秦王德芳,皆繇赵普以死,今宋史普列传无一语及之。李焘私作普别传,姑略言之。」 【 「姑略言之」,各本均同。袁桷清容居士集卷四十一修辽金史搜访遗书条列事状云:「李焘……私家作普别传,始言:……」此处「姑」疑应作「始」。】 果可信欤?

  袁公又言:「天圣三朝正史多有谬误。神、哲、徽、钦四朝史多所避忌,立传亦有芜颣,所宜刊削。徽、钦围城受辱,北行遭幽,正史不载,当求野史书之。」

  先儒以修史为难。昔隋尧君素、周韩通之死,史官不为立传,盖难言也。如新五代史诸世家,则曰:「其后事具国史。」今宋自宁宗、金自章宗,已与国家相接。欲尽书之,则有当回护者;欲尽削之,则没其实矣。如曰:「事具国史」,则金自章宗后仅三十年始亡,宋自宁宗后仅五十年始亡,岂可皆不书乎?况其死事之臣,又岂止一尧君素、韩通而已。

  郑夹漈言:古者修书出于一人之手,成于一家之学,班、马是也。至唐修晋、隋二书,始用众手,然亦随其学术所长者授之。如李淳风、于志宁则授之以志,颜师古、孔颕达则修纪、传。以颜、孔博通古今,于、李明天文地理图籍之学故也。所以晋、隋二志,高于古今。欧阳公修唐、五代史,律历专资于刘羲叟。今之儒者孰为明天文律历地理之学者乎?

  欧阳公修新唐书,凡废传六十一,增传三百三十一,志三,表四。今三史旧传当废者有几?传、志当增者有几?如宋中兴四朝史,诸传尤少,盖当理宗初年诸公犹多在世故也。

  司马温公撰资治通鉴,凡十九年始成。欧阳公修新唐书,十有七年。李焘编续通鉴长编,垂四十年。今修三史,限以岁年可乎?

  先儒有言:修史者当得人,得书。司马温公修通鉴也,史记、前、后汉则刘贡父,三国历九朝、隋则刘道原,唐迄五代则范纯甫。其在正史外,楚、汉事则司马彪、荀悦、袁宏,南北则崔鸿十六国春秋,萧方三十国春秋,李延寿南北史,唐以来则稗官、野史及百家谱录、正集、别集、墓志、碑碣、行状、别传,皆不敢忽。今三史笔削,宜得其人,考证当得其书,庶几可传于世。

  至正癸未,勑宰臣选官分撰辽、宋、金史。翰林学士欧阳公玄应召北上,道出鄂渚。余以三史可疑者数事欲就公质之,适公行役悾惚不果,因书以寄之。赵郡苏天爵记。

●滋溪文稿卷第二十六

章疏一

○章疏一

经筵进讲赐坐

  乞褒赠李延平

  请详定朝仪班序

  乞增广国学生员

  建白时政五事

  乞续编通制

  论不可数赦

  灾异建白十事

  乞免饥民夏税

  请保养圣躬

  修功臣列传

△经筵进讲赐坐

帝王之治,典学为先。开设经筵,实为盛典。钦惟皇帝陛下天纵聪明,励精图治。嗣服伊始,诏开讲筵。特命宰辅台臣,及选奎章翰林儒宿,十日一进讲读,所以辅益圣德,缉熙大化。实宗社无疆之福,中外臣民孰不欣忭。窃闻讲官所进说者,皆祖宗之圣训,圣贤之格言,然则不可不敬也。自昔讲官侍坐有仪,盖所以尊师重道,从容降接,非第循故事而备外饰也。今陛下春秋鼎盛,圣学方新,其于祖宗之训,圣贤之言,乐于听闻,独于讲官尚未赐坐。夫以三代令王皆置师傅之官,坐论道义,世祖皇帝每召儒臣进对,亦尝赐坐,俾尽所言。伏愿自今以始,每遇进讲,赐坐设几,从容顾问。凡古今治乱之原,及民间情伪得失,俾讲官详究敷陈,熏陶感发。如此则圣学高明,治化熙洽,而经筵所设,诚非虚文矣。

△乞褒赠李延平

窃闻礼曰:「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故古者封爵之典,或以德,或以功,或以言,盖各有等差也。钦惟国家隆儒重道,褒崇之典,靡间古今。上自洙、泗之圣哲,下及伊、洛之儒先,咸蒙加封公侯爵号。所以尊崇斯道之传,表章风化之美,诚明时之令则,斯文之盛遇也。然而尚有道德隆重,为世师表,爵位弗称,未及褒崇。卑职起自诸生,叨居言路,所当敷陈。

  伏覩延平先生李愿中,当宋氏南迁之初,中国扰攘之际,三纲不振,九法亦隳。先生兴自南荒,禀赋异识,阐明圣学,兴起斯文。既退藏于一时,思传授于多士。承孔、孟传心之正学,续伊、洛经训之格言,独惟朱子学传其要。今天下混,一朝廷右文,六经之传,四书之训,贡举以之取士,庠序以之教人。所以明圣贤之道,立彝伦之序者,朱子之功盖甚大也。考之宋史,方朱子之初年,出入于经传,泛滥于释、老,及见延平,洞明道要,顿悟异学之非,尽能掊击其失。由是专精致诚,剖微穷深,而道统之传,始有所归。由是言之,虽以朱子之高明,犹赖延平之启迪,矧在后世,可不师其学乎!

  切惟近代儒先,莫如伊、洛之盛。夫濂溪、二程,既已封公,张、吕、朱子俱列从祀,而延平之学上传周、程,下授朱子,独未褒崇,诚为阙典。昔者朱子竹林精舍已尝以周、程、邵、张、司马、延平七先生从祀,当时儒者咸谓合礼。然则今兹敷陈,非一人之私见,实国家盛德之举也。如蒙奏闻,下礼官议,比拟周、程、朱子,优加封谥,列诸从祀之位,既足以彰圣朝隆儒重道备修祀典之意,又使学士大夫咸知正学之宗,其于表章风厉,诚非小补。

△请详定朝仪班序

朝觐会同,国家大礼。班制仪式,不可不肃。夫九品分官,所以着尊卑之序;四方述职,所以同远近之风。盖位序尊严,则观望隆重,朝廷典宪,莫大于斯。迩年以来,朝仪虽设版位,品秩率越班行。均为衣紫,从五与正五杂居;共曰服绯,七品与六品齐列。下至八品、九品,盖亦莫不皆然。夫既踰越班制,遂致行立不端,因忘肃敬之心,殊失朝仪之礼。今后朝贺行礼,听读诏赦,先尽省、部、台正从二品衙门,次及诸司院局,各验职事散官序列,正从班次,济济相让,与与而行。如有跻越品秩、差乱位序者,同失仪论,以惩不恪,庶几贵贱有章,仪式不紊,上尊朝廷之典礼,下耸中外之观瞻。

△乞增广国学生员

国家典章,兴隆庠序,敦崇劝勉,责在宪台。夫成均实风化之原,而人材乃邦家之本,是宜增广员额,乐育贤能。昔者世祖皇帝既定中原,肇新百度,知为治必资于贤者,而养贤必本于学官。至元七年,初命中书左丞许衡为国子祭酒,以教公卿大夫之子孙。是时学徒未有定额。其后政教既修,学者寝广。迨至仁宗皇帝,增多至四百员。然而近岁以来,员额已满,至使冑子无从进学,殊非祖宗开设学校广育羣材之美意也。盖自昔国家未有不由作兴英贤而能为治者也,故汉室中兴,圜桥门者亿万计,李唐受命,游成均者三千员。人材之多,近古未有。洪惟国家海宇之广,庠序之盛,又岂汉、唐所可比拟,独于学徒员额犹少。方今朝廷治化更新,嘉惠儒术,至于学校长育人材,尤为先务。宜从都省闻奏,量拟增添生员一百名,内蒙古、色目五十员,汉人五十员。应入学者,并如旧制。钱谷所费,岁支几何,人材所关,实为至重。如此则贤能益盛,俗化益隆,其于治道,实为有补。

△建白时政五事

钦惟国家建置台宪,务求言责,克广聪明,若或缄默而不言,有负朝廷之任使。卑职猥以非才,备员六察,粗有闻见,谨用敷陈。盖畏天变者所以尽事天之诚,享宗庙者所以隆孝治之道,辅圣德者所以建太平之基,敬大臣者所以求赞襄之益,恤黎民者所以固邦家之本。匪欲徒为空言,惟务切于时政。尚凭采择,伏希奏闻。

  一、自昔人君之居天位,兢兢业业,不敢暇逸。所祗畏者,惟天而已。然而国家之政既修,则天地之和斯应,否则天出灾异以警惧之。甚矣,天心仁爱人君之至也,可不夙夜修省克谨天戒乎!钦惟圣天子躬膺眷命,丕缵皇图,上应天心,下孚民志,将见治化方臻,祯祥叠至。迩者太史上言:「三月癸卯望,月食之既。四月戊午朔,日有食之。」夫悬象着明,莫大乎日月,今焉薄食,得非刑政之失而致然欤?且月食之既为异已甚,日食纯阳之月,古尤忌之,盖阴盛阳微君子之所惧也。有天下者,其可忽诸。今天子聪明仁孝,天下化服,宜奋干刚,聿修刑政,踈远邪佞,专任忠良。庶可消弭灾变,转为祯祥,日月贞明,宗社蒙佑。若曰:「日月薄食,自有常度。天道悠远,人不可知。」是乃奸邪误国之言,非圣人畏天之意也。

  一、郊社宗庙,国之大祀,尊亲兼着,庙享尤隆。是以古之王者必行亲祠之礼,所以报德祖宗广孝治也。洪惟国家隆兴百年,礼乐文物光昭简册。世祖皇帝肇建太宫,武宗皇帝亲行大礼,列圣相承,典章具在。文皇帝拨乱反正,以定天下,临御五载,治化休明。爰自宾天,臣民思服,载涓吉日,班祔有经。钦惟圣天子祗承遗诏,入奉宗祧,夙夜寅畏,图新政治。恭事东朝,既尽于奉养;顾瞻清庙,宜展其孝思。伏愿率遵旧章,躬行祀礼,则祖宗歆享,降福于万上,圣德孝恭,有光于四海矣。

  一、古者天子虽有聪明睿圣之资,必待左右之臣匡直辅导,然后德化可成也。周成王即位之初,春秋方富,于时周公为师,召公为保,辅养保护,克尽其道。以至侍御仆从,亦皆正人。故成王所见皆正事,所闻皆正言,卒能养成德器,致治隆平,享国久长为周贤君。钦惟圣天子春秋鼎盛,临御九有,睿圣之德,度越百王。然犹开设讲筵,鉴观古训,盖所以辅益圣德,缉熙元化者也。夫以儒臣宰辅,进见有时,惟朝夕与居,熏陶德器,正赖待从承弼之得人也。伏愿博选勋旧世臣之子,端谨正直之臣,前后辅导,使嬉戏之事不接于目,俚俗之言不及于耳,左右交修,内外相养,则圣德日新,治化日隆矣。

  一、帝王之职,在任宰相。宰相者,所以辅佐天于,抚绥兆民,爕和阴阳,赞襄政治而已。故人主躬亲庶政,体貌大臣,常于进见之誾,俾尽论思之道。洪惟天朝,富有四海,列圣临御,保守治平。遇臣下者既尽其礼,大臣硕辅,献纳谋猷,事君上者亦尽其忠,君明臣良,千载一时也。钦惟圣天子圣德宽仁,临乎臣民之上,天下之大,万机之繁,朝夕都俞,共图为治者,二三大臣而已。然而古昔人君待遇其臣,亦未尝不至也。故燕飨所以通上下之情,搜田所以习武备之礼,命之爵禄以求其用,赐之居第以安其身,盖皆昭俭而合礼,未始踰制以厉民。今朝廷政化更新,中外望治,枢机之臣固宜尊宠,是以爵禄之贵,居室之盛,宴享田猎之乐,可谓至矣。伏惟二三大臣,同心一德,勉图报称,雍容廊庙,夙夜赞襄。俾公卿得人,风雨时若,纪纲正而朝廷尊,赏罚公而民心服,不亦至盛矣乎。

  一、天下之事当谨于微,民惟邦本,尤不可忽。国家自太祖皇帝戡定中原,世祖皇帝混一海宇,黎元休息,百年于兹。爰自近岁以来,云南土人作乱,海南黎蛮为梗,有司视为故常,不加安辑。迩者猺贼大肆猖獗,攻陷道州,杀虏官吏民庶。夫道州湖南一郡也,先此广西之民已被其害,今复转入内地,此其为患不细。方今天下虽号治平,然山东实股肱郡。去年河水为灾,五谷不登,黎民流冗者众,朝廷间尝赈给,犹未克瞻。江、淮之南,民复告饥。河北诸郡,盗贼已未获者三千余起。夫民穷为盗,盖岂得已,为民父母,顾将何如?岂可优游燕安,视若无事。伏惟朝廷宜急讲求弭安盗贼方畧,赈救饥民长策,使海宇清谧,黎民富足,实为宗社之至计也。

△乞续编通制

法者天下之公,所以辅乎治也。律者历代之典,所以行乎法也。故自昔国家为治者,必立一代之法,立法者必制一定之律。盖礼乐教化固为治之本,而法制禁令实辅治之具。故设律学以教人,置律科以试吏,其所以辅乎治者,岂不详且密欤。我国家自太祖皇帝戡定中夏,法尚宽简,世祖皇帝混一海宇,肇立制度。列圣相承,日图政治。虽律令之未行,皆因事以立法。岁月既久,条例滋多。英宗皇帝始命中书定为通制,颁行多方,官吏遵守。然自延佑至今,又几二十年矣。夫人情有万状,岂一例之能拘,加以一时官曹材识有高下之异,以致诸人罪状议拟有轻重之殊,是以烦条碎目,与日俱增。每罚一辜,或断一事,有司引用,不能遍举。若不类编,颁示中外,诚恐远方之民,或不识而误犯,奸贪之吏,独习知而舞文。事至于斯,深为未便。宜从都省早为奏闻,精选文臣学通经术、明于治体、练达民政者,圆坐听读,定拟去取,续为通制,刻板颁行。中间或有与先行通制参差抵捂,本末不应,悉当会同,斠 【 「斠」原作「讲」,据元刊本改。】 若画一。要在详昼情犯,显言法意,通融不滞于一偏,明白可行于久远。庶几列圣之制度,合为一代之宪章。民知所避,吏有所守。刑政肃清,治化熙洽矣。

△论不可数赦

自昔国家务明刑政,苟或赦宥之数行,必致纲纪之多紊。是以先王既兴礼乐以教民,又严法制以惩恶。盖礼乐兴则教化洽,法制严则奸贪惧,未尝数赦以病民也。唐太宗贞观二年谓侍臣曰:「凡赦惟及不轨之辈。古语有云:君子不幸,小人之幸。一岁再赦,善人喑哑。夫养稂莠者伤禾稼,惠奸凶者贼良人。朕有天下以来,尝颁慎赦,盖数赦则愚人尝冀侥幸,唯欲犯法,不复能改过矣。」诚哉太宗之斯言也。昔我世祖皇帝即位之初,未尝肆赦。临御既久,圣德深仁,丕冒天下,是以刑政肃清,礼乐修举,奸贪知惧,善良获伸。故中统、至元之治,比隆前古。钦惟圣天子承顺天心,子爱百姓,发号施令,必先至仁,践祚伊始,已降宽恩。然自近岁以来,赦宥太数,诚恐奸人贪吏,各怀侥幸,大为奸利,非国之福也。夫以世祖皇帝在位三十五年,肆赦者八。近自天历改元至元统初岁,六年之中,肆赦者九。盖敷恩宣泽,虽出于朝廷之美意,然长奸惠恶,诚为政者所当慎也。伏愿自今以始,近法世祖皇帝之所行,远鉴唐太宗之所言,使中外臣民洗心革虑,守法奉公,知非常之恩不可复觊,不胜幸甚。

△灾异建白十事

盖闻应天以实不以文,动人以行不以言,此自昔国家消弭天变、感格人心之至计也。洪惟天朝列圣临御,深仁厚泽,涵育羣生。或遇灾异,犹思修省,诞布德音,务施实惠。是则祖宗畏天爱民之盛德也。迩者日月薄食,星文示变。河北、山东,旱蝗为灾。辽阳、江淮,黎民乏食。方此春夏之始,农人播植之时,灾异若此,岁事何望。夫天之变异,盖不虚生,将恐人事有乖和气。当是之时,国家正宜访求直言,指切时政。矧在卑职忝居言官,岂容缄默。伏愿朝廷哀矜黎民,诞敷实惠,更新庶政,忽示虚文。庶几消弭天灾,感召和气,宗社臣民,不胜幸甚。

  一、赏罚者国之大柄,朝廷纪纲系焉。故赏不失有功,则劳臣劝;刑不失有罪,则奸人惧。二者或失,纲纪必隳。故古者爵人于朝,与士共之,刑人于市,与众弃之,虽人君不得而私也,况左右臣邻敢擅威福而为之乎!窃闻近日以来,幸门渐启,刑罚渐差。无功者觊觎以希赏,有罪者侥幸以求免。中外闻之,窃议伤叹,诚恐刑政从此渐隳,纪纲自此日紊。劳臣何以示劝,奸人无所警惧矣。伏愿自今以始,凡官赏刑狱,敢有交结近侍互相请托、恣为罔欺紊乱政治者,严行禁治。中书左右两司及六部等官,所以参赞宰臣,决理政务,若有不思奉公守法,阿容苟从,并许究问。庶几赏罚攸当,刑政肃清,雍熙之化,可坐而致矣。

  一、节用爱民,有国之常经。今朝廷用度不足,弊在于浮费不节。所入者有限,而所出者无涯,遂令内外帑廪皆未充赡。夫天下之财皆出于民,既伤其财,民必罹害,故爱民必谨于节用也。盖国家财用责之户部,户部责之运司、州郡,州责之县,县责之民,至民而止。民竭其力以佐公上,而用犹不足,则嗟怨之气上干天地阴阳之和,此水旱灾变所由作也。宜从朝廷专命中书省官二员,责督户部,详定减省,罢不急之工役,止无名之赏赐,裁官吏之冗员,减僧道之好事,凡百用度,务令樽节。庶几国用既充,民无横敛,感召和气,莫急于此。

  一、遇灾知惧,圣贤之明训。昔之有国家者,凡值凶荒灾异,必减膳彻乐,侧身警畏,忧恤元元,惟恐其不至也。盖天灾方作,民食未充,在位者于此时何忍相与饮食燕乐而不恤其民乎!近年以来,朝廷无事,待遇勋臣固为优厚,然而宴享太频,财用不能无费。夫珠玑国之重宝,马政国之大事,今宴享必以杀马为馔,珠玑为花,诚恐习俗成风,奢侈日甚,费财扰民,有损国治。矧当灾异荐臻,尤宜警惧以答天意。今后内外百司,凡有必合筵宴,一切浮费奢靡之物,并宜裁节禁治,是亦恐惧修省之一事也。

  一、在古有训:「作善降祥,不善降殃。」盖言人之为善为恶,殃咎各以其类应也。后世佛教既入中国,始言人能修奉佛事,輙获福利。小民信之,或不能悟。甚至有国家者,倾其府库,舍施金帛,供佛饭僧,唯恐不至。然其征验,盖可覩矣。是以中外之臣言其可罢者,十常八九,而国家崇信方笃,不忍遽已。迩者徽政院臣以府库不充,金帛不给,启奉懿旨,凡在兴圣宫常例好事,一切罢止。今朝廷政教惟新,方图孝治,宜体东朝之意,凡大内常例好事,宜权停止。岂惟制节浮费,有裕于国财,庶几不惑异端,有关于政化也。

  一、建官分职,本以为民,官冗事繁,适足害治。盖古者爵禄所以待贤才,熙庶绩,非以供人之欲、给人之求者也。是以上自公卿大夫,下及抱关击柝,皆有定员而无旷职,故官无苟得,人无幸心。洪惟世祖皇帝在位三十五年,建官之制,详酌古今之宜,故治化成而事功立。爰自近岁以来,官府日增,选法愈弊,俸禄既广,事功益隳。夫文翰之职既同,何为复列数职;造作所司既一,不应又置数司。掌军政者亦既俱分,奉祭祀者似太重复。至于属官辟吏,员额杂冗,支俸食米,内外繁多。若不早为裁减,日久愈难沙汰。夫科场取士,三年止得百人,今吏属出身,一日不知其几。即自中书类选,已有积年不调之苦,孰思数岁之后,吏部选又将奈何!宜从都省早为闻奏,照依至元定制,合并裁减,不惟省去冗员,清选举之方,亦以制节浮用,为裕财之道。

  一、命郡县之官,唯欲图治;班田禄之制,所以养廉。今国家设官固有高下之列,颁禄当无厚薄之分。然而朝廷卿士俸廪既均,郡县公田多寡不一。亦有剏设员阙,逐月止请俸钱。故廉者奉公,冻馁其妻子;贪者受贿,辱及其宗亲。各处虽尝申明其事,主者但言设置已久,廉吏嗟叹,无可奈何。宜从户部行移取勘各处所阙公田,于系官田内均行标拨。岂惟廪禄惠及官吏之一家,庶责廉能治洽郡县之兆姓。

  一、钱币之制,在古所以惠民;钞法之行,岁久不能无弊。盖米粟布帛,养兆民之本;钱币钞法,权一时之宜。故法久必更,理当然也。昔者世祖皇帝始立法制,遂行中统交钞,其后又行至元宝钞。夫行之既久,真伪不无,坐罪虽曰匪轻,获利自是甚重。爰稽造钞以来,元额已踰数倍,以致钞日益虚,物日益贵。 【 「贵」原作「实」,据元刊本改。】 民庶有倒钞、检钞之扰,官吏有监钞、烧钞之害。欲救其弊,理宜更张。洪惟武宗皇帝即位之初,始命尚书省更行铜钱,本欲复古以便民,未闻有妨于国计。盖因至大已后,一切矫枉太过,因并铜钱遂亦不用。夫行封赠所以劝忠,增俸禄所以养廉,禁干名犯义者厚风化之原,减吏员月日者奖奉公之吏,是皆尚书省所行,未闻人以为非,何于铜钱独为不可。况远自唐、汉,近及宋、金,明君贤臣阜民之制,皆本乎此。矧今国家疆宇万里,钱币之制,祖宗已尝举行,宜从都省明白奏闻,令户部官讲究历代皷铸之方,用钱之制,远近便宜,断然行之。岂惟救钞法一时之宜,实所以遂民生无穷之利也。

  一、治平既久,民获奠居,版籍既定,田无余亩。盖山东益都之境自昔号称广斥,书所谓「莱夷作牧」是也。今国家平定盖已百年,户数土田悉有定籍,适者奸人妄行呈献,凡民之田宅坟墓悉指以为荒闲。朝廷虽尝差官覆实,輙与符同,不复考察。夫既设置官吏,遂为会敛税粮,幸因水旱为由,不克收满元额。民既无所控诉,官亦无可奈何。验其一岁所入之税粮,仅足诸人所支之俸给,既不能裕财富国,徒足以害众扰民。矧今山东黎民阻饥,盗贼多有,诚恐因之别生利害。钦覩天历元年诏书节文,有曰:「国家租税自有常例,今后诸人毋得妄献田土,违者治罪。」拟合钦依明诏,将山东田赋总管府等衙门革去,其百姓合纳租赋并依旧制,庶使一方之民咸获有生之乐,仰称文宗皇帝发政施仁之盛德。

