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道:『咳!我如今也是打从他那里来的,可恶这摩昂小厮,轻蔑我太甚,不但不认我做老世伯,还要把我翻过来,掉过去,加意的搜检。又要脱衣服,好在我老乌身上的天然八卦袍,是不怕剥,也剥不下来,不然,竟要被他们那班混账东西连裤子都要褪掉了。』田螺道:『末后究竟吃到面没有呢?』乌道:『他后来见我身上翻不出甚么东西来,便叫手下人把我抬了,朝一架天平秤戥盘里一跺,称了称喝道:『你这只老乌王八,只有巨著,还差四两呢!没有得面吃,滚你的乌蛋罢!”我被他这一骂,想要同他反对两句,又因为他手下人太多,俗语叫做光棍不吃眼前亏,我就此悄悄的走来了。你我今天真才算是同病相怜,不要去管他,人们另外去寻些快乐耍子罢!』田螺道:『莫急!莫急!我倒有一个绝妙的好主意在这里,不晓得你可肯做不肯做?』说着,便附了乌的耳朵,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遍,乌听一句,赞一句,道:『妙啊!妙啊!』后来又连连的道:『真妙啊!真妙啊!事不宜迟,我们就此走走罢!』
  两人便鬼混了一阵,乌复由旧路转去,一路步腹蹒跚,好容易奔到东海口,远远的望见人山人海,也有进去的,也有出来的,都在那里纷纷过秤。他就乘着人多,三太子不在意的时候,溜过去朝戥盘里一跃,缩着头连一句话都不说,等他们秤。谁知三太子称了称,见他不多不少,确好巨著四两,正够得上吃面定例,就犯起疑来,因笑道:『你一只乌好造化,就像是晓得要秤,他预先轻重配成的。』说着,便叫左右:『替我仔细搜检一番,好给他一支照人签,放到里面去吃面!』一班兵役答应着,就拎尾巴的拎尾巴,拉爪子的拉爪子,却都没有甚么夹带。后来有一个小卒,不晓得怎么样会拿一根哭丧棒,在乌屁眼里有意一捣,他就不由的浑身酥麻起来,把一只乌头伸出,吓得小卒见他有一块像椭圆的东西,黏在头上,不禁大声喊道:『我们逃命呀!这只乌是个暗杀党的实行部呀!他头上现在还顶着一枚新式的炸弹呀!』
  不防这么一喊,早惊动了三太子领了兵将赶过来将他拿住,先叫人用绳索将他四只爪子捆好,然后问道:『你怎么敢跑到这里来放炸弹?』乌道:『我何曾是来放炸弹?你们自己吓自己,闹得一个不亦乐乎,怪我何来?』三太子又道:『你既不是来放炸弹,现在那顶着的又是甚么东西呢?』乌道:『叵耐你还是个世家子弟,怎么连这件宝贝都认不得?这是前年叨利人天玉皇大帝要预备立宪,就派了齐天大圣孙悟空到东西洋各国去考察政治。谁知孙大圣没有学过外国话,无奈就想到猪八戒身上,因他近日被下界时报馆里一个冷血,撺掇他出过一趟洋,当时就托上海《月月小说报》里面的一个甚么我佛山人把猪祖宗找到了,讹着他跟去当翻译。我当时承一个姓王的情,荐与猪八戒做一名随员。后来回到叨利天,荷蒙玉皇大帝论功行赏,他们放督抚的放督抚,放藩臬的放藩臬,我就钦赐了这么一件东西。说也难怪,你们终年撺在水里过日子,哪里晓得天多高地多厚呢?』三太子道:『这东西叫甚么名字?戴在头上,又有甚么益处?』他道:『你不晓得啊?原来这个东西叫顶子,又叫做名器,是人天两界一件极贵极荣耀的活宝。只要你有了他戴在头上,就能坐上堂,打人屁股,夹人的脑髓,一切剥肤敲骨,削肉剜心,都可以为所欲为。就做错了一点儿也不要紧,充其量拼着这件活宝抵销,无论甚么大乱子,也没有搪塞不过的。