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诗钞

台湾诗钞卷一

台湾诗钞卷二

台湾诗钞卷三

台湾诗钞卷四

台湾诗钞卷五

台湾诗钞卷六

台湾诗钞卷七

台湾诗钞卷八

台湾诗钞卷九

台湾诗钞卷十

台湾诗钞卷十一

台湾诗钞卷十二

台湾诗钞卷十三

台湾诗钞卷十四

台湾诗钞卷十五

台湾诗钞卷十六

台湾诗钞卷十七

台湾诗钞卷十八

台湾诗钞卷十九

台湾诗钞卷二十

台湾诗钞卷二十一

台湾诗钞卷二十二

台湾诗钞卷二十三

台湾诗钞卷二十四

台湾诗钞卷二十五

附录一

附录二

台湾诗钞

台湾诗钞卷一

沈光文

徐孚远

庐若腾

沈光文

光文,字文开,号斯庵;明浙江鄞县人。南明鲁王监国,尝与画江之役。永历初,历官至太仆卿。后至闽海,漂泊入台以居。晚与寓台人士结诗社,名曰「东吟」。着有「花木杂记」、「台湾赋」、「流寓考」等多种,已散佚。今所存诗,除已见「范志」与「诸志」(「文丛」第一○五种及第一四一种。余志所载,均不出两志范围)者外,全祖望辑「甬上耆旧集」收有三十一首,内十九首为上述两志所未录。

葛衣吟

永乐时,有河南佣者常衣葛衣,余绍兴出奔亦只衣葛,今已两载。

岁月复相从,中原起战烽;难违昔日志,未定一时踪。故国山河远,他乡忧恨重;葛衣宁敢弃,还逊鲁家佣!

挽定西侯

方喜廉颇老未曾,骇闻骑箕竟归升!只因心血回天竭,会看精英作厉能。滃水潮头凭怒立,秣陵城外识云凝。留将背字同埋土,黯黯重泉恨较增(背上刺有「赤心报国」字)!

贷米于人无应者

同是穷途同作客,饱得烟霞煮得石;但使清虚腹里存,诗瘦偏多新意格。也知诗瘦恰如秋,高飞秋色入浯州;苍狗浮云倏变幻,老我狂愚我自羞。西山尚有中子在,周旋应尽性天爱;乃竟二饿千载垂,旅处寡亲益增忾。我来避世如避秦,上下无交馈赠屯;倘能屈曲为小贬,何妨白日竟骄人!骄人者流世所敬,不辨笑邪反笑正;大家势利正营营,谁向此中审究竟!昨天梦中谁赠云,醒时拾得似纷纷;人间世事尚难料,如何天上获相分!感此高谊思所报,木瓜何以矢永好!今日幼安固如何?却亦未曾除皁帽。

隩草(戊戌仲冬和韵)

宁不怀乡国?并州说暂居。无枝空绕树,弹铗又歌鱼。炼骨危疑集,盈头珍惜梳。感追无限际,悔绝昔年裾!

随时郄不闷,而闷实难排;浪撼江空雨,风翻天半霾。热肠知未冷,晚节慎无乖。荣辱渔家少,乘潮又泛簰。

义旗嗟越绝,剩得此顽民;矫矫心如石,丝丝鬓欲银。中山几度醒,故国十三春。尚慎虚瞻陟,天寒夜泣旻!

得兴灵武业,谁作李长源?天宝人凭说,渔阳鼓尚喧。居辽当日管,卧雪此时袁。仆更痴于我,安然懒出门。

一自椎秦后,同人在海山;冠裳不可毁,节义敢轻删!受冻频坚骨,撄霜茂长颜。南阳高卧稳,罔识世途艰。

非仅谋衣食,人间心却忙;声联随地义,力任一身纲。无憾敢言敝,加餐尚乏粮。将何消旅夜,薄酒胜茶汤。

勋名虚幻耳,身世一轻舟;远寄西山耻,重将南渡尤。渔樵联几岁,禾黍泣同秋。曝背劳心处,于时更觉悠。

门外苍茫势,神龙且寄髯;困方嗟褐短,人岂藉泉廉;善受知珍鼎,需调用作盐。呈身原不惯,应合与时潜。

不当矜著述,已闭白云函;是衲全留发,云庵半在岩。寡亲时属旅,感物义为咸。半世栖栖意,逢人说大凡。

秋吟

爽气横飞野况佳,溯回对水漫兴怀。芙蓉露湿红妆冷,江海风生白浪排。敌忾深同袍泽谊,招舟广订弟兄侪。即今天缺尤须补,孰上秋旻继女娲!

寄迹效人吟

忆自丙戌乘桴,南来闽海;或经年泛宅、或偶寄枝栖,忧从中来,兴亦时有。每假题咏,聊混居诸。戊子入粤,所吟亦多。辛卯复来借居海岛,登山问水,靡不有诗,尤喜步和人韵。虽邱壑情深,觉感激时露。今秋简阅笥中,顿生悔愧;不论闲题间偶记,悉付祖龙。仲冬小窗冷坐,欲再发抒飘泊情事,机神数窒;偶得郑哲三「海泊吟」,不禁勃勃步韵。然哲三,余未识面也。

不道十余载,犹然若故时。因人作事缓,连我信天疑。燕雁春秋易,沧桑日月迟。为兴靡骋感,且滞水之湄。

分得青天在,盘桓且振裾;行春依雨歇,问月借春舒。草咎张椎误,兼之荆剑疏!将传岛上史,末路漫踌躇!

望水途知隔,遥江风景殊。艰难依鹭渚,愤发奋虬须。仙近饥留朔,山移子继愚。闲鸥不厌我,日共与为徒。

于我应当饿,家人苦未能。凭胸携旧积,就史接多朋!致牍童傒厌,分粮雁骛憎。谋身尚不足,王业几时兴!

烟霞岛上满,落日鬼豪侵;支命全亏骨,包愁总在心。径荒陶兴浅,袍吝范寒深。起舞徒虚事,频年听翰音。

吴正甫忽欲为僧,以柬寄赋答

当说为僧好,君今欲了缘;果然撇得下,只便悟当前。但使身无累,毋令世有权!释名余早定,不是爱虚圆(余释名超光)。

徐孚远

孚远,字闇公,晚号复斋;明松江华亭人,几社六子之一。南明浙、闽相继溃,移居厦门,颇受郑成功礼遇。寻入觐永历帝,失道入安南,不得达而还。后乃辗转止于粤之饶平,完发以终。遣着中有「钓璜堂存稿」二十卷,收古今体诗二千七百多首;末附「交行摘稿」一卷。连横选有「徐闇公诗钞」一卷,编入「东宁三子诗录」(未刊)。「交行摘稿」,已附见「徐闇公先生年谱」(「文丛」第一二三种)之后。

东夷

东夷仍小丑,南仲已专征。部落衰刘、石,崩奔怯楚荆;况闻蒙面众,皆有反戈情。一举清江、汉,何难靖九京!

诸子

轩帝巡游今未返,夷洲犹系汉家名;一丘息壤无兴废,数载高牙有旆旌。兵法孙、吴真不易,天心沧海最多情。几人此地称余子,蓉幕沉沉瞋喜平!

黄臣以就别感赠

年老多悲恨,途艰赖友生;如何兰茞侣,各作雁鸿鸣;真感万方难,莫言一别轻;几时重执手,愿尔保身名!

挽张定西

忽报营星落,还怜剑匣存;飞扬真有意,功过敢深论!骨肉同黄土,偏裨异戟门;游魂随夕月,犹自向中原。

牙角纵横日,驱除志未申;苍黄仍去越,感激遂投闽。将帅真何事,风云在一身;谁能勋阁上,独自画麒麟!

送张宫保北伐

上宰挥金钺,还兵树赤旗;留闽纡胜略,入越会雄师。制阵龙蛇绕,应天雷雨垂;一戎扶日月,群帅奉盘匜。冒顿残方甚,淳维种欲衰;周时今大至,汉祚不中夷。赐剑深鸣跃,星精候指麾;两都须奠鼎,十乱待非罴。烟阁图形伟,殷廷作楫迟;独伤留滞客,花魄未能随!

赠纪石青

蓟门宫阙草萋萋,犹有英人气吐霓;周鼎未还心不死,鲁戈应奋日将西。故乡何处探龙窟,避地时闻过虎溪。数点茅斋深岫里,云峰无径夜乌啼。

知君深隐在无终,蓬户萧萧春草丛;子义襟期真自许,望之风骨与谁同!空囊屡采山中蕨,远志难吹幕里风。愧我携孥沧海上,年年飘泊似征鸿!

沈复斋过访,不饭而去

中丞车骑过蓬门,丛菊无花三径存;知得陶家酿未熟,别携玉尘向平原。

海思

恶浪驱风小怪殊,扁舟羁客胆应粗;不知苏监归朝后,犹忆当年瀚海无?

甘将军夙有战功、又能持谠议,以公义歌之

数载横矛汗马材,初平北海又南回;孙家自有甘兴羁,那得曹公问渡来!

得张玄箸书,知兵至金山寺,赋之

南方舟揖有声名,轻舸径过铁瓮城;昔日蕲王酣战处,金山江上又扬兵。

谁道长风不可乘?艅艎激浪已先登。钟山云树江头见,玉带桥边拜孝陵。

望江南

元戎连战下扬州,寝殿依然汉畤秋;只有羁人频北望,十年空在海南头!

赠北客

时来不觉有殊能,奋翮高飞倚大鹏;昔日云台多意气,也应拊掌笑严陵。

燕集军府

数载羁栖客,一尊风雨前;灯明齐树杪,歌吹落山泉。杂坐惊雄辩,衔杯愧长年!微闻江楚捷,醉眼望飞鶱。

闻有

闻有穹庐使,方当来问津;衣冠他日异,名号一时新。伍员虽仇楚,王琳还入陈;不知高岭上,锡冢为何人?

北议与客约南行

奉申仍建策,岁岁议和亲;犹有衣冠旧,终怜玉帛新。飞扬坛上客,憔悴谷中人。愿假南鸿羽,泥涂不负身!

南望

寂寂栖荒岛,依依望斗杓;群公犹百粤,法乘已三苗。虚伫金台彦,何时玉烛调?殷忧开圣主,会见奏云韶。

北马

北马千群至,兹丘仍寂然;晋师今不出,汉过古无先。闻有交绥约,何时多垒平?红旗空自播,未许剧龙泉!

即事

李牧真飞将,犹闻守赵边;此时尚笑拙,破敌乃称贤。何假当三至,应思入九渊。奇勋成脱兔,羁客且高眠。

频闻

频闻迁玉帐,不识更谁投!府主何容易,居民逼去留。秦人真弱魏,亶父亦兴周;羁客无依者,从兹赋远游。

寄舟

栖泊虽多日,安危判一舟;那能随落叶,独自逐轻鸥!赤鲤呼难至,吕梁未可游;古来传逸事,徐福有遗丘。

悲闽南

人间毛羽尽,此地泪痕新;疆宇虽还夏,衣冠不到秦。去来无适主,仇后总非民!遗孑诚如此,谁言造化仁!

访王愧两先生

问我将何适,同人久与违。沙深须曳革,风劲且披衣。入座无凡语,望烟当自归。相看春径好,一路草菲菲。

赠曾则通

一自中台折,侨居又几春!病须枚叔发,家似史云贫。故国风尘暗,遗编气泽新。授廛虽各岛,同是作逋臣!

送雪嵩安置台湾

长日炎蒸碧波淼,云逐轻帆青幛杳;沧溟以来更向东,结束乘槎何草草!一鹤孤鸣彻九皋,狺狺众吠徒为劳;面折无辞长孺戆,远游时咏屈平骚。相闻徐福有遗丘,不问澶州与郁洲;土人佃渔安卉服,客子衣冠对海鸥。与君同里老相怜,诇察如罗不敢前;莫怪今来闭其口,郊居八载作寒蝉!

赠陈复甫

君有长才为世瑞,大镛匉訇明堂器,不蜚不鸣静得意。有时征用辨所宜,几席之间见位置;凡羽纷纶无足言,凉秋霄汉展其翅。旅人久作河渚邻,风神虽黯情自亲。谁言年少难输心,车笠相期交已深;流水淡荡高山岑,却令重鼓伯牙琴。

怀张玄箸

岛中名士原无几,莫讶今来更阒如!我已投林栽薜荔,君方入海赋鶢鶋。秋深大壑千层浪,腊尽西风一纸书。泛泛扁舟何日定,诗筒来往可能疏?

寿在公先生

袖手频年百不为,图南无计翅仍垂;未须脱屣求丹诀,且复观涛任白髭。往日夔龙归信史,凌霜松柏失争时。陈畴岂是熊罴事,耿、邓何妨笑我痴!

止王先生沙上小斋,谋远适也

将携袱被趁渔船,先到山房理旧毡;深烛盘餐情未已,两头妇子语依然。便辞朱邸三迁舍,更揽苍波万里船;即比武陵尤绝远,相闻鸡犬又何年!

集李正青斋

使君命客步沙畦,小阁留连日欲西。好友携琴寻古洞,山僮荷锸凿丹梯;临风憩石尊仍倒,得月披襟屐不迷。联袂往来余兴在,坐中犹报进蒸藜。

海居

何须入海觅三山,养性常如水一湾;飞止鹓鸾朝暮见,金银宫阙有无间。久居徐福留遗在,暂语卢敖振羽还。不识旅人今日意,眠云卧石鬓将斑!

东行阻风

拟将衰鬓寄东蒙,频月东风不得东;身世何堪常作客,飘摇难禁屡书空。携儿兼载黄牛妪,农作应追皁帽翁。稍待波平阳月后,一舠须放碧流中。

书怀

昔日衣冠今渺茫,岛居一纪又褰裳;移家不惜乡千里,种秫何嫌水一方!地理未经神禹画,医书应简华佗囊。余年从此游天外,知是刘郎、是阮郎?

将耕东方,感念维斗、卧子,怆然有作

荷锄东海复何言,回首亲交总泪痕;曩岁英华联研席,两君名姓各飞翻。何人为乞王琳首?自古难招屈子魂!独立苍茫无限恨,岫云归尽掩柴门。

陪宁靖集王愧两斋中

轩车夕过喜王孙,呼取黄衫共酒尊;入钓新鱼堪一饱,小斋明烛好深论。龙无云雨神何恃?剑落渊潭气自存。饮罢不须愁倒极,还期珍重在中原!

怀常雪嵩

海外之海迁人希,家人散尽独居夷;估客迭来怀抱恶,小楼坐去岁华驰。夙昔嗟君心胆壮,鹰驱鸷击不相让;太分清浊保身疏,惠恕谴死仲翔放。

钓鱼歌,寿王先生

王夫子,买舟钓鱼沧波里;水底珊瑚渐长成,山头白雪常如齿。一年垂钓又一年,隔绝尘埃心则喜;偶然钓得磻溪璜,再钓乃是陵阳鲤。放鱼归去养头角,待我济河呼苍兕;功成他日来相迎,指点三山千万里。

锄菜

久居此岛何为乎?恶溪之恶愚公愚,半亩稻田不可治。畦中种菜三百株,晨夕桔槔那得濡?沾块之雨昨宵下,叶里抽茎生意殊。烹菜沽酒聊自慰,西邻我友亦可呼。只今十载在泥涂,南云杳杳天路通,我欲往从乏騊駼!

东宁咏

自从飘泊臻兹岛,历数飞蓬十八年;函谷谁占藏史气,汉家空叹子卿贤!土民衣服真如古,荒屿星河又一天。荷锄带笠安愚分,草木余生任所便。

陪饮赋怀

问余东向亦何为,屡与王侯泛酒卮?夙昔襟期空自许,于今行迹有谁知!年衰难入驱羊梦,衣敝常多扪虱时。明岁土膏应早发,好随陶亮共扶犁。

桃花

海山春色等闲来,朵朵还如人面开;千载避秦真此地,问君何必武陵回!

春柳

闲吟泽畔弄春晖,不见牵丝作絮飞;可是闽南真绝地,应无攀折送人归!

海居

三山渺渺水溅溅,日月衣冠又一天。不是六鳌相拄得,便流西极已多年。

春望

春光一去不重来,日日登山望九垓;岸虎水龙俱寂寞,高皇弓剑几时回!

怀章东生

愁云淡淡水瀜瀜,拟挂征帆到海东;乡梦迷离春树杳,天涯一别几时逢?

重九寿陈复甫参军

世事方屯艰,经营赖上材;小心参帷幄,大力运昭回。入座香风满,怀人梁月催;笑言通梦寐,杯斝屡追陪。徐孺沈忧久,元龙爽气开;旅途虽偃蹇,高义感风雷!频有西园赏,无虞江夏灾。欣逢瑶海使,新自日边来。正值龙山会,兼陈戏马台;可令南极老,黄发倚邹枚!

挽张宫傅

高秋风雨落荒城,伏枕遥传天柱倾!报汉未能邀匹雁,系胡空自有长缨!七年大节凌霄上,千载英灵俟海平。闻道阖门皆殉难,恰如归去赴蓬瀛!

一棹苍烟北海滩,年来何意更弹冠?名从黄阁真无事,心在青云岂自安!帝子再开新霸府,诸侯皆擅旧登坛。不须更向君平卜,欲去应嗟道路难!

昔日投竿避地来,缘公数启到金台。郊居成赋先相示,赌墅行游屡许陪。每挹新型知雅量,常征古事见清裁。一从门馆飘零后,欲放招辞愧不材!

庐若腾

若腾,字闲之,号牧洲;明福建同安金门人。南明隆武立,尝受命巡抚浙江温、处、宁、台。后回闽海,与王忠孝、沈宸荃、曾樱、许吉燝、辜朝荐、徐孚远、郭贞一、纪许国等诸耆旧居金门,自号「留庵」。永历十八年,东渡至澎湖病革,遂殁;遣命题其墓曰「有明自许先生之墓」。着有「方舆考」、「浯洲节烈传」、「留庵文集」、「诗集」、「与畊堂值笔」、「岛居随录」、「岛噫诗」等多种,大多散佚。其「岛噫诗」,已见另刊(「文丛」第二四五种)。

乙酉仲夏舟次钱塘,邂逅田孺隽年丈,周旋数日;闻南都之变,悲而有赋,

奉呈为别

邂逅胥江足胜游,那堪忽报怒涛秋!连年国破羞青史,此日伤心易白头。半壁撑持惊再误,两京剥复望同仇。定须江左夷吾出,高展中兴第一筹!

次韵和兴安王伤乱诗(四首)

自泣新亭后,经营负所期;风声惊渐改,岁月去如驰。呼我马牛皁,望人熊虎旗。偷生成底事?懊悔转增悲。

忍云袖手是,坎壈百难禁。藏石宋人眼,敝轩秦士心;风波生近浦,雾雨集孤岑。何以支晨夕,占晴又卜阴?

浮家虽净土,措足总荒榛;癞哑妻难识,迂疏友不亲。乞师迷去路,蕃马悔前身;尝恐云台上,芳踪独古人。

萋萋春草长,蹇蹇王孙游;四顾无同泽,何方隐一邱!天应终不醉,俗岂暂堪俦!我亦多愁者,相逢畏说愁。

神雾

辛卯三月朔,胡骑躏禾山;虽饱未扬去,迥指沧浯湾。沧浯不可到,模糊烟霭间;援兵次第集,神雾始飞还。当时水师尽入粤,仓卒一矢无人发;若非螣蛇挟雾游,全岛生灵化白骨。岁岁给军民力空,临危偏藉神雾功;安得学成张楷、裴优之奇术,晏然高卧海岛中!

赠达宗上人

建安伯春宇万公之弟,原住长林寺。春宇万公即万礼,原姓张、名安,平和小溪人。崇祯间,乡绅肆虐,百姓苦之;众谋结同心,以「万」为姓,推安为首,率众踞二都。至永历三年,归郑国姓;永历封建安伯。

君家两俊杰,异道却相谋;以尔津梁法,为人帏幄筹。心惟存选佛,骨不羡封侯。军旅喧阗处,长林未改幽。

丙申三月初六日大风覆虏

虽有千万卒,不如一刻风。卒多而毒民,岁月无终穷;风劲而殪敌,一刻成奇功。彼狡潜捣虚,乘潮骋艨艟,夜发笋江曲,朝至涠头东。虏笑指三岛,云在吾目中。陡逢巽二怒,进退俱冥瞢。队队舳舻接,打断似飞蓬;齐擐犀兕甲,往谒蛟龙宫。亦或免渰溺,飘来沙上艐;猛兽伤入槛,鸷鸟困投笼。始知干净土,不容腥秽讧。效灵者风伯,仁爱属苍穹;谓宜答天意,开诚兼布公。苟不救水火,发愤难为雄。

太武山,次丁少鹤「刻石」韵

溟渤之奇萃此山,欲啸望眼一跻攀;幽岩旧是神仙窟,绝岛今为虎豹关。隔海鼓鼙犹日竞,勤王羽檄几时闲!山灵未厌怀柔德,应护周家故物还。

悲秋思动强登山,峭壁悬崖次第攀;拂桂看诗怜苦韵,逢人阔论破愁关。见猜猿鹤偏因乱,遍识石泉总未闲。最喜客传朝报至,捷书新自秦中还!

挽郑定国(公薨之日,所乘马先悲鸣跳跃而死)

公昔读书破万卷,多得英分神断剸;两榜科名称得人,文足经邦武定变。边陲扬历露一班,老宿见之经百炼;便拟冰成叶河舟,等闲雾净天山箭。北都倾后南都倾,大江鏖战虏惮名;仓皇途次识真主,手扶赤日奠福京。四方翕然奉正朔,倚公一门作长城;厄运缠绵忠计诎,东南半壁一掷轻。天崩地坼心无改,叔侄义旌蔽闽海;一时忠义叆云屯,南连粤中皆营垒。繄余有臂仅如螳,亦附同舟相欸乃;江右、代北远闻风,飞檄横戈耀鍪铠。天子特嘉首义勋,云台位次悬相待。天未悔祸事参差,往往几成忽复隳。亦有三表五饵策,狡奴之狡未可縻。一纪尚赊陵京梦,公每念及愤且悲。痛饮求醉忧难写,长歌当哭血欲洒;阴阳遂乘七情伤,赤星芒冉郧城下!三呼「过河」不及家,指挥步伍更索马。马受豢养恋主恩,知主欲行先候门;载公直抵黄龙府,砾尽蠢逆腥臊魂。生事未了死方了,正气浩然万劫荐。国家义士三百载,云胡目击此乾坤!谁能愧公复愧马,有恩不报节不敦。呜呼!有恩宜报节宜敦,我哭公兮白昼昏!

嗔羊山

羊山之羊不可捕,捕之往往逢神怒。我闻古昔有神羊,抵触能令奸邪怖;此山此羊既称神,云胡降罚有差误!八月水天一色青,我师北伐山下渡;乘风扬帆疾于箭,帆影咫尺三沙树。黑云一片起东北,倏忽昏霾转狂■〈风壬〉;浪涌涛翻岛屿没,蛟螭跳跃天吴鹜。大艘小艇碎似萍,争归鱼腹作丘墓。伤哉虏乱十五年,仗义之师几处聚!东南惟我一军张,舳舻连咽士如雨。戈矛剑戟耀日光,条条悉出欧冶铸;神机巨炮相绩发,霹雳万声四塞雾。健儿浑身铁包裹,不数犀兕六、七属:似此制敌罔不摧,人尽快心神曷妒!长年三老股栗言:此变百年希一遇;多因馋卒轻食羊,牲币虽虔神其吐。吁嗟此说是耶非?一沈万命岂细故!君不见王闳斫水骂子胥,钱塘之潮平如布;又不见陈茂拔剑叱水府,交海龙海骛失措;自古精神格鬼神,不信羊山独不悟!我舟虽坏可再造,我卒虽溺可再募;沿海物力任搜罗,桑榆之收在旦暮。誓竭忠诚洗腥膻,鼓行而前无退步;来岁春尽南风驶,楼船重回羊山路。羊山之神不效灵,蠢尔妖邪何足惧!直须屠尽山中羊,一军人人恣饱哺!

金陵城

金陵城,秦、汉以来几战争;战胜攻取有难易,未闻不假十万兵。闽南义旅今最劲,连年破虏无坚营。貔貅三万绝鲸海,直沂大江不留行:瓜步、丹徒鏖战下,江南列郡并震惊;龙盘虎踞古都会,伫看开门夹道迎。一朝胡骑如云合,百战雄师涂地倾!金陵城,城下未歇酣歌声,芦苇丛中乱尸横;咫尺孝陵无人拜,人意参差天意更!单咎不能知彼己,犹是常谈老书生。

庚子元夕

年来萧条景,无如今元夜:箫鼓哑无声,火树光华谢;祠门乏膏粥,宴客缺酒炙。旱荒久为虐,邻不富禾稼;加之助军兴,箕敛无等差。丁壮及梢手,应募索高价;家家剜肉供,此例可时罢!悍卒猛于虎,纵横任叱咤;昼而攫通衢,夜则掠庐舍:十室九啼饥,碗灯问谁借!复传满洲虏,数万纷南下;狰狞喜啖腥,各各精骑射。舟楫非彼长,水战我所服;云胡谋去此,海来群税驾!哀我岛上人,如兽在罟擭;翻羡草无知,岂惮虫沙化!上帝匪不仁,鉴观宁无讶?呵护有神机,孰得观其罅!

庚子五月初十日破虏

狡虏非不狡,彼己知不真;舍陆趋大海,轻信我叛人。叛人怀观望,欲前且逡巡;误彼曳落河,血肉饱巨鳞。其被俘获者,斧斤杂前陈;断手或膑足,又或剜鼻唇。纵之匍匐归,彼酋渐且嗔。而我贺战胜,亦当究厥因。其时水上军,矴舟胶不振。敌来何飘忽,矢集若飞尘;战斗无所施,空说不顾身。时哉东南风,蓬蓬起青萍;驱潮上海门,奋击似有神:遂使兔麋骇,一鼓入蹄罠。自是天意巧,非关人力振。我有一得愚,愿与智者论:「时时如敌至」,此令当五申。

虏迁沿海居民

天寒日又西,男妇相扶携;去去将安适?掩面道傍啼。胡骑严驱遣,克日不容稽;务使濒海上,鞠为茂草萋。富者忽焉贫,贫者谁提撕!欲畊渔无深渊,欲无广畦。内地忧人满,妇姑应勃溪;聚众易生乱,矧为饥所挤。闻将凿长堑,置戍列鼓鼙;防海如防边,劳苦及耄倪。既丧乐生心,溃决谁能堤!虏运当衰歇,运筹自眩迷;豪杰好从事,时哉此阶梯!

吴贞甫忽然有悟,祝发为僧;歌以赠之

岛上相从多岁月,辛苦为争数茎发;尽道有发便有心,谁知发长心转滑!人人靡艾收灌鄩,个个夷、齐采薇蕨。美鬈队里夸二天,高髻城中透三窟;心不如发但如面,俄见同舟分胡、越。羊因挟策读书亡,冢以大儒诗礼发。发乎、发乎!旌尔之功罪不掩,数尔之罪功不没;为功为罪发何知?戴发之人自鹘突。吾爱吴生气岸高硉矶,轗轲乱世遭齮龁;忽悟此身似幻泡,削落须鬓寻休歇。猛力脱离生龟筒,慧眸照破干屎橛;恩怨功罪了无关,那有怪事旁咄咄!从今呼作「自明僧」(鲁王赐号「自明」),自明无明莫恍惚!绳縳尽解得真如,定应头痛抚顶骨。

东都行(有序)

澎湖之东有岛,前代未通中国,今谓之东番。其地之耍害处名台湾,红夷筑城贸易垂四十年。近当事率师据其全岛,议开垦立国,先号为「东都明京」云。

海东有巨岛,华人旧不争;南对惠、潮境,北尽温麻程。红夷浮大舶,来筑数雉城;稍有中国人,互市集经营。虏乱十余载,中原事变更;豪杰规速效,拥众涉沧瀛:于此辟天荒,标立「东都」名。或自东都来,备说东都情:官司严督趣,令人垦且耕。土壤非不腴,区画非不平;灌木蔽人视,蔓草■〈肙〉人行。木杪悬蛇虺,草根穴狸鼪;毒虫同寝处,瘴泉供饪烹:病者十四、五,聒耳呻吟声。况皆苦枵腹,锹锸孰能擎!自夏而徂秋,尺土垦未成。红夷怯战斗,独恃火器精;城中一炮发,城下百尸横。林箐深密处,土夷更狰狞;射人每命中,竹箭铁镖并。相期适乐土,受廛弓为氓;而今战血溅,空山磷火盈。浯岛老杞人,听此忧惸惸;到处逢杀运,何时见息兵!天意虽然测,人谋自匪轻;苟能图匡复,岂必务远征!

送人之台湾

台湾万里外,此际事纷纭。物力耕渔裕,兵威战伐勤。水低多见日,涯远欲无云。指顾华夷合,归来动听闻。

寄门人戴某(时在台湾)

怜子经年别,远游良苦辛;定交多侠客,流恨托波臣!厌乱人情剧,亡胡天意新。从戎旧有约,莫待鱼书频!

次韵酬张玄着(名煌言)

会见中兴绩业新,为君屈指数奇人;不教胡虏天同载,差效楚囚泪满巾。名世精神侔海岳,元勋地位配星辰。留侯应悔少年事,力士相从便击秦。

恭瞻鲁王「汉影云根」石刻

峭壁新题气象尊,蛟龙活现跳天门;银河潢漾多分影,玉叶葳蕤自有根。夹辅勋同山骨老,登临兴与墨香存。悬知底定东归后,南国甘棠一样论。

避氛南澳,城中有虎

不信市有虎,终难却三人;而今城有虎,家家詟且颦。昨日过南园,虎迹印如新;夜来众拒虎,喧豗震东邻。兹岛四断绝,孤峙天池滨;虎从何处渡?况乃越城闉!理既穷思议,争疑天不仁。叛人勾夷虏,蛇豕祻洊臻;猛兽复狂逞,助虐应有神。余独谓不然,物怪匪无因。满目同舟者,肥瘠隔越、秦;遂使熊罢旅,败衄在逡巡。乖气合致异,冀尔惧而悛;不戒将胥溺,苦口复何陈(癸卯十月,虏犯嘉、浯二岛;余以十八日浮家抵南澳,借寓城中。二十二日,作此诗。已而渐闻人言:守将杜辉谋叛;然未有迹。十一月十五日,忽遇虏差官于市,悟其事已成,亟挈家登舟;杜遣兵遮阻,不许出城。余执大义,力与之争;更深始得习,夜半解维。次日,诸避难在城、在舟者,尽被俘献虏矣)!

台湾诗钞卷二

查慎行

汪继燝

夏之芳

吴廷华

钱琦

钱大昕

姚鼐

查慎行

慎行,字悔余,号初白;清浙江海宁人。康熙时,官编修。有「敬业堂诗集」。

闻制府满凫山同年恢复台湾郡县,驰诗遥贺五十韵

瓯粤梯航路,宗臣带砺盟;十年开大府,万里寄长城。地重绥猷远,天高伏莾清;鲸鲵安有截,蛟鳄静无惊。近置台湾郡,仍沿海上名。荷兰初窟穴,日本继兼并;古来通中国,今方列外瀛。漳、泉资捍御,罗、凤拓屯耕;亩税登诸社,邮签纪十更。官从迁转便,商视去来轻;守土非凭险,浮家惯逐赢。盛朝当远驭,小腆忽潜萌;侧听妖氛起,悬知羽檄横。厥初传警急,其势剧狰狞:劫库俄焚署,搴旗遂斫营。群呼乌易合,嵎负虎难撄;推赤虞怀毒,藏奸虑沸羹。黠虽同鼠窃,贪或甚狼争;即事归经略,何颜敢抗衡!大都逋薮泽,不异聚山棚;幸可鞭棰及,宁容癣介生!撤烽宵拜疏,传箭晓提兵。讵待师中命,方专阃外征;厦门传玉帐,浪岛接金钲。风雨来驰骤,云雷动满盈。谋猷元老壮,纪律丈人页;抚剿宜兼用,恩威在并行。虫应周后甲,巽必戒先庚;销铄熇蒸气,宣扬赫濯声。熊罴供臂指,金石贯精诚。遣将符分竹,潜军木渡罂;登崖持赤帜,映水载青旌。余勇收番舶,前茅破啄评;竟褫关白魄,那免夙沙烹!束缚骈头至,枝梧一足■〈轻上足下〉;乞降殊惨淡,积困失■〈走周〉趟。立见尸填壑,毋须观筑京;捣巢腥涤荡,奏凯日晴明。锋镝儿童避,壶浆父老迎;别甄功罪吏,招复版图氓。六月戎军饬,三秋贼垒平;逾旬除猰■〈犭俞〉,克日扫才鎗:师贵神而速,功惟断乃成。东渐敷圣泽,南顾慰皇情;优诏便藩锡,殊恩委任荣。墨缞烦视事,华衮重留卿;坐握中台节,归彯上相缨:云台星象列,麟阁画图呈。公自修文德,人皆贺武英;谁操燕许笔,好勒鼎钟铭!

汪继燝

继燝,字倬云,号恬村;清浙江秀水人。雍正四年,任巡台御史。

抵台阳

奉命梯航赋远征,无多傔从旅囊轻;乘风有愿追宗悫,击楫无劳羡祖生。万里恬波通贡道,九天使节重专城。水程亦有邮签报,历遍重瀛十一更。

夏之芳

之芳,字筠庄,号荔园;清江南高邮人。雍正六年,任巡台御史。作有「台湾杂咏百韵」,但未见其全。「刘志」(「文丛」第七四种)载其「台湾巡行诗」三十八首(余志所录较少,均不出「刘志」范围),似为其中之一部分。阮云辑「淮海英灵集」收二十二首,内有四首与「范志」「台湾巡行诗」同;阮辑均有注,尤为可贵。

台湾杂咏百韵(录二十二首)

红毛百雉半颓垣,双榜迷离海气昏;共指贺兰遗旧迹,戍楼空有夜啼猿(郡治红毛楼与安平镇红毛城对峙海上,乃贺兰所筑)!

深冬犯晓只春衣,芋蔗村村露未晞;到处青林间绿野,海东风景觉全非。

吊古攀今孰请缨,功成「襄壮」令严明;笑他伪镇称「仁武」,窃向潢池学弄兵(施公琅以开台有功,谥「襄壮侯」。伪镇刘国轩屯兵于城北,名曰「仁武镇」)!

仄径纡通斗六门,山牛遥触压荒村;画开地险须重障,竹脚寮边戍卒屯(斗六门去竹脚寮二十余里,为生番隘口;其地有牛相触山)。

驺前赤绋揭双竿,远迓輶车夹道看;跳舞番童怪妆饰,铜铃响处羽为冠(小番于髻上插雉毛、铜铃以饰观,每过一村,必用竹竿结彩,鸣金以迎)。

牢拴竹篾怕身肥,带孔频频减旧围;爱汝细腰谐凤卜,楚王宫里梦双飞(番男至十四、五岁,即以竹箍其腰,束令极细,以便捷走,方能得妇;既「牵手」,乃除去)。

臂插文书任所之,飞行「麻达」好男儿;双悬「萨豉」声声应,赢得蛮娘竞说奇(番未娶者「麻达」,专递公文。腕上多累铜钏;复制二铁卷如小荷叶状,名曰「萨豉宜」;疾走时反系腕背,与铜钏击撞声远,番女闻而悦之)。

小番斗捷走如风,拓得围场万竹中;响急铜铃疑阵马,当先争夺锦标红(小番以善走为雄;因系红布于竿上,令数十人于七、八里外竞走夺之,名曰「夺标」)。

狡童「教册」独空群,鹅管横描蜗篆文;艳说红毛旧时字,好将番籍纪纷纭(番童有习红毛字者,以鹅管蘸墨横书——自左而右,谓之「教册」;凡一社出入簿籍,皆经其手)。

老番拜舞复回旋,细叩生平剧可怜!叹息穷荒生事苦,丁徭、田赋说当年(老番年可七、八十,能言「伪郑」时事,每叹息郑政之苛)。

金梭轻掷夜深闻,独木虚中杼柚分;织就天衣无杀缝,扊毛五色「达戈纹」(番妇织布,以独木广五、六尺者虚其中为机;织毛为五色,曰「达戈纹」)。

秋尽官催认饷忙,一丝一粟尽输将;最怜番俗须重译,溪壑终疑饱社商(社皆有饷,每秋未则县尹召令认饷,示以时应完纳也。番音苦不可晓,必赖通事代办;故社商虽革,而通事情伪实难尽除)。

餐风宿露为当官,宿食经旬一饭丸;多少豪民安饱甚,动云「番性耐饥寒」(番出应差,止以双手团熟饭一块系于腰间,镇日疗饥止此。其实番亦叹饥苦,有可悯者;非尽其性然也)!

北番风俗半传闻,竹堑遥通八里坌;干豆门边湖水阔,沃饶千里隔烟云(竹堑、八里坌,皆社名也。干豆门,乃入鸡笼、淡水之总路,并近内山生番地界;传其内有大湖,多膏腴之地)。

内社诸番气未驯,如魔如鬼独称神;楂鸡距工飞走,跳跃猿猱是比邻(北番种类各别,有鸡距番,两足多一指向后如鸡距然;走穿树木如飞,履平地则远不及人)。

荒垄攒来耦十千,纷纷窜籍占闲田;可知地利不须尽,生聚应思及百年(半线以上,土番荒埔甚多。时议欲招人垦种;细察情形,宜听土著之民渐次开辟,不宜一时召垦致地利尽而流民集也)!

金汤永固藉雄兵,极北分屯淡水营;磺气渐消田渐辟,料应添筑海边城(淡水南北,地极旷远;尚可增置郡邑)。

闽人轻惰粤人勤,垦置田园内外分;占籍莫嫌多「客仔」,曾歼朱祖作前军(台皆闽、粤人错处,凡粤人庄田,指曰「客仔庄」,又曰「内庄」;与闽人气味各别。辛丑之变,两不相容。朱一贵原名朱祖,其前军为粤人所覆)。

二林迤■〈辶里〉接三林,淡水潆洄碱水深;极目沧波浮海市,一拳真欲笑蹄涔(自北而南,沿诸港而行;海天空阔,视一溪一壑,真沧溟中之点尘也)。

观音山径几湾环,罗汉门边虎豹关;笑指当年空守戍,但知深谷有乌蛮(罗汉门为台、凤、诸三邑总路,与生番地址相近;昔年朱贼啸聚于此而邑人不诚也)。

手刃番黍血尚腥,忙镌肌骨作人形;遍身竞赌人多少,方信当场孰惯经(番每杀人,必于己身刺一人形;杀番则刺腰以下及两足,杀汉人则刺腰以上及两手。以人形多者为雄,同社人俱不敢与抗)。

为怜淳闷尚艰鲜,食货交通列市廛;最是居奇无赖子,动将宽政作奸缘(生番社无盐、布,每与熟番、汉民互市。相沿既久,有土豪巧取重利以剥番,名曰「番割」;因之勾引作奸,生番屡为民害)。

吴廷华

廷华,字中林,号东璧;清浙江钱塘人。雍正三年间,任福建海防同知。其后尝奉檄查台湾仓库,并协同诸罗县敉平民变。有「渡台湾」及「社寮杂诗」之作,后题已有二十首见于「淡水厅志」(「文丛」第一七二种)。

渡台湾

君问台湾路,沧溟地欲浮;十更约千里(海舟以更计里,更约七十余里),八宇只孤舟。旁瞷金门岛,横冲黑水沟。相传旧疆域,隋号「小琉球」。

「出海」知前路,指南还向东;真乘万里浪,怕趁十分风。鸟雀渺无影,鱼龙自有宫。年来颂清宴,飞渡见神功。

社寮杂诗(二十首外五首)

十万官粮三百囷,慎防侵耗及红陈;岛民倘隶司徒职,合署「仓人」及「廪人」(凤邑仓粮多存入社,番以死守之)。

临流架竹作浮田,犁雨锄云事事便;万顷沧溟倘移试,蜃楼藏尽□农年(水沙浮屿,有架竹水上、布土下种者,谓之「浮田」;耕获不异常亩)。

秦赘何从问肯堂,闺中瓜瓞蔓偏长;诸姑伯姊家人聚,不见男行见女行(男必出赘,惟女守室中;故男散而女聚)。

一拳浮屿涌青苍,砥柱中流廿里长;添个琼楼并玉宇,蓬莱端在水中央(水沙浮屿,在水里湖之中。一峰孤拥,四面溪流,番人结社其麓;殆疑异境)。

军声到处疾如雷,石峡重重一旦开;铁骑横通三港路,将军真个自天来(石峡两山壁立,中横小道,通南、北港。山顶林树交密,阿密于树顶置巨石,小道密插竹箭,渭滨思马恩结北社社首胡斯赖为之通道,乃达南港)。

钱琦

琦,字玙沙,一字相人;清浙江仁和人。乾隆十六年,任巡台御史。着有「澄碧斋诗钞」。台湾方志听收,实有所遗者。

后渡海歌

岛屿湾湾三十六,孤篷夜向湾头宿;残缸未灭鼓冬冬,又趁寒潮出海角。海角有路惟青天,海角有水如苍烟;帆幅斜欹高浪腹,船梢倒立远峰巅。中有老鱼跳波出,大者十丈小七尺;腥风怪雨吹幽荒,甲角牙须森剑戟。须臾鲸鳄争潜逃,珊瑚倒影翻银涛;远岸入云青羃羃,荡缨插足缘萧萧。三三两两渔舟聚,习水如飞导前路;汉使秋乘斗畔槎,渔人春入桃源渡。万家烟火画图中,沙礁铁线锁重重;鱼龙窟抱鲲身曲,虎豹关开鹿耳雄。此时正值春光好,绿阴夹岸风搦搦;载得恩波较海宽,回头一望沧溟小。

秋日登赤嵌城

一自兵销日月光,牛皮尺地幻沧桑;空余芳草埋荒堞,无数残锋卧夕阳。歌扇舞衫春寂寂,海潮山月夜茫茫。重来不尽登临兴,何处秋风是故乡?

龙湖岛

凉风从西来,幽意散清晓;朝过湾里溪,午上龙湖岛。岛势曲如盘,湖光澄似沼。水气忽荡摇,山云互缭绕;遂有湖中龙,游戏现鳞爪。其上浣云亭,八角撑天表;俯瞰岛与湖,一幅米家稿。坐久不知瘦,夕阳催归鸟。因忆故园山,环湖青未了;廿年牛马走,湖山笑人老。乃于瀛海外,好景恣搜讨;所得偿所失,自计颇不少。凡事有夙缘,益悟造化巧;前望绿迢迢,天涯指芳草。

钱大昕

大昕,字晓征,号辛楣、又号竹汀;清浙江嘉定人。官至少詹事。有「潜揅堂诗文集」等著作。

题李西华给谏「赏番图」(六首)

奇绝平生此度游长风驾浪送扁舟;从来不信谈天衍,真到婆沙第一洲。

青螺澳外凤山偏,颁赏诸番例久沿;麻达暹郎襁负出,一时罗拜绣衣前。

辕门初启曙霞分,意气轩轩属使君;帐下健儿纷夹侍,试将蛮语问参军。

禾间高下足官租,织就戈纹新样殊;风俗依然是唐魏,不知身已度澎湖。

輶轩别国足清探,蛮俗方言略已谙;状出南中闲草木,咫闻端合傲嵇含。

天南尽识相如节,海外争传玉局诗;重遣吴装图粉本,乌嵌城外赏番时。

姚鼐

鼐,字姬传;清安徽桐城人。以古文名重天下,因有桐城派之目。有「惜抱轩集」,为其著作之一。

赏番图,为李西华侍郎题

禹昔导川疏沟渠,四载不及东南墟;漫天涨海游龙鱼,西界闽越东尾闾。百岛散处黑子如,自汉不属王无诸。圣朝持载配地舆,郑氏世窃蛮岛居;岛不稽首朝殿除,仁皇在阼二纪余。天戈南指皆媷锄,设立郡县轨同车。御史监郡法秦初,岁在困敦月在余;临川黄门受诏书,南征轺传前建旟;举航度海风帷祛,宣恩谕德遍里庐。是时万象蒙煦嘘,启之辟之其柽椐;遶屋种竹及芭苴,枸榔余甘椰栟榈。四时青青百榖蔬,流脂稻米有余糈,转市海内连籧篨。吏治清静绝诈狙,因俗示礼两相于;海风不复迁鶢鶋,番人秉性岂异余!与民杂处鼵与鵌,春秋射猎山作阹;篾带束腰瞻耳鐻,身衣鹿皮弓箖箊。沙鱼登岸脱填淤,距跃三百如蟾蜍。头缠迹速登山岨,含矢丽龟及豪猪;相聚牵臂饮以醵,好人怒兽或龃龉。抚之有道难自纾,草薙禽猕岂义与!使者治定靡纷拏,乃命颁赏布燕誉。天清海宴风扬裾,使者之幄面广虚;诸番部长从长胥,相排压背蹶駏驉。佩刀守将跪举袪,受命分赐金帛繻;牵羊肩酒持巾帑。既赐拜舞欢情摅,蛮歌振股疑蚣蝑。使者阅岁菑未畬,归逾江、淮超青、徐。清庙重器升璠玙,司空度地九泽潴;藐彼外郡邻沮洳,有番海上思欷歔。道上延阁册广储,公与群儒联佩琚;春风思远梦蘧蘧,陈图示客言既且。辽哉古放龙蛇沮,天子代来恩泽湑;上褚、中褚赐衣袽,黄屋之国少踌躇!于今绝域覆腋胠,鲁鸡代鹄如蜀雓。此图稽典宜宝■〈宀居〉,乃知柔远术不疏。

台湾诗钞卷三

弘历

赵翼

陈寿祺

弘历

弘历,姓爱新觉罗氏,即清乾隆帝;在位六十年,庙号高宗。在位时,征伐无宁晷,有初定金川、初定准噶尔、再定准噶尔、平定回部、再定两金川、平定台湾、平定缅甸、平定安南、初定廓尔喀及再定廓尔喀等十役,称为「十全大功」。所作有关「十役」之诗文,经其廷臣彭元瑞集辑有「御制诗文十全集」一书。其中「平定台湾」之诗,十九已另见于「钦定平定台湾纪略」(「文丛」第一○二种)卷首。

承光殿即景有感

春祈蒇礼右方坛,路便承光盘以桓;黻冕入斋因易服,栖迟据案遂传餐。南瞻正切即闻捷(上年冬底,福建台湾彰化县大里杙等庄逆民林爽文等结党倡邪会,谋为不轨。总督常青驻札厦门,调遣官兵剿捕;水师提臣黄仕简、陆路提臣任承恩各带官兵,已于正月初四日先后抵台湾。节次据常青奏报:黄仕简等连日用炮击杀贼众数千人,余党遁入内山;已传旨令常青渡台湾督率文武员弁,务期搜捕净尽,不留余孽。然黄仕简等抵台湾月余,自已痛加歼灭;而尚未报剿贼捷音,日夜切盼),北驾非关欲问安;回忆十年无此事,不禁抚景暗凄酸!

戊申春帖子(十二月二十八日)

去岁嘉平廿八雪,优沾方庆海氛闻(去岁腊月二十八日,常青等奏到:台湾逆匪林爽文滋事。今以二十八日立春之前,先得捷音;计海上旋师,春声奏凯,亦正当其时矣);今年春入祫前日(是日为祫祭太祖前一日),奏凯行将返大军。

入陟山北门云岫轩小憩

跃龙邸第礼祇园,回跸西墉入北门;闲步假山云护岫,欣看真树雪铺根。俶春交泰时惟奉,视昔由今意与存。郄是未纾一念者,获渠捷信待之烦(福康安奏:前已攻克大里杙贼巢。至今又越数日,而擒获逆首之报尚未驰到,为之悬切耳)!

扬芬港得诗(四首录一)

擒魁海外靖妖氛,贰负縳来亦逮闻(近接江苏抚臣闵鹗元奏报:逆匪林爽文已押解入江南境。即其贰之庄太田,亦不日即闻福康安擒获之信。故迩日盼此捷音,又略焦急);郄命生祠立赤嵌(台湾风俗刁悍,此番大加惩创之后,若不明示武威,恐该处民人事过即忘,无所畏惧;因命于事竣后,将福康安、海兰察及鄂辉、普尔普、舒亮等勇略最著者于台湾郡城及嘉义县两处各建生祠,令众怵目儆心。是予所嘉者实迹,而非概厌人之立生祠也),此扬芬乃实扬芬。

巡幸天津,回跸至御园作

陆则轻舆水则船,津门发跸御园旋;观民颇豫丰年值(去岁畿辅,统计八、九分收成),靖逆兼从远海传(初驻津门日,即得生擒庄大田佳音。将回銮,并植械系林爽文俘至;因即加廷讯,然后押赴西市正法以彰国宪而快人心)。三月佳春正明媚,一心望雨独勤虔。那更畅意看花籞,惟是殷忧虑麦田!

李侍尧奏报闽省雨雪、二麦情形,诗以志慰

去岁兵兴际,多方筹继粮(台湾以上年逆匪滋事,未免有误耕种;军糈民食,必得预为筹备。因节次命江南、江西、浙江、四川、湖广等拨米一百余万石并台州九帮以守冻不及受兑之米,陆续运往接济。昨据李侍尧奏:军务已竣,民间俱已归庄耕种。所有运到之米,散用有余;其未经运往之四十余万,可以停止)。兹犹用不尽,更值若雨旸;二麦可卜收,早稻播种忙(李侍尧奏:闽省上冬雨水调匀,正月内各属频得澍雨。兹省城于二月初五、六日又复雨雪交加,极为沾足;二麦得此,倍加畅茂。该省气候和暖,农事较早。各处播种早稻,田水盈满;园蔬杂粮,亦俱茂盛:大兵之后,可冀丰收。览奏,伪之欣慰)。海外贼既靖,各属民胥康;兵后无凶年,额手庆南望!然而复元气,匪易尔尚蘉。

致远斋,迭去岁韵

斯斋曰「致远」,致远宁一处;讵惟畅卷阿,益慎廑政务。昨岁驻此时,台湾报变故;以为两提臣,同往岂致误!谁知互观望,剿凶乏猷虑(上年台湾逆匪林爽文等滋事,黄仕简、任承思两提督带兵往剿,以为即可歼灭。乃伊二人懦怯无能,南北互相观望,不能蒇事。因将伊二人革职治罪,而令常青过台湾督办)!易将谓奋略,固守如一律;虽未滋后患,始终惧前顾(常青既为将军,初到台湾时,尚能调度整顿;继复株守郡城,不能埋根首进,以致贼匪滋蔓。虽郡城藉以保守无失,而始终瞻前顾后,坐守稽延之咎,实不可逭)。以此遣重臣,擒贼成功遽(幸予烛于几先,命福康安、海兰察等率巴图鲁、侍卫、章京等百余人驰往,并调集四川屯练、黔楚两广兵丁进剿。福康安飞渡台湾后,数日之内解围破贼,历险穷追,设法生擒二凶;渐次扫荡余党,全台平定。于是抚辑良民,得以复安耕作。回思昨岁驻此筹办军书,瞬已经年矣);遂乃抚黔黎,闾阎安寝寤。回思咋岁况,迅哉朝与暮。

护理福建巡抚印务伊辙布奏报雨水收成分数,诗以志慰

寅亮诚怜旧督贤(李侍尧历任总督,素称能事。上年因剿捕台湾逆匪,调任闽浙,驻札厦门办理军储,一切俱能迅速周妥;随即加恩赏还伯爵,以示宠眷。讵意秋间以肩背生疮,遂尔溘逝;深为怜惜),抚臣海外未言旋(福建巡抚徐嗣曾,上年渡台湾经理粮饷事务。既大功告蒇,所有善后事宜,虽经福康安于回京以前俱已立定章程,然台湾甫经平定,不可无大员在彼安辑抚绥。据奏年前当可旋省;而此时则尚未内渡也);即真新简方登道(前因李侍尧病势未能即痊,已命福康安驰往暂行署任。嗣得李侍尧之信,因念海疆甫定,非简用重臣不可;而福康安威名已着,即令补授闽浙总督,实为地官有裨。但登途未及一月,计程尚未至彼耳),护理因之得奏笺(藩司伊辙布现在护理抚篆,地方事务例得陈奏)。禾稻秋收八分上,原因雨泽七闽全(伊辙布奏:福建省城自九月十二、三以后,连次得雨,各属亦俱获沾渥;并奏报收成分数:九分有余者永安等四县、九分者顺昌等十二州县、八分有余者屏南等十三县、八分者闽县等三十一州县、七分者福清等四县,核计通省实在八分有余。粮价平减,民情甚为恬适)。总戎安渡鹿仔港,乃系苞桑释远牵(七月间,命奎林往代普吉保为台湾镇总兵;已经数月,总未得抵任之信,为之缱念不置。兹据伊辙布奏:奎林初次放洋后,将抵鹿仔港,被风吹回,在永定澳登岸,由陆路赴崇武澳守风。嗣于十月初九日放洋,十一日已抵鹿仔港登岸等语。渡海守风,亦事之常;但奎林不即据实奏闻以慰廑怀,殊属不晓事体。今得确信,且慰且饬之)。

嘉平二十一日于西苑觐年班各部并台湾生番,示以冰嬉即事得句

贺正近远毕来同,抚谕凭舆言语通(今早往西苑用膳办事,所有年班藩部、暹罗贡使向于西华门外迎谒,今岁并有台湾生番头目俯伏道傍瞻觐。凭舆抚谕,据各通事译奏,具见诚悃。至蒙古、回部,则予素习其语,不待舌人之传也);西北新番称旧仆(四卫拉绰罗斯部、和硕特部、都尔伯特部、土尔扈特部皆属新附,然今都似旧臣矣),东南捕鹿学宾鸿(上年福康安征剿台湾逆匪,生擒逆首林爽文、庄大田。其时内山各社生番遵檄协力效命,颇为踊跃,当即厚加赏赍。旋据福康安奏:各番目情愿来京谢恩;嘉其诚恳,因允所请。兹屋鳌总社番头目菙笃哇哨及所辖六社番目、阿里山总社番头目阿巴里及所辖八社番目、大武垄总社番头目乐吧红及所辖五社番目、傀儡山总社番头目加六赛及所辖七社番目并通事、社丁共四十二人班迎西华门外,随入西苑赐食,并令与观冰嬉。该生番等平日以捕鹿为业,山野之性居然拜跪如礼,而形色亦俱极恭敬欢服;已命于「职贡图」增绘补编,以志国家抚御广远,益励钦承帝佑)。冰嬉仍寓诘戎训,苑觐都怀奉朔衷;众喜康强颂四得,独深虔巩昊恩蒙。

紫光阁赐宴外藩作(己酉)

紫光晓日射觚棱,嘉宴屏藩例事仍;纵目宜农积冬雪,殷心保泰凛春冰。漠陲新部胥仪熟(土尔扈特、都尔伯特各部虽皆新附,然已屡值年班,拜跪俱能如仪),台峤生番许惠承(台湾屋鳌、阿里山、大武垄、傀儡山四社生番头目三十余人,上年随福康安协力剿贼,甚为出力;兹愿赴京瞻觐。是日并予入宴,以嘉其向化之诚)。德薄惭蒙天贶屡,两番战胜又图增(上年一岁之中,台湾、安南两蒇大功,俱令于阁中补绘战图,用昭昊贶)。

「台湾战图」补咏四首

丙戌年曾为「西师战图」补咏六首,序而行之。盖其事历五岁、地逾万里、部为两类,故久稽博访而后图成。兹台湾之役,虽越重洋至内山抚生番,然成功未至三月,全师凯旋。前席亲询,历历明明;故前已咏而后兹补,隔岁而蒇以全。虽然,余更有深惧于斯者焉。二逆偝理倡乱,天鉴昭然;其取灭亡,固不待数计而龟卜也。然而林爽文既入内山欲南赴、庄大田忽自疑而北返,是一奇也(林爽文当大里杙既破之后,向南逃至集集埔、小半天等处,当欲直赴南路与庄大田合并。因福康安于南路阿里山等处派兵预防窜逸并屡次拏获林爽文、庄大田通信之人,贼人彼此既不知去向,而林爽文似又不甘投奔庄大田处,且其始本欲以内山为遁迹之所,以为官兵必不能穷追至此;于是迟疑向北,复至生番狮头、屋鳌等社。不知福康安先已厚赏,谆谕各社协力同缉;追奔数百里,剿杀万余人,遂于老衢崎地方将林爽文擒获);庄大田实近海而弗逃海以入内山,又一奇也(庄大田闻福康安带领巴图鲁及各省劲兵过海,亦知畏惧;惟不能得北路林爽文信息,是以尚复窥伺府城。但当大兵南下之时,庄大田在凤山一带距海甚近,意其必即赴海逃遁,以图幸免。乃又被官兵追杀至极南琅峤山内,而各社生番俱受福康安预饬,非惟不敢容留,并且一同堵截;于是官兵分队四面合围,将庄大田及其大头目四十余人一并生获。即此,足验上苍佑助也)。幸而福康安预谕内山生番,厚与赏项;故内山之番皆为我用,二逆皆为番所遮以就我兵之擒:是岂人力哉!天也。上天佑予,并佑予所用之臣、所发之兵;不有图形纪绩以旌其劳,亦非所以答明贶以示后昆也。且福康安者,故大学士傅恒之子,而孝贤皇后之侄也。使不能成此功,朕必重罪之。今幸成此大功,惬予之望;不重赏以表忠,则予为矫情,其何以励众臣哉!故予之惬愿在滋,惧怀亦在兹。观斯文者,其庶几有以谅予乎?亦庶几有以知予乎?

大埔林之战

诸罗围解,即进攻斗六门;贼匪万余分据大埔林各庄,阻截道路。福康安令普吉保等进攻大埔林、鄂辉等进攻大埔尾,海兰察等率兵驰射,克其中林;于是大埔林、大埔尾同时并渍,追奔二十余里,杀贼六、七百名,枪毙贼目十余人,贼气遂夺。

诸罗围解迤南通(福康安等于上年十一月初八日既解诸罗围后,自山麓以至濒海村庄为贼所占据者,即日奋勇剿杀,全行收复,而普尔普亦即将迤南至府城道路打通;于是大兵得以专力直攻斗六门,夺贼要隘),斗六门当所必攻;不与暇因操胜计,破其坚乃易成功。路经三埔皆酣战,贼拥千群尚肆讧;大膊大鞣消顷刻,雄风何异卷飞蓬!

集集埔之战

贼巢既破,林爽文同贼伙往来水沙连之水里社等处,预为退守地步。而集集埔为入山要路,地形斜夹;南北两山中横大溪名浊水溪,沿溪数万亩田藉此灌溉。贼匪壅遏溪水,既为迫胁良民之计;并垒石陡墈上,阻溪自固。及官兵至溪,贼约万余人蔽墙发火器;官兵排枪前进,兼用大炮,毙贼甚众。海兰察等乘马浮过,福康安等督催官兵齐进,人人泅水径渡,直摧贼垒。自入内山,战功此为第一。

攻开大里逆潜逃,领众追踪怖置牢;齐率健兵涉溪险,别差精骑据峰高(贼匪固守集集埔,并于北山草岭设卡自防,福康安派令普尔普、许世亨等由山路进攻;及官兵过溪,普尔普等亦攻克草岭前来会合,痛加剿洗)。有奔无路贼投水(官兵既克集集埔,虽将溪水当时开放,而一时不能尽泻;其老幼妇女不及奔避,投水死者不可胜计),恩并威行士饮醪。此是内山第一战,首凶将逮釜其膏。

大武垄之战

小半天山战胜之后,林爽文旋即就擒;福康安遂移师而南,图剿庄大田。维时南路贼匪屯聚大武垄山内,于是有大武垄之战。

首逆已从内山获,次惟南路大田(庄)存(北路林爽文虽已就擒,而庄大田在凤山一带尚复窥伺府城;设令事急遯海逃逸,势难捕获。逮后福康安令乌什哈达带水师战舰绝其去路,并即生擒大田;真所谓「自作孽,不可逭」也);当车尚作螳臂计,武垄空传蚁阵屯(福康安询知南路贼屯聚大武垄山内,令鄂辉、许世亨、乌什哈达、六十七等于正月十九日带兵前进,贼匪放枪炮抵御;官兵扑上山梁压下,赶过大武垄河,杀贼三百余名,生擒一百余名。适普尔普亦由内山大埔等处搜剿至大武垄隘口,带领格绷额等分路迎贼,斩首四百余级,生擒一百二十余名,余党旋即溃窜)。攫戾破坚千队奋,駾惊喙窜一时奔。舟师更遣预防海,余狈(林爽文为狼,庄大田则狈也)真成釜底魂。

枋寮之战

余匪自大武垄南下,复在枋寮聚集。福康安至埤头,即令海兰察、鄂辉等进剿;福康安沿途搜捕,随后接应,杀获无算,庄大田势已成擒矣。

枋寮、武垄比邻接,败后贼人聚守岑;颇解沿山截后路,那防剿队出深林(正月二十六日,贼匪二千余人沿山抄截官兵后路;海兰察与贼遇,即分穆克登阿、梁朝桂等备贼南来,分许世亨、六十七、乌什哈达等回兵迎击,而自由蔗园内出其不意,横冲贼阵,射死贼目十余人,杀贼三百余名。乘胜追至海岸,复杀贼一千余名;其余自行投海及挤入海淹毙者不计其数,夺获马匹、枪炮、器械甚伙)。蜂屯蚁杂都丧胆,倡乱逞奸尔悔心。投海沙虫不计数,大田山窜待生擒(庄大田若使预逃入海,当亦无计穷追。惟其奔窜内山,于是福康安令巴图鲁等分队合围,不啻待擒伏法。可知覆载不容,断难漏网,有若阴夺其魄者然)。

台湾提督奎林、布政使万锺杰奏报生番虔请赴京祝寿,诗以志事(庚戌)

生番巢内山,化外教无颁;靖逆嘉力助,朝正厚赐还(前福康安等带兵剿捕台湾逆匪林爽文、庄大田时,内山生番均知向化,协同搜截,俾凶渠不致漏网。台湾平定后,屋鳌等社生番于五十三年腊月入觐朝正,因优加宴赍遣还)。路三胥羡社,呼万愿随班(兹奎林等奏:北路之狮仔等四社、中路之八洞关等四社、南路之望仔立等四社共生番头目十二名恳请赴京叩祝万寿,于三月内风浪恬静时内渡等语);虽曰弗关政,国威鬯海寰。

台湾提督奎林等报收早稻八分,诗以志慰

五月收早稻,地方致鲜同(各省早禾,每以六、七月为收获之期。惟台湾郡地气较暖,兹据报:五月中旬早稻俱已成熟登场;此内地所不及也);已欣接民食,况复获中丰。闽郡仍资济(据奎林等奏:该府雨旸时若,早禾芃茂;除台湾一县不种早禾外,余一厅三县均匀计算,早稻收成共有八分等语。仲夏为青黄不接之时,得此可称中稔;在台郡既有益民食,而闽省漳、泉各郡并资接济。览奏,实为欣慰),海疆早偃功;相于谨武备(台湾历任总兵,率多营私牟利,以致武备废弛。自逆犯林爽文等就抚之后,命奎林以提督衔任总兵,严加整顿;奸民盗匪,胥就捕获,海疆自此可长享绥靖之福矣),永靖惬深衷!

台湾总兵奎林、按察使万锺杰奏报早稻收成八分,诗以志慰(辛亥)

海疆杂处民风嚣,弹压乱后资大僚(台湾当逆匪林爽文等就擒之后,余匪窜匿,尚须剿捕;因命奎林为台湾总兵,前往弹压并搜获余党,以绝根株。迩年嚣风渐息,各安耕获;兼之连岁有收,闾阎元气可复);迩来俗略减偷佻,正宜休养农务调。其地候暖收更饶,兹称早稻中稔邀(兹据奎林等奏:台湾北路淡水一厅、彰化一县雨泽调匀,早稻颇为芃茂。即中路之嘉义、南路之凤山,虽雨水少缺,尚有内山水源可资灌溉,复于四月二十一日南北两路均报得雨;早稻正当结实之时,更资饱绽。现在陆续登场,据各属分晰禀报:除台湾一县土性浮松、向不种稻外,其余全部一厅三县匀算收成,确有八分;米价平减,地方极为宁谧);旸雨时若协气昭,闾阎安堵盗贼消。幸哉南顾慰远翘,此方望雨仍心焦。

台湾提督哈当阿、道员杨廷理奏报早稻收成八分有余,诗以志慰(癸丑)

一厅三县属郄广,早稻八成报有余(台湾南北两路今春自栽插早禾以后,旸雨应时,禾苗畅发。兹据哈当阿等奏:本年节候较早,各处早稻俱已成熟,陆续刈获登场;除台湾县土性浮松、向不种早稻外,其淡水一厅及凤山、嘉义、彰化三县通计收成,共八、九分有余。现在米价平减,市野恬熙等语);鱼米乡仍资内地(台湾一地,内称鱼米之乡,岁获丰收;内地漳、泉一带,每年资其拨运接济),闾阎风久靖安居(该处自逆匪林爽文等就擒之后,数年以来,闾阎安居乐业;元气久复,绥靖如常)。抚兹海宴年丰彼,益切戒盈畏满予。北塞南瀛幸时若(今岁各直省麦收多在八、九分以上,迩日巡幸避暑山庄,历览塞外农田,亦极芃茂。自北及南,雨旸幸俱时若,寸衷益增感惕),惕然方寸敢舒如!

赵翼

翼,字耘松,号瓯北;清江苏阳和人。乾隆间,官至贵西兵备道。台湾林爽文事变,尝佐闽浙总督李侍尧幕。着「皇朝武功纪盛」一书,内有「平定台湾述略」篇(见「文丛」第二一三种「海滨大事记」所收),记林变事。另有「瓯北诗集」,亦有颇系台事之作;连横「台湾诗乘」已录有若干首。

李钦斋制府以兵事入闽,邀余同行,赋呈

忽随使节别江村,为扫闽南瘴务昏;朝倚重臣威海国,我惭退士入军门!笔无草檄新才思,刀有征蛮旧血痕。莫笑挂冠翻入幕,报师恩即报君恩。

十载

十载江湖稳钓舟,忽参戎幕佐军筹;人疑白首何轻出?我为青山未遍游。野店客魂鸡腷膊,殊方蛮语鸟軥辀。凭添一卷「闽南草」,翠壁题名处处留。

海上望台湾

极目沧溟浪接天,中藏掌大一山川;当年曾比田横岛(旧为「海逆」郑成功所据),今日重烦杨仆船。飓力吼来风有母,妖氛扫去水无仙(用孙恩事)。临流远想熊津督,曾破周留定海■〈王延〉。

闻官兵屡捷志喜

绝徼兵戈望凯旋,将坛别筑选亲贤;龙骧飞渡无停晷,骠骑承恩正少年。过海地非头痛国,翘关人有肉飞仙;先声早落么■〈麻外骨内〉胆,神策军来一抵千。

西南北已武功皆,岂意东溟起瘴霾!戎索疆纔恢玉垒,职方地肯弃珠崖?兵收裨海蓬瀛岛,星贯穹霄毕昂街。从此万方清宴奏,岂徒韩笔记平淮!

吊汤纬堂殉难凤山

一官海外正班春,伏葬无端起劫尘!绝徼岩疆城守责,名场词客阵亡身!民皆相率登陴哭,贼亦群惊按剑瞋(挺剑杀贼而死)。定有他年乐社祭,传芭曲里送迎神!