  一、薄赋税者,治国之大经;广聚敛者,蠹民之弊法。夫以河南之地,方数千里,所输税粮,已有定数。先之以刘亦马罕妄献地土,既已长流海南,是无闲田,亦已明矣。爰自延佑以来,奸人窃取相位,欲兴功利,以固权宠,輙以经理为名,惟欲扰害其众。名曰自实田粮,实是强行科敛。朝廷深知其弊,累降诏书免除。有司失于奉行,至今令民包纳。夫以堂堂天朝,富有四海,差税之入,悉有定制,乃因兴利之徒,遂遗斯民之害。拟合钦依累朝诏旨,其经理虚桩之数,并行革拨。岂惟彰朝廷薄敛惠民之厚泽,亦以植斯民本固邦宁之远图。

  一、国家之治,当一视而同仁。夫以高丽为国,僻居海隅,圣朝肇兴,首效臣节。世祖皇帝嘉其勤劳,厘降公主,盖所以怀柔小邦,恩至渥也。比年以来,朝廷屡遣使者至于其国,选取子女,求娶妾媵,需索百端,不胜其扰。至使高丽之民,生女或不欲举,年长者不敢适人,愤怨感伤,无所伸诉。方今辽东岁歉,民适告饥,和气之伤,或亦由此。今后除内廷必合取索外,其余官员敢有不经中书擅自奏请取索高丽女子,及因使其国娶妻妾者,拟合禁治。庶几彰国家同仁之治,慰小邦向化之心。

△乞免饥民夏税

天生烝民,为国之本;地生百谷,为民之财。国非民罔兴,民非财罔聚。故书有「本固邦宁」之旨,易有「聚人曰财」之文。我国家兴隆百年,子育兆姓,虽赋税专征于郡县,而恩泽常出于朝廷。爰自去岁以来,不幸天灾时见,或值旱干,或遇霖雨,河水泛溢,年谷不登。以致江浙、辽阳行省,山东、河北诸郡,元元之民,饥寒日甚。始则质屋典田,既不能济,甚则鬻妻卖子,价直几何。朝廷虽尝赈恤,数日又复一空,朝飡树皮,暮食野菜,饥肠暂充,形容已槁。父子不能相顾,弟兄宁得同居。壮者散为盗贼,弱者死于途路。闻之亦为寒心,见者孰不陨涕。殆兹春夏之交,将为蚕麦可望,虫已损其桑柘,蝗又食其青苗。夏麦既已不收,秋田犹未下种。天灾若此,民穷奈何。衣食尚且不充,赋税何由而出。诚恐州县官吏,但知依期征索,棰楚既施,疮痍益甚。夫民惟国之赤子,财者本以养民,宜从朝廷早赐闻奏,验彼灾伤去所,曾经赈济之家,合纳夏税,量与蠲免。庶几实惠普洽困穷,销愁怨之苦为欢悦之心,和气既充,阴阳自顺,四时协序,百谷用成。黎民雍熙,天下幸甚。

△请保养圣躬

天下安危系乎人君之一身,人君身安则天下安矣。是以古之王者慎起居以节嗜欲,亲忠良以稽古训,盖所以调护身体,安定黎民,实惟宗社之至计也。钦惟皇帝陛下缵承正统,端拱渊默,开设经筵,怡神图史,而祖宗基业之隆,天下安危之计,不可不深虑也。昔者太祖皇帝龙奋朔方,肇基王迹,身属櫜鞬,栉风沐雨,削平诸国,以立子孙万世之基。世祖皇帝既臣宋人,遂大一统,选士求材,作新百度,深仁厚泽,普洽羣生。列圣相继,保守治平。至我明宗皇宗、文宗皇帝遭时多难,播越南北,拨乱反正,中兴帝业。临御未久,传之嗣圣。

  洪惟陛下春秋鼎盛,圣质日长,当祗畏以事天地,诚孝以奉宗庙,思祖宗之勤劳,念基业之艰难。四方之人亦皆延颈企踵,注目倾耳,观听陛下德业之光,想望太平治化之盛。近闻起居稍违安适,旋即和平,圣躬万福,然而不可不慎也。夫以陛下承天地、宗庙、社稷之重,守祖宗百年之业,为亿兆之人父母,固当夙夜寅畏,调护圣体,以慰臣民之望。今闻銮舆将出,北幸上都,庐帐服御,供奉惟谨。而道路之间,寒暑雾露,尤宜调摄。盖人君所爱,莫切于身,忠臣事君,亦莫切于爱君之身。尝闻殷书曰:「惟王不迩声色。」夫成汤清凈寡欲,纯乎天德,故能享国长久,为殷盛王。孔子亦曰:「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言人少时血气未定,而伤伐本根,或损寿考之福,故君子戒之。伏惟陛下思天下安危之本,监殷书、孔子之言,节嗜欲以调养圣躬,亲忠良以日新德业,则宗社尊安,生灵幸甚。卑职备员台谏,思图保效,輙陈狂瞽之言,无任惶惧之至。

△修功臣列传

古者史官所以论著君臣善恶得失,以为监戒者也。钦惟圣朝龙兴朔方,灭金平宋,遂一华夏,而阀阅勋旧之臣,谋猷才能之士,苟不载之简策,何以垂示方来。夫祖宗大典既严金匮石室之藏,而功臣列传独无片简只字之纪,诚为阙典。然自大德以来,史臣屡请采辑,有司视为泛常,迄今未尽送官。卑职 【 「卑职」原作「当职」,据元刊本改。】 昔尝备员史官,谨具四事,以备采择:

  一、史有二体。编年始于左氏,纪传始于太史公。考一时之得失,则编年为优;论一人之始终,则纪传为备。要之二者皆不可阙。近代作为实录,大抵类乎编年,又于诸臣薨卒之下,复为传以系之,所以备二者之体也。我国家至元间初撰祖宗实录,于时诸臣多在。及元贞初,诏修世祖实录,命中外百司、大小臣僚各具事迹,录送史馆,盖欲纪述一代之事,寓修诸臣列传。然以进史日期太迫,诸臣事实不完,迁延至今,竟不果作。向修经世大典,臣事之见于简册者,十居二三。矧今翰林职专笔削,若复旷日引年,不复纪载,将见勋旧盛烈泯没无闻,为史官者无所逃其责矣。此例传之当修也。

  一、昔司马迁为太史令,网罗天下放失旧闻、遗文古事,靡不毕集。于是据左氏、国语,采世本、战国策,述楚汉春秋,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宣布于世。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为之实录焉。夫史固欲其核实,事尤贵乎网罗。今史馆修书,不过行之有司,俾之采录。或功臣 【 「臣」原作「成」,据元刊本改。】 子孙衰替,而无人供报;或有司惮烦,而不尽施行。事之卒不能具者,此也。今史当先取其国初以来至于某年中间功臣当立传者若干人,各具姓名,或即其子孙宗族,或即其亲旧故吏,或即其居官之所,指名取索,其人自当具报,不许有司因而烦扰。又诸公遗文,各处或已刊行,开具模印;未刊板者,令有司即其家抄录,校雠无讹,申达史馆。严立程限,违者罪及提调官吏,庶几事无所遗,汗青有日矣。

  一、官品固有高低,人材则无贵贱。且作史者本欲纪载贤能,以为后世之法,初岂别其贵贱而輙以为等差。故赵周既贵,姓名止见于当时;黄宪虽微,善行永传于后世。近自金源以来,始以官至三品者行事得登于史,是使忠烈隐逸之士凡在下位者皆不得书,又何以劝善乎?其法之谬,以至如此。今二品以上,虽有官封,别无事迹,自可删去。三品以下,或守令之贤,政绩可纪;或隐逸之善,著述可传;或人子之事亲,若王祥之孝感;或义士之赴难,若南霁云之杀身;并宜登载于编,以为将来之劝。

  一、史之为书,善恶并载。善者所以为劝,恶者所以为戒也。故春秋成而乱臣贼子惧,后世史臣亦云「诛奸谀于既死,发潜德之幽光。」今修史条例止见采取嘉言善行,则奸臣贼子之事将不复登于书欤?彼奸臣者固不恤其书与否也,今从而泯灭之,是使奸计暴行得快于一时,无所垂戒于后世,彼又何惮而不为恶乎!且如阿合马、桑哥、帖失、倒剌沙之流,皆当明着其欺罔之罪,弒逆之谋,庶几奸邪之徒有所警畏。然诸家所具事迹,多出于孝子慈孙之言,门人故吏之手,恐有不实。又当参以刑曹之过簿,吏部之行止,如此则善恶备书,而无虚美隐恶之议矣。

●滋溪文稿卷第二十七

章疏二

○章疏二

论台察纠劾辨明之弊

  建言刑狱五事

  山东建言三事

  论近年无辜被害之家宜昭雪改正

  禁治死损罪囚

  乞详定鬬殴杀人罪

  论河南胁从诖误

  乞差官录囚

△论台察纠劾辨明之弊

尝谓纠劾贪邪,在乎公天下之好恶;辨明诬枉,所以着一人之是非。好恶既公,则恶党消而奸弊息;是非既着,则善类伸而治化兴。钦惟世皇肇立台宪,登明选公,欲四海人才之来集;扬清激浊,务一时公论之持平。比者风纪之司,论列涉于轻易,或因察识之未审,故致辨论之多端。自昔国家皆有国是,国是既定,则邪正判而公道行;国是不明,则是非杂而人心惑。宋宰相王曾语谏官韩琦曰:「近见章疏所陈甚佳,高若讷多是择利,范希文未免近名。要须纯意为国家事,斯其谏论之良法欤。」夫天生人才足周一世之用,作而成之则才常有余,沮而弃之则才恒不足矣。然公族贵冑必生于阀阅之家,而谋士轶才或出于山林之下。故伊尹聘于有莘,傅说起于版筑,孰曰出身之卑贱,岂论家世之寒微。此古者数路用人,未尝滞于一也。

  夫法令朝廷所定,廷尉天下之平,或笞或杖,受宣者必申禀于中台;或降或黜,无例者必定拟于刑部。是慎重于守法,不敢轻于用刑。今动辄曰;「省、院、台勿用」,则当用者宣政、资政之选乎?是降为杂职矣;又曰:「有选衙门勿用」,无选者孰敢用乎?是不复得叙矣。且职官犯赃,犹有一贯至三百贯之分,至论其罪,则有殿、降、叙、不叙之别。岂有一遭论列,或犯在革前,或事涉疑似,辄坐杂职任用之科,终身不叙之罪,岂法之平允哉!且犯罪者至于流远,家属尚留于京师;被劾者未至当刑,起遣即归于乡里。盖缘无事可寻,琼森于掇拾;洁白素着,特为之污染。致使高尚之人闻而退藏,有志之士亦为敛避,当路兴乏全材之叹,后世有国无人之讥,其于世道甚有关系。

  夫孰贤孰否,在君子固自信而不疑;去泰去甚,当言者宜核实以详审。今始者一人纠言其罪,次者一人辨明其非,三人共列于一堂,何以酬酢乎庶政。纵使不行报复,岂能消弥雠嫌。夫史官定千古之褒贬,台谏判一时之是非,褒贬公则后世之人信,是非明则天下之人劝。今或好恶沦于所偏,邪正因以失实,轻则讦人之阴私,甚则诬人之父祖。是以清浊混淆,善恶错乱,朝是而暮非,春劾而夏辨。奏请有烦于圣听,辨论实挠于台端。事至于斯,当究其理。大抵为治莫先于择人,择人贵在于守法。盖诸人呈言并无罪责者,所以通上下之情;台谏论事务得其实者,所以重耳目之寄。若不申其赏罚,何以端其本原。举人不当,今有连坐之科;论事不实,古有抵罪之禁。今后论言人者,必须赦后为坐,果犯赃罪,并从台宪追问。其余罪名,仍须法司定拟。如此则事不至于及覆,法必底于允平,奏请不烦于圣听,毁誉弗紊于朝章。刑政肃而国体尊,是非明而人心服。公论幸甚,天下幸甚。

△建言刑狱五事

盖闻刑者辅治之具,非恃刑以为治者也。钦惟国家列圣临御,其用刑也本之以宽仁,施之以忠厚,内则论议付之刑曹,外则纠察责之风纪。故治功表着,德泽涵濡。然法之所立,或有所未周,吏之奉行,或有所未至。当职猥以谫材,窃食重禄,粗有闻见,畧具敷陈。

  一、到选官员,年六十五以上者,先行铨注。此国家优恤臣僚,宣力既久,恐其年不逮,恩德至渥也。照得各处推官专掌刑名,夫案牍之冗,全藉乎精神;审谳之详,悉资乎耳目。案牍不差则吏无所欺,推审既详则囚无寃抑。今路、府推官往往年老,或视听不明,或神思昏耄,苟图禄俸,姑侯引年。欲望刑政肃清,盖亦难矣。夫「先行铨注」固明时之厚恩,而刑罚不中亦圣人之明训。今后各处推官有阙,当选吏通儒术,儒习吏者,材力明敏,别无过举,方许为之。其年六十五以上者,铨注别职。如此则庶几刑罚得中,官无旷职矣。

  一、民之犯罪,具有常刑,苟肆攘夺,理宜禁治。切见各处人民,或称窝藏盗贼,或言收寄赃物,或因伪钞攀援,或为私盐致讼。凡一切刑狱等事,有司公吏巡捕人等,往往因其捕获,乘隙肆为抢夺。所犯罪有轻重,家赀为之一空,甚至取其赃仗。其家因为得罪,盖亦不敢告陈,有司亦不受理。江淮之南,此风尤甚。照得旧例:「诸被囚禁不得告举他事,其为狱官酷己者听之。」夫在狱被酷犹许陈告,况民之罪状未明,一家已被其虐,不亦甚可恤乎!今后有犯此者,许其家人明立证佐,具状陈告。合无比依抢夺民财估赃定论。官吏失于约束,亦合量情究治。如或挟雠妄告,抵罪反坐。如此庶几愚民不至甚受其害,而巡捕之人亦知有所警畏矣。

  一、至元三年七月内,中书省奏准节该:「除人命重事外,偷大头疋等一切罪犯,赃仗完备,不须候五府官审理,令拘该衙门依律归结。」钦此。夫民之犯刑或不得已,累朝钦恤具 【 「具」原作「其」,据元刊本改。】 有宪章。向者三年一次遣官审理,本为罪囚在禁淹滞。今次奏准偷大头匹等罪许令拘该衙门归结,则是人命重事直待三年五府官处决。诚恐狱内系伙,愈见淹延。照得立御史台条画一欵:「所在重刑,每上下半年亲行参照文案,察之以情,当面审问。若无异词,行移本路总管府结案,申部待报。其有翻异及别有疑似者,即行推鞠。若关人众卒难归结者,移委附近不干碍官司,再行磨问实情。若更有可疑,亦听复行推问,无致寃枉。若有寃滞,随即改正疏放。」钦此。今后内外重囚,拟合照依旧例,令廉访司审录。果无寃抑,移牒总管府结案,申覆详断。其三年一次遣官审理,既不得人,徒增烦扰,并合住罢。如此庶几狱无淹滞,刑政肃清矣。

  一、伏覩至元二年八月内宣谕圣旨节文:「内外有司官不为用心捕捉盗贼,纵有拿获贼徒,取讫招伏,赃仗明白,指以小节不完,不行归断。今后但有捉获强盗、伪造宝钞贼徒,半年之内,依例 【 「例」原作「律」,据元刊本改。】 结案。偷大头疋,三个月内须要结案。合该杖罪,依例 【 「例」原作「律」,据元刊本改。】 断决。违者在内监察御史、在外廉访司官验事轻重究治。」钦此。谨按,易曰:「君子以明慎用刑而不留狱。」盖言狱者不得已而设,民有罪而入,不可留滞淹久也。今各处在禁重囚,或为贼盗寄赃仗于别所,或印伪钞藏板具于他乡,或指为首同伴在某处居止,或称家属证佐在某家隐藏,果有堪信显迹事发,官司即须移文勾取,不得因而妄指平民。彼处官司倚恃不相统摄,往往不即追捕,以致贼徒在逃。又令毁弃赃仗,迁延岁月,虚调文移。盖因官吏舞弄作弊万端,以致刑狱淹延不能杜绝。江南州郡,此弊尤甚。今后如有承受各处公文,即当划时追捕。若今贼徒等展转在逃,赃仗亦不到官,合无比依不即捕盗等例,定立罪名。如此庶几事得结绝,吏知畏惧,而州郡亦无留狱矣。

  一、法制之立,既有成规,奸伪之滋,理宜严禁。照得旧例:「诸保辜者,手足殴伤人限十日,以他物殴伤者二十日,以刀及汤火伤人者二十日,折跌支体及破骨者五十日。限内死者,各依杀人论。其在限外及虽在限内以他故死者,各依本殴伤法。」参详此法,古今遵守,别难更易。今江、淮以南,或辜限已满,其被殴者身死,有司往往比依元贞元年孟福被死事例,加等科断。若皆如此遵行,是辜限为不可用。破已成之法,开奸弊之门,诚恐刑狱日滋,深为未便。照得孟福事例,通制既已不载,有司似难奉行。今后鬪殴伤人者,止 【 「止」原作「正」,据元刊本改。】 合依辜限之制,或在限外虽无他故死者,合无止依本殴治罪。其孟福例拟合遍行禁止。如此庶畿奸伪不滋,法制归一矣。

△山东建言三事

审天下之势者,当谨其微;论生民之治者,当究其本。夫审势而不谨于微,至于着则不可为矣;论治而不究其本,求其末则又何益矣。钦惟国家布列台宪,盖以重内外耳目之寄,达远近闻见之详。惟兹山东奄奠齐、鲁,控制千里,按临百城。爰自去岁以来,诸处盗贼窃发,始则潜形涂面,犹恐人知,甚则鸣鼓树旗,不畏官捕。郡县闻风而避,弓兵望影而逃。生灵遭其荼毒,府库恣其攘夺。致烦朝廷遣官,中外始获宁息。比者各州盗窃复有,或二十为羣,或七八作党,白昼杀人,刼其财物。昔人有言:盗犹火也。火之为灾,扑之于将然则易为力,救之于已炽则难为功。故小盗不灭,则大盗不绝,可不豫防之乎。伏望朝廷恤民以安其生,选官以责其治,录囚以除其恶。且山东御盗之方,前后言者不一。有曰浚治城池者矣,有曰缮修兵备者矣,有曰分军镇守者矣,有曰申明赏罚者矣。夫言之甚者,人则以为张皇;言之缓者,人或以为迂阔。是以言者甚难,而听者不可不审也。今兹畧陈当行实事,尚冀采择焉。

  一、恤民。夫好生而恶死,趋安而避危,人之常情也。今山东之民,往往甘就死亡起而为盗者,盖有其由矣。始于水旱伤农,而贫穷岁无衣食饱暖之给;次则差役频并,而官吏日有会敛侵渔之害。此其为盗之原也。昔有人言蜀人乐祸贪乱者,或对曰:「蜀人积弊,实非一朝。百家为村,不过数家有食,穷迫之人十有八九,束缚之使旬有二三。贪乱乐祸,无足多怪。若令家畜五母之鸡,一母之豕,床上有百钱絮被,甑中有数升麦饭,虽苏、张巧说于前,韩、白按剑于后,将不能使一夫为盗,况贪乱乎!」然则后世民之为盗者,岂非饥寒之故欤!兹者山东田亩不加于前,户口日倍于昔,年谷既已不收,衣食至甚不足。初则典田卖屋,急则鬵子弃妻。朝廷虽尝赈恤,一家能得几何。兼以去秋大水,今春疾疫,无牛者不克耕耨,下种者不克耘锄,致使田亩荒芜,蒿莱满野。即目秋成,民已无食,不知来春,又将若何。欲民之不为盗,难矣。夫国家之设刑名,本不欲民犯法。小民至愚而神,又岂不知法之不可犯乎!盖犯法而为盗则死,畏法而不为盗则饥,饥饿之与受刑,均为一死,赊死之与忍饥,祸存迟速。则民之相帅为盗,是岂得已,长民者可不为之深念乎!惟望朝廷明示六部、百司,凡山东军兵征行之苦,站赤走迎之劳,食盐办课之重,和顾和买之烦,土木不急之工役,食用无益之贡献,但是可以动众扰民者,皆当一一简其号令之出,量其科派之数,节其缓急之用,优其输送之期。俾民普受其实惠,皆不至为虚文。庶几生灵得以休息于田里,官吏不能大肆其奸贪。大抵安民之术,不夺其时,不伤其财,能禁其为非而去其为害,则民皆按堵矣。

  一、选官。夫官不必备惟其人,盖言三公之选。其余庶官各有所治之事,不可一日而缺也。况在山东,频年水旱,盗贼窃发,民多贫穷,可不选官抚治之乎!昔汉宣帝尝曰:「庶民所以安其田里而亡叹息愁恨之声者,政平讼理也。与我共此者,其惟良二千石乎!」今国家守令之选,不为不严,但庙堂铨选有时,而各处阙官无已。即目山东见阙宣慰使二员,济南、东平、济宁、东昌、益都见阙总管五员,高唐、海宁、沂州见阙知州三员,其余佐贰之职阙者尚多有之。且年六十五以上者先行铨注,固为令典,然多系老耄疾病之人。日暮途远,但知求公田俸禄肥宗饱妻子而已,其能洁己奉公勤力于政务者几何人哉!方今山东郡县达鲁花赤俱系投下,守令见阙者十居二三,老病者又居其半,然则欲治化之兴行,盗贼之屏息,其可得乎!宜从朝廷将山东按治所属宣慰司、各路州县等官,下及镇店巡检捕盗之属,但是见阙守阙,省除、部注共为一选,作急铨注。仍须选择年方盛强、历练政务、无大过犯、附近籍居,见阙者勿候宣勑,即便赴任。如此则郡县有人,庶可责以政务,政务既修则善民获安,恶人知惧。仍须今后但有急阙,随即申达补注,庶不阙官抚治其民矣。

  一、录囚。夫刑者诘奸禁暴,所以辅治也。近年以来,郡县或不得人,刑政因以失度,民怨伤于和气,水旱因以为灾。年谷不收,实原于此。且阴阳爕理,虽根本于庙堂,而政化承宣,实责任于郡县。故东海杀一孝妇,枯旱三年,及表其墓祭之,天立大雨。此一郡休咎之征,岂非守令所当责乎!今山东郡县罪囚除宪司审理疏决外,在禁常有八九十起,枷锁不下数十百人。罪状昭著者不得明正典刑,事涉疑似者不敢轻易释放。岂惟淹延囹圄,诚恐别生事端。且如去秋大盗王五十等刼畧开、濮等处,脱放禁中罪囚,同恶相济,往往得其死力,是则所系盖甚大也。宜从朝廷闻奏,选差五府通晓刑名官员,前来山东,一一审录。如果无疑,比及春分,各正其罪。庶几刑政肃清,恶党警惧。传曰:「国家闲暇,及是时明其政刑,虽大国必畏之矣。」夫以战国之时,明其政刑,大国犹知畏之,况今山东草窃有不知畏者乎!