你们不要瞧不起我,我这介顶子,还是四品呢!只要升一升,就是一二品大员。你如不信,前日下界福建翻卷、安徽巡抚出了缺,政府里都有信给我,想把我这个人情同我做,我还不情愿去呢!倘若他们一定再要来寻到我,像你们这一班虾大哥、蟹二弟,至小我也和补你们一个首府首县。』三太了听了,知道他是放的屁,便叫人来把他的手脚解下,直站去三个铳脑、两个屁兜子,骂道:『快些替我滚!我这里比不得阳世间世态炎凉,用得着你这势利东西。你快些替我滚!走迟了,防备打孤拐!』说着,又笑道:『我把你这个乌戴了一个顶子,也居然的想来充做老爷吃面?』”
  各人听见,刚要好笑,及至朝自己身上一望,见大家都是衣冠齐整的,翎顶辉煌,只有笪沓一人打扮是大和魂装束,怪不得他要这样骂人。想了想,又不禁都笑将起来。宸章道:“我们有约在先,可不许骂座的。你如今既破坏了定例,就得照约,每人罚你十大杯酒。”说着,就叫人往上房里去取了一棹十个白玉雕成的酒海来,每只当中都雕缕一个小玉和尚坐着。我就伸手拿过一只,仔细一看,见上面铁笔刻得极其精致,又镌着一首:
    误驾慈航海上回,同波拥断讲经台;
    频年说法成空相,愿化莲花作酒杯。
  的诗,在那酒海的阳面。下款是“文彭刻,六如居士珍藏。”我笑道:“这还是唐伯虎的故物呢!想见当年豪兴不浅。”笪沓接着道:“我实在是一时无心,忘其所以,次丹就要真罚我吃这八十杯酒,那可不想我同他的杯子,一道儿去做唐六如的故物了。人命关天,可不是玩的。”我也道:“世叔尝说笑骂由他笑骂,好官我自为之,怎么今日为吃酒,人家骂一句,就忽然做起孝廉方正来呢?”众人也都代笪沓求饶,说:“好在我们没有人是从武当山来的,今日恕他一个初犯罢!”宸章道:“酒既以令名,即为神圣不可侵犯之法律。多少都要吃一点儿应应令的。”众人又说发说歹,地罚他吃了八大杯了事。宸章也暂时起身往内去了。
  大家又吃喝一回,便催罗利接说。罗利说:“我们生意人,只有一肚皮小九九,想来想去,想起一段话,又与主人今日的事有碍,我还是不说的好罢!爽直儿罚几杯酒便完了。”真晓轮道:“如今顶嘴的不在这里,你尽管说,不要害怕,只要你不是骂我们就是了。”罗利笑道:“这么讲就好,我说的是一个土老儿,平日极迷信祸福。那一天生了一个儿子,就忙着去寻一位说死不活的张铁嘴替他算命。谁知他嘴虽是铁的,两只膝盖连豆腐都不如,见他儿子命生得好,就蹇诼∵送土老儿面前一跪,不住声的喊道:『老太爷,老财星,你老人家真是大喜临门,丁财两旺。这位小少爷,贵造庚金,生于八月,更得天德月德,魁罡种种吉星相助为理,是为真化格。书云:化之真者为名公巨卿。如今又多了一重午火,便成为禄马归槽。如果出在世家大族呢!直取青紫如拾芥耳;若像在你们商业人家,亦不失为富商大贾。如至三十岁,不发五百万金的财产,当抉我双眸子去,誓不再论天下士矣!』土老儿听了,喜不自胜,当下辞别了张铁嘴所断的发财年限,特地铸成了一面银牌,载明以上各节,终日悬挂在儿子的颈项上,以为异日纪念。不意光阴迅速,又早过了十数个年头,土老儿夫妻不幸都次第亡故了,单剩下小土老儿两口儿,糊胡涂涂的过活。又被这面银牌上的五百万金濡目染,终日眼睛看惯了,耳朵听熟了,所以立意一丝儿事业都不肯做,只等三十岁上,拿稳了来发财。谁知一日两,两日三,把土老儿所丢下来的一点家私都坐吃山空的用了。