讼堂闲处富吟笺,不以才传以节传;宦远似飘罗剎国,魂妇好附贾胡船。生前诗有题襟集(君集近人句,作诗话数卷),身后家无负郭田。漫读「孝经」堪退贼,可怜儿死父尸边(长君荀业从死)!

海上

极目苍茫水接空,兵氛遥指海天东;人油作炬燃宵黑,鱼眼如星射浪红。炎徼无材非瘴疠,战场有鬼是英雄。纷纷伏莽何时定?翘望征南矍铄翁。

军中擒逆首林爽文槛送过泉纪事

木笼装囚语啾唧,兵卫簇成片云黑;不须露布曳长缣,夹道争看海东贼。海东贼本一细民,岂读兵书习部勒;半夜无端啸廷戈,杀吏攻城血流赤。是时鼎沸虽披猖,猝起犹堪灭朝食。后先航海诸宿将,持重养威示不测。隔海调兵动几旬,兵添一万贼添亿。孤城遂困重围中,糠籺俱空煮履革;倘非庙算决大举,绝岛妖氛几时熄!即今就缚入槛车,不过圈牢一豚腯;若论经岁军赀费,十两黄金一两骨。

台湾俘囚络绎械送内地,再作凯歌

海风恬,海波阔;帆樯络绎执俘归,口目睢呿贼犹活。初疑海外人,琵琶之腿碌碡身;齿可嚼铁碎,手能舒钩伸。谁知入搜狝,狺狺一群犬!吴歪头、陈吊眼,尔勇伊何面徒腼!当时若早勤搜爬,咀尔不摇牙,踢尔不用靴。胡为养成洛妪肚,大于宋公鼓;羽檄经年始就擒,已费庙谟遣龙武!呜呼!一鸡何用牛刀割,不是牛刀割不得;朝端应有黑头公,世上乃无白头贼。

军事将蒇,余归有日矣;诗以志喜

久作华阳陶隐居,岂期老出治军书!廉颇已自三遗矢,冯妇何堪再下车!乡梦迢迢千里外,尘踪碌碌一年余。稍欣奏凯期将近,计日归寻旧草庐。

无端伏莽报兴戎,一片虫沙小劫中。作贼岂闻头到白,驱民已遍血流红。时平吏醉笙歌月,事起兵寒草木风。至此始知龚渤海,卖刀买犊是奇功。

也是尘劳债未偿,为酬知己一番忙;卿曾经事韩文约,我决不为陈自强!幕下使材论履屐,灯前握算调刍粮。尚凭文馆恩私地,兼报当年食太仓。

本为游山附羽翰,久留军府最无端;肯从殷铁还干禄,翻似刘绵尚恋官。万斛楼船兵渡海,两甄浮鼓将登坛;天教倦客归朝速,一战先闻定百蛮。

七十自述

烽火争传海上洲,故人邀我作闽游;也因国事来焦额,岂必边功自出头!人命死生三寸笔,军储盈缩五更筹。谁知大戟长枪里,薄有书生一得谋(台湾用兵,佐李钦斋幕府一年)!

陈寿祺

寿祺,字恭甫,号左海;清福建闽县人。历官翰林院编修,晚号隐屏山人。着「左海文集」、「绛跗草堂诗集」等书,有「海外纪事诗」八首及「平定台湾恭纪」六首已见连横撰「台湾诗乘」(「文丛」第六四种)。

平定台湾为郭参军庭筠上嘉勇公福大将军一百韵

盛代瑶阶舞,肤功奏帝妫;圣谟宜日域,使节卷星旗。紫极神威播,彤庭庶绩熙。南车凭庙略,左钺拱天仪。凤诒分矢,鸾声动约軧。珪璋方召命,冠佩鄂褒姿。智聚文渊米,心同谢傅棋。铺敦骧万马,谭笑却千罴。绝徼通澎澳,安澜达海陲;谁令斗蛮触,辄拟舞冯夷?鹿耳霓旌去,鲲身雾柁随;深宫推毂日,高屋建瓴时。干楯丁男集,刀铤戊校持;城犹严夜■〈鼓上金下〉,农未聚春菑。神武申纲纪,屏藩尽翼为;崆峒元帅下,肝胆至尊知。大野驱鵰鹗,高台宿虎貔;蜀、黔、荆、越旅,柱石爪牙资。铜马勋名远,琅峤道里迟;笔挥诸葛驿,筹运子房帷。横海飞楼橹,连宵解绋纚;青冥捩雁隼,白日踏蛟螭。按舳相摇簸,穷溟自渺弥;波涛仗忠信,呵护拜灵祗(参军纪录云:『崇武登舟凡百余舳,二昼夜同抵鹿港』)。策受鸾书谕,军申鹿港期(上命由鹿港进师);大邦威赫赫,建卒驾骙骙。早破封狼胆,应扬义鹘眉;赤囊征远近,丹障望■〈阝夷〉。五骑从天降,双骖逐日驰;士讙三箭定,学识一枪麾(公令副将军海公先侦贼于彰化之八卦山,仅挟五骑行;射殪贼三人,擒二人以归。明日复往,杀数人;贼退二十余里)。大甲先攻取,元长入险巇(公令领队舒某入大甲,期会攻大里杙,而自由鹿港发元长以援诸罗)。横云张壁垒,却月镇藩篱;鸟阵何须步,龙韬总得宜。蔗园森刃矟,竹栅拥軿辎(先是,台湾贼多伏于蔗园、竹围之内,分遣巴图鲁率鸟枪手分御之);背水成方伏,依崖布翼箕。钲鞞陈鹤列,步伐整鱼丽;万灶呜鞘静,千山画角吹。威弧天外指,步帐月中移。卷席觇高阜,焚巢失旧逵(屯兵埤林,焚贼庄数十所);牛栏空摄鼠,虎竹又分追(先至牛栏溪,有贼二万余人)。二角腾朱勒,中坚控紫丝;将军弦百步,都护戟双枝。电影穿晴昊,星铓耀赫曦;■〈肙欠〉 山擐魏甲,欱野扫吴■〈金方隹〉。战气鼓余勇,军声将万雌;前锋秦菫父,后拒狄虒弥。部曲山难撼,竹营众不疲;诸生从奋击,下吏效偏裨(元长有诸生以义兵三千至,公令庭筠率之行)。大埔奋残竖,诸罗拯老羸(贼奔大埔,师遂进援诸罗——诸罗,今奉诏改嘉义);三朝晋馆榖,万户蔡城炊(诸罗围解,公遣义民取榖于贼庄,二日间得万余石而民始得食)。蚁穴通诸道,狐踪辨两歧;登台过杙毂,大里列金铍(兵至亭台庄,改为登台庄,遂攻大里杙)。截水银钩伏,周玉弩披;牙璋遵誓戒,铁胫走崎岖(公令诸路兵伏隘口,贼追至尽起,贼弃械遁)。鼓舞操全胜,持循受抚绥;影从元凯旅,云集仲华师。刀佩思龚遂,壶餐擢赵衰;雕题尊阙巩,聂耳率灵鉟(公知贼魁必入生番,乃召诸社丁、通事奖励之。淡水徐同知领北社生番诸营,公赏之遍,且宣明朝廷德意;由是,生番至者数十地)。集集方移阵,言言尚守陴;重碉守毒虺,列砦吼灵夔(师至集集埔,贼垒石头城于浊水溪;海公率师渡溪,飞炮击之,石头城陷)。戢翼多翘足,枯鳞讵振鬐;旋看捣■〈鵕,兔代鸟〉窟,不假易牛皮。草檄初欢捧,长缨竞请羁;从叨颁白撰,争效报丹墀(庭筠侦知林贼家属匿水社生番通事杜孚家,请于公,召其业户偕义民往晓之,遂以林贼家属献于军。是役也,立功者咸被赏赍)。更逐投林狖,穷搜带箭麋;天梯飞鸟渡,雪磴入云危。剑拂青霜动,弓捎赤月垂;五丁开巇嵲,六甲挟魅魑(公遣诸将攻水社、埔社,而林贼已逸于朴子犁;海公率师缘绝壁上,行五昼夜追及之。是役,战死且病者万余人)。顷刻拖狂兕,联翩射恶鸱;虫沙皆自化,螳斧亦何搘(戊申正月四日,擒林贼等七人。二十八日,擒蔡贼等数十头目。二十九日,擒庄贼等数十人。余党皆先后就缚)!瘴雨消丹巇,蛮云散绿湄;军需罢屝屦,民用固斨锜。鹭岛沈烟出,鸡笼隔雾窥;三貂恢海甸,五虎拓坤维(北路三貂者为吴沙所据殆数十年,淡水徐同知谕降其众。台山之脉,自福州五虎门蜿蜓渡海而东)。见说蓬莱水,仍通太液池;神州厘白阜,荒域引黄支。翕辟风霆肃,荣枯两露滋。常瞻五辰抚,深轸一人思;上赏班车服,殊勋勒鼎彝。主恩同策命,臣度尽谦撝;并受藏沼贶,兼敷祝网慈。穷檐表忠义,旰食问疮痍。大泽龙蛇远,空山雀鼠饥;蠲除安井屋,荡涤抚茕嫠。麦陇霜前筑,瓜庐两后治;四郊花满县,几处雪翻匙(公请以善后事宜归徐巡抚办理;诏免五十二年至五十四年钱粮杂税,赐粤民「褒忠」额、流民「旌义」额。又请给庄民苦盖银,借以耔种,发食平粜;恩无不至)。战鹢乘春转,灵虬蹑景骑;锦衣闻繂■〈纟蔡〉,羽卫互褵褷。朱鹭暄金鼓,青鸢曳翠蕤;还同用杕劳,归正采蘩祁。已奉韩安节,仍敦却榖诗;干城真可倚,葑菲必无遗。自赴从戎役,虚陪记室司;愧无班、传笔,学草阮、陈词。况顾银鱼袋,安知白马祠!宁图油幕坐,先荷轼缇施。铃阁难参画,珠钤独握奇;官留周服不,颂比鲁爰斯。下濑三秋舸,摩崖百丈碑;即今图卫、霍,长此辅轩、羲。

代题王明府履吉「海运图」

男儿须破万里浪,许国亡躯心始壮。忆昔梦蚁暄台阳,君来捧檄资馈饷;白羽谈兵碧海东,朱旗飘粟青天上。五虎门前决漭开,中流击楫飞高唱。鲸呿鳌作不复知,箕伯阳侯两相抗;帆倾船侧更斫桅,虽有篙师安可搒!唇焦舌敝经七朝,偶得霪霖满盆盎;得非海外挽天河,一洗龙腥秋水涨!入险谁知出险难,暗礁剑戟森相向;譬如坏木遭斤斨,性命鸿毛纔一晌。苍茫不晓天地心,忠信终与幽明谅;蓦然沧波臂剑来,一叶风樯吹五两。渔舟转运护军储,却达邻疆为陈状。独蒙宽诏悯贤劳,幸免军书干奏当。是时完海皆安澜,绝岛秋涛息纤旷;始从震迭识皇威,乃信怀柔有神相。漳南昨日同牵丝,百里雷封需保障;已看荐剡列贤良,岂有微文速官谤!即今奔走觐天颜,定邀恩遇拜仙仗。濒行示我经海图,回首风波默惆怅!王郎脱剑休徘徊,意气感激犹跌宕。鞴鹰自是离风尘,塞马何须论得丧!留取艰危旧日心,阊阖排云纵此廷。

题吴西林赞府「赤嵌从军图」

豪游一掷班生笔,东指榑桑看日出;楼船夜渡婆娑洋,绝岛蛟鼍詟驱叱。幕府亲临抚悍漂,斗蜗战蚁空焚燋;红毛城阔旌旗肃,白玉山亭彗孛消。王粲从戎经岁月,枚皋驰檄常时发;谭笑曾吟蛮府鱼,衣裳莫怪参军鹘。即今海外静风涛,回首营门厕掾曹;忼慨谁磨荀洛盾,勋名应赠吕虔刀。

「海上受降图」朱芝圃太守属题

重臣绥抚总戎机,海上风云在指挥。直向潢池收赤子,讙传楼槛卷红旗。呼来鱼鳖桥能驾,射尽鲸鲵水不飞。莽莽虎门天际碧,榑桑初日照崔巍。

十年战鼓怒潮闻,竟报降城筑海濆;帝念蛟龙知改恶,谁言鸟鼠不同群?櫜弓定后烦帏幄,卖剑归来乐耕耘。独有同袍老兵卒,至今垂泣李将军(谓壮烈伯李忠烈公)。

虎竹春行卷赤帷,■〈艹佳〉苻释警狗生麾;太平共此二千石,一纸贤于十万师。臧厥下车真解散,寇恂遮道愿追随。多公「安不忘危」戒,敢恃淮阳可卧治!

台湾诗钞卷四

阮元

孙尔准

查元鼎

王衢

陈维英

杨浚

阮元

元,字伯元,号艺台;清江苏仪征人。嘉庆中,尝两任浙江巡抚,督饬李长庚等攻剿浙、闽、粤「海盗」蔡牵等各帮甚力。着有「揅经室集」,有诗。

戊辰五月办贼至宁波,为前提督壮烈伯李忠毅公建昭忠祠,哭祭之

粤海、闽天接燧烽,大星如斗坠残冬;一生精气乘箕尾,百战功名称鼎钟。死后人知真尽节,生前帝许得崇封。至尊震悼廷臣哭,早有孤忠动九重。

谁遣孙恩剩一船,非公追不到南天(公击牵于粤海,喉间被炮,薨;后蔡牵惟剩单舸,逃入安南海中)。远探蛟穴五千里,苦历鲸波二十年;隔岁过门皆不入(公连年在海不归;即归,亦但在镇海修船备粮,未尝一返家署),乘潮澈夜每无眠。雅之若与牢之合,早见澎、台缚水仙。

六载相依作弟兄,节楼风雨共筹兵(元乙丑以忧去浙后,总督每掣公肘,致有粤洋之变);手中曾击千舟盗(公与元所共击灭、攻散——如水澳、凤尾、补网、卖油、七都等帮,前后不下千艘),海上如连万里城。绝吭原知关气数,寄牙早已断归情(公在洋,封所落齿寄夫人;以身许国,恐无归榇也)。谁怜伯道终无子,好与殷勤待馆甥(公无亲子,袭侯者,族也。其女婿同知陈大琮从公久,知盗情;余奏留浙江,补宁波同知)!

甬上重来特建祠,旧时部曲竟依谁!铃辕风冷将军树(余来甬上,寓提督虚署中),泮水苔深叔子碑(公捐修府学,曾自撰碑文)。如此致身真不恨,为何赍志也休疑!麦城久合关家谶,彷佛英风满庙旗(公出师时,祷于宁波关帝庙;得签诗,有「到头不利吾家事,留得声名万古传」句)。

八月十五日,浙江提督邱公良功会福建提督王得禄于宁波普陀洋;十七日,先追及蔡牵于台州鱼山洋,击之。十八日,复会击之于温州黑水洋,沈其船,牵及妻子皆死于海;诗以志慰

八月温、台急水师,孙恩海上族全夷;定知故帅神灵在(谓温州总兵胡公振声、提督壮烈伯李忠毅公),看尔长鲸就戮时(蔡逆灭于温州,敬见「御制春胜联句」诗注)!

孙尔准

尔准,字平叔;清江苏金匮人。道光三年,任福建巡抚;五年,擢闽浙总督。当四年初,尝渡台巡阅;至六年中,又曾率兵入台敉平地方事变。着有「泰云堂诗集」。

台阳杂咏

关门非雁塞(关渡门,在淡水东),沙碛似龙堆;甲壤田畴辟,针盘市舶来。云容晴后满,山■〈腃,黑代卩〉雨中开(晴霁,则诸山烟霭苍茫;若山光透露,即为雨之征)。梦蜨(明季李茂春园名)无寻处,名园付劫灰。

蟒甲船刳木(刳木为船,名蟒甲),龙香剂割涎;焚轮风有火,沸井水无烟。硐户征蚝饟,山居讼蛎田。沿流频唤渡,九十九溪边。

风节欣无节(风草春生无节,则是岁无台风),霜筠怯走鞭(竹皆丛生,笋不出丛外);玉香花媚晚,金缀菊迎年。湖采螺纹石,番通马剑钱。忽看方物集,新返荷兰船。

拱鼠曾名曲,蹲鸥藉作粮;潮鱼惊海熟(鱼随潮大上,名曰「海熟」),火鹿悯番荒(鹿为猎火惊散,名曰「番荒」)。檨捣蓬莱酱(「样」字始见于郑樵「通志」,俗名番蒜;用糖■〈穴上奄下〉之,曰「蓬莱酱」),椰倾沆瀣浆(椰子大如瓜,剖之,有清液可碗许,名曰「椰酒」)。病来烦米卦(俗尚巫;病,辄延客子师携撮米占之,曰「米卦」),三保有遗姜(相传明三保太监至台所植姜,可疗百病)。

佛髻波罗蜜,仙肤优钵昙。苓抽芳薏苦,蕉剥露牙甘。南凤三杯粟(三杯粟,产凤山县),西螺五寸柑(西螺产柑极佳)。问谁能编织?名状漏嵇含。

方法唐僧授(唐大历中,邹和尚始制蔗糖),凝冰滤蔗浆;输租连蔀屋,擅利走帆樯。味压嵰山雪,光欺宋井霜。缘知雩都县,何减木奴乡。

渐习殊方俗,何辞过海门!吉凶占雀语(荜雀番名在,每出猎,听雀语以占吉凶),更鼓听鸠鸣(白鸠能知气候,名「知更鸟」);铁树珊瑚细,金茎蛱蝶轻(铁树花如珊瑚,金茎花俗名金丝蝴蝶;二花番女多簪之)。邮亭欣远眺,云脚画新晴(云脚,画家绘水石,其下横染一丝如界者是也。虽浓云叆叇,有脚可见必不雨)。

到来时令异,何处问神功?稻熟三春早,蝉鸣二月中;夏占帆鲎雨,秋试纸鸢风。叹息吾行远,真看地轴穷!

查元鼎

元鼎子小白;清浙江海宁人。咸丰初,游幕台湾,遂居竹堑。有「草草草堂吟草」(已残),新竹陈朝龙作「小引」(见本书「附录」)。

杂咏(二十首录二)

桂林无杂树,兰丛多棘荆;秋菊寄篱下,独全高隐名。

白傅谪江州,琵琶泣同调;我亦有乡亲,钱塘苏小小。

澎湖竹枝词

闻道珊瑚海底生,从兹石亦得「文」名;宝光好遣蛟龙护,错采浑疑鬼斧成。

司更笼赠白班鸠,服軏驱将乌悖牛;岛峙海中三十六,不生草木尽平头。

寒窗摇曳一灯青,卷地风声澈夜听;百尺涛头飞作雨,扑帘犹是带龙腥。

日日风号日日晴,打头破屋读书声;蔡家进士官江右,李孝廉崇太白名。

玲珑石筑矮回墙,檐下窗开尺许长;能避狂风能避暑,家家鱼蟹作糇粮。

乌云乱挽影婆娑,生小渔家惯踏波;浓粉轻脂浑不识,鬓边扑得浪花多。

钓罢归来月未斜,凌波微步笑渔娃;莲花出水红犹湿,忙把鲜鳞换地瓜。

一笑低头倚钓篷,阿侬家住屿西东;往来何必乘风便,潮信朝朝暮暮通。

和郭云裳茂才(襄锦)见赠元韵

浮家瀛海外,作计太无聊;西浙萦归梦,东风阻客桡!鸿飞留雪印,仙侣倩诗招。隗始金台筑,琴音惜尾焦!

嬉春三十首(并序)(录四)

凌空结撰,别具体裁;客邸消愁,雨窗遣兴。仿飞卿之丽句,记庄子之寓言。是空是色,疑真疑假;阅者自能领会,作者懒更推敲。

闲情题砚北,韵事记瀛东:茶品双枪碧,词传一叶红;雪鸿留爪印,云雁寄心同。艳体评群艳,游仙入梦中。

多病应怜我,缄愁更忆渠:入春寒若此,作客意何如!湖海频羇迹,功名误读书。蹉跎人易老,又值落花初!

鲲鱼掣溟海,驽马恋残刍;岛佛原非佛,侏儒更误儒!赠行盘谷序,招隐辋川图。家本西湖住,烟波旧钓徒。

客窗寒料峭,春燕话呢喃;艳句伤心咏,相思刻骨欃。野花遍红紫,海雨杂腥咸;莫负湖山景,乘风好挂帆!

癸丑元日试笔

苏轼、牛僧儒,命皆摩蝎戹;右军序兰亭,选楼轶其迹。光阴过客过,我今年半百;非知伯玉非,枉寻而直尺。海外作豪游,举家同泛宅;长守太常斋,骨相管城瘠。癸尊一例倾,丑阴自古积;吉利书王正,院宇春风窄。老母倚闾望,负米非良策;合唱「大刀环」,欢承菽水适。

王小泉(衢)权头围贰尹,寄诗代柬,依韵答之。

琴瑟不专一,哀乐音自殊;车笠本忘形,聚散意何如?生平性忤俗,惟君鉴区区;譬彼拱璧珍,瑕岂能掩瑜!清风拂箓竹,绿水映红蕖;南北千万里,萍水得相于。磨盾草飞檄,昔曾温陵俱。鲸牙掣瀛海,骥足展天衢;目下无余子,心中不薄予。何期文字戹,快捷方式争奔趋!魑魅谀钟馗,梅鹤招林逋;隐偶分朝市,名何损及厨!香草寄美人,杖藜怒唱喁;小青怜照影,洛神赋子虚。三载清漳游,一任牛马呼;场频逐傀儡,姿还叹柳蒲!重访子云阁,穷回墨翟车;怀偕吟兴减,年随豪气徂。迹久羁南国,梦飞绕西湖;风雨来故人,要路谪伧夫。藻华摅虀白,盐酸别梅诸;芝兰道义交,交亲迹肯疏?绨袍贻范叔,顾我同悲愉!意气倾肺腑,鬓毛惊头颅。蜀锦浣冰雪,汉书秘葫芦;膻慕旋磨蚁,光驰过隙驹。臂复攘搏虎,哺莫报慈乌!帆开退飞鹢,栈恋秃尾驴。举家同泛宅,海外事饥驱;道路日以远,猗欤其那欤!枯槎乘张骞,一毛拔杨朱;载怀短主簿,各滞天一隅。偶然弄柔翰,艳体禁豪麤;嫫母不忘饰,犀心不医愚。傲骨支嶙峋,空教鬼揶揄;管城无肉相,此论非虚诬。平子四愁咏,刘毅儋石无;与君复同调,清贫乐有余。竹溪我适至,瓜代君方图;我纔驻行脚,君又理军需。哀鸿嗸澎岛,刍粟挽征途;使君心似佛,报国竭愚驽。挂席拾海月,调瑟得名姝。甫奏瀛东绩,高翔兰北凫;芸仍舍田芸,腴比砚北腴。相逢下车揖,相思藉以舒;须眉犹畴昔,寒温叙喔嚅。饮君以村酿,饫君以园蔬!心赏慵拙咏,韵斗大、小苏。自君渡兰冈,剩此昂藏躯。霁云五色开,得君尺一书:上言长相思,下慰离群居;烟云满卷帙,一一探骊珠。清已颂棠封,庭更有悬鱼;盐铁见经济,论不同迂拘。但忧齐氓溺,不愁陶径芜;期月而已可,富教加庶乎。马援诫子侄,赤黑在所濡;收其放心放,免为污下污。烦君涤旧染,烦君雕朽株;答君琼瑶赠,书到麦秋初。邮筒频往来,慎勿吝琪琚!喜君晋头衔,不为不虞誉;正音遗雅乐,东郭逃滥竽。赋罢再叹意,明月满阶除;努力加餐饭,麟兮吁嗟吁!

作书寄九弟有淦

池塘春梦海天宽,无限离情下笔难。半壁东南犹战斗,一家儿女幸团乐。不因酒债衣常典,聊寄梅花句亦酸。知是客愁牵两地,加餐努力报平安!

五十初度(四首录三)

富春江上客星孤,故国田园久已芜;欲报劬劳因负米,谁怜辛苦引群雏!鳌牵瀛海心原壮,书上秦庭计太迂!纵是晚非知伯玉,发添斑白叹头颅!

身世浑如不系舟,绝裾温峤悔遨游!功名误尽文章贱,富贵交贻妻妾羞。蝶梦方酣争得鹿,鹊巢初筑让鸣鸠。穷途赖有英豪气,高卧元龙百尺楼。

菊英介寿晋芳樽,篱下秋光一样繁;出岫云情离客意,始衰镜影画诗魂。其何能淑身将隐,无易由言舌莫扪!敢道艾年当服政,寻常显晦不须论。

挽台湾令高南卿司马(鸿飞)(四首录一)

飒飒逞英姿,萧萧鬓雪丝。贼刚擒巨丑,律恨失偏师!碧血鏖兵处,丹心贯日时!魂归瀛海外,拟赋「大招」辞!

挽凤山令王仲甫司马(廷干)(四首录二)

海国衡才院,班荆话旧交;诸生东鲁重,豪气北冥包。鸿治悬心镜,龙文读手钞;新诗题小草,月下费推敲。

秩增新治谱,国本古诸罗。画品传摩诘,书名负永和。翠披阿阁凤,绿绕讼庭莎。比及三年别,悲听「薤露」歌!

题马云伯贰尹(克惇)「课诗汇编」

诗筒传驿使,情胜陇头梅。金惯披沙拣,珠曾入选来。抡元悭桂籍,作吏往蓬莱。同是饥驱客,相怜磊落才!

杨辅山司马(承泽)招赴兰山,阻雨鸡笼

灵鼍击鼓夜支更,淅淅淋淋一片声;南国雄开东海胜,奇峰峭挟怒涛迸。可怜浩劫成焦土(自竹堑迤北至鸡笼各处,大小村庐皆漳、泉分类,焚烧殆尽;新庄尤甚。吴逆戕官,贼营扎住三貂。余膺聘爽鸠,将穿贼窟而往平之),已转熙春兆太平。应是名山乞奇策,故教风雨阻行程。

小雨初晴,泛舟之兰冈

本来人是地行仙,露宿风餐不计年。旭日初升收宿雨,吟鞭已发又乘船;客游海外山环海,槎泛天边水接天。指点兰城烟树际,名崇杨后与王前。

龟山

此山擘自巨灵神,谪向瀛东大海滨!愧我泥涂犹跋涉,羡他潇洒出风尘。畴曾衍范偕龙马,道叹乘桴乞凤麟。但得十朋占或锡,波涛险处稳藏身。

佛手

兜罗香结印,合掌向人天;不作完花散,应参一指禅。幻形休扼腕,摩顶或伸拳。栽植菩提树,芬芳证大千。

除夕

今夕是何夕?岁月堂堂去;五十一年中,名利曾何据?作客瀛海东,谁毁复谁誉!春风拂疏窗,玉律回羲驭;云卷玉山明,冲霄万丈曙。努力岁华新,吉祥听谶语。

异闻吟(有引)(录二首)

商船来台,传言贼由广德窜入浙江安吉县,分扰余杭,猝陷武林!仓卒之间,延及海昌,罗中丞、刘方伯、叶观察死之。贼攻旗营,将军固守;焚劫之灾,尤为惨目。仆家住浙杭,客游瀛峤;故乡多难,根触于怀,以诗当哭。日日闻东粤南京之变、江右析津之危,连类及之。乐天云:「但自高声歌,庶几天听卑」;今与古有同情也。作「异闻吟」。

半壁东南陷贼锋,妖由衅作十年中;同文大抵皆和峤,殉妾居然有石崇。南郭滥竽偏受赏,东山高卧亦论功!自来怪事休称怪,殷浩常书咄咄空。

湖山渺渺海茫茫,遥倚瀛堂望故乡。下榻岂无徐孺子,干城赖有段文昌。天涯涕泪悲南国,烽火精魂吊北邙。弱弟投簪缘奉母,应怜康乐梦池塘!

答杨又溪贰尹(可大)

君富为世用,我本不求知;作客来瀛屿,相逢读好诗。时艰心益壮,语伟格多奇;啸傲凌沧海,休嫌出处迟!

时见妖氛炽,逢人杀似麻;将军观壁上,老母各天涯。榻喜陈蕃下,途穷阮籍嗟!吴山吊明月,曾照旧繁华?

题李镜湖少尹(应春)吟稿(录一首)

捧檄征兵到海外,扁舟一叶御长风;风涛天与开胸臆,从此挥毫句益工。

将军行

将军银印大如斗,统制东南江左右;日费军糈数万金,连营千里长相守。相守于今已十年,不教训练不屯田;百万貔貅江上列,旌旗日色相新鲜。巨寇从来称狡猾,将军好武不好杀;一旦鼓鼙动地来,兵刃未拔营先拔。张皇六师竞奔走,借问「吾头犹在否」?将军退守姑苏台,骂贼睢阳功不朽。长蛇封豕咨吞吴,飞来海外征兵符;三千师旅仓皇募,六月重洋泛舳舻。爷娘妻子走相送,喃喃番语声哀恸!威尊命贱备戎行,耀武无非乌合众。闻道将军忌异才,营前驱策皆驽骀;贼来破阵如破竹,天下雄兵安在哉?半壁东南数千里,剿何艰鸡失何易!况令贼势更猖狂,军前谁许同生死!子胥江作怒潮声,细柳营成垓下营;父老江东咸属望,诸君何以答升平?

王衢

衢,字小泉;曾任宜兰头围县丞。

寄查小白

幽兰无浓馥,古梅香自殊;譬彼君子交,忘形本淡如。此意君能谅,以此明区区。与君相见时,双江识瑾瑜。我方抱绿绮,君正赋红蕖;苔岑欣契合,诗酒日相于。看山必与偕,判花必与俱;彼此正年壮,相期到云衢。分襟三载后,榕市剧愁予。忽报元度来,真长已先趋;掀髯各大笑,有如偿夙逋。竟夕畅谈论,雉酒出郇厨;遂唱清才曲,漏尽尚喁喁。从此续良觌,追寻日无虚;我过君狂喜,君至我欢呼。萍聚无几时,秋风吹菰蒲!我泛使者槎,君登幕府车;一别五、六载,堂堂岁月徂。前年得喜信,闻君客澎湖;相思不相见,隔水问樵夫。新诗贻我读,迟答旷居诸;情思抑何切,形迹抑何疏!往岁过竹堑,握手心始愉;讶君成藩鬓,老我愧头颅。君犹压金线,我犹画葫芦;三千六百日,如何似隙驹!君有白发亲,心惊反哺乌;我似黄杨戹,心怵旋磨驴。重累各一身,都因八口驱;落魄复相同,岂亦共命欤!近墨故长黑,恶紫安得朱!试看古来人,为君举一隅:王粲不得志,志大才岂粗?杜钦不迁官,官卑知亦愚。悠悠流俗口,何事不揶揄!曾参不杀人,无母谁辨诬!古人贵知己,得一可不孤。我自渡海来,豪兴日以无。家园万里外,年纪五十余:将为身家计,鸡肋何所图?将为功名计,蜗角何所需?非不早见机,滞我是长途。营巢愁客燕,伏枥叹疲驽;身似升平将,心如薄命姝。往岁饥不择,乃飞海上凫;但为升斗谋,本不计丰腴。地僻心能静,身闲气少舒;有足免趑趄,有口免嗫嚅。敲诗估村酒,开园撷晚蔬;虽无超然台,寻乐学髯苏。与世百无补,闲煞七尺躯;正苦无侪伴,得君一纸书。并遣惠连来,似怜我索居;君言门下客,我视掌中珠。所媿冷衙斋,无车亦无鱼;草草具一榻,情真貌不拘。劝令勤学业,日久免荒芜!余谓尔有暇,何不学诗乎?顾我非丹青,教其自染濡;聊以慰幽寂,抑亦免邪污。二月花乱飞,山中人守株;思君何所寄,新诗脱稿初。我亦将碔砆,换君之琼琚;乞君加针砭,幸勿加浮誉!明知下里歌,筝琶杂笙竽;其如秒虫呤,结习不能除!临风兼颂祷,祷罢一长吁!

和查小白「佛手」韵

何因成佛果,花雨散诸天?指点菩提树,心参解脱禅。慈云现孤掌,明月印空拳;一握摩挲相,真香护大千。

陈维英

维英,字硕之,号迂谷;清淡水人。咸丰中,曾任闽县教谕。回籍后,掌教仰山、学海两书院。晚筑太古巢,与诗友啸卧其间。着有「偷闲录」五卷。

监国夫人诗

按夫人,陈永华女也;嫁郑经长子克■〈臧上土下〉。经在厦门,令■〈臧上土下〉在台监国,才能刚断。冯锡范诸奸忌之;经卒,与经弟聪、明、智、柔等谋易位,谮■〈臧上土下〉乃螟蛉子,不堪嗣位。谋于董国太,赚入杀之,立经次子克塽——锡范婿也。夫人闻变,急诣国太曰:『若果螟蛉子,不堪承继,何不早遣归家?不然,尚可为兵民,何故杀之!叩首长号,请收敛。奉饭三日,从容投缳而死。予嘉其节,故志之。

三朝茶饭了生因,烈女传中第一人;尺组捐躯原死义,殉夫无恨恨奸臣!

一品夫人诗

按「台湾外记」:傅为霖谋叛郑事泄,扳陷怀安侯沈瑞;瑞妻,郑斌女也。将灭沈族,斌乞赦女;克塽许之,即舆归。夫人问何事?告之故;夫人毅然曰:『儿虽父母所生,但今日之身乃沈门之身,非父母所得爱惜也。生为沈家妇,死为沈家鬼足矣;莫爱儿以贻笑』!即转身出。父母泣留,不从;遂舆回。及家,瑞与弟珽俱已赐勒死,祖母金氏亦自缢;夫人号泣曰:『太太先行,媳妇即来矣』!继而抄其家,发配家属。瑞之妹、大姊、三姑娘于氏、崔氏俱自缢,夫人市板悉敛之;遂绝粒,奉饭三日,从容自缢。后姚启圣重题请封一品夫人,都统张梦吉差防御张国柱搬诸柩入京,择地安葬焉。

父母虽生嫁即休,沈恩须向沈家酬;能知尽节便为孝,何事临行苦死留!

三朝奉饭毕残生,苟活何如死更荣!陈氏曾殉监国难,同时奇节冠东瀛。

奸谋■〈言翁〉訿今何在?一品头衔万古名;毕竟殉身缘底事?沈家冤案不须明!

鸾章一旦下东都,油壁香车离海隅;未审长安明月夜,贞魂犹恋故乡无?

癸丑八月八日,会匪激成分类,蔓延百里;诚可哀也

遏抑多方恼煞予,奈天降祸莫驱除!泉漳、闽粤分偏合(旧泉、漳分类;兹则同安属泉而附漳,晋、南、惠安属闽而附粤),翁婿、舅甥亲亦疏(论籍故也)。

构兵秦、楚十三年(辛酉晋、同分类,距今十三年矣),今日干戈更蔓延;涂炭生灵灰屋宇,万民双泪一声「天」!

癸丑之变,兄弟俱死于难

裹革沙场未几时,来收尔骨不胜悲!封成马鬣兄兼弟,地唱蚌珠怪且奇。饮恨难消龙目井,洗冤空对虎形陂!寒斋独坐孤灯下,和泪挥毫暗写诗。

九月十九日,朱丹园太守造庐商办止斗事,并嘱代撰文以祭厉燮理阴阳,地方渐靖

忽传北海五骢驱,太守由来是姓朱;促膝蜗庐甘下问,关心鸿野苦哀呼。厉坛故鬼连新鬼,文苑小巫见大巫。费尽精神流尽泪,旱苗渐向雨中苏。

擒戆虎行

小丑威名浪假借,啸聚绿林据彰化;谁添之翼凶咥人?罟擭森罗罪不赦。去年咆哮半线城,负隅走险无敢撄;鸡翁寝皮而遇害,围猎久劳吴子兵。鼠辈狐群恃其猛,眈眈逐逐逞又逞;无知妄想称山君,驯扰百般死不省。一桂难为鸭母王,爽文逐鹿终败亡;陈办鸱张复继起,豺狼当道难屈指。此尤卓卓戆中雄,藐尔跳梁等豚豕。名超虎观来孝公,堂堂豸史筹帷中;羽翼三千奋鹅鹳,爪牙十万飞罴熊。逢逢喧天振鼍鼓,直探虎穴擒戆虎。卞庄打虎说当年,袒裼暴虎叔于田;晋人冯妇善搏虎,纷纷俱以伏虎传。而今摇尾甘授首,深山难作逋逃薮;笑尔蚩蚩枉胁从,画虎不成反类狗!

谒马仰山书院纪事

拓土开疆廿载营,版图初入我初生;杨公始建鳣堂逈,朱子重修鹿洞成。学海共源怀梓里,仰山对崎表兰城;席前地接文昌府,门下天生武库英。枉坐虎皮谈易竭,自惭马骨相难精;额增月课辛勤校,指摘雷同子细评。养士贵无寒士气,衡人故不得人情;苞苴屏却青毡冷,苜蓿烹来白水清。教重身心轻翰墨,儒先经术后科名;恐荒豚犬三余业,忍唱骊歌一曲声。东道攀舆行且止,北郊张乐送如迎;苍苍云树百回首,槐市风光梦寝萦。

题太古巢

山中甲子不知年,梦入华胥一枕边;壤土原无盘古墓,枯枝独辟有巢天。两仪石上搜遗迹,八卦潭前隐散仙;自笑草庐开混沌,结绳坐对屋三椽!

杨浚

浚,字雪沧;寄籍福建侯官。清同治八年,淡水同知陈培桂延修「淡水厅志」。着有「冠悔堂诗文集」。连横「台湾诗乘」(「文丛」第六四种)已辑其诗若干首。

和林小铭舍人「赠行」原韵,兼示子逸茂才并寄子恂庶常沪上(二首录一)

七度看云海,劳劳又远行;遍舟吾见惯,尊酒汝多情!有约青山在,新渐白发生。西风作人语,底似不平声!

九月十四日游台阳,十六日抵安平,家楚荣镇军在元招驻署中,夜淡有感

双作卢敖汗漫游,雄风相送海山头;衣冠衮衮成嚣市,椰竹萧萧近暮秋。且寻穷荒寻礼乐,敢将长揖傲公侯!年来我已然犀倦,为语支祈不用愁!

十月二日,家敬堂总戎钾南邀同安平观水战

我闻在昔昆明池,鱼龙起舞扬旌旗;天子教士习水战,驱使河伯如婴儿。又闻三千水犀甲,钱塘酣斗何爽飒!金牛出没迭雪幢,至今江上谈兵法。吾家威武称楼船,将军横海多象贤;邀我安平同拭目,此事道隔三十年。一朝训练百废举,火光轰烈波心炬;冯夷慑伏支祈愁,桓桓罴虎艨艟旅。夹岸观者如堵墙,都卢妙技登牙樯;盘旋百戏不一足,疾风西下如鸟翔。更入水中列鹅鸜,重开一幅麦鳞幔。高台鼙鼓正三挝,喊声直欲干霄汉。归来慰问忘衣寒,持杯劳酒三军欢;书生长揖参末座,纪述大笔回紫澜。军容从此留图画,赤嵌城头明月挂;障川一柱立东溟,知有七鲲中流拜。

严怀谷司马同年成仪招饮赋赠

长沙光禄称吾师,贡登玉室罗瑰奇;十年读「礼」惭局伏,更得左右相携持。叩门访友道衷曲,邀我杖书陪天禄;延陵季子及周侯,日夕下上云龙逐。一朝衔命驰秦关,羽书飞捷歌「刀环」;人生壮游须万里,来看海外三神山。凤凰山下逢严助,怀人历历洞庭树;多君樽酒特地开,纵谈如读元虚赋。千秋文字归鼎钟,公也大笔扶苍穹;吉金乐石拱搜讨,掎摭星宿昌黎功。嗟余风尘把臂晚,忽忽又载扁舟返;侧闻途民鼓腹歌,万家都饱芋田饭!

澎湖吊古歌

河山半壁足千古,海上孱玉留片土;三十六屿邸苑开,蛎滩咫尺生风雨。忆昔千艘金、厦来,七年监国胡为哉?将军骑鲸去不返,空令赋手歌「大哀」!扁舟块肉今已矣,大难孤注称天子;自古蛟龙失水愁,岂知燕雀处堂喜!一封降表落中原,萧萧椰竹谁招魂!丁字门前挂明月,忽闻岙树吼饥猨。同时更有五妃泣,桂子山荒断碑立;玉鱼寂寞尚人间,西流一角看日入。吁嗟乎!田横穿冢五百人,至令绝岛争嶙峋;桑田三浅无复道,付与渔郎来问津。

游宝藏岩寺

平畴万顷绕修篁,一水冷泠下夕阳;不问名山有丝竹,尽收大块作文章。息机羡汝闻清梵,厚福何人占上方!自笑袖中东海小,且携拳石入诗囊!

题邱子春「景山采芝图」

祖州一角跨东海,三十童女紫芝采;人间异种苦搜求,岂知徐福偏舟在!耕烟■〈周刂〉月飞九天,二十四茎生琼田;茅君一笑授颜色,眉宇爽气盈大千。昆仑山下重回首,东方顽仙是吾友;襟裾如水上鸿堤,与子大酌浮邱酒。珊瑚在手葳蕤红,「长生」一曲歌玲珑;君乐荷锄汧谷宅,我怀承盖甘泉宫。牧龙旧梦复无道,四十年来风日好;相期葆此金石姿,三田聚宝多瑶草!

欧阳文忠公生日,绘像祀于郑稼田观察如梁之竹西亭

醉翁亭上文章伯,七百年来无此客!泉香酒洌溪鱼肥,山川一一都生色。我从海外遥称觞,图公容貌如生觌;竹西位置非偶然,主人乃公之远戚。当年遗表借海神,爪痕宛在泷冈石;瀛壖解事读奇文,妇孺犹能师画荻。公也相逢笑口开,天生书剑吾侪役;故人范、韩不得意,西谣一曲嗟何益!蓬山旧侣有小宋,袖中七论驱戎狄;橡灼双行且著书,与公风月谈今夕。

郑稼田观察获紫芝于竹坑山,作长歌赠之

牧龙忽忽四十载,一梦乃在昆仑山;珊瑚夜光出空谷,别有明月非人间。主人示我以红玉,祖洲仿佛相登攀;岂真卯星方坠地,变幻能作茅君颜!当世文章不易露,天生异颖宁等闲!此即方壶佳丽地,其中龙虎仙所寰。芝田税驾歌一曲,吾令帝阍开九关;集英殿上华盖转,通德门前书带环。惭愧寓公仍草草,辟蠹日检书中简;三十六茎倘在手,不愁双鬓成霜菅!

自庚寅洎庚午四十一年,惟今岁闰十月;两度生辰,适寓北郭园

名园两度笑衔杯,四十年来第一回;天下即今半耆旧,他乡重见好楼台。猪肝累主多惭色,马齿加人不草才;赢得裨仙文字福,欲从脉望问胚胎。

秦云蓟树凤凰山(丁卯之年在秦、戊辰之年在都,己巳而在凤山),北辙南帆指顾间。浮海著书容我拙,韬弓挂壁笑人闲!千门夜气看星斗,百战名场付触蛮;敢分中年丝竹乐,东山情性尚痴顽。

潜园观菊

天涯海角久离家,四度秋风鬓欲华;一事不曾愁客邸,借人亭馆看黄花。

除夕祀长恩

同治庚午客游艋川,纂修「淡水厅志」甫成,闻十一月二十五夜祝融扇虐,吾家仅隔一垣,回风者三,卷帙喜独无恙;遂忽忽买舟,于醉司命前一日抵里。除夕陈酒以答神眷,并志一律。

未贺参元失火书,多君呵护喜何如!频年琴剑惭奔走,此夕杯盘慰起居!入抱不曾辜万轴,感时长与惜三余;海天一笑吾何幸,徐福归舟正岁除!

延平王祠再生梅

同治己巳游台阳,谒王祠,甚隘。洎甲戌沈幼丹制军莅办海防,奏请追祀报可,予谥「忠节」;因拓土重修。近闻掘地得枯梅,俄而发花;洵足异也。

赤嵌城头月,何知地下根?大难成硕果,未敢出降旌!奇局天重创,原心帝有言。蛰龙能饮露,应感再生恩。

寄林巽甫观察维让

除夕枋桥夜,相邀共守岁;连云看筑场,猫迎兼虎祭。别后感书来,累多伤时势;结轖仗义衷,忽恸卜式逝!

寄林时甫通副维源

订交四十载,两世比纪、群;沧海隔千甲,坌岭恩暮云。合室饱白粲,更感汝殷勤!狂澜回既倒,银台看策勋。

怀旧(选五首)

郑稼田观察如梁

旅食北郭园,款真弟兄;茅龙更三椽,西山爽气迎。东瀛论门地,乐善协公评;多功能寡过,可以慰平生。

施云舫舍人士洽洁

海东拥一砚,皋比亦足豪!时哉易白头,逝水看滔滔。春明强别后,九梁日思题糕。少年当努力,为底名山逃!

王香洲茂才衡之

王香洲一家父子兄排行皆「之」字,右军家法。咸丰癸丑赴兴化陷贼,中刀劈额,仆而苏;洎冬,忽以疾卒。同时为林小潭方伯所罗致者:诏安谢管樵颖苏以画名,甲子发乱死于万松关;晋江粘树之熙光,善琴。

羲、献家风一字排,购书入市日为怀;画义我更思摩诘,琴录今难遇伯喈!

李汝洲三尹观涛

予己巳、庚午应台阳修志总纂之聘,阅一十五月;君时在淡水,尚能述予往事。

沧海横流一棹还,狂歌曾识旧时颜;鬓丝禅榻茶烟后,腰鼓重烦说对山。

陈镜河舍人澄清

同治壬戌举人,戊辰与予同到阁里,居厦门。君本淡水籍。

药阶旧侣渐凋零,待漏曾同数晓星;早脱朝衣成小隐,田园生计付东溟。

送陈省三舍人望增归台湾

同是凤凰池上客,客中相送又重阳;疏星淡月觚桡梦,执手他乡话旧章。

沧海横流百事非,腥风吹水上人衣;鱼龙变幻天何极,独棹扁舟看落晖。

近事因君唤奈何,犬声吠影一何多!饱时饥饭须先辨,时宰无炊杀老坡!

三辅皇图梦似烟,短衣匹马感当年;海东耆旧如相讯,末路英雄一领毡。

赠吴霁轩军门光亮

百丈楼船梦枕戈,将军下濑七鲲过;醇醪共饮思公瑾,薏苡何伤谤伏波!缓带羡能文字乐,连床喜得弟兄多。京华冠盖如相讯,为语南中有牧、颇。

寄吴霁轩军台阳

畏途早唱慎风波,其奈中流荡漾何!竟累平原弹铗好,最伤乐毅谤书多!雨云世态真如土,石火人情一剎那;终有天王明圣在,扁舟何必办渔蓑!

百战功成汗马劳,牙幢西折等鸿毛;栋梁共惜清时弃,薏米原难俗议逃。大海潆洄存一柱,秋风顦顇感同袍!新从幕府读诗句,尚为丹青数鄂褒。

赠陈悦樵处士(二首录一)

将门之子书能读,博物贤于张茂先;助我添修「耆旧传」,蓬莱三浅话当年。

台湾诗钞卷五

林豪

林豪

豪,字卓人,号次逋,清福建同安金门人。同、光之际,数游台湾,尝主于竹堑潜园,并两度掌教澎湖文石书院;着「东瀛纪事」(「文丛」第八种)并修「澎湖厅志」(「文丛」第一六四种)。所遗「诵清堂诗钞」,内有「台阳草」二卷与「澎海草」一卷。

谒鲁王墓

王讳以海,字巨川,洪武十世孙也。福藩既败,王起兵浙东,称监国。兵败,航海;窜金门。薨,葬于啸卧亭下。「明史」以为郑成功沈王于海,误也。墓前有古坑湖,去墓数十武;有石镌「汉影云根」四字,王手笔也。墓久湮没;道光间,里人林树梅访于荒榛乱石中,旁引诸书以证之;请于周芸皋观察立石镌记,自捐市廛生息为清明祭费焉。

图王争统迹全芜,公子多情访海隅;故国残山余落日,墓门终古俯平湖。沈江史笔留疑案,酹酒春风属后儒;「汉影云根」摩旧刻,苍茫烟树只啼乌。

金门耆旧诗(十二首录三)

卢牧洲中丞

中丞讳若腾,字闲之。崇祯庚辰进士,观政兵部;出为宁台绍道,有惠政,民称「卢菩萨」。唐王时,巡抚浙东,加兵部尚书佥都御史衔。鼎革后,屏居里门;晚适澎湖,卒。临终遗命,题其墓曰「有明自许先生」,殆以见志云。着有「与畊堂值笔」、「留庵诗文集」、「方舆互考」若干卷;里人林树梅搜其遗诗「岛噫集」六十余首、「岛居随录」二卷刊之。

中丞生不辰,孑然一遗老;窜身草泽中,颜色日枯槁。正气作河山,噫声留海岛;自许采薇翁,黄、农入怀抱。

爵帅邱刚勇公

公讳良功,赐谥「刚勇」。嘉庆间,官浙江提督。追海寇蔡牵至黑水深洋,以钩搭牵坐船;大战移时,两船■〈舟皮〉舨皆损坏,而闽帮王提军始到。牵因铅药已尽,遂投海死。论功,王封二等子而公仅得三等男。浙抚阮文达公以书劝公自陈,将为代奏;公覆书逊谢力辞焉,阮公益贤之(事详阮公弟梅叔太史亨「瀛舟笔谈」)。

公帅水犀军,鏖战黑海浪;谁与歼水仙,后来反居上。屏居大树下,疆臣服其让;遗泽及后贤,勋劳犹歌诵(谨按:公子联恩,官河南总兵;与捻匪转战河、洛间,贼畏之,号「邱老虎」。豫抚因礼薄,弹之。公愤甚,乃奋不顾身,日日血战;至杀虎桥,逆首张落刑设伏围公数重,力战死之。事闻,赐专祠,谥「武烈」。贼平,上命大臣以少牢二,分头祭告僧王及邱公之祠;时论荣之)。

林瘦云公子

公子讳树梅;父官水师副总兵,幼随父巡洋,所至港■〈氵义〉夷险,辄随手记录。长,从周芸皋观察、高雨农孝廉学为诗、古文辞。平生好游山水。尝再渡台湾,佐凤山令曹瑾治埤头水利,民尸祝焉。防海之役,刘制军荐其才于朝,不就。著述甚富,多留心经济之言;「啸云山人诗文抄」二十余卷,已刊行。临终,吟云:『归来化作孤山鹤,犹守梅花影数枝』;掷笔而逝。

卓荦将门子,掉头谢朝班;孤鹤去不归,白云在空山。素心托流水,诗卷留人间;梅花几度开,夫君何日还(谨按:林文忠公晚年尝延瘦云至省垣,密询防海之策;瘦云即席为诗云:『到处有遗爱,归来无剩金』。文忠公笑曰:『若无剩金,则此酒何从取给乎』!乃改之云:『到处饶遗爱,归来寡剩金』;人以为两字师云)?

富春江怀周芸皋先生

先生讳凯,富阳人。道光间,由编修出守襄阳;历官兴泉永道。所至,有惠政。能诗、工书画,晚治古文;着有「内自讼斋诗文集」。尝延先人入署,撰「金厦二岛志」,刊行于世。先君子遂执贽门下,传受诗、古文学;小子所闻,其余绪也。先生驻厦六年,迁台澎提学道。自绘「富春江捞虾翁图」以见志;图今藏金门吕姓处。豪生也晚,未获追随杖履;而渊源所自,极不能忘。今过富春,忆图中之风景、想先生之旧游,率尔成吟,以志景仰云。富春江冷蒹葭暮,打桨欲行屡回顾。腹痛为忆捞虾翁,因风欲寄平生慕。翁昔珥笔从承明,一麾出守襄阳城;堕泪碑前旧游处,感恩父老泪犹倾。种桑时说养蚕式,男则劝耕女劝织;插遍高阳树万条,何殊召伯甘棠植!备兵移节鹭门来,岛屿风清瘴雾开;金、厦云烟图自写,玉屏桃李手亲栽。先人橐笔蒙罗致,为搜文献修新志;却值论文把酒时,曾言当日著书意。两岛岩疆控海邦,防海安能未雨置;留与后来贤有司,展卷了然资为治。六载春风拂海边,一朝视学海东天。回首故山风味好,钓台隔断雨和烟:何时江上摇轻桨?何处鱼虾堪举网。南国莺花薄宦愁,西风鲈菜归思长;且绘江声纸上闻,聊当宗生卧游想。归田有愿几时闲,王事驰驱未得还;化鹤人归图尚在,堂堂古月落人间。我昔披图生慨慕,指点童时钓游处;循吏风流迹尚新,文字论交神恍遇。此邦风景故依然,此日停舟雨满天;图上之人如可作,愿从蓑笠钓江边!

将之东瀛杂别

十年梦作玉山游,今日来看徼外秋;破浪未消宗子志,渡江谁是祖生流?关心烽火添乡思,入眼莺花搅客愁;欲跅扶桑作椽笔,挂帆应指海东头。

舟入八里坌口

轻舟不系便随萍,八里坌前望杳冥;雪压■〈山屯〉山千仞白,潮分官渡一条青。野烟似榖藏孤寺,瘴雨如珠落小舲。廖泬海邦风景暮,几行雁阵下渔汀。

鸡笼头渡口晚眺,是先长兄杀贼殉难处

散步立江皋,颓波衔落日;望望雁行稀,中肠惨以郁。缅昔癸丑年,孙、卢漏网逸;连■〈舟宗〉入鸡笼,势若风雨疾。伯也戍海邦,独执琱戈出;系楫奋中流,风云生呵叱。跅贼搴其旗,贼血满船溢。贾勇万贼中,不令一贼失;贼气为之夺,贼魂为之栗。岸上观者谁,贺兰乃相嫉;坐令丑徒千,蚁附兄舟一。矢尽鼓亦衰,头断膝难屈。毅魄作胥涛,怒气千秋屹;对此悲无端,涕下如丝密。

招魂曲(有引)

淡北自丁巳、戊午间连年分类械斗,死亡者以万计。事平,里人为道场于艋舺龙山寺,超荐亡魂。时阴雨连日,天色愁惨;余感之,为此诗也。

君不见龙山寺口白旛浮,香坛烟绕风飕飕?是日阴霾匝地气凄惨,新鬼故鬼声啁啾。不知妻哭夫兮、父哭子,但闻哭声震天天为愁。去年蛮触苦相怒,忽地烽烟不知故;朝驱子弟寻仇家,暮挺干戈逢狭路。生灵刈尽村为墟,碧血消沈万骨枯;化作虫沙归未得,魂招何处徒嗟吁!嗟吁魂兮归来些,莫向沙场犹醉卧!忏悔应悲杀业偿,皈依且礼空王座。空王座下众生愁,汝曹任侠夫谁尤!何不荷戈去杀贼,死为忠义犹千秋!

挽家龙江镇军

公讳向荣,同安人;任台澎挂印总兵官。同治元年三月戴逆滋事,公统兵进剿,解嘉义之围;转战进驻斗六门,粮尽为贼所困,与胞弟生员向皋暨副将王国忠等俱殉难。

斗大孤城卷暮埃,将星惨淡坠江隈;出师岂作生还想,入阵先寻死所来!枵腹登陴天为泪,裹疮杀贼气如雷。二难他日标青史,合取王罴一例陪。

遣闷二十二韵

海邦汗漫游,南北游将遍;亲故音书稀,家山望眼倦。匆匆两度春,忽忽一闪电;面目足风尘,登临挟笔砚。青磷闪战场,败瓦堆空县,烽火矗中宵,莺花满芳甸。鲲身沙欲沈,鹿耳浪如练;游览感沧桑,去来语海燕。城抽竹万竿,郡瞰波三面;旅梦逐鸥回,乡音听莺啭。身卧瘴烟闲,心随蛮俗便;摸金校尉多,注瓦文字贱。世路珠九曲,人情钢百炼;邯郸卒争雄,邹鲁风谁羡!得句声亦雌,吹箫调易变;远抛犵鸟乡,空把归鸿恋。赤日午熏熏,黑云生片片;雨中煽炎风,空际飞火箭。枯坐烘炉间,渴想清霜咽;安得绿蚁浮,特把朱明饯。诗魔苦相缠,墨汁聊复溅;一服清凉散,中心空眷眷。

赤嵌城怀古二首

骑鲸大将卷牙旗,十丈戈船破浪时;黑海有灵浮窟宅,红毛无地长蛟螭。天涯杜宇归何处?岛上田横奉者谁?太息「采薇」歌罢后,五妃墓下草离离。

五花战阵下楼船,八罩潮回涌碧泉;海国莺花开世界,荒陬岛屿靖烽烟。祭文慷慨称「穷士」,降表凄凉识戴天;不是将军饶侠概,入都能免子胥鞭?

五妃墓

海外无遗土,闺中有五人;一坏埋艳骨,九死殉孤臣。环佩芳魂杳,蘼芜故径春;妾心同古井,浩浩白于银(近墓有井,味甚清洌)。

初十日次嘉义县二首

苍然岩邑背斜阳,遥指茅椽且卸装;月影窥人当户小,雨声催客出城忙。濠边白骨新堆冢,门外青磷旧战场;太息三年兵燹后,颓垣败瓦极苍凉!

去岁红巾似猬张,登埤饮血气逾扬;一军愿作睢阳雀,九死羞牵郑伯羊。自誓王罴城是冢,更怜许远马为粮(副将王国忠守城数月,后从林镇;斗六门之溃,骂贼被害。邑人许山,竭家财济军;垂尽,其媳出私赀继之)。我瞻雉堞钦迟久,此地千年草亦香。

同年陈迂谷中翰斋头观袁笋陔师遗墨感赋

朔风凛烈吹孤灯,灯前展卷邀高朋;墨痕无恙人已矣,我来摩抚情难胜。几行断句堪追忆,大节崚崚表畴昔。昔年珥笔侍先皇,孤立独将心表赤。干戈海内几时休,身膺厚禄孰分忧;老臣夜半观天象,太白星高近女牛。愿清左右收时望,指佞触邪意气壮;活民每辟谀臣谋,修省频将封事上。鲸波滚滚海中来,满目蛮烟卷暮埃;竭力鬓毛清似雪,愤时心血涌如雷。可怜恩遇何由补,赍志九原依圣主!平时能济弟子贫,身后谁知廉吏苦?迂谷舍人人中英,曾从立雪归春明;手持遗墨示吾党,纸上拂拂生气生。诗中为过诸葛里,山东道侧碑记清;吾师楚产祖两浙,贤者所处两地争。凛凛歧途戒误走,想见壁立将天擎;终以鞠躬积劳瘁,武侯可作谁弟兄!鲰生愧荷春风植,一拜未能况报德;剩有残膏世上稀,珍重吾徒宜宝惜!欲赋「招魂」曲未高,悲秋宋玉偶濡毫;吟成和泪掷江水,千年应卷海门涛。

闻雪村都转连战皆捷,遂复彰化;喜作四首

洗尽儒生陋,鏖兵当壮游。雅军三面出,虎负一朝收;马上挥毫壮,囊中得句遒。平淮如勒石,「靖海」媲前侯。

去岁传兵日,烺烟大甲昏;谁能挥袂起,誓与此城存?贼已投鞭想,人疑卧榻吞;非君筹战守,举国已狼奔。

「戆虎」凶顽极,潢池不恃不?盗兵空自大,膏斧却谁仇!昔漫凭城固,今应入穴愁;飞蓬焱炎火,灰烬讵曾留!

兵岂从天降,刀光带雪挥;敌惊重险失,民虑我公归。露布欣遥递,霜戈矫若飞!国人望慈父,额手庆恩威。

和雪村都转「书叹」之作,即步元韵四首

登陴慷慨一儒生,曾作磺溪万里城;大义淋漓联众志,小心筹划着威声。时危不有空拳奋,事至谁将一矢迎!蟊贼甫衰蜚语集,那禁壮士愤难平!

立马军前正黑头,鲸鲵戮尽念方休!蔓滋青犊方萦虑,棘集苍蝇更隐忧!已是尸居难共济,况堪肉食竞陈谋!妒功人众成功少,今古真同貉一邱!

搔首问天天不知,悲歌跅地志难移;中流直欲层涛挽,大厦犹思一木支。避世岂真心已稿,感时未免泪如丝!中原义士颇闻否,有客伤今正锁眉?

酌君醇酒为君歌,千载佥壬奈命何!愿托诗人投有昊,终将砥拄定颓波。抽身倘作无怀氏,举目谁当曳落河?愿遣牢愁恢素抱,苍生悬望未蹉跎!

初到潜园,呈主人雪村都转

我闻海上蓬瀛称仙山,山中奇峰碧水何回环。帝嫌岛上风景太寥落,特遣名手为山开孱颜。玉京仙人旧是玉皇吏,手跅扶桑作管光斒斓;是造五凤高楼之巨手,何况一泉一石指顾间。果然云窗雾阁起平地,五步、十步迷离难跻攀。有如蚁穿盘中珠九曲,步步豁人心目弯复弯;又如史公文字、公孙剑,处处将收故纵往复还。倒卷银河之水从天舄,灌注名花奇草流潺潺:或荡沙棠随流去荡漾,柳堤竹岸梅坞知几湾;或弄玉箫银管发清响,惊起山精木客鸣青鸾。偶然唱到人间可哀曲,先生怃然拊髀泪一潸。当今狐妖鼠辈塞天地,桃源之人何独看花闲!鲰地而起遂殪负嵎虎,天帝含笑遥将王简颁;其乘轺车一出视人世,芟尽天荆地棘医时艰。鲰生岛上一介垂钓客,幸为前马执鞭将骥扳。园中花勿伤离草勿恨,人生聚散原如水上鹇;行当澄清宇内遂初服,然后归饮花下将园关。

读雪村都转「军中八咏」奉题

策马沙场壮此行,宝刀光里涌诗情;笔锋直扫■〈艹佳〉苻胆,墨汁长挥草木兵。慷慨勒崖酬壮志,淋漓磨盾仰才名;披观檄草兼诗草,如听军中伐鼓声。

寄怀雪村方伯

不见逋仙近半年,啸台矫首眼将穿。名园花事繁逾昔,谢女诗才妙胜前。篱畔定萦游客梦,囊中应满看山篇。秋英万木含霜久,待赏芳尊句共联。

过大甲溪二首

溪中十余里多石;山水骤至,触石濆浪尤险。山后皆生番社,唯溪口可通往来。溪门寥阔,不能造桥梁,又难于渡筏;故行人苦之。

沙鸟斜阳外,苍茫何处津!众流争赴海,乱石远随人。十里堆晴雪,千层迭细鳞;当年秦帝怒,鞭到尚嶙峋。

不辨溪南北,身围万石中;沙飞千涧雪,潮涌一江风。古树低于屋,歧途转似蓬;笋舆何处驻?指点向丹枫。

途次哭义首罗冠英三十四韵

冠英小名阿察,淡南内山粤人;与廖登凤、廖细元,俱为番社所信服。戴逆滋事,冠英首先起兵,从秋司马办贼;至中途而秋君偾事,冠英孤军陷贼中,用奇计得脱。适竹堑林雪村观察奉檄总办团练军务,使张司马驻兵翁仔社以防贼,为大甲声援;冠英与二廖实始终左右之。中间再解大甲之围,平四张犁贼巢,克葫芦墩、东大墩,收复东巡司地方及彰化县城;前后数十战,皆身先士卒。论者谓逆贼倡乱以来,血战之功,冠英为最。今戴、林二逆已平,唯陈逆哑狗弄尚拒小埔心未下。冠英奉曾镇军檄,率兵急攻,入其阻隘,为飞炮所中,殒于阵;然贼亦挫衄。越十日余,而陈逆伏诛。呜呼!戴逆之乱,其甘心为桀犬者无论矣;即持两端观望、唯利是从者,随在比比也。余未识冠英之为人,殆古所谓「慷慨烈丈夫」者耶!何其明顺逆之分,奋不顾身如此也!既哭之以诗,并为叙其梗概;使荷戈之士闻之,或有感而兴起者乎!时同治甲子四月,识于赤嵌郡城旅次。半夜颓云落,双行客泪俱!草茅能报国,章组愧全躯!瀛海啼妖鸟,汉池射短狐;红巾纷若蚁,墨绶散如乌。柱孰中流砥,声闻攘臂呼;扬徽初誓众,跅地独前驱。慷慨挥蛇剑,从容捋虎须;跳梁锋在炽,转战势尤孤。出险还磨盾,同仇更执殳;腰横金鈚矢,敌避黑云都。大甲烽频警,重申令未孚;辅车原互应,犄角每相需。堑北开官局,张巡奉火符;兵咸疑草木,志矢卫枌榆。驰檄纔筹划,投鞭屡觊觎;趯靴全力搏,卧榻有心图。君也空拳奋,群看倍道趋;山头飞霹雳,马上落于菟。乘胜方搜穴,狂奔敢负嵎;四犁清孽种,一鼓扫萑苻。饮血军心锐,登埤众志扶;论功先屈指,扪体少完肤。去岁城池复,群凶次第俘;井蛙犹自大,桀犬尚稽诛。鹿挺篱间触,鱼游釜内枯;相持久糜饷,贾勇独援枹。后劲方高垒,先登已入郛;那知奔瘈狗,竟尔殒良驹!热血膏青草,忠魂守碧芜;纳刀光弼侣,裹革伏波徒。惨淡元归葬,沙场哭载途;死当为厉鬼,气早夺群奴。未食天家俸,畴安身后孥!悲歌怀壮士,笔底涕痕濡!

淡水迎神曲

淡水同知曹公士桂,云南举人;积劳卒于任,相传为竹堑城隍。

竹城一夜吹灵风,风马云车来长空;清晨士女迎祠下,迎者为谁乃曹公。曹公自昔来守此,以身殉官一载耳;城中是夕哭公时,梦里老僧传公止。喧言公作一方神,万民破涕成一喜;饮食必祭如事生,黄童白叟趋若水。想见公德在民心,民心时时有公留至今;不忍死公那忍去,在左在右彷佛闻公音。绣像千丝锦,写状千黄金;不惜绣公写公抒诚忱。诚忱感天天亦许,使公仍作一城主;借寇还从地下来,脱靴转向祠中聚。由来天心合民心,何幸世世子孙永得奉慈父。而况公心爱民天早知,平生惜未竟设施!斯民饥饱在公抱,斯地老幼皆公儿。生则驱蝗捍贼往往救其死,何况为神尤易为欲为!有如朱邑尝作桐乡长,一坏遗命无他移;公神栖此夫何疑!我闻赤嵌当年陈无已,庙食一方传别史(相传郑氏时,长史陈永华没为郡城城隍)。由来聪明正直每为神,如公至今何尝死!神之来兮灵旗飘,神之往兮灵车遥;迎神送神兮神昭昭,善为福兮灾为消!