△论近年无辜被害之家宜昭雪改正

钦惟圣天子临御天下,仁泽及于臣民,然犹遣使宣布德意,而明诏有曰:「和气未臻,灾眚时作。」夫政化既布于多方,而灾异尚轸于圣虑,盖天人之间,其理本一,故人气和平,则祯祥斯格,人心忧郁,则灾异叠见。东海杀一孝妇,枯旱三年,及表其墓祭之,天立大雨。斯其已往之明征,可为后来之规监。我国家承平百年,中外无事,爰自近岁屡兴大狱,或值诬枉陷于极刑,或涉嫌疑輙被流窜,多出一时之好恶,孰思天下之至公。伏覩至正五年二月初四日诏书内一欵:「近年无辜被害之家,仰中书省分拣昭雪改正。」钦此。中外闻之,咸曰圣天子一视同仁,无间于亲疏远迩。则臣民之家或诬枉于人言,或横罹于非命,某家今当昭雪,某人今当改正。若家赀已散当叙复其官职,若子孙或亡当嗣续其宗族,或在远方当召归于乡里,或人已没当追赠其封谥。庶几生死之无憾,必至瑞应之鼎来。夫诏令既颁于九有,分拣责在于中书。然惟至公可以服人心,惟至平可以召和气,当自某年以后,其未昭雪改正者,早为从公取勘,一一子细分拣。使圣恩普洽于幽明,公道大伸于天下。然后和气斯臻,灾眚不作,年谷丰稔,黎民雍熙,不胜幸甚。

△禁治死损罪囚

洪惟圣朝,奄有中夏。深仁厚泽,普洽于黎元。明罚祥刑,务存乎宽大。然自近岁伊始,有司或不得人,以致刑狱滋章,重使生灵雕弊。无辜者牵连受刑,有罪者侥幸获免。舞文弄法,悉快于奸贪;肆虐逞威,尤便于皂隶。始则因事以织罗,次则受财以脱放。及闻审囚官将至,却称被罪人在逃。纵欲陈告其取受,却缘本宗事未绝。设计害民,无所不至。其有结案之囚,当使明正其罪,今县未尝申解于州,州未尝申解于路,或畏刑名之错,或因结解之难,不问罪之轻重,尽皆死于囹圄。断遣者既未曾有,平反者盖所绝无。夫庙堂宰辅惟恐一夫失所,而州县官吏辄敢恣意杀人。感伤天地之和,盖亦莫重乎此。

  近因钦奉诏书,巡行畿甸,询民疾苦,疏涤寃滞。念国家治安既久,本欲生全其民,今中外一岁之中,死者不知其几。其在江南,犹稍知惧。结案幸达于中书,判送悉归于刑部。议拟方在吏手,囚徒已死狱中。且重罪飞申,先使知事之元发;有司月报,又欲考事之施行,今皆视为虚文,一切置之不问。夫朝廷作法如此,郡县慢令可知。京畿积弊如此,天下之事可知。故愤怨蕴于人心,灾异形于天变。水旱大损于禾稼,生灵日入于贫穷。闻者可以伤心,见者当为痛哭。

  传曰:「国家间暇,及是时明其政刑。」今海宇承平百年,正当申明刑政,感格和平。而乃因循苟且,隳废如此,欲望祯祥骈臻,黎民安乂,盖亦难矣。宜从都省明白闻奏,今后内外轻重罪囚,某事一起,自某年月日到禁,某年月日申解所司,或断讫笞、杖等罪,或审复结案待报;某事一起,自某年月日到禁,某年月日因患某病,某医用何药饵,竟因某病身故。年终通行开写畧节情犯缘由,次年三月以里申达省部。选委刑部文资正官一员妨职子细披详,如有淹滞刑狱,决遣不当,妄申急证死损数多,皆当验事轻重,依例治罪。庶几朝廷明其政刑,天下知所警畏,有司不敢生事扰民,罪囚不至寃滥死损。

△乞详定鬬殴杀人罪

盖闻国之重者,莫先乎刑。刑之重者,莫大乎杀。且立法在于可守,用刑贵于适中。夫法不可守,则徒法不能以自行;刑不适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是以古昔之用刑,必也随世而轻重。故杀人者死,虽有定名,然鬪杀之情,至为不一。若皆置之死地,或情有可恕;欲悉为之断放,则死者何辜。照得大德十年八月刑部郎中赵奉政牒:「鬪殴杀人,轻重似少详论。本部议得,鬪殴杀人,所犯不一,原情议罪,事各有异。若许一例断放,被死之人寃何由雪!又恐官吏乘此弄法,渐生奸弊,甚于刑政不便。如准所言,但犯鬪殴杀人,追勘完备,依例结案详断,庶免差池。」都省准拟。又照得至正五 【 「五」原作「正」,据元钞本改。】 年五月中书奏准节该:「鬪殴以手足殴人,及头撞击,或用他物于人非要害处殴损致命者,或因间击非虚怯处,痛气攻心邂逅致命者,并为本无杀心,拟合杖断一百七下,并流三千里。其因鬪用刃及他物于人虚怯要害处殴击,登时而死;或非因鬪争无事而杀,并被殴者元无忿争,止辩已事,因而致命;若鬪殴罢散,声不相接,去而又来,殴人致命身死者;以其即有害心,并从故杀之法,依例结案待报。」钦此。夫以法制平允,则永远可以奉行。如或执一,则刑狱必至淹滞。近因钦奉诏书,巡行畿甸,询民疾苦,疏涤寃滞。所历州县等处,或有鬪杀之囚,原情比附新例,往往不克断遣。盖禁奸止暴,固宜严肃,然哀死恤刑,尤当慎重。且今村野人民,素无教养,误犯刑宪者多。而郡县官吏贪污苟且,通知法律者少。夫既不能详情审问,又复不肯追勘结解,致使囚徒淹延,一切死于囹圄,岂惟玩舞刑政,实为感伤中和。书曰:「罪疑惟轻。」易曰:「君子以明慎用刑而不留狱。」宜从都省详定其法,务使允平,庶几天下在狱之囚,幸得以生全,国家好生之德,普洽于远迩。

△论河南胁从诖误

自昔国家信赏必罚,敷扬治化,惟务安辑于九有;宣布号令,是欲彰信于兆民。夫治化清谧,则民晏然受惠;号令反复,则事纷然弗宁。故治大国若烹小鲜,夫鱼扰之则乱,民抚之则安,此古人之格言,实有国之明鉴。钦惟皇元,奄奠中夏,列圣相继,于今百年。盖以忠厚得民心,以安静养民力,中外无间,号称治平。近因至元五年,盗起河南之境,造谋起意,不过范孟等十余辈,胁从诖误,连及赵文铎等七百人。赖上天垂佑民社,而渠魁旋即诛夷,惟余诖误之徒,迄今议拟未绝。比者承诏,奉使京畿,询民疾苦,疏涤寃滞。省部时政一二耳目之所见闻,若复循默不言,是负朝廷委托。夫事或涉疑,人误犯者则情有可矜;法已至明,人故犯之则罪在不宥。然时有变通,人有众寡,而为治者亦未始不致察焉。

  昔者中统之初,李璮叛乱,震惊河朔,残扰山东。伏读当时诏赦节文,有曰:「岂期逆璮,几陷全齐,遂愚尔众,咸蹈祸机。顾其势之使然,岂吾民之得已。今者天讨既平,人心尚惑。奚暇偏枯之恤,庶令反侧之安。除将逆贼李璮父子并同谋者并正典刑讫外,知情胁从诖误及逃移他所流亡外界之人,赦书到日,并皆原免。」钦惟世祖皇帝圣神天纵,临御中国,既诛逆贼李璮,即将知情胁从诖误逃移流亡之人,并皆原免。盖当是时,中原初定,江南未附,国家仁厚宽大,海涵养育,所以收人心安反侧者如此。迩者河南范孟之徒伪造中书之奏目,矫为行省之文符,路下之州,州行之县,诈称朝廷之使者,未尝明言其叛谋。一言之出,其事急于星火;数日之内,何暇辩其伪真。是以圣天子上体世祖之宽仁,下轸民庶之昏愚,至元六年三月十八日因颁诏令于天下,特出专条以赦之。河南之民,欢呼鼓舞,帖然安定,始获更生之赐。经今已是数年,议拟犹或未决。窃虑远近民有未安,诚恐中间事有未便。书曰:「令出惟行,弗惟反言。」号令之出,不可壅逆而不行也。礼曰:「王言如丝,其出如纶。王言如纶,其出如綍。」言其已行而不可反也。

  又至元四年正月初一日钦奉诏书内一款:「反贼棒胡、朱光卿、韩法师等明正典刑外,其余未获诖误之徒,并免其罪。」盖有国家者本欲百姓治安而已,故或罹水旱之灾,则加赈恤之恩,视之惟恐其如伤也。或遭过误之罪,则行宽宥之典,抚之惟恐其不至也。且以李璮之叛,其知情胁后诖误者并皆原免;棒胡之反,未获胁从诖误之徒亦免其罪。今范孟等盗杀宰臣,亦已伏诛,而胁从诖误之人既已赦之,又复罪之,是反汗也,是示以不信也。夫以堂堂朝廷之尊,而号令反复若此,既有损于国体,又轻失其人心;岂惟致疑于多方,复恐贻讥于后世。宜从都省早为明白闻奏,将河南胁从诖误之徒,钦依已行诏书,并许赦原,以断天下之疑,以绝四方之惑。使海内之民,信朝廷之号令,而无反侧之心;沐国家之德泽,而安承平之治。不胜幸甚。

△乞差官录囚

钦惟祖宗混一区宇,既有民庶之众,尤宜刑政之修。盖发政施仁,固朝廷之急务,戢奸禁暴,亦郡县所当为。是以司刑官吏允 【 「允」徐刻本作「尤」。】 贵得人,若官不得人,则乏推鞠之明;吏不得人,惟务文深之害。或无罪枉陷于刑章,或有罪侥幸以苟免,以致下有寃抑之苦,则必上干阴阳之和。故累朝以来,数差官审决,盖欲刑政肃清,臣民畏惧故也。

  窃惟本省控制四道,总辖三十余路。至正八年十二月分共计见禁轻重罪囚一千三百一十五起,三千九百三十六名。每岁约支囚粮七八千石,冬夏衣钞若干百定。夫以江浙四道,固曰地大民繁,犯法者众。若使官吏得人,治化清简,则狱讼亦不至如此之多也。考其罪囚在禁月日,有十五年者,有二十年者。又至正八年之内,四道共计死损罪囚五百余人。夫既不能明正典刑,皆徒死于囹圄,何以为奸恶之劝乎!况兼本省之地,东南与海相接,近年海中为盗者众,除已招安为民、各居乡里当差外,其余在禁之人,亦合一体明白审录区处。

  且以累朝审囚条目,具载宪章。伏覩圣天子即位以来,所降诏书,屡以罪囚为念,其恻隐之仁,钦恤之意,可谓至矣。元统二年十月内一欵:「刑期于无刑,盖以弼教而助治也。议刑之际,可不慎欤。司刑之官,宜加详慎,务在平允,毋使寃滥,致伤和气。」又一欵:「内外见禁重囚,中间若有赃伏未完、尸伤不明、证佐争差、累审累翻、禁系三年不能决者,仰监察御史,肃政廉访司官用心详谳,果是疑狱,即与疎放。」至元四年正月内一欵:「各处见禁重囚,果有赃证不明、事情疑似、累审累翻、虚实难辨、三年不能决者,从监察御史、廉访司详谳疎放。」至元六年七月内一欵:「各处刑狱寃滥,盖因捕盗官迫于期限,推问官暗于刑名,审复之司不加详谳,以致在禁之人轻则淹延岁月,破荡家产,重则死于非命,朕甚悯之。在内监察御史、在外廉访司即与有司正官详加审理,轻者与决,寃者辨明。累审累翻、果无显验、在禁日久、疑不能决者,即与疎放。具所放缘由,申达上司。如无寃抑,依例结案。」至正三年十月内一欵:「比来狱犴滋多,中间宁无寃滥。其有累审累翻、别无证验、在禁日久、疑不能决者,在内监察御史、在外廉访司研穷审理,具由申达省部,详谳疎放。如无寃抑,依例结案。」至正五年二月内一欵:「内外狱囚,有司不得其人,中间不无寃滥。仰监察御史、廉访司详加审理,轻者疎决,重者依例结案。寃抑不能自明者,即与明辨。累审累翻、三年疑不能决者疎放,具由行移有司,申达省部。」至正七年七月内一欵:「诸禁囚枷锁监收,饮食治疗,具有成法。近年有司失于奉行,畏上司之审录,恶上司之驳问,往往将病囚不即治疗,无粮者弗与饮食。甚者托以患病,其实抑死狱中。使为恶者失正其罪,寃抑者含恨九泉。监察御史、廉访司严加究治。」又当年十二月内一欵:「刑狱之重,民命系焉。死者不可复生,伤者不可复息。各处见禁罪囚,恐有淹滞,诏书到日,所在有司即与用心推理。合疎决者疎决,合结解者结解,毋以小节不完,淹滞囹圄。其有在禁五年之上、累审累翻、疑不能决者,在内监察御史、在外廉访司更为谳疑状昭著释之,仍具所由申达省部。」钦此。

  夫以圣上好生之德见于明诏者一一可考,然自元统二年至至正九年十有六年之间,不知各处辨明疎放者几人,结案待报者几起,司刑者独可置之不考其故乎!是以徒见囚徒日益以众,文移日益以繁,有伤圣明仁厚之至化,以致雨旸连年之失时,当国者可不为之深思长虑乎!

  宜从都省闻奏,精选通晓刑名官员,先将各省见系罪囚多处一一审录。比及立春,使罪状明白者各正其罪,情犯疑似者悉与辨明。庶几国家刑罚见于施行,民庶知所畏惧而不敢犯,寃抑淹延亦得宽释而无怨恨矣。务施圣上恤刑之实惠,勿为有司一切虚文,不胜幸甚。易曰「君子明慎用刑而不留狱」,又曰「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此之谓也。本省除将轻囚行下各处依例断决,重囚催督追会完备听候,死损者行移究治外,[乞差官录囚,以昭慎重。] 【 [乞差官录囚以昭慎重] 元刊本及其它各本均缺,据徐刻本补。】

●滋溪文稿卷第二十八

题跋一

○题跋一

题鲁斋先生遗书后

  书续夷坚志后

  题丞相东平忠献王传

  题访山亭会饮唱和诗

  题中山周氏施粟诗后

  书姚君墓志铭后

  跋胡编修上京纪行诗后

  题王彦礼赴盐场司丞诗后

  题诸公赠范伟可访寻祖墓诗后

  书林彦栗文稿后

  书袁德平文稿后

  题松厅章疏后

  题刘尹瑞芝诗后

  题黄应奉上京纪行诗后

  题商氏家藏诸公尺牍歌诗后

  题忠勤楼燕飨诗

  题马氏家藏宋名公尺牍后

  恭跋御书奎章阁记碑本

  恭书贾忠隐王褒赠制

  书两淮盐运使傅公去思诗后

  题诸公赠御史宝时中诗后

  题佥宪张侯异政记

  跋金溪葛孝女赞

  题鲜于伯机诗帖

  题温氏五世同居诗后

△题鲁斋先生遗书后

呜呼,言语文字果君子之所尚乎?沉沦于言语文字者常背驰于圣贤之道。言语文字果君子之所绝乎?舍弃夫言语文字者又何以求圣贤之心。自洙、泗、伊、洛之教行,盖未有绝此而不习以从事于空无所援 【 「援」原作「获」,据元刊本改。】 者。而世不察,皆曰:「言语文字,末也,此不足治也。」曾不知千载而下,去圣益远,舍此吾何从而求哉!乃曰:「吾惟躬行云尔。」呜呼,吾未闻学之不博而有以为致思之地者,吾未闻言之不文而可以传精微于久远者。鲁斋先生非笃学力行君子欤,平生盖未尝为言语文字者。今先生远矣,学者不可得而见矣,幸有遗书六卷者在,犹得见其彷佛焉。不然,百世之下,先生之学何自而见也耶。

△书续夷坚志后

右遗山元公续夷坚志四卷,述金季灾异事也。昔者圣人语常而不语怪,春秋二百四十年间,所书何灾异之众多欤。将天出此以警时君,而圣人笔之以戒后世欤?宜其深切着明之若是也。盖天人之间,一理而已。故人事作于下,则天变应于上,有不期然而然者。夫春秋之时,去先王之世未远也,法度未至大坏也,人才犹众多也,然其变故已如此。矧后世衰乱之极者乎!余观三代而下,其衰乱未有若晋之甚者也,故灾异亦未有若晋之多者也,而宋、金之季实有以似之。其在南方,番阳洪公为之志;其在北方,遗山元公续其书。凡天裂、地震、日食、山崩、星雷、风雨之变,昆虫、草木之妖,盖有不可胜言者矣。他时志五行者尚有稽焉,未可以稗官小说目之也。传曰:「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读是书者,其亦知所警惧矣夫。

△题丞相东平忠献王传

至治二年冬,天子励精图治,独任丞相,期复中统、至元之盛。丞相亦感激尽力,锐然勇为,思称天子责任之意。君臣同心,亲信无间,真千载一时也。当是时,朝廷肃清,刑赏攸当,忠直获伸,奸邪敛避。天下之人,莫不延颈企踵,想望太平,而小人怨恨,思害之矣。明年,驾幸上都。是夏,上尝夜寐弗宁,命作佛事。丞相奏曰:「民惟国本,财出于民,用之无度,则取之无节,民不胜其困矣。古人有言:『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惟陛下留念。」上瞿然曰:「朕所经营,舍寿安山寺,余皆完其故耳。民亦吾怨耶!尔后勿兴建也。」西方僧言:「国家当有灾异,宜大修佛事,释囚徒。」丞相叱曰:「尔欲图金币耶!」因上言:「臣少无能,蒙陛下拔擢,待罪宰相。方欲除恶进善,致治隆平,诸人共沮挠之,臣度不能有所为矣。」上曰:「卿有事第言之,他人言朕弗从也。」天爵昔闻其事,心窃识之。因见国子司业孛朮鲁公述丞相传,感而志其末。呜呼,以先帝之刚明英断,丞相之公平廉直,使天假之以年,精练悠久,廓包荒之量,明事理之几,则其规举施设,将大有可观者,虽然,自古忠臣义士欲除奸邪,卒为小人所构害者,盖有之矣。宁非天耶!宁非天耶!

△题访山亭会饮唱和诗

卿先生甄退翁读书而不求官,集园亭于负郭之野,为岁时游息之所。大德中,故翰林学士王公、宣慰使周公皆休致里居,日偕修斋马君、西泉郭君徜徉于退翁园亭间,饮酒赋诗,悠然娱乐。此其当时唱和诗也。昔人有言:「家无宗老则闺门乱,乡无耆旧则风俗薄,朝无老臣则社稷经。」呜呼,比年诸老先生相继沦没,前辈风流日远,因退翁之孙克敏出示此卷,良用怅然。

△题中山周氏施粟诗后

余尝经过定武,爱其俗朴而民敦,右族多而趋末者少,故凡郡中名卿硕士,喜与之游。而周君者独以赀雄,能于凶年出粟活其乡邻之贫者,余益信其民俗之多美也。夫周君初非有求于世也,第心有弗忍焉尔。呜呼,世之任斯民之责者,独能无感于衷乎!然则周君之事,固可流闻而取信也夫。

△书姚君墓志铭后

至顺三年春,敕省、台遣官录囚郡国。天爵备员南台,分行岳、汉、常、澧、辰、沅诸郡。囚在狱者无虑数百人,或无罪被桎梏,或有罪以赇免,既皆随事正之。甚矣,民之可矜而刑辟不可不慎也。盖用心无欺则可以察人之情伪,守法不挠则可以寄人之死生,自昔君子之治狱,如斯而已。故罚及而人不寃,法设而民不犯。因读姚君铭章,重有感焉。彼十九人者,非姚君则亦徒死狱中。盖当是时,江南归附未久,国家胜残去杀之教犹未洽也。今江南平定几六十年,岭海之间虽险且远,宁无用心平恕若姚君者乎!夫姚君政绩非一,而铭章独书治狱之事者,亦欲为吏者有所观省也。

△跋胡编修上京纪行诗后

尝闻故老云:宋在江南时,公卿大夫多吴、越之士,起居服食,率骄逸华靡。北视淮甸,已为极边。及当使远方,则有憔悴可怜之色。呜呼,士气不振如此,欲其国之兴也难矣哉。今国家混一海宇,定都于燕,而上京在北又数百里,銮舆岁往清暑,百司皆分曹从行。朝士以得侍清燕,乐于扈从,殊无依依离别之情也。余友胡君古愚生长东南,蔚有文采,身形瘦削,若不胜衣。及官词林,适有上京之役,雍容间暇,作为歌诗。所以美混一之治功,宣承平之盛德,余于是知国家作兴士气之为大也。后之览其诗者,与太史公疑留侯为魁梧奇伟者何以异。

△题王彦礼赴盐场司丞诗后

周官塩人掌盐之政令,以共祭祀、宾客及王之膳羞而已,未闻富国以厉民也。后世财用无节,郡国始有盐铁酒榷均输之制,而计臣裒刻之利兴,民始萧然重困矣。大德中,予初来京师时,盐米甚贱,国用富饶。其后盐日益贵,法制愈密,而国用亦未闻大裕也。议者可不思其故耶!彦礼以儒者筦盐筴,于其行也,故推其本而畧言之。汉元始间,策贤良文学以民所疾苦,皆对曰:「愿罢盐铁酒榷均输,官无与天下争利。示以节俭,然后教化可兴,风俗可移也。」呜呼,安得如斯人者而与之共议哉!