转瞬正交二十九岁,不但不发财,连发财的信息都没有接着一个。竟穷得身上无衣,肚中无食,夫妻两口儿,只在一间破土地庙里暂时存活。所有平日的亲友皆知道他这一段事,说他父子都是个妄人,不肯来匡救。看看残冬度过,早又腊尽春回,小土老儿已是三十整岁了。这年五月间,地们盛行大疫,他就沾染了些时气,眼看着是没救的了,临终遂拉着他妻子的手哭道:『我之一事无成,贫病以死者,皆张铁嘴那厮说我要发五百万银子财一言所误。如今已是盖棺定论了。务望你候我死后,将从前他所批的那纸命单揣在我的怀内。我倘死而有知,好与他在阎王殿前,三曹对案,也省得日后再有倚命自误的人。』可怜他妻子大哭一场,遵着遗嘱做事,不在话下。
  “再说小土老儿三魂渺渺,七魄沉沉,一路往森罗宝殿而来。是日,正逢阎罗王三八放告,他就撞上去,将伸冤鼓打得咚咚的乱响。早有一班牛头马面,土地功曹,拥上来问明甚么事,领到阎罗王面前,当堂跪下。他就把如何算命,如何说他要发财,如何穷死的话哭诉了一番。阎罗王初听见,不禁勃然大怒道:『这富贵穷通,本是上帝予夺的大权,本王驭世的重柄,怎么一个江湖术士,竟敢信口胡诌,乱言祸福,那还了得!』便叫鬼卒去立时拘拿严办,以为诬世惑民者戒。不意及至拿到了再一问,方知阳世间医卜星相、酷吏贪官,以及名优、名妓这八种人,都是早经奉过上帝敕旨,在阴司里十万八千嚎丧鬼同勾魂使者里头拣选的。又等十二年大挑一回,再令揣摹世人好恶,然后分遣降生的。”正是:
    朝廷谁识谏臣心?
    世界已成众鬼国,
  要在此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雨金无&~KEFH1;死后悟穷因 致病有原生前严胎教


  “好教一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禽兽,碰在他们的手里,或无故丧资,或少年夭亡,或妄受飞刑,或钟情贱类。人但知其某人是误服医药丧生的,某人是迷信祸福破产的,某人受官吏之剥削,冤狱难伸,某人恋花柳之邪缘,倾家不悟。殊不识冥冥中,均各有一定不可移的道理在内,这就叫做欠张三不还李四了。而且这位张铁嘴先生,虽说同魑魅魍魉一样应运而生的人,却数理推验一道,颇肯实事求是,博彩周谘,所以替小土老批算的命理,竟与阎罗王生死簿子上注定的荣辱滚路一般无二。当下上自判官,不及鬼卒,莫不诧异事。就连阎罗王自己,亦生怕闹出来,担当失察的处分。就忙着拣派了活无常死有分两名鬼役,急速前往叨利天财帛君那里去,将小土老的这笔银子,彻底根究,务得确情回报。
  真是黄泉碧落途千里,来去全凭一阵风。不一刻,早查得明明白白,回来俯伏奏道:『小鬼们蒙大王爷差遣,当即迅往查察。谁知近日天上,被几个紫薇坦里的毛神,运动甚么中内集权,要从改革官制起点,一时把财源府里几堂有名的优缺,都归并的归并,裁撤的裁撤。还有几个年富力强的司员,不甘暴弃,相约运动本司堂官,请咨出洋游历,希图将回国,做一个政治家的大好老。因此把个一向轰轰烈烈的势利渊薮,柴米衙门,转瞬间竟弄成冰消瓦解,鬼哭神嚎。所以小鬼到那边去,从东西辕门起,一直到财帛星君住的后宫里,撩棒子都莫想打到一个人。后来还亏遇着一伙地里鬼,才告给我星君不在宫里,是从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