逐疫行(同治丙寅在淡水作)

炎风煽地如炉烘,妖云十丈垂天红;祝融炽炭旱魃舞,阳亢阴死蒸蕴隆。十里、五里成焦土,五月、六月悲三农;疫鬼跳梁舞而出,白昼攫人入其窟。十旬大索天亦惊,一城哭声气愁郁;有司曰噫无他策,谕令尔民且逐疫。狞狞闯出丈六躯,眈眈四目射妖蜮;连宵鼓角喧通冲,欲荡么魔禳此疾。疫鬼愀然语有司:『公今误矣逐何为!溯公下车清和节,可有甘雨车前随?公心为炉汤沸鼎,煅炼成狱张炎威。摸金校尉虎而冠,张牙舞爪如鹰饥:或摧凤翅晒赤日,或肆狼餐剜膏脂;或入瓮中醉其骨,或纳一网敲其皮。或头为焦或额烂,大者剥肤小噬肌。累累犴狱如束湿,无辜吁天天岂知!未免闾左蓄怨毒,上干天怒灾乃施。吾曹戾气所酝酿,乘时为厉应奔驰。随公一气为消长,气焰所趋不可医。君不见南交吏酷珠尽徙,东海妇冤天不雨?蝗蝻入境市有虎,毋乃感召由天鼠!古来青祥黑眚为咎征,鸡祸犬祸随所取;山妖水怪有由,吾曹与公问谁使?公无杜陵忠爱之胸襟,纵诵子章髑髅能止灾不侵?误读「周官」效安石,欲遣方相禳氛祲;执盾扬戈直戏耳,抱薪救火灾愈深。而况吾曹纵敛手,未必公能舍此现婆心!区区小民何足惜,饱公之囊果吾腹;天若爱民不遣公,吾曹为祸公岂福!不然公如两袖清风清,吾曹逝矣何庸逐』!有司曰噫无他策,此曹鸱张何能斥!欲解苍生命倒悬,安得青天一声鸣霹雳!

闻警(时粤寇李世贤窃踞漳州,金、厦等处戒严)

羽檄惊传出浙河,故乡烽燧近如何?围城尽作王罴冢,入阵谁挥狐父戈!狗已丧家犹吠影,鲸因漏网尚翻波;不堪闻雁沧江上,独对秋风洒泪多!

书叹

兵荒而后米珠腾,屠伯何堪杀气横!越地征输歌「白纻」,汉廷罗织贵苍鹰。千家破碎魂成市,四顾萧条血满城。安得道州勤抚字,「舂陵」一曲慰群情!

奉题吴修轩先生「东溟草」

两渡东溟著作新,扫除凡匠出清神;怀才何限遗平世,开卷悠然见古人。弟妹天涯余别泪,干戈海峤滞吟身;凄凉怕听乡关曲,我亦瀛壖浪迹频!

丙寅除夕,嘉义陈七(榕士)、山左刘四(鲁生)、汀州戴三(筱林)同饮园中寓斋,率成二首

蜡烛闻歌也泪流,谁家今夕会朋俦!屠苏酒热还拈柬,爆竹声多怕倚楼。梦里青山同岁杳,尊中绿鬓问谁留!如何岁岁求如愿,独坐萧斋咏四愁!

座中谈笑尽英流,独让元龙据上头;安道琴弦弹古调,伯伦酒榼洗今愁。鲜堆冬笋香堪嚼,红擘年柑露未收一任岁移浑不觉,尽情取醉卧西楼。

志局书怀示诸同事二首

丁卯春,淡水严紫卿司马创修厅乘,招余入局总辑;并申请观察吴公,命刘苍石广文监办局事。时分任者为家雪村方伯、时宾广文,分校者为黄南□广文、陈迂谷同年两山长、苏子褒孝廉(衮荣)、浙东张揆卿茂才、余子和少尉(宽)、刘鲁生鹾尹诸君也。

淡水征文献,于今二百年;风霜濡大笔,兵燹感遣编。扫榻高朋集,扶轮地主贤;干旌勤下问,礼意极殷拳。

一代名山业,千秋俎豆开;烟云资润色,坛坫属清才。往事悲淘浪,高文压选台;相如消渴甚,附骥好追陪。

送张揆卿归赴浙闱秋试

论诗樽酒喜相邀,握手河梁意转饶;归思已随沧海月,雄文直压浙江潮。囊中赤嵌新吟草,梦里青山旧画桡;此去射鵰推妙技,春明相待莫辞遥!

淡水志局杂吟五首

同治丁卯春,家雪村方伯占梅与严紫卿司马倡修厅志,属余总辑;暇时与雪村偻举闺秀之可传者,各系短歌,用俟采风者览焉。

围城雨

美贞孝林氏之善祷也。氏为淡水余某幼媳,年十二,失所天;守贞养姑,至老不懈。所居大甲土城,城内无井,居民汲溪水以炊。同治壬戌,彰化戴潮春作乱,屡围大甲,绝我汲道。民心皇皇,共请林氏祷于城隍庙,天乃雨;反风,贼之迫附濠边放火者皆反烧,贼军遂大溃,围乃解。计两载以来,屡祷屡应,人以为神。

城外万贼如潮发,城中万灶炊烟歇;贼饱民饥汲道绝,未死刀兵先死渴!异哉闺中林贞姑,行年八十颜犹朱;双行泪向神前洒,一阵雷将雨脚驱。满天大雨声如注,风力倒吹城头去:孤军乘势一当千,贼火反烧走且仆。从此孤城得瓦全,贞姑之力能回天;异哉贞姑挟何术,顷刻能操造化权!由来清德原如水,怀抱澄于万斛泉;君不见少妇呼天天震怒,一方三载成焦土,何况区区数点雨!

负翁行

劝孝也。道光六年,淡水闽、粤民分类械斗,中港闽庄为粤人焚毁,庄民纷纷逃难。闽人蔡开基妻黄氏,将负其幼儿及四百金以行;回见老翁在室,乃弃儿与金而负翁在逃。时中港溪水暴涨,多溺死;氏径渡无恙。行至竹堑城下,忽见幼儿立于侧;问谁摧之来,茫然不知。未几,其夫亦至。盖夫与弟自阵前战败奔回,见室人已逃,惟榻上金尚存;乃携以行。至此,适相值也。

滚滚烽烟刮地起,四野尘昏哭不止;幼儿在抱翁在堂,丈夫出门妾守此。眼看室庐守不支,黄金盈箧去何之?黄金易得儿难得,回顾老翁方在侧;弃儿他日或有儿,弃翁来日空追忆;割得块肉心岂甘,忍把呱呱付之贼!贼氛已迫趾难停,老翁挥手促之行;谓『翁老矣不足惜,无为翁故不俱生』!少妇匆勿但摇首,负翁在背踉跄走;惊看雪浪阻当前,可奈青烽传背后。搴裳径渡若平途,回望随波十有九。竹垣城下且息肩,仓卒幸未遭贼手,故乡闾舍已无存,肠断幼儿堪觅否!忽见幼儿戏于前,问谁携汝心茫然。遥望负金行且止,夫偕弟至无后先;痛定各将离绪诉,一家团聚不知故。

盆中金

予全节也。节妇林氏纪姑,竹堑林景甫女。适贫士黄俊超,超屡试不售,赍志以殁;氏守节抚孤,浣衣渡日。而天成秀质,不假妆饰,容光照人;有恶少屡挑不从,继以赤金手镯掷其浣衣盆中,氏弃金不顾。是夕,少年复至家迫之;氏乃大呼「有贼」,携子哭诉于族人林绍贤。绍贤为斥逐恶少,并假闲室与居,月给薪米。氏自依绍贤家,外人罕见其面,寿至七十余岁。

黄家有妇悲新寡,萧条四壁谁怜者!浣衣为活抚孤儿,乱头粗服自闲雅。玉井携来寡妇丝,错疑水畔出西施;谁掷盆中金数笏,狂生一见太情痴。妾心冷冷盆中水,妾志坚贞金莫比;何不持归遗细君,詈人从人随所使!井畔惊闻掷地声,太息痴儿心未死;暮夜无知欲何为,狂生枉自污行止。黄金虽多不能买妾心,盆中漫弃千黄金!其奈游蜂与狂蝶,求凰时托琴中音。卓哉吾宗长者世罕有,一枝许托意良厚;饶他白璧守终身,免使青蝇扰素守。

剪舌哀

哀贱妾之殉主也。中港黄氏鹤娘,归竹堑增贡生郑琨为妾。道光二十四年,琨卒。氏矢死以殉,其母防之谨;乃从容治丧,待卜葬毕,遂入内自剪其舌。夫侄奔救,见氏血痕满面;问『舌何在』?氏口不能言,唯以手指心而已;盖已断而自吞之矣。

结发事君日君侧,一朝断绝泪沾臆;心如锥刺肠九回,泉路茫茫行不得。一枝金剪袖中藏,玉手携来泪两行;不裁连理带、不裁合欢裳,但剪寸舌犹寻常。舌根不断情难断,一段离愁话正长。

牵衣哭

嘉贞媛罗氏之殉义也。戴逆兄万兰早死,未婚妻罗氏望门守节,戴逆尤敬惮之。逆党既破彰化,以孔道大轿迎戴逆;罗氏长跪痛哭,牵裾力阻其行。迎者促行甚急,罗氏乃叩头求『勿杀人』,戴逆许诺而行。罗氏实时入内,投缳死(逆既入城,凡官吏逃入斋堂者得免。后来官兵为戴逆所得者,恒善视之;或得乘间脱归:皆罗氏一言之力云)。

君不见污泥狱中出莲锷,粪壤堆里生灵芝?异哉罗家有贤媛,绮年能咏柏舟诗!长斋绣佛保白璧,亲族敬畏如严师。一朝家茁反风草,痛哭牵裾思力阻。奈彼篝火尽鸣狐,凭城势已同骑虎;虎背难下笋舆迎,迎者汹汹促之行。贤媛惨然但泥首,哀求『止杀免获丑;好生有愿遂毕生,杀气为厉君知否』?语毕回身自投缳,决然舍生白璧完;勿谓贼中乏奇节,成仁取义真贤媛。

重修德政祠歌

敬业堂前棠树老,祠祀即今犹草草。却因新政惠苍生,转溯前贤如赤保。保赤心诚数六公,立政不同心则同。薛公、袁公为最早,兴利除害传瀛东;信斋经营建雉堞,秋槎义渡施鸿功。后来二曹更表表,归去两袖余清风;就中馥堂尤可敬,廉明勤慎施异政:苞苴夜绝面凝冰,案牍朝披心映镜。共惊果决凛犹神,可惜薪劳徇以命!六公往矣民怀德,共议建祠报血食;朱邑、桐乡魄可依,令威华表心犹忆(相传曹馥堂先生为竹堑城隍)。崇祀千秋示后贤,建祠何惜鸠金钱;如何俎豆名空在,但附鳣堂耳舍边。巡台使者人中杰,下车一旦求贤哲;铮铮严公出吴门,求救水深与火热。恶木条条箨扫风,稗政一一汤沃雪;有谁憔悴咏鸿嗷,顿使雕枯苏鲋辙!鲋辙鸿嗷不复吟,我民尸祝尽铭心;买丝好继平原绣,写状应添少伯金。六公祠宇谋重建,酬德报功兼示劝。鲲海沙淘激浊流,鸡笼雾散开生面;■〈山屯〉山高高俯碧流,潮回官渡波如油。六公清名山嶪嶪,六公德泽水悠悠;山高水长深仰止,后之视今同一轨。愿将像铸续馨香,更刻口碑置祠里!

咏台阳古迹十二首

橘洞行(详「台南府志」)

行行橘花洞,一路开橘花;花开自成村,四望无人家。流水落英去杳杳,石门香冷古烟霞;一声仙犬穿云出,古洞深锁惊栖鸦。樵客看花夕阳暮,便欲携家寻来路;回首仙山入暝烟,橘花开落春几度!

暗礁行(见「府志」)

海中异境无不有,春旦秋昏一年久;花明柳暗好鸟啼,月黑枫青山魈走。仙人境、鬼门关,仙鬼变幻一岛间;灵山未许红尘扳,莫讶浮槎去复还!

五妃墓(明宁靖王朱术桂侍姬也。事详「府志」)

君犒师,妾操臼;君灌园,妾剪韭。君何往乎辞庙行,妾何往乎随君走!为君扫蝼蚁,为操箕与帚;待君地下妾不朽,海角年年长相守。双梓墓,七姬墩;五出花开又古坟。大星欲坠小星共,何幸教化行闺门!留得一泓清似雪,墓门千载表贞魂(墓在台南郡治;傍有井,甚清洌)。

梦蝶园(明举人李茂春隐处,在台南郡治)

世界华胥耳,人生梦中身;梦中复占梦,疑梦复疑真。何当借得邯郸枕,好梦千春不肯醒!醒时栩栩,梦时蘧蘧;周耶?蝶耶?故我今吾。吾与我相忘,非周亦非蝶;春色忽相遭,看花复采叶。花花叶叶梦未还,惟我与吾相周旋。周旋只在华胥表,是周、是蝶都了了。梦亦非梦醒非醒,鸡虫鹿马凭扰扰。此中却有真吾存,故我今吾不须论。留得高风足千古,当前即是桃花源;君不见,梦蝶园?

尚书亭(亭为陈清端公建,在台南郡治)

大海浩浩波涛东,尚书一亭峙其中;尚书跨鹤不可见,干春亭上长春风。春风吹到梅花吐,犹记尚书此觅句;梅花品格尚书风,此是南国甘棠树。

种金山(在台南府治。以上皆见「府志」)

荒山满目悲荆棘,可堪海外春无色!红粉飘零绝岛来,春风春雨凭谁忆!风雨一江斜,伤春可忆家;且将腕底金条脱化为山中女儿花。身是南国红豆树,岛上怀人朝复暮;花落愁闻唤子规,花开犹自隐香雾。芳心未忍随轻尘,祇今隐约有花身;花身开落春无主,好为花诔吊残春。

曹公圳(曹公讳瑾,河南解元;任凤山知县,兴埤头水利,民尸祀焉。见「林啸云文抄」)。

淼淼圳上田,漪漪圳中水;乐此埤头民,犹说曹公美。曹公来,圳未作;圳未作兮曹公谋,圳既成兮曹公乐。为霖雨、为脂膏,千春此圳长姓曹。曹公之心圳中水,曹公之名比圳高。

水火洞(在嘉义县;「邑志」所谓「水火同源」也)

阎浮世界潮趋东,磅礴二气合辟中;大造为冶阴阳铜,炼云生水垆中烘。娲皇炽炭开神功,六丁伐鼓驱长虹;长虹卷水浮长空,阳开阴阖生鸿蒙。鞭雷闪电走赫冲,火星万点流天红;激射列宿凌苍穹,相摩相荡随罡风。一星飞坠化为石,偃蹇荒山归不得;阳精阴火犹潸然,日夜涓涓流不息。

珠山谣

海邦现出西子湖,四围列嶂如画图。珠山直可孤山拟,亭亭圆秀高出水。人言水底通海潮,不然海鱼胡至此!惜少君复来盘桓,特为胜地开孱颜。放鹤好从梅树下,探幽即是桃花源。我欲刺船珠屿去,小筑巢居林密处(按此地在嘉、彰两邑交界处。东行入内山为蒲水社,又东为日月潭;珠仔山在焉。潭外四山环抱,风景绝似西湖。道光间,馥堂先生曹司马士桂从刘制军韵珂巡历至此;曹公自为笔记,详载颠末云)。

剑潭曲(在淡水八芝兰林保;「剑潭夜光」,为郡邑八景之一)

打浆泛清波,孤寺烟际出;榜人为余言,有剑水中没。潭因剑得名,地志尚堪述;异哉何人铸青萍,长卧潭底无留名!天生神物不忍弃,中夜时见光芒生。即今四海无荆棘,高卧遐陬意亦得;薛烛已逝茂先遥,真赏何人为拂拭!会待雷雨作龙鸣,跅尽鲸鲵增气色;奇宝隐现自有时,剑兮锋铓还自惜!

万军井(在澎湖妈宫澳)

君不见井底鸣蛙公孙述,源塞泉枯天所疾;一朝时雨兴王师,如川方至滚滚出?澎岛海滨甘泉生,一时万灶皆欢声;乃知地道不爱宝,由来天意将洗兵。神鱼得水气自倍,枯鲋涸辙势已倾;不然飓风变幻谁能争!

军门墓(明金门庐中丞若腾,号牧洲;避地至澎。卒,葬太武山上。著述甚富。详「厅志」)

千山木石移难去,精卫心长谁汝助!凄风苦雨吹扁舟,流到东南天尽处。要荒绝岛望中华,美人揜袂悲无家。吁嗟魂兮归来些,故山薇蕨夕晖斜。春来秋去鹃啼咽,留得一坏埋热血;千载噫声激怒涛,潇潇铁立飞霜雪(先生有「岛噫诗集」)。

喜晤里中族人,即送其旋粤

但听乡音似到乡,海天一笑共倾觞;相看客舍秋光好,重话家山况味长。摇橹夕游元亮宅,餐英朝采左徒囊;深谈坐到三更后,露气侵衣夜色凉。

说到萍踪一叹嗟,旧游如梦愿犹赊;马头尘起归途渺,梦裹波翻战鼓挝。珠市十年君负橐,瑶台万里我回槎;何时泛棹随东去,共访花田绝代花?

喜晤周书莲

五载音书每苦迟,海邦握手喜难支!相看华发成何事,怕说芸窗负夙期。故国知交余涕泪,浮云世局任推移。今年归计吾能决,应共衔杯坐小篱。

送吴四(小帆)内渡

名园聚首两年同,此别何堪岁又终;老我客中双鬓雪,催人海上一帆风。七鲲山色飞涛白,五虎潮头落照红;屈指来春重鼓棹,定持墨绶到瀛东。

重到嵌城,寓同里蔡茂才家,感而赋此

迢迢云海此倾觞,十载相看鬓欲霜;同向天涯话今昔,喜逢地主是家乡。鸿泥印在成陈迹,雁阵声残各断肠(余于甲子初夏到台郡,为茂才哲弟永勉题小照;阅今五载,而永勉已于去岁作古人矣。悲夫)!回首故山风味好,岁寒有约愿无忘!

戊辰元旦即席作

爆竹声阑万户春,年年如愿祝良辰;但求酒价随寒减,更望诗情与岁新。昨夜怀乡犹有泪,今朝索负始无人;强颜席上同谈笑,怕见杯中鬓似银。

留别潜园二首

小住名园几度春,依然面目溷风尘;江干鸥侣应怀我,市上猪肝久累人。问字青娥留后约,题诗白石证前因;相思树下相思泪,独对东风一怆神。

问我何缘海外羁,世情此日太难奇!著书炎徼毫将秃,射策春明计已迟。客路惯冲千尺浪,行装嬴得几篇诗;马头一步一回顾,惆怅梅开客去时!

旅次书怀示家诗宾广文

杜鹃声里雨如丝,高卧天涯感岁时;卖赋长卿游兴倦,寻芳杜牧梦醒迟。知交零落余歌哭,生事浮沈易合离;幸有故人同话旧,小窗坐对为情移。

重到彰化与雪村方伯话别,时漏将四下矣

此别知何日,相看各失声;愁添千万绪,海隔十三更!文字知交泪,风波故国程;残灯何黯黯,怕照此时情!

几载名园住,谈诗喜欲狂;千篇同检讨,只字替商量。愿饮泉明酒,休搜李贺囊!来春重鼓棹,有约那能忘(时雪村病体已剧,握手无言,泣数行下;余亦不知泪之何从也)!

归舟口号

曲罢匆匆尽数觞,酒徒远送更神伤(施上舍甘澍殷殷相送,及涯始返)!帆开转觉怀乡急,浪涌偏教索句忙;万里秋光摇健笔,满船诗草压归装。爪痕处处留题遍,一任傍人笑我狂!

自澎湖买舟渡台湾

客心如乱叶,又逐碧流东;弹指三春老,知交十载空。风尘寻旧梦,身世转孤蓬;浪迹重重认,依稀雪爪中。

行止吾难定,中流任所之;潮声来莽莽,帆势去迟迟。踪迹尊前月,山川画里诗;沧桑无限思,嬴得鬓边丝。

记取筹边议,推行自去年;犬牙增列戍,马腹握长鞭。地险分疆索,箐深辟瘴烟。老谋无急效,合让左思贤。

寄怀余子和少尉

故人幸无恙,十载葛裘更;芳讯几时得,离怀一水盈。世途愁按剑,吾道合躬耕;安得扶桑管,遗君作管城!

别后真无似,劳劳似泛凫;朔风吹鬓短,海月照愁孤。偶对新吟榻,言怀旧酒徒。西瀛羁客地,为我挂帆无(闻君将有澎海之行)?

台湾尚书亭梅花

一树梅花几度开,尚书亭下此徘徊;种花人去春光老,无数寒潮卷地来!

花落花开阅岁时,古香寂寂叶离披;何当一夜东风至,重见寒梅长旧枝?

杜牧生迟独怆然,残碑冷落吊荒烟;我来搔首梅花下,不见陈遵二百年(亭为陈清端公所建)!

重到台阳感赠

又向仙源访旧游,春风吹梦入扁舟;桃花艳质犹无恙,争奈刘郎易白头!

杜牧年来鬓已丝,少年队里百非宜;可人惟有梁间燕,故故低飞绕旧枝。

回首东风一惘然,似曾相识意缠绵;多情明月天边在,两地相看十二年。

玉漏沉沉夜色清,一灯如豆话前盟;无端诉出江州恨,泪滴青衫梦不成!

如伊色艺溷风尘,我亦萍蓬感夙因;从此天涯有同调,可能俱是不如人。

惆怅寻芳旧愿违,绮罗散尽燕莺飞;恰如丁令重来日,城郭人民半是非!

话到凄凉我欲愁,华年如水不西流;人生离合杯中月,月解重圆奈感秋!

武陵几度访前津,寂寂烟封洞口新;今日桃花重觌面,一枝也算客中春。

将之澎湖书别

未涤归时泪,旋深别后情;尘颜何日洗,雪印几番更!妻子殊悲喜,亲宾倏送迎;一帆风正好,乘兴便登程。

闻说西瀛地,穷荒剧可怜:山童薪似桂,土薄海为田;蛋女波中出,鲛人水底眠。萧条卅六岛,何处访成连?

一去三年久,归纔半载赊;在家原是客,作客便为家。鲈脍盘中美,珊枝海底夸;浪游成底事?览镜惜年华!

重阳前二日,同澎湖诸生游太武山谒卢牧洲遗墓(讳若腾,金门人)

西风烈烈吹海来,海波十丈喧晴雷;有客驱车过海涘,寂寞遗墟余一坏。一坏曾此埋忠骨,闻说首邱正旧穴;土人犹说庐军门,自是人心爱忠节。日暮狐狸不敢眠,想见荒坟血犹热;鬼神呵护百灵朝,万古罡风吹不消。魂归大海奔胥浪,气作山河壮胜朝。胜朝末造朝纲倒,先生立朝何矫矫!触邪意气见弹章(先生在兵部,有劾辅臣杨嗣昌、内臣田国兴等疏),活国奇谋留谏草。浙东半壁势难支,恸哭孤臣出视师。坏云惨惨迷残垒,落日萧萧卷义旗;七上援章粮不发,盘山关下战兵饥(隆武时,先生巡抚浙东,驻守温州;使其弟若骥扼守盘山关。粮尽,师遂溃)。钱塘潮落军飞渡,宿将劲兵散如骛;千金曾结贺君尧,一局残棋同力据。靖海营空水气腥,霞关兵撤闽事去;精卫心长可若何,剩水残山莽飞絮!年年航海欲何归,回头望断西陵树;海风瑟瑟吹扁舟,吹到东南天尽头。可怜清净无遗土,寂寂蓬蒿剩废邱!祇有丹心堪自许(先生遗命题其墓曰「有明自许先生之墓」),杜鹃声尽恨长留。留连海上云山好,潮去潮来何草草!年年蓬颗泣秋蛩,岁岁荒烟啼犵鸟;如助忠魂太息声,万古噫声托孤岛(先生有「岛噫诗集」)。我昔太武山前拜幽坟,女萝山鬼愁斜曛(公子饶研移柩归葬故乡,距北太武山十余里);我今太武山中访遗碣,白日黄沙埋马鬣。两地精灵飒往还,海若、山魈气皆慑(公子既扶柩回籍,仍将旧圹筑成虚堆。后人利其吉兆,盗葬之,多不利)。此日沧桑感易生,此邦海气夜来腥;不如归去家乡好,桂旗兰楫纷相迎。吁嗟乎!昔悲公志把诗读,今抱遗书访孤躅;一掬寒泉未敢浇,再拜招魂歌此曲。此曲凄凉不忍听,隐隐灵涛起深谷;料得吟魂感不胜,秋坟夜夜哀音续。唱到伤心鸟亦啼,江花江草半凄迷;诗中满把千秋泪,掷付东流定向西。

和梁再卿参军赠韵

去年地主怅难亲,此日天涯话夙因;何幸枌乡栖凤羽,更从蓬岛识骚人(再卿尝从郭总戎金门镇军幕,时余客淡水,未及一晤;故云)!囊中风月吟情健,笔底波澜画意真。自笑钝根聊续尾,樗材合付灶间薪。

碧珊瑚轩夜坐书怀

漫拥皋比坐,迢迢夜色凉;故交悲异物,弟子话同乡(澎人,多原籍金门)。鸥侣来堪狎,鸦涂过亦忘;此邦珊网富,玉尺敢轻量!

枯坐同禅榻,周围少比邻;旦评更甲乙,岁守类庚申。静里观心妙,闲中得趣真;莫言荒学久,索句每翻新。

客至高谈久,盘餐不许奢;潮回鱼可买,市远酒难赊。架上催诗钵,门前问字车;相将俱不厌,藉此度年华。

一枕回清梦,萧然万虑澄。苍蝇朝集砚,黠鼠夜窥灯;机息先忘我,心枯欲学僧。翻云将覆雨,自叹一无能!

晨夕谁同数,闲吟首自搔。三间开讲幄,四壁撼狂涛;地僻山泉冷(澎岛泉味多咸,惟院中井水颇清冽),天空海月高。问奇谁载酒,道远驾车劳(澎地无肩舆,以耕牛驾车来往)?

搜奇穷岛屿,放眼海天宽;白石清堪漱(西屿海滨出文石,作五采纹;圆润可玩,但易碎耳),朱霞薄可餐(「西屿落霞」,为台郡八景之一)。琴挥三迭易,珊网一枝难(相传西屿海底,有珊瑚树);寂寂高山意,孤弦莫浪弹!

老去豪情减,悠然托思深;青云浮世梦,白首故人心。宿草空杯酒,遗编剩断簪;何时重点校,海内证同音(台湾亡友吴修轩、林雪村诗稿零落,未付梓)!

此境真难境,尘缘一扫除;地偏堪避热,家远懒裁书。鸥鹭邀清梦,风涛绕客居;碧云何处是,西望一唏嘘!

与诸生蔡汝璧、黄卿云论文十首

提笔先将俗见除,时时心与古人居;目中早结千秋想,腕底还空万卷书。扬氏虫雕怜琑屑,义山獭祭快芟锄。何尝有意为文字,纸上汪洋自有余。

体制由来判古今,四诗、六义岂相侵;春华秋实原殊派,流水高山各赏音。但遇秦王堪击缶,未逢锺子莫弹琴!色丝五采须分辨,好把鸳鸯度绣针。

骊珠颔下觅来劳,千里相悬在一毫;但使观书心似镜,何难导窾笔如刀!画龙墨妙睛须点,审鹄神空目岂逃!安得麻姑借长爪,免教痒处隔靴搔!

美女开奁逞艳姿,自将花样见心思;浅深黛色开生面,浓淡妆痕问入时。斗巧连朝更凤髻,翻新几度织鸳丝;文人自擅工倕手,勿效东村强锁眉!

崆峒剑气倚天横,直跅扶桑作管城;万丈遥空自挥洒,千行着纸尽飞鸣。鵰盘大野风尘暗,马下长坡草木惊;叹息虫吟和蚓窍,笔头缠死费平生。

良将谈兵每自知,肯教负鼎冒阽危?大言漫恃横磨剑,小饮休夸倒接■〈罒上离下〉!背水功成终是幸,拔山力薄莫轻施!三枰两胜缘何故?孙子能军在用奇。

斗筲漫诩物能容,墙面终怜耳目封!蜂酿百花香始重,鸡收千跖味纔浓。杜诗、韩笔非无本,马勃牛溲总有庸。愿聚精金与顽铁,千秋同付一垆镕!

九转丹还岂易期,十寒一暴恐非宜!王郎腹里常存稿,杜老胸中每有诗。蒂落须从瓜熟后,渠成应待水流时;崎岖阅尽康庄见,此境方知乐不疲。

击钵吟成信有不?终嫌急就语多浮。枚皋速藻何曾妙,充国行军岂故留!良玉三烧磨不玷,精钢百炼化为柔。京都十载谈何易,终古鸿文压选楼。

耳目拘墟意气盈,白头牖下叹无成!蒲因节折长纔速,竹为心虚响始清。井底蛙窥天亦小,笼中鹤舞地难平。可知半世钻研苦,不及名流一夕评。

客中感怀

倦鸟方知返旧林,饥驱穷岛亦伤心!伯鸾梦阻齐眉案,司马囊虚卖赋金;无事看书聊遣日,有时得句懒成吟。敬通却扫平生愿,便学扶犁老圃寻。

心绪中年与世忘,尚余结习在青箱;嫁衣自谢新花样,压线还搜旧锦囊。冯妇下车凭客笑,灌夫骂座让人狂;杜门著述原初志,其奈星星鬓已霜!

己卯闰三月书别

春色依依老,春心故故迟;东风犹惜别,南浦况将离!又泛红沟棹,来探碧海枝;故人谁待我,惆怅度芳时!

澎海大风行

大风匝月不肯止,白浪如山险莫比;贾航郄顾未敢前,连朝米价随潮起。向也买米那得钱,今也有钱苦无米;泛舟之役今所稀,何况箕伯来张威。千畦扫尽无余技,千帆阻绝行难期;长官有惠何所施,呜呼!长官之惠远莫致!大风且霾阴曀曀,妇孺踯躅啼路隅;仰视沉沉天欲醉,少焉空中盐撤矣。

■〈卤戌〉雨叹

噫嘻乎悲哉!狂风刮浪吹为台,麒麟之飓挟火来;青青草树变焦赤,四野得雨翻成灾。想是雨师经此土,下视闾阎泪如雨;县知今岁纵有秋,也把脂膏付苛虎。不如一夜扫而空,使尔狼吞气为阻;吁嗟乎!狼吞之气当愧沮,奈此哀鸿集何所!

送澎湖蔡瑞堂别驾移任恒春八首

朔风吹无端,吹成离别意;骇浪迢迢流,此别忽已至。山色带愁烟,江草含别泪;安得呼石尤,且把征帆系!

西瀛斥卤地,生计靡所资;公部铜符至,慨然思远图。欲富以盐筴,欲教以诗书;惜乎用未竟,结念何由舒!

吏治既不竞,胥徒恣奸利;公烛其根株,斧柯不轻畀。谓官当自做,百虑求一是;彰瘅因之明,休风此暂被。

世变同颓波,士气日以下;豪右虎而冠,作横称健者。凛凛三尺法,棱棱无所假;为政有本源,但去其害马!

文献百余载,旧稿芜不清;公曰此治谱,搜采而有征。如何创其始,不使任其成;掩卷三太息,颓波何时平?

此地瘠苦区,公独怡然就;但愁草野饥,那计官吏瘦!来时冰一条,去日风雨袖;安得五色丝,愿学平原绣!

鲰生一书痴,咫闻何足侈;多公大雅心,说项自娓娓!情移海上琴,涸苏辙中水;小草虽无言,寸心何能已!

公来何其迟,公去何其速!区区父老心,骊歌因之托。愿公加餐饭,还为苍生福;不见岛中氓,「青天」日祷祝?

喜雨,贺洪别驾其诰

久凛条冰冷似秋,怀来万斛洒寒流;传家两袖清风在,解愠千重溽暑收。衣湿未妨归步缓,屣沾快踏滑泥柔;望公如岁公心慰,为有滂沱遍绿畴。

想见神前请命时,片言乍发泪交垂:臣今无状天宜鉴,民也何辜旱可悲!念本临渊常惴惴,澍应下尺莫迟迟!通天台畔临风疏,早动苍穹召雨师。

澎海奇石歌

西瀛碧海奇所锺,琪花铁树森珠宫;红沟、黑沟郁光怪,棱棱石骨波涛舂。天生神物不久秘,物色谁向风尘中!大苏好奇世无两,超超物外结真赏;一朝沧海来搜寻,遗珠紫贝价皆长。崭然片石生瀛壖,携出市上争揶揄;君顾之笑摩挲久,袖中东海言非诬。澎人最喜称「文石」,目前玩好竞珍惜;惜哉年久骨不坚,徒有其华无其实!可怜此石差足尚,曾在晶宫永宝用;一从真识拂尘埃,玲拢骨格留圆相。朝朝碧水浸窗前,岁岁名葩开几上;阅尽世态更沧桑,肯与泥沙付淘浪!君今横海麾戈船,风波万里消风烟;已看海上安盘石,声价还将介节传。我饮君酒识君意,再拜石兄为题识;他时仗钺罗群材,相士当如此石矣。但取其瑜匿其瑕,未必一拳非国器;嵚崎盘郁不求知,勿使路侧长废弃!若歌攻玉向他山,定有瑰材不胫至;磨砻沙砾发光华,有时钟鼎堪位置。石乎尔今得所与,宠以席珍堪贺汝!必逢佳士亦心倾,惟有石交共千古。古来名物几废兴,千金万镒须品评;安得郁林船上客,更增「金石录」中名!

新增澎湖四景,和鲍吉初别驾

篝火宵渔

绝岛潮回夜色清,满船风月钓竿轻;细鳞巨口谁分得,为有波心一点明。

负箕晨牧

一辈田头自负箕,争从牛后诱童儿;蠢然不解枯桐韵,也管人家灶下炊。

短镵劚草

泽畔离离露未干,短镵细细劚应难;天涯未必无香草,收拾筠笼仔细看。

挝鼓驱鱼

伐鼓声喧遏怒流,迢迢韵落海天秋;老渔雅有仁人意,故遣穷鳞识避钩。

送周仲翁参军还台湾(时周君以勘灾查赈至澎湖)

十载榕疆有治声,灾区历尽为苍生;救荒岂必无奇策(风灾下■〈卤戌〉雨后,当事不敢禀闻),履险由来仗寸诚。但使穷檐沾泽遍,不妨归棹载风清。使君只饮湖中水,莫怪僮奴怨「不情」!

不矜傲骨不求知,雅量虚怀亦我师。舟载郁林装转重,书搜赤雅发应迟。文章妙在关当世,阅历深来易感时。安得刺船随棹往,水仙一曲把情移!

壬辰季冬将之澎湖,留别里中亲友

尊酒论文日,谈心有夙盟;那堪冬日暮,又逐片帆行。瓦注文章贱,饥驱离合轻;冲寒怜薄翼,霜雪满天横。

未了平生债,还多文字缘;肱余三折在,名岂一书传!海外搜珊网,炎荒辟瘴烟;卬须良友意,望眼正殷拳。

栖迟今五载,守拙掩柴扉;残蠹驱还集,饥鸿倦更飞。老妻忙压线,稚子屡牵衣;屈指临歧际,行程几日归!

举举群材集,谈诗白社新;双丁方并驾,千里看超尘(谓家琴北、剑西昆仲)。刻楮嗤今我,含毫感旧因;疏麻如可赠,好寄一枝春!

澎湖志局书感

又逐孤鸿印雪来(时大雪连下三天,寒甚),故人握手喜追陪;百年文献沧桑换,绝徼山川瘴雾开。乱后知交悲宿草,去时童冠尽英才。剧怜残蠢干戈里,护得遗编出劫灰!

重到澎湖有感

仓卒青烽矗,家家去住穷;呼天声息竭,落地炮珠空。鸡犬干戈里,蟫鱼离乱中;瘠区谁可恃?呵护仗神功!

方面谁专阃,先图阃内安;长驱凭豕突,要道枉虬蟠。地狭罹锋易,兵多铤险难;昨宵争饱掠,廛市火光残。

拔剑从西顾,岩关峙水隈;险如重堑设,敌敢只轮回?堂奥千军拥,门庭四扇开;那堪虚牝掷,熟视炮船来!

矫矫陈惊座,前驱气似云;空拳摧巨寇,大义激孤军。炮石身纷集,蚍蜉援不闻;如何观战者,壁上类乌群!

送文石书院诸生赴省秋试,并呈潘司马

文献多年迹欲陈,喜逢儒吏一番新;烟销岛屿锺灵秀,海长珊瑚蔚席珍。大雅风规欣接轸,中流月色映扶轮。蒸蒸士气经培植,合有英才起后尘。

追随讲席数频年,此会重看玉笋联;马纵识途嗟老矣,骝将开道气昂然。虎门潮涌濡椽笔,鲲海秋高送客船。自昔棘闱辛苦地,及时努力望群贤!

澎湖吊古歌

鹭门老将昔传兵,十道戈船拜表行;横海百年开乐土,乘风一战下东瀛。瀛壖铁线环坚垒,更倚澎湖为唇齿。「大耳草鸡」能自强,「干头衔鼠」蹶然起;五传霸业奋要荒,百战血流成海水。海水群飞浪拍天,黑沟鲸首几吞船;已同建业夸天堑,不数卢循号水仙。建牙「赐姓」威名赫,壮岁星沈咸悼惜!宫闱喋血良臣亡,嗟哉天心真莫测!燕雀安知厦欲倾,惟有刘郎习战争;跨海远防蛇屿口,习流严列水犀兵;自谓金汤千里固,谁能飞渡越长城!罡风一夕卷海立,金钱豹子挥戈入(施琅得罪郑氏,匿厦门港乱石中;有老人云:『此金钱豹子逃难也』!见周凯「厦门志」);鹅鹳声喧贝阙摇,飞天鼠落洪涛泣(澎军之善登桅者,跃入先锋船,为蓝理所斩)!军主矶头酒气骄,坐待大敌覆狂颷;那知成败关天意,殷殷雷鸣飓顿清!五花一阵势无敌,列焰满天飞霹雳;破肚将军破浪来,大呼突围如雨疾(蓝理腹中炮肠出,割旗尾裹之;闻琅被围,溃围救出。后入觐,上曰:『此破肚将军也』)。八罩泉甘士气腾,吼门潮涨岩疆失(国轩由吼门遁回台,遂主降)。从此东瀛不复支,鲲身一片出降旗;宿将健儿多解甲,谁能阻险且相持!「采薇」歌罢事毕矣,留得几茎头发耳;眼看军前尽乞生,五妃而外谁男子?王气将开海外洲,鼾声卧侧那能留!圣朝宽大真无外,归命还叨关内侯。君不见朝汉口成人向北,尉佗恭顺功不没?又不见巴蜀子阳吠井中,何如窦融累代恩不绝?宙合由来统一尊,忍使潢池敢逾越!而况华实蔽野擅膏腴,屏翰沿海锺文物!百年外物费经营,几度折笞劳挞伐;乃知山川向背自有时,巨镇依然峙溟渤。此地沧桑感废兴,夕阳故垒吊田横;惟有忠魂消未得,年年呜咽怒潮声。

杨雪沧山长挽诗

讲幄论文意气投,那知一别竟千秋!十年交谊推先觉,万里归来哭旧游。家有遗书堪寿世,手培寒畯尽英流;如君不愧皋皮拥,合把名山俎豆酬。

绮岁文章噪帝京,迎门倒屣有公卿;凤凰池上陈书壮,鳷鹊楼前待漏清。一第蹉跎违素抱,万言慷慨为苍生;茂陵如欲求遗稿,半部还堪策治平。

草檄从军向九边,短衣匹马历戎旃;矛头晓淅天山雪,盾鼻宵磨瀚海烟。紫塞西来随李广,黑沟东渡访成连;平生五岳游将遍,剩纪行踪草一编。

老成凋谢怅如何,呤罢凭谁共琢磨!四海祇今知己少,九原还聚故人多。名师馨祀从今始,后进英才比昔过;更喜奇儿联玉笋,一经教泽未蹉跎。

丁未仲秋将之南杂别四首(录一)

平生数游踪,双凫困长路;七上赴春官,燕北无所遇。西行吊淮阴,海东又几度;真赏逢吾宗,地志成两部(家雪村方伯荐余于严紫卿司马,聘修「淡水志」。后又主讲文石书院,蔡瑞堂别驾嘱辑「澎湖厅志」。二书已刊行)。嗟余足迹多,天南未举步;此行扩见闻,努力及迟暮!

台湾诗钞卷六

张景祈

陈衍

李振唐

陈宝琛

张景祈

景祈,字蘩甫;清浙江钱塘人。光绪间,尝宰淡水。有「揅雅堂集」。

台湾纪事诗

台湾抚番开山之议,创于沈文肃公;嗣后诸大吏相继成之,生番次第就抚,台北设立郡县,繁盛侔于内地;朝命督、抚岁一巡视,屹然为瀛壖奥府:非但如郑氏建国,囿于一隅也。偶阅近人台湾杂诗,病其摭拾琐屑,未见其大;因另赋八章以纪之。

塞天箐木绝人寰,帝力经营列百蛮;自昔嵎夷曾建宅,尚余盘古未开山。朝廷郑重珠崖议,瀛海周遭赤县环。独怪严霜飞暑路,八同关外振师还(光绪元年六月,吴霁轩镇军开路至八同关,严霜积岭,士皆衣皮)!

洪涛山立鹿门开,澳市风腥蜑户来;楼阁幻成蛟唇气,兵戈横扫髑髅台(生番嗜杀,取髑髅为饰玩,多者为胜)。惯从番舶征环宝,谁向昆池验劫灰!莫讶赵佗轻敌汉,擎天孤柱亦雄才。

衡波楼橹下澎湖,衔璧降王出国都;绝域漫夸天设险,灵山忽见海呈图。修罗好战今何有?穷徼开荒古亦无。从此冠裳被殊俗,不缘吾道叹乘桴!

天教鳌足奠沧溟,海若东来尽效灵;气泄金银穷地脉,志搜神怪补图经。鸡番也解输賨布,雉堞争看建屋瓴。持节那堪回首望,中原一发万山青!

怪雨盲风海外多,拊循百洞待天戈;屯田有策师充国,辟瘴无方疗伏波。但使投戈驯巨鳄,底须蒙鼓斫灵鼍!诏书恻怛来穷岛,喜听芦笙四面歌!

奥府由来擅海王,不因地方尽农桑;接天瘴雨桄榔暗,绕郭鳞塍薯芋香。漫说丰穰占鹿社,休矜货贝出龙堂!愿教佩带移牛犊,棨戟何劳岁渡洋(漳、泉与粤籍互分气类,动至械斗)!

琅峤苍茫接大瀛,全疆锁钥上游争;穵庐散结千村寨,战舰分驰十道兵。地结诸夷成互市,天生一岛作长城。防边早建忧时策,莫倚旃裘帐下盟(元年日本窥伺台城,和议成,始去)!

忆从闽海逐浮鸥,仰愧元珠浊水求!蛮语未参宣武幕,月明空吊庾公楼(余初来闽,丁中丞自台檄调,命佐戎幕;因事不果。今中丞已归道山,不胜凄感)!谈瀛有客搜奇句,破浪何年补壮游?应笑张骞多凿空,欲将邹衍问神州!

台疆杂感

基隆形势逊安平,使节偏屯北府兵;筹海十年成铸错,东溟从此失金城(安平险隘,基隆夷旷;建省台北,诚为失计)!

井邑初开尽废田,狮球通道集人烟;而今还作青芜国,屈指沧桑几变迁(台北初建时,圈民田为城;自狮球岭开铁路,迁居始众,仅十年耳)!

皇仁偃武恤疮痍,岂把珠崖弃若遗!穷发一隅怀汉德,鱼龙队里树旌旗。

虎符龙章镇全洋,帐下儿曹似将狼;未见寇锋临战垒,忽惊刃血溅公堂(唐中丞犒赏卒伍,中军周某干没过半;乱弁李文彪杀之,遂统其军)!

岛国新更自建旄,登坛拜印励同袍;煌煌露布书犹湿,一夕扁舟驾海涛(自割台后,台民请为民主国,以巡抚为大总统;不十日而事溃矣)!

劫夺残阳事可哀,军储百万委蒿莱;摸金校尉知多少,不斩楼兰一级来!

大旗日落将星孤,半壁支持仗寄奴;犹道越南雄略在,鸦军齐作黑云都(刘渊亭军门驻守台南,寸筹莫展。前在安南抵御法夷,号「黑旗军」;今仍其名)。

绝岛尘生动鼓鼙,闭关难得一丸泥;鸡番亦惧刀兵劫,越险争防大甲溪(倭人既破新竹,进攻台南各县;传闻生番助刘军扼守大甲溪)。

昔年作尹海东头,宫阙金银发隐忧;眼见蛟龙营窟宅,从今域外问谁收(余宰淡水时,曾赋「水调歌头」云:『本是蛟龙窟宅,认是金银宫阙;好战几时休』!竟成谶语)?

投荒厌乱湿青衫,时事阽危口欲缄;差喜故人无恙在,身经破冢得归帆(署台湾道陈仲英、凤山县俞东生两同年内渡)!

陈衍

衍字叔伊,号石遗;清福建侯官人。光绪十二年秋九月,应台湾巡抚刘铭传之招,东渡参戎幕;留台年余即去。在台所作诗,连横「台湾诗乘」已录数首。

晚渡狮球岭,放舟至水返脚,乘月肩舆抵稻江

栖栖辞亲爱,念念乍凄恻;已乘浮海桴,入此瘴雾国。戒徒遂逾岭,陡矗艰登陟;狡夷沦陷地,仅此限其阈。海壖瘴疠重,天意会杀贼!放溜买轻舟,石濑下转侧;地浊水气腥,山恶月色黑。停舟水返脚,沮洳不堪息;带月遂宵征,去去将何即!命俦罕吾侣,投止乏素识;重增惘惘怀,知有怏怏色。平生出门游,逸兴脱羁勒;一为稻梁计,蹭蹬无纵翼。兹邦夙云陋,云胡就偪仄!三复远游言,一苇杭犹得。

寄兰生大湖营次

辞君东海游,离思鬒发变;君复投笔来,隔岁此相见。官斋一握手,程期去如箭;赤嵌山万里,瘴雾浓于淀。昨来有报书,感叹意眷眷;不嗟从军苦,所嗟隔异县!君抱仲宣弱,我怀马卿倦;如何稻梁谋,无复蓬蒿恋?

少小不努力,长大复贫贱;各有白发亲,来日去如箭。白云视苍茫,岁晏谓相见;相见复如何?车马行饥驱。君看「梁父吟」,南阳有田庐。

寄故山兄弟

赤嵌山上无杜鹃,雁行不到东溟天;修椽来寄似社燕,漂摇渡海空复年!罡风惨淡自北极,翻铩健翮凌云偏。嘤鸣出谷意良厚,图南六月且毋然!离巢反哺四千里,躅踯歧路难为延。栖栖嗷嗷三绕树,择木择地谁能全?刺天万峰一鸟道,亦跋险阻瞻櫜鞬。归来自笑成何事?妆点一卷游山编。仰天醉歌「猛虎行」,白云飞鸟相回旋。将雏唤妇复何取?移民移粟惟所便。山中荆树亦良悴,能餐竹实皆神仙。秋风会当萧萧起,故乡倘有鲈鱼鲜。

九日寄丹曾甥二首

他乡无赖强登高,故国园林忆听涛;偕弟读书真一乐,携家负米笑徒劳。难除积习空投笔,未必封侯想大刀。为报京华书札到,近来老阮不能豪。

风雨朝来尚满城,海天愁思不分明。明年此会知何处?老子胡床剧有情(近移居一楼,面南,入望甚旷)。恶竹万竿刚得地,好山一逻未知名。柳州游记、东坡论(爱苍来书云),孤负经年海外行。

哭刘绍庭二首

海外闻君死,填膺倍觉悲!罪言今已矣,天问欲何辞!不信修文乐,因知负米危(君掌教福宁书院);囱囱才小别,人世断交期!

悼叹闻吾党,东阳语最真。少孤能力学,薄宦益清贫。遗稿知谁付?连墙我独亲。蓬蒿归去日,三径更何人!

送何研孙同年省亲扬州

官梅诗兴动扬州,巢父东游悔掉头!怪汝登仙人竞妒,秋来何日不扁舟!

孔璋行矣首重搔,信宿渔人已太劳;昨日满城风雨急,刘公宾客枉诗豪。

日暮河梁挥手难,江湖秋水正漫漫;乘潮容易传书去,怕被江南子布看!

得爱苍京师书郄寄

长安行乐地,矫首见浮云;慨然念旧游,沈吟复为君。十日十一诣,真长于许询;粲粲诸门子,酒酣气益振。大风轩然来,波澜起嶙峋。逡巡出帝都,江海无纵鳞。去去日以远,蛮府效参军;黾勉就羁栖,忽忽冬复春。曾从万山来,毒雾所蒸熏;蔽亏恶木阴,纷骇鸟兽群。周王马不到,谢公屐不闻。长揖谢吾子,才薄休云云!

题「刘壮肃奏议」后(己酉)

蜡炬谈兵幕府秋,刘虞残客老田畴;可怜谁卖卢龙塞,桑海茫茫万事休!

威名北府似牢之,淝水能驱百万师;别有骑驴湖上意,秦淮桃叶渡江时。

万里封疆久寂寥,筹边谁复李文饶!休言将帅思鼙鼓,台阁于今亦续貂。

李振唐

振唐,清江西南城人。光绪十二年,宦游台湾。着有「宜秋馆诗词」二卷。

言游台北,留别同人

万里长风事壮游,天涯何处觅封侯!地经吴、越群山尽,人到沧溟百感休。共道巨公今御李,敢云王粲暂依刘!雪泥那复东西计,不独辞家易感秋。

丁亥除夕(时客宜兰县署)

缚裤长征岁序移,三貂岭外客心驰;元龙豪气三千丈,张翰思乡十二时。椒酒黄鸡供异地,蛮云瘴雨阻归期;四千里外重回首,惆怅香山岁尽时!

上刘省三爵帅

妇孺皆能识姓名,生平威德冠寰瀛;及身自足传千古,革面交传震八纮。黑白力为持大局,东南从此有长城。兰风竹雨含濡遍,凿齿雕题尽向诚。

盗弄潢池可若何,羲轮曾返鲁阳戈;修名日懋丹心老,故垒春深白骨多。四海苍生皆衽席,一车赤帜斩蛟鼍。至今薄海安耕凿,柱石勋名已遍歌。

沧海无波圣运昌,跳梁何事逞鸱张!雄心持节筹闽峤,壮志纡谟奠海邦。无奈形情同鬼蜮,况当兵甲是仓皇。民心国体深维系,谈笑从容靖佛郎。

泛海曾从赤嵌来,得瞻鼎力扩全台;火车路远风轮疾,银电光分夜市开。骏业岂惟酬素志,鸡林久已播诗才;鲰生得仰龙门度,献策深惭属菲材!

台湾竹枝词

冬残草尚绿成围,广漠风中试袷衣;笑客莫惊春太早,秧针田内正初肥。

四时景物总芳菲,夹岸人家隐翠微;赭色风帆青布袜,槟榔雨里掉船归。

斑鸠声里叫春晴,绿水如环抱画城;闲步夕阳林上路,家家迭鼓赛延平。

瓜皮艇子水如油,蜑妇山花插满头;日日江边嬉水罢,一生不识别离愁。

陈宝琛

宝琛,字伯潜,号弢庵,又号橘隐;清福建闽侯人。光绪十年,尝会办南洋防务。有「沧趣楼诗集」。

杨勇悫公家居所临阁帖,芝仙观察以一纸见贻,感旧赋谢

瘴云六月山煁烘,我初谒公沧海东;茅檐竹椽拄刀戟,台飓夜卷如飞蓬(公之援台,法舶扼海道,易服乘渔舟夜渡。明年事定,犹屯军八都山中)。其秋把晤榕叶底,坐叹铸错哀藏弓(时争台狱不得直)!湘江一卧遂契阔,闻鼙又见边烽红。峭帆微服炮满耳,年时手障鲲身雄;山川百战付竖子,天胡此醉神其恫!陔余弄笔累千纸,敛抑奇崛何冲融!左书、彭画足正气,鼎足晤对江楼中。赋诗报君愧衰惫,努力忠孝承门风。

冬日,同易实甫兵备(顺鼎)、沈小沂舍人(兆祉)游邻霄台

病夫一楼卧,佳客千里至;顿令山泽间,坐挹湖海气。登高望远水,摩石审题字;觥觥朱、赵贤,陵谷风不坠。党禁一影泡,湖山载遗惠。闲云恋听水,误捉上方置;拱把惜才难,菜魔,钿洒学伪。易子昔乘桴,不忍珠崖弃(实甫割台后犹潜渡,冀饷刘军);沈侯近觇国,亲顿扶桑辔。君看七聚落,斗绝积雕瘵;绸缪贵及时,帷幄且小试。倘回鸡壑姿,因君讯贤帅(二君方客督幕)。

台湾诗钞卷七

郑如兰

林维朝

杨克彰

郑如兰

如兰,字香谷、号芝田;清淡水竹堑人。有「偏远堂吟草」二卷(序跋见「附录」——施士洁序前见「后苏龛合集」)。

送别

将星光映客星明,海上楼船策太平。万里封侯班定远,一行作吏谢宣城。摇鞭春试章台马,出谷声迁上苑莺。量取东瀛千尺水,汪伦送别有余情。

自吟拙作,因有所感怀,用香山原韵

人生贵适意,安用妄营为!汲泉品佳茗,兴到便吟诗;诗成不雕琢,一任人嘲嗤。或题招隐句,或裁游仙词;时时自吟咏,悠悠寄所思。所思在古人,古今不同时;韦、柳与元、白,夙昔梦见之。虫鸟鸣天籁,春秋各有司;问我何为者?我亦不自知。

题家毓臣广文(鹏云)吟稿

踪迹半天下,烟云一卷中;马群空冀北,鸿爪遍江东。山贼呼灵运,诗人画放翁。乘槎来海上,光射斗牛宫。

赠叶瑞西广文(萍香),用维丞韵(二首录一)

挟策无从伏阙陈,扶风绛帐且相亲;得逢桑梓联知己,何幸宫墙近圣人(署邻学宫)!醉饱山珍香齿颊(曾承招饮),搜罗海箓健精神。羡君家学渊源在,知有骅骝步后尘!

送黄淦亭广文(如许)之任彰化,用前韵(二首录一)

错落珠玑一一陈,开函雒诵恍身亲;门前雪立追前哲,坐上风来忆故人。叔度何时重觌面,文通此日更伤神!官卑犹足尊吾道,况有幽斋避俗尘。

夜谈,和水田韵(二首录一)

从来学校仗儒官,诗骨休嫌瘦与寒!此去青毡须爱惜,何时绛帐再盘桓?栋梁志大材无负,苜蓿香清禄岂干!记取吾家三绝技,广文珍重古衣冠(水田时将司铎台湾)!

维丞过读拙作,以诗见赠,依韵奉答(二首录一)

前人托迹海之东,留得勋名在此中。我正班荆逢伍子,君真举案似梁鸿(君笃伉俪)。熏莸器异原难合,泾、渭流分自不同。古调独弹谁一顾?何期青眼有吟翁!

酬施澐舫中翰(士洁)游北郭园和维丞见赠韵(二首录一)

三绝家风愧郑虔,翩翩羡尔独青年;东瀛岛上无余子,北郭园中别有天。山馆不妨娱岁月,海疆何幸靖烽烟!清谈竟日浑闲事,好叙今生未了缘。

鲁惠泉内史以巧月十七日招饮敝园,时值悬弧,赠诗和韵

敢云此地绝嚣尘,洒落如君信可人;啸傲园林过盛夏,唱酬歌曲拟阳春。山斋径辟三三曲,海屋筹添一一频。千里神交原夙契,岂惟杯酒日相亲!

稼田兄于北郭园东添建一堂,额为「述榖」;盖不忘先伯父通奉公遗训也。

时上元甲子落成,和吟社诸公韵

三弓构就别翻新,敢诩庐山面目真!榖述重铭先世训,堂成恰值上元春。地欣负郭田连陌,园喜留宾境绝尘。彩笔一题光万丈,和歌应自笑巴人。

赠方樾庭司马(祖荫)(二首录一)

自传家训作官箴,海外随身鹤与琴;花县讼庭余草色,竹城市里遍棠阴。下车雅澹孚黔首,挥尘清谈惬素心。邑有五公堪继美,一时政绩动讴吟。

遣兴,步子丹侄倩韵

一树繁花对古坟,匆匆瞥眼过秋分。海疆自昔娱清晏,时事如今懒见闻。梦里身名随逝水,尘中富贵等浮云。老来却反「离骚」意,不特人云我亦云。

题无何有斋

不贪利禄不趋时,何有何无任所之;此即南华真宰地,漆园梦蝶究谁知!

林维朝

维朝,字德卿,号翰堂,别署怡园主人;嘉义人。着有「怡园吟草」二卷,未刊。

吊延平郡王

星殒东南杰士亡,残棋一局着扶桑;空余十万横磨剑,遗恨还同宋岳王!

未成浴日补天功,瀛岛犹留霸气雄;一缕英雄长不泯,安平海上起悲风!

台湾杂咏

开辟洪荒海外天,延平勋业尚巍然;低徊无限沧桑感,霸气消沈二百年!

斗山妃子祠长在,竹沪王孙冢尚存;不改千秋亡国恨,声声杜宇总销魂。

玉山

突兀涌灵山,可望不可即;屹立万山中,三峰巨灵擘。凌空日月摩,拔地尘寰隔;终岁雪融融,绝顶云羃羃。雾鬓与烟鬟,微茫难认得;晴冬有时现,剎那仍隐匿。或云岩岫上,茫茫皆玉白;野番不识宝,弃之良可惜!因此玉山名,啧啧称自昔;至竟是也非?令人费猜臆。洎乎近年间,方来探险客;庐山面目觇,用袪世人惑。山势高若何?依然渺难测;但觉立峰头,星辰手可摘。扶桑第一峰,富士难匹敌;上达九重天,旋得嘉名锡。一自经品题,山灵愈生色;五岳剧崔巍,声称同藉藉。何时鸟道开,一印雪鸿迹?振衣万仞冈,瞰尽神州峄。

杨克彰

克彰,字信夫;清淡水佳腊庄人。光绪中,任台南府学训导,嗣升苗栗县学教谕;越数年,调台湾县学。

感慕别母

十载羁宦身,经年别慈母;问安藉双鱼,奉侍赖子妇。母氏多圣善,爱我情独厚;念我微露沾,勖哉慎操守!奈何岁乙未,汉家珠崖负!人心皆恐惧,纷纷皆避纣。母子难俱逃,东望徒回首!感叹每涕零,莫赎百年咎!方悔不如农,犹得耕陇亩;但知寂水欢,不作牛马走。母容常彷佛,元音如出口;中视蒙母来,顾盼呼「某某」。誓将奉母归,晨夕随左右;儿读母必怡,母然儿放否?缅怀倚闾时,寸心复何有!

林鹤年

林鹤年

鹤年,字氅云,号铁林;清福建安溪人,寄籍淡水。光绪中,尝榷办台湾茶厘。乙未变起西渡厦门以居。着有「福雅堂诗钞」,内「东海集」为专咏在台之作;其它各集,亦间有及于台湾人物与史事。连横「台湾诗乘」已就「东海集」,辑录若干首。

台北晤蔡醒甫

东瀛游客鬓飘萧,诗酒风流话六朝。鹭岛帆樯通水寨,龙台裙屐半云霄。榕阴海燕营新垒,柳曲春莺锁旧桥。一样九年前夜月,隔江灯火岸初潮。

左侯相檄方伯沈吉田师冒险援台,舟次厦门;余倡集渔团,约吴春波军门护吾师所部湘军飞渡澎湖沟(师名应奎,后署台湾巡抚)

鱼龙夜啸答潮音,垂老苍茫海上琴;忧乐早存天下想,艰危何负秀才心(余幼时赴郡试,受师知。师以秀才辟帅幕,膺保荐;不一年,权署郡守。时发逆初平)!

客中书感,寄刘少彭丈、郭宾石同年并示六弟、十一弟,兼申台北之约

添饭加衣海上书,天涯风雨慰何如!虀盐情旧怀萧寺,莼脍秋深忆故庐;宦本无心奚论薄,交原古谊不妨疏。故山猿鹤如相问,舒卷闲云任太虚。

秋花亭馆目萧森,竹箨松鳞解作林;家室麤完儿女愿,田园娱老弟兄心。千金朽骨空怜骏,半爨焦桐始辨琴。呼马呼牛吾亦应,早从弦外觅知音。

不折花枝折柳枝,黄河秋老白云词;风怀如旧情难遣,皮骨空存恨可知!破浪乘风非少日,卖浆屠狗仗明时。朝来万里涛头望,目极澄江寄所思。

卖卜桥边识马周,鸢肩五十记平头;扶余倘祚虬髯汉,款段差从马少游。万卷藏书千日酒,五湖归计一扁舟。寒潭剑气冲牛斗,卧看星文百尺楼(台北剑潭)。

东渡遇洪荫之(熙)有赠

郭、秦同舟日,髯苏出狱年;天涯仍是客,胜侣尚如仙。风定涛还响,烟销月再圆。凭阑观海意,谁为障东川?

荆州纔识面,此愿慰生平;海上盟鸥鹭,筵边语燕莺。嫉蛾群诼息,磨蝎命宫成。卿月中宵迥,何愁贯索明(邵筱帅力为营救)!

一览九州岛尽,知交海外难;流亡图郑侠,鸡犬恋刘安(前从郑子衡、刘履臣处通讯)。盘错奇才出,汪涵雅量宽。珊瑚撑底纹,犹自贡心丹。

同渡澎湖漈,乘风破浪游。十年人健在,一砚祖贻谋(稚存太史曾孙)。指顾风云盛,回环岛屿浮;图经如可借,重与泛欧州。

开春连句,陪唐方伯官园燕集有呈

澜回高障百川东,天使旬宣物望隆;犹有闲情到诗酒,万家康乐岁时丰。

牡丹诗社试新茶(是日余馈新开牡丹,公谓可名「牡丹诗社」),燕寝凝香静不哗;丝竹后堂陪末座,彭宣原属旧通家。

诗牌斗罢响诗钟(诗钟为诗牌变格),刻烛传香兴未慵;宾客梁园尽骚雅,欢颜千万庇词宗。

东坡笠屐杖头钱,传遍江南燕子笺;酒社相逢半诗吏,惜阴权借养花天。

酝酿能开富贵春(院中牡丹待开),金铃香护展芳辰;百花魁首滋培远,乡国榕门有替人(令婿刘伯崇新得殿选)。

征南人说旧筹边(公出使越南,着「请缨日记」),诗律申严壁垒坚;屠罢鲸鲵闲袖手,登坛犹记马文渊。

华省翩翩五凤翔,满园桃李宴芬芳;文昌杂录登科记,佳话新传遍玉堂。

共祝慈云覆海东,板舆天眷日初红;欧阳门下酬恩地,画荻亲传语「教忠」。

吏部文章信有光,翱翔李、杜冠三唐;他邦他日征文献(公近修「台湾省志」),江汉朝宗接混茫。

风静重瀛海不波,渡江梅柳正笙歌;宵来不禁金吾钥,有约霓裳咏大罗(连夕约同方雨亭、周松荪两太史联诗)。

唐方伯邀同刘履臣、罗星伯、王进之、方雨亭、周松荪、翁安宇、郭宾石、王贡南、郑星帆、家仲良诸同人联诗钟

紫薇花里晓闻钟,夜半传笺兴尚浓;摩垒潜师攻背水,登坛飞将礼中峰。相看扬臂围诗虎,但豁双拳困酒龙。好拂笼纱旧尘壁,木兰斋饮悔前踪。

征南旧部壮长城,诗律严于百炼兵。高会直方金谷盛,群仙重聚玉堂清。一声震撼千军肃,五字推敲七步成。响答钧天鳌背月,是谁沧海掣长鲸?

台北再赠洪荫之

命宫磨蝎道心坚,薏苡、明珠谤偶然;纵酒未离名士气,栽花聊当美人缘。休论世上无余子,始信人间有漏仙。福养心源书养性,澄怀能契静中天。

茶榷感事

积雨翻成曀曀阴,海红拂槛影萧森。英雄漫作欺人语,勤俭终成弃妇吟。老大浮梁原错计,悲歌燕市有遗音。谁令肝腑戈矛起,惭愧平生取友心!

不信安刘是灭刘,白云苍狗总浮沤;先机邵子多神数(邵中丞),痛哭唐衢有泪流(唐方伯)。浪说太阿曾倒柄,可闻仙侣悔同舟?旁人啧啧诗清甚,持较梅花恐未修。

与家时甫太仆话旧

倦鸟知还认故林,戟门长揖遂初心。根深葛藟思寻斧,爨尾桐焦枉辨琴。一木支持撑广厦,异苔生长契同岑。崖州独下酬恩泪,八月孤寒合铸金。

赠陈仲英廉访(文騄)

湖山风月海山云,管领清时旧有闻(由扬州量移台北);意气元龙高百尺,文章司马抗千军。苍生自昔怀霖雨,赤嵌如今靖海氛。时事艰难重回首,陇书何负北山文!

曾缔元方识季方,未容诗酒次公狂。能传祖砚光家乘,独守儒毡耻宦囊。明月一麾仙岛莅,清风两袖御屏扬。萧萧椰竹千村雨,行部歌春正早秧。

香稻柴门扫落红,归来门卷款青骢;仰瞻嵩岳尊名在,跌宕江山愧寓公!海国图经星拱北(修「台湾志」),瀛寰车辙水朝东(扩火车路)。将军尺地容长揖,低首龙门不负桐。

琴爨焦余附赏音,放翁团扇独沈吟(公赠诗扇);得逢伯乐终昂骥,讵羡王良解获禽!一曲「沧浪」童子咏,万年梁栋匠人心。玉堂老凤留衣钵,福被东瀛惠士林。

台北七夕书感,调许豫生(贞干)

西风一雨阵风凉,甲洗天河夜有霜(豫生提调全台团防);但祝绣軿连夕降,眼中儿女识汾阳(兼调郭宾石)!

早岁才名薄柳州,乞将余巧到楼头(豫生前科新得第);年来坊锦翻花样,揽尽蛛丝万斛愁。

鸳鸯曾许度金针,枉费文人一夕心;香案祇今怀旧吏,不司符录但清吟。

星辉云锦掞天章,万丈光芒气吐长;八代起衰韩吏部,喜闻驱鳄胜驱羊。

味青斋以「乌衣镜影」见贻并系四律,戏酬十绝句

香稻柴门水隔津,画图省识唤「真真」;凭君一指天龙树,难向拈花索解人!

江城月落正霜钟,灯影南楼午梦慵;油壁香车松柏路,一帆天远话吴淞。

蝶移花影过东墙,忏尽尘心戒尽香;我亦沾泥同落絮,断无消息到王昌。

西风瘦煞卷帘人,分到寒香惬趣真!寄语柴桑肯来就,问花谁主更谁宾?