△题诸公赠范伟可访寻祖墓诗后

宋在东都时,公卿大臣多葬钧、许、汴、郑间,岂以子孙仕于朝者岁时便于展省欤。及迁国江左,南北隔绝,向之丘墓荡为樵牧区矣。子孙虽有存者,逃难解散,亦莫知所之。范蜀公之墓在今许州襄城县房村保,九世孙伟可独能访知其处而拜谒之。然则君子之泽,讵可以世计耶。蜀公当嘉佑间,擢知谏院,时仁庙春秋已高,未有继嗣,中外危之。蜀公奋不顾身,直言切谏,章十余上,卒赖其言以定宗社大计,兹其所以为有后欤。伟可之房侨居武陵,两以进士会试京师。其修洁文雅,望而知其为故家子孙。噫,范氏其将复振乎!至顺四年五月甲寅,赵郡苏天爵书。

△书林彦栗文稿后

余读林君彦栗之词章,爱其清厉奇古,超乎高明,而无世俗之杂也。昔宋季年,文气萎薾不振。国家既一四海,文治日兴。柳城姚公、清河元公相继以古文倡,海内之士盖有闻风而作兴者,彦栗亦其人哉。当延佑时,朝廷设科,方务以文取士,大江之南,士之求售于有司者恒千百人。彦栗于斯时独刻意业古文謌诗,不趋时好。当路者奇其才,欲荐扬之,而彦栗不幸卒矣。呜呼,天之生人也,与其才者或夺其寿,以唐之李观、李贺,宋之王令、王回,皆天才卓越,非偶然而生,卒穷困不寿而死,然其文学已足暴白于后。彼富贵寿考震耀一时者,未尝无人,或其事业不足以垂世,遂皆湮灭而无闻。若彦栗者,藉其词章亦自能不朽矣。

△书袁德平文稿后

国子伴读四明袁杲手其先君子文一编示天爵曰:「吾先正献公学于金溪陆先生,至正肃公益修其学,俱有家集传焉,盖非专以文名于世者也。先君子生于宋季,皇有江南,教授州郡,志之所存着于斯文而已。」天爵闻其言而感焉。呜呼,儒者之学大矣,岂缀文之士所能尽乎。自圣贤之学不传,而六经之训日泯。宋在汴时,周、程诸公倡明道学,学者始克知所本矣。及迁国江左,一时大儒各以其学兴起于世,其徒从而应之者,考索之精,问辨之博,固有所未及也。而金溪先生独超然所见,发明其要,欲直造于高明,得其心之本真。正献袁公、慈湖杨公亲授其业者也。故正献之言曰:「学贵自得。论语一书,多六经所未言。孟子一书,多论语所未发。圣贤岂求异于人哉,得于心,发于言,不自知其然尔。」正肃得其先训以达于陆氏。杲之先君子则正献曾孙,正肃公之孙也,其于家学盖亲有所闻焉。天爵往年尝官江南,访诸故家文献之绪,其子孙多微弱弗振。而袁氏之学传授甚远,杲也其益知所厉哉。元统二年冬十月庚辰,后学赵郡苏天爵书。

△题松厅章疏后

右松厅章疏五卷,天爵备员御史时所建言也。至顺二年冬十一月,天爵蒙恩自翰林修撰拜南行台御史,明年正月到官。未几,奉诏录囚湖广。五月,召拜监察御史,时方在辰、沅,远莫知也。七月,代者方至。八月入京,道除奎章阁授经郎。十月,始供职。明年,今天子入即位,寻诏奎章儒臣侍讲六经禁中,天爵亦进兼经筵译文官。是岁冬十二月,复官六察。明年四月,敕翰林修先朝实录,遂有待制之命。其在察院凡四月耳,而又稽核诸司吏牍,监摄庙社祠享,故所言止此。呜呼,居言责者岂易为哉!昔人或焚稿以示谨密之义,或存稿以彰从谏之美,顾天爵何人,敢为是乎。第藏之于家,以示子孙。元统三年夏五月廿日,亚中大夫、中书省 【 「中书省」原作「中省书」,据元刊本改。】 右司都事兼经筵参赞官苏天爵题。

△题刘尹瑞芝诗后

浙西宪司经历刘君向为满城宰,政清讼简,大修孔子庙,有芝生于庙中,闻者异焉。未几,擢掾宪台。中朝搢绅诗以美之,咸以芝为瑞草,和气所能致也。夫天人之道感格无间,故灾异庆祥史册并书,所以究观政事,念用庶征者也。夫刘君为政一邑,祥应若此,矧为治于天下国家者乎!故本乎正心以正朝廷,极于四方远近莫敢不正,阴阳和而风雨时,羣生遂而万民殖,斯其为瑞不亦盛欤。浙西地大物众,而刘君清慎有为,将见列郡承风,民物熙洽,不但一草木之祥而已也。

△题黄应奉上京纪行诗后

至顺二年夏,予与晋卿偕为太史属,扈行上京。览山河之形势,宫阙之壮丽,云烟草木之变化,晋卿輙低徊顾恋若有深沈之思者,予固知其能赋矣。既而果得纪行诗若干首。古者诸侯卿大夫交接邻国,以征言相感,必称诗以谕其志,盖以别贤不肖而观盛衰焉。今天下一家,朝野清晏,士多材知深美,非宣着于文辞,曷以表其所蕴乎!晋卿宋故儒家,自应乡荐,以太极赋名海内。困于州县几二十年,今枢密马公在中书日,始自选调拔置史馆。未几,丁外艰去官。昔欧阳子以梅圣俞身穷而辞愈工,尝曰:「世谓诗人少达而多穷,盖非诗能穷人,穷者而后工也。」晋卿之诗缜密而思清,岂天固欲穷之俾工其辞耶!

△题商氏家藏诸公尺牍歌诗后

右尺牍謌诗一卷,国初诸名公寄赠参政商文定公者也,文定诸孙国史院典籍官企翁持以示余。洪惟国家龙奋朔土,蹴金灭宋,遂大一统。天下人材咸萃于朝,以致其用。今观卷中,虽山林之士,词章字画亦清婉可喜。甚矣,人物之盛多也。文定以智谋才畧致位两府,号称名臣,而其子孙亦多显著。企翁游冑馆有声,乡试荐名第一,积分公试又中第一,即释褐入史馆。盖学博文丽,克振其家者也。初,至元元年乙亥,余奉堂帖考试大都乡贡士,策问古今历法。众中忽得一卷,援引古事既详,次及国朝修授时历时某官云云。余曰:「此必文献故家习闻父兄之训者也。」擢置首选。及开卷,乃企翁也。众皆惊异。余尝阅唐宰相世系表,甚爱诸公各修家法,其材子贤孙不陨其世德,或父子相继居相位,或累世而屡显,可谓盛矣。因览是卷,而知商氏子孙之昌大,有以也夫。

△题忠勤楼燕飨诗

集贤经历示其先中执法忠勤楼燕宾客诗,征余同赋。往年承乏南台,到官月余,奉诏录囚湖北。泝大江而南,临彭蠡,望庐山,西抵鄂渚,常以事至黄鹤楼。又南抵巴陵,居岳阳楼者十余日,遂拏舟过洞庭,上沅水、历辰、沅、常、澧诸郡。虽多瑰伟临观之美,时方大暑,日阅吏牍,汗流浃背,殊无从容文字之乐也。事未竟,召为中台御史。繇蔡、汴便道以归,卒不果还建业,登所谓忠勤楼者。今览是诗,顿起遐想,异时得假一役,遨游江左,纵观吴、楚山川之富,追思六朝兴废之迹,尚能为君赋之。太中大夫、御史台都事苏天爵题。

△题马氏家藏宋名公尺牍后

昔者天爵为太史属,侍会稽袁公、蜀郡虞公,闻说故国世家衣冠人物之懿,盖尝慨想其遗风余论而不及见也。建德马氏昆弟皆以才名列官侍从,诸孙湖州路教授泰之出示先世交友尺牍,有曰:「当今人才如执事者,真不负委寄,而久劳于外,士论郁郁。」有曰:「当此材难之时,如门下岂易多得。」呜呼,宋有国三百年,养士求才可谓至矣。庆历、元佑人材号称极盛,干道、淳熙名臣又何让乎!而诸公犹为此言。甚矣,人材之难也,当国者可不乐育英贤而用之欤。我国家尝欲譔次宋、金旧史,故家子孙多微弱弗振,遗文古事往往放失,无所稽考。而马氏独能保守先业,是则君子之泽可以世计乎哉。

△恭跋御书奎章阁记碑本

文宗皇帝以天纵之圣,历试诸难。既践帝位,海内思治,乃稽典礼,述文章,躬祠郊庙,增建官仪,黼黻治化,咏謌太平。万机多暇,命作奎章之阁,陈列图书,怡心养神。勑文儒制阁记,亲洒宸翰,镂诸乐石。臣于时执事史馆,不获一登文陛,钦覩云章之昭回。及待罪南台御史,召入中台,未至,除授经郎,而鼎湖上仙,第有攀号而已。今上皇帝入正大统,学士臣言:「延阁之建,本以缉熙帝学,辅养圣德。宜开经筵,日陈圣贤谟训、祖宗典则。」制可。于是讲官仪制,进说经义,凡所讨论,臣窃与焉,即命兼经筵译文官。尝为宰臣言:「今所进说,当指事据经,因以规谏。不可悠悠岁月,徒为观美。」无何,再擢六察,建言:「讲官宜赐坐设几,雍容延纳。」迨忝右曹,复有经筵参赞之命。屡尝执经劝诵,瞻望天威,穆然渊默,而臣才能谫薄,不能内积诚敬,敷宣典训,仰答圣明之万一。比者学士臣请模阁记,识以奎章、天历之宝,颁赐讲官,臣亦获赐焉。谨述列圣右文典学之盛德,书诸左方,以示后世。至元三年丁丑秋七月壬子,太中大夫、礼部侍郎臣苏天爵拜手稽首记。

△恭书贾忠隐王褒赠制

伏读冀宁忠隐王进封制辞,而知古昔君子为小人陷害,其忠荩义烈未有不暴白于天下后世者也。维贾氏自圣朝龙兴之初,习闻国礼,备列环卫,亲密隆贵,拟于国人。忠隐王历事五朝,眷遇尤盛,谠言直道,无所狥丽。其在宣徽,宗王大臣近幸卫士刍饩燕享之节,颁赉锡予之数,尊卑疏戚多寡等杀,王身任之而无所辞。小人不便,或生怨怒,卒因逆臣乘间谮诋,构履危祸。其后逆臣贼杀相国,几危宗社,使能辨之于早,则天下之恶无由而成矣。呜呼,鄙夫事君,苟患失之,无所不至,圣人之训岂不明着也哉。夫忠臣直士身死而子孙食其报者多矣。王之第三子礼部侍郎忽里台尝以材能拜监察御史,劾奏台臣不法,黜之。其人寻复柄用,侍郎被谗,家居者七年。及其人再以罪黜,始擢燕南佥宪,入为吏部右司郎官。清慎简重,向用于时。然则天之报施善人,福庆流泽,宁有既乎。

△书两淮盐运使傅公去思诗后

侍御史傅公昔以吏曹尚书为两淮盐使,闵其民劳,以前时所逋余盐十万请蠲其额,廷议是之。章下,淮民皷舞,感戴其德,大夫士又咏謌之。甚矣,君子之政不可徒善为也,民之感其善政,岂声音笑貌所能致哉。夫盐之富国,在古未闻。考之周官,盐人之政不过共祭祀、宾客、王之膳羞而已。及管仲相齐,负海以正盐筴,计臣聚敛之说兴,民始萧然重困矣。我国家既定中夏,肇行盐法,而河间、山东、平阳、四川立课税所,每盐一引重四百斤,其直银十两。至元十三年,初平江南,而淮、浙、闽中并置运司,一引始改中统钞九贯。二十六年,增为五十贯。元贞二年,增为六十五贯。至大以来,遂增至一百五十贯。夫税既增则盐益贵,甚至杂以沙土,恶不可食。小民嗜利,犯法者众,郡县之吏为从而坐矣。当中统初,有司尝高其盐直而强取之,民罹其害,诏德民便,卖买食用。然则朘下以益上,岂朝廷之意欤。昔人有为汪淮发运使者,宰臣告曰:「东南民力竭矣。」又闻故老云:「大德中,广平何公当国,闻有陈便利搜括田赋者,皆力止之,斯民晏然以遂其生。」兹其所以为贤乎!傅公扬历台阁,声问焯然,正色敢言,屡忤权贵,一时搢绅莫不冀其大用,请蠲余盐,特惠民之一事尔。昔先君子与公同掾东曹,交契至深,故谨书其去思诗后,庶几好功兴利者闻之有所警焉。

△题诸公赠御史宝时中诗后

至元后纪元冬,中台御史十八人劾省平章奸贪不法。章再上,不报,皆投印待罪于家。中外闻之,凛凛叹伏。彼其人方为得计,輙出视事,变更旧典,视台谏如仇雠。以其封章成于儒者之手,心尤恨之。居数日,遂罢贡举。未几,其人竟以罪斥海南,而前时御史官远方悉内徙,其它亦稍稍进用于台阁矣。方其人之用也,威焰赫然,虽以台谏攻之犹不能去。及其败也,卒以台臣往治罪焉。而十八人者,曷其识察之先,驱除之力,盖亦忠直报国求称其职而已。是则台谏之有益于朝廷,乌可一日而缺欤。昭功万户府佥判保宝时中出诸公赠言,求天爵为之书。时中昔为御史,乃十八人之一也。为人清慎而文雅,其在中台谗十余日,至今风采闻于朝野。然则有国家者,可不延纳谏诤,以通其壅蔽。官风纪者,可不思尽言责,以图报称乎!

△题佥宪张侯异政记

监察御史张侯向为山南佥宪,按行郡邑,风采肃然。或诬松滋县小吏受赇,具狱上,有虫抱笔端而不得署,侯心疑之,卒明其诬。汴吴征君为作异政记。今天下之吏俸禄甚薄,其侵渔于民者势使然尔,故世视吏之受赇率以为常,而吏之被诬受杖亦不甚自辨也。张侯于此能致察焉,其用心良厚矣。呜呼,吏不廉平则治道衰,此汉所以益小吏俸也,在位者可不思救其弊乎。夫天地之间化育流行而无变异者,裁成辅相之力也。故圣贤有作,阴阳和而风雨时,麟凤朱草难致之物莫不毕至,气之所感召也。东海杀一孝妇,郡中枯旱三年,兹非其明验欤。昔我国家建台之初,中外进用大抵皆忠厚老成之人,故纪纲肃而治化兴,初非以苛刻为能征赃多者为功也。然则张侯明一吏之寃,其亦有关于世道矣夫。

△跋金溪葛孝女赞

古者山泽之利盖所以润国而养民,后世聚敛之徒出,民始不胜其困矣。禹任土作贡,荆、扬二州惟金三品,他州则无是焉。夫人臣嗜利以掊克,小人妄有所献陈,皆足厉世以害民,当国者可不熟虑乎。向闻江南之民有凿山披沙以取金充贡者,不足,又市他所,人孰恤其难也。孝女始因有司强其父征求银冶,不忍见其榜掠之苦,遂投冶中而死。剌史奏除其贡,至今邑人赖之。呜呼,夫以女子之行若此,矧仁人君子之用世惠泽及民者何如哉。然则孝女之祠于乡,宜矣。危君又能表诸文辞,俾好功献利者闻之,庶有警焉。

△题鲜于伯机诗帖

尝闻故老云:「鲜于公蚤岁学书,愧未能若古人。偶适野见二人挽车行淖泥中,遂悟书法。」盖与昔人观舞剑器者同一机也。公生燕、赵,官吴、越,而词翰有晋、唐风,屡荐名馆阁,不果一试,卒沈抑外官,命已夫。呜呼,士有怀异负奇不克显于世者,可胜叹哉。彼居要官偶擅书名于一时,百世之公议弗然也。夫唐人工书,故以书名世者难;近世工书者鲜,故书易名世。矧公书极工,宜有名以传后世矣。

△题温氏五世同居诗后

余尝行过郡邑,每见以孝义旌其居者,大抵多巨商盛族,岂礼谊生于富足者耶?滦阳为都近百年矣,而温氏已称五世同居,表异门闾,盖有司上其行,御史核其实故也。按旧制,其旌表有听事步栏,前列屏树、乌头。正门阀阅一丈二尺,乌头二柱,端冒以瓦桶。筑双阙一丈,在乌头之南三丈七尺。夹树槐柳十有五步。今则唯存乌头二柱,大书其人姓名,虽为制视旧简易,然其表民化俗一也。

●滋溪文稿卷第二十九

题跋二

○题跋二

题补正水经后

  跋赵子昂鲜于伯机与朱总管手书

  题移剌氏家藏军需故牍后

  书罗夫人传后

  书黄提学赠孔世川序后

  题诸公赠欧阳德器诗后

  书周益公答孙季昭帖

  题孙季昭上周益公请改修三国志书稿

  题国子司业砚公遗墨

  [跋张]魏公与刘和州手帖

  题昼锦堂诗遗墨

  [题]咸淳四年进士题名

  题刘光远文稿后

  题司马温公人物记

  题孔氏家藏宋勑牒后

  题杜君墓表

  书吴子高诗稿后

  书寇隐君传后

  题石珏画

  题诸公寄赠马尚书尺牍后

  题马氏兰蕙同芳图

  书容城李节妇诗后

  跋三笑图

△题补正水经后

补正水经者,金礼部郎中蔡公珪所述也。蔡氏世家真定,父祖皆仕于金。公生长富贵,雅好著述。予自蚤岁访公遗书,得其文集五十五卷,晋阳志十二卷,燕王墓辨一卷,补正水经三卷。其它补南北史志六十卷,古器类编三十卷,续欧阳公金石遗文六十卷,并跋尾十卷,皆已不存。而文集乃高丞相汝砺模本,晋阳志、墓辨、水经皆写本也。至顺三年春,予为江南行台御史,槖水经将板行之。适奉诏录囚湖北,七月归至岳阳,与郡教授于钦止览观山川。钦止言:洞庭西北为华容,而县尹杨舟方校水经,念其文多讹阙。予因以补正示之,今所刻者是也。夫以蔡公问学之博,考索之精,著述文字之富,兵难以来散失无几。余酷好访求前代古文遗事,而仅得此,则知世之君子善言懿行泯没而无闻者多矣,可胜惜哉。予与公同居乡郡,潭西故宅已为释氏所庐,丘陇在滹沱之西太保庄者,翁仲石兽犹存。昔尝过之,有怀贤不胜之感。公之行事,则具秘书少监郭长倩所述墓志云。

△跋赵子昂鲜于伯机与朱总管手书

至元五年己卯,予被命使宪淮东,访问故家遗俗,郡人皆言总管朱侯族世之懿。侯本泰安着姓,当江淮内附之初,以材能擢守维扬,有惠爱于民。民不忍其去,因留家焉。历典六郡,其治犹维扬也。侯既违世,子孙皆读书修行,为士大夫家。所与婚姻,亦皆一时名流硕辅。夫淮南之俗,喜负贩以牟市利,虽公卿大族犹或然也。而朱氏独以清白文雅,表仪一方,不亦甚可重欤。余忝官于此,以肃清风化为任,夙夜惕焉,惟恐得罪于巨室。朱侯之孙道定方为宪史,以赵公、鲜于公手书示予,且曰:「先公在时,图史甚富。向因回禄之灾,仅存此帖,庶见先世交游之盛。」予嘉其意,书其后而归之,俾观者不徒玩其翰墨而已。

△题移剌氏家藏军需故牍后

古移剌武毅公国初为都元帅时所署军需故牍数幅,其曾孙平江总管蹈中宝藏于家。按是岁龙集丁丑,金人已逊于汴,河朔扰攘未定,黎民疮痍未复。而太师国王方以兵平辽、霫,军需为急,故命史公行六部尚书以总其事。观其储偫输载之方,出纳折阅之禁,养兵之实,恤民之诚,见于一时文移者,周详恻怛,隐然中国承平官府之旧。昔孔子为委吏会计当而已矣,况取天下者而无道揆法守,其能为治乎!愚尝阅史公墓碑,述其佐国王定东土,悉心馈运,军中未尝乏绝,观此益信其言矣。武毅公之后为将,为郡守,名声着闻,而史氏亦再世辅相。夫古之君子尽忠所事,不苟简以徇禄,不矫激以干名,宜其子孙蕃衍盛大如此。览 【 「览」原作「贤」,据元刊本改。】 者勿以吏牍故迹忽之也。

△书罗夫人传后

向余贰南宫时,有司以罗夫人贞节来上。同列恐忤权贵,欲不以闻,余力言之,事始克达。及旌异命下,同列者愧焉。呜呼,当天历初,一时公卿将相崇官厚禄,涵煦累圣承平之泽,知尽忠所事,盖亦鲜矣。而罗夫人者独能操守节义,至于杀身而不悔,兹烈丈夫有所弗及也。呜呼,贞哉!

△书黄提学赠孔世川序后

天爵读黄提学赠孔君世川之文,而有感焉。昔者国家初定中国,而孔子五十一世孙金奉常袭封衍圣公抱礼乐之器来归,文治由是兴焉。奉常既老,有冒孔氏以承其祀者,族人讼之有司,诬被刑苦,乃复诉之于朝,始正其事。是则世川之曾大父、大父也。迩年复有谬欲夺袭封者,天爵适居中台幕府,帅诸御史力言其事。未几,忝贰春官,具事始末白于庙堂,丞相以闻,制可其请,孔氏宗法卒归于正焉。当西汉时,梅福上书曰:「贤者子孙宜有土,况圣人乎!今仲尼之庙不出阙里,孔氏子孙不免编户。诚能据仲尼之素功以封其子孙,则国家必获其福。」观福斯言,由汉以来,尊崇夫子,未有若今日之盛者也。天爵列官京师,与同佥太常凝道、左司员外郎用道有同朝之好,今又知世川父祖之贤能也。世川由明道书院文学擢掾湖北宪府,清慎文雅,方将入官,尚思朝廷尊崇圣人之道,而无负其家学也哉。赵郡苏天爵书。

△题诸公赠欧阳德器诗后

欧阳文忠公家本庐陵,中年居颍,宦游南北,屡有思颍之作。或者疑之,谓无泷冈松楸之思也。天爵间尝诵公吉州学记,有云:「他日归荣故乡,谒于学门,将见吉之士皆道德明秀,可为公卿。入其里闾,而长幼相孝慈于其家。行其道涂,而少者扶羸老,壮者代其负荷于路。然后乐学之道成。」文忠公之望于乡人者,不亦厚乎。今海宇为一,朝廷方由贡举求贤,吉之士宾兴于乡者常千 【 「千」,徐刻本作「十」,疑应以「十」为是。其余各本均作「千」。】 余人,中选者居额之半,诚不负公之所望矣。公既家于颍,葬于郑,其居庐陵者,皆族人也,然则德器其族孙欤。传曰:「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理或然也。近世衣冠故家其子孙往往微弱,弗克振显。或者妄引右族名贤以自附会,徒贻识者之讥。德器世家庐陵,又藏崇公以上封诰,是则信而有征矣。

△书周益公答孙季昭帖

右宋少傅周益公答解元孙季昭帖,其曰:「六一全集乡邦合有善本,适数士友留意斯文,遂籍其力校雠裒次。」今庐陵模本,盖公所校定者。初,欧阳公得昌黎韩子之书于汉东李氏壁间,脱畧颠倒,乞归读之,爱其深厚雄博。其后三十年间,闻人有善本者,必求而改正之。欧阳公于韩子之文,用功若此。至朱文公考异出,读者始无遗憾。甚矣,校书之不易也。欧阳公之文非若韩子重经五季兵难阙误之多也,然而公之为文始书屋壁,时加修改,一篇之成,凡数脱稿,故其文多异同。益公悉购得之,既刊其一,余则附见焉。夫二公之文必待名公校雠而后备,则六籍之言遭秦焚灭,今所存者经或脱简,传或间编,尚可一二言哉。故汉置校书之官,必求刘向、扬雄之徒才任其选,所以重其事也。

△题孙季昭上周益公请改修三国志书稿

宋乡贡进士庐陵孙季昭三上书益国周公,请改修三国史志,以正汉统。益公时已年老,逊谢而止。夫纲常名义,天地之大经。昔昭烈以汉室之冑,上承统绪,艰关巴蜀,兴复帝业。诸葛忠武侯辅之,名义既正,规模斯张。其言曰:「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臣鞠躬尽力,死而后已。」三代以下,凛然王者之佐。陈寿以其父获罪于蜀,故史以魏为正。荥阳太守习凿齿作汉晋春秋以正其失。宋氏南渡,执政大臣忘雠忍辱,窃禄苟安,一时儒者忠义感激,痛愤怨疾,既不果用,思见于言,此蜀汉统绪所由正也。大则纪于册书,次则表于论著。季昭之陈三书,亦以是欤。益公既不遑作,庐陵萧常第为纪、表四篇而已。至我国朝,翰林侍讲学士郝公经使宋,覊留仪真,始作帝纪二卷,年表一卷,列传七十九卷,录捌卷,曰:续后汉书,所以正统绪, 【 「绪」原作「叙」,从元刊本改。】 表忠贤,其有功于世教,盖甚大也。夫由汉昭烈至于国朝盖千余年,始则一习凿齿,次则宋南渡诸公,卒至郝公,始克成之,则知天理之在人心,万世不可泯也。然则后之修史者,义理 【 「理」原作「例」,从元刊本改。】 之严,正闰之辨,其可不慎之哉。季昭五世孙义方藏其书稿于家,览者尚及识季昭之心已夫。前史官赵郡苏天爵书。

△题国子司业砚公遗墨

昔者国家灭金之初,王师徇地汉上,悉俘其人以归。故江汉先生赵公,郧城先生砚公,皆相继至北方。于是赵公居燕,出其槖中伊、洛诸书,传授学徒,而中原名公巨卿 【 「卿」原作「儒」,据元刊本改。】 亦始得因其说以求圣贤之学。郧城先生流落云中,久之始达真定而居焉,亦以经术为训,郡人翕然从之,往往以儒著名。世祖皇帝勤于求治,广于求材,先生由布衣起家,教授真定。及建成均,即遣使赐五品服,征拜司业,而赵公不幸已卒矣。

  呜呼,宋之季年,东南文习益弊,士气益卑。襄、汉之间,人多朴茂笃行,崇尚经训,观赵公、砚公之所存,岂不益可信欤。其它老死山林而不获用者,又岂少欤。宋执政大臣方以耳目所及吴、越之士而信任之,返视襄、汉为朴学不足取,不思文习之弊,士气之卑,国势削弱,不复能有为矣。然则先生遭遇明时,擢置清贯,庸非天乎!

  先生之文,质实畅达,不绘不雕。其家多无存稿,曾孙黄陂主簿惟仁始得遗墨藏之。天爵生晚,不及拜先生屦前,少则闻先郡公谈道先生德业之盛,长则与先生之孙宜兴使君游,故于主簿昆弟有世契之好焉。因观遗墨,畧序两先生出处如此,俾多士庶有观省,而况砚氏子孙乎。至正癸未五 【 「五」原作「三」,据元刊本改。】 月壬申,后学苏天爵书。

△[跋张] 【 [跋张],据本书目录补。】 魏公与刘和州手帖

张魏公世家西蜀,薨葬衡山之麓。愚官鄂省,访问故家遗俗,则乔木无存,不胜怀贤之感。庐陵刘氏藏魏公与其先世手帖五幅,其忧念民社疆场,隐然着见于辞。向闻诸老言,南轩先生侍魏公督军江淮,忽报边骑且至,魏公以兵少为忧,先生进曰:「当率城中军民,戮力一战,不得已则臣为君死,子为父死。」呜呼,臣子忠孝如是,宋室焉得而不中兴乎。

△题昼锦堂诗遗墨

韩魏王初以武康之节来知相州,其后罢相,再镇乡邦,乃建昼锦之堂,作诗以遗相人。其意以岁时存问父老、缮完先垄为喜,以重禄安闲、不称方面为惧,以忠义大节、誓死不变为心,以私任爱恶、快已恩仇为戒,读之令人悚然起敬。王勤于吏职,亲览簿书。或言:「王位重年艾,赐守乡郡,本以养安,无治细事。」王曰:「已惮烦劳,吏民当有受弊者。且俸日万钱,不事事,吾何安于此。」王忠诚爱民,所当法者。夫古之公卿大臣,皆得牧守乡郡,盖习其土风,则为治也易。殆悬车请老,乡人师其德谊,殁则祭于其社。后世仕者既以嫌疑不得典乡邦,及其老也或持吏短长,武断乡曲,皆王之罪人也。读王之诗,宁不有感于衷欤!初堂之成,欧阳文忠公为之记,至今人喜诵之。而王之诗,人知诵之者寡。王子孙多散处江南,武昌儒学教授敬,王十世孙,今居台州,系出丞相文定房。家藏王亲书是诗墨本。愚故表而出之,以为天下后世劝。

△[题] 【 [题] 据本书目录补。】 咸淳四年进士题名

右宋咸淳四年进士题名石刻一卷,两淮乡会题名附,湖广省掾姬洪甫所藏也。按是榜取士共六百六十五人,其第五甲第七十四人,是为洪甫之考伯阳先生。其年岁次戊辰,皇元至元之五年也。明年,大兵围襄。又七年,宋亡,天下始定于一。呜呼,宋以垂亡之国而犹设科取士若此,则承平文物之盛可知矣。

  我国家初定中原,岁次丁酉,诏遣断事官朮虎乃、宣差山西东路征收课税所长官刘中遍诣诸路,收金遗士,程试所学,以复其家。至世祖至元十一年,始颁贡举条例。是时贤才众多,治平方臻,故弗果行。及仁皇临御,叹人才之不足,乃出独断行之。既而权臣请罢其事,皇上寻诏复之。而八举取士六百余人,成均试贡弗与也。洪甫又藏登科小录及报榜帖,备见一时科场遗制。昔皇庆初,朝廷讲求贡举旧法,而故宋进士之在者则有姚君登孙、熊君朋来、牟君应龙,惜乎伯阳先生已物故矣。夫天之生材,非学校教养不足以致其美,非有司程试不足以知其能,此汉、唐以来贤良方正、词赋、经义诸科所由设也。不然,士将伥伥然无所依归,羣然杂进,贤不肖混淆,有国家者何以精别能否而用之乎!

  伯阳释褐为京山簿,寻用荐者迁长寿令。归附后,居荆南,与柳城姚公、洛阳畅公为文字友,隐然一代老成耆宿。洪甫亦清谨,克世其家云。至正三年岁次癸未秋七月戊寅,中奉大夫、湖广等处行中书省参知政事赵郡苏天爵书。

△题刘光远文稿后

至顺三年,予忝官六察,奉诏录囚湖北。四月,至汉阳,拜谒儒宫。校官进说经义,引月令孟夏「断薄刑,决小罪,出轻系」之文,反覆盖千余言,敷腴粹正,慈祥哀矜。予恻然为之动,询之,其人浏阳刘光远也。是后历掾洪、鄂两省,佐理问幕凡十二年。持其文稿复见余于鄂省旬宣堂。余读其文,体正而气完,辞洁而义密。夫湖、湘之南,山水峻清,而人之生得其秀丽精英之气者居多,故奇才异人往往间出,若今翰林欧阳公,颖然拔萃者也。光远与翰林同里,又相继应乡贡进士举,独淹留沈滞于小官簿领之中二十余年,无少芥蒂。呜呼,士有抱负异材终老山林弗能振耀于世者多矣,独光远乎!方今朝廷撰述前代遗史,征车四驰,收召文学才识之士,惟恐有遗。若光远者,文华之富,叙述之工,绝出伦辈。惜余远在外藩,弗克荐达也。然而至宝潜乎山川之幽,其光气辉然特见于外者,孰得而掩之哉!至正三年冬十月庚子,赵郡苏天爵题。

△题司马温公人物记

宋元佑初,司马温公当国,一时人物咸聚于朝。是编所记二百余人,或一人屡见,若王同老、谢卿材、韩宗道是也。或止记其父兄师友,或盛称其问学才能,曰某人云然,若欲再三询问之者。盖求贤任官,固宰相之职,而听言观行,亦君子之所当慎也。矧温公以诚实之资,方更化之始,人材毁誉,宜详察之。或疑蔡京亦与于是。当是时,温公议复旧制,初改雇役为差役。京知开封府事,五日之内,尽命畿县变之。温公喜曰:「人人如是,何患法之不行。」呜呼,使居相位者皆如温公,则京在下列,其材亦称任使,置之高位,则不可也。是编之中,有龙游令王斐者,投「春秋以王正月为建寅」;有庆州机宜韩川者,王、吕用事,无所向背;有知邕州和斌者,在岭南三十年,丧十八口。观此,则温公之于人材,或解经之着新说,或居官不事请求,或远宦之罹哀苦,皆一一访求而得之。甚矣,用心之至也。闻者孰不有所感而兴起乎!至正癸未冬十有二月丙午,赵郡苏天爵敛袵书。

△题孔氏家藏宋勑牒后

宋东都时,孔氏显 【 「显」原作「题」,据元刊本改。】 者则有曲阜道辅父子、临江三仲弟兄,皆圣人之裔也。建炎南渡,衍圣公亦徙三衢,今孔氏居江南者多祖曲阜,然惟临江、三衢文献信而有征。尝闻故老云:宋社既墟,廷议以袭封之爵当归三衢,彼固辞曰:「吾既不能守林庙坟墓,其敢受是封乎!」呜呼,孔氏居江南者,皆当以斯言为念也。因观学文所藏七世祖毅甫郎中元佑五年赴阙勅,感而为之书。

△题杜君墓表

盱眙县侯纳璘不花既迁宋佥书宁海军节度判官厅公事杜公墓于庆仙山,请于晋宁张翥为文表之,其用心良厚矣。世之守今大抵多武夫俗吏,于民之生者犹不知恤,况死者乎!侯以进士入官,深知爱民之道,于一士之枯骨尚不忍其暴露,则于民生惠养当何如也。夫江、淮之间,父子兄弟死则弃之中野,棺椁骸骨纵横,见者恬不为异。甚矣,礼俗之坏也。予始至淮宪,即移文谕民瘗之。今观杜君之葬,则县侯之能化民表俗,不亦贤乎。侯之为县,廉以律身,宽以治民,广修学宫,以兴政化。其施为具有本末,诗所谓「岂弟君子,民之父母」者,候庶几焉。

△书吴子高诗稿后

吴子高屏居鄂渚,萧然一贫,妻子食或不充,日维哦诗为乐,未尝一事干人,人爱重之。夫江湖之上,士多挟诡谲以事请谒,而子高制行清慎若此,其果异于人乎。故太禧使阿荣存初少与子高游,尝荐为奎章僚属。秩满南归,诗日益工。余知子高非第能诗而已,至于近代公侯大家衣冠族姓之世系、勋劳、门阀之等差,皆能探其源委而详陈之,彼居著作之廷者或有所未及也。夫诗莫盛于唐,莫逾于杜甫氏,其序事核实,风谕深远,后世号称诗史。传曰:「诗可以观」,岂空言云乎哉!子高之诗盖有所本矣。我国家平定中国,士踵金、宋余习,文辞率麤豪衰■〈忝,艹代二〉。涿郡卢公始以清新飘逸为之倡。延佑以来,则有蜀郡虞公、浚仪马公以雅正之音鸣于时,士皆转相效慕,而文章之习今独为盛焉。子高自大德末已以诗名湖、湘间,惜乎沈沦小官而弗克显。呜呼,自古诗人少达而多穷,其信然耶!其信然耶!至正四年正月己酉,赵郡苏天爵题。

△书寇隐君传后

长安寇隐君业儒而医,遯世弗仕,诗书教子,孝弟力田,问望冠于一时。中朝诸老若左辖许文正公、姚文献公,太史令杨文康公,悉与之友,岁时书问不绝,今皆藏于家。文正之言,则以「别后所接所闻,无非侥幸。忆昔相从讲说,皆力本务实者也。」文献则以「呜犊田园」为托,及言春秋植桑条桑之法,其利甚博。文康则以救疗其子为感。维昔世庙初受分地于关中,即命文正教载多士,文献劝治农桑,而先王为政之本已基于斯时矣。及其即位,文献由大司农入居相府,文正辞免中书,犹命领成均为冑子师,则世庙之圣谋神算,盖深远矣。夫王者之治天下,其乐育英才,敦厚民生,孰有急于此者乎!故当时公卿皆为有用之学以济斯世,如农圃、医药、卜筮、星历,亦古人所不废者也。其后文康以治历明时受知于朝,独隐君深藏远引,不及召用而终。然古之君子有德而不食其报者,当在其子孙。今隐君之孙靖以明经举进士,为干州判官,是尚能振其家声也哉。隐君讳士谦,字子益。既卒,郭集贤传其行,赵郡苏天爵读之有感,为记其后。至正四年六月旦。

△题石珏画

御史张侯家藏石珏千里秋晴图一卷,峯峦浑厚,烟林清旷,台阁古雅,人物幽闲。画者工其一,已称至艺,今欲萃众工人之所长,诚不易也。珏家青社,父、祖并能界画。珏兼画山水,意欲步趋古人。或传是图运思岁久方成。昔宋宣和时,购求古画,置画学,珏亦画学生也。金人取汴,悉辇而北。大定、明昌,文治极盛,一时词人若杨秘监邦基、任盐使询、耶律右丞履、王翰林庭筠,皆欲以绝艺名世,盖用功深者其收名也远,岂特书画然哉。曩余授经禁中,凡秘府所藏关同、范宽、董源奇迹,亦尝获见。及官江南,纵观锺阜、匡庐之高厚,洞庭、彭蠡之幽深,而江乡山馆竹树阴蔚风雨雪月千汇万状,思得良工模写其彷佛,而世无工画者。今览是图,恍如昔时所见,于是留玩月余,题其后而归之。

△题诸公寄赠马尚书尺牍后

余观诸公寄赠尚书马公尺牍一卷,叹国家人材之盛,致治之不苟也。马公以经济长才,际朝廷有为之日,职专邦之大计,世皇任之而不疑,斯所以克尽施设世获其济也欤。当是时,中原始定,江南未归,民尚疮痍,事多草创。而川、蜀用兵,江、淮屯守,刍粮铠仗舟楫之用,飞挽调度征戍之劳,羽檄交驰,急于星火。马公始则任转运于关中,继而总金谷于民部,终则督馈饷于河南,盖终始不离烦剧,皆从容谈笑而办,未尝务聚敛以扰人,亦未尝进羡余以希宠。国用既足,民力亦纾,故时人以刘晏方之。于时分符典部于外者若故都督史公枢治东平,平章牛公显治南京,宣慰使陈公佑治河南,或以民罹灾异请宽其租赋,或以沿边供■〈彳侍〉请定其方畧,备见于尺牍之中,大抵为国为民,而非一己之私计也。若故吏部侍郎高公逸民被命出捕飞蝗,以不克尽绝为忧,此皆至元初年之事。世皇方厉精图治,而天之降灾若此,惟其有节用爱民之实,故治化亦如是之盛也。国初岁在庚子,有贵臣总天下财赋,惟掊克是务,以真定课最诸道,胁马公具增办手实。公慨然曰:「夫利犹水也,源深则流长,民实其源,可竭之乎!」呜呼,今方内连年水旱茶盐田赋之入亦云极矣。而财用益绌, 【 「绌」原作「屈」,从元刊本改。】 经费日益不足,安得如马公者与之共探其本以究其弊乎!昔汉之为吏居官者长子孙,盖其谨于奉法,廉于守身,故能久于其职。若于定国为廷尉,郑当时为大农令,皆历十余年不迁。然则马公之总邦计至终其身,则子孙之昌大蕃衍,有以也夫。至正四年甲申秋九月甲午,中奉大夫、陕西诸道行御史台侍御史赵郡苏天爵题。

△题马氏兰蕙同芳图

江左好事者慕马氏昆季之贤,绘兰蕙同芳图以贶之,馆阁名流复为诗以美之。传曰:「诵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马氏本雍古部族,自凤翔兵马府君始以官名为氏,尚书忠懿侯当中统初转漕给边饷有功,请令编民通一经者复其家,以诗书礼义训其子孙,卒赠推忠宣力翊运功臣。三传至中丞文贞公,以文学政事致位光显。初尚书有子十一人,孙二十人,曾孙三十余人,或执业成均,擢进士第,皆清谨文雅,不陨其家声,遂为海内衣冠闻族。天爵辱荷中丞深知,又与元博共事宪府,故知其族世之懿。尝读中丞述尚书墓铭,有曰:「世多王公,亦多华靡。惟不革俗,而忍其圮。绳绳子孙,思马有氏。咸宜习礼,以续庙祀。」呜呼,世之有官君子,可不思正家法以传其后乎。

△书容城李节妇诗后

予读容城刘文靖公王孝女旌门铭及西山翟节妇诗,爱其词严谊正,功于世教,凛然使人有所兴起也。昔金之亡,一时节义之士不可胜纪。当国家草昧之始,而妇人女子犹能若此,甚矣,中州风俗之美也。夫君子所过者化,而刘公言论风节,天下犹当师之,况居其乡者乎!然则李氏之贞,一有所本矣。朝廷旌异之者,所以劝善也。彼不学无术之徒,弗知风化所由,返谓豪民求蠲徭役,诚如枢判韩公之所叹已夫。

△跋三笑图

往年行过彭泽,慨想陶公高风,不可企及。两望庐山,林壑深邃,是宜隐者之所居焉。陶公世为晋臣,值宋革命,高蹈深隐,其所与游盖必志同道合者也。自昔士生不辰,逢世多难,往往晦迹浮屠、老子法中,然则惠远修静抑亦避世之流欤。

●滋溪文稿卷第三十

题跋三

○题跋三

跋欧阳公与刘原父手书

  题诸公与智参议先生书启

  题孟天暐拟古文后

  题鲁斋先生手书后

  题襄阳重刻堕泪碑后

  恭跋御赐真草千文碑本

  跋延佑二年廷对拟进贴黄后

  题葛氏子还俗事

  题杨氏肯获堂记后

  书罗学升文稿后

  题晦庵先生行状后

  书孔子及颜子以下七十二贤像

  题泉州士子赠崔宗礼诗后

  题兼善尚书自书所作诗后

  书泰定廷试策题稿后

  题白太常三岁时所书字卷

  题葛赓宋淳熙三年封承务郎致仕诰

  题东坡制策稿

  题高昌偰氏三节堂记后

  题胡古愚隐趣园记

  题黄太史休亭赋后

  题诸公赠真定录事司监野先明道诗后

  书主簿康里君赠行诗后

  题丘母周夫人贞节诗后

  跋丘侯送行序后

  恭书圣德颂后

△跋欧阳公与刘原父手书

欧阳文忠公生宋盛时,禀中和之粹,作为文章,雍容温厚,炳然一代之制。片言只字,皆有深意。今读寄公是刘公手书,感慨系之。自昔君子小人不相为谋,虽乱世未尝无君子,治世未尝无小人,视 【 「视」原作「时」,从元刊本改。】 在上者用舍何如耳。当至和时,陈执中居相位,而天屡降 【 「降」原作「出」,从元刊本改。】 灾异,两制诸公多求补郡。公是上疏陈之,其略曰:「正臣常难进而易退,邪臣常易进而难退。吕溱、蔡襄、欧阳修、贾黯、韩绛皆论谊质直,不阿执政,有益当世。不宜许其外补,使四方有以窥朝廷启奸幸之心。」仁宗亦悟,留欧阳公等不行。书中所谓「真性难移,加以权幸侧目,交攻累年,乞外不得」者是也。又谓「子华丧弟,直孺之许为郡,渐有乐意。不平山更望增缉。」盖子华,绛也;直孺,黯也。公是出知扬州,皆不得立于朝矣。夫君子在位,小人在野,天下之泰也。方庆历初,韩、范、富诸公当国,知天下无事,士大夫弛于久安,慨然思正百度,共修太平。海内悚然,知君相之求治。而权幸小人不便,万方沮之。已而三四大臣相继罢去,天下事卒不复施为。呜呼,以仁宗之忠厚明恕,在位日久,熟知臣下情伪,又得韩、范诸公为之辅相,可谓明良际遇。而羣邪坏之,世竟不克登于极治,庸非天乎。是卷御史敬公克庄所藏。公先相国文忠公实为先朝名臣,晚岁屡召不起,是亦难进而易退者,故表先正之事以为劝焉。

△题诸公与智参议先生书启

右书启两卷,国初名公诸老寄赠洛阳智先生者也。先生讳迂,字仲可,少与窦公默流落汉上,丙申北归。深明易学,屏居一室,焚香鼓琴,世务纷华,翛然不足以动其心。世皇在潜邸,闻其名,遣近侍持书及窦公同被召。入见,首陈王道。上问:「方今有如周公者乎?」先生对曰:「主上身其道,迹其事,心其心,非周公而何。」是时耶律公楚材领中书政务,命诸路置经籍所,以儒者司之,盖欲士明经学,兴起文治。先生分行京兆。会廉公希宪、商公挺开阃宣抚,辟先生参议其幕,立纲陈纪,兴利除弊,画赞为多。暇则讲说经训,以道义相切劘,官虽僚属,谊同师友。久之,请致其事。世皇不忍其去,赐田宅,俾家于秦,仍岁赐银三笏为养老资。先生辞之不可,止取其一。尝有盗夜入其室,裂其币在杼轴者以去,家人欲闻之官。先生止之曰:「此必闾里细民之贫者也,官若捕之,能无扰及善良,伤吾乡邻故旧之情乎!」盗闻愧之,复还其币,时人以先生能化盗为善。少与兄相失兵间,后知兄居真定,既老犹屡省之。兄亡,载其丧还葬于洛,世共高其行义。中统、至元之初,廉、商诸公为相,收召海内贤才,布列有位。先生退老于秦,日以琴书自娱,不复仕终其身。昔者国家甫定中夏,一时人物皆金源氏承平百年学校贡举封殖乐育者也,是以不死于兵,以遗于我。殆世祖立极,肇兴制度,崇建官仪,朝廷之上,衣冠之盛,皆其人也。今观卷中一一具在。惜乎行事多堙晦弗传,故予略为述之如此。诗曰:「无竞惟人,四方其训之。」当国者可不以登揽贤材为务乎。

△题孟天暐拟古文后

太原孟天暐学博而识敏,气清而文奇。观所拟先秦、西汉诸篇,步趋之卓,言语之工,盖欲杰出一世,其志不亦伟乎。昔欧阳公谓韩子为樊宗师墓铭,即类樊文,其始出于司马子长。子长为长卿传,如其文。惟其过之,故能兼之。夫文章务趋一时所尚固不可也,然欲求合于古,又岂易言哉。故韩子曰:「为文宜师古圣贤人,师其意不师其辞。」欧阳公亦曰:「为文勿用造语,模拟前人,取其自然尔。」三代以下,文之古者莫韩、欧若也,而其言如此,当与天暐评之。

△题鲁斋先生手书后

右鲁斋先生许魏公手书四幅,寄京兆吕君辅之及其子翰林侍读学士伯充者也。初,世祖皇帝受封食邑于秦,至征大理,禡牙于斯。首聘鲁斋,见于六盘山下,命教授京兆子弟。是以吕君获纳交于先生,翰林从之问学焉。而关辅教化淳美,其渊源有所本矣。尝读鲁斋所述吕君墓志云:「君生子未逾年,日买书为教养计。既长,择师就学。学必以稽古践实为贵。」又云:「翰林治丧,上稽司马氏、朱氏,考订古礼;下仿高陵杨氏已行故实。使古人送终之正,复见于今。」手书第四幅所谓「葬礼仿依古制,非信道之笃莫能者」是也。夫以吕氏家庭之所授受,师友之所讲习,莫非彝伦日用之大,故其表俗惇礼,卓然有以异于人也。志中所称高陵杨氏,即太史杨文康公,其执亲丧动合古礼,鲁斋之畏友也。呜呼,宋、金季年,文习益漓,鲁斋先生奋起草野,推明圣贤之遗经,笃实践履,故一时及门之士操行悉有可观,考吕君父子之事可见矣。天爵向官西台,访求故家遗俗,盖罹天历兵荒之余,文献或不足征。今吕氏诸孙执礼奉常,受业冑监,是则诗书之泽独能传诸久远,信知为善之有后乎。晚学赵郡苏天爵书。