翠袖偎寒鹤守梅,镜中花影自徘徊;此身合把黄金铸,一纸人情薄秀才。

袖角裙边半着诗,风流还似蒋盘漪;国初诸老承平会,江汉春游感盛时。

鼙鼓渔阳阅岁华,天涯游子正辞家;伤心白傅离亭句,还向浮梁讯落花。

妙明心镜意珠圆,解语花开忿独蠲(宝珠事);低首杜兰香一拜,最难消受是尘缘。

翻教一线隔情天,丈室维摩合咒莲;枉说皈依受黄教(黄莲初比部),色心长缚野狐禅。

铁汁同参戒行台,鬓丝禅榻未香灰;虀盐老去冰心在,不着天花悟本来。

与豫生夜话

无多邱壑傲华荣,庾、谢当年费较评(谢鲲答庾亮语:『一邱一壑,自谓过之』);江月山风谁管领,一池吹绉不干卿!

螳臂争余蜗角名,蜉蝣撼树尚丁丁;南柯一觉成蕉鹿,有酒何妨作步兵。

乞得天孙贵寿无?蒙聋装就学胡涂;不教下马逢回纥,谁识汾阳是武夫(郭宾石)!

倦看北固感萧梁,时事何堪劫后伤!写就「郁离经」一卷,大名诸葛并南阳(台人呼刘小彭丈为「小诸葛」)。

苍兕频呼竟渡河,回车一雨洗琱戈;凤麟独下天骄拜,不数登坛马伏波(刘渊帅连日过访,畅谈戎机)。

天诏恩留奉使槎,鲲身鹿耳浪淘沙;貔貅万灶欢腾夜,卜式输财愿毁家(家时帅)。

雨夜江楼独坐,柬陈仲英廉访兼眛豫生

椰竹风潇潇,秋江愁怒潮;连旬盼晴霁,枯坐长无聊。掉头望山海,使我忘昏朝;云忙鸦骛乱,雨战蛟龙骄。江村瞑烟树,远戍沈寒谯;帆樯泊■〈氵义〉港,灯火出河桥。漠漠鹭田寂,茫茫雉堞遥:浅深米家画,泼墨明诗寮。检书消永昼,看剑话深宵。安得素心人,笠屐相过招;茶半香初圆,静坐忘清寥!

静云弟以余贱辰不家聚者二十载,今岁觞余于台北;为诗作答,并呈刘小彭丈、许豫生、郭宾石、黄声甫诸老

阿兄今日笑开眉,海外欢逢晋一卮。廿载家园添岁序,七旬老母庆期颐。陆机入洛依人日,季子多金慰嫂时。秋圃黄花论晚节,与君长此醉东篱。

重话艰难缔造年,杯分让水更廉泉;服畴忍忘先人力,肯构还欣后起贤。但愿家肥身自瘠,敢夸性定节弥坚!张华励志今犹昔,聊补蹉跎自乐天。

德聚星光照海州,渡江名士盛觥筹。长途逆旅羁羊叔,中岁功名负马周!揽镜氋■〈戎毛〉惭舞鹤,忘机活泼狎翔鸥。彭城风雨联床旧,黄杖还应寿子由。

干戈满地策筹边,予季商量尚慎旃;老骥昂头羞伏枥,游龙掉尾看腾渊。布衣昆弟多行乐,海国宾朋亦雅缘。莱采欢联依昼锦(弟晋衔,锡一品封),春晖长祝报恩年。

与豫生同影行乐图,各题四首

原无我相无人相,知是前身是后身;状出灵台心一片,庐山面目本来真。

脑满肠肥现宰官,打包行脚旧单寒;瓣香妙证参同契,色色空空自在观。

时局艰难语尚雄,出尘鹰隼健摩空;诗勋共策麒麟阁,飒爽英姿愧鄂公!

肝胆如今合向谁,笑谭浑忆旧须眉?信陵寂寂平原盛,多谢金闺补绣丝!

豫生将归,连夕过寓斋言别

缔缘沧海怅萍浮,话别忘机狎野鸥;半榻茶烟清爱夜,一帘花雨澹宜秋。异乡加饭相谆劝,中岁编诗仗去留。同是天涯叹劳燕,那堪天际问归舟!

豫生航海南归,戏为长句送之

海风扬尘振林谷,蟒甲番童解刳木;临崖招手涉大川,目送飞鸿渐于陆。东山瓜苦雨既零,赤舄公归毋乃速!火轮飙转扶桑东,鬼伯崛起驱鸿蒙;地雷轰天撼山岳,海军跳啸鸣沙虫。五百田横誓荒岛,手斫蛟鼍宵起舞;毁家纾难卜式贤,万牛椎尽千军犒(家时甫督办全台团练,兵事多赖君赞画)。帅幕军谘真人许,伏虎降龙等蛇鼠;指挥羽扇定三军,十万降番编义旅(生番归顺,愿效前驱)。七鲲环列红毛城,充国训农如训兵;屯田我亦供下走(余捐赀开大甲水圳,灌田数顷),甲溪万顷浮东瀛。他年共食太平福,凤山之凤鹿门鹿;归昌鸣盛挺险驯,万家春雨编椰竹。重开洛社身还健,海上桃花照清浅;绿杨移荫旧田头,双飞试认谁家燕!

刘渊亭副帅(永福)奉诏防台,林时甫星使连旬招陪板桥园燕集,酒酣述旧并示戎机,索余长句奉纪

越国奇男子,中邦此伟人;鼓鼙思将帅,驺盖拥军民。劲草因风起,倾葵向日频。鸭江宵告捷,鸡屿晓扬尘;电掣方传线,云开合荡轮。两河收散卒,三楚哭庭臣(高丽);羽箭天山外,楼船瘴海滨。扶桑妖日闪,重译鬼方驯(各国尚存公议)。地轴旋鲲鹿,天骄识凤麟;汾阳瞻福泽,潞国见精神。本色英雄语,匡时柱石身;亚洲传盛会,毘舍证前因。故国思刘表,名园访季伦;通虔心款款,投分语津津:异姓联昆友,亡形到主宾。不淫能富贵(生平无二色),大勇本慈仁。时事忧虞、虢,雄风起越、秦;三宣崇令甲(越南封三宣提督),六国耀冠绅。北海罗群彦,南交盛百珍;推襟情憬憬,赠缟礼彬彬。侠异甘兴霸,高同贺季真;锦帆张海寨,芳鉴乞湖春。旧梦从头说,余怀握手申;江湖容落拓,雷雨识艰辛。子弟雄边散,宾僚故主亲;受降刑白马,有道礼黄巾。黑海旌旗蔽,红河部曲屯;风云扬大树,波浪激潜鳞。义旅储英杰,豪交广贱贫;艰危方借寇,保障尚思巡。未分珠崖弃,能教玉垒新。凤山扬鼓角,貂岭辟荆榛;艋舺军容盛,獞猺礼数循。板桥宾馆接,竹堑土风询;卜式忧时日,刘安访道辰。图经搜地主,袍泽励同寅;前席功筹箸,监河义指囷。红毛城矗磊,赤嵌地峨岷;鹅鹳千军合,貔貅万灶均。「佛郎机」巧捷,「克虏卜」精纯。练胆逾肩臂(公生平服膺戚少保「练胆胜于练臂」一语),攻心辅齿唇;片言崇九鼎,一线挽千钧。宿恨曾衔石,忘雠致厝薪;诚能通铁石,气不识金银。功狗劳鞭策(公出入必以猎犬护随),潜龙自屈伸;老饶姜桂性(分馈神桂),晚结竹梅邻(罗浮卜邻)。下马争罗拜,椎牲奉祀禋。「义良」垂豹略(越南封义良男),忠厚诞麟振(三公子)。画像开黄阁,褒章荷紫宸;田横仗孤岛,福海祚吾闽!

乙未台北立春日得句

太平帖子写「宜春」,岛国晴虹万象新;我亦焚香上苍祝:海天如镜不扬尘(元旦、立春均晴明,恒占乐岁)。

海门百鹿韶光转,瀛岛三貂淑气先;一样牡丹春富贵,修来香国便迎年。

瑞室团圞景物华,渡江梅柳自清嘉;嬉春吉语来蓬巷,走马迎看小苑花。

江村爆竹水云喧,淮蔡宵平宴上元;为祝甘泉报书捷,满天灯火夺昆仑(辽东严备)。

送赖云芝观察转粮淞沪

我为苍生祝,匡时出大儒;有恩皆雨露,无梦不江湖。白傅霓裳感,苏卿汉节图。雄边慎筹策,注掷未全孤。

挽粟飞刍檄,书云布露勋;大江茶马市,故国酒诗群(粤、沪通津)。击楫迎桃渡(携眷偕行),闻铃隔栈云(讹传天马西狩)。请缨雄弱冠,如见旧终军。

誓志田横岛,兵销海蜃红;佃渔资劲旅(家时甫太仆集佃户自成义旅兼招渔团),子弟教和衷(家荫堂方伯、静云六弟训练乡兵)。去国怀张翰,屯边属潞公;同舟如可济,澜挽障瀛东。

开府重瀛壮,欧阳学海宗(唐灌阳中丞);群公慰霖望(刘渊亭诸公),诸将亦云从。我愧氋■〈戎毛〉鹤,君为上下龙;渡江梅柳盛,风劲岁寒松。

晚渡

忍赋「公无渡」,沧江慰寂寥;橹声人语隔,灯影水光摇。塔涌波侵岸,帆低雨涨桥。醉余闲补网,风露正初潮。

家太仆维源抚垦全台兼拜团防大臣之命,奏派松年弟以浙江道员提调全台义师兼前敌营务处;台事亟,灌阳中丞复有后路粮台之命。为诗勖之,兼寄荫堂统领

予侮方思雨未阴,两河忠义抗辽、金;弦高事去悲秦贾(时余主榷商),神武朝来集羽林(诏催内渡)。忠孝两完惭子职(六弟预嘱),安危孤注谅臣心。陆沈忍令珠崖弃,卖塞奇章种祸深!

寄挽台北刘履尘通守(鼎)

满地干戈动鼓鼙,沧桑时局不胜悲!山河涕泪田横岛,家国流离杜甫诗。俯仰人间生趣绝,飘零海上旋魂羁(君藁葬台北东门外,茶厘局丁林生、张处知其处)!夜光剑气冲牛斗,波影寒潭月坠时。

平生心契课潜虚,香海罗浮共结庐;出世情怀半仙佛,浪游踪迹混樵渔。诙谐狐兔聪明误,脱略公卿礼数疏。惆怅中原诗绝笔,凄凉胜读万言书(君病笃,迁居予园养痾,犹作「乙未海疆感事全韵诗」数十律,台北一时传诵。姬人谓其每夕哦诗,泪渍重衾,咯血升许,以是不起。海防事初起,君于灌阳中丞前慷慨言事;及知事不济,日惟狂歌痛哭。卒前一月,犹以高丽笺写此诗呈中丞并赠予。予赆以五百金,劝其避乱上海;君搥床摇首曰:『时局至此,生复何为』!竟以闰五月初六日卒;予归其孥于岭海)!

寄刘渊亭副帅兼呈灌阳中丞

牖户绸缪未雨阴,东山瓜苦独行吟;头颅拚以传关塞,肝胆终当照古今。黑海旌旗星斗上,红河壁垒雾云深。金牌反报黄龙捷,杯酒重开万古心。

咏「宋史」,寄时帅

时帅痛孤岛无援,遵旨内渡,不以孤愤贻国忧,言之辄太息,因托咏史以见慰。嗤之者或疑为解嘲扬雄,怜之者定许为罪言杜牧;伤心千古,夫复何言!

金牌谁道效愚忠,诏泣黄龙痛两宫;生入玉门原是死,天教南北限英雄(传闻邓公世昌、左公宝贵殉难甚烈)!

立马吴山怅夕曛,一声桴鼓愤钗裙(仅留一姬随侍);千秋洒泪黄天荡,忍说湖山属使君!

丁酉四月初七日,厦口东望台、澎,泣而有赋(乙未四月初八日订和约,准两年后改隶日本)

海上燕云涕泪多,擎天无力奈天河!仓皇赤壁谁诸葛?还我珠崖望伏波!祖逖临江空击楫,鲁阳挥日竟沈戈!鲲身、鹿耳屠龙会,匹马中原志未磨!

台北避乱,初寄孥于厦门,再迁鳌江——为郑延平王故里地;患时疫。余内渡,次江口,谒延平王庙;携眷仍住厦门(八首录六)

海山苍莽水泱泱,二百年来旧战场;赐姓延平有遗庙,草堂诸葛尚南阳。

望断燕云十六州,书生涕泪海天愁;重瀛缔造披榛昧,同抱东南半壁忧。

瓣香遥祝大江东,十万楼船尚借风;起舞有惭刘越石,曾从杯酒识英雄(刘渊亭副帅)。

遥从海上望中原,一发扶桑正晓暾;谁信黄金能化鲤,十洲云现记东藩(王开台时,金矿亦盛,内山生番率头目进金鲤鱼)。

甚矣吾衰感梦周,白云黄鹤去悠悠;墓门一恸延陵剑,同是天涯悔壮游(东石旧友周芸轩静甫、琴轩省吾同时狙谢)!

只轮飞转「海东云」,难把图经借使君(乡人避疫,多迁徙);笑与渔郎话秦劫,桑麻鸡犬要平分。

厦门鼓浪屿卜居(四首录二)

海曙楼台正晓莺,千章乔木与云平;烟霞澹宕林亭美,岛屿萦回水石明。好约寓公同赁庑(台湾宦绅多内渡),不妨海客共谈瀛。袖东万里川澜感,闲倚天河颂镜清。

小住江湖不系舟,无风波处便勾留;每谈广厦惭多士(时茶榷初散,倚余食指尚百余家),重访青门傍故侯(家时帅假归,同寓岛上)。姜被夙联花萼荫(六弟同寓庐),楹书差胜稻梁谋;添茆未雨牵萝补,闲向诗情悟道修。

访家时甫太仆白石草堂

沧桑卅六沈荒岛,海上燕云泪未干;世乱多财知聚散,天涯回首话悲欢。高曾遗榘仍敦朴,子弟能文胜叙官。今日舣槎傍南斗,绿杨移荫两家看。

偕时甫太仆登万松关吊家刚愍宫保(名文察,官福建水师提督)、谢管樵军谘,兼寄家荫堂方伯

零落人间老画师(谢君善画),十年帅幕燕巢危。书生一旅临关夜,半榻松风读旧碑(谢君殉节前夕,犹手搨林文穆万松关碑寄先观察)。

敬亭老去昆生逝,歌板秦淮旧酒场;扇底桃花侯雪苑,飘零海上策勤王(谢君久客太仆板桥园)。

椎牲酹酒万松关,云马风车尚往还;问讯枌榆旧行辈,那堪时事话家山!

营门盘柳绿毵毵,一线天留古蔚岚;十丈燕然表忠记,千秋名附左宁南(关门巨石刻左文襄「平漳纪功碑」)!

登楼王粲尚冬烘,琴剑飘萧渡海东;曾记儿时摩顶语。出群骐骥阵云空(余弱岁由粤返闽,初谒宫保条陈时事;谬许知兵,檄招募亲勇)。

谋国如家老冏卿,雄边子弟志澄清;大难一语忠魂慰,小范如今富甲兵(哲嗣荫堂方伯久统义营)。

题卢留庵中丞遗集

我从海上访留庵,一卷残诗秘石函;踏遍麻鞵家万里,白头垂泪赋江南。

夕阳芳草渡金门,同忝旌忠末代孙(余先世心景公殉明难,黄忠端序遗诗);鹿耳鲲身劳怅望,珠崖重弃不堪论(奉旨内渡后访金门,卢镇军成金已作古)!

石斋响寂复斋沈,耆旧犹存正始音;岛国飘零余海印,爨桐焦尽惜孤琴。

杜鹃西拜鲁王坟,「汉影云根」(鲁王摩崖)月二分;残壁摩挲旧酬唱,海天行脚最怜君!

赠杨雪沧山长(浚),即以奉别

贱子象勺年,游粤辞故乡;口沬■〈艹縻〉芜吟,心仪冠悔堂。吾家老香溪,诵说音琅琅。道公有奇行,发为古文章;金石寿英词(精汉隶),李、杜谁颉颃!我生扶桑东,昕夕远相望。长乃还温陵,值公走伊凉;杖策出关外,书剑事戎行;气得江山助,文律弥清苍。论战如论文,拥篲诸侯王;有时借箸筹,直乃张子房。堂堂淮西碑,语陋段文昌;一言拂袖去,白发嗟为郎!手焚后谏草(甲戌疏陈时事,归辟后谏草堂),热血空填腔。台、澎警倭夷,鲸鳄愁乡邦;出佐李开府,筹海先江防。建策卫枌榆,抗论发髯张;只今乡父老,流涕望帆樯!我时竹马迎,焚香拜道旁;炯然嵩洛姿,大漠惊鸾凰。何期六、七载,教铎来遐方!野乘扫稗篇(拟修「鹭江志」不果),树撼群儿狂。引胆鹿洞规,自惭学殖荒;一脉衍道南,临风怀紫阳(主紫阳讲席)。桃李发新阴,旧学重讨商。辱贻秦、汉碑,文字生吉祥(蒙隶书焦廷寿「利得十倍」四字见贻);利市谢襕衫,十倍鸡为偿。闭门注茶经,茗战夸旗枪。秋江枫荻情,残客倦浮梁(时寓茗战亭;予山居,累世业茶)。闻公剥啄来,江流倒清觞;横海赋楼船,浩叹兴望洋(同作「铁甲船议」)。同此抱忧时,生长惟海疆;谁与从乘桴,我或他人强。相见在性情,猥以形迹忘;聚散原有时,感深故意长。江草绿未歇,下里催琴装。南溟有鲲鹏,仰视天翱翔;白鹭守空江,泫然心自伤!岸边杨柳风,憔悴多秋霜;霜枝不堪折,欲语摧愁肠。拾取东篱花,期公晚节香!

重赴台北,和周心畬(希祖)「赠别」原韵,兼寄六弟

不斩娄阑誓不归,楼船十万愿多违;卖书买剑平生事,垂老翻为退鹢飞。

一挥且壮鲁阳戈,天半朱霞晚景多;未分骊龙终睡饱,十年曾向禹门过。

旧栖梅鹤屋三间,云纵无心出岫难;敢说苍生聊慰望,不能霖雨且还山(台北亦置有田宅)。

淮南鸡犬亦登仙,得失由来怕问天;为计消闲何处好,大江风月不论钱!

英雄淘尽水朝东,风雨关河感慨同;到底倒骑驴背稳,纵然失路此山中。

绮罗春里谢铅华,压线年年恨转赊;尽有双蛾斗眉月,洛阳门对女如花(心畬近居对门)。

三貂雪霁水边城,只隔潮鸡一水程;好放双轮碾东海,天教沙线界沧溟。

杯酒能消万古愁,苍茫云影一沙鸥;凭栏高唱「江东去」,此是平生最壮游。

和同年方雨亭太史见赠原韵

笑踏金鳌顶上来(朝考第一),龙门詄荡倚天开;霓裳旧队先鸿唱,云路初梯展骥才。师友渊源参学案(校宝师遗集),文章光焰贯星台。同舟郭泰犹仙侣(郭宾石同年同寓台北),清浅蓬莱笑举杯。

赠易实甫观察

部州五大奇男子,一代诗才变雅多;晋室褒忠刘越石(君东瀛激扬刘渊帅),崖门吊古易秋河。辨奸着论存清议,正气扶轮独浩歌。目极燕云空涕泪,手攀遗柏诵蒿莪(君欲殉母,自号哭盦)!

题邱仙根水部(逢甲)「文信国潮阳和平里蚝墩遗碣诗」后

海东卅六沈荒岛,持较燕云涕泪多;他日褒忠蓍旧传,两朝诗字壮山河。

气留星岳炳乾坤,扛鼎龙文笔力存;剩有蚝珠照沧海,可无疑义谢公墩?

十年乡梦卖鱼湾(湾在龙岩信国公待渡处),一旅勤王待渡还;天为陆、张留后死,不随风雨驻崖山。

「成仁取义」语和平,一样丹心照汗青;补拓「指南」前后录(信国公在狱着),千秋衣带共留铭。

海上飘零使节槎,田横弧岛尽虫沙(君乙未在台统义师,余亦佐家太仆督办义团);两河忠义难忘宋,垂泪中原问岳家。

激扬忠谠属师儒,道济韩潮信士夫(近掌教潮阳);我亦从君分一席,天涯重写访碑图。

平原子弟语旌忠,残石摩挲气吐虹;横剑萧萧闾里侠,又添佳话到文公。

谚传驱鳄更驱蚝(俗传蚝不敢蚀碑字),唐、宋文章继楚骚;配食韩祠秋荐菊,后堂丝竹状元豪(台人称邱君有状元才)。

台湾诗钞卷九

梁成枬

黄遵宪

梁成枬

成枬,字子嘉,号钝庵;清广东三水人。光绪割台前后,尝两度游台。连横辑有「梁钝庵诗稿」(未刊),「序」及「书后」见「雅堂文集」(「文丛」第二○八种)。其中有「隘丁行」、「耕山行」二诗,已见连氏「台湾诗乘」(「文丛」第六四种)。

钓龙台歌

闽越王,安在哉?我来访古钓龙台。王台夫人寝殿开,寂寥常对古时梅。南台万屋瓦鳞鳞,当时海水未扬尘。王欲钓龙垂巨纶,谁缗之绳王夫人。钓龙囚在钓台井,井水千年碧逾冷;铁索锁龙波澜静,虎骨投龙雷雨猛。南越赵佗自椎髻,汉贤、我贤争较计;翻然高筑朝汉台,台成左纛犹称帝。此台无事且百年,歌舞欢娱汉六世。呜呼!楚、汉斗智斗力时,王为功狗出偏师;高天鸟尽免走死,王有材力将何施!钓龙一事盖儿戏,驯狮伏象王能为。方今瀛海长蛟螭,夺我南溟作饮池!奋鬣欲入王阶墀,王能磔死其皮。如王真是奇男儿,王与夫人知不知?

大湖感事

瓮盎堆人鲊,刀枪市鹿茸;贼难三箭定,山以一丸封。搏象应全力,从禽欲发踪;和番何草草,牛酒赏群凶?

旧种禾麻地,黄茅飒飒秋;狝猴攀树啸,蛟鲤见人羞。当径蛇生足,呼冤鬼戴头。数弓来拓土,落日不胜愁!

水长流吏

罗拜纷纷大小酋,建牙今在水长流;书名应署诸蛮长,划地公为小国侯。官职新加唐印绶,版图当入汉春秋。但令边徼无烽火,万迭青山足卧游。

丙申三月初九夜有感

尝胆君臣计若何?匆勿又是一年过。暮春三月今逾朔,去岁兹辰正议和。莫倚神灵趋铁马,会看荆棘没铜驼!腐儒一饱虽无策,偻目伤心自纵歌!

阿罩雾理主人残书

儒术今当厄,人言可废书;市中云有虎,门下叹无鱼!幸得残编在,应同敝裤储。蠹鱼轻拂拭,嗜好颇同余。

重午日入山由苗栗至大湖

溪行有深湍,山行无寸土;当暑践炎石,似鱼游热釜。对岭见深林,林深防猛虎;杀人饮其血,手把髑髅舞。

由大湖至罩兰,经八分林、校栗林各处,畏途也。

肩舆入深菁,蓬蒿四围合;尽日不逢人,山风惊飒飒。崔危猿跳啸,林密鸟呼答。佃屋半倾欹,逃亡两、三腊。

七月七日再入大湖作

客行惨淡无颜色,十年枉用开山力。巨蛇不拔山不摧,山瘴如烟山树黑;五、六月间蒸暑湿,大湖痞鬼家家入。饥鼠清宵绕案行,怪枭白昼当门立。瘴疠犹可,生番杀我!民为彼兽,山为彼囿;既择其肥,亦食其瘦。肥男瘦男为彼噬,鬼必搏膺诉天帝,坏门陷厕为大厉;不然或在彼膏肓,彼无医和那得制!岂知带血挟人头,况使骨肉成寇仇!鬼不仇番、仇骨肉,骨肉吞声惟暗哭。鬼家不敢招魂祭,或恐魂引凶番至;生为肉兮死为伥,闻所未闻真骇异!民视番,猛于官;官奉番,骄于子。番屠民,如屠豕;官闻知,惟充耳。山水毒淫乃如彼,豺虎纵横复如此;居民皇皇走折趾:「先先入山可已矣」!

台中县房里、大甲两溪

鸟嘴尖山(山名从俗称)何崿崿、白龙两缕排空落;卷尽泥沙入海波,弥迤盈眸石珞珞。千年水石恣击搏,水飞石立相为虐:有时水强挟石走,风雨声中猛虎作;有时石强水波怒,龙蛇拗触势尤恶。有时敌石潜师退,分道并侵争夺掠;飞沫怒流震万霆,巧乎有道难容脚。昔年乙酉初临渊、九、十月交水始涸:舟人捩柁舟如驶,急睨岸人抛缆索;岸人齐力身手好,一声邪许无前却。水推之行人力挽,不尔船同鱼纵壑。劳生何啻百经过,今日孤云竟何托!藤县中丞真好事,驻军大甲为筹度;谬谓投鞭足断流,岂知铸铁空成错!人谋不遂鬼谋空,徒峙神祠称锁钥。今年丁酉我重游,日本工师事绳削;积木高齐火焰山,一溪一溪成略钥。真从枕席过鲜水,差拟复道萦剑阁。万事始知难见巧,余生所见今非昨。寄书南北两飞鸿:行路虽艰难亦乐。

佃客

佃客结茅庵,邻家屋两三。快牛过子弟,健妇抵丁男。鸡犬■〈思〉簩竹,鱼虾钴钿潭。逃亡今略尽,寥落我何堪!

南湖至大湖,风雨阻归者四日

风雨挟山浮,千溪水乱流;势危防败屋,身寄欲沈舟。里舍同交尽,薪蒭独客愁。等闲为旅寓,何必厌勾留!

南湖西行经九份、鹿湖各山,纪之以诗

鬼啸与狨啼,青天蜀道危;云扶张臂石,雨益恶声溪。野屋家家树,山田步步梯。劳薪劳不息,悔不事幽栖!

南湖五六里人家

山中别有天,天上落飞泉;屋后千章木,门前几亩田。不贪何祸福,无患即神仙。试与停骖问,宁知魏、晋年!

九份为南湖山背,鸟道丛菁,过之懔栗

枉用飞泉注,无田可种苗。火沈樟脑鳌,风入苎麻寮。木石依山鬼,烟尘出洞獠。忽闻林密处,斧响有人樵。

鹿湖山外人烟渐密

逃空喜足音,飞鸟欲投林。午树垂云幕,秋秧出水针。我思谋野获,今悔入山深;口腹兹生累,徒为越鸟吟!

新开庄

剪棘诛茅旧筑堂,堂前潋滟水平塘;李衡奴婢三千橘,诸葛生涯八百桑。茧足连年歌兕虎,磨牙尽日走豺狼。伤心今作无家别,我比新庄是故乡。

赠田庐生

先生学书兼学剑,左手钩镡右铅椠;先生学剑且学诗,哦诗惊起帐下儿。学书学剑皆无用,惟有诗篇常讽诵。诵诗满腹不疗贫,肘后青囊足活人。葫芦墩市气落落,口自吟诗身卖药;诗味清新药味恶,置炭似冰燃不着。近市田中有故庐,卖药归来又读书;心氛世垢静扫除,白日晶晶照太虚。昔者韩康卖药为沈冥,徒有女子知姓名;今君卖药价不二,女子学诗求执贽。嵚崎历落不逢时,华发萧萧红粉师;男不封侯女不嫁,英雄末路足悲咤!

草髯书来,黑江松岛游历全岛,将枉道过存;赋诗以待

南州八月暑云蒸,问俗三台策短藤。使鲁无鸠思集雁,殴丛有雀畏飞鹰。昆冈枉令焚炎火,渤海何人理乱绳!愿采家烝秋实意,登高作赋未为能。

虎口营生自笑愚,求田问舍入南湖;膏肓泉石成真隐,倨强蛮夷号老夫。辽左管宁容作客,秦中随会未归孥。翠裾金辔何时过,勿诮空山斗酒无!

同人议钝翁主办广泰成垦事

亦知覆水苦难水,借箸聊为画一筹。有主青山如尔愿,无情白发上人头。莫疑枳棘栖鸾凤,好为儿孙作马牛!今日蚕丛犹待辟,不妨卧共少文游。

太平林钝翁葺茅高卧处,今为虎穴矣

为恋田庐寄此身,田庐何意久沈沦!苦思骨肉愁无梦,自失山林老更贫。倦马嘶声空识路,饥鹰侧翅紧随人。祇疑误入桃源里,未许渔舟再问津。

田家春日

正月播嘉种,初苗铺幂历;分秧二月间,水深泥滑汩。三月蓐田草,妻儿共筋力。野人岂知书,莫辨阴阳历;计日不无闲,荷锄欣有适。新茶又出市,入郭探时值;寄声谢邻老,社酒不遑吃!

牛衣曝前檐,鸡栅树后圃;菜花如雪白,沤田成沃土。田功少宽暇,人事又劳苦;输租入富家,输税入官府。闻有孟家女,力足支门户;夭桃叶正繁,媒妁凭邻姥。燕燕亦归来,双飞入衡宇。

东邻常闭门,远作殊方客;西邻为盗取,束缚求金帛。春阳有偏照,不得事阡陌;禾黍十亩田,桑榆一区宅。刺桐吐花红,新竹苞粉白。娇女马头蚕,小儿牛背笛。客来具鸡黍,浊酒娱今夕。

过此春风节,徙家及鸡狗;我田非筐箧,胡可挈而走!播获自高、曾,小人敢不守!清明告诸墓,易世能知否?身是晋陶潜,宅边仍五柳。今春较阴寒,丰歉卜邻叟。盘饤落花生,寿以番薯酒。

答幼春问讯之作

三叉河上望模糊,隐隐云端见大湖;草木不随人鲊腐,林菁时听鬼车呼。有如白水辞微禄,直为青山误老人。愁愧双鱼劳问讯,长贫今较一锥无。

秋霜入鬓已堪怜,旧事思量更黯然:父子纪、群交再世,主宾瑜、策话同年。毛锥无用垂疏秃,羽扇非时合弃捐,谁料不谈阿堵客,老来偏欲乞囊钱。

乞食茫然任所之,言词既拙计工诗;屈原泽畔吟多苦,庾信江南赋甚悲。归路渴思双马角,鬻身贱值五羊皮。不知七十虞奚老,尚有他时富贵为?

年过方知畏后生,波澜才思令人惊;常闻温峤呼英物,未怪文渊爱客卿。新法祖龙方蔑士,诸儒孔鲋尚谈经。琴书不惜相持赠,望汝文章更老成!

赋答洪弃生

风尘已足伤,况滞非吾土;儒衣干酒肉,去入谁家宇?越人贵文字,始悔用章甫;曰归归不得,不归殆犹愈。潢池跳蛙黾,堂户守豺虎;薄命值时危,我生何泰苦!溺人且将笑,与子试论古。起喜迄倚那,世已千秋数;尔时操觚家,当有着韵谱。不然周女士,歌词振宫羽;庙朝十五风,曾无一逾矩!或云是天籁,天籁固为主。军容有步伐,持戟不失伍;舞行有缀兆,秉翟不失武。大义炳毛、郑,遗文见齐、鲁。自从四声作,束缚音低窳;我欲识元音,伥如无相瞽。「说文」论形义,笺传详训诂;精心事考索,十中或得五。有时口去箝,倔强得媚妩;格格或在喉,不茹先且吐。以诗娱日夜,遂忘贫且寠;赤手入太仓,觊能分斗庾。时命安足计,狂者自进取。聊布区区怀,以报洪兴祖。

红头屿木盘、木船、泥盌歌

木盘三尺谁所斲?其制不雕复不琢。老髯好事作盘铭,铭字中央周四角。刳木为舟长尺咫,黑白二文皆两已;土簋土型分始见,混沌胚胎拙无比。老髯摩挲向予语:南溟之南番所处;火烧屿与红头屿,有如东西列两序。火烧屿有汉人至,舶来或载漳、泉器;红屿诸夷但闭关,汉人不入昆明地。葡萄酒,淡芭菰;大瀛人,以为娱:口腹同嗜彼独无,干戈揖让何多事?结绳制字胡为乎,寄译象鞮皆不用,指天扪腹声呜呜。我闻有虞制器始用漆,日本漆师称第一。舟楫之用济不通,火轮奇妙逾神工。汝、定、哥窑纷制作,洋瓮缕采黄金错。金车玉辂本椎轮,茹毛得饱思猩唇;玉杯象箸莫太息,郄怪先为火化人!髯乎莫笑红屿器朴拙,太朴不完生诡谲;弧弓收威震炮车,九州岛四海皆流血。何如民物尚得古人意,规矩高曾良不啻。反本复始当有时,愿君宝此勿轻弃!

春柳

不折章台柳,丝丝望转迷;晓烟芳草路,流水落花溪。青眼公看喜,蛮腰女舞低;枝轻难受露,絮薄未沾泥。夫婿无侯相,公孙有字题;服章占李相,眉妩斗张妻。白马双骖别,黄两个啼;春云人渭北,朝雨客关西。丽映桃千树,寒依菜一畦;祇应怜弱植,谁种向金闺?

春雨书怀,寄草场君

谁似先生兴不休,雨中独往剑潭游。荷兰人启争棋局,艋舺番疑采宝舟。有志能延明日月,无功谁着「晋阳秋」!思今吊古情何极,点滴声声更益愁!

苏鲁躬耕念昔年,细烟疏雨叱乌犍。参军幕职开蛮府,使者官衔署「稻田」。春树低迷无故旧,沧桑阅历即神仙。兼旬霢霂兴农事,愿就邦君再受廛。

滑滑泥深屐齿拖,偶从巡抚旧庭过;燕归陌上无相识,鹤语辽东可奈何!故国伤心生黍麦,新亭举目异山河。闭门独听潇潇雨,门外凄清雀可罗。

屐响车声近市喧,最宜雨住板桥园;楼台罨画浑疑梦,桃李阴沈更不言。马齿又增人愈老,猪肝为累道非尊。谁怜七十侯赢窘,晚入豪家贵相门!

蝗旱相仍创造艰,弥闻幕府苦愁颜。雨声恰及春归日,寒气遥看雪积山。郑盗取人当少止,秦人避世正思还。请君译与名王语:广厦须开十万间!

二月十八日

频年落拓在天涯,吾道艰难莫怨嗟!骨肉无多妻作弟,关山远别客为家;欲如橘老终藏橘,试问茶神学种茶。屈计生涯赢几许,霜毛一半近来加。

霜晓漫题

日出霜华碧瓦烟,敝袍畏立晓风前。富非吾分独奢望,老喜人称「尚少年」。久客浑忘长去国,不官自算始归田。苦无公子千金赠,辜负平生鲁仲连!

居蛮甚贫,闻家又为贼掠,悯然有作

荒谷犬嗥声,深疑鬼夜行;岩云笼树湿,山烧入窗明。故物青毡尽,新愁白发生。便归无所益,群盗正纵横。

春风一首自叹即送归人

春风昼夜吹,曾不入枯枝?亭长逼妻日,将军遇尉时。异香还左僻,蹇命及亲知。即事堪凄断,伤心更别离!

赠洪弃生

二百年文献,伊谁拟杜、韩?渊源师友绝,著作古今难。可叹洪兴祖,徒为管幼安!蔚然章甫服,未许裸人看。

裸壤原无论,衣冠识者谁?高歌惊下里,长焰谤群儿。怀抱民生痛,文章乐府奇。长官虚问俗,死罪敢言之!

如生为弃朕,朕亦弃生为;无路陈三策,思京赋「五噫」。愁怀形比块,恸哭血成诗;苦语声酸鼻,长吟「猛虎词」。

雨过新竹,闻郑君毓臣将赴厦门

江户山川彩笔收,挂帆又作厦门游。弄风燕马何思越,识巷温人尚入周;诗义毛笺多岁月,家风餬口自春秋。雨情蛩蟨原难别,天意重教苦雨留。

答王友竹兼呈香谷主政、毓臣上舍

诗、骚出自秦火余,毋乃古文奇字书。汉造、魏制五言盛,八分、小篆当无殊。七言歌行势奔放,何异草书夸雄壮!六朝、初唐束声律,干禄字书下愈况。能者不随俗点画,宁费黄金买断石?要令体势入古妙,斯、邕虽死神不隔。诗家操翰尚摹拟,康乐、文通颇屈指;譬如欧、褚写「兰亭」,纵未夺真亦得似。兴酣落笔声摩空,我与古人何必同;天马飞驰脱羁靮,岂外初时行步工!工倕旋指弃规矩,蛇珠荆玉群相诩;祇知紫色眩儿童,试问宗门谁父祖?笔纵字大我犹笑,临池水黑人称妙;愧余白首志不衰,况汝黑头年尚少。王郎诗思卓不群,弄笔颇知书八分;投我「四香楼近集」,欲令迂拙张我军。我不知诗仅识字,笔势词源法不二;颂不忘规学赠言,古来良医三折臂。

徐莘田见示■〈女宅〉红女史遗诗并纵论东洋大局,赋寄

东海神驹性不羁,美人黄土怆悲余;在天在地相思愿,疑雨疑云绝妙词。周鼎重轻何用问,楚弓得失岂能知!凭君且隐鸡笼市,乞食吹箫和竹枝。

淡水眺望,呈陈淑程道兄

分疆鼎峙各西东,一水依然两地通。大海潮回烟焰黑,内山雨过浪花红。曾无艋舺招人渡,尚有輶轩问土风。惟见买茶他国客,来如春燕去如鸿。

破画(鹿苑吟社课题)

不见完时见缺时,断缣残素欲何为?河山破碎谁司责,人物雕零事可知!云散风流王粲恨,天倾地陷屈平悲。补空当月丹青手,欲赠如椽笔一枝。

残稿

古锦囊空喜见君,偏师亦足壮吾军;尚留声价三分重,未等诗书一炬焚。死后长卿封禅草,生前瑕叔战场文。早知灰劫应藏腹,勿任词人醉墨熏!

约人游日本久不来,赋日本一首

未到吾能梦见之,神山缥渺海迷离。求童男女开仙国,得好江山助我诗。萧飒鬓毛为客久,屯邅骨相上官迟。宣尼有说应三复,君子何心陋九夷!

因欲游日本,遣妾回粤,待同游者仍不来,次前韵

蛮腰素口笑辞之,勿向人前哭别离;童女三千吾有妾,达夫五十老娱诗。归犹缓缓卿何恋,来怪姗姗尔犹迟!袱被恐因私顾婢,乘桴或自畏居夷。

束装有感

块磊仍非酒可浇,咤闻喝落厦门潮。圣人西海还东海,大局南朝与北朝;衣服一均从赵改,诗书何罪继秦烧!毛锥我亦嫌无用,入市先求八尺刀。

黄遵宪

遵宪,字公度;清广东嘉应州人。着「人境庐诗草」。有「台湾行」一首咏乙未割台事,已见连横「台湾诗乘」(「文丛」第六四种)。

岁暮怀人诗(录一首)

赤嵌城高海色黄,乍销兵气变文光;他年番社编文苑,初祖开山天破荒(邱仙根工部)。

乙未二月二十七日公祭沈文肃公祠

管弦合沓钟鼓喧,左炉右鼎腾香烟;翩然被发乘云下,知公未遂神龙蟠。凭阑东望大江去,旁通闽海百由延;增城赤嵌矗孤岛,下有膏沃千良田;柘浆茶荈作银气,红尘四合城郭阗。生番杀人食人肉,侧有饿虎贪垂涎。当时倭奴轶我界,公统王师居中权;大官媕娿主和议,公唾谓不值一钱。侧闻近者议输币,乃竭水衡倾铜山;南门管钥东流柱,摇摇竟如风旌悬。流求两属忽改县,举族北辕王东迁。公言尺寸不许让,兴灭继绝兼保藩;毡裘大长议分岛,公尚摇手谓不然!岂期舐糠遂及米,神州亦竟污腥膻!巍峨巨舰古未有,凿破混沌成方圆;「考工」作记智述物,云房石栈相钩连。后来汉帜成一队,椎轮筚路推公先;病中呢喃造铁甲,欲聚众铁城三边。东沟一战炮雷震,轰轰洞击七札穿;人船兵甲各糜化,虫沙万数鱼鳖千。威海刘岛据坚要,漆城孰上池难填;蝝息蜷伏不敢出,如引铁锁封喉咽。天骄横肆地险失,坐令蚍蚁咸无援。曹蜍李志奄奄气,仰求敌国垂哀怜!言为众生乞生命,手书降表黄龙笺。恐公闻此气山涌,妄语诡公船犹全;就中邓、林二死士,躬蹈烈火沉重渊。愿公遣使携葆羽,垂手接引援上天;金戈铁马英灵在,倘藉兵力旋坤干!吁嗟公去十六载,今日何月、时何年?捧觞再拜席未散,又闻奔命囊书传(是日闻澎湖之警)!

台湾诗钞卷十

吴汤兴

钱振锽

吴汤兴

汤兴,字绍文;清苗栗铜锣湾人,廪生。光绪乙未抗日之役,以统领名义筹饷募勇,奋力抵御。后退至彰化,战殁。

闻道(七首录一)

闻道神龙片甲残,海天北望泪潸潸;书生杀敌浑无事,再与倭儿战一番。

钱振锽

振锽,字名山;里居不详。

吊简大狮

痛绝英雄洒血时,海潮山涌泣蛟螭;他年国史传忠义,莫忘台湾简大狮!

台湾诗钞卷十一

吴德功

郑鹏云

吴德功

德功,字汝龙,号立轩;清季彰化人。着「戴案纪略」、「施案纪略」(「文丛」第四七种合编二书为「戴施两案纪略」)及「瑞桃斋诗稿」、「瑞桃斋文稿」等。

程太守命定军寨沿址植竹以作外郭

卦峰势崔巍,定寨壮基址。昔遭戴逆乱,垣墙尽倾圯。嗣逢傅大令,率众修壁垒;糜费功未成,砖石旋折毁。此地关要害,与城相唇齿;下望雉堞明,俯瞰宫室美。太守谋画深,命我重经理。栽竹环外郭,形胜周逦迤;山麓筑炮台,连环互觕犄。山顶建兵栅,金锁悬鼎峙;保障镇岩疆,捍卫守桑梓。居高以御下,筹防函谷比。吩咐拾遗骸,分别细迁徙。斩棘更披荆,植篁固吾圉;环绕万千竿,弥缝实足恃。胜日好栽培,为邦慎终始。后来密荫生,蔽芾甘棠拟;咸称太守贤,庶民歌乐只。

游白沙庄,遇故人话时事有感

一带白沙庄,槟榔树成宅;结屋傍山隈,种蕉补篱隙。入望半晴阴,溪壑漾寒碧。夹道列平畴,鸣泉咽危石。万个竹摇声,四时花耀色:天然画图开,好鸟频唤客。胜景引人入,个中真意得。回忆童稚时,遭乱避斯域;今日履重经,村农半相识。入门叙寒暄,设筵备酒食。自言戴逆乱,官军来建栅;险要负山隅,形势恃路仄。累次遭兵锋,营垒坚如壁;众志共成城,百战难攻克。客岁奸民变,围城遽潜迹;大帅赫然怒,追戡小丑馘。居民鸟兽散,惊心而动魄;赎罪议输金,抽厘等逋索。沧桑迭变迁,形势异今昔。向在武陵源,避乱逃锋镝;今为逋逃薮,满目生荆棘。地脉何荒凉,民气何狼籍!时事谈始终,仰天长叹息;西岭夕阳斜,归途天渐黑。

庚寅六月大雨,二八圳崩坏;程太守发帑开浚,民赖以安

庚寅六月天,狂雨猛破块;电闪兼雷轰,浊浪涌淜湃;绣壤石相错,平畴帆可挂;地裂与山崩,万流同一派。大溪断鱼梁,深山流鹿砦;洪水泛滥来,一望靡涯际。沿海积尸横,居民多被害;桑田变沧海,圳道尽塴坏;庐舍遭漂泊,村农甚矣惫。彰邑三圳道,悉隶台湾界;截流断水源,负嵎肆狡狯;禾苗尽枯槁,呼号控官廨;饥民鲜粮食,胥役迫税□;田园尽荒芜,卖田无处卖。太守发帑金,严催辟沟浍;善政入人深,引领望风拜。

过大甲溪

大甲溪险巇,狂波时沸腾。遇雨涛矗起,遭风涨还生;日夜声奔吼,地裂山亦崩。溪腹隐怪石,崎岖乱纵横;前事频覆辙,望洋恒震惊。盛涨势弥漫,途人苦莫名。忆昔岑宫保,环视心怦怦;传集一万夫,督率费经营。溪水分二道,势似两鱼形;限期周一月,桥梁庆落成。讵知水浩淼,依然道难行!我乘肩舆至,巨浪激石鸣。就深呼舟子,渡我彼岸登;就浅呼野老,扶舆翼而行。甚矣溪危恶,耳目未所经。何时重疏沦,奠定俾坦平!

新竹坐火轮车往台北

崔巍龟仑岭,上有观音寺。石径甚崎岖,行者难纵辔;兼以十八溪,径仄曲且邃。筑造轮车路,沿山削破碎;疫症时流行,兵弁多病毙。开辟三年中,死者难计数。移山等愚公,凝神而壹志;峰峦俱削平,驰驱无阻碍。新竹抵省垣,辰发午即至;俨似费长房,妙术能缩地。旋转能自如,水气通火气;水火交相用,系易占既济。逐电迅追风,敏捷胜奔骥;举重若提轻,便捷兼爽利。但恐山谷崩,失足防蹶踬;冀望贤长官,筹划策周备!

游福州东门外耿王庄有感

精忠旧王府,基址半芜荒;故园余薜荔,旧宅剩柘桑。回思荣耀时,开府镇闽疆;带兵十余佐(国初,每佐兵二千),自大比夜郎。督府如疣赘,参谒列堂皇(「胜武记」:『总督福建范承谟,每日参谒』)。当其小腆变,海滨起欃枪;三藩约同叛,方命肆跳梁。天子赫然怒,削爵抄田庄。昔日馆娃地,今为鞠草场;后作桑绵局,前为丞相堂。吁嗟!丞相之威权,赫濯不如王。丞相祠堂兮,即王之故宫;人生争晚节,何须论兴亡、得失与穷通!

埔社汉人村

埔社有乡村,汉人数十户。自言开台时,随军辟疆土;数姓结比邻,养育广生聚。出作而入息,学稼兼学圃;登山较田猎,麀鹿欣麌麌:鸟兽肉盈厨,稻梁积仓庾。茅屋结数椽,可以蔽风雨。缓急本相通,人无患贫窭。花开自识春,日中能知午。婚姻两姓联,循规亦蹈矩。读书弗仕进,居家不商贾。春社饮宴会,收获迓田祖;酿酒乐酣醉,足蹈且手舞。虽有野番狂,幸无催科苦;子弟自防闲,约束免官府。结习既成风,免受外人侮。较密桃花源,问津鲜渔父;浑浑与噩噩,此风如太古。

陈仲英太守番挖赈济

霜风吹海立,漫天阴曀曀;四野无青草,数里皆赤地。村民乏粮食,颠倒甚矣惫;匪惟鲜膏梁,并亦靡粗粝。适口河所资?三餐惟大菜。老者转沟壑,少者远别离;田园尽荒芜,催科乏王税。太守悯其穷,拨帑为调剂;赈粥易发米,议赈兼议贷。给予籽种本,庶免饥来岁。官绅合办理,管吁核实计。村民届赈期,遐迩纷纷至;妇稚携筐来,班白路负戴。胪欢遍海滨,穷民受其赐。

癸巳乡试,遇风泊舟不行

试罢归家急,携朋共买舟;乡关千里远,风雨一天秋。笥箧堆船积,波涛阻客留;高堂殷盼望,何日卜刀头!

波罗蜜

佳种波罗蜜,花香子更香;累累含瑞露,颗颗结繁霜。品较菩提润,纹同佛髻青;西来传异果,妙号载梵经。

石花

一种澎湖石,非春亦作花;脱苞形磊落,吐萼势槎枒。光怪添新样,嶙峋发怒葩。沧波银笋浴,西屿映流霞。

铁珊瑚

铁树生苍古,槎枒数尺高;枝柯盘柱砥,骨干类珊瑚。屈曲又文笔,崚嶒击唾壶。陶镕逢世用,沧海网遗珠。

竹蔗

蔗圃千畦植,村农利溥长。节多如竹秀,叶密似葭苍;揭揭风吹响,湛湛露酿浆。待当秋九月,处处献新糖。

海上观潮歌

浩淼沧溟接霄汉,潋滟光浮无崖岸;迤延八裔亘五洲,朝潮夕汐势弥漫。淜湃汪洋声咤叱,鲸波鳌浪千重溢;电掣雷轰动地来,掀动蜃楼翻鲛室。势驰万马肆奔放,声撼群龙酣击抗;沧瀛无数雪花堆,陆离光怪难名状。忽然飓风雄呼翕,白练翻空势转急;前波怒激后波起,银山高拥黑海立。洋洋洒洒观者乐,俯视江河如沟壑;波澜壮阔大文章,韩潮、苏海胸开拓。

九十九峰歌

火焰山高冲牛斗,中列奇峰九十九。丹崖赤嶂错落排,疑是巨灵细分剖。玲珑众笏碧参天,天梯石栈凌云烟。东升朝日穿山出,槎枒木梳空际悬。一峰未尽一峰起,山光烁烁难迫视。巉岩罗列锦屏开,屴崱高撑玉笋峙。高低树木郁参差,峰容点缀景争奇。松柏樟楠皆挺秀,继长增高势弥危。嶙峋怪石悬崖立,伛偻罄折向人揖。夕阳返照光回射,俯压培塿何岌岌!噫嘻宇内多名山,我台得此真奇观。何当声数化蛮貊,携笻直上云之间。

村妇叹

乡村之妇一何苦!纤纤弱手兼数技。沤苎、沤麻靡明晦,鸡鸣报晓整衣起。踉跄三五行成群,不施脂粉不簪珥;腰束犊鼻头罩巾,手带糇粮鸡种籽。蓬鬓垢容无颜色,奇形怪状似大傀。行不数武过沙溪,脱却弓鞋涉溪水;缠足忽然又跣足,方便不如赤脚婢。度阡越陌勤经营,种瓜杀草弗停止。天际夕阳坠西岭,沿途采薪归乡里;入门洗手作羹汤,老姑一声唤喂豕。村妇闻言浩然叹,世间多少儿女子:富贵妇女娇藏屋,寸步金莲生珠履;且闻生女作门楣,——不作门楣斯亦已。胡为我生独不辰,操磨一世直到死!

哭醒甫老夫子(四首录一)

洒落高才久著名,倡持风雅渡东瀛(客岁先生开荔谱吟社,幕友张君赠「四六」一篇,有「倡持风雅」句);芸编独秉千秋笔(公着「东瀛集」十卷,皆有论;去年遭风,沉没海中),荔社空余月旦评(公阄诗会,名曰「荔谱吟社」)。八卷新诗经手订(公着「龙江诗话」八卷),一团和气共心倾。苍天曷不延眉寿,衣钵留传与后生!

敬步朱邑侯树翁原韵

驰驱皇路檄频催,息讼平争宝鉴开;自昔绥猷成骏烈,至今留泽泯鸿哀。渡横北斗人同济,院建「明新」俗化呆。姓氏昭彰传妇孺,何时再借寇君来!

宦途世态尽炎凉,介节如公懔雪霜;制锦操刀■〈强,口代弓〉罕虎,持筹催酤陋宏羊。诗文获赏深铭佩,利弊论伸感肺肠(公下车,考观风,蒙取超等。卷中有「利弊论」,今皆施行)。难怪当时诸父老,攀辕遮道走仓忙。

翔翱鸾凤上青云,燕雀争喧未许闻;献策阙廷方贾谊,请缨长路比终军。精金经炼常呈粹,美玉何辜亦被焚;案牍如山谁剖断,赖公排解难兼纷。

胸中饱德厌膏梁,富贵浮云付渺茫。除暑人怀彭邑柳,思君世植广陵棠。政垂北路军民喜,诗咏东郊草木香(公东郊迎春,与江老师联吟唱和;因到学署,老师出其稿相示,私和一首,末云:『如今更普菁莪化,姓氏祠前次第荣』。公去年入禄位,更成诗谶矣)。禄位长生今已进,三公堂作四公堂。

马尾停泊(福州)

棘围试罢束行装,马港停舟感慨长:高塔势穷千里目,大江曲似九回肠;幼丹创画余船厂,孤拔猖狂作战场。往返廿年今昔异,睠怀旧理辄心伤!

明延平王

雄心誓与国存亡,蹇蹇精忠气激昂;诸葛一生终辅汉,沙陀三世永称唐。招徕频却天朝诏,拓辟来开盘古荒。堪叹骑鲸人去后,朱家苗裔孰扶匡!

楼船航海渡东宁,战退红毛辟赤城;击揖渡江同祖逖,屏居绝岛效田横。偏安计屯期存祀,弱冠兴师独请缨。太息孤忠难遂志,一生心事付沧瀛!

挽程挺生观察老夫子(二首录一)

台中布化已三年,善政风流谱管弦:发帑疏开三圳道(庚寅大雨,彰邑三圳皆坏,二八圳犹甚;公发帑三千筑之),轻徭斟酌「一条鞭」(刘爵帅以「一条鞭」清赋不公,公按田之肥瘠减则);丰裁峻厉官箴肃,疑狱平反善类全(施九缎围城一案,牵连教官周长庚等)。回忆临行告新尹,爱民心事尚拳拳。

台湾竹枝词

荷兰恃险据东瀛,鹿耳鲲身涨忽生;战退红毛开赤嵌,至今尸祝郑延平。

乾坤东港水东流,世界婆娑万派收;见说台山风景异,溪潮西去不回头。

数椽茅屋自成家,遍地丛生不识花;守夜无烦刁斗警,村村都树竹篱笆。

缚藤编竹系溪边,敷遍涂泥作陌阡;何必千年纔换劫,霎时沧海变桑田。

莲开冬月菊迎年,风物云何此变迁?可是东瀛天气暖,唐花不及此娟娟。

家中妇女坐兰房,不识机丝报七襄;少小娇娘闲寂寞,戏将罗袜绣鸳鸯。

春茶初熟采绵延,侬在山坡郎在巅;香叶盈筐归去晚,笑将玉臂倚郎肩。

槟榔佳种产台湾,荖叶蛎灰和食殷;十五女郎欣咀嚼,红潮上颊醉酡颜。

衣裳红紫妙新裁,赘婿多年笑口开;闻道夫回频蹙额,怕郎归去不归来。

小西门外女当家,大西门外女卖花;卖花笑煞当家苦,香味消时月影斜。

喜鹊纷纷绕树栖,台阳惯听此禽啼;而今地气由南转,逐队飞鸣过虎溪。

番社竹枝词

番社男女织耕匀,风俗无分富与贫;今尚结绳追上古,无怀氏民、葛天民。

番女怀春笑口开,汉郎晤对喜天来;相邀携手同归去,不用冰人只自媒。

社番邻近惯相仇,画界分疆自结俦;偕老百年鸾凤侣,不愁夫婿觅封侯。

土番嗜斗性难回,秋夏相交杀气开;可巧社裔趋避熟,春来夏去不逢灾。

货物偕来有易无,金钱珠玉本难输;社丁狡黠多谋利,垄断居奇贱丈夫。

和戎五利计筹深,其奈顽番类兽禽;反复难平锋镝事,要他不叛在「攻心」。

开元寺

台阳城北郑家园,树木阴森鸟雀喧;策士谋臣同憩息,祇今建寺号「开元」。

割台有感

军书旁午割全台,数日奇闻遍九垓;约议马关权相定,敕交燕埠使臣来。西清谏士图恢复,东土遗民欲挽回;太息淡江花锦地,尸横遍野哭声哀!

台乱有感

兵戈巨变起瀛东,拥立藩王志岂同!保险守分南北郡,调兵势隔马牛风。中朝将相唯和解,寰海编氓敢怨恫!锦绣江山成决裂,何堪回首问苍穹!

乙未八月有感

陆沈犹未睹神州,海外干戈动不休;正朔于今更凤历,蓬瀛从此判鸿沟。心伤禾黍频增感,变起沧桑孰解忧!太息中朝和议定,难将覆水挽回收!

乙未之冬,合家寄寓甘井外甥林水生家;因入城一行,爰赋五古十韵

出城已半载,束装回故里;十室九无人,存者惟妇女。兵燹兼疫疠,辗转沟壑死;妇兮哭其夫,母兮哭其子。霜风添悲酸,草木为萎蘼;门巷甚萧条,垣墉都倾圮。衣冠非旧制,第宅易新主;满目睹凄凉,疮痍何时起!生者不得归,死来长已矣;四野多哀鸿,嗷嗷叹靡止!

番社

凿齿文身地,彬彬俗化良;狉獉皆礼乐,鳞介亦冠裳。俗尚都新制,形容变旧装;可怜愚蠢甚,十室九空囊!

线西

闻道欃枪起,惊惶避线西;曾经三匝绕,始借一枝栖。久客悲戎马,深更梦鼓鼙。东方容易白,满树鸟声啼。

送杨吉臣兄赴东京五古二十韵

三策陈「治安」,汉廷传贾谊;千古称奇人,企慕形梦寐。君负磊落才,卓荦晚成器。闻说谒东京,呈材等天骥;鲸鱼扬长鬐,鹏鸟舒大翅。直言效长沙,慷慨谈时事。睹此蚩蚩民,辛苦已尝备;兵燹连疫疠,饥馑两洊至。大旱望云霓,恩膏期遍播;冀君请民命,生灵庶有裨!自顾老病身,俯仰抱惭愧;蒿目悲时艰,遭逢老壮志。又闻东海岛,花锦名胜地;山川与古迹,奇景呈佳致。海上涌神山,徐福扬舫去;三百童男女,养育广生聚。经载史册中,曾否真也未?君今履其境,阅历勿忘记!画图袖归来,足补齐谐志;赠我作卧游,玩赏豁胸次!

小春有感(四首录二)

丁酉之春,台湾县知事村上义雄迭遣通译三谷到家延访,委以嘱托之任;爰作七律四首以辞之。

纡尊降贵盛容仪,赏识风尘欲絷维;延聘频烦通译使,挽推迭费役场司。官资嘱托优崇极,士赍绅章宠锡施。下问蒭荛能不耻,草茅葑菲采无遗。

驰驱应召志虽伸,其奈庭闱有老亲!愿奉寿椿终百岁,聊当寸草报三春。幸逢龚遂为贤守,且许游岩作散人。驽拙病躯何补救,奚烦延揽费殷勤!

登定军寨有感

定军山上寨,圆顶屹雄峙;巍峨建雉堞,护卫保桑梓。世变辄遭乱,垣抒尽倾圮。回忆乙未秋,黑旗树营垒;徐、吴闻鸡舞,慷慨励将士(徐骧、吴汤兴二士把守)。大军天上来(日军从后山包抄),铳声响聒耳;弹丸如雨粒,傅城集如蚁。兵勇鸟兽散,蝥弧旗树起。登高试一望,窥见室家美。逃军无斗志,阻险奚足恃!春秋逢佳日,拾级足重履;满目尽草莱,残基藤废址。青山依旧青,丁壮沟洫死!

庚戌杨焕彩君菊花会

人各有所嗜,君独有花癖;庭前遍黄英,秋深呈佳色。当其盛开时,清芬扑鼻息;折柬招官绅,肆筵而设席。宾朋恒满座,杯盘多浪籍。杨君真娴雅,好花兼好客;觥筹既交错,时事谈竟夕。中原今战征,神州罹锋镝;创立新政府,旧邦思鼎革。回忆八旗军,百战能攻克。往年何威武,天下称无敌;此日何凌夷,遍地生荆棘!运会实使然,蓍龟亦莫测!把盏深咨叹,共浮一大白。

爱玉冻歌

台湾罾门溪边,有薜蔾绕藤树上,结实累累,垂浸该弯。适有樵夫汲水饮之,凉沁心脾。采归榨浆陈市上,令女爱玉卖之;人因呼曰「爱玉冻」云。

惟台、嘉之炎烈兮,近热带之中央;恨无方以辟暑兮,能消夏而生凉!聊薄言以采采兮,恒满贮夫筐筐;似罂粟之椭员兮,子密缀而中藏。劳纤手以揉擦兮,流玉液与琼浆。明亮恍惚水晶兮,寒冷不让冰霜;色欲同夫琥珀兮,料须配以鹅黄。饮渴人于暑路兮,散无异夫清凉;藉爱女以命名兮,留齿颊而芬芳。洵瀛东之特产兮,爰作歌以播扬。

郑鹏云

鹏云,字毓臣;新竹人,清台北府廪生。尝与同邑陈朝龙纂修「新竹县志」,并辑有「师友风义录」(序见本书「附录」)。

丁酉孟秋感怀七律

踏遍槐黄迹已陈,江湖落拓一闲身;功名有分三生定,时事如棋一局新。五度秋风曾老我,二分明月正怀人(谓吴澄秋、陈子潜诸广文均归籍应试)。瀛东多少观光客,桂籍留题亦宿因(谓嘉义黄采侯孝廉鸿藻)。

太平岩在鹭门之东,相传为先世延平郡王读书处,外镌有「石笑」二字;书此

志感

石不能言笑口开,读书深处有莓苔;草鸡莫问当年事,鲲海骑鲸去不回!

和周亦香广文赠句原韵

诗成珠玉句惊奇,别馆清樽唱和时;衣带鲲洋唯一水,春潮有信负归期。

留园雅集席上即事(二首录一)

东望瀛壖百感哀,骚坛韵事话文开;名园宴会群英集,料有新诗继「福台」(谨按张鹭洲(湄)「瀛壖百咏」末章云:『福台新咏萃群英,绝调音稀孰继声』!自注:『「东宁诗」一名「福台新咏」,四明沈光文、宛陵韩又琦、关中赵行可、会稽陈元图、无锡郑廷桂、榕城林亦丹、吴蕖、轮山杨宗城、螺阳王际慧前后唱和之作』。文开,光文字)!

舟过平户,吊前明延平郡王

已从金、厦据双门,还要骑鲸到七鲲;能使红毛归故物,敢将赤手抗中原。英风飒爽飞鸾岛(飞鸾岛,在平户延平郡王所生地),旧雨凄凉梦蝶园。三百年来明养士,如君纔算报君恩!

台湾诗钞卷十二

洪繻

洪繻

繻,本名攀桂,学名一枝,字月樵;清光绪乙未台湾沦日后,改名繻,字弃生;彰化人。着有「寄鹤斋诗集」、「古文集」、「骈文集」、「诗话」、「八洲游记」、「诗草」、「中东战纪」及「瀛海偕亡记」等书,都百余卷。民国十年,尝作大陆之游,乃选诗文集中无碍当轴之篇什辑成「寄鹤斋诗矕」及「文矕」各若干卷镌赠故国同好。「瀛海偕亡记」已刊列「文丛」第五九种,书末并就「诗矕」选诗二百三十三首作为「附录」。

蒿目行

岁在戊子月在酉,地上欃枪天篲帚;社鼠野孤哀嗷嗷,一队健儿负梃走。蛮烟细民无异志,只因新令掊克苟。新令之条行者谁?刘公铭传来抚守;自请住台过十年,剪除荆榛使财阜。去岁剿番剿不成,遂向民间增税亩。一方当园十数弓,丈量比前长八、九。累锱积铢算不遗,官乃与民争利薮;不为朝廷培本根,斲丧元气焉能久!区区弹丸何足言,坐视皇朝伤高厚;农夫商贾不聊生,纷纷痛心又疾首!浙东计亩为公田,南或呼箕北呼斗。传说昨日已打城,无乃跳梁成刍狗!揭竿作旗抢地呼,背负耰锄击土缶。肉食无心为苍生,脧削依然故见狃;古人不畜聚敛臣,此言真堪铭鼎卣。赤城千里如金瓯,无故寻端欲碎剖;不知祸水何时平?老范甲兵胸岂有!九重高远未曾知,万民泪落秋风柳!

催科役

门前咆哮鸣,屋后锒铛声;父老不敢出门视,催科到处鸡犬惊。催科狰狞如虎狼,催科震怒如雷霆;不为尔曹贿赂至,菽粟岂能生公厅!前者催科归业户,业户自知辛苦情;今者催科归我曹,我曹惟有醉饱行。某月某日下新令,新供、旧供火速清;老农闻此语,方知前日是太平。

门丁谣

我公在何处?我公在县厅。我公不解事,解事有门丁(一解)。能令我公嘉,能令我公怒;指挥不待公,我公殊不恶(二解)!我公下村乡,门丁能攘羊;鸾刀取其血,血是民汁浆(三解)。我公到城市,门丁能作豸;有角不触邪,触取巨象齿(四解)。公若欲催科,门丁张网罗;役夫且慢发,役夫货几何(五解)!公若欲谳狱,门丁几番促;促公复迟公,门包几车粟(六解)。门丁能作福,门丁能作威;小民一身肉,俱为门丁肥(七解)。我公能作官,门丁与有分;我公欲和事,请向门丁问(八解)!人生多得钱,不过作好官;我公钱如水,门丁钱如山(九解)。门丁利如锥,我公明如镜;门丁与我公,与钱同一命(十解)。门丁存善念,有时欲改恶;待公官休日,门丁恶不作(十一解)。我言告门丁,门丁仔细听!人间无刑书,天上有雷霆(十二解)!