△题襄阳重刻堕泪碑后

古之君子立身制行,既足以仪形于家,居官临民,又足以垂称于后,是岂声音笑貌所能致欤。太傅羊公之镇襄阳,生则惠泽及于人,没则流风传于世,盖有其实则有其名也。当时所谓堕泪碑者,石已解裂,后人思公重刊者三。夫以羊公之德,固不系乎碑之存亡,而人之思公非碑无以着其爱慕之诚也。然则碑之所存,盖有惩劝之道焉。襄阳郡守吕侯、戍帅杨侯拳拳以是为念而不释者,其亦有所见乎。昔召伯布政南国,舍于甘棠之下,其后人思其德,爱其树而不忍伤。况金石之文,巨书深刻以表其善政,固所以传不朽也。然自汉、魏以来,文之着于桓碑彝器以为无穷之计者亦多矣,其不幸消磨于风雨野燹之中,毁弃于樵夫牧子之手,使古人遗迹余韵泯没无闻者,岂独堕泪碑乎!不有好古尚贤之君子,其孰知爱重之哉。故欧阳公始克收而藏之,或正简编之讹,或补政事之缺,非徒以资翫赏而已。尚书王君实博雅多识,好畜古文奇字。博士周伯温精通六书,尝奉勅临摹晋人法帖。吕侯为政,深知追慕昔贤。杨侯将家,独能崇尚文事。此其一时人物风致之美,后世不可及矣。至正五年秋八月丙寅,通奉大夫、山东东西道肃政廉访使赵郡苏天爵题。

△恭跋御赐真草千文碑本

圣天子缵承正统,恭俭爱民,深宫燕间,日阅图史,盖以怡神养性。臣于时译文经筵,数从讲官之后,瞻望清光。及备员省闼,参与政议,伏覩至正初诏,以勑入有经,诫勑近臣不可互奏赏赉。观其以真草千文碑本颁赐臣下,则文物兴隆,治化清谧,从可知焉。昔之人君以一嚬一笑皆有所系,未尝轻赐予者,诚有为也。是本翰林学士承旨臣姚庸在宥密时所承赐者。臣庸扬历台、省,为时儒臣,洁白廉正,温雅酝籍,盖于皇上所赐深有契焉。至正六年丙戌九月庚子,集贤侍讲学士、通奉大夫兼国子祭酒、差充京畿道奉使宣抚臣苏天爵顿首谨记。

△跋延佑二年廷对拟进贴黄后

延佑乙卯,仁皇初策进士,登第者五十六人。今三十二年,以文词政术知名者十余人,不幸才弗满用而殁者又十余人,官之崇卑则在所不论也。当是时,方内乂安,文物熙洽,而圣策所问,犹以稼穑伤于水旱、细民致于饥寒、未能家给人足为忧。呜呼,圣虑恤民若此,祯祥其有弗格者乎。盖自昔人君旁求俊彦,布列有位,于以敷宣治化而已。故学古入官议事以制,成周之治所由隆也。仁皇临御,深厌法吏贪刻,锐欲登进贤才,丕变习俗。后之议者弗思圣虑深远,第患选举泛冗。夫选人之方固当澄汰,宁无阘茸杂进之流,不学无术者乎!圣天子克复旧章,多士兴起,臣时备员省闼,获观盛事。乙酉之春,承诏与治书侍御史臣李好文、翰林直学士臣宋褧、工部侍郎臣斡玉伦徒充读卷官,伏览延佑儒臣拟进贴黄,益叹先朝崇文之盛。通奉大夫、浙东海右道肃政廉访使臣苏天爵恭跋。

△题葛氏子还俗事

管子云:「古之四民不得杂处。士相与言仁谊于间宴,工相与议技巧于官府,商相与语财利于市井,农相与谋稼穑于田埜。各安其居而乐其业,是以财足而不争,有耻而且敬。」夫古之民四,后世散为九流百家,由其田多水旱则稼穑之民少,由其利无奇赢则商贾之民少,其它失业者亦多矣。故游食之徒不归于浮图、老氏之流,则入于法家皂隶之列,衣食其身犹且不足,况能奉父母旨甘之养、足国家赋役之供欤!忧世之士不能感慨也。然则敦本抑末,化民成俗,独不在于上之人乎。且董君以一邑之长犹能诱人去邪归正,矧夫朝廷之上,公卿之尊,其绥来动和之效,当何如哉。

△题杨氏肯获堂记后

余友河东佥宪杨侯筑书堂于真定别墅,表曰:肯获,永清史宗实为之记,保定张庭美隶书之,稾城董简卿篆其额。盖杨侯名堂之义,推本先考院判府君教子之方,俾后人奉之而不失也。且农夫菑辟其田又播植之,比其获也,则有水旱之忧,耘耔之苦。人之承先业者,则无是矣,何为而弗肯获乎?夫古者世禄之家鲜克由礼,今三君子皆出于王公将相之族,而文词之奇,书法之古,岂惟克振其家声,又将垂誉于后世。彼为士者起身寒家,获登仕版,子孙可不夙夜战兢,思无忝其所生乎!予与杨侯生同里,少同师,长则同仕于朝,每叹近世衣冠之裔往往坠废先业。甚矣,风化之弗古也。读斯记者,岂不惕然有感于衷乎。虽然,德业之积可以裕子孙,诗书之泽可以贻永久。呜呼,杨氏子孙尚思先世作室菑田之功,庶几肯构肯获之有望乎。

△书罗学升文稿后

泰定丁卯,廷策进士。予被命掌试卷,得浮光罗君学升之文读之,爱其汪洋温粹,词博而意深,不极其至弗止。后闻调官江淮,士之从游者众,或擢高科登膴仕。夫以国家取士之制,察行于乡里,考言于朝廷,试之以事,而人才于是出焉。世以偶俪之词,汗漫之文,织组以为工,繁缛以为美,既徼幸于中选,又苟且以终身,殊失设科求才之意矣。使非豪杰之士识见超卓,孰能逈出时辈不徇流俗之所好乎!予退休于里,学升方尹稾城,暇日以近作一编示予,盖欲铲除科目之陈言,步武作者之雅制,岂世之因陋守旧不知变化之妙者所可及哉!是宜拔置馆阁,以养其才,惜乎沈沦州县而不克进也。然鹤鸣九皋,声闻于天,士之抱负足以鸣世,虽居逖远未有不达于朝廷之听闻者也。学升当益养其和平以鸣国家之盛,不亦可乎。

△题晦庵先生行状后

晦庵先生子朱子著述凡数万言。自先生殁,大江之南儒者讲明其说固不乏人,然而真知实践者亦不多见也。我国家兴隆之初,南北未一,覃怀许文正公始得先生诸书读之,起敬起畏,乃帅学者尽弃旧学而学焉。既相世庙,遂以其学推行天下。迄今海内家蓄朱子之书,人习圣贤之学者,皆文正公辅相之力也。然朱子族系爵里出处言行,世或弗知,爰命杭州校官谢某刊其行状,与多士共传焉。呜呼,考迹以观其用,察言以求其心,庶几致知力行不为空言而已乎。

△书孔子及颜子以下七十二贤像

古先圣及颜子以下七十二贤像,江浙行省平章荣禄公所藏也。公以太师国王诸孙践扬台、省,允着材能,暇则好收法书秘画,尤喜古圣贤像。当圣朝龙兴之初,国王以征伐有大勋烈,受封食邑于东平。凡郡邑之长,悉听其宗族子孙及部人为之。东平密迩邹、鲁,圣贤之教所由兴也,故其人官于斯家于斯者,则有好贤乐善之心焉。平章初监东阿,进擢朝着,适际国家文明之治,宜其所好异于人也。天爵少读孔氏书,见圣人居乡党,在宗庙、朝廷,动容周旋,无不中礼。门人熟视而详录之,宛然如圣人之在目也。况览观图像,思慕言动,其必有所感而兴起矣夫。至正己丑三月甲子,学者苏天爵拜手谨记。

△题泉州士子赠崔宗礼诗后

七闽山川险阻,汉尝处其民江、淮之间而虚其地。唐建中初,常衮为观察使,始设乡校,俾民知学,亲加讲导。由是闽俗一变,岁贡士与内州等。宋蔡忠惠公襄世家兴化,历知泉、福两州,尤知闽之风俗,劝学兴善,折节礼士,以变民之故。宋氏徙江左,龟山杨先生载道而南,豫章、延平相继而出,子朱子扩而大之,圣贤之学遂因经传复明于世。稾城崔君宗礼由登进士科赞浙省理问幕,出使泉南,廉平着闻。既归,以士子所赠謌诗一卷示余,文词之清润,音韵之鉴锵,诚一时之盛作也。方今国家四海为一,文治猬兴,人才之生,初不以遐迩有间,顾长民者教养何如耳。乃以闽中学术源流端绪告之,览者其亦知所考求而用力于远者大者乎!

△题兼善尚书自书所作诗后

白野尚书向居会稽,登东山,泛曲水,日与高人羽客游。间遇佳纸妙墨,辄书所作歌诗以自适。清标雅韵,蔚有晋、唐风度。予犹及见尚书先考郡侯,敦庞质实,宛如古人,而于华言尚未深晓。今有子如此,信乎国家文治之盛。然人知尚书才华之美,而不知其政术之可称也。每当论大事,决大疑,挺正不阿,凛然有直士风。而贡举得贤之效,益可征焉。元泰身居方外,而与之友,宝其词翰,亦有识之士哉。

△书泰定廷试策题稿后

右策题草稿四首,泰定丁卯三月廷试进士监试官治书侍御史王士熙、读卷官翰林直学士马祖常所拟撰也。既缮写进呈,御笔点用其二。盖自延佑设科以来,规制如此。洪惟国家承平百年,治化当兴。然生财有道,制用未得其要;正俗多方,防范未尽其宜。将校骄堕而武备日弛,官士苟简而廉隅弗修。是皆当世急务,宜所延问而详陈者也。夫朝廷取士求言,惟期有裨于政务,非徒观美而已。是举得人凡八十有五,国子员阿察赤、李黼名冠第一。今二十余年,同榜之士扬历台、省,蔚有令闻。则贡举得贤之效,成均养士之隆,益可征焉。时天爵待罪史馆,承命收掌试卷,故藏策稿于家,谨装潢以授黼。黼累迁秘书太监,方以材能进用云。至正己丑夏六月甲戌,通奉大夫、江浙等处行中书省参知政事赵郡苏天爵书。

△题白太常三岁时所书字卷

世之童子少以颖悟闻,长能以政术文辞显,惟刘忠州、杨文公、晏丞相数人而已。盖聪明既得于赋与,苟无问学以济之,其克有成者鲜矣。乡先生太常白公家世在金朝为名进士,国初昆季并擅才名,惟先生早最敏悟,三岁即能书八卦之名,诸老见者无不惊叹。中年果以能官称,惜乎老于词林、容台而未尽大用。先生之孙行中书掾枢保藏所书八卦字卷。噫,白氏子孙时出而观之,尚勿忘诗书之泽之所自乎。

△题葛赓宋淳熙三年封承务郎致仕诰

金溪葛元喆五世祖宣义府君,生平三遇庆典,累封承事郎,赐绯鱼袋,晚加宣义郎以终。里人陆文安公志其墓。宋南渡至干道、淳熙,一时号称极治,宫庭父子之间,寿考尊荣,鸿恩霈泽,被及臣民。而人物之盛,若朱文公、张宣公、吕成公、陆文安公并时而出。盖治化方臻,天地开泰,祥麟朱草,应期而生,理固然也。时金世宗在中原,专以仁厚为政,民以小尧舜呼之。朱文公闻而叹曰:「彼欲为大尧舜,岂不由已乎。」考之葛氏诰辞,刘孝韪摄西掖所行用皇极敛福锡民为说。噫,方绍圣、崇宁之际,丰衍盛大,当国者妄生重南轻北之议,有识者忧其必启分裂之兆。既久,其言果验。今国家四海会同,朝野清晏,士生斯时,共乐一视同仁之治。而元喆又以文学登进士科,暇日出示先世封诰,感而为之书。至正己丑秋七月朔,赵郡苏天爵书。

△题东坡制策稿

浙省掾苏伯夔出示先文忠公拟试制策稿。观之,忠君忧世之心,溢于文辞。或谓文忠天材有余,非由学力,是不知老泉先生之所学也。先生年二十七,始发愤闭户读书,大究六经百家之说,考质古今治乱成败、圣贤穷达出处之际,得其粹精,涵畜充溢。由是下笔顷刻数千言,纵横上下,出入驰骤,必造于深微而后止。此先生所自得者,文忠兄弟学亦有所本欤。伯夔之子数人,方读书治进士业,故以家学告之,尚知用力矣夫。

△题高昌偰氏三节堂记后

三纲,天地之大经。为人臣,为人妇,为人子,平居无事克尽其职者,固有之矣,及不幸而遇事变,能不失其节者,或数十年得一人焉,或千百里见一家焉。有国者尊礼而表异之,盖以世教民彝之所系也。孰有节义出于一门,若偰氏之盛者乎。观夫右丞忠愍公年未四十以死徇国;高昌太夫人守节自誓,肃立闺门;尚书忠襄侯方在髫龀,刲肉以疗母疾;则其平居事君之忠,持身之洁,养亲之孝,可知矣夫。君子读书制行,将以仪刑于家,模范于世。今偰氏家庭之间,父祖之训,严明若此,又何必他求哉!宜其子孙克承其教,继擢高科,入馆阁为名流,官郡县为良守令,分持宪节,参预省政,皆赫赫有闻。是足以示天下彝伦之劝,表朝廷治化之隆,岂第纪一家之美而已。

△题胡古愚隐趣园记

太常胡先生悬车归老东阳,有山林深邃之居,有图书讽咏之乐,有子孙以具旨甘,有田园以供伏腊,又值国家承平之世,优游以享高年,盖亦福德君子哉。余旧见中州贤士大夫,宦游四方,罢则无所归,其清节可尚已。昔者范文正公将老,移疾家居,家人以居室未完美为患。公闻之曰:「人苟知道义可乐,虽形骸亦可忘。」是即「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之志欤!

△题黄太史休亭赋后

萧济甫博学能文,身际熙宁、元佑之盛,卒不利于有司。士之进退,信知其有义命乎!此太史所为赋休亭也。先儒以屈子所赋,皆穷而呼天、疾痛而呼父母之词,维作者必出于幽忧穷蹙怨慕之意,乃为得其余韵。太史尤以楚词自喜,惟其务奇太甚,乃独取毁璧一篇,以其词极悲哀,不暇作为故也。然太史孝友刑家,清节名世,生死患难不动其心,富贵利达不易其守,岂记览词章哗众取宠者可方其万一哉。

△题诸公赠真定录事司监野先明道诗后

京师西南雄望之郡曰真定,郡之录事司及附郭之县则尤任其烦劳者也。盖上有宪府、郡治之按临,下有达官、朝使之迎候,继以赋役讼诉之烦,加以民庶饥寒之苦,兹其所以不易为也。然而制其烦简之宜,达乎通变之道,独不在夫有能有为者乎!予世家真定,宦游南北,迩者屡闻人言县尹李侯公辅及录事司监野先明道之贤。世亦未尝无人,而事之烦劳亦宁有卒不可为者乎!盖二子者以勤谨持身,以忠敬事上,以安静抚民,以公平奉法,则人称之也固宜。今公辅擢尹赤县,明道行将见用于朝,郡中夫士皆作诗颂之。比年国家念雨旸之失时,闵民生之不足,严守令之选,申程试之方,远近闻之鼓舞惩劝,则政务庶克兴举,黎元或可少休欤。予尝读汉元和诏,有曰:「俗吏矫饰外貌,似是而非。安静之吏,悃愊无华,日计不足,月计有余。襄城令刘方,吏民同声谓之不烦,斯殆近之矣。」又唐开元时,张九龄上书曰:「乖政之气,发为水旱。昔东海枉杀孝妇,天旱久之。一吏不明,匹妇非命,则天昭其寃。况六合元元之众,悬命于县令,宅生于刺史,天子所与共治尤亲于人者乎!若非其任,水旱之由,岂惟一妇而已。」呜呼,察守令之才者,当体元和之诏,任承宣之责者,当思九龄之言,天下何患其不治哉。至正庚寅三月乙酉。

△书主簿康里君赠行诗后

元统初,有剧盗挠青、齐,潜入几甸,人或言之,輙杀其家以杜口。予方佐官西曹,力陈庙堂,起前云南元帅往捕之,择刑部勇士二十人与俱。不十余日,贼果授首。宰臣奏赏其功,元帅进长宣阃,勇士二十人除官有差。康里君其一,由尉德平主真定簿。执事三年,勤敏不扰,民甚安之。呜呼,自昔寇盗之作,多由官吏贪墨,赋役繁重,民不胜困,始相帅为盗矣。夫乐不仁而趋死亡,亦岂其本心乎。比者朝廷以有官者民之保障,或重内而轻外,数变易以扰民,故严守令之选,申课试之方。有治理效,不次升擢,否则黜之,盖求治至切也。凡居民上者盍思所以报称之哉。故因康里君行,书此以赠。

△题丘母周夫人贞节诗后

鄄城丘氏母周夫人在至元、大德间以贞节着闻,随其二子来官江左。时故宋诸老犹有存者,观其序述之言曰:「北方俗厚而教严,妇人多知礼义。」呜呼,夫以中国风土浑厚,人性质朴,而慷慨忠义之士固多出于其间,则礼义之在人心,岂独妇人之所能知而已。盖诸老因周夫人之节,悯吴、越之俗,宜其深有感慨者哉。虽然,士大夫者风俗之表也,衣冠之族可不正其始乎。予昔为郎仪曹,见中州郡县岁以贞节孝行登名于朝者不知其几,则礼俗人性之善,从可知焉。矧鄄城密迩东鲁,而丘氏又故金名族,诸老之言岂不信而有征乎。

△跋丘侯送行序后

昔者至元季年,鄄城丘侯调浙东宣阃佐幕。是时宋亡十余年矣,国家新令未洽,而浙东海隅频年多盗,供馈殷剧,吏治卤莽,民不堪命。丘侯下车数月,政事修举,即庋陈年公案二万有畸,俾猾吏束手不敢舞法以病民,而上下宴然无事。呜呼,古所谓法令滋章,盗贼多有,讵不信欤。夫公以佐幕犹能若此,使大藩望郡皆得其人,则政令何有不善,黎庶何患其不安乎。今南北混一七十余上,朝廷德泽涵濡至矣,而郡县贪污苟且之徒,德既不足绥怀,威又不能临制,假以号令,专务烦苛,其激之作弗靖者,盖有所自矣。不然好生而恶死,喜安而恶危,皆人情之常也。东南之民,何独异于人哉。当国者可不深谋长虑,以求其故欤!因读鲜于公赠丘侯之言,感而为之书。至正辛卯秋七月,赵郡苏天爵题。

△恭书圣德颂后

圣天子临御方夏十有八年,叹灾异之屡臻,愍黎元之失所,数选宰辅,与崇治功。至正己丑之秋,图任旧人共政。明年四月,遂下宽大之书,恩泽汪濊,诞洽臣民。于是东平乡贡进士臣吕宗杰伏读明诏,作为雅颂二十二篇,各述其美以传。夫古者君臣交修,则治化熙洽,然颂者不独专美盛德之形容。有虞之朝,赓歌之作,戒勑责难者切,故百工熙而庶事康。钦惟皇上命相未朞,百度具举,是宜播诸颂声天下歌之。宗杰方业进士,而乃属辞摛藻,铺张宏休,古雅富丽,蔚焉可观。行将奏对大廷,以陈贾、董天人之学,仰称国家求贤图治之意,不其伟与。

●附录一 辑遗

庆都县新建三皇庙记

  题大拙先生传后

  奉题杂兴

  奉酬见寄清制元韵敬贺致政荣归惟面同一捧腹

  送都元帅述律杰云南开阃

  送同知任君玉西归

  送南宫舍人赵子期出使安南

○庆都县新建三皇庙记

古之为治者,教养其民而已。盖自京都郡邑乡闾党遂,莫不有学,则教之之法备矣。自宫室衣裳舟楫耒耜,莫不有制,则养之之方具矣。夫圣人之为治若此,民庶焉得而不亲爱其上,俗化焉得而不隆厚乎!我国家抚定中国,敷宣政教,既尊先圣先师于学,儒者主之,以明人伦,又祀伏羲、神农、(皇)[黄]帝于庙,医官职之,以卫民生。所以教养其民者,不亦至乎!