汛地兵

斄牛不执鼠,虽大亦何为!驽马在厩中,虽多亦徒糜。养兵千百头,缓急供驱驰;在野为守望,在城为守陴。爱身不爱国,戴弁等行尸;居恒犹惴惴,何论危急时!深夜闻盗贼,剽掠在城池;女墙群酣睡,起立如醉痴。声东而击西,子行姑迟迟;自维为狐兔,何敢斗熊貔!秦人与胡越,肥瘠两不知。明朝在市井,哮阚威风施。

海关吏

陆行畏虎水畏波,恶知波向平地多!平地风波险而高,关吏时时张网罗;不论千艘与万艘,扬帆鼓棹逋逃。风晴浪静不得去,关吏悉索如老饕;溪壑填盈开一面,行人舟子唤奈何!昨日无风今鸣涛,千丈性命系于毛;地棘天荆无所往,嗟哉!漫山蔽海以为牢。

鹿港卡

津头整布帆,好风正东南;舟人不敢过,验船者二、三。偏隅一黑子,津吏亦眈眈。鹿港非隩区,征商有余馋;由斯观天下,遍榷何以堪!我到鹿津头,偶问鹿津吏:关津不惮繁,尔身有何利?自言利涉途,官一吏三、四;温饱在于斯,余乃为公事。乃知民之艰,半多吏所置;朝廷征其一,吏胥征其二。叹息古人贤,利薮在乎吏;一歌何易于,朝廷广恩意。

卖儿翁

男者奴、女者婢,田园稼穑生荆杞;昨日催科到闾里,求此不生死不死。老妻典尽御寒衣,老农卖尽耕春耜;今日家中已无余,所未尽者惟有子。欲别泣涟洏,欲往何处依;皤皤双白发,何日再生儿;出门得温饱,胜在家中饥;养子已无期,生儿复几时!旁人闻之心骨悲,老翁吞声前致辞:吾台前日经乐土,不知何人造崄巇!量尽田园增尽赋,地无膏腴民无脂。人事天灾一齐下,哀鸿嗷嗷何所之?重以役胥如貙虎,削脧不得须臾迟。我愿君心光明烛,烛尽逃亡田家屋;蜂虿不得生其毒,民虽頳尾无鱼肉。呜呼!此语天地为之哭。

纪灾行

庚寅岁六月,上天雨泽竭;一夜风霆声,万山草木拔。老龙奋横威,牙爪纷冲抉;磅礴气所至,屋瓦狂飞发。不知从何来,水潦万丈决;田庐所居人,一夕为鱼鳖。地上山忽奔,井田随破裂。哀哀天弗闻,苍生受颠越!□□□□□,不自今伊始;去年新令行,诛求苦无已。鲂鱼頳尾逃,平地皆祸水;灾害一时生,天其显者耳。我欲告苍天,请论数与理;理数不可知,天怒有时止。

绿林豪

北风萧萧暮色黄,绿林豪客结成行;腰横宝剑手长枪,明火杀人胆气强。来往跳梁何所忌,入室胠箧又探囊。县令闻之无所问,此辈出入已寻常。此辇亦是游侠客,激而为之无所惜;饥饿驱人到于斯,何以削脧犹未息!雨露云霓不得施,田畔长苗即蟊贼。今日作赋胜作官,坐收物力不知艰;不稼不穑无所事,财帛货贿高于山。

溪边田

流沙澌澌云漠漠,朝为青田暮为壑;海外沧桑倏变迁,溪居莫道田家乐!昨朝来时看绿禾,今日来时看素波;老农负犁何处去?田在溪中万顷多。溪边家家学耕作,春刈秋收岁岁过;农夫最爱千年业,安得天上枯黄河!溪头未归村犬吠,家中早已到催科。老农闻之长叹息,欲罢不能行不得;晚涨三篙流潺潺,仰视苍天无日色。

海边耕

大造茫茫谁真宰?东为青田西为海。海畔沙漠不见人,老农耕之筋力殆;拨沙拔茅锄作园,耕时十旬九旬餧。夏畦冒雨种地瓜,秋天霜冷枯根芽;荷锄负锸视地脉,不见瓜成但见沙。陇头莳植生活计,有时种豆落生花;花开花落不结子,野人满地空梳爬。海滨卤壤为经纪,渔在山头樵在水;我嗟海滨人,如在荆棘里!

台湾官府纪事

前车载囊橐,后车载妻孥;壮丁夹道旁,布地黄金铺。江山方鼎沸,官府争首途;国事彼何知,鼠窜保头颅。何来庾吴郡,载去飞舳舻!始知朝庙上,多此误国徒。可怜海外民,日日望来苏!去者已如鲫,在者亦犹驽;行旌出郊野,阻截逢狗屠。千夫拥锹锸,一夫起啸呼;官长将焉往?进退局辕驹。轿有七宝笥,箧有一箪珠;匍匐献营垒,四出调兵符。护卫过城甸,胜似供军需;官守弃陷阱,生死脱崎岖。海峤三千里,谁能为负嵎!

澎湖失守纪事

杀气阴风北斗高,轰轰雷电殷海涛(澎湖炮声震及台湾);仰首但见天周遭,哄耳群惊海煎熬。千里逝水闻滔滔,出地霹雳讙蛟鳌;电音驿至报胜仗,明朝溃卒随波逃(澎湖失守之越日,抚军电信有「我军极勇,倭人已遁」语。又越日,而澎败卒至)。依稀败耗人未信,溃卒登岸如猬毛;市中咆哮虎怒号,战阵驱来羊一牢。呜呼义军同日死,陈涛之罪千秋指;今日战士望风奔,保全首领走而已。争诧西洋炮火神,中国炮火日日新;军不训练弃与敌,城垒有炮奈无人!岁未、月卯、日庚午,蓬莱海岱生烟尘;春风吹浪作号泣,鲸鲵小丑抉龙鳞。汉廷元老筹妙策,议和遣使出天津。

停战遣使纪事

汉武射蛟临海岱,海水沸起蛟龙背;昆明习战战士多,楼船百万皆鹳鹅。海战虽失陆战兴,大冶堇山可铸兵;又况燕云森壮士,一朝众志自成城。君不见范阳鼙鼓动地来,李、郭壁垒风云开;金人马足中原播,宗、岳、韩、刘一战破?国家练军祸乱秋,志士义旗有同仇;升平安坐谈韬略,临时或付流水流。田单即墨犹保燕,长城万里夫何忧!堪恨停战沮士气,楚人之鬼越人禨;百万锋铓忽藏韬,战士坐甲空歔欷!闻道使者出东洋,无从得见东倭王;丧邦辱国此为甚,丛神土偶盈庙堂。更闻上相欲亲使,包羞忍耻成何事!帷幄画虎付虚空,肉袒牵羊甘跋踬。积重如今竟难回,几时疆土可重恢?沧海日到榑桑暗,阳河晞发心为灰!

割地议和纪事

万里金瓯浑不缺,谁道千钧系一发!艰危一旅可重兴,何为遽把皇图割!今日以和保都城,恃和狎敌鼎且倾。胜败兵家有常事,数败一胜势可争;今日未尝为血战,激使好战谁敢轻!犬戎在昔陷西京,宣王亲整六师征。我朝三辅奠盘石,山海关外兵连营;大帅养重不励士,坐使越甲吾君鸣。下国尚耻城下盟,大国上相亲行成!重重海陆失岩阻,战守无计和无名;公孙用刺真下策,裴相不死非尊荣。辽阳自曩锺元气,台屿于今成蓬瀛;一朝蹙国数千里,奥蔽尽撤将焉撑!嗟予头埋足又蹶,叩阍无从效曹翙;眼见岛夷竟得天,心痛中华长失岁!沈沦身世付伧荒,分裂乾坤销猛锐;仓海君无博浪锥,衔石今后同精卫!

台湾沦陷纪哀

天倾西北度,地缺东南方;蛟龙激海水,沦没蓬莱乡。熬波沸巨浪,白日黯无光;山俏牵木魅,土怪鞭石梁。颠簸王母阙,震坼禹皇疆;洪水湮部洲,燹火及昆冈。嗟哉武陵客,坱■〈土莽〉失康庄;避秦无源路,仰首望苍苍!天心方有醉,西眷弥不遑。玄枵淫岁纪,敦首赐扶桑;戈船起海岱,毒弩横汪洋。寄托不得人,措置纷乖张;射人空射马,擒贼不擒王:不能捣巢穴,坐守任跳踉。平日糜巨亿,海军等木僵;柄政三十年,陆守复彷徨!纷纷交涉事,议和绝不刚。何为多设施,铁路亘遐荒!大敌不敢战,乃受小敌创!如许弹丸地,中国屈输将;峨峨冲车轮,当路避螳螂。叹我生此邦,眼泪作饭浆;感时辄呜唈,事事结中肠。复遭此世变,台海如沸汤。输币兼割地,皇上费周章;听为民主国,大总统曰「唐」。玉人镌印绶,戎仆制旗常;欢迎动郊野,宣耀照城阊:覆舟得援溺,黔首喜欲狂!逃遁先有人,万民阻行囊;推戴大抚帅,中流恃宝航:磨戈思一战,同泽赋三良。黑旗兼栋军,曩岁经战场;人心乃叵测,林氏首徜徉!国恩不奋报,梓里不筹防;敌氛来海上,引兵竟归藏!无才哥舒翰,中夜起皇皇:敌骑犹在边,唤渡觅洋商;托辞将督战,脱身沧海旁。马厩冲烟火,无主乱兵攘;居民不得安,招敌入城厢;迟之逾三日,始见东兵行。弹枪前队仗,炮子后筐箱;马蹄行郭索,剑佩带锒铛。头有髡发冠,腰无下体裳;皁袍长至地,犹存古时装。纠纷穿阛阓,住宿占民房。杀戮幸不甚,老稚得踉跄;成群争趋海,流离事堪伤!叹息唐抚军,始末未交锋;敌得长驱进,拉朽施利铓!谁料大厦倾,乃逢一木当;香山、苗栗间,义民起如蝗。鏖战不得前,敌马徒披猖;自言海上来,未遭此颉颃!倡之者为谁?义士吴、徐、姜。用矛赴齐师,争推为徐骧;绍祖亦悍斗,视死如阳阳;吴君(汤兴)能统率,亦未易低昂;村妇佐磨刀,耕农自裹粮。力抗已兼旬,太守来共襄;可恨县令李,掣肘不为倡!无米巧妇炊,有沙道济量;揭竿御坚炮,无成亦足强。五月迨流火,雷电破斧戕;彼族添新兵,犀利何可尝!刘帅(永福)援军至,迟缓徒奔忙。囊土填决河,无益于河湟;叹息台中郡,一旦同淜滂。城下多死人,村间多痍疮;乌鸦早暮飞,啄肉啼悲吭!月黑鬼磷出,天暗飓台扬;维时正上弦,暴雨继恒旸:我在沧桑内,变化托痴佯。七月月几望,敌兵忽不扬。游骑将南进,伏甲起深篁;使之铩羽回,顿觉不翱翔。可惜空弮搏,难当百炼钢;逾月聚兵往,民众见驱狼!所叹刘光世,晚节不昭彰;战守两茫然,坐镇见民望!为时固云久,赴敌未慨慷。传闻于道路,今已去敖仓;巍巍赤嵌城,一带失保障。可怜海外民,戴汉心未忘;凶耗虽耳熟,疑信不求详。昨日海关处,新令悬惶惶:赋税将重征,不及恤流亡。今春多灾异,天上分玄黄;不出旬日间,澎湖受兵殃(己未二月二十日,台地咸见天分玄黄二色;二十七而澎失)。为时甫半年,黑劫换红羊;蹂躏二千里,犹未收欃枪。嗟我中华产,长鬣对艅艎!儒冠皆扫地、表海空泱泱!千秋伦物国,一旦化狼■〈月荒〉;譬如五彩凤,俯首九头鸧。末世多如斯、晋、宋已蜩螗!愁思无由写,日日登北邙;举目见蓬蒿,涕泗如逝湟。哀哉乱世内,默默谋为臧!

洋兵行

鲸鲵出尾闾,鼋鼍鸣海峤。雨淫山鬼啼,风凄木精啸;杀气干云霄,白日昏不照。三三五五群,佩铳横剑鞘;军帽小筩圆,复帛双股绕;靴袖束紧身,时或长衣掉。其黧而贱蠢,裸形露两窍;呜呜满街衢,酣醺一狂嚣:是为东洋人,但觉兵威耀。当其整队行,兵气肃无声;惟闻马蹄铁,郭郭来重轻。背负一糇囊,腰缠一革縢;木箱駞炮子,稻草覆釜甑。炮车转轮至,殷地时轰轰;进退无金鼓,指点非旗旌。笼鹅又牵牛,路上掠牺牲;入京索民居,居房折户闳。偶闯入人家,携取两手盈;大者胠囊箧,小者及罍■〈缶拜〉。俘杀非王意,将令失章程。台民不堪扰,或思属英夷;英夷岂吾类,转劣倭文情!倭人处处是:黄色白肤理;岛居有婆娘,貌近中华美。照影在图中,纤纤裹素指;兵人携在身,戏欲配汉子。前朝有往来,最敬中邦士;今丁国势弱,侮吾此为始。祸胎谁养成?依稀傅相李!

追述去冬时事

时十一月岁乙未,台山北海如波沸。遗民义气薄云霄,欲转汉天回汉地;骤似雄风吹雨来,复似怒潮挟沙至:重重夜突台北城,惊杀倭兵失梦寐。城头半夜起狼烟,城外连天列象燧;倭酋持枪尽欲狂,倭卒寻刀起如醉。越日彼族元□夫,不成拜贺不就次;电达全台皆戒严,火急三军齐结驷。延城驱出领袖人,束以羁绁防生事;是乃逢迎趋利徒,岂有才情能树帜!狐疑鼠窜空怔营,惟时外间尚无意。彼族杀气犹未降,压阵冲锋出大帅;天使遗民成国殇,二、三首雄中炮踬。雄徒四散登于山,可哀良善遭斩劓;冬风惨惨吹哭声,阴雨凄凄飘肉■〈骨比〉。平民庐舍数千家,灰烬之中无位置;逃亡耕夫诈诱归,复以一坑除芒刺。是时我正丧所生,倚门夜注皋鱼泪;闻之意惨心复摧,不能哀吟亦酸鼻。年来衔石不能填,叹息海天出魍魅!呜呼七哀兮,哀不尽风云气!

闻斗六一带被毁有感

皇天降灾殃,发自倭人手;非彼能横行,天假为篲帚。雨膏二百年,时数丁阳九。或逢贪酷官,或遭跳梁丑;潢池有沸汤,小民受其咎:循环逾十秋,中辄生厄纽。曩岁刘公(铭传)来,台海经击掊;纷糅及山川,削脧穷林薮。一波未能平,一声狂鲸吼;汪洋日出方,突如来祸首。疆臣无瑰材,海天遭碎剖;烽火遍全台,间时燎薪槱。去冬台北城,忽有群雄纠;聚沙不成团,焚如付乌有。首从咸远扬,伤哉村童叟!兹夏斗六门,亦复空抖擞;彼族好扰人,乱丝益生绺。闻说据在山,巉岩鬼神守;彼族佩枪登,伤仆如坠缶。失利无如何,余怒及耕耦;旁近几十村,村村焚成黝。吾民居此间,如指在械杻;所望天好生,意外能运肘:俯提出妇孩,倒悬解耆耇!吾民饥渴深,时时瞻箕斗。骤雨不崇朝,暴雨不恒久;上天多变迁;云头灭苍狗。岂有爱憎心,此薄而彼厚!不过昏眚侵,太阳暂蒙垢。真人驱天骄,名王系组绶;献俘阙庙前,函头在左右。未知我今生,得此遭逢否?

老妇哀

出门逢老妇,白发蓬压眉。倭兵蹴之行,哀哀泣路歧;乞食不得饱,眼泪垂作糜!问妇何所苦?呜咽不成辞:有室无可归,残年丧子儿;一家八、九人,遭杀不胜悲。大者能扶耜,小者仅知饥。爱女倚房居,刺绣手牵丝;大妇在炊下,淅米肉如脂。一夕闻兵来,悚息泪交颐;聚泣共吞声,忽有兵人窥。闯入掠衣饰,索钱勒藏赀。刀枪交股下,大者死阶犀;回头视幼子,身首已分肌。女妇骇啼走,并命于一时。缕陈不及终,哭声已涟洏;更端问老妇,摇首不闻知。旁人纷纷说,甲乙亦如斯。甲家益酷死,馈倭为倭欺。遗下数顷田,芜秽草参差;复存数间屋,入夜栖鸢鸱。东家绝炊火,西舍游鹿麋;亦自倭人宿,连甍卧豺罴;破壁系鞍马,折门煮牺牲。行人不敢过,迂路且鞭笞。世衰人物贱,不死皆便宜;翘首望苍天,言之有余噫!叹息百年上,深赆朝四夷;民物皆丰贵,鸡犬亦雍熙。草野无知觉,听我吟哀诗。

兵火之后,旧时街衢但存瓦砾;感赋

惊天蓦地起兵戎,闾左繁华瞬息空;喧路鹳鹅同上蔡,失家鸡犬异新丰!蔓烟无复炊烟绿,烽火犹疑燹火红。旧日楼台何处认,乱堆残瓦夕阳中!

过兵燹地

五胡人马六朝书,赤壁青山半火余;一发中原无望处,年来天似小穹庐!

见无家人

黝尽楼台赭尽山,青青长有一天环;红颜白发齐流泪,卧在官郊野水湾。

闻人话北部警事感作

昔日大坪聚建儿,沿山沿海驱岛夷;风声鹤唳八公兵,篝火狐鸣五丈旗。义旗一扬一再起,三载东洋惊祸水;岛民虽被作牛羊,敌兵有时成蝼蚁。自从孤旅不可撑,梅子坑里为秦坑;敌人眼中无铁屑,酷毒暴政尽施行。粒粟寸丝难苟活,千家万家遭剥夺;十羊真有九人牧,一鸡长遭百刀割。环山蔽海无所逃,釜中燥蟹箝巨螯;残喘偷生不容喙,医疮剜肉竟焚膏!沧海横流时一泄,涓涓忽洒苌弘血。去冬北部鬼雄呼,四十人把倭人杀。一时视死如同归,五人之豪颜佩韦;况有同心数十辈,千秋义冢高巍巍。昔人愿近要离墓,如君之徒堪比数;恨予读书身手弱,闻风空式怒蛙怒!

绿林豪

东洋兵气森如霜,破敌无声如虎狼;一拳海上黑丸地,地窄不足供回翔。数辈弹压有余势,狰狞恶貌惊洪荒;谁知绿林多豪客,小丑不量出跳梁!昼在山场夜城郭,凌空蔽日如飞蝗;一指障目无泰山,劫夺民居穿营房。洋兵瑟缩不敢出,有如猛虎畏群羊;四围鸣炮声汹汹,两傍列炬光煌煌。小寇由来过大敌,正正旗鼓阵堂堂;入室横行无所惧,往复倒橐又翻囊。委蛇欲退不遽退,辄向营头鸣数枪;行人复说太坪山,白日出劫洋兵行。初谓一吼噤万窍,谁知满身生烂疮;南北烟尘复四起,兵且难在况善良!呜呼绿林客,恨不为国出宣力!

闻日军搜山感赋

乾坤长肃杀,海上战争多;番队日鸣炮,山民夜枕戈。炎昆糅玉石,覆卵扫巢窠。世界今如此,苍生且奈何!

闻难民逃居山内感赋

瘴雾杳层层,逃荒有客登。箐开今日路,崖断古时藤;穴树同林狖,穿岩比石鲮。天荆与地棘,何处汝飞腾?

囚人哀

惨惨新竹城,凄凄苗栗路;阴风四面来,颓云千里布。警吏夜缚人,如狼驱走兔;三五同一牢,百十同一捕。骈首就死期,悲情谁得诉!亦有为鬼雄,一瞑绝不顾。可叹「瓜蔓抄」,荆棘在跬步;毙木作标枝,生涯付草露!贷死有轻条,犴门长禁锢;仰首海东天,覆盆日为暮。长此黑漆乡,黡然不求寤;微尘一张眦,时时堪恐怖。逝者长可哀,存者一何慕!海山有鲸蜺,京观封无数;悲风散毅魂,何处五人墓?

见台湾保甲连坐法感题

商鞅死后无罪魁,今见东邦炀死灰;秦法每甘骈戮尽,苗刑又见罚锾来。朱儒处处埋坑坎,乌鬼家家养祸胎(人语朱儒,陆诗句也。乌鬼,杜诗注:一作姜神,一作豕也。盖放牛羊豕于路者,亦立有罚锾法)。竟岛拚将人物敝,鸡栖连栅不须哀!

援道殍志感

茕茕有老妇,委作道旁餧。无名登尺册(此地最忌无籍名之人),收容同有罪;保甲连坐条,斯言非汝绐。闻汝丈夫子,身材亦磊磈;避乱逢倭兵,竟作刀边醢!老妇无所依,流离成冗猥;身体罹残疾,病容日腲腇。视之怀为伤,赠之以货贿。茫茫天地间,转轮为苦海;沈溺彼何人,悲声有余欸!济物须乐施,厚费宜无悔;常持此寸心,聊以补真宰。

大扫除

壬寅夏四月,「土匪」大扫除;号令一朝下,万室为邱墟。当其设甘饵,信誓说降初;始作周、郑质,继藏盟府书:长待以不死,山泽任樵渔。服从一以久,杀机起籧篨;南北及中央,同日入周阹。一时敦杯酒,万口为臡葅。一、二勇决夫,枪火伏衣裾;作势与之敌,反噬不踌躇:木毙人亦摽,虽死异羊猪。余悉骈首戮,载出薄笨车。妇孺从流移,人弃室亦潴。南投、斗六间、杀气惨不舒;阴风扑人面,磷火遍里闾。哀哉归顺徒,不得求为鱼!

剧新百一诗

新政言难罄,聊为举一隅;岂能鱼漏网,长觉雉离孕。天地空亭毒,江山等弃繻;闾阎虚盖藏,郊邑伏■〈艹佳〉苻。律例繁兼猛,生谋有若无;千方图需索,百末责均输。抑勒将刑迫,吹求藉势驱;削脧吞弱肉,征榷尽锱铢。铸鼎欺编户,怀琛罪匹夫;明征同寇夺,暗取似穿窬。豢吏专苛敛,供军厉急需:虞衡山作贡,盐府海为枯;酒务重重酤,糖园处处租。一朝开市里,万井变官途。金币难三品,权量锢五都。风云惊发号,雷火骇严符;暮令朝旋改,前科后顿殊。衣冠皆獶杂,逻视总貔貙;侦伺穷幽隐,公私肆觊觎。死亡因细薄,陷溺在须臾;日日遭鞭挞,家家苦役徒。深文真刻酷,善政益模糊。检疫寒侵骨,焚尸痛切肤;牛羊登册籍,鸡犬禁逃逋。灾害伊谁恤?烦冤底处呼?秉威官长暴,立宪下民愚。黑界盆中戴,黎先机上屠;锄夷虽苟免,波累惨追捕。连坐商鞅重,坑降白起麤;杀机深北鄙,种类落东胡。耆旧沦舆皁,农工比隶奴;低徊思曩昔,彷佛隔黄、虞!

叩阍辞

海外之民同戴天,覆盆在顶天悬悬;天所覆载无颇偏,何为此地民颠连!乙、丙之际烽燧然,丁、戊之交民孔瘨。天魔对人舞跰跹,鱼羊食人血湔湔;杀人如篦如草菅,民居此间如拘孪:足如茧缚手如卷,如肉如醢在刀边。如獐如麋虎狼前,虎则咆哮狼流涎;耳雷鼻火涎如泉,磨牙抉爪为戈鋋。罗剎鬼国黑风旋,人肉为粮膏为餐;一餐未饱万骨攒,肩髀高于火焰山。浑沌无窍亦镵镌,况为血气何能全!不角不爪堪一叹,天骄肆虐群生孱;人类尽为异类残,何有飞走及彋彋!杀机所逞毒■〈雨上漫下〉■〈雨上漫下〉,蒸为疫疠及黄瘅;纷纷跕跕堕鸟鸢,死或僵仆病迍邅,病者死者郊遂迁。不然须遭鞭与挞,重则系缧年复年。或鸩而死即方便,讳死讳病泪涟涟!人间万户如禁烟,疫所不及亦苦旃;防病骈将无病牵,瓜蔓之抄果蔓延。我且翘首一问天:天纵彼暴何为焉?岂为气数天无权!古有大劫经三千,劫灰未满无可填,须将人类劫中煎。但是为劫何矫虔,祇将一岛付炎燀?东西之海何平平,中央一土独倒颠。文物之邦辱腥膻,伦类之祖一线绵;未知冥冥夫何言,高高下下皆陶甄。生人机械亦戋戋,天岂无力为转圜?何为坐视巨喙专!山有罴貙野有豻,狰狞头角行瞒跚。避地欲到天门难,仰空呼吁天阊关!

入市书所见

荔支上市新桃红,绿竹雨过笋坼丛;村家争趁挑菜节,街店初度卖鱼风。杖头挂钱拟沽酒,酒楼近在市门东。入市■〈敝〉■〈薛〉纔数步,捞虾卖浆如走兔;碎裂粥鼓折饧箫,蚝筐满地钱满路。蓬头乱发捉向官,皤叟啼哭黄童怖;青春白昼此何为,官役执鞭处处怒?旁人嘶声向我云:沿途贩卖例罚布;鞭扑尚觉施小惩,重则科条须禁锢。市上有门门有亭,小贩须从此中停;牟利之夫蝇头聚,公徒敛钱一一经。此钱为汝谋卫生(日本法:市上所敛税,谓为卫生费),民愚不知自犯刑。日斜市远无人过,肉味蝼漏鱼郁腥。我闻此故三叹息,营求锱铢比盗贼。年来斗米贵如珠,一寸之丝当尺璧;斥牛出犊充赋租,质子典衣供悉索。朝卖芋拳夕卖瓜,穿巷入街行蹜踖。天阴雀冻乌毕逋,空仓日日走饥鼯;门前门后锒铛呼,临江谁有千头奴?节食缩衣犹不足,可复酒家唤当炉?

洋关行

海风琅琅海天高,西油东布千百舠;载以宝筏三五篙,未到鹿门皆逋逃。关吏狞狞如鬼号,背上火枪腰铁刀;下水挽筏牵上岸,充作公货饶尔曹。商人瞠视两眼如巨鳌,泣诉不可得,关吏瞋尔言啰嘈:吮尔皮血监尔膏,东头有虎千百牢!

田野即事(三首录一)

官吏日扣门,敲扑驱种蔗。糖税归国家,糖利归会社;农户绝饔飧,啼饥穷日夜。农夫剧苦辛,为农难为稼;蔗田虽有收,贱估不论价。昨来大雨风,蔗苗况如赭;徙倚到东皋,嗷嗷盈四野。去年雨烂苗,今年风残稻;陂塘处处干,水租征更早。野田璺如龟,无禾亦无草;农夫畏出门,坐饿成枯槁。妇孺啼于床,牛羊号于皋;粒米贵如珠,况乃乏刍藁!荷鉏何处施?悠悠望有昊!

田亩叹

勺水不得濡,复欲征水租;水租犹尚可,地租急追呼。水租为公用,地租为国帑;厉行籍没法,不比偿宿逋。窃叹商鞅家,无此聚敛徒!丁户计口收,房屋亦征输;入市复算缗,锥末及锱铢:削脧将到骨,未止占剥肤。茫茫沧海桑,何日变膏腴!损失泣万家,我亩良区区(去年造铁路,所捐台湾田亩以亿万计)。

斗米叹

斗米易钱钱一囊,台湾未闻此奇荒;闻之自古疑荒唐,不意年来屡屡尝。今年米价尤殊昂,一斗二升银煌煌;市中之米作珠量,食米之人膏粱肠。贫民得米为米浆,升杓在手千金装;又有无米无可望,朝朝采藿登首阳。旱潦之后草色黄,茹草不得为寇攘;明火杀人取所藏,比于倭人尤堂皇。劫夺孰与税敛强,时或放火烧民房;亦习洋氛效薄凉,暴政焚杀皆寻常。盗为饥驱情可伤,况有道殣无劻勷;算及锱铢添税章,民不得食泪汪汪。房捐市税何得偿?说增一倍告四方;人人争欲望苍苍,望天或雨钱与粮!无肉可敷眼前疮,无水可苏頳尾鲂;呜呼!无米孰为指太仓?

哀鸿篇

闻说云林地,今年遭屠杀;垂翅落机中,破脑不得脱。家室既摧残,脂膏亦剥割;造化岂不仁,生物付夭阏!哀哀群羽毛,振振难为活;凌空思奋发,樊笼终有括。中或失其群,饥鸣徒嘎嘎;被絷啼向人,相视犹胡越!

更有澎湖路,沧桑海忽枯;三十六峰屿,一旦焦为卢。水■〈卤戌〉不得雨,即雨草不苏;鸿雁来何为?泽中徒叫呼!岂有食可谋,更无田可芜;注年海为耕,无食且饱鱼。嗟哉鱼不得,啼血催胸臆;造物不孳生,吾为汝恻恻!

恻恻复恻恻,鸠形兼菜色。城狐杂社鼠,日攒太仓食。太仓日以盈,狐鼠日以生;哀鸿自嗷嗷,岂有利爪争!西风满地来,四野闻悲声。昔日随阳鸟,今日刀俎鲭;罗网多杀机,天地为阴坑!我闻造化心,孵育靡不宁;五雀与六燕,安有滋重轻!闻我哀鸿诗,应为心怦怦。

估客行

曾闻海上蓬莱山,珊瑚之树翡翠环;贸易往往得奇货,千艘万舶任去还。今日来时非畴昔,蝄蜽攫人惊远客;牵船上岸不敢行,千金万宝皆一掷。坵墟惨淡何市阛,轻行辄罚千百锾。去家复苦远,居此复苦艰;误入蓬莱山上山,无乃南峤鬼门关!

剿番行

台湾前清归顺之番,已过三分之二;所未归顺余番,佐久间总督请以五年平之——今其季也。议院因其未成功,不许再展年限;故今年锐欲攻击中路诸番。台湾以中路入埔里社之山为最广,而库鲁句番者——日本所谓太鲁阁番,又处深山之深,故其施工较难;而军民之困如此。

山獠穷居深山中,亘古不与秦人通;重重迭嶂云烟阻,渺渺危峦霜雪封。生聚虽如三僰众,杀锋未似五溪凶;如何下策用火攻,西海直侵东海东!不比牂河下庄蹻,岂同巴蜀通唐蒙!忆昔汉家天子诏,划将瓯脱为边徼;侏儒有语安耕猎,烽燧无熇封岭峤。南北輴蛮虽棱威,中央靡莫未原燎;长与深林养鹿茸,何事将军夸■〈票鸟〉鹞!乃今穷兵踏■〈乔亢〉■〈虚亢〉,炮火所飞狐狸叫。重崖阴阴无日曜,滚滚溪流石陡峭;暑寒不时风■〈穴上叫下〉窱,冰块纷纷随潦漂。役夫闻道身虺隤,兵士重毡镜远眺;酒保技师收厚利,台人号哭倭人笑!台人久作釜中鱼,生番、孰番奚安居!耕地一蹂无秸粒,山庐一火无籧篨;番人逃窜成猿狙,山中来往随豪猪。可怜千炮深箐溜,顿使三危众骨葅!回视番巢万蚁垤,一朝如蚁遭扫穴;白石苔封苦役骸,青山瀑泻藤猺血。花莲港与合欢山,两军遥举互包截;东西战队未双连,南北挽输劳九折。寄言番妇莫冤啼,嗟我周黎亦靡孑!

大讨伐

丙午方隆冬,生番大讨伐;迭嶂摩青天,连营一齐发。白日照深箐,朔风响林樾;烈火焚高邱,炮声夜未歇。凿齿与雕题,相逢即驰突。其俗本狉榛,其人如鹰鹘;抚之曾几时,屠之起仓猝。始为垦荒来,辟土不容忽;遂使瓯脱间,亦走东洋卒。平野多草莱,何用入穷窟!师劳久无功,万山掷枯骨。狞树蛇蛰蟠,怪石鬼面凸;谷暗丛木呼,径险古苔滑。生番何处栖?腥风动溟渤;呦呦麋鹿哀,莽莽狐兔没。长坑无所施,群峰立峍崒。

地震行

今年二月二十三日,天甫黎明,地忽大震。罹其灾者,嘉义地方最惨,斗六地方次之。嘉义、斗六之间,山中裂六、七里,深亦如之;溪水为沸。嘉义城及所属梅仔庄、打猫庄、新港庄,屋无一存,地为邱墟。

维岁丙午月刚卯,天柱倾颓地轴挠;星辰易位山川崩,五行二气同纷搅。日月未悬天未开,大造莽莽飞黄埃;巨灵怒劈太华来,坤舆斮破声如雷。六鳌断足化万能,娲皇一见心为哀。哀哉,城郭阛阓为蒿莱,血肉肤躯为废骸!高岸深谷何所有?不见人烟唯阴霾。初如大块抟抔土,神工鬼伯擂地鼓(凡地震之初,地必如春雷之鸣。地鼓,出「广舆记」);人寰簸荡无立锥,海水翻腾有飞弩;惊心下界多游魂,转瞬九渊欲沈羽。陷落诸罗十万家,人物邱陵尽泥沙。四海龙战玄黄血,千山龟坼纵横叉;不信乾坤又灰烬,可怜髑髅皆齿牙!哭夫、哭子、哭父母,惨淡往来鲁国髽;岂知蓬莱昔翻覆,神山久已沈大陆!地上龙蛇多杀机,民间鸡犬争觳觫。虽有孑遗半死生,阿鼻牛首怒狰狞;暂偷食息鱼游釜,终见漂流蚁满城。天心如此已可叹,何为此遭益糜烂?当今有几虮虱臣,浩劫无穷倮虫患;欲排阊阖向天公,天关沉沉漫复漫!俯视罗山斗六门,山飞山走坤维断。

后地震行

此追述甲辰十月之震,区域皆在嘉义斗六地方。前年死四百余人,今年死千三百余人,伤者甚众。

忆昨甲辰冬十月,千里江山系一发;高岸为谷深为陵,蓬莱沉没金银阙。城郭人民半已非,淘淘江山空四围。无头无目刑天舞,一手一足商羊飞;堆积残骸成京观,哀我遗黎何所归!疮痍满地今未已,干柱坤维复倾圮;共工巨颅撼不周,竖亥大步移方里。诸罗斗六百里间,天崩地塌雷霆起;至今日月尚摇摇(大震至今已二十四日,尚时时作震),石破天惊震不止。洪荒欲沌复欲分,寥廓不流亦不峙;颠簸晦明动星辰,城市如悬虚空里。震后赤日行曈曈,雷师为暴驱霻霳;幕天席地十万家,哀哀哭泣洪流中(大震越日,复大雨)!重黎祝融复交病,翻覆阴阳纷七政;赤乌冲维热焰张,烛龙炎井火珠迸(震后又有火灾,斗六焚最甚)。闻道天上杀机流,一空十日烧九州岛;地上杀机在洪水,■〈穴上夬下〉■〈穴上矞下〉方壶沈丹邱。天弢天械无可逃,胡倾大地添狴牢!岂其万物成刍狗,无复四维联巨鳌?呜呼!东瀛今已沦大壑,细者沙虫大猿鹤;世界大千输一粟,窃叹陆沈天地酷!

役夫行

役夫之征遍全台,南北尽处由海输送于花莲港,以挽辎重入山;近中各处由陆输送于埔里社而挽辎重入合欢山,或兼凿路。自今年(甲寅)四月始,不数日而迭输人夫。每番,一甲数人行;其不能行者,敛金以赀行者。每一夫行,百货取具;各甲必费数十金。多有死者——盖剿番之累如此。

瘴气蒸成万峰赤,悬崖洒遍猩红色;深箐万古无人行,只今道路开荆棘。路在千山万山中,壑深无底涵虚中;藤萝尚带洪荒气,炮火横施开凿工。开凿未已驱人上,征夫前泣后夫望;手足作车尻作轮,狞雨盲风催转饷。热气烁人成乳饴,冷气中人成僵尸,毒湿渍人为腐脾;天惊地塌雷霆起,复有破石堕空糜躯肌。昔日中华全盛时,讨番役人人不知;黄金布地士争赴,岂与今日驱人依熊罴!兵卒三千夫十万,中央南北搜罗遍;弱者输赀壮输身,迭番践更急于电。闻道溪中产水晶,复企山中生金英;可怜膏血换空地,一寸茸茸原野万骨撑!长林一过无日暖,危峰再去有冰块;五月穿裘困雪山,万夫痛涕至天晦。问渠于此何不逃?渠言无处匿蓬蒿;商鞅保甲诛连坐,惠卿手实吹毫毛。呜呼!闾阎何事求安堵?此间法比连环弩;吉网罗钳匪所思,虎苛蛇欺不堪睹!相逢尽觉无人形,山头日作青磷青;莫怨灾星散平地,试看炮雨穿林冥!

役夫叹

生作路旁尘,死作岩下土;白日惨不温,照见役夫苦。役夫来自东,见山两眼红,茧足万山中。役夫来自西,有足自行地,未尝越山溪。役夫来自北,呜呜复唧唧;城人入深山,如鱼落罟罭。役夫来自南,南热寒不堪;入山逢阴雨,僵绝六有三。山途况险恶,溪深石崿崿;肩头负重担,未行足已弱。长官图勋阶,民番填沟壑;只有役夫苦,谁识从军乐!西人驱向东,东人驱向西;饥暍受鞭扑,不异犬与鸡。毒疠中人身,仆地烂如泥;一死无消息,望绝母与妻。来时敛金钱,比闾供行李;死者不求生,生者且困死。骨积空山坑,泪满浊溪水;奈何辟番疆,使我至于此?他日青山碑,忍以赤血纪!

咏蔗糖

炎洲孳大利,豫樟及蔗浆;豫樟煎作脑,蔗浆煎作糖。樟脑灿玉华,糖屑莹玄霜;余润及五洲,饶裕在千箱。一入虏官手,搜剔无粒藏。樟脑供官费,私贩严律章;蔗糖加酷例,一担九输将。宾筵失旨甘,画饼充饥肠。粔敉蜜饵间,渴慕馓餦餭;枣杏瓜棣生,无处向饴饧。美洲传异种,空闻一丈长;熬蒸出膏液,未敷税吏尝。鬼机代人力,漏卮永无当(近以机械炼糖,民仍不支)。子虚赋云梦(「子虚赋」诸蔗,即甘蔗),嘉味满潇湘;客至阙甘饮,谁嗜盐茶姜。甜流(古水名)不涌地,玄圃空温汤;赤沙冱丽冰,梅冶滋不祥(赤沙及冰霜,皆糖名)。

次韵梁任甫与林家诗

海民旧狎庚桑子,沧桑今作祝宗豕;中有风尘肮脏人,埋头插脚颜常泚。鳌沈已断地六维,鹑滛竟周星一纪;仰叩苍苍阗不闻,独行踽踽歌靡恃!勃苏复楚有未能,狐庸事吴不屑以;将与轩皇备应龙,岂为蚩尤作工倕(作上声)!况他雨泽不霈施,使人炎火长秉畀。虞侯何此守薪蒸,崦嵫且遍征砺砥;哀嗷鸿雁无泽逃,取子鸱鸮有室毁?箝余蟹足汝戏嬉,攘我牛田彼疆理。警吏穿房长肆威,催科闯户且攘臂。籍没田园不可堪(供赋,民本不敢后。自督府有没田之令,民尚未知;偶有稍后期到者,吏即不收,将该田发官卖),扰伤市狱更已矣(余前有「入市书所见」诗可考。市如此,狱可知)。保甲横施何足言,殴挞乱加尤莫比!法律神明中外同,独至台湾法妄抵。此间言论不自由,口尚须缄况敢指!阜财无处挹南熏,噍杀时来惊北鄙;曩年屠戮焚山林,至今遍地生荆杞!偶陈一二足心酸,欲说万千难口使;有时种树实摇根,恰似从禽辄破觜。我与蜣苏判熏莸,彼于燕虱殊悲喜!方正海宇正纷争,衣裳溷在干戈里;芦中有士徒激昂,朝右无人空诺唯!方望十载或转移,不图两纪犹如此!孰填冤石拔愚山?孰洒神灰止祸水?东海裨海既已枯,西北漏天岂无圯!不能轩舞愧庞然,每有跳梁输蕞尔(原「耳」字复,古亦有之;此用东坡次正辅韵改「■〈石亚〉」作「桠」字之例);朝鲜已入不羹封,越裳殆绝庭坚祀!矧兹海岛土一拳,流沙墨水同司彘!汉家既任珠崖沦,扶余岂易虬髯起!中土著鞭让人先,伊川被发哀吾始!我生十载早埋尘,再坠劫中心早死;既睹时艰足蒿目,每闻时事辄塞耳。有怀中夜即抚膺,如跛寻履眇寻视;能将东学心求真,岂觉西方法独美!汉、唐再世威万方,汤、武一朝兴百里;莫嗤邹衍幻天谈,不见种、蠡湔国耻?闻君有志欲兴华,君倘能行世能俟!要知外学有金沙,须待吾人抉渣滓!翘首东望海泱泱,富士山头峰齿齿;一、二畸人时往来,扶桑气到南溟紫。我在柴桑采菊英,时哦「楚骚」搴泽芷;门内无声地无尘,壁上有图床有史。安得复遇素心人,闲把「南华」谈畏垒!

雅棠发刊「诗荟」,赋此以贺

汉上题襟后,凭君继唱酬;文章新月旦,词藻古风流。淮海虹桥会,乾坤汐社秋。诗坛春笋似,珊网赖宏收!

喜施梅樵见过

春风满庭除,故人深夜至。明日落空阶,霜痕白在地;剪烛话骚诗,殷勤不能寐。君今居近村,远与红尘避;松风与鸟声,日以悦心志。因之翰墨间,飘飘具高致;五色纷满前,古音粲然备。平生三数子,惟君得高寄。褰涉鹿溪水,去来溪水清;蓬门隔墟市,回车望高城。青山二、三里,流泉四、五声;相约载酒行,晚鸩听春晴。

送悦秋先生归唐二首

看破荣华似舜华,壮心时亦一悲嗟;有怀杜坦为伧楚,无望张骞拥汉槎。劫后逢君仙岛客,楼头怀旧故侯家。何从再作河梁会?遥指中原起暮霞。

蓬岛逢君又送君,差堪臭味不莸熏;愧无居士鸡林赋,漫有邹生裨海文。犹得故交心似水,再瞻前辈气如云;倘能御李同车去,故国江山即梓枌。

感事

忆昔中原汉道恢,宸游直过琅琊台;海西白狄占星至,关上青牛望气来;益地图从王母送,受降城向武皇开。祗今九叶恩前事,无复经纶草昧才!

世界方今号共和,英雄才岂老瞒过!华夷獶杂衣冠尽,人物萧条制作多。玉牒空移秦历数,金瓯谁补汉山河!可怜海外珠崖郡,付与东荒作逝波!

台湾诗钞卷十三

徐莘田

章炳麟

江祖着

徐莘田

莘田,号东海,又号撷红馆主,澳门人。光绪二十四年秋来台,寓基隆。

番子沟泛舟

鲤鱼风细拂轻艘,竹里人家吠小尨;「八」字兰桡「之」字水,青山如画入篷窗。

基隆竹枝词

日烘狮岭,射璀璨之文光;春蔼鲎江,绘升平之景色。水晶帘外,醉坠珊鞭;云母屏前,狂飞玉盏。念浮生之若梦,对酒当歌;喜胜友之如云,挥毫落纸。抚二月烟花之景,「写美人香草」之诗:此「基隆竹枝词」所由作也。

仆十年作客,逐微末于锥刀;千里依人,叹飘零于书剑!旅箧别无长物,奚囊剩有新诗。每当剪烛西窗,亦复寻香北里。念彼魂迷鸦片,说来湿透青衫;争似痕染燕支,归来醉扶红袖。因乘吟兴,历溯游踪。挹贾女之麝兰,温香扑鼻;感故人之鸡黍,雅意殷拳。自从问柳于章台,无异司花于阆苑;是以人呼「浪子」,众笑风魔。恋彼美之柔情,乐不思蜀;搜此邦之实事,语岂荒唐!爰重葑菲,欲灾梨枣。呕此数升心血,敢希声价于鸡林;怜余七尺须眉,未画功名于麟阁!身如萍梗,浪迹堪悲;词唱「竹枝」,风流自赏。总以经营阿堵,砚田几致荒芜;更教坠落情天,香国遂传名字。能使左环、右燕,短笺求彩笔之挥;更教西子、南威,高烛喜红妆之照。安得金铃十万,遍护系香;愧无锦绣千重,难偿奢愿!恨欢娱之草草,当局多迷;叹世界之花花,散场甚易!忆桃花于人面,崔护重来;悟柳絮于前身,秋娘老去!管弦销歇,已非昔日繁荣;脂粉飘零,无复旧时丰韵!然而秦淮商女,犹唱「后庭」;天宝宫人,亦谈前事。当劳燕东西之日,正戎马倥偬之时。黯黯白云,洞绝刘晨之迹;萧萧红叶,沟无顾况之诗。想风景于当年,亦复谁能遣此;惜韶光于此日,不禁感慨系之!

今者,玉山之吟社重开,环海之名流沓至。吐漫天之珠唾,光炫陆离;听掷地之金声,才超七步。以骚坛之宿彦,写本地之风光;必能巨细无遗、雅俗共赏者矣。仆适因公暇,忆前时裙屐之游;□□□□,备他日輶轩之采。窃疑「春秋」之笔,寓褒贬于廿八字中;妄将月旦之评,括风俗于卅二首里。敬求斧削,诸君勿惜墨如金;倘荷琢磨,小子再抛砖引玉!伏祈哂政,勿诮小巫;谨撰骈词,以呈大雅。除夕张筵兽炭煨,金钱准备绕炉来;顾郎得似双方箸,暮暮朝朝凑一堆!

台俗:妓院于除夕作围炉之会,炽炭筵上,遍招所欢。来者必以金钱绕炉,始许入席;争多较胜,以博朱颜一笑。其意,盖明示「有钱则亲热」也。

两扇朱门八字开,浓妆深坐复徘徊;忽惊厅署三声炮,争看迎春太守来。

元宵彻夜月华澄,闻说金狮此地经;唤起邻家诸姊妹,倚门排坐看龙灯。

邻家人散寂无哗,福德街前月已斜;夜静怕逢罗汉脚,与郎携手缓归家。

台人呼无赖之徒曰「罗汉脚」。

鸦片迷魂倍可怜,绳床竹枕日长眠;年来痼癖深如许,费尽红闺买笑钱。

情郎病骨日恹恹,药石无灵势倍添;急倩师公解符法,典钗深夜检妆奁。

昔台地邪法盛行,生死之权操于师公。凡与人有怨者,以重利嗾师公;则所怨者病死,其后身上必现符。符作蝌蚪形,或红、或黑;其符,有锁喉、穿心、截脑、闭口等名。惟以厚利求师公解之,多获再生。师公多僧道之流,台人亦有习其术者。昔年基隆分府方太尊祖荫曾示禁查办,其风稍息矣。

跳童袒卧铁钉床,斫脑穿腮血满腔;金鼓喧阗人逐队,神舆颠倒戏街坊。

台俗:游神赛会,必有跳童相随;刀斫锥刺,略无痛苦。神座以四人升舁,或二人舁之;右推左扶,东倒西歪:云是神力所为,虽壮夫莫御。闽人信神,一何可笑!

城隍娶妇事真奇,彼妄言之此听之;安得西门豹重出,严惩巫觋破群疑!

海滨新泊圣王船,约伴烧金一念虔;未识喃喃诉何事,桃花泛出粉腮边。

圣王船甚小,自来自去,能越重洋;闽人奉之弥谨。台人拜神曰「烧金」。

点点啼红染绛绡,中元普度把魂招;后哥那解咱心事,浊酒三杯带泪浇。

中元一届,热闹异常,杀牲不可以数计。习俗相沿,牢不可破。妇因夫死再赘,则呼夫为「后哥」;咱,即「我们」二字。

贪眠慵起理妆残,一任春汤冷玉盘;几度推衾呼不醒,故装浓睡待郎看。

入门便把藁碪轻,不恋亲夫恋契兄;莫怪红颜多薄幸,杨花水性本生成。

台妓呼所欢曰「契兄」。

但求生女莫生儿,生女可为钱树枝;歌舞教成能接客,全家活计靠蛾眉。

情郎夜出打茶围,脚曳拖鞋膊搭衣;无奈睡魔迷倦眼,双门虚掩待他归。

夫婿偏将野鹜怜,闺中少妇等匏悬;青春那肯甘岑寂,又抱琵琶过别船。

圣王庙口敞坛场,铙钹声喧夜度亡。香火恩情如纸薄,空烧楮镪付冥乡。

仙洞幽深别有天,崎岖一径入螺旋;游人多少留题咏,百尺苍崖姓字镌。

洞在基隆海口,深数百步;中多蝙蝠。

巍然拳石矗江隈,曾否仙人践足来?试上层台窥海迹,一泓碧水仅浮杯。

石上有仙人足迹足跟;有水尺许,作碧色,隆冬不涸。

义重桥下放兰桡,相约烧香到社寮;分付船家休缓桨,痴郎呆望已终朝。

社寮,村名;在基隆海口。有圣庙。

临流日日浣郎衣,贪看鸳鸯不忍归;安得君心如此鸟,百年交颈莫分飞!

妈祖宫前夕照黄,闲从渡口数帆墙;欲知放港船多少,远看桅灯几点光。

芙蓉脸晕睡容新,自把牙梳掠绿云;可爱情郎能解意,隔帘唤驻卖花人。

云鬟乱绕插红花,侵晓提筐去采茶;郎欲问咱何处在,金包里内是儿家。

绕膝无儿莫怨嗟,买来苗媳貌如花;他年嫁得阳城贾,三斛明珠换一娃。

土俗:抚养女婴,呼为「苗媳」。未及笄,迫作皮肉生涯。迨欲壑盈时,秋娘老去,始令招赘富婿。衣钵相传,此生财之大道也;其如风俗何!

双桨停桡漾碧流,蓼花红处网初收;侬家也去投香饵,尽有鱼儿上钓钩。

统领扬兵夜渡河,大嵙崁内逞干戈;教郎莫去收樟脑,闻说生番出草多。

生番杀人,呼为「出草」。

狮球岭上气蒨葱,欲庇郎身孝地公;石磴萦回初遇雨,春泥湿透绣鞋红。

台人呼拜土地神为「孝地公」。岭腰一穴深三百八十余步,火车出入,铁路在焉。上有土地祠,颇着灵感。

傍山临水敞洋楼,漠漠平沙水国秋;为爱夕阳天气好,数声渔唱哨船头。

哨船头,地名:即小基隆。

「出海」腰缠格外丰,船来一度一情融;生疏试较初相识,两样温存各不同。

台人呼船上总理为「出海」。

上元佳节闹奇观,赵帅回銮阖境观;爆竹堆中同踊跃,人丛幻出石玄坛。

正月十五日,各无赖奉赵元帅神像巡游街市。所在商店,皆备爆竹数箱。纷掷神座;声如雷动,烟焰迷天。各无赖跳舞于火光中,遍身如漆;否则,众揶揄之。盖以是卜此店之盛衰兴替云。

锡口初来新妇娃,芳心解爱少人家;背人暗说藏春处:「门对青山多种茶」。

枕边终日语軥辀,说尽离情百种愁;明日探亲台北去,愿郎送到火车头。

章炳麟

炳麟,字太炎;浙江余姚人。尝于清光绪二十四年来台,主「台湾日日新报」。与日人不洽,翌年离去。「台湾诗荟」录其诗十二首,惟仅有三首为寓台之作,连横并有跋语。

寄梁启超

秦风号长杨,白日忽西匿;南山不可居,啾啾鸣大特。狂走上城隅,城隅无栖翼;中原竟赤地,幽人求未得。昔我行东越,道至安知穷。洒泪思共和,共和在海东;谁令诵「诗」、「礼」,发冢成奇功?今我行江汉,候骑盈山邱;借问杖节谁?云是刘荆州。绝甘属朝贤,木瓜为尔酬;至竟盂盘书,文采获田侯。去去不复顾,迷阳当我路;河图日以远,鸱枭日以怒。安得起槁骨,掺祛共驰步!驰步不可东,驰步不可西;驰步不可南,驰步不可北。鉴皇穹黎庶,均平无九服;顾我齐州产,宁能忘禹域!击石一微秩,志屈逃海滨;商容冯马徒,志在诛纣、辛。怀哉殷、周人,大泽岂无人!

饯岁(玉山吟社课题席上分韵)

不作彭殇念,吾犹恋楕球;短长看日夜,身世等蜉蝣。残鬓睢阳恨,余生逝水浮;青阳东国早,春又满蛉洲。

玉山吟社席上即事

唾壶击破转心惊,弹指苍茫景物更;满地江湖吾尚在,棋枰声里俟河清!

(附)连雅堂跋语

太炎先生当代大儒;少读其文,心怀私淑。而诗绝少,为录十有二首(按前录三首,为太炎寓台之作。余从略),以饷读者;皆元音也。曩游燕京,曾谒先生于旅邸。时袁氏专国,惎间正人;幽诸龙树寺中,后移钱粮胡同。不佞每往请益,先生据案高谈,如瓶泻水,滔滔不绝。其后将归,乃以幅素求书;先生则书其诗曰:『蓑墙葺屋小于巢,胡地平居渐二毛;松柏岂容生部娄,年年重九不登高』!呜呼!中原俶扰,大道晦冥。愿先生善保玉体,俾寿而康,以发扬文运;此则不佞之所祷也。海云千里,无任依依!(雅堂识)

江祖着

祖着,字宣甫;里居未详。

舟抵基隆,喜晤张纯甫

扁舟拂晓抵东瀛,喜遇知交笑语倾;海上盘桓怀旧侣,天涯邂逅数离情。不堪回首风尘老,无限惊心岁月更;一别适才经四载,人间似已隔三生!

台湾诗钞卷十四

梁启超

梁令娴

梁启超

启超,初字卓如,后改任公,别署饮冰室主人;广东新会人。清宣统三年春,尝游台湾。在台成诗八十九首、词十二首,原拟辑之曰「海桑吟」。惜无定本流传,仅于「饮冰室合集」(中华书局印行)所收「诗」与「词」及「游台湾书牍」中见其七十余首。其中有经荣县赵熙(字香宋,号尧生)所点窜,在台并有不完全之抄本存留。连横编「台湾诗荟」尝有「海桑吟」之辑,但与「饮冰室合集」本稍有出入,显已有所删略矣。

赠台湾逸民林献堂兼简其从子幼春

林侯嵚奇将门子,今作老农友鹿豕;穷秋访我双涛园,自陈所历泪如泚。自从汉家弃珠崖,茕茕视息既逾纪;天地无情失覆载,父母义绝畴怙恃!逝将去汝靡所逃,谓他人昆莫我以。前年府令筑铁路,料地考工集输倕;连畦千里没入官,区区券直不余畀。去年大尹修市政,涤荡秽瑕道如砥;井堙木刊遍穷邑,老屋十家九家毁。此邦炎燠土宜蔗,家家树艺得生理;一从制糖会社兴,攘取吾羭紾诸臂。虎威狐假尚有然,泽竭鱼劳可知矣!近师王、吕作保甲,百室为闾闾十比;一人犯科十人坐,知而不讦法同抵。偪仄过于束湿薪,螮蝀横空孰敢指!颇闻彼都盛学术,横舍如林塞县鄙;今宅新邑亦何有,博士倚席堂生杞!偶募学僮肄「假名」,取备象鞮服驱使;闻政、讲武皆有禁,所畏群雏生爪觜。居恒凛烈作鹯逐,或亦噢咻市狙喜。吁嗟僇民不可说,尽日踽行荆棘里;为鬼为蜮避无所,呼牛呼马应俱唯。羲苗、轩裔彼何人?海枯石烂今如此!我闻憯怆不能终,相对泻泪如铅水;林侯林侯且莫悲,君看天柱行崩圮!孑遗久视谁能期,万方同患君先耳;殷顽箕子已为奴,夏胤淳维复不祀。只今中原一块肉,手足剥落成人彘;豺狼在邑人命微,蛇龙走陆地机起;彼昏日醉更何知,我在靡乐今方始。箧中亦有龟手药,能活邦国出九死!予音哓哓哀且号,听我藐藐如充耳。有时孤愤结中肠,逝将一瞑不复视。阆风■〈纟枼〉马忽反顾,膴膴吾土吁信美!谁能太上竟忘情,况行正半九十里。丈夫未死未可料,万一还能振物耻!假如不就陈力列,立言亦当百世俟!安能坐令千圣心,遽及余生堕泥滓!以兹勖君还自绳,君当收涕启粲齿。河梁十月水清浅,雾峰(君所居曰雾峰庄)远接蓬莱紫;行将买棹从君游,更接清谭挹兰芷。颇闻阿咸最秀拔,磊磊罗胸皆文史;为言置酒无算爵,待我相与浇块垒!

辛亥二月二十四日,偕荷庵及女儿令娴乘「笠户丸」游台湾,二十八日,抵溪笼山舟中杂兴我生去住本悠悠,偏是逢春爱远游;历劫有心还惜别,樱花深处是并州(首途时,双涛园繁樱正作花;娴儿以辜负一年花事为憾)。

明知此是伤心地,亦到维舟首重回;十七年中多少事,春帆楼下晚涛哀(二十五日,舟泊马关)!

天风浩浩引飞舲,睡起樯钟报几程;天末虹随残雨霁,波间鸥带夕阳明。

万丈霞标散雾珠。海中涌出日如盂;骄儿拍手勤相问:「得似罗浮日观无」(与娴儿观日出)(按:「台湾诗荟」末两句作「娇儿问似罗浮否?一片乡心动鹧鹄」)?

天淡云闲清昼同,弹碁蹴跑各能雄;闲心欲取春灯谜。领略苏家舶趠风(舟客为种种娱戏)。

沧波一去情何极!白鸟频来意似阑(按:「诗荟」「阑」作「闲」)。却指海云红尽处,招人应是浙东山(二十七日,舟掠温、台界而南)。

汉家故是负珠崖,覆水东流岂复西!我遇龟年无可诉,听谈天宝祗伤凄(舟中有台湾遗民,谈亡台时事颇详)!

迢递西南有好风,故人相望意何穷!不劳青鸟传消息,早有灵犀一点通(未至台湾前一日,林献堂以无线电报祝海行安善)(按:「诗荟」末二句作「劳生不被天公妒,默默灵犀一点通」)。

东海波光入酒卮,樯乌吉语报朝曦;而翁载得愁千斛,化作兹游一段奇(二十八日,为娴儿生日)。

番番鱼鸟似相亲,满眼云山绿向人;前路欲寻泷吏问,惜非吾土忽伤神(望鸡笼)!

台北故城毁矣,留其四门

清角吹寒日又昏,井干烽橹也(按:「诗荟」作「了」)无痕;客心冷似秦时月,遥夜还临丽正门(按:「诗荟」「丽正门」作「景福门」)。

台北节署,刘壮肃所营,今为日本总督府矣

几处榱题敝(按:「诗荟」误「敞」)旧椽,断碑陊剥草成烟;伤心最有韩南涧,凝碧池头听管弦。

拆屋行

麻衣病嫠血濡足,负携八雏路旁哭;穷腊惨栗天雨霜,身无完裙居无屋。自言近市有数椽,太翁所构垂百年;中停双槥未满七,府帖疾下如奔弦。节度爱民修市政,要使比户成殷阗;袖出图样指且画,克期改作无迁延!悬丝十命但恃粥,力单弗任惟哀怜!吏言称贷岂无路,敢以巧语干大权!不然官家为汝办,率比傍舍还租钱。出门十步九回顾,月黑风凄何处路?祇愁又作「流民」看,明朝捉收官里去(彼中凡无业游民,皆拘作苦工)。市中华屋连如云,哀丝豪竹何纷纷!游人争说市政好,不见街头屋主人。

三月三日,遗老百余辈设欢迎会于台北故城之荟芳楼,敬赋长句奉谢

侧身天地远无归,王粲生涯似落晖(按:「游台湾书牍」此两句作「远游王粲漫怀归,却踏天涯访落晖」);花鸟向人成脉脉,海云终古自飞飞。尊前相见难啼笑,华表归来有是非!万死一询诸父老,岂缘汉节始沾衣(按:「书牍」末两句作「料得隔江诸父老,不缘汉节始沾衣」)!

忆附公交车昔上书,罪言犹及徙薪初;珠崖一掷谁当惜,精卫千年愿总虚!曹社鬼谋成永叹,楚人天授欲何如?最怜有限哀时泪,更洒昆明劫火余!

闲气神奇表大瀛,伏波横海旧知名;南来蛇鸟延平垒,北向云山壮肃城。万里好风回舶趠,百年丽日照春耕。谁言莺老花飞后,赢得胥涛日夜声!

劫灰经眼尘尘改,华发侵颠日日新;破碎山河谁料得,艰难兄弟自相亲!余生饮泪尝(按:「诗荟」作「当」)杯酒,对面长歌哭古人。留取他年搜野史,高楼风雨纪残春。

栎社诸贤见招

大道风吹海气腥,道旁荠麦长青青;水云意外空明处,一角人间野史亭。

中散养生惟中酒,东坡畏事好吟诗;将心写入江潭泪,消得天荒地老时!

天涯所至饶斤斧,可有名山养弃材?政恐风低云断处,十围远籁作声哀!

清时我亦成樗散,分作神州袖手人;凭语沙边旧鸥鹭,倘容占席暂相亲!

游台湾,追怀刘壮肃公

忆昨甲申之秋方用兵,南斗骚屑桴鼓鸣;海隔倒悬待霖雨,诏起将军巡边庭。将军功成狎文忠(按:「诗荟」「忠」作「史」),高躅久谢尘轩樱;国家多难敢自逸,笑揖猿鹤颷南征。半天波赤驰长鲸,魑魅甘人(按:「诗荟」作「魈魑甘入」)白昼行;百年骄虏翫处女,将军飞下万灵惊(按:「诗荟」「灵」作「人」)。鸡笼一战气先王,沪尾设险畴能婴!其时马江已失利,黑云漠漠愁孤城;忍饥犯瘴五千士,尽与将军同死生。手提百城还天子,异事惊倒汉公卿!朅来海气千里平(按:「诗荟」「气」作「云」),杲杲红日照屯耕;桑麻满地长儿女,举子往往刘其名。将军谋深忧曲突,谓是脆单前可惩;酒泉、乐浪宜置郡,用绝天骄扬汉旌。凿山冶铁作驰道,俯海列炮屯坚营;宅中议设都护府,坐控南北如建瓴。料民度地正疆(按:「诗荟」误「疆」)界,以利庸调防兼并。郑渠邺漳随地有,下邑亦满弦歌声。平蛮直穷鸢堕(按:「诗荟」作「尽」)处,要使鹿豕驯王灵。吁谟事事准官礼,边功区区卑李程。中朝大官玩厝火,枋鷃岂喻鹏徙溟!司农出纳吝铢寸,齐威恤邻空典型!轮台已闻罢边议,况乃盈耳来青蝇。将军受事亦六稔,谓糜顶踵酬阙廷;轩车一去留不得,藤蔓啼莺空复情。大潜山下白云横(公有「大潜山房文集」。按:「诗荟」「文」作「诗」),下有寒湫蛟可罾;手种菜甲日已长,有时南望微抚膺。任尚岂省班超策,辛汤(按:「诗荟」作「张汤」)或妒充国能;长城已坏他岂惜,雨抛锁甲苔卧枪。夜(按:「诗荟」作「梦」)来风恶鼍涎腥,上相出莅城下盟;燕云投赠自古有,珠崖弃捐谁输赢!可怜将军卧大床(按:「诗荟」作「榻」),眼中憧憧百鬼狞,噩梦惊起月堕(按:「诗荟」作「坠」)海,鹿耳、鲲身山自青。滔滔沈恨閟九京,鸱夷不返余涛形;泾原更安得一范,西凉空复说三朋!祇今劫火又灰冷,东方千骑来轻盈;黠虏窃踵将军武,竟有竖子名能成!山河锦绣亦增旧,独惜花鸟长凋零!吁嗟乎!汉家何代无奇英,陈汤无命逢匡衡!贾生得放既云幸,晁错效忠行当烹!及其摧折已略尽,九牧所至如罄瓶;一朝有事与人遇,乃若持筳。(按:「诗荟」作「莛」撼大楹。君不见将军呕心六载功不就,翻以资敌成永宁?天地生才亦匪易,怅望古今徒竛竮!

斗六吏

警吏阵斗六,数百如合围;借问此何者?买地劳有司。赫赫糖会社,云是富国基;种蔗当得由,官价有程期。小人数亩田,死父之所遗;世守亦百稔,饘粥恒于斯;愿弘一面仁,贷此八口饥!欲语吏先嗔,安取闲言辞!府令即天语,岂天乃可违!众雏各有命,何不食肉糜!出券督画诺,肘后吏执持;拇印失烂熳,甘结某何谁!昔买百缗强,今卖不半之;便愿不取直,方命还见笞。一日买十甲,一月千甲奇。入冬北风起,饿殍阆路歧;会社大烟突,骄作竹筒吹。

垦田令

府帖昨夜下,言将理原隰;自今限名田,人毋过十甲。闻官方讨番,境土日安集;垦作宜待人,官宁视畚锸!官云汝母国,齿稠苦地陿;每每此原田,将以世其业。旧田不汝追,帝赍已稠迭;安得非分求,无厌若冯铗!贵人于于来,生事须长鬣;汝能勤四体,自足丐余汁。吁嗟讨番军,巨万费楮帖;借问安所出,甿隶与蚕妾。旧田卖已空,新田取难袭;鬻身与官家,救死倘犹及!悠悠彼何人,哀哀此束湿!

公学校

道周逢群童,人言是学生;借问何学级?所学何课程?此问有良校,贵人育其英;岛民贱不齿,安得抗颜行!别有号「公学」,不以中、小名;学年六或四,入者吾隶萌。所授何读本?新编「三字经」;他科皆视此,自郐宁足评!莫云斯学陋,履之如登瀛;学涂尽于斯,更进安所营!贵人拳我辈,本以服使令;岂闻扰牛马,乃待书在楹!汉氏厉学官,自取坏长城;秦皇百世雄,谈笑事焚坑。

辛亥清明后一日,同荷庵及林痴仙、献堂、幼春、陈槐庭夜宴于雾峰之莱园,女儿令娴侍焉;以「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为韵,分得「难」字、「累」字

此日足可惜,来日更大难;但对素心人,何必怀百端!广庭春月白,芳草清露漙;江山不改旧,天宇自高寒。兹游虽(按:「诗荟」作「信」)多感,美襟良亦殚;思逐花前发,愁借酒杯宽。主人知余意,谈燕到更阑;人生几清明,明旦成古欢!

平居(按:「诗荟」作「生」)飞动意,阅世成止水;有如挂壁弨,屡张复旋(按:「诗荟」作「屡」)弛。居夷久矣陋,远交得数子;逃虚闻足音,安得不欢喜;但念所托邦,臲■〈臬兀〉若棋累;昔痛雏不育,今忧室将毁!不见汉珠崖,吾土亦信美:艰难岂足道,一弃若敝屣!悠悠我之思,行迈正靡靡;俛仰对新亭,劳歌吾其已!

次韵酬林痴仙见赠

十年魂梦断中州,一往沈冥得此游;历劫此身成落瓠,浮天无岸有虚舟。过江人物仍王、谢,望眼山川接越瓯。且莫秋风怨迟暮,夕阳正在海西头(按:「诗荟」末二句作「相对莫生迟暮感,夕阳犹在海西头」)。

赠林幼春

南阮、北阮多畸士,我识仲容殊绝伦;才气犹堪绝大漠,生涯谁遣卧漳滨(君方病肺)!呕心词赋歌当哭,沈恨江山久更新。我本哀时最萧瑟,亦逢庾信一沾巾!

献堂继尊甫兵部公之志,筑莱园以奉重闱太夫人;余游台,余余于园之五桂楼,敬赋

周余重见老莱衣,稍喜先畴愿不违;满眼云山随宴坐,百年花鸟答春晖。沧桑牢落供诗健,丛桂招邀有梦归。我亦敝庐三亩在,可怜游子老征騑!

莱园杂咏

人物自是徐孺子,莱林不数何将军;稍喜兹游得奇绝,莱园占尽月三分。

娟娟华月雾峰头,泛泛风光五桂楼;传语王孙应好住,海隅景物胜中州(五桂楼)。

久分生涯托涧薖,虀盐送老意如何?奇情未合销磨尽,风雨中宵一啸歌(考盘轩)。

一湾流水接红墙,自憩圆阴纳午凉;遗老若知天宝恨,新词休唱荔支香(荔支岛。上有歌台)。

小亭隐几到黄昏,瘦竹高花净不喧;最是夕阳无限好,残红苍莽接中原(夕佳亭)。

溪纱浣罢月华明,荇带蒲衣各有情;我识蓝田千涧水(按:「诗荟」作「我识蓬莱清浅水」,任公亲题原迹亦同),出山原似在山清(捣衣涧)。

一池春水干谁事,丈人对此能息机;高柳吹(按「诗荟」误「出」)绵鸭稳睡,荔支作花鱼正肥(小习池)。

春烟漠漠雨翛翛(按:「诗荟」作「潇潇」,任公亲题原迹作「萧萧」),劫后逢春爱寂寥;谁遣蜀魂啼不了,泪痕红上木棉桥(木棉桥)。

澹雾笼溪月上陂,晓来春已满南枝;君家故事吾能记,可似孤山鹤返时(万梅崦)?

绵绵列岫烟如织,暖暧(按:「诗荟」作「暖暖」)平畴翠欲流;好是扶笻千步磴,依稀风景似扬州(千步磴)。

望月峰头白露滋,南飞乌鹊怨无枝;不知消瘦姮(按「诗荟」误「嫦」)娥影,入夜还能似旧时(望月峰)按:「诗荟」作「还得娟娟似旧时」,任公亲题原迹亦同)?

鸾吪凤靡送年华(按:「诗荟」作「蓬莱一水送年华」),颇识吾生信有涯;惆怅无因成小隐(按:「诗荟」作「待得桑田可留命」),卖书犹欲问东家。

桂园曲

明故宁靖王朱术桂,以永历十八年奉诏入台监郑军;延平王待以宗藩礼,三世不衰。克塽降,王义不辱,集诸妃王氏、袁氏、荷姑、梅姑、秀姐,诏之曰:『孤不德,将全发肤以见先帝、先王于地下;若辈可自为计』!佥泣对曰:『王死国、妾死王,义一也』。遂笄服骈缢于堂。遗民哀焉,合葬诸台南郡治南门外之桂子山,号五妃墓;即墓立庙,享祀弗替。越二百二十八年,新会梁启起游台湾,以道远未能谒也,述其事以作歌。时清明后五日也(按:「诗荟」无「郡治南门外」及「即墓之庙」九字)。

莺老花飞桂子山,天高月冷闻佩(按:「诗荟」作「佩」)环;人寻法曲凄凉后,地接蓬莱缥缈间。忆侍王孙窜荆棘,珊瑚宝玦还颜色;万里依刘落日黄,五湖从范烟波碧。九州岛南尽有桃源,华表归(按:「诗荟」作「飞」)来一鹤尊。高帝神灵仍日月,五溪云物自山川。陌上条桑衣鬓绿,卖珠呼婢修萝屋(王自垦田百余甲于万年县之竹沪,督诸妃躬课耕桑,岁入辄以犒军士);归来分耦迭添香,好伴君王夜深读。诏言万事共悠悠,劫后相依一散愁;天荒地老存三恪,裙布钗荆占一丘。黑风一夜吹沧海,朱颜未换雕阑改;虎臣执梃传车忙,龙种攀髯弓剑在。金环翟茀拜堂皇,王死官家妾死王;翠澜永閟千年井,素练纷飞六月霜。昨夜香销灯自炧,蜀魂红遍苍梧野;吹彻参差不见人,云旗袅袅灵来下(按:「诗荟」「昨夜」以下四句作「满目衣冠笼腐鼠,如此江山在儿女;合门尽节九京香,万古大明一坏土」)。百年南雪蚀冬青,灵物深深护碧城;遗老久忘刘氏腊,秋磷犹作鲍家声!我来再换红羊劫,景阳冷尽龙鸾血;雨湿清明有梦归,海枯碣石凭谁说!天涯尽处晚涛哀,刮骨酸风起夜台;莫唱灵均遗褋曲,九疑帝子不归来!

台湾杂诗

千古伤心地,畏人成薄游;山河老旧影,花鸟入深愁。入境今何世,吾生淹此留!无家更安往,随意弄扁舟。

九点齐烟外,苍茫别有天;下田犹再熟,甘果不论钱。处处泉通脉,村村花欲然。岁时不改旧,信是汉山川。

故老犹能说,神功缔造深;废兴三国志,战伐百年心。几凿张骞孔,仍来陆贾金。早知成覆水,休诵「白头吟」!

台湾先后为荷兰、西班牙、法兰西三国所陷,我族卒光复之。日本人足迹,前固未一履台土也。使郑氏能保其世,台湾或不知有今日乎(按:「诗无」列「日本人足迹,前固未一覆台地也」句)!

桓桓刘壮肃,六载驻戎轩;千里通驰道,三关巩旧屯。即今非我有,持此欲谁论!多事当时月,还临景福门。

刘壮肃治台六年,规模宏远,经画周备。后此日本治绩,率袭其旧而光大之耳。鸡笼至新竹间铁路二百二十余里,即壮肃旧物。其它新辟容辀之道,尚数百里。鸡笼、沪尾、澎湖诸炮台,皆壮肃手建。台北省城,亦壮肃所营;今毁矣,犹留四门以为饰。景福门,即其一也;余频过其下。

幽寻殊未已,言访北投泉;大壑阴阴转,清流曲曲传(按:「诗荟」此两句作「曲路阴回壑,清流碧喷烟」)。玉(按:「诗荟」误「上」)膏温弱荇,溪色澹霏烟。苦忆华清梦,无憀闭合眠(按:「诗荟」此两句作「苦忆汤山渌,明陵在眼前」)。

北投山,距台北府治二十里;有温泉,景殊幽邃。沿溪数里,喷烟若霏雾。温流中,水藻、游鱼生焉(按:「诗荟」无「温流中,水藻、游鱼生焉」句)。

荡荡台中府,当年第一州;桑麻随地有,城郭入天浮。江晚鱼龙寂,霜飞草木秋。斜阳残堞在,莫上大墩头!

刘壮肃本拟建台中为省治,筑城工未蒇而去任。今城亦毁,移城门一角于大墩头公园。

晓破千峰雾,迢迢爆竹声;重为万里客,又过一清明。舍馆传新火,儿童报晚晴(按:「诗荟」作「家山界晚晴」)。故山路几许(按:此句「诗荟」作「坟墓路几许」),南望涕纵横!

清明日,客务峰庄之莱园。

台南南郭路,胜迹郑王祠;肃肃海天晚,沉沉故国悲;檐花驯鸟雀,壁影护龙螭。落日怀名世,回风欲满旗!

郑延平王祠,在台南府南门外(按:「诗荟」「外」作「内」);日人改称「开山神社」。

三百年前事,重重入眼明;天开一柱观,月照受降城。胡虏到今日,儿童识大名。孰非轩、顼裔,哀此乞廛氓!

赤嵌城,俗称王城,在安平之海隅;荷兰人所筑也。据旧志:方、广二百七十六丈,高三丈有奇。郑延平克荷兰,受降于此;今圮矣。受降时仪式,日本人犹传以图画;吾曾见之按「诗荟」无据旧志方、广、高语)!

五妃从死地,竹泪满南州;铜辇成千古,冬青共一丘(按:此句「诗荟」作「天香聚一丘」)。佩环青冢月,兰芷渚宫秋。愁绝思公子,灵旗肯少留(按:后四句「诗荟」作「遗民占庙食,秀骨补天愁。远望煤山树,棠花不尽秋」)!

明隆武时,以宁靖王朱术桂督郑成功军。永历十八年,王遂入居台,郑氏事以王礼。克塽降,王佩印绶殉国,五妃王氏、袁氏、荷姑、梅姑、秀姊从死。台人既葬王于竹沪之元妃旧园,复在台南府南门外之桂子山合葬五妃,即地建庙焉(按:「诗荟」后段稍有出入)。

鹿耳山形壮,鲲身海气麤;重关常北向,众水总南趋。事去劳精卫,年深失湛卢(按:「诗荟」误「庐」)。东风最无赖,绿到海桑无?

七鲲身及鹿耳门,皆台湾八景之一,观涛称奇极。郑延平进取时,荷兰人沈舟塞鹿耳;一夜水骤涨,郑军飞渡,荷人诧为从天而下也。

曾闻民主国,奄忽落人间;即事真如戏,呼天亦苦艰。薜萝哀楚鬼,禾黍泣殷顽!暗记留蚕纸,愁来一洗颜。

故老有以台湾为民主国之钞币及邮政局券相赠者。

西北涛头起,故人曾独来;徙薪谋议苦,横海壮心摧。碧血随(按:「诗荟」作「垂」)青史,名山托古哀。欲寻旧綦迹,溽雨长莓苔(按:「诗荟」此两句作「履綦寻后死,溽雨泣莓苔」)。

死友谭壮飞于甲午前后曾两渡台,欲有所建树;不得志而归。其所著「仁学」,初题曰「台湾人所著书」(按:「诗荟」「书」作「者」)。

闻道平蛮使,追逋竟未休;网张隘勇线,器漆社番头。弱肉宜强食,谁怜祇自尤(按:「诗荟」作「由」)!物情如可翫,不独惜蒙鸠。

日人顷方锐意犁扫生番,广张所谓「隘勇线」者,蹙之于丛菁中;战略与名称,皆袭刘壮肃之旧也。今殆廓清无孑遗矣。吾游博物馆,见药渍生番头累累然。

暂掩新亭泪,相倾北海尊;春归万梅岭,地辟一莱园。鱼鸟忘宾主,杉松长子孙;不逢催课吏,或恐是桃源!

莱园在雾峰之麓万梅崦下,逸民林献堂所筑,以颐养重闱者;极山水林木之胜。余兹行,献堂实先后之;连舆接席,备极挚渥,馆余于莱园者旬日,为遍题池馆而去。献堂为刚愍公从子,与诸昆并好学能文,使人生「故家乔木」之感也。

零落中州集,苍茫野史亭;看花成圹埌(按:「诗荟」误「泄」),耽酒得沈冥。一梦风吹海,无言月过庭。只愁弦绝处,俛仰失湘灵!

沧桑后,遗老侘傺无所适,相率以诗自晦。所至有诗社,莱园吟社之外,汐社、栎社、竹社、南社等,其最着也(按:「诗荟」无「汐社」,又「竹社」作「瀛社」)。

惨绿相思树,殷红踯躅花;能消几风雨,取次送年华。北首天将压,南来日又斜;金仙行处断(按:「诗荟」「金仙」作「铜仙」),铅泪满天涯!

猩猩木

处处猩猩花欲然,烂(按:「诗荟」作「烟」)霞烘出艳阳天;人间能得几红泪,留取家山染杜鹃?

相思树

终日思君君不知,长门买赋更无期(按:「诗荟」作「一边心事岂相思」);山山绿遍相思树,正是江南草长时(按:「诗荟」作「长愿君心化树枝」)。

台湾竹枝词

晚凉步墟落,辄闻男女相从而歌;译其辞意,恻恻然若不胜「谷风」、「小弁」之怨者。乃掇拾成什,为遗黎写哀云尔。

郎家住(按:「诗荟」误「在」,下句亦同)在三重浦(按:「诗荟」作「埔」),妾家住在白石湖;路头相望无几步,郎试回头见妾无(首二句,直用原文)?

韭菜花开心一枝,花正黄时叶正肥;愿郎摘花连叶摘,到死心头不肯离(首句,直用原文)!

相思树底说相思,思郎恨郎郎不知(按:「诗荟」此句作「情叶情根深似伊」);树头结(按:「诗荟」「结」作「能」)得相思子,可是郎行思妾时(全岛所至植相思树。按:末句「诗荟」作「问子相思知不知」)?

手握(按:「诗荟」「握」作「跨」)柴刀入柴山,柴心未断做柴攀;郎自薄情出手易,柴枝离树何时还(首二句,直用原文)!

郎搥大鼓妾打锣,稽首天西妈祖婆;今生够受相思苦,乞取他生无折磨(台人最迷信所谓「天上圣母」者,亦称为妈祖婆,谓其神来自福建;每岁三月,迎赛若狂。按:「诗荟」末句诗作「还乞相思来世多」)!

绿阴阴处打槟榔,蘸得蒟酱待(按:「诗荟」作「持」)劝郎;愿郎到口莫嫌涩,个中甘苦郎细尝!

芋(按:「诗荟」误「芊」)芒花开直胜笔,梧桐揃尾西照日;郎如雾里向阳花,妾似风前出头叶(首二句,直用原文)。

教郎早来郎恰晚,教郎大步郎宽宽;满拟待郎十年好,五年未满愁心肝(全首皆用原文,点窜数字)!

蕉叶长大难遮阳,蔗花虽好不禁霜;蕉肥蔗老有人食,欲寄郎行愁路长(首句,用原文)!

郎行赠妾猩猩木,妾赠郎行蝴蝶兰;猩红血泪有时尽,蝶翅低垂那得干!

(附)词十二首

八声甘州(郑延平王祠堂,用梦窗游灵岩韵)

甚九州岛尽处起悲风,汉军落前星;剩百年花鸟,种愁荒砌,嗁血空城!夜半灵来灵去,海气挟蛟腥;似诉兴亡恨,铃语声声。今日红羊又换,算学仙辽鹤,有梦都醒;对斜阳无语,弹泪满冬青!渐东流夜潮去急,荡旧时明月下寒汀。凭谁问:閟重重恨,树靡东平?

暗香(延平王祠古梅,相传王时物也)

东风正恶,算几回,吹老南枝残萼。水浅月黄,长是先春自开落!二百年前旧梦,早冷却栖香罗幙;但剩得片片倩魂,和雪渡溪彴。依约,共瘦削,便撩乱乡愁,驿使难托。鸾笺罢写,闲杀何郎旧池阁。休摘苔枝碎玉,怕中有归来辽鹤,万一向寒夜里,伴人寂寞!

高阳台(题台湾逸民某画兰)

紫甲颦烟,素心泫露,等闲消得黄昏。幽谷年年,孤芳谁共温存?多情应解思公子,渺予怀,可奈无言!最凄凉,月冷空庭,香返骚魂!秋人别有秋怀抱,将灵均遗佩,写人冰纨。雨叶风枝,古今无恨荒寒!凭君莫问移根地,怕着来总是愁痕!更销凝,象管抛余,泪满湘沅。

西河(基隆怀古,用美成韵)

沈恨地,百年战伐能记;层层劫烬閟重渊,潜虬不起?但看东海长红桑,蓬莱极目无际。耿长剑,谁更倚!虞泉坠日难系。鼓声断处月沉沉,浪淘故垒;返魂槎客若重来,酬君清泪铅水。夕阳一霎见蜃市,又罡风,吹堕千里。欲问人间何世?看寒流涌出,汉家明月,消瘦姮娥山河里。

念奴娇(基隆留别,用玉田韵)

司勋伤别,况天涯春尽,番番风雨!行也安归留不得,渡断似闻铃语。西北云深,东南地坼,万恨凭谁补?扁舟去后,残蟾应恋江树。为问枝上啼红,千山鹃老,颜色能如故。草草东流村壁字,平地几回今古!碧涨量愁,玉珰缄泪,影事君看取。落潮今夜,酒醒梦坠何处?

蝶恋花(感春,游台湾作)

倚遍黄昏人瘦削,愁对阴阴,旧日闲池阁。记得燕来(按「书牍」作「燕子不来」)风动幕,是谁偷觑秋千索?一雨做成新梦恶,梦里罗衾,恰似郎情薄。早识护铃成漫约,余英悔不春前落!

别路屏山天样远,苦怨斑驩,不放人留恋。波底题红流(按:「书牍」作「余」)片片,凭君量取愁深浅!恨雨颦烟朝暮卷,便到春回,憔悴羞重见!何况梦中时鸟变,东风已共游丝倦。

江上琵琶声最苦,不分娉婷,错嫁浮梁贾。昨夜梦云迷远浦,推篷又是愁风雨!休问飞红谁是主?纔堕天涯,半晌成今古。一角池萍风约住,前身谁信枝头絮!

岁月堂堂人草草,数尽花风,冰尽(按:「书牍」作「冷透」)春怀抱。镇日西园莺不到,断红零粉谁知道!多事庭芜青未了,和月和烟,牵惹闲烦恼!谁遣南云音信杳,一年又见吴蚕老。

依约年时携手处,谢却梨花,添却廉纤雨。雨底蜀魂啼不住,无聊祇劝人归去!划地漫天花作絮,饶得归来,狼藉春谁主!誓待(按:「书牍」作「解惜」)相思能几度?轻身愿化相思树。

莫怨江潭摇落久,似说年时(按:「书牍」作「来」),此恨人人有。欲驻朱颜宜倩酒,镜中争与花俱瘦。雨横风狂今夕又,前夜啼痕,还耐思量否?愁绝流红潮断后,情怀无计同禁受!

浣溪沙(台湾归舟晚望)

老地荒天閟古哀,海门落日浪崔嵬,凭舷切莫首重回!费泪山河和梦远,雕年风雨挟愁来,不成抛却又徘徊!

梁令娴

令娴,启超女。清宣统三年,随父游台湾。

侍大人游台湾,集雾峰庄林氏莱园,分韵得「举」字

生小寄他邦,故国劳延伫。远游得尊亲,肯辞山河阻!矧乃贤主人,延客启别墅;中厨办丰膳,斗酒呼童煮。自愧非徐孺,乃逢陈仲举!暮春花正繁,浓阴酿初暑;鹅鸭不相喧,莺燕自为侣。有时作劳歌,主客益激楚;信美吾山川,奈何伤离黍!回首望故乡,相去复几许!

台湾诗钞卷十五

释太虚

释志圆

释太虚

太虚和尚,尝住武昌佛法院,曾游台湾。

发日本至台湾,寓灵泉寺(丙辰)

上极天苍苍,下穷水茫茫;中间何所有?一鸟东南翔。厚积六月息,轩然翼怒张;白兔伴之行,赤乌浴以光。左盼失邓林,右眄辞扶桑;去去瀛台洲,缥缈蓬莱乡。仙乡忽已达,群动朝皇皇。五尺一奇士,身短心独长。昂首招鸾鹤,鸾鹤休高扬;低头呼鱼龙,鱼龙休潜藏!于法得自在,云我为法王;造化司橐钥,宇宙归括囊。摇扬而恣睢,孟浪复猖狂;与为无町畦,且令蹈大方。前不见羲、农,后不见汉、唐;孔、墨脱桎梏,尧、禹落粳糠。何谓欧罗巴?一粟飘太仓;何谓美利坚?众虱攒败裆。何谓拿破仑?小丑偶跳梁;何谓华盛顿?稚儿喜得糖。耶稣、摩哈末,琐琐韵天堂;鲁索、达尔文,伥伥坠鬼坑。利亚能食壤,丸丸转蛣蜣;威廉能磨刀,霍霍向猪羊:古今一邱貉,罡风轻尘扬。既与外天下,亦使生死亡。醍醐灌大顶,甘露润直肠。彼彼无热脑,人人获清凉;事事普成毁,物物咸迎将。洗脚登道岸,雾深夜未央;漫漫不可辨,转陷荆棘场。水仙幸知警,怀内披短章;援之榛莽炉,导之琼瑶房。相见如相识,欢生禅客装;相失还相待,升降寻趋跄。飞艎奔云气,俄停古渡旁;拍拍又浮去,疑欲藏诸隍。鱼贯入官舍,迟迟几彷徨;簿书堆满屋,怜伊无事忙!三圣重接引,举步成康庄;分明妈祖宫,不是德寿堂。鸣祀化城耳,行行趣宝坊。沿途多烟墩,回首杳帆樯;高跻不二门,盘纡过崇冈。疏林度梵钟,幽卉含妙香;庭殿阊阖开,金碧何辉煌!湛湛灵鹫泉,胜地最吉祥;弯弯峨眉月,佛子示覆障。佼佼善大师,股肱多贤良:食我以玉粒,饮我以银浆;游我芳菲苑,衣我云锦裳;坐我芙蓉席,浴我荳蔻汤;居我散花室,卧我离垢床。晨兴纵游眺,指点为参详:此山伏金精,佛面金色黄;此山含宝气,峰髻宝塔妆。出山一猛狮,舞若青凤凰;入山一香象,宛如绿鸳鸯。塔心启玲珑,寺形合圭璋;制作关天人,才巧双难量。自我入山寺,淫淫雨不旸:隐隐三仙宅,攀探徒怅望;悠悠五佛台,梦魂空徜徉。题糕记何处?忽忽今重阳。当时凌波涛,不异处岩廊;连日沈风霾,还疑遗沧浪。安得御大气,浮云扫八荒;仰摩山巍巍,俯瞰海苍苍!

释志圆

志圆,尝住宁波接待寺,曾游台湾。

江山楼席上呈连雅堂居士

草鞋踏破万重林,识浪微微带醉沈;大好江山无限意,寂然尘世入空心。昔年曾作敲鱼曲,今日聊当击钵吟。流落人间谁似我?雪窗梅月是知音。

次韵酬友石居士

翛然破钵下东瀛,烂熳风光到处迎;灵石山头留一笑,梅花影里证三生。为传佛道辞禅窟,且结尘缘入化城;渺渺余怀应信美,蒲团长记赠诗情!

吊陈迂谷

冲波蛎石战飞泷,艇子秋来兴未降;荠菜新肥村酿熟,闲评双绝对空江!

凌云寺

宿雨初收意尚浓,山根古寺半云封;细研香墨禅堂坐,戏写梅花对晚钟。

将归南海,为雅堂居士画梅花长卷

为写梅花卷,酬君送我行;春风三万里,满纸是离情。

台湾诗钞卷十六

林景仁

林景仁

景仁,字健人,号小眉,别署蟫窟;台北板桥人。生于清季,久客厦门。尝南游印度诸邦,北历大江南北;惜中年客死东北,后节堪哀。少壮时,着有「摩达山漫草」、「天池草」、「东宁草」等诗集——「东宁草」为归里小住时所作,有「自序」及弟履信(希庄)序见「台湾诗荟杂文钞」(「文丛」第二二四种)。此外,间有散见于「台湾诗荟」者。其「咏史诗」三十首附有连横跋语,本诸「诗荟」。

七月望日渡台舟中作

朝辞射蛟浦,夕发钓龙台;金荃诚惫矣,玉局赋归哉!短袂翩飘举,轻槎渤潏开;孤怀凭控引,惊浸接天回。

朗朗叩舷诵,时时掩卷吁;水仙致思慕,岛客吊头颅。江汉东流迅,英灵正气徂;■〈忄间〉然念千载,何处问禺■〈豸卢〉?

例触阳侯怒,频闻大块噫;身心成酩酊,魂梦入艰危。望火鲲鬐近,傍崖鹢首迟。廿年浑见惯,忠信是吾师。

过板桥故宅示五弟履信

故宫才作铜驼咏,遗宅旋悲竹马居!仲蔚蓬蒿真若此,元超盘石感何如!洛中兴废关园囿,江左烟尘换里闾。惆怅乌衣诸子弟,一编述德愿犹虚!

寄饶苾僧

一卷阴符帝者师,风云帐下拜奇儿。霸才得主惟传檄,杰句何人敢盗诗!结我屠沽游侠窟,识君名字党魁碑。绵州辛苦挥神笔,拭眼遥看上将旗。

瀛社诸吟侣邀集稻江酒楼即事(有序)

水国螯肥,秫田酿熟。秋风命驾,初返季鹰;佳日相呼,忽招元亮。高设幔亭之坐,雅效车辖之投。玄音清思,比莲社诸遗贤;嚼征引商,嗣兰陵于今日。裁张郎之花骨,轸罗隐之蓬心。嗟嗟!十年行役,我劳何如!双鬓萧骚,人生奚事?对此行乐,始欲言愁;率成四绝,系慨一时。

抛却苏秦二顷田,南穷炎峤北幽、燕;凭君检点风尘迹,险阻艰难十九年。

斜日相逢唤奈何!酒人屠市已无多。年来剑气销沈尽,莫唱王郎斫地歌!

秦川公子怯登楼,风月当年尽俊游;金雁钿蝉万行泪,更将旧曲谱伊州。

海外风骚此总持,抽黄对白忆儿时;旗亭小饮犹如昨,坐听高王画壁诗。

答瀛社诸子

几声水调变贞元,铁笛横吹白日昏;一斗牛蛇才鬼血,九关虎豹郢累魂。马程物外生难了,风火轮中劫细论。吊梦歌离正凄绝,那堪听曲又雍门!

柴桑三径故依然,枨触鸠车保乳年;灭火母曾怜李泌,望弹儿每逐韩嫣。羽毛爱惜矜雏凤,心事商量到杜鹃。今日凭栏独追忆,斜阳疏柳倍缠绵!

瘴海孤帆十载强,数编杂录纪投荒;时观奇货居秦贾,日事醇醪狎渴羌。永乐天威前姓郑,扶余人杰旧推张(谓先舅张耀轩博士)。南归剩此剸蛟剑,持照寒空夜有铓。

去年走马入荒寒,贳酒悲歌行路难;霸气六朝哀建业,狂名一日满长安。群无龙首争窥器,侯有羊头竞拜官;半壁残棋谁收拾?可怜儿戏等闲看!

藕丝作路好藏身,万古千春黯黯尘;祇见广宫求短鬣,从知毒水半狞鳞。号弓始信仙无分,抟土翻疑帝不仁。满眼吹蓬兼落叶,苦将哀怨诉秋人!

苗圃(即植物园)

薄暮循幽竹,孤踪破嫩苔;林垧仍旧胜,鸥鹭识重来。日落愁初孕,风高鬓欲摧。前溪呜咽水,应是怨康回!

大屯山歌,寄沈琛笙

东宁地脉发闽疆,磅礴渡海势巃蒋(「赤嵌笔谈」云:『宋朱子登福州鼓山,占地脉曰:「龙渡沧海,五百年后,当有百万人之郡」。今按宋至清初,年数适符』。又云:『福州五虎山入海,首皆东向;是气脉渡海之验』);朔首鸡笼隈,南尽马矶磄。逶迤起伏、轰轩特拔,不知横亘其几千万里;嗟余搘颐挂笏,独伟大屯之巍邛。古雪皑皑日荒荒,瘴母、飓母盘飞扬;嵱嵷嶻嶭挺腹脊,控扼形胜排汪洋。上有喷薄风雨池(其巅有向天池),呼吸元气通混茫;中有无数夭矫松,昏霾亏蔽天无光:狡酋大盗弗敢据,鬿堆飞骸纷潜藏。观音西南此东北(观音山在西南、大屯山在东北),阴阳嘘翕相颉颃;高拱海国万万古,龙拏虎斗几兴亡!南岳傲樵古山贼,快哉平生几两屐;别来突兀胸次起,时对奇峰忆奇士。吾欲与君咏荷兰之陈迹、睢盱之遗风,吾欲与君吊朱明之块肉、延平之鬼雄!安得诛茅此山中,拊髀雀跃游鸿蒙:云龙上下相追从,于时旭日出曈咙;天鸡一唱天下红,浮云纾散扫晴空。揽衣绝顶气如虹,凿崖题石摩层穹;杜、韩大笔光熊熊,金石狂歌声隆隆。手招黄帝来崆峒,采芝持赠弃瓢翁;跨虎共访扶桑公,千秋万岁乐未终。吾望大屯思无穷,沈生、沈生何时马首东?吾欲与君开辟神禹弗刊、伯翳罔治之蚕丛!

重阳待菊,寄菽庄社侣

东离万里报平安,醉把茱萸独倚栏;逆旅佳辰都草草,卷帘消息尚姗姗。莫愁傲骨知君晚,留取孤芳与世看!风雨满城秋正剧,却怜我亦出山难!

送石崖北上,次「留别」韵

此去遗宫访九成,吴颿燕马待长征。掉头东海初伤别,入眼青山旧结盟;应有文章丁翼赠,定知肝胆季心倾。因君翻忆金门侣,迢递离忧一夕生!

草山

登临犹是向时狂,寸感无端忤酒肠;山上骄阳山下雨,人间何处不炎凉!

咏史三十首(以韵为序)

沈光文

字文开,号斯庵;浙江鄞人。明末,以太仆少卿监广东军。永历三年,自潮州航海至金门;闽督李率泰闻其名,阴使以书币招之,不赴。后将入泉州,舟过围头洋遇飓风,飘至台湾;郑成功以客礼见,不署其官。及经嗣,光文以赋寓讽,几罹不测;乃变服为僧,入山。及清师平台,姚启圣欲遣人送归鄞;会启圣卒,不果。乃与宛陵韩又琦、关中赵行可诸遗老结社,日事吟咏。寻卒于诸罗。着有「台湾舆图考」、「草木杂记」、「流寓考」、「台湾赋」、「文开诗文集」,志台湾者多取资焉。

麒麟妖飓涌江中,书剑飘零任转蓬;闭户不知新莽腊,抱关能屈信陵雄。文章草昧开初祖,天地崎岖老寓公。何处汴京望乡国,青山一抹瘴云红!

林凤

福建龙溪人,郑成功骁将。永历十五年,率所部屯于曾文溪,即今所谓「林凤营」也。十九年,荷兰据鸡笼,郑经以凤为先锋,率师逐之;荷人败去。

天山三剑气如龙,白狄窥边屡挫锋;战垒尚标铜柱界,屯田遥辟玉门封。大呼想见千人废,单骑能排百尺冲。叹我鼓鼙思将士,芗江极目满狼烽!

刘国轩

福建汀州人,为漳城把总。永历八年,从郑成功;伐闽安、伐南京、平台湾、败尚之信。三十二年,晋总督,赐尚方剑,专征伐。时成功已没,子经嗣,军事尽委国轩。国轩爱士卒,信赏罚;而出奇制胜,众莫能测。故战每得捷,败亦能完;诸将皆莫及焉。寻封武平侯,驻澎湖以抗清军。三十七年,施琅由铜山进窥澎湖,国轩知八罩屿恶,望间当有飓至;自督精兵强逾二万,分遣诸将环守各要屿及内外堑以待之。将战,有风从西北来,渰浥蓬勃,清军皆股栗。郑舰居上风,国轩麾之,直冲琅舟;琅大惊,祷天,须臾雷发,立转南颷,军乃复起。国轩掀案而呼曰:『天也』!遂决战。发火矢、喷筒,燔焰怒张,水为之赤;郑将曾瑞、王顺数十人皆力战而亡,损兵一万二千有奇,沈失大小师船一百九十四艘。国轩见师败势蹙,始乘舸从吼门入东宁,奉克塽以降。

汉鼎思凭一手扛,淮阴才调自无双;须知末运终难复,那有将军肯乞降!读史原心论功罪,登坛回首慕旌幢。澎湖水战空千古,呜咽寒潮打怒江!

颜思齐

字振泉,福建海澄人。遭宦家之辱,愤杀其仆,逃日本为缝工。是时日本德川幕府秉政,思齐谋起事,郑芝龙等二十六人附之。事泄,偕亡入台湾,据北港,镇抚土番,分汛所部耕猎,漳、泉民闻风至者数千人。思齐慷慨负大志,精技击;奇男子也。居台年余,入诸罗山打猎,大醉病归,数日死,葬于诸罗东南三界埔山,其墓今尚存。

霸气销沈吊健儿,盲风怪雨古今悲!一千余里海中辟,二十六人天下奇。闻道要离犹有冢,可怜力士久无椎!诸罗狐兔秋肥日,太息当年纵猎时!

林圮

福建同安人,为延平部将;历战有功至参军,从入台湾。及经之时布屯田制,圮率所部赴斗六门开垦。其它为土番游猎之首部,土沃泉甘,形势险要;圮至,筑栅以居。日与番战,拓地至水沙连。久之,番众倾社来袭,众寡不敌,遂被围。食渐尽,群议出;圮不可,誓曰:『此吾与公等披榛斩棘而得之土地,宁死不弃』!众从之。又数日,食尽,所部皆战死,竟被杀。番去,居民合葬之,以时祭祀;名其地为「林圮埔」。

专城高拥郑家旗,大侠人间起布衣;此日河渠拜公赐,向来草木识卿威。猘儿英气凌中夏,胡虏军谣畏合肥。辜负飞棚联栅计,绝怜难解白登围!

曾明训

凤山人;字泗滨,号曰唯。天分高朗,得异传,精占验,多奇中。宁靖王雅器重之。

九卷精传郭璞书,洛阳青盖兆如何?坐看霸业收沈锁,忆向王门感曳裾。吾道名穷惟学「易」,名流自古善谈虚。凤山颇有承衣钵,甚欲相从问卜居。

朱术桂

即宁靖王,明太祖九世孙也;始授辅国将军。甲申,庄烈帝殉社稷,福王嗣立于建业,晋镇国将军。鲁王监国时,封长阳王;至隆武,始改封宁靖王,督方国安军。永历十八年,偕郑氏渡台,筑宫西定坊,供岁禄。术桂状貌魁伟,美须眉。善文学,书尤瘦劲;承天庙宇匾额,多所题。三十二年,闻施琅请伐台,郑氏诸将无设备,辄暗自痛哭;常言:『台湾有变,我再无他往,当以身殉』!已而清师克澎湖,克塽议降。术桂告其剩妾曰:『我死期已至,汝辈可自便』!佥对曰:『王能全节,妾不失身;王生俱生,王死俱死。愿赐尺帛』!遂各冠笄,同缢于中堂。术桂大书绝命词于壁;次日,冠裳束带,佩其印绶,拜辞天地、祖宗,招耆旧从容饮别,以家财分赠之。又书五绝一首,结帛于梁,自经而绝。众扶之下,颜色如生。越十日,葬竹沪,与元妃合焉,不封不树。妾五人别葬,去术桂坟三十里。术桂无子,以宗室子俨鉁为后。

延秋门外惨啼乌,宝玦金鞭走避胡;并世须眉同北地,一时顽懦激东都。祇怜隆准龙无种,更念伤心凤在笯。思制神弦慰灵爽,迢遥竹沪断坟孤!

怀安侯夫人

怀安侯沈瑞妻郑氏,礼官斌女也。三藩之役,郑经伐潮州,瑞降;疏封怀安侯,移之东宁,以斌女妻之。经薨,克塽幼,行人傅为霖谋叛;侍卫冯锡范睨瑞富,诬与谋,欲籍其家,逮瑞及弟珽于理。斌请赦其女,逆于家,告以故;女曰:『父母爱儿,深思罔极!然儿已为沈氏妇,非父母所得而专爱也。况当此存亡之际,夫、叔被罪,姑、妯在堂;岂可安居外家,为人所笑乎』!瑞死,郑氏归,收尸治丧;谢别眷属,从容自缢。台人闻之,莫不感叹。闽浙总督姚启圣上其事,诰封一品夫人;归柩于北京,以礼葬之。

海枯石烂夜郎西,生死从容出弱闺;从此湘江有斑竹,肯令赵国擅摩笄?一丸燕月贞魂返,十里蛮烟蜀魄啼。惭愧铁崖来嵊县,诗肠枯涩未能题!

辜朝荐

字在公,广东揭阳人;崇祯元年进士。始任江南安庆推官,历掌谏垣,晋京卿。北京破,南归;居金门,延平王尊为上客。后入台湾,卒。

羊城、燕市掩阴霾,行李栖皇去就乖;失意乾坤成逼仄,无聊岁月费安排。觚棱不断词臣梦,皁枥难为志士怀!忍读剑南「家祭」句,长留遗憾到吾侪!

李茂春

福建龙溪人,字正青。隆武二年,举孝廉。性恬淡,风神整秀,善属文。时往来厦门,与诸名士游。永历十八年,从郑经东渡,卜居永康里;筑草庐曰「梦蝶园」,咨议参军陈永华为文记之。手植梅竹,日诵佛经自娱;人称「李菩萨」。卒,葬新昌里。

渡江人物首王裴,末路逃禅百念灰?不信卿真图作佛,却怜天竟枉生才!秋风「梦蝶」遗庐渺,斜日新昌坠碣哀。绝妙参军黄绢句,深宵下酒一低徊!

郑成功

延平祠内有古梅一株,相传为成功手植者。

单军东抗虎狼秦,高俎伤心弃老亲!世许闽州多义士,天留穷岛着完人。中原日月存孤泪,荒外衣冠创局身。千载延平祠下过,古梅犹吐汉家春。

林英

福建福清人。崇祯中,以岁贡知昆明县事,有惠政;县人称之。永历立滇中,官兵部司务。及帝北狩,英祝发为僧,问道至厦门;嗣入台湾。

昆明何幸识慈君,忆否攀辕犵狫裙?才羡讼庭满芳草,那堪宗社已斜曛!流离肯作偷安计,慷慨还司扈从军。不尽淮南鸡犬痛,暮年鱼鼓瘴江濆!

沈佺期

字云又,福建南安人。崇祯十六年登进士,授吏部郎中。隆武立福京,擢右副都御史。及帝陷汀州,佺期南下随延平王起兵于泉州桃花山,为幕府上客。后入台湾,以医药济人。永历三十六年,卒。

萧瑟江关赋小园,金门春梦不堪论:■〈罒上令下〉人靛户愁边侣,蕉瘴榔烟劫后魂;独写禁方三十首,时探微旨五千言。南唐解置延宾馆,骨相怜君未是屯!

释澄声

海会寺住持,号石峰,戒行素着。善书画,好吟咏,尤善手谈。台湾有司闻其名,多就访之。时或苦旱,延以祈雨,屡验。

东港华严世界宽,阎浮提树影团栾。由来大乘瞿摩帝,合着弥天释道安。定力尚留雕鹫窟,佛心曾筑咒龙坛。人间何肉周妻累,老我因循解脱难!

徐元

宁南坊人,字凯生。明亡后,隐于书画;精绘花鸟,作八分、大小篆尤妙,不苟下笔。而性善饮,或置酒邀之,数斗不醉;骋意挥毫,日数十幅。年八十,终。

废墟麦秀老殷顽,心事消磨笔砚间;六代版碑三代鼎,徐熙花鸟郭熙山。零缣遗世谁知惜,孤盏浇愁气已孱。却怪瀛州志人物,一篇「方技」附黎靬!

卢若腾

字闲之,号牧洲;福建金门人。崇祯进士;召对称旨,授兵部主事。疏劾督师杨嗣昌,下旨切责;天下壮之。迁本部郎中,兼总京卫武学。三上疏,弹定西侯蒋维禄;有恶其太直者,外迁宁绍兵备道。濒行,又劾内臣田国兴;帝纳之,逮国兴抵法。至浙,兴利除弊,两郡士民有「卢菩萨」之谣。福王立南京,擢凤阳巡抚;若腾以马、阮当国,网纪大坏,辞不赴。及唐王立福京,下旨征辟,单骑赴召;授浙东巡抚,驻温州,督师北伐。已而绍兴师溃,清兵逼温州,若腾力守;粮绝不继,七上疏乞援,不报。城民议降,拒之,愿以身殉。城破,率亲兵巷战;背中三矢,为靖海营水师所救。乃由海回闽,上疏自劾;而关兵已撤,芝龙降矣。归里后,与同志傅某举兵图恢复,所谓望山之师也。既以粮尽而罢,依郑成功为幕府上客;军国大事,时谘问焉。将渡台,至澎湖疾作,遂寓太武山下。临终,命题其墓曰「有明自许先生卢公之墓」;年六十有六。生平著述有「留庵文集」、「方舆互考」及杂着数种。

霜台御史玉堂仙,大笔如椽疏百篇;聘却金陵知马、阮,名倾燕阙慑杨、田。殉城早已拚孤注,捧土犹思塞逝川。太武山前寒食节,残碑谁访「有明」年!

萧明灿

泉州安海人。生逾岁而孤。永历九年郑军破泉城,明灿方五岁,与母相失,号泣于途;叔祖某携之来台,居赤嵌城。稍长,始知失母之故;行求漳、泉各属,不能得。乃与家人诀别曰:『此行不见母,不复返也』!渡海而往,遍历闽南。后遇延平族人,谂其母依倚以居,大喜;趣迎归,备极孝养。里党称之,比之朱寿昌云。

低首先贤孝子萧,高踪千载未为遥;大伦久坠求诸野,独行谁编殿胜朝?经义初开七鲲岛,艰辛永忆八闽潮。膳馨羞洁宁难事,蛮俗从今已不佻。

郁永河

字沧浪,浙江仁和诸生。好远游,意兴甚豪,遍历闽幕。丁丑,以采磺入台。着「稗海纪游」一书,多摭拾台中逸事;所赋诗,亦有可传者。

东行万里晓鸣鞘,独立蓬莱看射蛟;山水有灵惊好事,沧桑多故访残钞。樊南笺奏唐书」记,蜀郡辞章汉客嘲。我亦平生抱游癖,胜情未肯让刘歊。

吴凤

诸罗打猫东堡番仔潭庄人,字符辉。少读书,以任侠闻里中。清初诸番内附,守土官募识「番语」者为通事。凤素知「番情」、又勇敢,委为阿里山通事;诸番畏之。阿里山者,诸罗之大山也;大小四十八社。社各有酋,所部或数百人、数十人;性凶猛,嗜杀人,汉人无敢至者。前时,通事与番约:勿侵掠,而岁以汉人男女二人与番,俾秋收时杀以祭。然犹不守约,时以杀人。凤至,闻其事,叹曰:『吾誓必革此恶俗』!或沮之;凤怒,叱曰:『而何卑耶!夫无罪而杀人,不仁也;杀同胞以求利,不义也;彼欲杀我而我则与之,不智也;且我辈皆汉族之健者,不能威而制之已非男子,而又奴颜婢膝以媚彼番人,不武也。有一于是,乃公不为也』!其年番至,请如约;凤告曰:『今岁大熟,人难购;吾且与若牛,明年偿之』。番诺而去。明年至,又绐之:如是五年。番知凤之终绐已也,群聚谋曰:『今岁不与人,则杀凤以祭』!闻者告凤,劝之逃;凤谢曰:『吾去,公等将奈何!且彼番果敢杀我,吾死为厉鬼,必歼之无遗』。于是编其众为四队,伏隘侍;戒曰:『番逃时,则力击之』!又作纸人肖己状,怒目散发,提长刀、骑怒马,面山立;约家人曰:『番至,吾必决斗。若闻吾大呼,则亦呼以佐威』!越数日酋至,从数十人,奔凤家索人,凤叱之。番怒刃凤,凤亦格之;终被殊,大呼曰:『吴凤杀番去矣』!闻者亦呼曰:『吴凤杀番去矣』!鸣金伐鼓,声震山谷,番惊窜;凤所部起逐之,死伤略尽。一、二走入山者又见凤现形,多悸死;妇女惧,匿室中无所得食,亦槁饿死。已而疫作,四十八社番见纸人,皆疑凤为祟;各社举一长老匍匐至凤家跪祷,且埋石立誓:永不杀汉人。自是,入山者皆无害。

是亦关东戴子高,腰间日夜啸雄刀;誓除民贼甘为厉,力斗天骄死尚豪!吾族即今谁健者?斯人无那笑卿曹!百年香火栾公社,不负荒山血溅袍。

施琅

字■〈王冢〉公,福建晋江人。郑氏部将;尝得罪成功,杀其父,逮其家族,琅夜亡降清。后率师平台,封靖海侯。琅初破东宁,祭成功文有云:『琅于赐姓,势为雠敌,情犹臣主;芦中穷士,义所不为。公义私恩,如是则已』!台人义之,以为贤于伍员云。

横海楼船意气多,水中龙唱益州歌。私恩公义君如是,日暮途穷尔奈何!忍见铜驼卧荆棘,换来铁券誓山河!扶桑清浅须臾事,搔首兴亡付逝波!

王忠孝

福建惠安人;字长孺,号愧两。崇祯元年进士,以户部主事榷关;劾太监忤旨,廷杖戍边。福王立,授绍兴知府,擢副都御史。隆武时,陈光复策;授兵部侍郎,总督军务。福京破,家居,杜门不出;郑成功延置幕府,偕入台,厚待之。日与诸遗老肆意诗酒。居数年,卒。

麻鞵到处便为家,身世悲凉遇永嘉;晚节栖迟管辽海,少年痛哭贾长沙!故山乐府冬青树,绝域新词吉贝花。白发满头憔悴意,只凭浊酒送生涯!

张煌言

字符箸,浙之鄞人也;从鲁监国北伐兵败,率残军数百驻海上,以图再举。郑氏招之,同定台湾。当是时,东都初建,祇修军备,未暇讨贼;煌言见成功无西意,为诗刺之曰:『中原方逐鹿,何暇问虹梁』!又曰:『祇恐幼安肥遯老,藜床皁帽亦徒然』!成功见之,一笑而已。无何,成功没,子经嗣。煌言知不足与谋,益郁郁;乃散其部曲,拂衣竟去。浮海归浙,隐西湖山中,瞻望藩篱,犹有所冀;为杭守吏所侦,与健仆杨贯玉、爱将罗自牧同被执,二人皆勇冠一时者。煌言乌衣葛巾,不言不食,啜水而已。临刑,二卒以竹舆舁至江口,煌言出见青山夹岸,江水如练,始一言曰:『绝好江山』!索纸笔,赋诗三首,端坐受刃。杨、罗二人略振臂,绑索俱断,立而自刭死,不仆;刑者唯跪拜而已。

裘带风流善将兵,东来悔听草鸡鸣;早知竖子无西意,翻使孤臣竟北行。忍死有心携剑客,佯狂何罪杀书生!可怜四字留遗语,「绝好江山」万缕情!

许吉燝

福建晋江人。崇祯进士,以知县擢刑部主事。国变后,依郑氏,隐于东宁。

刺桐花谢月如霜,千里鲲溟一苇航;祇此发肤还父母,更垂姓氏照蛮荒。芰荷洁想骚人服,薇蕨春生处士粮。坐长子孙三百载,闽音已遍郑公乡。

郭贞一

字符侯,福建同安人。崇祯御史,巡抚浙东。福王立,擢右都御史。有内监不遵朝班,疏纠之;宦寺屏息。疏荐夏允彝数人,皆一时英隽。又言宪长王梦锡以贿迁官、选郎刘应家黩货,乞正罪;风采凛然,名闻北廷。南都破,成功开府厦门,延致幕中;后随入台,老焉。

碙州播越浪花腥,秉笏端然动百灵;王堕不惭真国士,胡铨无负小朝廷。大荒披发家何在?四海惊心昼正冥!凄杀风萍兼水絮,一篇辛苦渡零丁!

徐孚远

字暗公,江苏华亭人。崇祯十五年,举于乡。与邑人夏允彝、陈子龙结几社,以道义文章名于时。授福州推官;监国时,迁左佥都御史。及舟山破,监国入关,航海从之。是时郑成功驻思明,礼待朝士,搢绅耆德之避地者皆归之;孚远领袖其间,称祭酒焉。永历十二年,帝在滇中,迁孚远左副都御史。孚远入觐,失道越南。越王要以臣礼,不从;曰『我为中朝大臣,何可辱』!越王壮之,乃送归闽。克台之岁,从入东都;生一子。久之,卒;扶榇至松江未葬,子亦死。

思明幕府气崚嶒,盾鼻淋漓墨数升;南越君臣知陆贾,北朝诏檄重徐陵。坐看败局及残劫,空向遗黎话中兴!寂寞松江归榇日,头衔谁识汉苍鹰!

鲁王公主

明鲁王女朱氏,聪慧知书,工刺绣。适南安儒士郑哲飞,生一男三女。哲飞没,随姑挈子入台,依宁靖王以居。及清军克澎湖,宁靖王将死,朱氏欲自裁;王曰:『姑存子幼,胡可死!兴灭继绝,事固有重于死者矣』。朱氏涕泣从命,奉姑别居。衣食不给,勤操女红,深夜始息。含辛茹苦垂十余年,女嫁姑亡、子已抱孙,遂持斋独处。卒,年八十余。邑人钦之,奉为女师。

黄鹄歌残土一邱,瀛壖三月黯然秋;无边翠咽红啼意,并作珠襦玉盒愁。汤邑久抛益昌宅,宫妆不识景阳楼。帝王家世空花里,遥望煤山恨未休!

诸葛倬

字士年,福建晋江人。隆武时,授御史,监郑鸿逵军。已而福京破,从延平王于厦门。永历末,擢光禄寺卿。同学某降清,以书来招,谓「倬肯来,监司可立致」;且怵以危语。倬复书曰:『圣主隆唐、虞之德,小臣守箕山之操,代有其人。新朝政尚宽大,须弥大千,何问微尘!必欲相强,便当刳胸着地,勿问是肝是肉也』!某得书惘然。后东渡,卒于台湾。

余生虎口遯荒心,作剧何来俗物侵!未许贻书污杜本,居然割席拒华歆。「刳胸着地」言何壮!抢首呼天陆与沈。从此西山多木石,羁魂祇合托冤禽!

陈永华

福建同安人,字复甫。幼即弃儒生业,究心天下事。郑成功初见时,与谈时局,终日不倦;大喜曰:『复甫,今之卧龙也』!授参军,侍以宾礼。永历十二年,成功议北征,诸将不可;永华独排之。成功悦,命留思明辅世子;尝语经曰:『陈先生当世名士,吾遗以佐汝;汝其师事之』!十五年克台湾,授咨议参军;事无大小,皆主之。二十八年,迁东宁总制使;内而屯田、兴学诸大政以次施行,外而转粟馈饷,军无缺乏。明祚延至数十年者,皆永华之力也。寻见郑经颇事偷息而冯锡范诸将又相猜忌,遂请解兵归老,经不听;既而许之。三十四年,以所部属刘国轩。一日,斋沐;入室拜祷,愿以身代民命。越晨,端坐而逝;台人皆痛哭,驰吊于家数万人。后归葬同安。子梦纬、梦球,居台;蕃衍至今,为邑望族。

水色云容一蔚蓝,鸟蛇遗阵我曾探;坐帷雅量真张涣,决策谋臣古耿弇。可惜使君无肖子,不教天下识奇男!苍茫残照生悲角,愁杀当年扪虱谈!

叶后诏

福建厦门人。崇祯末,以明经贡太学。猝遭国变,即南归;与徐孚远、郑郊辈为方外七友,纵情诗酒。后卒于台湾。后诏通汉儒之学,工诗文;美须髯,魁梧可观。着「鹣草」、「五经讲义」行世。

骚才、经学一身兼,七友南中首此髯;涿水只应跨赤鲤,隅山无奈托孤鹣!匆匆甲子编彭泽,莽莽乾坤送景炎。共抱天涯摇落恨,千秋怅望泪频沾!

黄事忠

字臣以,佚其里居?官兵部职方司。隆武时,奔走闽、越,迭起兵谋光复。事败,母、妻俱被难;事忠走厦门,依郑氏。永历十二年冬,偕徐孚远奉使入滇;涂经越南,与国王争礼,全命而归。后入台湾,卒年不详。

汉京能吏荐萧咸,滇、粤持旌挂鲎帆;争礼曾凭三寸舌,勤王未着两当衫。生哀兵火全家烬,死剩驰驱饿骨巉!吊汝婆娑洋上客,朔风吹泪入潮醎!

(附)连雅堂跋(见「台湾诗荟」第十号)

林君小眉久寓鹭门,豪游南北。昨秋归里,时相唱酬;因取拙著「台湾通史」读之,作咏史诗三十首,亦少陵「诸将」之意也。又有「东宁杂咏」百首,俟后续刊。林君身世华膴,英年骏发。介第六人皆毕业东、西洋大学,各擅专科;而林君独湛深国故,兼善英文,顾不为时潮所靡。尝谓『文学一途,中国最美,且治之不厌』;此诚有得之言。今之学子,口未读「六艺」之书、目未接百家之论、耳未聆「离骚」乐府之音,而嚣嚣然曰:『汉文可废!汉文可废』!甚而提倡新文学、鼓吹新体诗,秕糠故籍,自命时髦。吾不知其所谓新者何在?其所谓新者,特西人小说、戏剧之余;丐其一滴,沾沾自喜,是诚之■〈土〈勹上皿下〉〉穽蛙,不足以语汪洋之海也。噫!(雅堂跋)

偶检敝簏中,得亡友许蕴白遗诗书感

丁此纯阴日,微词托许衡;王盘空一世,低首是先生。

汪杏泉丈挽词

风痕泡影若为情,叹逝今朝赋又成。海外再无前进士,社中群惜古先生!青蝇吊客死何恨,雏凤佳儿声已清。曾记从容承誓约,他年鸡酒肯寒盟?

颜君招饮陋园赋赠

名士过江如鲫来,吊古慷慨歌「七哀」;青山莽莽秋寂寂,捉月无地飞狂才。主人雍容法南阳,池亭独辟虾蟆场;佳晨延客斗豪句,葡萄百斛倾伊、凉。鲲身作健嗟斯举,齿冷尘间吓腐鼠;浮生半日俛仰宽,男儿意气消何许!老我轮蹄迟款关,故乡几失好湖山;仰天大笑冠缨绝,为报髡心今最欢。

■〈鱼桀〉(俗称「国姓鱼」,亦曰香鱼。大科崁所产者,风味佳绝。性洁,不生水浊处)

鲜错此邦擅,银鳞秋月香;容身羞「婢妾」(梧州大荒山有婢妾鱼——见「山堂肆考」),托姓亦英雄。拟佐南陔絜,偏愁东海长(家大人嗜此鱼,每遇海舶赴闽,即思捕寄;然台、厦两日水程,时虞味馁,卒未果也)。种鱼经试读,斯愿或能偿。

大甲席

扪觉冰纹赋,展浮桂气轻。支离真不巧,壬癸比嘉名。八尺诗脾沁,三更酒梦清。吴中诸雅侣,久已薄桃笙。

帝雉(毛羽灰色,大异常见者。禽学家近始辨别其种属,指为寰宇所仅有。圆山动物园养有一、二头)

西旅虚獒贡,南郊老鸟师;青阳难再纪,彤日竟终衰。脱却文明蜕,化成汧渭雌。樊中无十步,饮啄自危疑。

人面竹(嘉义所产,高四、五尺。节密而凸,似人面,故名。或曰佛眼竹)

面目呈真相,潇疏见此翁;低眉厌筛弄,辨貌识圆通。何代剡山外,移居沧澥东(「群芳谱」:『剡山出人面竹』)?龙钟虽态老,劲节岂天穷!

乌龙茶(南洋爪哇一带多饮此茶,味颇不恶)

暑渴涤条支,行商竞就时。俗能除茉莉(台湾茶,多以茉莉花熏炙之,大失真味。惟此茶不尔),芳独带柔荑;却怪乡亲者,癖还嗜武夷。感君一团意,易种匪吾思(余饮惯闽茗,台友或以此茶相馈,悉谢却之)!

九孔(介属。其壳九孔,作椭圆状,可烧炼为灰瓦。肉美味隽,较鳆鱼尤胜。三、四月间,鸡笼出产最多)

遑问蛤蜊事,且观绮贝光;万间身后庇,九略腹边藏。坚守牢危石,飘流寄巨洋;延平应似汝,合拜介中王。

红金瓜(即甘藷之一种。皮赤肉绛,甘软罕匹;仅桃园有之,殆空洞灵瓜、扶桑丹椹也)

十亩桃园藷,甘芬实寡俦;枣梨拟瑶殿,香色冠瀛洲。物触羊昙泪,盘投任昉愁。长根又牵蔓,屈指已千秋(七、八年前,余居鹭屿;逢腊日,辄由台北寄数十篓,附诗遍馈陈迂叟、施耐公诸老。酬唱光景,闭目思之,宛如昨夕。今岁又云暮,地瓜再熟,而诸人墓木拱矣;伊可哀也)!

文旦柚(产于麻豆庄,皮薄液多而肉白,温芳甘脆;小于常柚。惟移植他处,则味大逊)

内挟冰霜色,质原渺小躯;蜜甘欺楚泽(云梦之柚,「吕氏春秋」盛称其美。往岁余游三楚尝之,盖远不逮所言),斗大笑成都。白藕自称俪,黄柑永作奴;怜他成枳者,气味卒然殊。

季叔归台,喜呈四首

安石东归日,文初下第时;前尘追赌墅,稚子解牵衣。世事已天醉,长年宜叔痴。荒红堪作达,应令阿咸随。

客月游黄浦,连朝侍燕居;自归辽海鹤,苦忆武陵鱼。昨接乡中讯,望穿长者车;布颿赋安稳,颠倒喜何如!

鹭门曾暂泊,鸥兴足勾留;为问疏篱菊,高开几朵秋?亲朋想情话,巾舄定清酬;念此引乡思,忧忡不可休!

闻挟汗漫志,欲扪轶荡天;相逢如梦里,惜别又尊前。旧巷方归燕,蛮溪有站鸢;搴洲歌拥楫,愿挽鄂君船(叔将挈眷漫游欧西)!

次韵赠从弟文访

廨中喜汝住西头,饷笋分醪减片愁。每对惠连得佳语,且从支父治幽忧;村居同听无腔笛,旅梦休嗟不系舟。齿冷鸡虫真细事,闭门索句足相酬。

送出塞友人

久传休璟善谈兵,草檄横矛壮此行。诗入幽燕生剑气,马敲风雪作铜声。美人塞下防飞虫,大侠关中访姓黥。早晚教知真国士,拜坛想见一军惊。

东宁杂咏一百首

同携铅椠搜奇语,追忆沧桑写旧闻;消尽胸中千磊块,一杯为我谢苏君。

春日苦霖,约菱槎日课十绝句以自遣。越旬,各得百首,题曰「东宁杂咏」;亦厉太鸿七子吊南宋之遗意也。

有元末叶隶同安,祇向澎湖置牧官;终是羁縻荒服意,误人翻在版图宽。

元末,于澎湖设巡检司;中国之建置于是始。

中原门户扼瓯、闽,棋怖星罗百里津;轻弃东南天堑险,无谋竖子尔何人!

明洪武五年,信国公汤和略海上,尽徙澎湖民置漳、泉间,废巡检司而墟其地。

澎湖旧言三十六岛,今名可纪者不止此数。

国威永乐振炎天,赐药曾经万口传。向晚徘徊东港眺,风云犹想汉楼船。

永乐时,郑和舟下西洋,因风泊台湾;投药水中,令土番染病者于水中洗澡,立愈。

哥舒直下龙驹岛,河朔全收豹子军;如何既逐跳梁丑,不复思铭捣穴勋。

明嘉靖四十二年,流寇林道干掠近海地,都督俞大猷征之,追至澎湖;道干走台湾。大猷以水道险远,怯不轻进,于是留偏师驻澎湖以哨鹿耳。道干困,走占城;乃罢澎湖偏师而复设巡检,寻亦废。

七鲲高筑百重城,瓯脱东胡远见争;不料竟垂开创局,至今两字尚标名!

明万历末年,荷兰据台湾,筑城于一鲲身之上,曰台湾城;台湾之名自此始。天启二年,复据澎湖,又城焉。

鼯技终穷漫自豪,牛皮作伪太心劳!汉家大计筹边策,信义何能喻尔曹!

旧传荷人入台之始,盖因泛海值飓,飘流至安平镇;乃绐土番,谓『愿得一牛皮地,多金不惜』!土番许之。遂剪牛皮如缕,周围圈匝数十丈,因据其地焉。

珠旗白羽下三韩,十万貔貅铁甲寒;捷报旋闻驰阙下,元戎昨夜斩楼阑。

天启四年,福建巡抚南居益遣总兵俞咨皋讨荷兰,擒其将高文律,斩之以狗。八月,荷人请和,乃去澎湖而入台湾。

翁伯平生血三斗,海风被面吹不凉;仰天一笑掷匕首,怨气千秋横白虹。

庚寅,侠士郭怀一谋逐荷人;事觉,被戮。

下游颜氏人中杰,赤手雄拏瘴峤云;椎髻虬髯久销寂,一千年后始逢君。

天启五年,海澄人颜思齐始入台湾,南安郑芝龙附之,与荷人共有台湾之地。

家居大好付纤儿,末造庸才一例悲;难洗石头城下耻,西风猎猎拂降旗!

颜思齐死,众立芝龙为长。顺治三年,芝龙降清,荷人遂尽得台湾。

曾凭一矢退单于,草创崖山陆秀夫;二十二年臣力瘁,空留禾黍满东都!

顺治十八年,芝龙子成功以江南败归,袭澎湖。夏五月,入台湾,逐荷兰。冬十月,荷兰归国;成功改台湾城为安平镇,以台湾县为承天府,总台地曰「东都」。

按台湾奉永历正朔,起讫共二十二年。

成功与荷兰守将书曰:『执事率数百之众困守城中,何足以抗我军;而余尤怪执事之不智也。夫天下之人,固不乐死于非命。余数告执事,盖为贵国人民之性命,不忍陷之疮痍尔!今再命使者前往致意,执事熟思之!执事若知不敌,献城降,则余当以诚意相待;否则,我军攻城而执事始揭白旗,则余亦止战以待后命。我军入城之时,余严饬将士秋毫无犯,一听贵国人民之去;若有愿留者,余亦保护之,与华人同。夫战败而和,古有明训;临事不断,智者所讥。贵国人民远渡重洋经营台岛,至势不得已而谋自卫之道,固余之所壮也。然台湾者中国之土地,久为贵国所据;今余既来索,则地当归我,珍瑶不急之物悉听而归。若执事不听,可树红旗请战,余亦立马以观;毋游移而不决也!生死之权,在余掌中;见机而作,而不俟终日。唯执事图之』!若翁俎上痛何如,万古伤心竟绝裾!字里行间皆血泪,一篇报父劝降书。

满人命芝龙修书劝降,成功不从;报父书曰:『嗟嗟!曾不思往见贝勒之时,许多好言竟尔不听,自投虎口,毋怪乎其有今日也!吾父祸福存亡,儿料之熟矣。见其待投诚之人有始无终,天下共晓。先以礼貌,后遂鱼肉,总是「挟」之一字;儿岂可挟之人哉!固已言之于先而决于早矣。今又以不入耳之谈再相劝勉,前言已尽,回之何益!但谢表日夜跪哭,谓无可以回复为忧;不得不因前言而详明之。盖自古治天下,惟德可以服人。三代无论矣。汉光武恢复大度,推诚窦融;唐太宗于尉迟敬德,朝为仇敌,一见而待以腹心;宋太祖时越王俶全家来朝,二月遣还,群臣乞留章疏,封固赐之:皆有豁达规模,故英雄感德,荣为之用。若专用诈力,纵可服人,而人未必心服;况诈力之必不能行乎!自入闽以来,丧许多人马、费许多钱粮,百姓涂炭,赤地千里;已验于往时。兹世子顷国来已三载,殊无奇谋异能,只是补茸破城、建造烟墩而已。一弄兵于白沙,而船只覆没;再弄兵于铜山,而全军歼灭;扬帆所到,而闽安便得;罗源殿后,而格商授首。此果有损耶、益耶?此不析而明矣。今欲别顺逆,而不知顺逆在于心、不在于形。试观姜壤、金声桓、海时行,岂非薙发之人哉?大丈夫磊磊落落,光明正大,皎如日月;肯效诈伪之所为,苟就机局,取笑当时?试思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损无数之兵马、费无稽之钱粮、死亿万之生灵,区区争头上数根之发,大为失策;且亦量之不广也!诚能略其小而计其大,益地足食,插我弁将,何难罢兵息民;彼无诈,我无疑。如此,则奉满州正朔,无非为民生计、为吾父屈也;文官听部选、钱粮照前约,又无非为民生计、为吾父屈也。将兵安插得宜,则满人无内顾之忧;海外别一天地,儿效巢、由、严光优游山林,高尚其志耳。儿志已坚而言尤实,毋烦再役;乞赦不孝之罪』!

煤山弓剑恸前朝,阳戹阴凝正气消;独辨孤忠昭日月,董狐直笔在余姚。

郑氏经营台湾时,张司马作诗诮之曰:『中原方逐鹿,何暇问虹梁』!又曰:『只恐幼安肥遯老,杖藜皂帽亦徒然』!世之尊成功者,亦不过比之田横、徐市之间,独余姚黄宗羲推许备至,且着「赐姓始末」一卷以纪其事(文见「黄梨洲全集」)。

永历乾坤一线延,中州王迹忽东迁;郑家县制谁能说,忆否「天兴」并「万年」?

成功改建东都后,设县二:曰天兴、曰万年。

金汤枉令资公嗣,豚犬何能讳景升!辜负神州诸父老,白头忍死梦中兴!

成功没,子经嗣;改东都为东宁。经没,子克塽嗣。

安平秋打浪花麤,「讨贼」因循失壮图;航海进剿三上疏,北人眼底遂无吴。

施琅「陈海上情形、剿抚机宜疏」曰:『郑成功倡乱二十余年,恃海岛为险,蔓延鸱张,荼毒生灵;故当时不得不从权析地,绝其进取之路。嗣而皇上广开德意,招徕抚绥,渐散其党;成功疑惧,乃遁踞台湾以为兔窟。康熙元年间,兵部郎中党古里至闽,臣备将逆岛可取之势,面乞代奏;复上疏密陈,荷蒙俞旨。仰藉天威,数岛果一豉而平;逆孽郑经逃窜,负嵎恃固。去岁朝廷遣官前往招抚,未见实意归诚。从来顺抚逆剿,大关国体,岂容顽抗而止。伏思天下一统,胡为一郑经残孽盘踞绝岛,而折五省边海地方画为界外,以避其患!况东南膏腴田园及所产鱼盐最为财赋之薮,可资中国之润,不可以西北长城塞外风土为比。倘不讨平台湾,匪特赋税缺减、民困日蹙,即防边若永为定制,钱粮动费加倍。输外省有限之饷年年协济,何所底止!又使边防持久,万一有惧罪弁兵及冒死穷民以为逋逃之窟,遗害叵测;似非长久之计。且郑成功之子有十,迟之数年,并皆长成;假有一、二机觉才能收拾党类、结连外岛、联络土番,羽翼复张,终为后患。我边海各省水师虽布设周密,以臣观之,亦仅能自守;若使之出海征剿,择其精锐习熟将卒,实亦无几。况后此精锐者老、习熟者疏,何可长恃!臣蒙皇上逾格擢用,荷恩深重;分应灭贼,以尽厥职。每细询各投诚之人及阵获一、二贼伙,备悉贼中情形,审度可破之势;故敢具疏密将台湾剿抚机宜,为我皇上陈之。查自故明时原住澎湖百姓有五六千人、原住台湾者有二三万,俱系耕渔为生。至顺治十八年,郑成功挈去水陵伪官兵并眷口共计三万有奇,为伍操戈者不满二万;又康熙三年间,郑经复挈去伪官兵并眷口约有六七千,为伍操戈者不过四千。此数年,彼处不服水土病故及伤亡者五六千,历年渡海窥伺、被我水师擒杀亦有数千,相继投诚者计有数百。今虽称三十余镇,并系新拔,俱非夙练之才;或辖五六百,或辖二三百兵不等。计贼兵不满二万之众、船只大小不及二百号,散在南北二路垦耕而食,上下相去千有余里。郑经承父余业,智勇不足,战争匪长;其各伪镇赤皆碌碌之流,又且不相联属。贼众耕凿自给,失于操练,终属参差不齐;而中无家口者十有五、六,岂甘作一世鳏孤,宁无故土之思!但贼多后闽地之人,其间纵使有心投诚者,既无陆路可通、又乏舟楫可渡,故不得不相依为命。郑经得驭数万之众,非有威德制服,实赖汪洋大海为之禁锢;如专一意差官往招,则操纵之权在乎郑经一人,恐无率众归诚之日!若用大师压境,则去就之机在乎贼众,郑经安能自主:是为因剿寓抚之法。大师进剿,先取澎湖以扼其吭,则形势可见、声息可通,其利在我;仍先遣干员往宣朝廷德意,若郑经势穷向化,可收全绩。倘顽梗不悔,俟风信调顺,即率舟师联■〈舟宗〉直抵台湾,抛泊港口以牵制之;发轻快船只,一往南路打鼓港口,一往北路蚊港海翁窟港口,或用招诱、或图袭取,使其首尾不得相顾,自相疑惑。疑则其中有变,贼若分则力薄、合则势蹙;于以用正用奇,相机调度登岸,次第攻击。臣知己知彼,料敌颇审;率节制之师,贾勇用命,可取万全之胜。倘贼踞城固守,则先剿其村落党羽,抚辑其各社土番;狭隘孤城仅容二千余众,用得胜之兵而攻无援之城,使不即破,将有垓下之变,贼可计日而平矣。夫兴师所虑,募兵措饷;今沿边防守经制及驻札投诚闲旷官兵皆为台湾而设,听臣会同督、提诸臣挑选习熟精锐,用充征旅,无事征募动费之烦。此等兵饷,征亦用、守亦用、与其束手坐食于本汛,孰若简练东征于行间!至修整船只,就于应给大修银两领收,可无额外动支。船未足用,则浙、粤二省水师亦为防海设立,均可选用;仍行该省督、提选配官兵,各举总兵一员领驾协剿。每船用惯熟澎湖、台湾港路柁梢数人,即于福建投诚官兵内挑选分配;不足,即将投诚兵汰其老弱,别募熟于海道之人补额。因此,见在额给粮饷不须分外加增,无烦夫役挽输。安配定妥,以候风期;毋论时日,风信可渡,立即长驱。利便之举,诚莫过于此者。但水路行兵,出海水深,利用大船;进港水浅,利用小哨。今当新造小快哨一百只,以为载兵进港及差拨哨探之用;又当新造小八桨二百只,每大船各配一只,到台湾临敌登岸之时可以盘载官兵蜂拥而上。其小快哨每只新造只用价银四十两,小八桨每只新造只用价银一十五两;二项共该用银七千两,为费不多。若台湾一平,则边疆宁靖,防兵可减;百姓得享升平,国家获增饷税,沿边文武将吏得安心供职,可无意外罪累:一时之劳,万事之逸也』。

又「密陈航海进剿机宜疏」及「决计进剿疏」见「靖海纪」,兹不具录。

伯颜靖海尽天骄,赵宋、朱明已不祧;两季遗黎同一恸,澎湖澳与浙江潮!