  保定属邑曰庆都,三皇庙久未遑作,祭则假它所,苟简弗称于礼。至元六年庚辰,承事郎曹南冯侯允中来为县尹,慨然以兴建为任。初年值岁侵弗果。以年治既清简,岁复大穰,乃得县廨故基,捐俸构材,作新祠宇。僚吏佐之,士民劝之,工乐趣役,数月克完。华俭中度,象设如仪。

  至正二年壬午,天爵由中书参议参知湖广省政,道出其县。闻侯持身以廉,驭下以肃,吏畏其威,民安其政,县以大治。昔者天爵与侯尝同游成均,知侯读书清苦。而又识其先大夫侍御公,为一代伟人。盖侍御公尝为御史,为侍郎,为郡守,为宪使,方严公正,居官可纪。侯之少也,亲闻家庭之训,长则受学于成均,故其治民能如是也。

  按,庆都本汉望都,帝尧始生之地,其山有尧母之祀在焉。书纪尧之为治,自克明峻德,而其効至治黎民于变时雍。夫古今之世相去虽远,然而流风遗俗宁无所存者乎!矧又密迩京师,朝廷教令之所先焉。将见物无疵厉,民皆康乐,庶几隆古之治其复兴于今日欤。

  弘治保定府志卷二十五诗文

○题大拙先生传后 【 按,纯白斋类稿附录卷二共收苏天爵文三篇,即:题上京纪行诗后、题太常胡先生隐趣园八咏及本篇。前二文分别见滋溪文稿卷二十八、卷三十,题目文字略有出入。】

太史胡君江左繁富之地而萧然清古,不知慕夫华靡之乐;馆京师执政之家而安焉静退,乃独昧于进取之机。谓之大拙,不亦宜哉。昔人有儌幸万方以图富贵利达者,或卒不克如其所欲,是盖有命焉尔。孔子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愚愿与胡君共学焉。

  纯白斋类稿附录卷二

○奉题杂兴 【 胡助有京华杂兴诗二十首,载纯白斋类稿卷二,友人有奉题之作,此诗即其一。】

有客江南来,赋诗长安陌。长安城百里,半是公侯宅。飞甍高切云,轩户耀金碧。富贵世莫俦,日日承恩泽。明星朝未稀,车马轰霹雳。九衢多行人,见者尽辟易。欢娱极一时,岁月鸟飞翩。缅思建国初,作邑龙沙碛。狐裘皆大人,至今声烜赫。洋洋雅颂音,孰知慕俦昔。

  纯白斋类稿附录卷一

○奉酬见寄清制元韵敬贺致政荣归惟面同一捧腹

三入词林官太史,年年载笔立宫门。欲明得失裨时政,独历清华荷国恩。天上玉堂劳梦想,禁中金柜有书存。乡闾故老风流在,为教衣冠后世孙。

  纯白斋类稿附录卷一

○送都元帅述律杰云南开阃

世祖神武真天纵,万里中华归一统。当时六诏亦亲征,大丑小夷咸入贡。圣泽涵濡垂百年,昆虫草树犹生全。岂意狂童耸边鄙,戈鋋一埽成萧然。君侯累世称将种,落落奇才奋忠勇。往岁乘轺谕蜀归,威名烜赫传秦陇。迩来天子褒前功,玺书进拜明光宫。腰间金符射白日,胯下宝马鸣春风。金碧山高天拱北,瘴雨蛮烟今已息。元戎为国保遗民,日读丰碑歌圣德。

○送同知任君玉西归

薇花曾见照青春,今日都门又送君。入蜀使迎新太守,渡泸人识旧将军。琴声弹落巴山月,马首披开剑阁云。见说西州民事简,客来多诵长卿文。

○送南宫舍人赵子期出使安南

圣德隆千古,皇威奠九壥。金门颁凤诏,玉节使龙编。博雅资专对,才华属妙年。郎中初遴选,省府昔周旋。文治中华盛,仁恩漠国宣。清风消瘴雨,丽月净蛮烟。跋涉思铜柱,委蛇跨锦鞯。尧天新正朔,禹贡旧山川。声语时难解,雕题倍可怜。明年春色早,归拜御阶前。

  元诗选二集滋溪集

●附录二 传记资料

苏天爵传

  滋溪书堂记

  苏御史治狱记

  读苏御史奏稿

  苏御史治狱记

  治世龟鉴序

  送江浙参政苏公赴大都路总管序

  寄上苏伯修

  寄上苏公伯修

  题三史目录纪年后

  书赵郡苏公所藏经史遗事后

  书苏奉使本末后

  书苏参政所藏虞先生手帖后

  经筵唱和诗序

  送苏伯修治书西台诗序

  春风亭记

  舒啸台记

  送苏伯修赴湖广参政序

  题苏伯修治狱记

  书苏伯修御史断狱记后

  上苏伯修参政书

  舒啸台记

  上苏大参书

  与苏参议书

○苏天爵传

苏天爵字伯修,真定人也。父志道,历官岭北行中书省左右司郎中,和林大饥,救荒有惠政,时称能吏。天爵由国子学生公试,名在第一,释褐,授从仕郎、大都路蓟州判官。丁内外艰,服除,调功德使司照磨。泰定元年,改翰林国史院典籍官,升应奉翰林文字。至顺元年,预修武宗实录。二年,升修撰,擢江南行台监察御史。

  明年,虑囚于湖北。湖北地僻远,民獠所杂居。天爵冒瘴毒,徧历其地。囚有言冤状者,天爵曰:「宪司岁两至,不言何也?」皆曰:「前此虑囚者,应故事耳。今闻御史至,当受刑,故不得不言。」天爵为之太息。每事必究心,虽盛暑,犹夜篝灯,治文书无倦。沅陵民文甲无子,育其甥雷乙,后乃生两子,而出乙。乙俟两子行卖茶,即舟中取斧,并斮杀之,沈斧水中,而血渍其衣,迹故在。事觉,乙具服,部使者乃以三年之疑狱释之。天爵曰:「此事两年半耳,且不杀人,何以衣污血?又何以知斧在水中?又其居去杀人处甚近,何谓疑狱?」遂复置于理。常德民卢甲、莫乙、汪丙同出佣,而甲误堕水死,甲弟之为僧者,欲私甲妻不得,诉甲妻与乙通,而杀其夫。乙不能明,诬服「击之死,断其首弃草间,尸与仗弃谭氏家沟中。」吏往索,果得髑髅,然尸与仗皆无有,而谭诬证曾见一尸,水漂去。天爵曰:「尸与仗纵存,今已八年,未有不腐者。」召谭诘之,则甲未死时,目已瞽,其言曾见一尸水漂去,妄也。天爵语吏曰:「此乃疑狱,况不止三年。」俱释之。其明于详谳,大抵此类。

  入为监察御史,道改奎章阁授经郎。元统元年,复拜监察御史,在官四阅月,章疏凡四十五上。自人君至于朝廷政令、稽古礼文、闾阎幽隐,其关乎大体、系乎得失者,知无不言。所劾者五人,所荐举者百有九人。明年,预修文宗实录,迁翰林待制,寻除中书右司都事,兼经筵参赞官。后至元二年,由邢部郎中,改御史台都事。三年,迁礼部侍郎。五年,出为淮东道肃政廉访使,宪纲大振,一道肃然。入为枢密院判官。明年,改吏部尚书,拜陕西行台治书侍御史,复为吏部尚书,升参议中书省事。是时,朝廷更立宰相,庶务多所弛张,而天子图治之意甚切,天爵知无不言,言无顾忌,夙夜谋画,须发尽白。

  至正二年,拜湖广行省参知政事,迁陕西行台侍御史。四年,召为集贤侍讲学士,兼国子祭酒。天爵自以起自诸生,进为师长,端己悉心,以范学者。明年,出为山东道肃政廉访使,寻召还集贤,充京畿奉使宣抚,究民所疾苦,察吏之奸贪,其兴除者七百八十有三事,有纠劾者九百四十有九人,都人有包、韩之誉,然以忤时相意,竟坐不称职罢归。七年,天子察其诬,乃复起为湖北道宣慰使、浙东道廉访使,俱未行。拜江浙行省参知政事。江浙财赋居天下十七,事务最烦剧,天爵条分目别,细巨不遗。

  九年,召为大都路都总管,以疾归。俄复起为两浙都转运使,时盐法弊甚,天爵拯治有方,所办课为钞八十万锭,及期而足。十二年,妖寇自淮右蔓延及江东,诏仍江浙行省参知政事,总兵于饶、信,所克复者一路六县。其方略之密,节制之严,虽老帅宿将不能过之。然以忧深病积,遂卒于军中,年五十九。

  天爵为学,博而知要,长于记载,尝着国朝名臣事略十五卷、文类七十卷。其为文,长于序事,平易温厚,成一家言,而诗尤得古法,有诗稿七卷,文稿三十卷。于是中原前辈凋谢殆尽,天爵独身任一代文献之寄,讨论讲辩,虽老不倦。晚岁,复以释经为己任。学者因其所居,称之为滋溪先生。其它所著文,有松厅章疏五卷、春风亭笔记二卷;辽金纪年、黄河原委,未及脱稿云。

  元史卷一百八十三

○滋溪书堂记

宋 本

  延佑六年,予初来京师,闻国学贵游称诸生苏伯修以碣石赋中公试,释褐授蓟州判官,往往诵其警句,名藉甚。欲一识,则已赴上。及还,始与交,因得知伯修多藏书,习知辽与金故实暨国朝上公硕人家伐阅谱系事业碑刻文章。既久,又见其嗜学不厌。尝疑冑子有挑达城阙者,已仕即弃故习者,伯修独尔,其渊源必有出师友外者。询之,则果自其先世曾大父少长兵间,郡邑无知为学者,已能教子,为人先。其大父威如先生,教其考郎中府君尤严。或曰:「君纔一子,盍少宽。」輙正色曰:「可以一子故废教耶!」先生学广博,尝因金大明历积算为书数十篇,历家善之。府君既为时循吏,又好读书,教伯修如父教己,有余俸,辄买书遗之。于是予疑益信。

  又久之,则其所著书曰辽金纪年、曰国朝名臣事略者,皆脱稿,而今之诸人文章方类稡未已,士大夫莫不叹其勤。伯修汲汲然,至不知饥渴之切己也。日谓予:「昔吾高王父玉城翁当国初自汴还真定,买别墅县之新市,作屋三楹,置书数十卷。再传而吾王父威如先生,又手自钞校得数百贮之,因名屋曰滋溪书堂,盖滋水道其南也。岁久堂坏,先人葺之而不敢增损,且渐市书益之。又尝因公事至江之南,获万余卷以归。吾惧族中来者不知堂若书之始,幸文之,将刻石嵌壁以示。」

  呜呼,有子不知教不论,教而不克如志者,如志而不得及子子者,皆是也。求若苏氏四世知为学,囏哉。世之致爵禄金玉良田美地者,其传期与天地相终始,然有身得身失者,况其后万有一能振奋过祖祢者,则又鄙昔之人无闻知。撤敝庐,创甲第,矜贵富,病先世之微不肯道。而翁之堂,府君能葺之,伯修能求记之。翁之书,先生能加多,府君又益增之,伯修之购求方始,不第能守也。非有以将之,能若是乎!府君葺堂,不敢有加以求胜前人。伯修有屋京师、真定,皆不敢求记,独惓惓是区区之三楹者,又可以为薄俗警矣。

  抑苏氏虽世为学,独威如先生有著述。伯修著述益富,岂闻祖风而兴耶!然予闻自先生至伯修,三世皆一子,惟其能教,故悉克自树立。今伯修亦一子阿琐,甫■〈齿兆〉,而颖拔可就傅。伯修能绳先生义方以造之,则堂暨书之传,邈乎未可概也。是为记。

  伯修名天爵,今以翰林修撰拜南行台监察御史云。至顺二年十二月廿六日,大都宋本记。

  国朝文类卷三十一

○苏御史治狱记

黄 溍

  至顺二年冬十有一月,赵郡苏公天爵由翰林为御史南台。时方用中书奏,遣官审覆论报天下狱囚。三年春正月,公甫就职,即分莅湖北。湖北所统地大以远,其西南诸郡民獠错居。俗素犷悍,喜斗争,狱事为最繁。公不惮山溪之阻,瘴毒之所侵加,徧履其地,虽盛暑犹夜篝灯阅文书无少倦。囚有言其冤状者,公曰:「宪司岁再至,不言何也?」囚皆曰:「前此虑囚者应故事耳,闻公至当受刑,故不得不言。」公为之太息,事无巨细,必尽心焉。

  辰之沅陵民文甲无子,育其甥雷乙,后乃生两子而出乙。乙伺两子行卖茶,即舟中取析薪之斧并斮杀之。既沉斧水中,而血渍其衣,迹故在。事觉,乙具服,部使者顾以三年之疑狱而释之。公曰:「是事二年半耳,不杀人何以衣有血污,何以知斧在水中?且其居去杀人处甚近,何谓疑狱!」遂复寘于理。

  有龙光祖者,买官得同知某州事,用例夺官家居。其子及家奴言:「胡孙溪有吾家故所请射官地,而宋某来畊其上。今宋已死,宜募佃者。」光祖从其言,而宋之子乙来争此地。光祖以牛、米、盐遗洞蛮,使与佃人夜持兵围宋所居,尽缚其家人以去。佃人指乙兄甲谓洞蛮曰:「不杀此人,恐走出洞,事泄。」遂射杀之,而散卖其妻子于诸洞。甲既死,乙竟脱归,诉其事。吏受赇,止以占田坐其佃人,寘光祖不问。公曰;「杀人而坐以占田,可乎?」乃谓洞蛮,悉出宋家人,而正杀人者罪。

  沅之麻阳民张甲、彭乙争溉田水交恶,张以禾方熟,夜往视之,彭适过其处。张因杀之,而诬以盗禾,取其家竹■〈累〉实禾为验。吏以为杀者真盗也,将贳其罪。公曰:「彼盗汝禾,用手取之耶,抑用鎌也?」曰:「用鎌耳。」公问:「鎌安在?」不能对,乃论如法。

  有黄天发者,兄子四人,仲独富,而其季性刚愎,与诸兄数有争,且陵侮天发。仲欲杀季,乃告于天发,而以钱与谢某者,使共杀之。季妻发其事。仲谓天发曰:「兄杀弟则罪重,叔承之则罪不至死。叔妇子某能衣食之。」天发许诺,寻就逮,自言实出钱与龚某者使杀之。龚盖仲之舅,而其妻则谢之母也。仲赂吏,如其言,文到成狱。公疑有寃,讯之,果然,乃以始谋者为罪首。

  常德之桃源民卢甲、莫乙、汪丙同出求佣工于人,甲误堕水死。甲弟之为僧者欲私甲妻,不得,诉甲妻与乙通而杀其夫。乙不能自明,言:「实与丙同击之至死,虑其复苏,断首弃草间,而弃尸与仗于谭某家沟中。」吏往视之,果得髑髅,而尸与仗皆无有。公曰:「尸与仗纵存,今巳八年,未有不腐者。」呼谭问之,则甲未死时其目已瞽,而谬云:「曾见一尸为水所漂去。」公知其诬,语吏曰:「此乃疑狱,且不止三年也。」卒释之。

  杨乙者,始娶而得闷风疾,其妻恶之,逃归父母家。乙往追取其聘财,妇翁以诉于官,事未决,而乙于屠者燕甲家见其妻,因与甲斗殴。既去,而至屠者燕丙家,责所贷,又与丙斗殴而去,中路病发死。其母知无它,而恐官以前事来索之,故亟以闻。吏不察,乃捕系两屠者,治杀人事。公问其母,得乙风疾状,两屠者赖以免。

  印社子者,问同里民家女为妻,未及娶,而周某者耻与为娅婿,止妇翁使勿嫁。社子恨周而杀之。杨惠孙、黄文德皆里中大家,故有怨,社子本受佣惠孙所,又适僦文德屋以居,文德因嗾社子援杨父子造谋使杀周。惠孙强服而不能言其故,初言周捕其子奸事而杀之,次言周通其妾而杀之,后徙其狱龙阳,则又言:「过洞庭遇风祷于神,许采生以祭,而杀周取心肝祭之。」公阅其牍曰:「前二说既非是,使如后说,有尸可验犹未足信,况无尸乎!」及询得其实,则教之自诬者卫推官也。于是社子已瘐死,乃出杨父子,破械遣之。

  州人刘文贵死,妻弟同郡朱德来省其姊,文贵养子饮以酒,数日而患腹胀。文贵次子与养子争家财有隙,因谓德曰;「得非中虾毒乎?」捣乌桕根和酒饮之,得暴下,视之无它毒,而病愈剧。德归,具以养子言告其母,其母以闻于官,未及逮问而德死。录事及武陵县官来验其尸,皆以银钗探口中,色不变,定为病死。卫推官者先以他事怒录事,欲假定验不实为其罪,更命龙阳知州聚检作中毒死,辞连三十余年,养子已诬服。公疑有寃,为访诸路人,且谕使吐实。众皆曰:「狱辞尽卫推官教我云然。」公既反其狱,并按卫推官罢之。

  凡此皆死狱,公所平决未有不得其情者也。

  富者以佃客家人死而蒙非辜,公则直其寃。贫者以年饥取他人谷,因击伤之而傅重议,公则薄其罪。所活又数十百人。澧之齐氏,沅之曹氏、骆氏,靖之唐氏,并雄于赀,而善持吏短长为民害。齐因湖泊官不听其扑买而污以他事;曹与骆有罪例当施粉壁,着其过恶,遂藏去省檄,以灭其迹;唐以白身为黄平府判官,追夺之令下而拒不纳。公至,吏始克举其法无所避。有以婚田来诉者,公虽归其事于有司,后必询所处当否,即有未当,折以片言,莫不心服而去。

  公既召还,两入台为御史,湖北之人思之不置。而士之有文学者太祝周君历叙其事焉。昔者于定国尝为御史矣,而其为廷尉也,居十八岁乃迁。夫以十八岁之久,事之可书者宜不一而足,史仅存其父于公争孝妇不杀姑事,而于定国之事一无所载,第称之曰「民自以不寃」而已,岂非当时轶其传而史家无述欤!用是有感于公之事,輙因周君所叙删取其大略,为之记,以慰其人之思。后之秉史笔者,或尚有考也。公今由中书礼部侍郎出为江北淮东道肃政廉访使云。

  金华黄先生文集卷十五

○读苏御史奏稿

黄 溍

  伯修三为御史,在中台仅四阅月,而章四十五上。自圣躬至于朝廷政令,稽古礼文,闾阎幽隐,苟有关乎大体,系乎得失,知无不言,尤以进贤退不肖为急。所劾五人,皆权要所举。所举百有九人,则世臣耆德与一时之名流,而于外官下吏草泽之士有弗遗也。窃惟国家稽古建官,择正人俾司风纪,固将使分别忠邪而为之进退。今台司计簿,每岁最其以甚罪坐免官若干人,以微文抵吏议若干人,而以廉能见识察者无几。意以为世道衰薄,故贤者寡不肖者众,而未敢必其然。兹观伯修奏章,始知天下未始乏材,特患夫司黜陟之柄者好出声威以立名誉,一有所引重,輙以附丽为嫌而止,是以斥弃常多,甄拔常少也。虽然,阳城居谏官七年,视伯修为已久,所论唯陆贽、裴延龄两人,视伯修则已略,而又不能如伯修得行其言。非城之贤不逮伯修,盖伯修遭逢盛际,与城所遇之时有不同也。昔之序名臣奏议者,不专以尽言为功,而独以听纳观人主之德,岂不然哉!

  金华黄先生文集卷二十二

○苏御史治狱记

吴师道

  狱,重事也。断狱,难事也。愚尝身亲州县,而信其然矣。比岁五府官决囚,亦以属吏诣府受约束,见其羣坐堂上,谳言可否,动多牵制,而专者又病于愎,乃若便文自营,曲致疑似,以开缓纵。应悉论决者,必留一二而不肯画。至若幽隐之寃,锻炼之诬,往往而有,则未尝究心察之。盖其假活人之名以沽阴德,而不知阴德之在此,所存既偏,则当明者闇,此通患也。古之论治狱之道者曰明允,曰中,曰敬,曰慎,曰审,曰勤,曰哀矜,曰平恕,有一于此,足以为之本,未有不能是而可以司民之命也。今观苏公伯修为御史时治狱记十余事,窃为之太息。公所莅湖北一道,同列者众矣,微公则出入之误尚谁觉之哉!呜呼,狱也者,造物不能使之生,长吏不能使之死,死者可生,生者不憾于死,其惟苏公乎!吾是以推本而言之也。朝廷虑狱囚之多滞,三岁遣官一诣诸道决之,此良法也。近复尼不行,殆必有其故矣。使人人如苏公,复何虑乎!

  吴礼部文集卷十八

○治世龟鉴序

赵 汸

  昔者帝王盛时,纪纲法度悉备,子孙得以据依为治,号曰成宪旧章。其君臣上下相与鉴视前代以保天命而系民心者,忧勤惕厉,无时敢忘,以为家法。其治于未乱者如是,故虽或蘖芽其间,而图难于易,为大于细,可以无患,夫岂有一旦土崩之祸哉。秦人学不师古,取二帝、三王所以维持天下之具,与其深微之意,皆荡灭扫除之,不但燔诗书杀学士为足以亡其国家也。自是以来,创业者无所因袭,守成者无所持循,而庙堂之筹策,侍从之论思,遂为治乱安危之本,其不轻而重也明矣。然简编之所存,忠言嘉谟,曷可胜纪。当其时或见用,或用之而未既,或遂不用,得失可以具知。由今观之,则所善皆可以为劝,而戒无不可惩也。若夫贯串古今,博观约取,以示方来,使先王经世之意一二有见,则诚哉君子之用心已乎。

  参政赵郡苏公,早岁居馆阁,尝即经史百氏书采其切于治道政要者,通为一编,名曰:治世龟鉴。至简而不遗,甚深而非激。通疏练达而公平之规着,亲切确古而正大之体存,信为谋王断国者之元龟宝鉴也。公为御史,知无不言,持宪节以洗寃泽物为己任。参议政府,屹然不阿;两典大藩,皆勤于庶事。尝奉诏宣抚畿甸,旁求民瘼,秋毫无隐,而又酌理道之中,不迎合于前,无顾虑于后。虽一时或不见察于用事者,而退居之日,凡可以尊王庇民者,未尝少废其讨论之工也。盖公学本先王,而志存当世,其见于行事者如此,则是编之作,岂欲托诸空言者哉。新安诸生赵汸序。

  东山存稿卷二

○送江浙参政苏公赴大都路总管序

赵 汸

  邦畿,王化所先,郡国之本也。自昔盛时,辇毂之下,五方黎民与豪右杂处,凭高附崇,形倾势轧,纷莫为制,由是号称难治。汉世选健吏以击搏,诛罚先之,何有于化民成俗。唐、宋宰相欲假剧地病儒者,及得因以自见,岂开诚心布公道之谓哉。国朝并包区夏,薄海内外,罔不臣属,神州赤县之间,繁殷极盛,列圣相承,皆屈重臣以莅之,望尊职隆,非前代比矣。

  至正九年冬十月,江浙行中书省参知政事赵郡苏公除大都路总管。命下之日,街谈巷议,咸以江浙大藩方赖公为治,不宜用彼易此。其殆未知祖宗重内之弘规,圣上官人之睿断者乎!夫发施政仁,枢机转移,务当其会,古之圣人所以不疾而速、无为而成者,用斯道尔。皇帝临御日久,明睿所照,于民生休戚,臣子行能,秋毫无隐。既为亲择循吏,布诸列郡,深惧京师冠冕万国,长民苟非其人,则四方无所视仿。乃辍儒臣于外省,俾以其道行焉,变法律以诗书,通政刑于德礼,盖不言而示天下守将以楷模也。传曰:「欲平天下者先治其国。」又曰:「尧、舜之仁不徧爱人,急亲贤也。」昔之为国者何独昧于斯与!