澎湖泊船之澳,有南风、北风之别。时当南风误泊北风澳、或时当北风误泊南风澳,则舟必坏。癸亥清、郑交锋之际,正当盛夏南风大作,都督刘国轩将战舰尽泊南风澳;时清师误泊北风澳,国轩方幸之,谓可弗战而胜。忽北风大作,清师舟楫无损,而郑军连■〈舟宗〉覆没,澎湖遂亡。旌旗蔽海惨无光,夜半妖星冷吐芒;万里长江飞渡疾,将军一举竟龙骧。

夏六月癸亥,施琅入澎湖。

吼门事去剧堪哀,拉朽摧枯感一堆;何用凿山更通道,长驱邓艾裹毡来。

八月壬子,清师至台湾。

乘驴败将容何蹙!执梃降王气不豪。休望孝陵天子气,婆娑洋外水滔滔。

郑将刘国轩兵败,从吼门入东宁,奉克塽以降。清封克塽汉军公,国轩授天津总兵;时康熙二十二年秋七月丙申事也。

伤心题壁留遗句,不负高皇发数茎;万树冬青一抔土,天荒地老赤嵌城!

宁靖王闻克塽议降,大书于壁曰:『自壬午寇陷荆州,携家南下;甲申,避乱闽海:总为几茎头发,保全遗体。远潜外国,今已四十余年,六十有六岁。时逢大难,全发冠裳而死;不负高皇,不负父母!生事毕矣,无愧无怍』!又书绝命词曰:『艰辛避海外,总为数茎发;于今事毕矣,祖宗应容纳』!遂自缢死。墓在竹沪。

盟鸾誓凤读残碑,破碎河山发酒悲!野老难言奈何帝,少年我是有情痴。

宁靖王元妃,与王合葬于竹沪。

墓门三月吊啼鸦,碧血春开帝子花;留与蛮荒赋宫怨,断肠一样玉钩斜!

宁靖王殉难姬妾袁氏、王氏、荷姑、梅姑、秀姐,别葬于承天郊外桂子山(即今之五妃墓)。

猖獗频年扰郅支,防秋无策镇西陲;五城留作藩篱蔽,李佑边才信可儿!

清廷以台湾险远,欲墟其地。施琅不可,疏请留台湾为外蔽;诏可。疏曰:『台湾北连吴会、南接越峤,延袤数千里;山川峻峭,港道纡回:乃江、浙、闽、粤四省之左护。隔澎湖一大洋,水道四更。明季设水师标于金门所,出汛至澎湖而止,水道亦有七更。台湾一地原属化外,土番杂处,未入版图也;然其时中国之民潜至,生聚于其间者已不下万人。郑芝龙为海寇时,以为巢穴。及崇祯元年郑芝龙就抚,将此地税与红毛为互市之所;红毛遂联络土番、招纳内地人民,成一海外之国,渐作边患。至顺治十八年,为海逆郑成功所攻破,盘踞其地;纠集亡命,挟诱土番,荼毒海疆,窥伺南北,侵犯江、浙。传及其孙克塽六十余年间,无时不仰廑宸衷。臣奉旨征讨,亲历其地。备见野沃土膏,物产利溥:耕桑并耦,渔盐滋生;满山皆属茂树,遍处俱植修竹;硫磺、水藤、糖蔗、鹿皮以及一切日用之需,无所不有。向之所少者,布帛耳;兹则木棉盛出,经织不乏。且舟帆四达,丝缕踵至;饬禁虽严,终难杜绝:实肥饶之区、险阻之域。逆孼乃一旦懔天威、怀圣德,纳土归命;此诚天以未辟之方舆、资皇上东南之保障,永绝边海之祸患,岂人民所能致!夫地方既入版图,土番、人民均属赤子;善后之计,尤宜周详。此地若弃为荒陬、复置度外,则今台湾人民稠密、户口繁息、农工商贾各遂其生,一行徙置,安土重迁、失业流离,殊费经营;实非长策!况以有限之船、渡无限之民,非阅数年,难以报竣。使渡载不尽,苟且塞责,则该地之深山穷谷窜伏潜匿者实繁有徒,和土番从而啸聚,假以内地之逃军流民,急则走险,纠党为祟;造舟制器,剽掠滨海。此所谓「藉寇兵而斋盗粮」,固昭然较著者。甚至此地原为红毛住处,无时不在涎贪,亦必乘隙以图;一为红毛所有,则彼性狡黠,所到之处,善为蛊惑人心。重以夹板船只制作精坚,从来无敌于海外;未有土地可以托足,尚无伎俩;若既得数千里之膏腴有以依泊,必倡合党伙,窃窥边疆,逼近门庭。此乃种祸后来,沿边诸省断难晏然无虞;至时复勤师远征,两涉大洋,波涛不测,恐未易再建成效。如仅守澎湖而弃台湾,则澎湖孤悬汪洋之中,土地单薄,界于台湾,远隔金、厦,岂不受制于彼!是守台湾,即所以固澎湖。台湾、澎湖连为臂指,沿边水师汛防严密,各相犄角;声气关通,应援易及,可以宁息。况昔日伪郑所以得负抗逋诛者,以台湾为老巢、以澎湖为门户,四通八达,游移肆虐任其所之;我之舟师,往来有阻。今地方既为我得,在在官兵星罗棋布,风期顺利,片帆可至;虽有奸萌,不敢复发。臣业与部臣、抚臣会议,部臣、抚臣未履其地,去留未敢悬决;臣阅历周详,不敢遽议轻弃者也!伏思我皇上建极以来,仁风遐畅、威声远播,四海宾贡,万国咸宁;日月所照、霜露所坠,凡有血气者,莫不臣服。以斯方拓之土,奚难设守以为东南数省之藩篱。且海氛既靖,内地溢设之官兵尽可陆续汰减,以之分防台、澎两处。台湾设总兵一员、水师副将一员、陆师参将二员、兵八千名,澎湖设水师副将一员、兵二千名,通计兵一万兵,足以固守,又无添兵增饷之费。其防守总兵、副、参、游等官,定以三年或二年转升内地,无致久任;永为成例。在我皇上优尔重禄、推心置腹,大小将弁,谁不勉励竭忠!然当此地方初辟,该地正赋、杂饷,殊宜蠲豁。现在一万之兵食,权行全给;三年后开征,可以佐需。抑且寓兵于农,亦能济用;可以减省,无庸尽资内地之转输也。盖筹天下之形势,必求万全。台湾一地虽属外岛,实关四省之要害;无论彼中耕种,犹能少资兵食,固当议留;即为不毛荒壤、必藉内地挽运,亦断断乎其不可弃!惟去留之际,利害攸系。我朝兵力比于前代,何等强盛!当时封疆大吏狃于目前苟计之计,画迁五省边地以避寇患,致贼势愈炽而民生颠沛。往事不臧,祸延及今,致遗朝廷宵旰之忧。臣仰荷洪恩,天高地厚;行年六十有余,衰老浮生,频虞报称末由。熟审该地形势,而不敢不言。盖臣今日知而不言,至于后来万或滋蔓难图,窃恐皇上责臣以缄默之罪,又焉所自逭。故当此地方削平,定计去留,莫敢担承;臣思弃之必酿成大祸,留之诚永固边圉。会议之际,臣虽谆谆极道,难尽其词;在部臣、抚臣等耳目未经,又未能尽悉其概。是以臣会议具疏之外,不避冒渎,以其利害,自行详细披陈;伏祈睿鉴』!

人代茫茫似奕棋,回头渊实换邱夷;君看毛、李「平台序」,大笔淋漓彼一时。

安溪李光地「靖海纪序」曰:『韩淮阴指画东征形势及料楚、汉成败,如指诸掌;诸葛公校计孙、曹强弱,图荆、益之利,定鼎足之规,皆先握算于前而操券于后。司马仲达不足道也,然其平公孙渊量敌计期,不差时日。岳忠武对魏公定擒杨么,八日而捷书果至。盖古之重臣宿将,其于天下大势,一问要害,未尝不熟筹深晓,制其短长之策,故一旦应机近刃而解。此固非冒利趋险,迄无成谋,苟焉以国家民命为试者也。东南之苦海患六十余年,圣朝受命,恃其险远,踞岛屿、乘风潮出没为梗。自戊子以来,攻围破陷郡邑者三,跨有粤、闽边地旷日而后平者一。己亥之役,浮长江、犯金陵,则中原腹心为之震动;议者割弃沿海田庐延袤数千里而又岁资邻省军糈动百万计,盖毒生灵、縻国藏,不可胜数。此岂鳞介之伦,不以衣裳易者比哉!靖海侯施公,自其先任楼船,则以疏言贼可灭状;乘传陛陈,言之弥切。天未厌乱,留公宿卫十有余年而后出,竟其志;时异势殊,而公前二疏所陈者,无一不酬于后。自奉命专征至于受降献俘,筹划措置、连篇累幅,又无一不符于前。吾以是知公计之熟、料之明,知己知彼,算定而后战,故能役不逾时而成不世之功;所谓「上兵伐谋」者,于公见之矣。国家之难在用兵,用兵之事莫难乎沧波巨中与远夷争舟楫之利。珠崖、南交,汉、明所以屡征而不复;辽左、日东、唐,元所以倾师而不再:彼数君者,皆以远异穷兵,绩用弗底。今郑氏境内逸寇托足孤岛,为滨海无穷之忧。皇上悯恻残黎,赫然诛讨;天佑皇仁,风波助顺。而公以国贼家难、忠孝交逼于中,愤不顾身,义形颜色;仰仗皇上委托之专,无复疑贰掣肘,遂克受事,报宣威绝徼航海之勋,稽古莫及焉。然则公之智勇,盖公之诚为之。而皇上救民伐罪,内断于心,任公勿二;如议者举棋不定之口,其不溃成者几希耳。闽之人,取公前后章疏汇萃编刻而请序于余。余惟公之功,天子褒之、史氏纪之,其所以为百世戎臣师者,吾无缀乎尔。故复称道古今,以见远图之不可事、耀兵之非得已以及主之仁明、臣之忠孝,着厥成功之自。览是编者考闽事之终始,尚将有以论其世也』。

萧山毛奇龄「平台湾纪序」曰:『从来不世之功,必藉大文以传之;虎之诗、长舅之铭、韩吏部之碑,皆是也。独是循蜚以还,不臣海邦幅员虽长,渐被有限;而本朝于四征之余,凡衣麛■〈冫食〉兕、雕膺画颡之族,无不臣伏。祗此海中孤岛从古未经奉耕犁者,而戈船所届,即驱除而版籍之。然且逋逃四世,由明季迄今僭妄自大,举前朝孙、卢、陈、彭朝兴暮蔑者,且偷安因循至七、八十年之间,乃一旦破澎湖、捣台湾,由铜山、花屿抵将军大■〈山奥〉乘潮而入,斩将夺栅、燔其井而潴其穴,海外一方重申吊伐,自辰至戌,挥数世积逋之寇而平于七日之内,何其捷也!然则庙算之神与师武臣之力,其所宜铺张而诵扬者,岂顾问哉!惟是壬戌春奏凯京师,天子亲御端门受俘献醎,其时侍班诸臣徒橐笔立左右,不能歌咏其事以嬗于将来;但记诸「起居」,为圣朝「实录」采择。而倪君殿侯亲历行间,目睹旌竿之所及,辟易潮汐,且身当炮石,复能摩盾吮矢以志其始末。今读其文,不啻陈琳之草檄而韦皋之纪功也。则庙谟虽大,有载事而德益彰;版宇虽宽,得颂言而绩弥显。斯文果传,其有俾于圣世者岂浅鲜也!殿侯既以其文上之将军,将勒石海滨而复录其兼本以示世,因次其篇幅而属予为序;谨序』。

劫冷昆明世已非,古砖遗谶记依稀;东归鲸种无消息,把酒江天问落晖!

明崇祯庚辰,闽僧贯一居鹭门;夜坐,见篱外陂陀有光连三夕,怪之。因掘地,得古砖,背印两圆花突起,面刻古隶四行。其文曰:『草鸡夜鸣,长耳大尾;干头衔鼠,拍水而起;杀人如麻,血成海水。起年灭年,大甲更始;庚小熙皞,大和千纪』。凡四十字。郑氏败后,识者曰:鸡,酉字也;加「草」头、「大」尾、长「耳」、「郑」字也。干头,甲字也;鼠,子也:谓郑氏以天启甲子起海中也;灭年甲子,距前甲子六十年矣。庚小熙皞,寓年号也。此说详见「槎上老舌」一书并「池北偶谈」。

郑成功起兵时,有问善知识者;答曰:『乃东海大鲸也』。问何时而灭?曰:『归东即逝』。辛丑攻台湾,荷人先望见一人冠带骑鲸,从鹿耳门而入;随后,成功舟由是港进。癸卯,成功未疾时,辖下梦见前导称成功至;视之,乃鲸首者冠带乘马由鲲身东入于外海。未几,成功病卒;恰符「东归即逝」之语。「台湾志略」谓其子若孙皆鲸种,盖即指此。

玉带浮江迹又陈,空教麦秀怆顽民;惜君大志输鸿鹄,终是冈山养鸭人!

朱一贵,原名朱祖;在冈山养鸭。诡称海中浮玉带,为明代再造之符,遂起事;自称「义王」,号「永和」。旋为清师所灭。

过江今日牧猪奴,白刃横行意气麤;曾是藤牌好身手,虎伥蛇祟一何愚!

郑氏亡后,寓闽者多横行市井间,鱼肉小民。闻至同、光时,始敛迹。

三纪周星一剎那,国墟朝草竟如何!十重铁甲杨光远,天壤偏生此辈多。

明统既绝,伧荒辈觍颜媚敌矣。

女牛、鹑尾分星野,耳食纷纭类扣盘;却笑迂儒偏好事,强将蠡管测天官!

「旧志」谓台湾隶闽,宜从闽,以附于扬州;其星野属牵牛、婺女之分。而「诸罗志」则谓台湾原属岛彝,其次为鹑尾。二说皆依附离合之见,无实验云。

山连东野千余里,水接思明十一更;可怜阅惯兴亡事,齾齾粼粼不世情!

宋朱文公登福州鼓山占地脉,曰:『龙渡沧海,五百年后海外当有百万人之郡』。

福州五虎山,入海首皆东向;是气脉渡海之验。自厦门至澎湖,水程七更;自澎湖至台湾,水程四更(一更,凡六十里云)。

关潼、白畎两崔巍,万壑千峦此结胎;绝似吾闽浮海客,重洋遥长子孙来。

台山,自福建五虎门蜿蜓渡海,东至大洋中,二山曰关潼、曰白畎,是台湾诸山之龙起处;隐伏海中,穿波逐浪,至台之鸡笼山始结一脑,磅礴缭绕千余里。诸山屹峙,不可纪极。五色云中一柱苍,屹然少祖镇东方;谁携谢眺惊人句,丽旭明霞写木冈?

木冈山,为台山之少祖;长一百三十余里,巍峨特耸。其巅,每有云雾;天气清,则见山。祖龙一炬了诗书,魁斗形家谶总虚;南渡萧条人物尽,厌厌泉下见曹蜍。

魁斗山三峰陟起,状若三台;形家谓为文明之兆。

试看大遯抱观音,终老温柔共此心;莫便晏安笑公子,江山酖毒我争禁!

观音山,在西南;大遯山,在东北。两相环抱,昔人每引此以嘲流寓不返者。盖闽、粤客籍,每赘于台人养童媳之家,归国十无一、二焉。

何年娲石坠尘寰,蛾翠螺青销百蛮;一自彩鸾飞去后,夕阳闲杀女床山。

草山,在台北。

春风一抹黛痕长,为雨、为云梦楚王;留得合欢真面目,满山飞遍野鸳鸯。

淡水厅东南六十里,有合欢山。

埋金指点话群猺,珠树琪花付暮樵;多少宝山空手出,人间顽福果难消!

埋金山,即打鼓山。相传明都督俞大猷讨海贼林道干,道干遁入台,舣舟打鼓山港。其妹埋金于山上,时生奇花异草,入山樵采者常见焉;若怀归,则迷路不得出,疑有山灵呵护云。哆啰满社产金区,想杀殉财贱丈夫;解识千秋不祥物,可怜惟有紫髯胡!

哆啰满社,产金;从港底沙中淘之而出,与云南瓜子金相似。陈小崖「外纪」:『康熙壬戌间,郑氏遣陈廷辉往其地采金。老番云:「采金必有大故」。诘之;曰:「初,日本居台来采金,红毛夺之;红毛来取金,郑氏夺之。今又来取,岂遂晏然无事」?明年癸亥,清师果克台湾。

嶐岭、沙喃、噶马兰,雄奇水石足跻攀;带裘不见孙经略,叱驭何人过北关?

乌竹芳「兰阳八景」诗序曰:『噶玛兰,一新辟之区也;榛莽荒秽、草木蒙茸,每为人迹所罕到。前之人来守斯土者,斩其荒而除其秽、落其实而取其材,由是奇者以露、美者以显,而山海之灵异、景物之秀发,未尝不甲乎中州。特以僻在荒陬,海天遥隔,文人骚土每裹足而不前,实贻林涧之愧!虽然,莫为之前,虽美弗彰;莫为之后,虽盛弗传。予以乙酉夏承乏斯土,见夫民番熙攘、山川挺秀。北顾嶐岭,云烟缥缈;南顾沙喃,水石雄奇;其东则海波万里,龟山挺峙;其西则峰峦苍翠,俨如画屏:窃疑天地之锺灵、山川之毓秀,概必不在于是也。故特标其名,而志其胜;列为八景,附以七绝:庶名山佳水,不致芜没而不彰。后之人流连景物、延访山川,亦可一览而得其概云』。

闽浙总督孙尔准「过噶马兰北关」诗云:『山头乱石金华羊,下饮大澥波茫茫;蹴蹋洪涛溅飞沫,紫澜迅激浮惊霜。北关拔起通一线,訇然石扇森开张;天开地辟绝人迹,胡烦设险劳堤防!我皇德远暨日出,坐变斥卤为耕桑。乃知天意早有在,阳施阴设成岩疆;我来叱驭行过此,戍卒环列排櫐枪。关中沃野七千甲,南东其亩棻铺穰;茆茨土舍鸡犬静,疑从上古窥洪荒。鴃舌侏禽费重译,见人狂顾如惊獐;地无可欲视听寂,安得习染生痴狂!无怀、葛天在人世,桃源之说非荒唐。鳀壑东瞻寒礁石,鸡笼西顾连崇冈;瞿唐、剑阁身未到,鄳阨视此谁低昂!援毫思欲勒铭去,媿无笔力追孟阳』!

素绠金瓶迹未芜,犹闻饮凿自匈奴;他时倘过武威郡,试否曾留酒气无?

乌鬼井,在台湾镇北坊;荷人所凿。闻水源甚盛,大旱不竭;南北商船悉于此取水,以供日用。

残霞赤瓦映江隈,磊落吾思石勒才;尚有一嘘留蜃气,西京甲第久成灰。

赤嵌楼,亦荷兰所筑。

北廷昔日重开边,白首南征感站鸢;何处木樵留废址?斜阳独吊赵屯田。

台湾镇城土堡,乾隆五年总镇何勉所筑。

沃焦亘古没人居,百派洪涛赴尾闾;珍重旭初「台海赋」,中原抗手木玄虚。

台人陈辉,字旭初;为「台海赋」曰:『乾坤辟而坎位定,二气合而水德成。睠兹台海,涵浊漱清;浺瀜沆瀁,湠漫渟泓。洪涛喷薄,浸鲲身而浮澎岛;回漩曲折,入鹿耳而■〈氵匪〉安平:灌百川而弗溢,注万壑而不盈尔。其激浪涌波,为潮、为汐;藏蛟螭于深沟,稳鼋鼍于巨宅。其遥也,望之而愈杳;其广也,量之而莫尽。既地势之偏倾,叹神州之辽隔!盖禹功所未及叙,章亥所弗能核。迨夫交趾之石一凿,甘棠之港遂融;昔在版图以外,今归邦域之中。东宁启宇,邹、鲁成风;凭一苇之所届,乃无远而弗通。南连广粤,北接齐、吴;历锦、葢,涉辽都:藉片帆以利济,取水道为便途。于是贾人、游客,飞艇扬航;发鹭岛、渡重洋:或候风期而停棹于西屿之浒,或随潮信而齐泊乎赤嵌之旁。萃诸州之珍货,迁本土之稻餹;既车书之一统,何彼界与此疆!则有瀛濡蛋户,世外自别;依船为家,贩海作歠。任风波兮去来。布渔火兮明灭;施罟网于鹭汀,投丝缗于鳌穴。生斯长斯兮,自幼至耋。尔乃探龙宫,数水族;卵育胎生,细肌丰肉:盐堪作鲞,鲜可佐榖。小者若蚁封,大者若陵谷;奋鬣兮斗风,喷沫兮飞瀑:乘怒潮以上下,倒狂澜而伸缩。乃其怪形奇类,种种堪嗔:角燕拖舟,僧鱼似人;虎蛟摆浪,龙鲤吞■〈舟仑〉。常冲突乎黑水,时漂泳于澎津。别有洿■〈氵义〉断港,葭苇苍深。轻鸥忘机而翔集,振鹭修仪而来临;游戏乎广渊之浦,栖宿于浮屿之岑:物色兮生意,徙倚兮行吟。若夫玉宇方澄,冰轮乍陡;石尤敛声,冯夷屏息。飞白银兮,波光万里;濯素练兮,水天一色。泛轻舠于镜中,发清歌于舷侧;觉宇宙之甚宽,恣遨游于八极。如或海若奋威、天吴作祟,驱□象、舞赑屃。雪涛四起兮,莽纵横以纷飞;浊浪千层兮,排长空而恣肆。声裂百丈之冰崖,势奔万匹之铁骑;豗岛屿兮若崩,掀楼船兮将坠:冒巨险以往来,仗忠信而无伪。值鲸波之不作兮,识放勋之广被;庆安澜之若兹兮,念端居之可耻。告飞廉以先驱兮,吾将展宗悫之素志;果舟楫之具备兮,若济巨川,自今以始』。

朝暾乍上唱篙工,欸乃遥闻曙色中;鹿耳门前春水暖,去帆婀娜不胜风。

昔日凡往福建之舟,皆由黎明时出鹿耳门放洋。清明后南风始发,最宜海行。

沙磨潮激活礁危,港路纡回认不差;已过荡缨南、北汕,自斟浊酒劳舟师。

鹿耳门港,在南、北二汕之间;水底皆沙,纵横布列,舟不可犯。出入者插竹标以识,南白、北黑;名曰「荡缨」。

鲎尾悬空一片浮,伽蓝暴信近中秋;胡姬争唱「公无渡」,银浪如山黑水沟。

舟人呼八月十四日飓灾为「伽蓝暴」;风将发,天际先见断霓饮海,状如鲎鱼尾。

黑水沟,为澎、厦兮界处;险冠诸海。

卷地黄沙扑鼻膻,细将风信测蛮天;秋台、春飓长回忆,辛苦先民渡海年。

台湾风信,与他地迥异:风大而烈者为飓,又甚者为台。飓倏发倏止,台常连日夜不息。正、二、三、四月发者为飓,五、六、七、八月发者为台。九月,则北风初烈,或至连月;为九降风。过洋以四月、十月为稳,盖四月少台、十月小春天气多晴暖故也。

偶临危岸瞰沧溟,万吹调刁啸百灵;试学张生歌「海吼」,苍凉吟与大鱼听。

张方高「海吼行」云:『海亹矗石如鼍梁,延袤七十里以长。神工鬼斧划沧桑,龟、蛇双峙护水乡。气象雄杰不可当,回潮撑浪力堤防。妖风怪雨起微茫,倏忽鼓荡浑元黄;万丈波涛猛奔趪,无端片石竖其傍。当车怒臂笑螳螂,讵知根柢厚雄量!蟠结水府亘坚刚,六鳌八柱相颉颃,能使天地乍低昂。海若不平交斗强,横冲直撞声汤汤。遥如万马过前冈,轮蹄分蹴竞腾骧;近如雷霆奋春阳,一发迸裂争碎硠。喧如簴业铿宫商,鸣鏦伐鼓骇龙堂;幽如风松韵远扬,隆隆隐隐转悲凉。十年岛上鬓秋霜,饱闻此籁意荒荒;物情静者享平康,相逢相让莫相伤!溟渤万里任徜徉,容与和平酿吉祥;胡为激怒自扰攘,日夕汹汹吼若狂!巉严巨石镇如常,何曾为尔缩头藏,海乎、海乎空奔忙』!

赭北、龛南水怒争,舣舟遥睇旅魂惊;记曾往岁横洋过,朝夕金乌望点睛?

台济潮流,止分南北。台、厦来横洋而渡,号曰「横洋」。

「稗海纪游」云:『云色一片相连,其中但有一、二点空窦得见红色,是谓「金乌点睛」;来日主霁』。

月临朔望分圆缺,潮近东南易长消;妾如鹿耳娟娟月,郎比鲲身漭漭潮。

月临卯、酉,潮涨东、西;月临子、午,潮平南、北。潮涨多在春、夏之中,潮大每在朔、望之后:海滨皆然,台亦无异。惟台地属东南,月常早上:十七、八之后,月值初昏,即临卯、酉;故潮长退,视他处亦较早也。

远山如黛水如环,无恙征帆日往还;东鲽西鹣栖宿稳,春风分付月眉湾。

月眉湾,在鹿耳门前;避风者,多泊舟于是处焉。

清水溪头吊劫尘,浊水溪边伤远春;悠悠清浊两无据,愁杀空山翠袖人!

清水溪、浊水溪,并在彰化县东南六十里。

萍痕絮影总伶仃,坠绪如烟鬓欲星;凄断湔裙旧江水,春来分外照人青。

稻江风景,仿佛秦淮桃叶渡;诵阮亭绝句,但觉忍俊不禁。

彩虹沉沉卧十里,明河无声秋如洗;欲问当时投剑人,水底唤龙龙不起。

剑潭,在台北圆山;闻荷人曾投剑焉。

世情倏忽判云泥,冷暖枯荣久不齐;莫漫秋纨歌再热,凉风只在大安溪。

台地以大安溪为界,过南则暖、入北则寒,截然有秋、夏之殊。

人月双圆放夜时,无端艳障费侬痴;邯郸举目皆厮养,偷得花枝欲嫁谁?

台俗:上元节,未字之女偷折人家花枝,为人诟詈,则异日可得佳婿。

踏青时节病愁淹,纸阁三层悄下帘;底处春魂招蛱蝶?晚风料峭雨廉纤。

春雨成霖,谓之「四十九日乌」。

堆盘庾韭又周菘,尾压犹存伏腊风;容易沿门歌洗佛,春光九十已匆匆。

腊月既望,各市廛竞餍酒肉,名曰「尾压」。四月八日,僧童舁佛,奏鼓作歌,沿门索施;谓之「洗佛」。

■〈囋,日代贝〉肤■〈目舌〉舌入宵多,佳节端阳一瞬过;今日积成负山势,空然稻梗奈君何!

五月五日清晨,然稻梗一束,向室内四隅熏之,用楮钱送路旁,名曰「送蚊」。

万死投荒去国心,冷衙四望瘴烟深;剧怜鹤俸轻如许,抵否缠头一掷金?

清初,台湾府道俸银仅六十二两零四分四厘、知县俸银二十七两四钱九分。

八股文章两石弓,破荒刘蜕羡群空;遂令大泽深山里,一世龙蛇入壳中。

台湾自康熙二十五年始设学;明年春,陆路提督张云翼疏称『二十六年丁卯大比,在台湾为开科之始。请照甘肃、宁夏之例,于闽省乡闱另编字号,额取一、二名;俟肄业者众,乃撤去另号,勿限额数』。台湾之乡、科,自此始。三十二年,邑学生王璋以第六人登解榜。

武榜始自康熙二十九年,阮洪义中甲戌榜武进士。

甲帖丁钱古制无,三章硕鼠感今吾;昨宵食货稽班史,恩诏前皇迭赐租。

台地田园,十分曰一甲。每甲东、西、南、北四至各二十五戈,每戈长一丈二尺五寸。其坵段之方圆、曲直、宽狭不等,则计尺寸折算。

康熙三十七年,豁免水灾圮陷田园。雍正五年及八年,豁免水冲、沙压田园。乾隆二年及九年,豁免圮陷田园及水冲、沙压田园。

贌社规同贌港风,海山榷算计臣工;不知屠钓畸人里,可有郑、颜草泽雄?

「赤嵌笔谈」云:『贌社者,招捕鹿之人;贌港者,招捕鱼之人。俱沿山海,盖草为寮;时去时来,时多时少。虽为赋税所后出,实亦奸宄所由滋。

漫夸门第博陵崔,世系摩挲有剩哀;太息北朝遗泽竭,衣冠此日半舆台!

「台湾县志」曰:『台人虽贫,男不为奴、女不为婢;臧获之辈,俱从内地来此:亦风之不多觏者』。

弓弦霹雳耳生风,马上乾坤属乃公;竟屈景宗谐竞病,可怜新妇闭车中!

近日台人无事可为,多喜学诗;结社者,六、七十处。

金银官阙未荒唐,晓日春潮各擅场;爱汝达夫诗律细,解将八景绘蛮乡。

高干拱「咏台湾八景」诗「安平晚渡」云:『日脚红彝垒,烟中唤渡声;一钩新月浅,几幅淡帆轻。岸阔天迟暝,风微浪不生。渔樵争去路,总是画图情』。「沙鲲渔火」云:『海岸沙如雪,渔灯夜若星;依稀明月浦,隐跃白莎汀。鲛室寒犹织,龙宫照欲醒。烹鱼沈醉后,何处晓峰青』?「鹿耳春潮」云:『海门雄鹿耳,春色共潮来;二月青郊外,千盘白雪堆。线看沙欲断,射拟弩齐开。独喜西归舶,争随落处回』。「鸡笼积雪」云:『北去二千里,寒峰天外横;长年绀雪在,半夜碧鸡鸣。翠共蛾眉积,炎消瘴海清。丹炉和石炼,漫拟玉梯行』!「东溟晓日」云:『海上看朝日,山闲听晓钟;天开无际色,人在最高峰。紫阁催妆镜,咸池驰浴龙。风流灵运句,烛烛照芙蓉』。「西屿落霞」云:『孤屿澎湖近,晴霞返照时;秋高移绛树,海晏卷朱旗。孙楚城头赋,刘郎江上诗;淋漓五彩笔,直欲补天亏』。「澄台观海」台湾:『有怀同海阔,无事得台高;瓜忆安期枣,山驱太白鳌。鸿蒙归紫贝,腥秽涤红毛。济涉平生意,何辞舟楫劳』!「斐亭听涛」台湾『岛居多异籁,大半是涛鸣;试向竹亭听,全非松阁声。人传沧海啸,客讶不周倾。消夏清谈倦,如驱百万兵』。

一官迢递布颿轻,凿险缒幽少宦情;「秋曰杂诗」传海外,弓衣多少织难成。

孙元衡有「秋日杂诗」十二首。其一台湾:『八月浑如夏,冰纹枕簟斜;渴虹淹溽暑,毒雾莽风沙。破梦无名鸟,伤心未见花!自怜情漫浪,更拟着浮槎』。其二台湾:『西偏惟日落,东向一烟峦;不爽针盘路,无形铁板关。鱼舠纷似叶,战舸静如山;深稳成安宅,毋忧海国顽』!其三台湾:『亦有奇情在,都疑梦里逢;潮生惊战鼓,日尽骇边烽。挟火麒麟飓,摧台湾傀儡锋。秋容何处好,千里木芙蓉』。其四台湾:『诸番多窟宅,深就瘴台湾安;竹坞疑熊馆,茅居结马鞍。山荒朝猎豹,田熟夜防獾。此是羲皇上,文身似羽翰』。其五台湾:『信此飘零眼,浮观别异同;四时无正候,百物有奇功。版藉翻稽妇,蛮村浑贱翁。糟醨聊可啜,应笑学郸筒』。其六台湾:『海国多新意,生涯自不贫;清流环靛户,白水散■〈罒上令下〉人。台湾露龙嘘漐,油台湾蜃积鳞。所嗟铅椠客,风俗未相亲』。其七台湾:『殊方今乐国,襁负目成邻。锡饟酬田祖,蛮讴赛水神。蓣苗田鹿喜,蔗叶野牛驯。经术能师古,「豳风」属此人』。其八台湾:『秋雨滋篔箨,凄风养秀葽;醍醐闲伴少,榔枥野情遥。軗击煎饧灶,樯维煅蛎窑。喧嚣那可息,猿鹤漫相招』!其九台湾:『物情殊熳烂,问俗竟如何!乐事喧鼍鼓,哀音转犊车。番荒逃火鹿,海熟上潮鱼。生理浑难计,安恬可息居』。其十台湾:『欲补虫鱼注,徒多玩物情:文禽悬羽息,沙蟹寄螺生;守拙蟏蛸隐,争雄蜥蜴鸣。大都观变化,蠢蠢只空名』。其十一台湾:『秋宵常独坐,宜楙漫相招。积水光摇动,连岷气郁陶。幅飞迎月露,鸡唱逐风潮。引领还空舍,余生本寂寥』!其十二台湾:『回首平生事,心将迹并奇:溯江曾学懒,入海为求诗。台湾水交相适,鱼龙两不疑。还舟无处觅,大火又西驰』。

一卷「瀛壖百咏」诗,风流端合界乌丝;百年花月春无主,烛冷香销奈此时!

张柳渔着「瀛壖百咏」诗一卷。

楚些何从赋「大招」,苏门冷瘴鹭门潮;却留江笔花如锦,憨柳骄桃不敢妖。

台湾进士施耐公、许蕴白二君内渡后,皆依家君幕中。前年蕴白偕余赴南洋,卒于苏门搭刺;去秋,耐公亦在鹭屿病故。蕴白所著「窥园诗草」及耐公所著「后苏龛诗文集」,家君将为选刻,附入「菽庄丛书」。

木落空山万古心,一声凄厉触难禁;无穷剩水残山意,迸作哀猿怨鹤吟。

台地采茶词,谓之「褒歌」;饶有「竹枝」风趣。

服箱从古属牛星,薄笨车声晓未停;惊破秋衾铜辇梦,孤怀轳辘不禁听。

「海东札记」谓:『侵晓梦回时,牛车行市间,轮声脆薄,如哀如诉,极不耐听』。

废瓦颓垣怅暮郊,几时吹破杜陵茅;飘摇风雨鸮声恶,瘏口哓音何处巢?

余家内渡后,板桥旧宅日就倾圮,钟彝、花木掠毁殆尽;可痛也!

碧桃花散雨如丝,断梦阑珊十月痴;持谢嬉春邻女伴,相邀观赛蒋公祠。

台人好事鬼,迎神赛佛几无虚月;废时縻费之俗,迄今未之能革也。

蒋毓英祠,在旧台湾府镇北坊。

画眉艳值月初三,秦赘箫声满朔南;寄语呼龙种瑶草:「儿家原不重宜男」!

台人多养童媳,赘婿承祧;此风至今尚然。

碧玉年华小玉痴,画楼一角销葳蕤;瀛洲别有销魂种,薄幸司勋未许知。

台妓多端厚,无吴下轻佻习气。余尝以此夸人;或诮曰:『子为汉臣,安得不台湾尔乎』!

爱看麋鹿走成群,白头生风古未闻;翻怪山前多哭者,不应别有猛于君。

台山无虎,故麋鹿特孳盛。

葭飞忙杀弄潮儿,争给官中采捕旗;雪虐风饕琅峤渡,蜑船刚值「讨乌」时。

隆冬捕乌鱼,名曰「讨乌」。其捕鱼器具,有罟、罾、縺、藏、■〈罒上令下〉、箔之目。官中给乌鱼旗数十枝,旗用白布一幅,刊刷「乌鱼旗」字样,填写渔户姓名,县印钤盖,插于船头。

乌鱼于冬至前后尽出,由诸邑鹿子港先出,次及安平镇大港,后至琅峤海脚,于石罅处放子,仍回北路。冬至前所捕之鱼,名曰「正头乌」,则肥;冬至后所捕之鱼,名曰「倒头乌」,则瘦。

荒郊毒虺苦难除,吞象巴蛇事不虚;丁此百无聊赖日,莫嘲笺注到虫鱼。

台产蛇有三种,啮人立死。一名龟壳花,背有文如龟纹;一名饭匙倩,见人头昂二、三尺,惟尾贴地,喷鼻有声;一名青竹丝,长一、二尺,色青如竹。

「赤嵌集」:『北路有巨蛇,可以吞鹿,名曰钩蛇;能以尾取物。孙元衡有「巨蛇吞鹿歌」台湾:『一岛三千糜鹿场,甡甡出谷如牛羊;台山不生白额虎,族类无忧牙爪伤。野有修蛇大如斗,飕飕草木腥风走;气腾火焰喷黄台湾,八尺斑龙入巨口;九岐璚角横其喉,昂霄下咽膏涎流。狞蕃骇兽不相贼,犇窜林莽争逃钩。我闻巴蛇吞象不烦齩,三岁化骨何阴狡!尔鹿、尔鹿甚微细,此蛇得之应未饱』。

台湾畴苕颖郁葱芒,俛仰乾坤一饭囊;消受清馋风半阵,沿庄初熟「过山香」。

米名「过山香」者,粒大倍于诸米,极白。用少许杂他米中作饭,极香美。

满城绿醉更红憨,飞絮风情昔未谙;何苦移栽六株柳,触人春恨似江南!

台北旧无杨柳,近始见六株于植物园中。

贴地花开六代莲,相逢无那困人天;香风吹遍相思树,醉倒狂奴骨欲仙。

台地多相思树。

越王余算、禹余粮,覆地连畦笋蕨乡;独使诗人忘不得,九秋风味凤山姜。

「香祖笔记」:『凤山县有姜名三保姜,相传三保太监所植,可疗百病』。

波罗蜜媵菩提果,鸡橘龙牙让汝尊;欲识西方供养用,祇宜侍者觅眈原。

波罗蜜,实生树干,大如斗,皮似如来顶;剖而食之,味甘如蜜。

菩提果,实青黄,味甘而香。

倒垂檐下避骄阳,风露能滋屈畹香;休讶此生不沾土,郢中久异属怀王。

「台湾采风图」台湾:『倒垂兰,出北路内山。枝屈曲如梅,叶似萱;短而厚,不着土。取一枝挂檐阴雨露所及处,自能生根抽芽、出叶开花。花如兰,色黄碧,微香』。

偶然一现不知还,东海扬尘悴玉颜;汝是华鬘市中侣,未应色相示人间!

「赤嵌集」:『昙花一枝数十蕊,一蕊长七、八寸;花六出,外紫内白,颇似莲花。亦有白色者。摘置案间,经时略不损坏,花蕊仍然开放;是一异种』。

示兆争传寸节奇,穴生小草竟知时;转蓬浮梗嗟如我,一握迷途有导师。

「台湾志略」:『风草,产内山。春生无节,则经年无台风;生一节,即台一次;二节二次,多节则多次:甚为奇验』。

编槿为庐缉藿扉,一家老死共忘机;争城争地纷蛮触,输尔巢居少是非。

番社名室曰囤。先以竹木结成椽桶,编竹为墙,盖以茅草为两大扇,中竖大梁;备酒、豕,邀请番众举上。两扇合为屋状,如覆舟;宽二丈余、长数丈,前后门户疏通。夫妻、子女,同聚一室。门两旁上下,丹雘采色,灿然可观。舍内,地净无尘。前廊,竹木铺设如桥,俯栏颇亦有致。凿木板为阶梯,木极坚韧,或以相思木为之—又一种木,文理樛结如檀梨状,从内山采出,番亦不名何木,高可五、六尺。入室者,拾级而入。

今朝有客采风还,踏遍祁连万仞山;告我至今眉里社:「太羹醴酒尚人间」。

眉里社番人饮食,饭凡二种:一占米煮食;一篾筩贮糯米置釜上,蒸熟。手团食,日三飧;出则里腰间。洒凡二种:一舂秫米使碎,嚼米为面,置地上;隔夜发气,拌和藏瓮中,数日发变,其味甘酸。遇婚娶、筑舍、捕鹿时,出此酒,沃以水;群坐地上,用木瓢或椰碗汲饮之。酒酣歌舞,夜深乃散。一将糯米蒸熟,拌面入篾篮,置瓮口,津液下滴;藏久,色味香美。遇贵客,始出以待;敬客,必先尝而后进。

陌路相逢许见姎,班兰五色映衣裳;斯人不遇邝湛若,绝色宁无云亸娘!

番社亦有丽者,唯腥气难近。

鹿皮一裹了尘缘,笑杀丧仪费简编;大得漆园生死旨,不私蝼蚁与乌鸢。

番人死,或以鹿皮盖体,举而委诸山谷间。熟番则效汉人持服,生番则否。

俪皮成礼古风留,为理何须仗蹇修;绝倒聘钱还不得,神仙无赖是牵牛。

婚姻,名曰「牵手」。订盟时,男家父母遗以布。麻达成婚,父母送至女家,不需媒妁。至日,执豕、酌酒,请通事、士官、亲威聚饮。贺新婚,名曰「猫罩佳哩」。夫妇反目,即离异。男离妇,罚酒一瓮、番银三饼;女离男或私通被获,均如前例。

已能铏簋仿陶唐,卤斫镃基用更长;多事偏来儵忽帝,强将七窍凿中央。

番社器用,耕种如牛车、犁耙和汉人同。厝内器皿各殊:汲水用匏,饭贝用椰碗、螺壳。捕鹿用镖箭。炊饭用铁铛,亦用木扣、陶土为之。圆底缩口,微有唇起以承甑。以石三块为灶,置木扣于上以炊。近亦筑灶。间置桌椅及五彩瓷器,非以资用,为观美耳。螺钱,皆汉人磨砻而成;圆约三寸,中一孔,以洁白者为上。每圆值银四、五分,如古贝式。各社皆然。

阿侬试学「麻巴历」,一路来看「萨鲁屯」;莫哂■〈女阝取〉隅作蛮语,郝隆原是旧参军。

番语:番社谓之「萨鲁屯」,骑牛谓之「麻巴历」。

入室他人喟若何!犹将独眼吊沙陀。一章颂祖神弦曲,仿佛嗣音「五子歌」。

「番俗六考」载:『下淡水社颂祖歌台湾:「巴干拉呀拉呀留(言请尔等坐听也),礁眉■〈丏加〉■〈丏加〉汉连多罗我洛(言论我祖先如同大鱼也),礁眉呵干洛呵连(言凡行走必在前也),呵吱妈描歪呵连刀(言何等英雄也)!唹吗礁卓举呀连呵吱吗(言如今我辈子孙不肖也),无罗嗄连(言如凤随舞也)。巴干拉呀拉呀留(言请尔等坐听也)」』!

蹑机亦有女工勤,茜草沾成血色殷;欲答西方美人意,报侬一匹「达戈纹」。

番妇自织布,以狗毛、苎麻为线,染以茜草,错杂成文,朱殷夺目;名「达戈纹」。欧美妇人颇珍视之。

忍将家世话台湾,一剑风尘岁月艰;不及逋仙旧梅鹤,千秋安稳占孤山。

侧身天地一诗囚,抚事追时涕泗流;只惜唐衢空善哭,解人难觅白江州!

年年海上飞精卫,处处枝头怨杜鹃;好为麻姑告王远,祇须留命待桑田。

春杪内渡,别岛上吟侣

不作临歧态可怜,相须斗酒一留连;赠言乞尔惊人句,行色羞余使鬼钱。客路飞花春并别,故山丛桂梦频牵。明朝挂席鸡笼港,鹤散鸥闲已半年。

赠洪逸雅

幽栖寂寞水台湾乡,祇有收茶晒药忙;一世画教才尽掩,十年诗与鬓俱苍。好音慰藉休嫌懒,后约叮咛岂遽忘!准拟清秋三五夜,遍舟来访石淙庄。

摄津秋夕,寄怀台湾吟侣

鲲溟七十社,社社岛之英;六义发天喙,健笔铿其精。邀我渐离筑,酒市时一鸣;慷慨数行泪,调苦难为平。自经江海别,弥忆沈酣情;偶翻箧中稿,其怨可以贞。

台湾诗钞卷十七

苏镜潭

庄棣荫

吴锺善

施景琛

林崧祁

沈翊清

王贻瑄

苏镜潭

镜潭,字菱槎;福建晋江人。民国间,曾数度东来,寓居台北。与林健人(少眉)各有「东宁杂咏」百首,多属台湾史事地志之作。

答林小眉表弟

金人十二祖龙死,竖儒无用坑杀耳;孱唐、腐宋纷蚯螬,君亦何心至于此!迷魂苍苍那得招,被发大荒下九霄。男儿三十不称意,鞭挞玉虬恣游戏。君看刘毅信可儿,手掷万千等闲事。南穷巫岛狼须胡,北上金台马骨枯;悲歌感叹溷屠沽,兴酣击缶更呜呜。一朝掉头不肯顾,弃冠投笔忽台湾徂。归来驴背风雪寒,耸身依旧入诗坛;三年已灭才人刺,尺剑空羞壮士颜。相逢快赌鲲溟酒,高李吹台共携手;且趿朱履掣长鲸,莫管白衣幻苍狗。无端吊古发牢骚,笑傲瀛壖诗百首;遂令朽拙穷枯腔,褰裳跨卫从君后。天生我辈浪得名,古来才大忍相轻!长身寿骨博名句,德孺为弟坡为兄;汉东之国水如渑,时闻人语说苏、程。

送林四季丞之英伦

大风漭漭海西头,大鲸一去海门秋;鲛儿捧泪贝女愁,诗人摇笔凌沧洲。洪涛连天天壁立,明朝挂席此登楼。读书万卷行万里,丈夫四方志弧矢;为君慷慨歌西凉,西凉葡萄倾夜光。翩翩浊世平原君,哑哑娵隅蛮参军;六年客舍忘晨夕,千秋选楼待平分。吾闻海西爱兰岛,江山岸兀拥左纛;又闻海峡千艨艟,当年一炬定东风。恨不手持玉杖,相从遍踏仙人掌!徒学少文耽卧游,胸罗邱壑纷摩荡。期君快着豫州鞭,别君直上鸱夷船;青鞋布袜吾已矣,拔剑斫地心茫然。此行倘遇鸡林贾,定乞诗篇购洛社;担簦跨马幸未凉,他日从容为君下。归来若问芦中人,依然寒杀孟东野!

送同社陈髯僧、吴顽陀归里

送君东海上,泪溢东海水;此际最销魂,黯然别而已。古人重风义,投桃而报李;落落两晨星,况为同客里!虬髯湖海士,小少耽经史;六体探其微,运笔奔雷使;琴操至翩翩,净皈参寥子。江关足萧瑟,君胡至于此!觥觥吴元礼,门第纡金紫;特科辟公交车,岭峤初筮仕。足迹历九州岛,高文肆雄诡。一朝朝市改,结束归乡里。同泛海上槎,同醉海上■〈駞,酉代马〉;同辔安平游,同掉木兰舣。吊古登金城,夺诗摩坚垒。吟社托寄鸿,下惭雕虫技;有时杂诙谑,雄辩挺而起;赌酒唱旗亭,征歌画声伎。穷冬朔风严,年光疾如驶;轻舟天际来,风涛震人耳。烽火遍闽中,君去复何倚?长夜役梦魂,思君从此始!

中秋夜独酌,忆雅棠

败荻空江敛暮台湾,江头沽酒最思君;十分无过中秋月,总被诗人占九分。

沧洲为客六逢秋,取次逢秋压客愁;一酒一花兼一我,此时颇似谪仙不?

登废城吊沈文肃公

汉朝杨仆事专征,铜柱巍巍旧勒铭;上将楼船下沧海,中兴郡县堕金城。赂秦几辈签降约,贡楚于今罢请盟;地下橐弓应有恨,怒潮呜咽打荒营!

次韵答兵爪词长

鞭丝鬓影去来潮,东国莺啼客路遥;一事最堪惆怅处,樱花憔悴月无聊!

留别陈蛰公先生

数从羁馆接清扬,招饮时过绿野堂;庑下相庄梁妇案,橐中深愧陆生装!家贫计岂佣书拙,时乱身偏作客强。凄绝当年王、谢燕,春归犹自恋雕梁!

寄雅棠

别后玉山似旧不?待君商订选诗楼。猖狂有意讥黄祖,落拓何人识马周!拚作英雄甘一死,已教贫士占千秋。暮台湾最是无情物,勾起羁肠片片愁。

立春日观大屯山积雪

己未一月三日时在辰,处处村旗社鼓赛迎春;天公故意施狡狯,大屯山上一夜雪花铺如银。大屯之山高接天,上有姑射之神仙;珠宫贝阙,缥缈不知几万千!飞鸟不敢过,穷鸱挟愁坐;流台湾行复止,万木暗不峙。苍崖分寸不可梯,长天寥廓海为低;势将跨鹤凌空去,下视九州岛万国片片划玻瓈。嗟余一身如萍寄,随风飘荡任东西!此时此景杯在手,得不快饮酣如泥?呜呼!得不快饮酣如泥!

酬蕉麓赠别之作

罗隐生晚唐,江东惜独步;才名冠乙科,驰骋长杨赋。床头金尽时,颜色已非故;垂老耽苦吟,迟我台城路。

访鼓浪屿郑延平水操台故址

大鲸揽海海神泣,草鸡干头海水白;洞天遗址水操台,台下怒涛卷寒石。一朝碧眼坐江东,天下全师皆辟易;骨肉情多国仇深,杯酒从容兵权释。

台南谒延平王祠

英雄立马拥专征,故垒萧萧赤嵌城。招讨已颁唐印绶,旌旗犹是鲁诸生。浯州一旅擎铜柱,东海何年走大鲸!回首扶桑孤岛在,茫茫无地哭田横!

赠魏润庵

青山无恙水泠泠,文酒风流海上萍。终古才人原妩媚,若论我辈太娉姈。六年旧雨盟莲社(余识君在己未年),三度秋霜醉洞庭(三次渡台皆值秋际)。除是身穷诗便好,只怜干死案头萤!

东宁百咏

朝天埋没土花斑,龙种东都去不还;寂寞秋深铜辇路,茂陵金盌出人间。

清咸丰间,桶盘浅庄人锄地,得一古玉,黝然无色;长尺有八寸、宽二寸二分、厚四分半,重三公斤许。法华寺僧以数金购归,值祝融诞日,陈座上以供众览;有识者辨之曰:『此宁靖王玉笏也』!今尚存寺中。

飒爽英姿在眼前,昭陵茧纸几何年?流传墨宝人间少,恐有风雷护笔巅!

宁靖王遗墨,流传颇多。今所存者,唯台南关庙横额「亘古一人」四字、番薯崎后土祠「小南天」三字而已。相传王自题「行看子」一轴,今尚存台南某家;惜未之见!

舟师北伐下瓜洲,黄叶西风片片愁;一例长城诗律壮,岘山名句足千秋。

己亥五月,成功誓师北伐,少司马张煌言以所部义兵从;未至仪征五十里,吏民迎降。六月二十八日,煌言抵观音门。成功已下镇江,大会文武登岘山,援笔赋诗云:『黄叶古祠里,西风寒殿开;沉沉松柏老,暝暝鸟飞回。碑碣空埋地,庭阶尽杂苔;此地到人少,尘世转堪哀』!

花开花落送前朝,玉笛江城咽暮潮;二百五年鸿指地,将军大树尚飘萧!

延平郡王手植梅一株,旧在鸿指园中;光绪元年沈文肃奏建王祠,移植于此。古干已半朽,旁茁孙枝横斜直上;径丈许。余戊午游拜王祠下,曾作长歌纪之。

东宁二世嗣王贤,坠地金瓯竟不全!绝徼苦无唐印绶,五铢先复汉家钱。

永历十八年,嗣王经既退保东都,乃从洪旭议,派往贩日本,购造军器。八月,改东都为东宁,始铸「永历钱」。

扁舟南望阻家乡,薇蕨西山恋首阳;天意尚怜两遗老,高年留作鲁灵光。

张灏,字为三,福建同安人,巡抚廷琪子也;万历中进士。明亡,隐大嶝;后入台,居承天府之郊。靖海将军施琅克台,闻其贤,具舟送归故里;至澎湖而卒,年九十有五。弟瀛,字洽五,崇祯举人;卒于台,年八十有四。

昆明回首劫灰红,飘泊天南哭寓公!终是幼安甘蹈海,一楼皁帽老辽东。

李茂春,字正青,福建龙溪人;隆武二年举孝廉。性恬淡,风神秀整;时往来厦门,与诸名士游。永历十八年春,嗣王经将入台,邀请避乱搢绅东渡,茂春从之;卜居永康里。筑园「梦蝶」,日诵佛经以自娱;人称为「李菩萨」。

鱼水君臣重托孤,三分龙卧起雄图;艰难手创偏安局,直把东都作帝都。

陈永华,字复甫,福建同安人。弱冠,补弟子员。闻父殉国难,即弃儒生业,究心天下事。时成功开府思明,延揽天下士;兵部侍郎王忠孝荐之。与语竟日,大喜曰:『后甫,今之卧龙也』!授参军,待以宾礼。永历十二年成功北征,命辅世子留思明;语经曰:『陈先生当世名士,吾以佐汝,汝其师事之』!克台,授咨议参军。经立,军国大事悉以委焉。永华为政儒雅,巨细必躬。成功立法严,永华济之以宽;由是东都大治。及卒,台人莫不痛哭,驰吊于家。谥「文正」,赠资政大夫、正治上卿。

大将南征壁垒新,目中今日已无秦;会须痛饮黄龙酒,讵料妖星照渭滨!

永历二年,成功起兵南澳,中提督甘辉以兵从。六年,攻海澄,遂取长泰。与清将王进遇于北溪,败之;总督陈锦来援,复败之。十年,黄梧以海澄降清,辉闻乱进攻,不胜。旋奉成功破闽安,逼福州;转略温、台等郡,浙东大震。十一年春,帝在滇南,封辉崇明伯。成功大举伐南京,从破江阴、瓜洲、芜湖,遂乱扬子、趣镇江。于是辉进曰:『瓜、镇为南北咽喉,但坐镇此,断瓜洲,则山东之师不下;据北固,则两浙之路不通:南都可不劳而定矣』。不听;率师登舟,径取南京。南京守将梁化凤约期请降,纳之;辉谏曰:『以臣观之,则尚未也。夫兵贵先声,彼众我寡,及其熸且未定,则势可拔;若彼集御固,缓难图也。君必悔之』!又不从。已而郑师败绩,仓皇争舟而渡。辉殿,且走且战;却至江,骑能属者三十余人。马踬被获,死焉。十月,成功归思明,建忠臣庙,以辉为首;亲为哭祭而哀之。

死生蛮徼忍伶俜,书币犹征大府庭;一代洪荒文字祖,丛丛收拾「鲒埼亭」。

沈光文,号斯庵,字文开;浙之鄞县人也。少以明经贡太学。永历三年,由潮阳航海至金门;闽督李率泰方礼致故国遗贤,遗使以书币聘。光文焚书反币,驾一舟,思学张志和浮家泛宅。忽遭飓风,飘至台湾;时台地为荷人所据,受一廛以居,备极羁旅之苦。及成功克台,闻光文尚在;大喜,以客礼见。而是时遗老亦渐入台,乃与宛陵韩又琦等结诗社,所谓「福台新咏」者也。着有「台湾舆图考」一卷、「草木杂记」、「流寓考」一卷、「文开诗文集」三卷,邑人全祖望为访而刊之。

才名几社定无虚,海上未忘属国车;忍说夜郎真盛事,不堪身世比相如!

徐孚远,字闇公,华亭人;崇祯十五年举于乡。与同邑夏允彝、陈子龙结几社,以道义、文章名于时。后随鲁监国入闽,时成功开府思明,礼侍朝士,搢绅耆德之避地者皆归之;而孚远领袖其间,军国大事,时咨询焉。永历十五年,帝在滇中,随周金汤入觐,失道越南;越王要以臣礼,不从,乃归。及成功克台,从入东都,礼待尤厚。常自叹曰:『相如入夜郎教盛览,此平世事也。以吾亡国大夫当之,伤如之何』!未几,卒。

残旗海角叹栖栖,绝好江山忍再提!太息中原方逐鹿,全师无意更征西!

张煌言,字符着,鄞人;崇祯朝,登贤书。从鲁监国入闽,率残兵数百依成功于海上。金陵之役,郑师败绩,煌言走铜陵,猝与楚师遇,兵溃;变姓名,从建德祁门山中,由天台入海,仍与成功同定台湾。当时东都初定,军备未修,煌言见成功无西意,为诗以刺之曰:『中原方逐鹿,何暇问虹梁』!又曰:『只恐幼安肥遯老,蔾床皁帽亦徒然』!成功薨,乃散部曲,浮海涉江,至杭州西湖,为守吏所执。临刑,二卒以竹舆舁至江口;见青山夹岸、江水如澄,始发一言曰:『绝好江山』!索笔赋绝命辞三首付刑者,端坐受刃。

大厦真难一木支,望山事去感流离!孤臣力竭身先死,洒泪亲题十字碑。

卢若腾,字闲之,福建同安人。崇祯八年举于乡,十二年成进士。福王立,授浙东巡抚;驻温州,督师北伐。温州破,率亲兵巷战,背中三矢,为水师营所救;乃由海回闽,谋举兵恢复;所谓「望山之师」也。既以粮尽而罢。成功开府思明,礼为上客。永历十八年,与沈佺期同舟入台;至澎湖,疾作,遂寓太武山下,自题墓石曰「有明自许卢公之墓」。嗣王经,礼葬之。潼乡斜日草离离,巴老臣寮访岛夷;螭首不刊金石略,「唐碑」两字尚传疑!

释华佑遗书称:『巴老臣番社性极循良,多识字,能读「孝经」、「语」、「孟」。社前有碑矗立,大径丈,文为风日所蚀,不可辨;唯上刻「唐碑」两字仅存。

大海鱼龙战血腥,楼船戈甲阻重溟;千寻铁锁空遗恨,奇策何人塞井陉!

荷人既辟台湾,环城筑炮台,增戍兵,以军舰十七艘布守沿海口岸。是时福建沈鈇上书巡抚南居益,盛陈六策,言颇详切;不听。时论惜之。

泥马江荒事可哀,临安遗址旧楼台;而今香火琳宫盛,无复当年翠盖来!

宁靖王故宅在台南府治西定坊前,今之天后宫是也。王薨,宅舍为寺;康熙二十三年,靖海侯施琅建,内有侯纪功碑,已残。五十九年,奏列祀典,岁以春秋仲月致祭。

披发大荒去帝阍,三山祠宇配师门;吾家碑记分明在,重过潮州拭泪痕!

嘉义韩文公祠,国初潮州人建;后祀三山王,或曰王为文公弟子,林爽文之乱,王甚显;事平,土人祀之甚虔。

牛皮度地拓鲲身,故垒荷兰碧草新;赤瓮沦沈三百载,女墙万瓦更粼粼!

天启二年,荷人乞互市,不许;遂侵略沿海。至澎湖,东入台湾;借于土番,绐之曰:『愿得地如牛皮,多金不惜』!乃翦皮为缕,周围里许;筑热兰遮城,环以巨垒,兵二千八百人分守之。城今已毁,而赤瓦犹存。近土人于城下锄地,忽得古瓮无数;或辨之曰:『此前荷人所遗,以贮军火者』。

甲帐楼台迥日非,降旗西去失重围;秋风一夕槺榔死,赤嵌城头蝙蝠飞!

十年,荷人复筑城赤嵌,与热兰遮相犄角。及成功师次鹿耳门,凡攻围七阅月,复以书谕之,乃降;率残兵千人而去。城面海背山,遍植槺榔;夕时,蝙蝠极多。

海外扶余正朔存,延秋城下泣王孙;秋来禾黍临官道,不见先朝桔柣门!

狮子山之役,郑师既败,仓皇议还岛;适荷兰甲螺何斌负债走厦门,手台湾全图以献,盛陈可取状。当是时,诸将皆以险远为虑;成功意锐,慨然曰:『此亦海外之扶余也』。捩舵束甲,率兵二万五千;三月泊澎湖,克之。以热兰遮城为安平镇,改名王城;建桔柣门;以春秋郑有此门,志故土也。

群壑千山东北走,诸罗突兀玉山高;扶摇一万三千尺,天遣禺疆负巨鳌。

玉山,在诸罗县东北大武峦山大后;高一万三千六百余尺,为东洋群山之最巨者。台固无雪,唯玉山终岁雪积如纱笼香篆。冬日清明,乃得见;有顷,则台湾雾合矣。

孤屿沙浮落日昏,万流东去似云奔;不知何代将军庙,废瓦寒鸦啄寝门?

将军屿,在澎湖厅治南,水程五十里;孤屿矗立,旧名尾薯田。上有将军庙,或传为隋虎贲陈棱;今已圮。

空蒙岛屿拥烟鬟,北望孤城尚苦寒;千古隆冬长积雪,直同太华作奇观。

大鸡笼屿,在澎湖东北二百五十里,有福州街旧址;成功初得台,与日贸易处。上建石城,所称「鸡笼积雪」,澎湖八景之一也。台地无雪,唯玉山终岁积雪;大鸡笼地连极北,隆冬苦寒,间亦积雪。欲至其地,先举火为号,社番掉艋舺以渡。

旧题剥蚀几星霜,黄蘗肃条野芷香;垂老屠黎谙故事,为余流涕说沧桑。

黄蘗寺,在大北门外;地旷境幽,擅林泉之胜,题咏甚多。今已圮。

卢前、王后久齐名,四载樽前涕泪倾;沦落江南老词客,白头愁杀庾兰成!

王忠孝,字长孺,福建惠安人。崇祯元年登进士第,以户部主事榷关;劾太监忤旨,廷杖下狱,已而戍边。福王立,擢副都御史。隆武元年召见,晋兵部左侍郎;赐尚方剑,便宜行事。及福京破,家居杜门不出。时成功开府思明,设储贤馆,礼待避乱搢绅;忠孝往见,欲官之;辞,乃待以宾礼。永历十八年,偕卢若腾入台,日与诸寓公纵情诗酒。居四年,卒。

铁马金戈动地来,家山残破付寒灰;桃花零落无颜色,寒食山头战鬼哀!

沈佺期,字云又,福建南安人。崇祯十六年进士,授吏部郎中。隆武立,擢右副都御史。及帝陷汀州,佺期南下,随成功起兵于桃花山,为幕府上客。后卒于台湾。

大泽茫茫混钓鱼,一身沦落故人疏;剖肝刳腹寻常事,千古犹留却聘书。

诸葛倬,字士年,福建晋江贡生。隆武时,以荐授翰林院待诏;加御史,监郑鸿逵军。已而福京破,从成功于思明。同学某降清,以书来招,且怵以危语;倬复书曰:『圣主隆唐、虞之德,小臣守箕山之操,代有其人。新朝政尚宽大,须弥大千,何问微尘!必欲相强,便当刳胸着地,勿问是肝、是肉也』!某得书惘然。后入台,卒。

崎岖薄宦渡层冰,遗爱滇南说故丞;老去不禁亡国恨,宰官无奈去为僧!

林英,字云又,福建福清人。崇祯中,以岁贡知昆明县事,有惠政;士民便之。永历立滇中,官兵部司务。及帝北狩,英亦间道回厦门;后入台,剃发为僧。

誓扫狼烽愿已乖,冷灰碧血藁残骸;一门理学兼忠荩,妇孺家家祀石斋。

黄骧陛,字陟甫;大学士道周公之从子也。天启四年,举于乡;教授里中,及门多成材。北都陷,与里人林兰友合纠义旅,矢志图恢复。及福建破,浮海入台;久之,卒。

慷慨临戎一纸书,仲坚无意霸扶余;天教两岛沦金、厦,忍见儿曹走传车!

永历二十三年春二月,清廷下旨展界。七月,刑部尚书明珠、兵部侍郎蔡毓荣至福州,与靖南王耿继茂、总督祖泽沛集泉州议和,命兴化知府慕天颜赍诏书入台。经不奉诏,乃后继茂书曰:『捧读华翰,有「诚来诚往,延揽英雄」之语;虽不能从,然心异之。执事中国英豪,天人合征;金戈铁马之雄,固自有在。而谆谆所言,尚袭游说之后谈,宁犹是不相知者之论乎?东宁偏隅,远在海外,与版舆渺不相涉。虽居落部曲,日与为邻;正如张仲坚远绝扶余,以中土让太原公子。执事亦知其意乎?所云贵朝宽仁无比,远者不论,以耳目所闻见言之:如方国安、孙可望,岂非尽忠贵朝者;今皆何在?往事可鉴,足为寒心!执事倘能以「延揽英雄,休兵息民」为念,即静饬部曲,慰安边陲;羊、陆故事,敢不勉承!若夫疆场之事,一彼一此;胜负之数,自有天在;得失难易,执事自知;亦毋庸赘也』。明珠知不可说,遂偕毓荣北归而和议止。三十五年,经薨,子克塽嗣;越二年,靖海将军施琅克澎湖,克塽奉印绶降,而明朔乃亡。凡三世,三十有八年。

旧事开皇或创闻,蓬莱弱水此中分;东流门户澎湖险,吊古无人说「虎贲」!