  公起家成均诸生,致位宰辅,清忠粹学,简在上心久矣。莅官王都,为二千石师表,非公谁然。公平日论治道,必本三代,所谓明道术,正人心,育贤才,兴教化,盖拳拳焉。今天下承平,朝廷闲暇,圣天子将登用真儒,上稽唐、虞,近鉴中古,建久安长治之策,极维持巩固之方,以垂无穷。京师虽众且大,殆不久烦公矣。

  士民怀公之德,惜公之去而弗可留也,咸相率为歌诗以泄其怨思。于是临川葛元哲述公所以临政而得民者冠于篇首,汸敢推明德意窃取昔人后叙遗义属辞末简以终之。

  东山存稿卷二

○寄上苏伯修

赵 汸

  即日未审尊候何如,伏惟纳福。汸向因高则诚如京,尝附短状,上问起居,计当达左右。迩者伏闻暂持王节,出判漕台,日与士民同增鼓舞。逢掖之论,率谓盐荚诚经费所赖,第以阁下居之,则为非宜。汸窃以为不然。夫古之君子所以任天下之重而系一时之思者,初无分于出处也,岂有中外之间哉!矧积弊因仍,禁榷无艺,海隅残孽,尚烦干戈。阁下硕德雅望,舆论所归,忧深思远,形于辞色。抚绥丁户于凋瘵之余,俾之安土乐生,益宁边郡,则湟池赤子喘息无地,请命有期矣,夫岂居一官効一职于他日者可同日语哉。汸与一二同志山居读书,期稍竭驽骀,以无负于门墙,而意广力孱,未之有进,惟曩岁所闻诲语,则不敢斯须忘耳。虞宅得欧阳公为神道碑,计已彻尊览,但所据行状,未经删改,谨皆缮写上呈,伏惟阁下必有不刊之论,可慰老先生于九原也。刘静修先生墓表、曹学士志铭,偏州晚学皆不得见。方欲谋重拜门下,以毕其所欲求教者,秋暑尚隆,未敢輙易参谒。伏惟为国为民,善自宠珍,以副善类之望。谨奉手状不宣。

  东山存稿卷三

○寄上苏公伯修

赵 汸

  即日仲春,伏惟尊候动止多福。汸自姑苏舟中拜别,即转吴兴度腊。改岁回钱塘,会葛元哲,昉闻旌节所次,用释驰系。汸窃闻古之君子居廊庙则功显,在山林而言立,是以或出或处,初无容心,而言风伟绩,显白一时,焜煌千祀,尤可尚也。矧礼失乐流,文散史缺,非弘才卓识,夙有闻见,不能辑而存之。阁下素抱述作之志,倘及今视听清明,体履清暇,网罗遗逸,成一家言,以幸后学,忱非小补。前辈欲著书,多以闲居日少,志弗克就。九重侧席,良辅乃躬瘁効劳,则汗青未有期也。汸穷山晚进,仰恃一日之知,輙敢僭效,其愚如此,惟家贫亲老,不得供洒扫于溪堂,备检阅于书府,旦夕瞻企,无时可忘耳。因高则诚入京,谨奉手状起居,干冒清崇,不胜悚息,伏惟幸察不备。

  东山存稿卷三

○题三史目录纪年后

赵 汸

  作史之难尚矣,司马迁、班固纂其家学,范晔、欧、宋,润色成书,皆历年之久而后克就,其揽取该备固宜。又汉、唐惟吏治武功最盛,是非易明,然而王勃、刘子玄辈搜讨摭拾其间,犹未已也。陈寿而降,盖无几焉。宋有天下三百年,人材学术,上媲成周,论政议礼,明道正学,皆未易一言蔽其得失。中间二三大贤,欲以修于身者措诸当世,稽古考文之士星罗林立,抱遗经以求致用之方,而故家世德衣冠文物,与其国祚相终始,表世系、志艺文、传儒林者亦或未之见也。况理、度世相近而典籍散亡,辽、金传代久而纪载残阙,欲措诸辞而不失者亦难矣哉。

  参政赵郡苏公早岁入冑监,登禁林,接诸老儒先生绪言,最为有意斯事。尝取三国史志文集,总其编目于前,而合其编年于后,事之关于治乱存亡者,则疏而间之,题曰:宋辽金三史目录。所以寓公正之准的,肇纂修之权舆也。后虽出入中外,不克他有撰录,而所至访求遗文,考论逸事,未尝少忘。近岁朝廷遣使行天下,罗网放失,大兴删述之事,则宋、辽、金史皆成矣。若夫合三书于一致,以求治乱之原而不相矛盾,极其贤人君子之心志,以征文献之盛而无所逸遗,则由目录纪年而广之,岂无当论著者,公其尚有意乎。

  东山存稿卷五

○书赵郡苏公所藏经史遗事后

赵 汸

  金章宗朝,史官所得内送显宗为皇太子奏东宫阙官帖黄一纸,命编入实录。进士刘国枢记其父司经迎所闻皇太子嘉言暨诗文凡八条,诗不录。翰林学士张行简起居注草稿,起明昌六年正月朔,止三月十五日,后有张公题识及部数,脱稿提空式。今赵郡苏公通辑为一卷而藏之。

  金至世宗,南北战争甫定,盖天所以靖斯人也。皇太子简贤德职辅导,其深知所以为天下本者乎。及观国枢所记,则于南面之术得之已多,惜乎弗克嗣位而崩殂尔。起居注记章宗言动甚详,其礼仪、国用、除罢、聘好,可备参考。所云礼部尚书张(空其名)为谠直官重勘镐王狱者,乃张公之父讳,故下文书名字皆阙。其右体新史言允中之狱,成于宰相,无将妄想之奏,朝臣惟曹利用乞贷其死,而章宗不从,则犹有未厌人心者。时张公已罢兼职,不及记覆治何状,不然,尚书当时名士,以谠直举,岂得默默无一言耶!张公自言:「以明昌三年闰二月兼记注,凡三十九日。」而本传不书,百官志亦不言起居注尝用学士兼,则阙文多矣。且当时左右有簪笔之臣,纂修有实录之篇,史官不为虚设,而典籍散失如此,良可惜哉!

  公家藏书万卷,于辽、金逸事,宋代遗文,犹拳拳收购不倦,此其毫芒尔。盖有志述作者其平居暇日必如是而后可庶几也。当朝廷修先代史,一时文学之士莫不与能,乃独留公外藩,论者每为惜之。而汸窃以为不然者,眉山公有云:「文字议论是非予夺难与人合,甚于世事。」藉令公被命入书局,果无昔人头白汗青之诮,而函承旨意敏于撰述有如今日之所就者乎!汸所不能必也。善乎资中黄先生言之曰:「制作之文,上关天运,非可以私意苟且傅会其间者。」然则网罗遗逸,成一家言,藏诸名山,以俟后之君子,将不在于公乎。

  东山存稿卷五

○书苏奉使本末后

赵 汸

  自帝王巡狩省方之礼废,后世人主尊居九重,惧忧民一念无以自达,下情或不得而上通也,于是始遣使分行天下,以问疾苦、明黜陟为事。所谓揭日月于久昏,轰雷霆于重聩,诚承平之旷典,圣哲之宏规矣。若乃委任隆重,戒勑谆严,由乎睿断,则未有若皇上至正五年明诏之盛者焉。故輶轩未出国门,而四方万里至于海隅苍生寒饥滞屈鳏寡孤独皆翘然有惠鲜之望矣。是时江东西、闽、浙间官吏发百姓治道路,张设赫奕,如待神明。使者所至,持诉牒遮马首号呼者千百余辈,皆漫不加省,不过即官署一布德音而去,未知圣天子属以何事,乃漠然如是乎。颇闻他道有捽持长吏发擿司宪者,莫不称快,然民生多艰,弊源非一,苟咨询谋度有所未至,则兴废举坠之方、洗寃泽物之实果何如邪!

  八年冬来钱塘,于省掾葛元哲所得观参政赵郡苏公奉使京畿还朝所报公事纲目,首询民疾苦其事二百八十九,次兴废除利病五十七,禁革科扰四十九,均平差役二十三,平反寃狱一十六,昭雪改正二十二,追问赃污七十六,责罚稽违七十一,断革凶寃恶三十六,体察纠劾五,审理罪囚九十七,建白时政二十一,勉励学校三,劝课农桑四,而荐举官吏一十四终焉。所历神州赤县三十处,罢斥官吏四百八十六人。观其后先,可以知廉问之有序;考其详略,可以见缓急之得宜。大抵好恶重轻,一因民情而己无所与,非惟不能造端以求衅,亦未尝废务以市恩也。既又闻佥宪杨公昼躬诘问,夜稽案牍,殚智竭虑,所得悉在于此。当时黎庶感悦,称为包待制,优伶鼓舞,方诸韩魏公,则圣天子深仁厚泽,固已宣布浃洽于邦畿之内矣。

  夫以公之用心如此,而亦与不称旨者同得罢归,未审庙堂之论,谓奉使当作何体,此其意或有在,非草茅所知也。夫善为国家者如医之理疾,必审其元气盛衰感受新久,以施标本之治,故病去而身安。彼庸医以温平药沈痼固无足言,然或昧于缓急后先,而疏导涌泄率然以施者,亦非病家之福也。矧京畿上承辇毂,实冠诸道,设复有当抚循者,公其得已乎。未几台宪交论赏罚未当,上复起公于家,不一月三进其职。则公之行事虽不见察于一时,而未尝不显白于天下后世也。窃惟皇上恤民深切,至于亲遣大使,而耳目所及公论亦待久而后明,则四海之内不得均被德泽,岂无执其咎者。于是重有感焉,乃书其说于至正奉使本末卷终。

  东山存稿卷五

○书苏参政所藏虞先生手帖后

赵 汸

  邵奄先生文章学问冠冕一时,而临池之工近代莫及。今大参赵郡苏公以成均旧游,同朝日久,得先生手笔为多。比来江浙,而先生没,乃出前后十有七纸,以清河元公暨先生与其先公二帖弁于卷首,辑而藏之。至正九年又十月,汸谒公于临安私第,公出以见示,因得谛观连日。窃思曩岁获侍先生,燕闲之论,每及当世人材,必曰吾伯修。汸起请曰:「苏公今见用于朝,有大名于天下。所录当代名公言行词章,山林晚进得窥国朝文献之盛者,赖此二书而已。若公学行之详,则或不能尽知。」于是先生为言公所以贤于人者,因顾侍史抽架上文字一帙来曰:「此伯修所作,镇湖南时录以见寄者也。」汸展卷疾读,先生凭几听焉。至论帝王统绪之正,先生止汸读,叹曰:「论兹事于前代,先儒具有成言。若夫世变不齐,异论蠭起,自非高见远识公万世以为心者,安能明决如是乎!」继此每读尽一篇,先生必为申其旨意以告在坐者,且曰:「伯修之文简洁严重,如其为人。吾尝欲叙其述作之意,顾老病未暇,今当成之。」俄其子敬祖从参政干公辟为江西省宣使,当受事趋京师,归求契旧书问以待。先生曰:「自吾归田野,未尝以尺牍通中朝故人,惟苏伯修、王君实乃无间尔。」即口占二书,授简于汸,俾执事焉,首末外封名皆自署。未几,竟以病不起,叙不及为。敬祖既丁艰,故书亦未达尔。然先生卧病时,当谓诸子曰:「吾居闲久矣,知心之友存者无几,汝曹欲刻石圹中,求铭苏参政可也。」

  今观先生与参政公父子诸帖,皆辞意谆悉,情谊蔼然,见其于公世契深厚如此。赵子长帖,乃归田后第一书,惟寄声君实、众仲,所谓无间,于此可征。众仲尝从先生游,亦亲厚,故及之。盖虽家人子弟间事,未尝属他人尔。卷中有曰:「阁下力学修行,推于实用。」有曰:「阁下为人物学问所归。」皆与称公之贤以语汸者辞旨不少异。盖先生知公甚深,期公甚远,匪为一时游从之好,故其平居与学者言即其所尝告公者也。托贞石于幽隧,岂偶然哉。先生好魏、晋法书,如卷首在朝数帖,虽临事遣笔,楮墨各殊,而指腕妙处,使米元章、黄长睿在亦无所容喙。目眚后字画多倚侧重迭,然笔意犹髣髴可见。代书泛出门生侍史,得于口授,故时有讹字。所谓「副端门人南游应遣候之」,「应」当作「因」尔。追念畴昔,为之慨然。乃录所闻先生语与手书中有相发者,系于卷终。

  东山存稿卷五

○经筵唱和诗序

陈 旅

  古人有言:天下重任唯宰相与经筵,周成王能成其德,由周公有以傅之也。是岂过为高论者哉。我世祖皇帝道参元化,明并日月,宜无待乎儒者之助矣。万几之暇,命许文正公与诸儒讲尧、舜、孔子之道,以登中统、至元之盛,夫以世皇上圣犹不能无赖乎此,则世之为人君者能无赖辅导之功乎!

  文皇帝以明宗有观书之喻,开奎章阁,延学士大夫敷陈皇祖宝训,暨诸格言,缉熙光明,以师表天下。而在位弗永,志有未遂也。今上皇帝以明考元子入绍大统,有志祖宗之事,御极之初,即命两丞相与贤臣硕彦之在着廷者,以圣谟嘉言与凡经籍所载可以充广聪明增崇德业者,一月三进讲。上接听忘倦,而时有儆惕之色,于是益优礼讲官,既赐酒馔,又以高年疲于步趋也,命皆得乘舟太液池,经西苑以归。闻者皆为天子重讲官若此,天下岂不复为中统、至元之时乎!

  今监察御史镇阳苏君伯修时为授经郎兼经筵译文官,论定其说,使译者得以国言悉其指。归沐日又赋诗铺写盛事,约同馆之士与京师能诗者和之,汇为一卷,不鄙谓旅使序之。嗟乎,儒者之心亦苦矣,敝精神方册之间,莫不欲售其说于人主,使四海之人咸被仁义之泽。奈何自孔、孟以来儒者之每不遇于世落落也。程正叔氏以名臣荐身际元佑之朝,似可以行其学矣,崇政说书,恳恳忠荩,卒无所售而去,况其它者哉!然则儒者得以所蕴进纳于其君,实千百载奇遇幸会也,又安得不欣鼓舞而形诸咏歌也哉,此伯修与诸贤之诗所以作也。后之君子想见元统之治,将于是乎观焉。

  安雅堂集卷四

○送苏伯修治书西台诗序

陈 旅

  至元又六年之冬十月,吏部尚书苏公伯修拜西行台治书侍御史。荐绅先生暨诸能诗者,相与托物命题,分而赋之,以寓比兴于饮饯之日,而属余书其右简。古之人以王命而之四方也,则朝之公卿大夫士赋诗以送之,所以导至意泳美德而讽勉之也。尹吉甫送申伯之诗曰:「申伯之德,柔惠且直。」送仲山甫则曰:「仲山甫之德,柔嘉维则。」又曰:「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何其善言君子也。盖君子之道将措乎至中,又岂有柔刚之偏哉。昔者伯修之久处乎文儒之馆也,人第见其泯泯默默,惟沉潜载籍,若他无所能者。一旦拜监察御史,发精明于温厚之中,所至平反宿寃之厘正百度,虽风裁凝远,而未尝有不近人情之态。更历中外,展采指事,凡能吏以为难者,皆从容治辨。虽才诣过人,而未尝有求胜于人之心。盖其天质之美,又善学以成其德,不刚不柔,其殆尹吉甫之所云者乎。世之儒者类以巽懦不事事为世诟病,或以才称,又往往务为狡黠不欵实以取弃于君子,之二者皆质之偏而不善学者也。国家设两行台,西台独控四省地,而治书之为职,前代所谓协律令者也。律令者,官司之守,而生民之休戚系焉。以是而委诸质之偏者,其可乎哉。伯修可谓宜于其职者矣。夫物之在天地间,高下巨细壮弱动静之万不同者,其实固不能以不偏也。故指一物以为喻,不若羣汇之愽依;擅孤唱以寡和,不若雅曲之并奏。此分题赋诗之所以能具夫形容之妙,而鸢飞鱼跃之趣有不可胜言者矣。伯修将即诸贤所咏之物,以益验夫道体之着;得诗人言外之意,以益感夫性情之微。律令之协,其亦在于此乎。虽然,吾党之所以望伯修者,不止在兹行也。

  安雅堂集卷五

○春风亭记

陈 旅

  礼部侍郎赵郡苏公伯修有别墅在真定城北之安丰里,治其地为园,植桃杏数十本,而筑亭其中。意倦游来归,则与里之贤者于焉夷犹,览春物以舒神情也。往岁奎章学士蜀郡虞公尝名之曰春风亭,且为大书之。今年旅会伯修于京师,则又使旅为之记。尝闻古之君子知人身有同于天地,而万物之皆备于我也,故常欲以其身槖钥乎天地之和。虽或制于势力之所不及,而睟面盎背,足以使人歆动向慕,而善祥之心兴焉。是故居人之乡,则其乡大穰,为人之国,则其国大治,此世之所谓仁人而有志之士所以学至于是焉者也。昔者孔子使门人言志,鲁晳有莫春浴沂风雩之对。孔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程子谓其言有尧、舜气像。旅尝因程子之言而思之,于变时雍与绥来动和同一机也,体信以达顺。穷神以知化,鼓万物而万物不自知其所以然也。近世伊、洛数君子其亦有志于此者乎。邵子之学不见于施用,佳时出游,士大夫欣然耳其车音,虽童儿仆隶亦莫不喜其至。使以其学施用于世,又何如耶!程伯子所至而民化,既去而人思之。以忠诚孚于人主,而始终不疑,极言新法之非便,而争者不恕。朱公掞以春风言之可谓善言德行矣。方宋盛时,而二子居天下风土之中,游从往来,托风云卉木以吟咏其所适,何其蔼然浴沂风云之悰乎!乌虖,二子皆学尧、舜、孔子之道而然也。世之学者莫不曰学尧、舜、孔子,亦曾及此乎哉!不及乎此,不过得尧、舜、孔子之粗耳。伯修清明而温厚,又善学以成其德,人与之处,不知和仁之熏蒸也。今为春官小宗伯,方为天子治礼乐,翕宣阴阳以和神人,又将入政府赞大化,使仁风翔乎四表。而后言归故乡,与壤翁辕童燕休斯亭,以同歌尧、舜之治,不亦盛欤。

  安雅堂集卷八

○舒啸台记

朱德润

  乐以天下忧以天下者,此至公之心也。故君子居庙堂之时,思尧、舜其君而皥皥其民者或未达,宁无耿耿于中乎;处山林之时,思尧、舜其君而皥皥其民者固未达,则亦宁无耿耿于中乎。参知政事苏公伯修居真定古城之东,其先世隐居读书之地也。至正六年秋,公以奉使事毕,去归其乡,尝凭高览远,若有感于怀者。于是因高为台,筑土为固,结栏于周,构屋其上。年 月 日,台成,因采晋处士陶元亮归来辞中语扁名曰舒啸焉。

  或曰:「舒啸者,宣其悒郁之气也。公仕于朝,登馆阁,历省台,典机要,出则奉使宣抚,廉察郡县,参佐行省,可谓荣且显矣,何以舒啸其悒郁者哉?」噫,是未知公者欤!夫公以儒者学业,措之政事。其立朝也,垂绅正笏,嘉谋谠论,而思所以致君泽民者,有其道矣,时或不得尽行其志,则其耿耿于中者,宁不思登台而舒啸乎!其在外也,建节行部,宣化镇俗,而思所以致君泽民者,有其道矣,时或不得尽行其志,则其耿耿于于中者,宁不思登台而舒啸乎!然则台之筑公之志也。公之居古赵地也,南望则滹沱之河,滋水东注,西望则廉颇、李牧之故墟也。山川如昔,而草木之荣悴于春秋者,曾不知其几也,而名迹之相传,或有不满于当时者矣。今公之登斯台也,以忠君爱物之心,不忘于一舒一啸之顷,尚将拔贤材而利于国,求善治而施于民,树名节于来今,垂声光于不朽。则斯台之色与实也,将与宇宙相传于无穷矣,岂特廉、李之云哉。公之心盖曰:忧天下之忧者,将以为己任,乐天下之乐者,以为吾君吾民之乐而不自以为乐焉。此台之所由筑而舒啸之所以名欤。因书以为记。至正己丑岁八月四日,睢水朱德润记。

  存复斋文集卷二

○送苏伯修赴湖广参政序

许有壬

  至元庚辰冬,赵郡苏君伯修由吏部尚书擢西台治御史,大夫士分题赋诗以饯。俄参议中书,乃汇其诗属余序而未暇。至正壬午夏,拜湖广行省参知政事,大夫士又分题赋诗以饯。以昔序不果而责偿于余也,余不得而辞焉。

  窃惟诗有六义,赋若兴为之纬。直陈其事,赋也;因物起兴,兴也。赋尚矣,而兴之感人为尤易。因淇澳之竹而见君子之斐,因南山之台而见邦家之光,当时诗人非不能直陈其事,而故为取譬之辞,不如是则无以畅其叹咏淫泆不能自己之意焉。后世分题之作,其兴之支流余裔乎!唐以来四体昉见,我元诗气近岁号盛,是体大行,每见于赠别,凡历涉封部山川楼阁略着闻见者,靡不搜举。兴未有尽,又从而旁罗泛及,以致其极焉。其故何也?朋友五常之一,羣居抵掌,忠告善道,于遵路掺袪之际,以颂不以规,岂古人之所望于朋友者哉。然规固责善之道,而诗人为教,则主于温柔而敦厚也,故必婉其意而微其辞,奖其善以辅其不及,使告者无失言之累,听者有悦怿之美,则分题托兴之作,其亦不可少者欤!

  夫以伯修之才,固不赖友,而进学之功,惟日不足,诚若有望于友者,不知诗人之告伯修,其有说否乎?湖广地方数千里,南包岭海,西控庸蜀,其士质而秀,其俗俭而野。畬丁洞猺喜惊而嗜斗,羁州縻邑惮严而乐宽,御得其道,则狙诈咸作使自,御失其道,逢人困于干戈,重湖疲于饟馈,二十年于此矣。参预地虽底而任则首,洞其弊而药其瘵,于伯修深有望焉,此非余言也,盖诗人之言而有未尽者也。

  滔滔江汉,南国之纪。岐周之盛,诗着于二南,荆楚之衰,骚鸣于百世,亦多诗之地也。余旦夕得请,伯修必予环而报政,是邦大夫士又重其去,而因物起兴,以寓爱慕之私,分题之赋,又将倍蓰于今日矣,序不又在余哉。

  至正集卷三十四

○题苏伯修治狱记

许有壬

  世之为爰书讯鞠者亦知有所本乎?典谟尚已。西京号隆治,而廷尉府尽用法律吏。贤如儿宽,谓不习事不署曹,然而决大狱也,虽以张汤之愎,不能不博友义者,其亦不能违所本乎。予观伯修参议治狱记,而重有感焉。伯修儒也,为御史南台,录囚湖北,寃者信,罪者得。为右司都事,治夏秋冬官,其重在秋,其画诺平允,宜哉。愚复入待罪,椽抱案议三事。一谓居停盗或寓其物,若它罣逮捕,吏乘隙攫其财。不可拘以不得举他事,当听其家人告。一谓囚有指逮,而他治不即追捕,致盗逸狱滞,当定其罪。一谓辜限有定制,不当用近例破成法。法司可之,以布中外。乃伯修为吏部尚书时所陈也,于是益知伯修之贤且能,丁其会则为之,身有所见则言之在朝,哀矜根诸中,钦恤见于外,不有所本而能之乎!昔讥儒不习事,今尤习焉。讥者非也。来其讥者何也,使皆如伯修,人皆讥之乎!国家患条格丛冗莫知适从,有勅删修。伯修今参议中书,实在其列,是书之成,尚有望于伯修也。愚昔叙名臣事略,以为有出事略之外者,盖以史期之。今也又有望于条格之外者焉,可与言而不与言失人,伯修以为何如?

  至正集卷七十二

○书苏伯修御史断狱记后

刘 基

  往岁朝廷虑天下断狱之未审,用中书、御史台议,遣官审覆论报。仆时居山间,闻人言之,山岳震迭,如雷雨之将至,阴云鸣条,飞电烁目,豪民猾吏,窜伏如鼠,俱自期不能免。而衔寃抱痛之民,莫不伸眉引项,若槁叶之待滋润。及其至则风止雨霁,望者如败军之归,而畏者如鹰隼之脱绦而得扶摇也。则怪而问于老成更事之人,咸曰:「断大狱必视成案,苟无其隙,不得而更焉。」因退自太息曰:「苟如是,乌用是审覆者为哉!」于是大信刀笔之真能生死人矣。

  既又闻诸人曰:「非朝廷意也,奉命者之不恪耳。」及观国子博士黄先生所叙御史苏公虑囚湖北所平反事,曷尝拘于成案哉,然后知贤人所为固与众人异矣。夫以一湖北之地,公一经历,而所平反者八事,所擿豪右之持吏而尼法者又数事,岂他道之无寃民耶,无苏公而已矣。仆往尝观于牧民之以简讼名者,至其庭,草生于阶,视其几,尘积于牍。徐而访于其乡,察其田里之间,则强梁横行,怨声盈路。问其故,曰:「官不受词,无所诉之而已矣。」大吏至,则曰:「官能不生事,民哗非官罪也。」则皆扶出之,诉者悉含诟去,则转以相告无复来者,由是卒获简讼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