「海防考」曰:『隋开皇中,遣虎贲陈棱略澎湖地。其屿屹立巨浸中,环岛三十有六;棱至抚之,未久而去』。「隋书」「陈棱传」称:『大业三年,拜虎贲中郎将。棱三载与朝靖大夫张镇州发东阳兵万余人,自义安泛海击流求国;月余而归』。按「文献通考」:『流求国,在泉州之东,有岛曰澎湖』;是澎湖即流求之一岛。二书所载略同,唯年号稍异,当以「隋书」为正。猿臂将军右北平,遯荒海外了余生;可怜三尺孤坟上,古藓残碑没姓名!

闲散石虎,不详何代人;墓在法华寺北数武,石碣存焉。志既失传,墓铭亦无可考。近岁寺地丈量,将毁之。郡人连雅棠为请于官而移立于寺中,更集友人具牲牢,为文以祭之。

宏农得宝事荒唐,谶纬流传太不祥;片碣凤山镌八字,山明水秀启遐荒。

相传凤山县佃民锄地,得一石碣,镌曰「山明水秀,闽人居之」(见「福建通志」)。

匣中霜雪映银绦,劫后模糊战血臊;道是元胡遗寸铁,吐番争拜赫连刀。

大吐番社一古刀,为元代故物;传世已数百年,秘不示人。唯家祭时,始陈座上。

山川草昧记巢居,化鹿浮牛半子虚;亘古洪荒山海志,传闻华佑有遗书。

普陀山僧华佑,当郑芝龙时,常偕其友萧克至台湾。年余,自蛤仔难入山,经历南北番社,详考其山川风俗,辑为一书;内称:『某日,至浊水溪,水大不可涉;乃骑野牛而渡。又至苏澳,见鹿入水化为鱼,角犹存;事属创见』。今其书已失传。

西定坊前水一涯,游人争拜水仙祠;古今祀典歧讹甚,冷笑人间杜十姨!

水仙宫,在西定坊,康熙五十四年建。庙祀五神,莫详姓名。或以为大禹、伍员、屈平——其外之神项籍、鲁班,或以为王勃、李白。据志所载如此,当更考之。

十里青畴鸠唤耕,李花无主梨花生;春雨草侵乌鬼井,晚潮沙接红毛城。

乌鬼井,在镇北坊,荷人所凿;水源甚盛,大旱不竭。南北商船胥于此取水,以供日用。赤嵌城,亦名红毛城。

咬狗溪前野雀飞,卓猴溪畔夜乌归;停鞭一路看鱼塭,小艇无人系落晖。

鱼塭,旧属台江,为安平镇之内海;旧志称「台江汪洋,可泊千艘」。道光二年夏秋积雨,曾文、湾里各溪之水澎涨,而出泥涂归墟,积成平陆,居人始筑为塭以养鱼。卓猴溪,在安平东三十里;发卓猴山,距咬狗溪五里。

大冈、小冈山■〈石孟〉硉,东螺、西螺水汨没;一邱一壑费平章,归来驴背鞭残月。

大冈山,在凤山县治北,与小冈山相距五里;大冈在其北、小冈在其南,亭亭对峙。小冈山头有巨石,圆秀如冠,曰纱帽石;舟行过澎湖即见,与台湾猴洞诸山、诸罗南马仙山相接处也。东螺溪,则在彰化县南四十里;分自虎尾溪折而西,过马辰、树仔脚、猫儿干汇于海丰港,以入于海,距西螺溪十里。

清溪九重、十八重,回环九十有九峰;朝来爽气扑眉宇,人立烟峦倚古松。

九重溪、十八重溪,均在诸罗县治西南;西溪相距十里。九十九峰,在彰化县东七十里;玉笋瑶簪排空无际,真伟观也。

仓皇万马正临江,慷慨甘为子姓降;胜败莫论兴与废,古来国士本无双!

刘国轩,福建汀州人;状貌魁伟。初为漳州城门把总;永历八年,成功伐漳州,国轩开门降。参军冯澄世奇之,为语成功,擢护卫后镇。十五年,从克台湾。二十八年,败耿精忠之将王进于涂岭,追至兴化而还。越年,入潮州。平南王尚可喜率兵十余万众尽锐来攻,与战于鲎母山下,斩首二万、捕卤七千;由是,威名大着。三十一年,清军攻兴化,右虎卫何佑败绩,漳、泉俱陷;国轩亦弃惠州而归。三十二年,晋正总督,表赐尚方剑,专征伐;诸将咸受命焉。二月,伐漳州、下玉洲、三叉河、福河、下浒等堡;分兵取石码,数战皆捷。闰三月,与黄芳世、穆黑林战于湾腰树,败之;胡兔率援兵至,战于镇北,又败之;姚公子、李阿哥、段应举来战,又败之。八月,清军大举援泉,楼船中镇萧堔与遇,未战而溃;国轩亦全师归东宁。三十五年正月,经薨,子克塽嗣;晋武平侯。十月,清以万正色为陆路提督、施琅为水师提督,伐台。师次澎湖,方战,有风从西北来,琅舟为急流冲散,士皆股栗。琅大惊,祷天;须臾,雷发,立转南颷,军乃复振。国轩方据案调遣,痛哭而起曰:『天也』!乘单舸从吼门入东宁,遂奉克塽以降。后授天津总兵。

靖海舟师破百蛮,功成陈币泪潸潸;入吴本为封侯计,一剑恩仇亦等闲。

施琅,福建晋江人。少从戎,为郑芝龙部将;及成功起兵安平,与弟显从之。年少号知兵,恃才而傲。有标兵某得罪,逃于成功,琅擒治之;成功怒,逮其家,杀其父及显。琅夜走,匿荒谷中三日;佃兵某知才,饭之。及逃之所部苏茂家,捕者至;茂假一舟、一剑、一竖子,夜渡五通,入安平。久之,降清,授同安副将;迁总兵。康熙元年,擢水师提督。四年,挂靖海将军印,疏请伐台。二十二年春,大治舟师。六月十四日,发铜山;会于八罩屿,遂克澎湖。乃刑牲奉币告于成功之庙曰:『自同安侯入台,台地始有居民;逮赐姓启土,世为岩疆,莫可谁何!今琅赖天子之灵、将帅之力,克有兹土;不辞灭国之罪,所以忠朝廷而报父兄之职也。但琅起卒伍,于赐姓有鱼水之欢;中间微嫌,酿成大戾。琅于赐姓翦为仇敌,情犹臣主;芦中穷士,义所不为。公义私恩,如是则已』!言毕泪下,台人为之嗟叹不置。

使君来暮起讴思,旧种甘棠发几枝;朱邑桐乡称报最,弦歌今已遍生祠。

陈璸,字文焕,广东海康人。以进士,授古田县;康熙四十一年,调台湾。清操刻苦,勤政爱民;岁祲发仓以赈,穷黎感其德。明年,入为刑部主事;迁郎中。四十九年,由四川提学任台厦道;士民闻其再至,争趋海澨迎之。至则作育人材,汲汲以兴化易俗为务;始建文庙,设十六斋以教诸生。五十三年,擢湖南巡抚。入觐,上目之曰:『此苦行老僧也』!调福建巡抚。台人为塑像于文昌阁,诞日张灯鼓乐以祝。及卒,哭之哀;入祀名宦祠。

岗山树色腻似油,清水春光浓于酒;平揖岳阳拓万千,横揽云梦吞八九。

岗山,在凤山县嘉祥外里;旧志称「岗山树色」,为八景之冠。清水岩,则在大武郡山之麓;所谓「清水春光」,亦八景之一也。

烟霞突兀耸中峰,罗列诸山似附庸;依旧反经留片石,西云岩畔水淙淙。

西云岩,在台北八里坌堡观音山之麓,一名大观寺。山高二千余尺,中峰屹立,远望如观音趺坐。寺外有巨石二,其形如马鞍。置盘其上,则子午针反而卯酉;故名曰反经石。

古寺杉松万影蓝,驱车路过县门南;登临不觉西天小,直上香林叩佛龛。

竹溪寺,在台湾县南二里许。经曲林幽,清溪环抱,颇饶胜概;山门额曰「小西天」。剑潭潭水冷千秋,剑气光芒射斗牛;只恐化龙沧海去,闲云潭影日悠悠。

剑潭,在芝兰一堡,淡水八景之一。潭有树号茄苳,大可数抱;相传荷人曾插剑于此,故名。

安禅初地辟孤峰,持钵东来咒毒龙;遥指浮图枫树杪,碧云深处一声钟。

碧云寺,在嘉义县之火山。康熙初,僧参彻东来,住锡龙湖岩;偶至此地,爱其山林之秀,遂辟茅结庐,奉龙湖岩之佛祀之。参彻没,众葬之寺前,为建浮图;今尚存。

胜地林泉拓一弓,巍巍曾是梵王宫;南园试较参军记,白璧终当累放翁!

法华寺,即李茂春梦蝶园故址,咨议参军陈永华为之记;园由是著名。后改为寺。

千里流沙一线通,丹枫渔火满江红;夜深帆动春潮入,估客移船泊海翁。

海翁线,在台湾县西北一十二里;海中浮沙一线,自南港至淡水海外,不知几千里。南有港,港口大澳甚深,号海翁窟;舟行,多泊此候潮。

春水粼粼瘦影支,闲花落地燕来迟;空潭半夜鸳鸯梦,双宿双飞傍月眉。

月眉池,在台湾县文贤里;形如半月,故名。与鸳鸯潭毗连,县志列入「水利」。

温泉水滑乱云焦,故迹荒芜考古潦;到此例应三洗髓,胸中垒块已全消。

台属温泉凡数处,旧志称:『一在玉山之下。有土番至其地,得于山凹深处,泉上涌,气蒸如沸。一在大鸡笼隔港山朝山内』。今唯北投、草山二处擅称,春秋佳日为游人休沐之所。

青山削断太嶒崚,急溜奔雷唤欲譍;一道长虹亘天半,龙蛇深夜忽飞腾。

大甲溪,在大安口,距淡水城一百二里;发源于内山,南尽彰化县界。两山壁立,其下浊水奔急,势甚汹涌。中跨横桥,长一千二百四十五英尺,为火车轨道;诚奇观也。

回廊曲榭翠微间,觞咏流风若可攀;无奈八公风鹤急,不容安石恋东山。

林氏园,在板桥。亭台花木甲于全台;而文酒风流,尤极一时之盛;前后若吕西村(世宜)、谢颖苏(管樵)、许豫生(贞干),其最著者也。割台议起,侍郎林公维源挈家寄寓于鼓浪屿;嗣是绝意东渡,而斯园遂永锢矣。呜乎!兰亭已矣;抚今追昔,能不怆然!

百口流离瘴海波,文章一第重元和;瀛壖异日编诗史,合似辽城祀老坡。

施肩吾,汾水人;唐元和中举进士,不仕。后率其族迁居澎湖,着有诗集行世。其「题澎湖屿」一绝云:『腥臊海边多鬼市,岛夷居处无乡里;黑皮年少学采珠,手把生犀照咸水』。

庄棣荫

棣荫,字怡华,号瘿民;福建惠安人。日据时,羁台数十年,没于台北。着有「耕余吟集」。

次韵和少眉

朗吟高会酒家楼,屠狗椎埋觅旧游;莫漫纵谈桑海事,当年冠冕此南州。

次韵和季丞表弟见赠

去燕来鸿各惘然,尘踪小住话吟缘;乘桴早辨居夷策,游箧频添哭友篇(去岁哭施耐公,近又得汪杏泉之讣;吟侣雕零,为之泫然)。梦入故园迟远信,天留病骨饯流年。先生瘦尽便便腹,差免人嘲作懒边。

稻江即事

吊古田横岛,搴芳杜若洲;却疑天常醉,长此霸才休!海水三千浪,人烟十二州;登楼催落日,愁思满江流。

寄菱槎鹭门,即次其「怀雅棠」韵

豪气高阳似昔不?天涯人忆仲宣楼。蹇穷世路诗为祟,冷落词坛岁又周(去岁稻江排日诗宴,今年朋侪云散,颇有离索之感)!时局醉沈槐穴梦,吟怀淡入菊花秋;无情恼却东流水,只管殷勤送别愁!

题「台湾通史」后,即赠雅棠

台山何嶷嶷,台水何泱泱!山水气郁勃,怪伟出鹰扬。其俗习犷悍,尚武乃其常;权力互吞噬,往往开战场。睢盱浑噩地,何物为文章!版图虽内附,王化限梯航。哀哉膏腴壤,拱手制于强!文献久荡缺,狉榛入混茫。安得诉真宰,一夜叩帝阊。元关窃管钥,只手破天荒;觥觥者谁子?连横字雅棠。横曰『兹任重,余责何敢忘』!覃思废寝馈,稽古罗缥缃;远搜佉卢秘,旁采夷獠乡。寂寥千载事,一朝抉其藏;盘胸吐垒块,落笔凌风霜。百灵效奔走,上帝监在旁;天鸡唱一声,曙色开东方。儒生肩创局,班、马谢未遑;灾梨十万言,纸价为之昂。鬼神纷饮泣,魑魅欻惊惶;时梦古衣冠,泥首拜君堂;郁湮闭泉壤,枯骨还生香。星回紫府曜,灯放漆室光;迪前启其后,斯意洵未央。东宁百万辈,楼阁相辉煌;奔荣而执热,半为声利忙。兔狡自营窟,虎猛或依伥;委蛇用君才,要路任回翔。胡为闭斗室,菜根甘独尝;徒令脂韦者,侧目一「古狂」?君曰『是有命,吾自卧羲皇』。书卷日晤对,贤圣见羹墙;畴能守局促,襱襶热中肠。余事工竞病,觅句盈锦囊;亦有山水癖,兼资济胜长;旁通及「内典」,「华严」诵琅琅。著作诧牛汗,才华费斗量;岂徒元、白压,顿教籍、湜僵。佳人出空谷,宁为时世妆!独鹤自矫翮,肯争鸡骛粮?富贵草头露,文章信光茫;石崇空梓泽,浩然有襄阳。君看千百岁,何者独流芳!我来东海上,吊古意彷徨;浩歌感朱鸟,历劫叹红羊!英雄骑鲸去,大义久弥彰;时闻呜咽水,流恨诉兴亡。读史三叹息,悲风生屋梁;凭君借杯酒,为我酹沧桑。

游凌云寺,赋呈雅棠并质本圆上人

言访凌云寺,入山知几重。云根时断续,山势互横纵;胜概静中引,高僧物外逢。雾光嘘众壑,夕照带诸峰;磴道层梯上,经坛万竹封。江流幻金碧,岩树郁葱茏;石溜盘崖出,蔬畦过雨浓。塔铃风自语,野碓水能舂。饭熟分斋钵,梦回动晓钟。空花参妙谛,幽象豁尘容。题句宣城在,清谭惠远从;东来奇绝处,珍重纪游踪。

乙丑客游台北,赋似陈君廷朴

风尘一锸隐刘伶,四十年来自醉醒;俯首浮萍徒扰扰,二豪侍侧笑螟蛉。

领取乾坤袖里藏,壶中日月任徜徉;年来傲骨崚嶒甚,乞与刀圭试一方!

衣冠南国旧家声,历劫沧桑百感并;尽有烟霞供啸傲,未妨韦布老诸生。

一曲山松行路难,客星顾影倍生寒;竹林嵇懒谁同调?青眼逢君一笑欢。

东宁杂咏(选录十四首)

战鼓惊涛壮,边烽落日残(台湾东面皆山,夕阳返射如烽燧递见,洵奇观也);江山扶霸气,城郭入悲观。嘉果凤凰蛋(似桂花栗,出台南;俗名「冰弸」),奇花蝴蝶兰(花亦台湾仅见)。客游殊未恶,诗境海天宽。

化外留民族,巉岩费划平(生番僻居山谷绝险,历荷兰、郑氏、清、日数代,无力使之归化)。穴居风自古,隘线路难行(隘路阔丈余,日夜驻勇以防番。今日人网以电线,近辄被吸)。结屋编茅住,浮田架竹耕(番社架大竹,藉土浮湖以耕,名曰「浮田」)。荒村明月夜,可有嘴琴声(番人以叶为琴吹之,女闻而合意者,结为夫妇。又闻闺女不贞,吹之音立变,为其家父兄所知)。

敻哉刘壮肃,大树镇东南;将略参中外,兵机出笑谈。雄关驱虎豹,驰道控骖驔;战垒依稀在,江山已不堪(刘铭传抚台六年,开铁道,筑炮垒,抚垦番社,卓著奇绩;甲申战胜法兵。日本新政,多仍其旧而扩张之)!

荒凉沧海集(邱逢甲先生号沧海君,着「岭云海日楼集」),寥落斐亭音(唐景崧为台道时,与邱逢甲、施士洁及诸名士唱和于斐亭);大雅风犹在,斯文感至今。朋簪联北郭,钩党误东林。莫作伤时语,文章贾祸深!

板桥开别墅,海外此平泉(舅氏林时甫光禄,讳维源。花园在淡水枋桥);故国思乔木,清门启后贤(后嗣蕃衍,率皆通达、能文章)。输财传卜式,凿空忆张骞(清为抚垦协办大臣,屡次输助巨饷)。人物今何世?园林自昔年。

长夏厌烦溽,北投寻活泉;斜流半岩瀑,薄霭一溪烟。林密月迟出,山深花欲然。何当结茅屋,洗耳听潺湲(北投距台北十余里,山水清美,日人辟公园于此地;有磺泉,溪流喷烟,绵十里余:避暑胜地也)!

圆山城北路,十里荫青林;帆逐春流曲,屋藏秋树深。夜光冲剑气,云影度溪阴。策杖耽幽赏,悠然望碧岑(淡水有八景,「剑潭夜光」其一也。圆山景物明蒨,有明治桥构造极佳;附设动植物公园于此)。

危桥绵百丈,缔造讶神功!星火悬清夜,车轮碾碧空;楼台高下影,舟楫去来风。苦费千夫力,闇天落彩虹(台北桥长约百余丈,高七、八丈;以铁及红毛灰为之,费百四、五十万)。

云峰高岌嶪,瘴务晓微蒙;丛竹瑶寒碧,幽花作惨红。骑秋农苦潦(秋霖,台人谓之「骑秋雨」),航海客占风。景物今犹昔,飘蓬感寓公(古亭庄山水幽静,平畴万顷;十年前曾到)!

扶桑迎紫气,迭嶂锁重关。南北轮蹄凑,往来行旅艰。楼船雄跨海,炮垒静依山。几见弃繻者,请缨从此还(基隆为台北出入巨港,往来轮舶多聚于此)。

分野占牛女,星河咫尺通。晓惊江雾白,晴见海云红。岁莫逢丛菊(气候和暖,冬日不寒;昔人有「荷花迎腊菊迎年」句),年丰卜刺桐(先花后叶,其岁大熟)。四时存伏腊,无改汉遗风(归日三十年,民间独用汉伏腊)。

风流南北阮,诗酒一时豪;鲲岛占星聚,鸡林逐价高。围棋闲赌墅,刻烛夜挥毫。别久情怀恶,星霜换鬓毛(近年林季丞表弟及其侄小眉、文访在台招吟侣倡和,极一时之盛。自季丞、小眉游欧西,吟风遂歇)。

岁月去堂堂,论交廿载强;元龙自豪气,和靖信孤芳。苦口须眉古,还怀诗酒狂。飘零念鸿雪,影事未全荒(十年前,与林兵爪表弟及髯僧等诗酒唱酬无虚日。自兵爪移申江,不相见者近十年矣)。

中原方战斗,海外此淹留;未厌风涛恶,但添家室愁。砚田仍苦税(寄留六个月,例收所得税),病骨不宜秋;着意罗吟料,题诗纪远游。

初冬客感

撞竿傀儡一丝牵,客路崎岖暗自怜;八口家驰千里远,一年月剩两回圆!依人心事投罗鸟,临老才华逆水船。满目烟尘望乡国,飘零怕读「浣花篇」!

新历元旦

婆娑洋外海东头,犹是朝宗水倒流。建丑重逢殷甲子,尊王费读鲁「春秋」。归心笑指梁间燕,劳债差怜阁道牛!强说忘年忘不得,客中蓂荚又重周。

高义阁秋夜小集,分韵得「文」字

风月场中一策勋,东都文物旧知闻;六朝诗酒新亭泪,百战江山故国云。漫托苔岑通末契,欲摩壁垒张吾军。小楼坐尽寒灯影,门掩清秋夜雨纷。

吴锺善

锺善,字顽陀;福建晋江人。曾游台湾。

次韵菱槎同年送别之作

吾生一叶萍,着水复去水;道长阅半生,于役犹未已。东来千里程,新阴郁桃李。性情竹林中,光阴桑海里;有口只谈玄,有诗不入史。无福与花仇,无钱能鱼使;敢希人上人,聊号「子吴子」。邂逅玉局仙,一笑今如此。客途眼常青,故山芝不紫。君已逾立年,我亦届强仕;心迹孤月明,世事浮云诡。朝夕素心人,征逐半同里;沁脾烹浓茶,朱颜熏薄■〈駞,酉代马〉。谈锋浩无涯,如舟不可蚁;攻坚来偏师,直欲破我垒。纵送夔一足,穷搜鼠五技。乐事不可极,流光不驻驶;办严岁云暮,听镜妇有耳。我本孤卧人,归共虚幌倚;劳君东海头,待我春风始!

台南谒郑延平祠

造物蕴宝几千年,付必其人非漫然。昆舍耶国海东偏,一跃世界名山川;轰轰烈烈谁与传,卓哉延平为之前!大鲸东渡波掀天,红夷西去雀避鹯;新国岁月旧国延,君已遗失臣节坚。尉佗倔强南海堧,气折陆生言諓諓;河西窦融图自全,纳土终归新主贤。王生国运遭迍邅,孤军起义张空拳。大江南北来旬宣,瓜步旌旗百里联;直捣金陵下楼船,铁人藤甲森戈铤。以一当十百当千,兵势嗟如夔与蚿;咫尺长江不可沿,天命已去人无权。彩云南望万里滇,零丁故主终不旋!回师海外驱腥膻,罪臣忍自图安便;周家开国卜涧瀍,汉京重赋东都篇。共滕遗民户籍编,往烈不数吴越钱。宁终海外一局蜷,英雄无命星离躔!即今祠宇凌云烟,赤心终古霄汉悬。遗臣逋播来骈阗,巍巍名节相后先;宁靖王祠连屋椽,王能殉国王非孱!岁时伏腊荐管弦、东庑、西庑各豆笾;神之来兮白云軿,知不化鹤化杜鹃。赤嵌危楼夕阳边,七鲲身浪鸣溅溅;庙貌不改国几颠,千秋长镇蛟龙渊。

施景琛

景琛,字涵宇;福建侯官人。曾于民国元年奉命渡台调查实业,作有「鲲瀛日记」(收于「文丛」第八九种「台湾游记」中;旅途并有附诗二十九首,已附「游记」之后。)

小眉出示「台湾诗荟」,率成四绝,并柬雅堂如棣

一别鲲溟已十年,回思往事总如烟;吟坛旗鼓今为盛,憔悴京华负众仙!

林逋沧海正归来,消息诗人讯驿梅;白社衣冠多健在,何年重与共衔杯!

一航咫尺竟天涯,燕子依然恋故家;盥读延平王传略,伤心亡国「后庭花」!

诗酒佯狂托海滨,偶于文字见天真;故人技痒通双鲤,莫笑东施枉效颦!

林崧祁

崧祁,字述庵;福建侯官人。光绪乙酉举人。有遗诗一卷。

挽林少溪(少溪,琴南弟;航海死台湾)

牵裾惘惘去迟迟,便是人间死别时。箧里剩将慈母线,扇头留得阿兄诗。龙蛇嫁厄天难问,烽火横江病不知!搔首为君添一恸,可怜生是好男儿!

送许莲荪之台湾省亲

别意无多尽一觞,虎门形势郁苍苍;天怜孝子帆无恙,海畏才人浪不狂。鸿雁江湖梦禾黍,鹧鸪烟雨绕桄榔。东南孤岛谁筹问?万里中原付夕阳。

鼙鼓年来算息兵,海天一发望台、澎。传经有子知名父,投刺无门见世情。一事不才容我倦,万山如箭送君行。南风肃肃归舟稳,可有音书寄子卿?

沈翊清

翊清,字丹曾;福建侯官人。光绪己丑举人,官陆军部侯补丞参。

奉赠西乡元帅从道并送楢原陈政北行,时将之櫔木阅操

九州岛若户庭,四海皆兄弟;矧我同洲人,风气先秦启。久闻东邻国,才俊群济济;觥觥西乡公,起家承戟綮。责言起生番,出师重抚髀;吾祖适巡防,握手台阳邸。兵卫方森严,辕门树幢棨;公命撤健儿,娓谈清见底。琅■〈王乔〉瘴疠地,水恶士多癠;军旅易歌壶,戈船代急递(西乡君欲得本国消息,先祖派船代送)。萁豆本同根,唇齿讵异体!上书告先皇,臣甘任群诋;在魏不在吴,观衅休目眯(先祖疏言『此次罢兵,臣甘受谤;日本唇齿之邦,宜互相保护,不宜自兴战事』)!移节旋三江,纳言俞九陛;老臣谋国心,病榻时挥涕。典学羾遗箴,噬脐防角抵!乞念辅车依,庶几甲兵洗(先祖薨于光绪五年,遗疏言「日本不可轻视」)!廿年反掌间,书生狃管蠡;呓语忘温公,秉钺凭元礼。无谓国无人,遗言洞根柢!我来观军容,离宫设飨醴;识面愿荆州,仪型乐恺悌!感君念故人,鱼丽歌鰋鳢;上野拜阿兄,瞻仰奠清醍(上野公园拜公兄西乡隆盛先生像)。龙婿楢原君,旧学情■〈艹泥〉■〈艹泥〉(曾同在何子莪宫詹幕下);相见复别离,去索长安米(时将从西德三郎公使至北京)。勖我富国谟,药石甘如荠(订观印刷局印票,谓中国必开银行)。孙、周本同年,拜母及姒娣;况兹三世交,登堂宜首■〈旨首〉。携手上河梁,彷佛饯于祢;北风方戒寒,河流时弥弥。对挽羡鹿车,行幰衬香缇(楢原夫人亦同至华);兰芷有同心,骚情逗沅澧。顾君十月留,直托輶轩徯。我行櫔木场,秋草莎■〈艹隋〉媞;远眺宇睹宫,陇坂平如坻;驰马疾追风(马队),断桥济以欐(工队有造舟为梁法)。拓兹眼界宽,涤我肥肠■〈启,月代口〉。忆在闽海时,漆胶无触抵;把臂更何时,尊酒下春魮!

王贻瑄

贻瑄,字怡轩;福建闽侯人。曾寓台北。

新春二日,文访邀游板桥故邸

板桥图卷昔曾窥,风景依然一望知;卜筑足征开创业,园林如见太平时。枌榆里社犹从化,花木孙曾已不私。春日招游清兴远,达人述德可无诗?

台湾诗钞卷十八

胡殿鹏

胡殿鹏

殿鹏,字子程,号南溟,台南安平人。清光绪乙未之役,内渡寓厦门;越数年归里,时与连横相过从。尝自作「南溟先生赞」云:『南溟先生磨铁砚、挥铁管,自赞其像曰:子以天地为炉。天地,一大冶也;冶尽古今诗,炼成如意铁。其人其面、其首、其胆、其心、其膝、其口,直是江山万古一片血,往来天地不磨灭,令人一读一击节。铁御史、铁顺昌、铁尚书,铮铮铁中之三杰。谁其硎者?繄维南溟先生独有炉锤天地之谟列』。着有「南溟诗草」及「大冶一炉诗话」。其在手稿中,于「大蟹行」下注曰「思霸之作」(包括「七鲲观潮行」)、「登大昆仑顶」下注曰「思王之作」(包括「登华山」、「登恒山绝顶」、「泰山观日」诸诗),即此以见其自负之一斑(思霸、思王之作,除选存「大蟹行」、「七鲲观潮行」二首外,余从略)。古体诗中以「长江曲」、「黄河曲」为最长,均将近三千言,冠有「引」与「跋」。

七鲲观潮行

君不见婆娑洋水锁重重,昆舍耶山天柱雄;黑潮一泻几千里,屹立东南大海之中央?绝顶罡风卷地走,吹落天外云茫茫;淜湃渊冲不见底,飞轮剪渡艨艟冲。七鲲洲外古天堑,安平、鹿耳几战场。青草湖边南吼夕,白沙仑畔铁火红。渔团阵筏星散下,海天莽莽抟风沙;黑旗无人壮士死(黑旗指福康安,壮士指杨昭武。因福公军中战没,杨昭武用黑旗百战百胜——出「圣武记」。且古台湾平匪之功,以福公为大;乾隆帝亲制御诗并图像,泐碑在台南宁南门内,负以屃■〈厂外赑内〉。九碑尚存今之农圃),荒城落日吊古槎。老渔向我话畴昔,一声呜咽闻悲笳。寒潮浩浩海门来,潮头万里东溟开;天马行空不可遏,奔云掣电万壑雷。将军如神从天降,一嘘蜃气飞楼台。暮潮黑黑早潮青,秋潮激激春潮鸣;古来关海推巨镇,国险有时不能争。长鲸拍水东海立,舳舻千里压江平。此时之潮三丈高,巨浪撼山山为凹。孝陵王风望江南,力挽回澜奈狂何!桓桓靖海壮请缨,王师十万逼东宁。此时之潮高五丈,天下陆沈西台倾。我台将种挺人杰,鹅鹳军声蜚闽、浙;楼船伏波能用奇,百万鲸鲵相继灭。覆舟建儿藏水底,夜行昼伏七百里;■〈厂外赑内〉屃负碑出宁南,大汉天声固尚矣。三百年来丁国变,鹭、鲲衣带争传箭;二代废兴逝水流,日射扶桑失组练。至今葫芦墩畔月,髅骷夜泣犹搏战;八卦星旗动地哀,苦我儒冠不识面。东南大地古山河,慷慨数行发浩歌;一片赤嵌忠义血,化作秋风震怒涛。

大蟹行

大泽出文章,横行东海阳;长戈利矛作牙爪,郭索乎草泥之乡。解甲万千出蒲苇,十二部落皆轩昂。地崩山摧雷电作,公子凛凛严秋霜。负此天地磅礴气,盘结尔心胸,郁满腔血潮为红。狄铜面,王铁枪,横视万里云茫茫。

大屯山八咏

寒空秀出玉亭亭,坐镇危峰向北溟;拔海三千高直上,奔涛百万卷苍冥。飞花沃雪分先后,映日烘云判尹邢。大小晴岩推第一,白头相对笑山灵。(晴雪峰)

山上有池池上天,天风吹下雨绵绵。一泓秋水如临画,半亩新荷未散钱;月窟清寒源不固,星河朗彻景无边。登高也作南溟想,诗思汪洋万斛泉。(仰天地)

桃林别处石争奇,破壁飞泉月半规;百尺峥嵘横断岸,一坳荡漾滚深池。未能濯魄聊清虑,挹彼流珠可润滋;留与高人来枕漱,不妨掬水且哦诗。(冷水谾)

双鬟齐秀雪峰阴,万壑泉声似鼓琴;古树断烟红百涧,飞湍走壁白千寻。清脾寒气砭人骨,漱齿凉风出石林。一操履霜天地冻,果然流水遇知音。(饮冰壑)

墩东何处韵清幽,卷出龙飞百丈湫;山籁直教泉作响,天风时共石争尤。噌吰相应声如乐,蟠屈中流势似虬。一曲「霓裳」翻水调,更疑身人广寒游。(鸣湫墩)

擎天岩石挟飞鸣,海外风涛郁不平;目极波澜殊壮阔,山如龙虎势纵横。环参罗汉骈肩立,静对观音一笑倾。万水千峰皆作态,朝东拱北不知名。(观涛岩)

牧草繁芜深复深,池东亦有小桃林;村庄儿女三间屋,吪寝牛羊满地阴。今日归田为老圃,昔年洗甲挽天心。此间何处无人世,独立高原扣角吟。(小桃林)

独立耘茶坡上游,大观高阁坐山头;涛声万里长江至,岭雾千重八里收。六街风月开都市,百杵梵钟出寺楼。五指摩天青不断,电光明灭入双眸。(大观阁)

送黄茂笙昆仲游满、韩

秋风相送七鲲洲,万里辽东策壮游。磊落光明千古月,魁奇倔起一峰头;得天神气屠牛刃,负地文章造凤楼。爱尔弟兄能接踵,相思无限水西流。

书怀

天地之间几俊才,江山摇落总蒿莱。诗神绝世犹称甫,仙尉逃名不姓梅。巢、许衣冠鹦鹉谷,文章声价凤凰台。古今多少兴亡感,直待南溟大笔来!

台湾怀古

九州岛大好有男儿,鼓浪焚袍出海湄;士气独多雄两岛,义声直可抗全师。高山白石填精卫,万树花红染子规。恸哭父书难卒读,将军「招讨」尚能奇。

义师不愿作横田,石井孤忠愤未平;冠带神州悲失鹿,楼船碧海跨长鲸。七鲲日月明犹在,五马风涛咽有声。具此梅花真气骨,贞魂万□动危旌。

台湾毕竟岂埋冤,万里婆娑吊故藩。已去荷兰成■〈门外吉内〉■〈门外失内〉,独能忠孝辟乾坤。三军肠断江南望,卅载魂归国朔存;花鸟北园时览古,夕阳芳草怨王孙。

玉带歌残王气终,草鸡已谶霸图空;孝陵风雨天应泣,幕府文章士作忠。半壁河山皆血泪,孤臣将略独沈雄。抚膺三百年前事,白马悲鸣大海东!

开山大诏喜褒忠,难得施侯拜舞同;海国春秋留正谊,遗臣俎豆到荒洪,潮添鹿耳旗翻白,日丽鲲身草尽红。天地独锺为闲气,仰见神武古儒风!

魁星光射七鲲洲,从死王妃海尽头;大陆已沈亡国日,五梅高抱四山秋。漫空皎洁飞霜雪,落日苍茫下石邱。墓道诗铭千古在,炼娲为汝补天愁。

逋播闽方四十龄,海山凄绝寿皇亭;将军已去鹃啼罢,宗室无人雉就经。生拄介圭劳北顾,悲歌玉带问东宁;可怜风雨金陵泪,洒到天南竹尽青!

海会寺(北门有郑氏北园别馆;入清版图改为海会寺,又改今开元寺;面木冈背海)

群峰高拱挹平原,遗庙红墙吊故藩;忠孝「罪臣」书有泪,兴亡古佛笑无言。花衔帝女填东海,草种王孙涕北园。二百年前金粉地,钵声犹护旧吟魂。

宁靖王故宫春夜雅集

明室兴亡岁月赊,词臣凭吊故宫花;介圭人去留荒岛,玉带歌残起暮笳。终古楼台金粉地,已无冠冕帝王家;独怜天后遗香火,烂熳春光昆舍耶(明宁靖王曾为天后宫护法教主,故云)!

竹溪寺修禊

竹溪修禊亦兰亭,草地蕉天一望青;身世浮沈成海国,钵衣今古镇山灵。风篁茁绿摇千个,云水拖蓝列四屏。晋代大文谁继起?羲之去后有南溟!

吊陈进士省三公

人立鳌峰第一层,南宫三捷啖红绫;赐书「福寿」皇恩大,列传才名「循吏」称。跌宕风流真孝友,安危、经济仗贤能。遗臣道谊千秋重,文献应征最上乘。

追悼会魁许蕴白

一麾犹见百花魁,出世词臣旷世才;经纬武文光远代,雄奇诗画照三台。「鲁连蹈海」言何壮,苍葛呼天事可哀!零落南宫伤老大,更无人问故园梅。

拜赠领袖赵云石山人

沈博词臣绝丽文,名场运笔扫千军:雕龙最擅文心谜,绣虎无如老匠斤;正大光明吟霁月,风流蕴藉抚凌云。独怜只手炉天地,锻炼工夫到十分!

送痴绿游东京

金中之铣石中■〈石先〉,诗而能痴痴亦仙。鲲海鸡山留别夜,板桥茅舍奈何天;干霄酒气胸犹满,击剑壶光客未眠。富士风云看际会,咄嗟大有好吟绿。

赠吴子瑜

驰骋长江十五年,吴门有子可光前;文章事业三台丽,挺秀怡园花正妍。

罗胸经济起图书,前代勋劳光有余;俎豆延陵千古在,东山一墅足充闾。

施琅别墅

靖海侯不见,别业已无存;应共延平垒,千秋吊国魂!

送别杨草山仙翁

七鲲留别绮筵开,大笔蟠天际地来;九十老翁翁不老,百花潭上占春魁。

喜赠固园二雅

东宁海国毓神灵,万里长风破浪平;天地英气锺其弟,天地雄气锺其兄。二龙出没天地间,文章巨刃能开山;万卷厨笥便便腹,蔚为神武渥丹颜。南北二洋重出使,俄疆、满、韩试险艰;口若铜钟目耀电,出入天下第一关。临长城,吊神京;飞车三千里,下窥荆蛮、浙越,一览西湖归沧瀛。浮来三大白,落笔走雷霆;独醒斋头醉,忘却弟与兄。力揭固园地,邱山只手擎;万中回首重,盘石互纵横。大冶下炉锤,郁勃蛟龙腾;五凤楼崛起,字字挟飞鸣。兴来倒酒忽大叫,且作东海安期生。

题固园

览古神州游禹迹,二雅独步长安陌;万寿山头夕照红,惨淡风云月沈魄。江河鼎沸尽东流,函复归来鬓欲白;经营菟裘十五年,辟地开山挥神策。迎春门内万树花,孤峰挺秀立天涯;一笠亭前看渡月,半池鱼水满庭樾;三面坐石四堂梅,铁骨冰心香勃发。百尺黄楼高复高,中有奇人读「楚骚」;奇气屈蟠龙蛇卧,睥睨李、杜、韩与翱。独醉坐怀三千纪,勘破万朝纸竹史;大酉、小酉古藏书,吸尽三江五湖水。松杉耸翠欲摩青,席地盘石皆砺砥;名曰「固园」挥擘窠,幽居七鲲东门里。

长江曲

岷山之山何昂藏,岷江之江可滥觞?金沙、合江通涪、汉,连岗迭嶂天茫茫。万里桥头人立马,看遍成都百二坊。华萼一楼通无极,屹立内江之中央;卧龙蹲猊踞其下,庆云星宿灿其旁。丹岩神凤窥青石,水心悬镜跃鱼舫。阆、渝三曲成「巴」字,大江东去何泱泱!明月峡横四百尺,置身如在广寒宫;仙槎浮空从天降,飞行万仞参翱翔。大剑门山拔地高,雄关突兀磨太阿;干旻峭立两崖劈,临江斫断生蛟鼍。北连褒、斜南邛笮,远瞩荆、衡石峨峨;七盘凌空峰九曲,蟠云飞上东西河。中天玉台连天碧,群仙千佛嬲嫦娥;风送海棠逗桔柏,邻水鸳鸯出绿波。一上万川城晚眺,饮倾藤酒醉颜酡;屏风倚天来望月,金盘醮水涌旋螺。百丈阳台朝又暮,西风吹梦绮云过。竹枝歌唱蛾眉碛,藏春满坞生女萝;瑶姬时下朝云观,空赋高唐唤奈何!飘然一夜夔州落,赤甲白盐双寂寞。垒石满地阵图开,出没烟波石不覆;水战艨艟下锁江,卫公用兵何神速!中有羊肠虎臂滩,道是使君古鱼腹。百八盘高转辘轳,一盘一盘相盘迂。东望巫山山泼黛,上有目梳髽髻巫;松峦翠屏集仙侣,望霞上升颃太虚。黑云如海入沈峡,欲行不行立踟蹰;下有绝壁断崖破鬼斧,一入瞿塘心胆麤。七百里隔离天日,但闻子规泣血猿哀呼。水低滟滪数千仞,舵师用戈如用殳;怒潮一进断江口,又如像马回环走。争流飞瀑挟雷鸣,盘石风松作龙吼。长夜漫漫入夏、秋,三点、五点见星斗。舟行二百八十滩,下滩险易上滩难;飞鸟欲渡不得过,令予扣舷坐长叹!空舲何处是归州,高岸断云相向愁;古木无枝皮益脱,怪石如坐百岁猴。鹧鸪呜咽黄陵庙,峥嵘头角见黄牛;回头白帝已无地,翩然被发探九幽。蹴破楚天出三峡,十日西陵一日游。东湖结构一茅屋,三溜照人何清浏!谁上绛雪楼纵目,遥指浣纱渡口邮;手书远寄刘郎洑,罗公九包载沈浮。乌滩雷硠亦已过,走马蹀躞争飞輶;横江白鹤翩跹舞,飞入九峰鸣飕飗。临湘道人矶头笑,蹋磵白足须眉修;风帆所向极空阔,直下巴陵不逗留。君山日出潮声上,十二碧峰雨乍收;吞吐洞庭到云梦,豪吟推倒岳阳楼。一缕钟声来屐底,三湘摇落九嶷秋。北望舂陵旧乡国,郁葱佳气出长楸;独上嘉鱼吊赤壁,英风震撼大涛头。古人不死贞魂在,香草葳蕤鹦鹉洲;武汉楼台千树柳,箫声吹破采菱舟。铁壁银山题去后,小别、大别两悠悠。北门锁钥南京路,万雉三川城一周;麒麟龟鹤游郊薮,揽辔黄冈策紫骝。远望长江天作堑,人才淘尽古今流。江北险巇天下吁,江南泉石天下愉。宫亭一浚南昌北,浔阳琵琶声满舻。匡庐五老布帘下,九川涌地化龙雏。巨鱼跋浪群鱼从,飞径上树树尽鱼。凤轮如箭月轮车,江中瞥见大、小姑;新妇侧立女儿伴,彭郎作婿无时无。香炉烟篆篆不息,朝朝岭上人望夫。飞梁三挂云九迭,谷水弥天万贯珠;卧虎一声桥下过,一陶、一陆、一浮屠。苍崖四壁摇林壑,黄石翻涛龙负湖;偃蹇樟松百千岁,微臣上寿帝曰俞。庐陵大孝忠魂泣,雷雨鄱阳水皆立;军声一动天王旒,吴会奔腾连郡邑。浩然正气塞沧溟,墨渖淋漓障犹湿。饱山阁上看浮梁,万古青峰此圆笠。我来湖口作髯苏,噌吰铛鞳声喁喁;浪声、石声如钟鼓,非笙、非篁又非竽。两峰击拊自仙籁,大扣、小扣询不如。回船东上访彭泽,五柳门前一醉石;先生不知何许人,其问硎有巨人跖。罡风吹过马当来,认予亦是洪都客;披到西江诗派图,廿五人中曾相识。九江一苇望江杭,横行大笔如长杠;花、玉二山相对出,冰声竹影满鱼矼。东流十顷明如镜,九华捧日丽无双。江右风流琴与诗,江左风流屐与棋;人间仙气独来往,一楼一白题一词。留别秋浦桃花坞,洒落唾珠动贵池。万家城郭下临江,众壑开颜笑大雄;瀑布悬山山涌出,卅六危岩七二峰。一叶扬州吹不去,五霞断处起孤篷;横绝芜湖半江水,回澜直障百川东。万柳堤边人系马,千秋涧外石磨铜;三匝黄墩高其垒,濒楚西梁当其冲。焚舟列舰古奇士,大名独立七矶功;但有青山一坏土,流水青山怀谢公。凤阳漫说天子贵,一代风云际会隆。望气渡江诚意伯,开国乃是汉子房。白鹭洲边分二水,木兰摇摇飞沙棠;左右石锺龙虎踞,谪仙一片落星冈。燕子矶头吟燕子,十三陵吊古帝乡。学士名僧集西邸,旧时幕府已无踪。挥扇渡口来问渡,金陵今又变沧桑。鸡笼牛首开图画,桃叶莲花蘼芜香;献岩迭玉胭脂艳,台城林苑暮烟苍。莫愁长荡临春阁,南朝词客唱齐、梁;夜夜上元城不夜,鬓影鞭丝照绿杨。酒楼大笑呼孙楚,毋多酌我我酒狂;醉上新亭齐览古,涕下神州一旦亡!报道秦淮人已去,落梅吹下一天霜。乌衣子弟来相送,朱鹊桥边草半黄;东山云散西州雨,只见高台咏凤凰。白下秣陵怀故国,冶城高世太凄凉!读书招隐汉处士,饯上珠泉过客忙;味到中泠方外味,金山山下有佛光。一出润州入京口,娇小凌波倚画航;万贯腰缠骑鹤客,竹西歌吹助吟觞。流莺啼上隋堤柳,别离攀折断人肠;□□□□□□□,□□多半为秋娘。三十六陂春雨细,二十四桥春夜长。争说昔人罗绮地,至今绩学艳江阳;星楼云阁惊人句,壮绝平山六一堂。斗出昆岗何崱屴,瓜步西临远江隔;七星坠地石帆张,沨沨直欲生羽翼。凤山回翔驼峰隆,广陵涛向州城拍。行人维舟下网来,大珠光怪天高瓮;眼箕四射望迷楼,萤苑放空红一夕。茱萸蔷薇间芙蓉,到处看花访名迹;官阁可作万梅窝,诗丽扬州人似璧。春风十里汴水滨,芍药江都冠花籍。蕃厘琼花无二株,自唐而宋岁五百;元人不及唐人高,八仙花亦饶明婳。梧桐着老校书门,林惠但集诗之腋。赋诗台对文选台,大巫今已无雄伯;隐隐铃声铁道雷,行空如电过江来。镇江远眺最高处,送江望海次第开;传觞飞盏西园胜,喜雨留云亦快哉!第一江山秀独锺,环流襟带出南洋;北顾连城相随向,势如天际走风樯。宝山夕照海门涌,十万鲸涛撼大荒;击楫祖鞭生亦老,载将书剑到吴淞。淞江莼鲙吴江曲,侬家诗佛号名场;惆怅玉人怀二陆,丽华亦束古雄装。圆智寺前望牛斗,万丈龙光作豪芒。种树临风迎爽气,梧溪白石半山庄;醉眠不觉天地大,黄浦春嬉水一方。云间一棹抵阊门,对客书成白练裙;斫地但余三尺剑,虎邱高啸莽王孙。专诸古墓要离冢,零落姑苏今尚存;肃杀秋霜天亦老,壶酒难酬烈士魂。停桡更上苏台望,香水浣花响屧廊;一舸西施无觅处,馆娃宫外吊吴王。吴门一县梅花白,橘柚黏天满山碧。五坞深青万笏林,甪里成村文正宅。东墅南园几醉乡,石上题笺松下奕;亭花四点繐帷清,梅两兰风散芗泽。万点星光烂九衢,十丈珠尘车翻轴。有客南来品陆泉,太公舄接子羽屐;八百花洲看洛如,坐金阊亭独岸帻;琴州笠泽昼无声,练渎锦帆流有色。此间冰吏作者谁?碧梧斋名虚一席。造门观赋叹奇童,八友四杰耽古癖;石田工画石湖诗,颠草大醉皆辟易。座中亦有老铁崖,倾倒玉山数声笛;一鞭红雪立横桥,市上鲈鱼歌昔昔。西入阳湖旭日升,喜个艇子好风乘;晓望孟城山四面,海天无际浪无惊。白琅五朵凌空碧,远岫连云掠岸行;屈曲虹腰排雁齿,目断湖山送客亭。回首江潮潮尽落,鹏游直上九天横;牧马二沙吴大帝,斩蛟孝侯壮宜兴。大魁首出枢星动,宝气神光剑井腾;伯牙琴渎逢锺子,万籁唯闻风水声。浣沼飞觞谁媲美,绣岭名花合号滕;好语扪囊珠一一,采到兰陵又晋陵。张公岩独开一谷,半为有唐作诗窖;此亦福地小嫏嬛,故遣其人道陵伏。阳羡之间水榭居,大苏、小杜名落落;寻香梅坞濯莲溪,天为幽人造清淑。江阴道上亦山阴,经此胸怀始开拓;破地雷山流半洼,东南盘结两鬟丫。太湖三万六千顷,乾坤吴、越一吟槎;吴姬越艳游人多,半篙春水碧于罗。啸海孤鸣下白塔,环城烟雨画嘉禾;麟蠡鸬鹚波下上,鸳湖更有未擎荷。诗在梅庄风雪里,万花枝上露微涡。樵青自转苕溪去,一船红叶曳鱼叉;西塞极天东林茂,采茶艺香几人家。风渚月汀风月上,水流钟磬透苹花。濯足碧泉观罨画,斜阳一角数归鸦。八俊十才五隐士,荒城古渡旧闻笳。吴羌尧市何年代?避地高眠鹤一窠。前川霅霅溪光好,凤裙月帽日行歌;松雪斋头且休憩,烟霞坞里自婆娑。洼樽联句下箬洒,吟到鲁公字不磨;诗坫亦曾张大纛,独木江游笑几过。角巾一垫顾炎武,百神呵护铁为挝。胡子泰山、陆子海,贾子长沙、苏子坡;诸子淮、汉而伊、洛,独此杨子长江速。长江江流七千里,远水高峰藏尺咫;纵横变化又无方,穷得荆关成绝技。行乎不得不行,止乎不得不止,浑灏流转,沆瀣一气;大块文章,固在是耳。

黄河曲

何来噶达素齐老,一笑千年莫可考!下有火敦脑儿生,黄龙负之如襁褓。万迭山泉动地鸣,化为无数小列星;列星岔涌成海水,海水撼山山欲崩。车马连岗卓驰骤,波光摩荡走春霆;群岩积石擎天立,势如奔涛万里经长鲸。胡笳四面和硕特,回风盘礴飐流旌。鸡峰刺天磨巨刃,削成石峡当中横;我来横槊安西幕,洒胸郁勃扶幽、并。丹徼紫塞何寥廓,瀚海戈壁两大漠!巍巍直上嘉峪关,独当西北为锁钥。朝东万水向春生,石阁题诗颂砥平;漓、潢、洮、陇分四派,三曲而会兰州城。兰州层岩自雄长,力挽狂澜与天争;北上靖远入中卫,水气喷薄如飞升。西崖骏马驰画石,老虎拔地倍峥嵘;红花赤木元宫丽,黑水金波铁柱倾。阵云出入贺兰下,千古关河旧战枰;满地干戈方蒿目,不堪回首出西宁。西风一剑崆峒倚,吹到凉州铁笛声。丈夫不入酒泉郡,玉门嘶马骄不行;月支头血淋漓在,洪水何年可待清!灵威丈人探禹穴,绝域昆仑遗图经;太息河源失故道,犁庭臣自请长缨。一日生擒十八王,鏖兵青海战云黄。于阗鼙鼓天又暮,上将拥旄西出疆;天山、雪山亘葱岭,胡儿牧马何悲凉!辽东卅万秦军死,丰碑岳岳载边墙。长城屈蟠腾甘肃,直与黄河相颉颃。黄河奇气吞八九,宁夏当关开关守;出关直上挟雷轰,霹雳翻空大圜走。白塔惊沙雪满庐,千幕远山鸣刁斗;蜿蜒南下颚尔多,百丈雄关人赳赳。雁门太守汉郅都,五千古柏垂不朽;十万横行卫将军,高阙隆隆今未有。登临独上绥远城,水门两扇成关纽;村郭对垒类奕碁,下子鸿沟谁国手?苍水朱川映翠峰,山上老枫皆红友;天闲骞涧饮龙池,一池夕照秾视酒。狮子昂头负地灵,石鼓不鸣箭杆■〈厂外酋内〉;红市碧浔跨堑台,花坞莲缠富桃柳。一波一波曲谷来,石壁嵯岈分左右。悬天高注如建瓴,水势沈郁翻蛟虬;訇匉震动龙门山,龙门山啸神龙吼。八十步步禹凿痕,断崖巘巘韩城口,古庙阴森十丈碑,长髯老松横千亩。上下关陇廿四州,角声吹破征人愁;三受降城齐吊古,铁衣光射榆林秋。无定河多呜咽水,胡尘覆车没人头。大山如鱼随潮落,大水如山山倒流;狂颷一扫孟门士,回看府县皆沙洲。天子素车沈河壁,鞭石移山从何策?三晋、三秦几为墟,直待巨灵奋一擘;西华峰头指掌痕,雷首峰下留足迹。长流浩浩出潼关,地自周、召二南■〈土〈厥,去欠〉〉。太白高入碧云天、洛、汾、渭水尽交连;梁山奕奕环禹甸,下瞰河渠吸百川。百二重关四塞国,金城丽谯鼓声渊;三户亡秦一夫耳,栈道连云相盘旋。太岳寺钟声琅琅,出盆玉女飞天香。浣花野老曾驻杖,昌黎投书空断肠;白也欲携惊人句,是何意态清且狂。我亦飞行倒入华阴县,临河凭吊问兴亡。关右巨人关西汉,或乘麒麟跨凤凰;高歌置酒南山上,天风浪浪海云苍。西京偌大玄宗地,羲、农而下在黄,唐;有虞五老扶图出,史臣执笔鸣笙簧。繄古伊家皆如此,马、班以后无余子;姬公六官太公韬,致我成周太平尔。咸阳大诏肆焚坑,谁敢诗书百家语!黄衣老人太乙精,天禄藜青分照汝。为我游春亭围碁,为我齐云楼赋诗;滔滔河水去不返,西安独拜古贤祠。文、武,成、康陵墓在,宰木轮囷蝌蚪奇;熏风解阜尚蒲坂,长使英皇泪满颐。枣地杏冈食枣杏,那知天下事何为!中条山谷可徜徉,气盖关左何昂藏!一上高楼望南斗,两京文献古冠裳。风陵之石如风翔,云盖之峰如云张;涑水之流流脉脉,长河之流流汤汤。鼎湖一去荆山老,石姥夸父相追踪;二陵崤上风雨泣,函谷松涛起卧龙。三门天险互诘屈,黄卷长阪如磨铜。岸南灵宝垣曲北,蒲州西折绶乡东;波澜壮阔潮声震,长驱入洛水瀜瀜。秦壁赵垒燕塞隔,凤台龙峡丹流通。桃林至此五百里,盘鵰劲草朔风雄。连镳更访古来都,禹迹苍范到何处?侠少一笛落三川,月满天津桥上路;金裙玉佩七香车,饐爪亭幸多奇遇。好花卖尽洛阳春,宫词唱到连昌赋。集贤坊怀裴晋公,平泉庄访李德裕;十三耆英文与光,九老图悬题白傅。东观国史鸿都经,廿八将星云台署;唐,宋名臣汉诸陵,荒冢多于北邙树。洛、沁即是旧殷、周,古道斜阳谁问渡?山风吹下维笙希,唯有白云自来去。第一洞天玉屋山,流汇渑池尽东注;泼泼孟津得其平,花石亦饶山水趣。十二回峰十八坡,或作鸾翔与凤翥;盘谷可乐稽山居,日精可含月华茹。黄流荡荡济汪汪,穿池畜鱼鱼可数。有时亦有郭解游,有时亦作聂政怒;有时天乎阳樊呼,有时土兮博浪募。罡风飘忽淬剑池,大书石刻笔如铸。轮蹄八面会大梁,龙骧虎步气成虹;东西河川开一画,风流魏、晋何雍雍!七子建安唯有植,七贤竹林更有戎;韩陵片石平陵碣,至今云气郁青葱。狂歌痛饮古祠下,照见残山落日红。汴州艮岳杭州泪,论史犹能雪靖康。唤渡沈冤宋宗、岳,烈风愤起古战场;尽倾禹鼎九州岛血,铸成忠孝大文章。望岳楼背河南北,臣心沁水神则嵩;铁桥飞轮锁纽壮,太行佳气何蓬蓬!铃声笛声从天降,人文辐辏满开封;唯大鸿台推巨镇,河关巩固壮垣墉;峭立危崖蓼子峪,天开巨堑一重重。涣睢富丽宏京国,两岸金堤百尺蝀;五凤万龙齐黼黻,神井灵泉涌不穷。翠屏月小猿窥洞,板渚澜翻竹扬风;圃田荥泽卓云鹤,沙海蓬池印雪鸿。秀拔大伾森列障,龟鹿牛驼五峰崇。杏园红杏湛园菉,几点春光万绿丛;水帘跳珠苍峪谷,花渠荠陂碧溶溶。苏门泉声开百道,浇来画舫一醉翁;啸台长啸亦奇绝,令予轩渠倒吟筒。雁亭风紧鸟巢绉,涌地流金成化工;安乐之窝乐无极,数到开辟天混蒙。漆园鱼鸟梁苑兔,池上晏殊独呼鹭;杨洼李泉别有天,汴蔡孟潴莽回互。水流花放隐山春,一睡道人鼾未寤。比箕亡国亦耐冬,睢阳烈士声摩空。游人庙墓得笔迹,草变张芝、隶蔡邕;汉碣、唐碑存万古,某山某水某也忠。于戏大块何锺毓!二水同流分清浊;中有硕橘一浮洲,潮汐回环相交错。谁将大错铸长垣,竟使神州失巨鹿?东方日出下虞城,奔骤马山肆行陆;鸡鸣九顶歌白驹,独有此乐黄楼矗。百步洪上萃墨亭,坡仙豪放诗酒逐。升平犹记雍正年,五省河清到淮渎。徐、淮王气壮东南,砀芒云气真人伏;布衣长剑大丰西,际会留城一夔足。圯上授书履下邳,胸中图籍何尽熟!淮阴一韩惊一军,入关先颁父老约。归来沛宫歌「大风」,戚夫人亦工击筑;山阳门外漂母祠,试剑铜山如刳竹。乘风破浪会有时,横海楼船飞红旭。吞吐大荒万驭收,山岚低亚洪泽舟;洪泽湖开清浦口,一湖春水半湖湫。东楚、西楚如分镜,江左、江右同溪径;荷泽、雷泽已汇通,河道、铁道齐奔竞。当前让畔有历山,治下琴堂流歌咏。虎池雨霁龙潭云,风月南华留名胜;飞轺马陵谷外过,七步诗台动吟兴。气笛一声入历城,万家临水半烟井;匡山续书大峪田,锦绣珍珠罗鼎鼎。碏亭亭下碏湖开,湖光来醮诗人影;北渚歌声历下吟,闻韶看花不知省。芙蓉芍药秀绿厅。巡檐鹦鹉方延颈;洗钵濯缨水阁凉,风自动摇人自静。铁蹄踏月夜无声,关东壮士何英挺!盘盘三千里岱宗,一跃河流凌绝顶;下视齐州九点烟,南望吴门马径等。红云明灭扶桑边,日观三更尤耿耿。大河如带泰山砺,轶荡天门一睥睨;秦松、汉柏百十围,屈指星霜几千岁。重严仙室邃而幽,井釜几床皆石制;白光紫气自东来,此中不是人间世。憧憧更有无字碑,独倚摩崖望唐帝;七十二家封禅文,千八百岁铭篆隶。万岁台高可摘星,山色水光何壮丽!泉流洙穿护孔林,参天古桧独萧森;准字池中穿石鲤,吞沤拨刺注成霖。杏坛洗砚鲁桥下,墨渖翻云色尚黔;一操猗兰人不见,沂水如闻太古音。百庙坊表尊亲重,春满宫墙秋又深。六经一出照天地,禹贡九河不陆沈;八方泊流源汨汨,五龙塘树覆阴阴。马谷郁盘古碣石,归墟渤海到如今。小清河会大清河,万年齐唱定风波;龙伯大人奋长足,更上蓬瀛驾天鼍。

思霸、思王之后,继之以长江、黄河二十四曲;是盖以史迁、老杜之沈郁悲壮凭吊古人者,凭吊今人。上下三千年风月、纵横九千里山河,不图天壤间尚有此大手笔事,留以位置我南溟也!天之启人,固如是哉!(南溟跋)

(附)江河二曲引

南溟曰:「六经」有一三礼」,华丽之公府也;「四诗」有「六义」,文章之归宿也。当毛、韩、齐、鲁四家一出,而长江、大河南北上下三千年风雅有可以羽翼葩诗而垂为中原文献者,恃有「国风」在焉。夫长江、大河为文章洞天福地,古今尚已;自西周而东周、而秦汉、而魏晋、而六韩、而隋唐、而五代、而宋辽、而金元、而明清,虽经兵燹残阙之余而性情仍不失其正者,谓古国之风至今存可也。今之天下,风会又分南北;南人之中尚有能作北人声情者,挟幽、并之奇气,发燕、赵之悲歌;独往独来,惊动千古。呜呼!文章一道,伦轨大同,又乌可自囿于江左一隅哉!此南溟所以奋袂而起、匡坐而歌,作长江、大河二曲动天地而泣鬼神,信乎「国风」之遗音也!其间治乱兴亡,天下士气所在,犹时时日见于诗歌。风雨如晦,鸡鸣未已;皇皇大义,天日为昭。此吾辈读书所未可以南人自南、北人自北小之哉!天下之乱也,自北而南;及其治也,则自南而北:盛衰倚伏之中,一往一复,君子于此观运会焉。

台湾诗钞卷十九

赖绍尧

林资修

庄嵩

蔡惠如

林耀亭

傅熏南

庄龙

吕敦礼

陈贯

蔡世贤

陈怀澄

陈锡金

赖绍尧

绍尧,字悔之;彰化人。有「逍遥诗草」(见「文丛」第一七○种「栎社沿革志略」附录「栎社第一集」)。连横编「赖林二子诗词」(「雅堂丛刊」之九,未刊)收有「悔之诗钞」,大多与「逍遥诗草」同。

送陈瘦云之禹域

橐笔初为万里游,春风一棹入神州。海天袖手看龙剑,宗社伤心有鬼谋!尽有新诗题到处,虽非吾土且淹留。此行若过汉阳渡,吊古先翻鹦鹉洲!

游八堡圳水源感作

朝溯浊水头,暮沿浊水流。浊水汹涌无今古,导源乃自触口之山湫。就中引水筑堤闸,下溉万顷良田畴。百年乐利生玩愒,农病乃始为官忧。磺溪有司古遗爱,关心民瘼西门俦;昨日发书征父老,欲以舆论参民谋。愧予南亩一袯襫,时从父老讲锄耰;曾闻晚禾重节候,耕种不得逾清秋。愿藉堤防出众力,速兴水利祛民愁;穰穰禾黍慰私祝,高歌同咏满车篝!

送献堂、旭东、如桢三君之中国

低首樊笼貉一邱,飘然忽作御风游;鲲鹏变化渺千里,鸾凤翱翔隘十洲。大海珊瑚凭网取,小山丛桂漫淹留。年来我亦伤幽废,欲附沧溟泛钓舟。

次韵答梅樵见赠

君不见?嵇康性懒好奇癖,头面不洗动经夕。忽然煅灶学养生,思向瀛洲煮白石;神仙怪诞亦何为,吊古山阳余故宅。怜君两度值沧桑,十载海天滞魂魄!当涂典午事须臾,天教险巘增阅历。近者诛茅卜仙郊,一卷农书手不释;兴酣直欲无古人,美酒一斗诗盈百。绝交拟致山公书,甘贫未肯呼将伯。明朝约我相过从,草堂为君生颜色。

哭蔡启运社长

诗星一夜坠光芒,湖海同声哭蔡襄。文彩风流今未已,飞扬跋扈我犹狂。敢凭后死雄坛坫,欲起先生质瓣香。繐帐不亲坟草宿,招魂谁为觅巫阳!

林资修

资修,字幼春,号南强;台中雾峰人。日据时,撄当局之忌,尝遭拘禁不稍屈。着「南强诗草」,已有若干首另见连横「台湾诗乘」(「文丛」第六四种)及傅锡祺「栎社沿革志略」(「文丛」第一七○种)附录「栎社第一集」。

九十九峰歌,送钝庵先生归岭南

群峰扑地如覆盂,一峰倚天如剑戟;一峰抚此如儿孙,群峰推彼为巨擘:声气忽欲通帝座,罗列环伺仰鼻息。一年风月孰主宰?惟有仙人专此席;腰间玉佩云霞裾,仙人似是李太白。海中打碎碧玻璃,山前漫种青桐柏;玻璃并此青桐心,千秋万古谁人识!片云无意随风来,白发天南老词伯。羞闻越骑嘶吴台,暗面金门泣铜狄。短铗频弹敕勒歌,锦囊故挂波斯舶;神光离合无人问,山川低昂鬼辟易。吾闻此山旧是蓬莱根,棱棱九十有九脉;阴阳变易多数奇,仙人,一掌令其百。绝顶投纶五百寻,眼前似失蛟龙宅;蛟龙之宅遥相望,珠江之水绿玉色。波涛来去天地青,江实与海共潮汐;化工何地非文章,天南词伯乃独得。仙人,词客竟如何?山色苍苍水色黑。木瓜酒、琳琅册,山中有人永朝夕。苍茫白日云飞来,倚杯怃然忽不怿:故乡亦有好江山,奈何海外长作客!平原盗贼乱于麻,世事阑残似鸡肋,归来慎勿恋异国!灵蛇灵不产珍珠,老松老不产琥珀;何以赠君琳琅墨?墨汁长开异国花,写我心肠在君侧;丸泥封往函谷西,羽箭横飞瀚海北。雪耻长驱十万剑,饮血酣歌愬永隔。今日之日不足惜,他日之日不如昔;君不见?一勺之水一拳石。

梦得季父信,愀然而作

吴城一别后,奔走无宁息;天地纷兵戈,云胡不相忆!夜梦寄书来,依稀入胸臆:陆沈神州间,拂剑蓟门侧;逝将逐鸱夷,还教避缯弋。余情及农桑,珍重在颜色!再拜受斯言,梦境方历历。空檐悄无声,关山夜吹笛;奈何一寸心,穷溟浩无际!

打鹿谣

朝打鹿,山风猎猎吹山谷。健儿猱升上树木,满身霜露寒瑟缩;曷不归家叱尔犊?答云耕田不果腹。暮打鹿,生番杀人鬼夜哭;蓬头雕面草中伏,手中有刀袖有镞。家中妻女当户祝,奈何人命不及畜!

寄梁钝庵

大王已失苏季子,朽妪独哀韩王孙;衣食于人诚细故,英雄视此为殊恩。青衫和泪客万里,白发到头悲百根。老大怕谈年少事,江湖不见孟尝门。

高山蛟龙迫人居,紫海东来压尾闾;一代衣裳归左衽,百年日月在穹庐。未同积雨消三伏,空有穷愁着五车。垂老伯鸾行万里,北邙归思定何如!

次韵敬呈梁任公

十年去国梁夫子,穷海牧羝兼牧豕;钓竿何日拂沧洲,倘许从游弄清泚?胸中书卷撑百城,腕底风云驱廿纪;饥溺由来天所悯,斯人不作吾何恃!我生识字即识公,结未了缘良有以;山中朽木嗟不材,雕琢讵足烦工倕!但邀大匠肯一顾,绝胜豺虎强投畀;有如利堪一割用,当抱铅刀勤砺砥:庶几骥尾附青云,不待鸱枭歌室毁。恭闻天子今成王,摄政周公勤宣理;吐哺已纳白屋士,岂独高贤失交臂!凶禽悍兽满天地,危机一发事迫矣;神农、黄帝之子孙,太息人将埃及比!汉阳诸姬楚实尽,肉食无谋掌空抵;万金良药不治病,坐使庸医事枝指。伤心黑龙、长白间,胡马频年窥北鄙!汉家陵树谁敢伐?已盗千章、万章杞。戎车是利寇实深,赍献尽东谁所使?更闻鞭棰役疲民,万指登登椓鸦觜。彼强欲壑吁未盈,我弱小休聊自喜;求艾不成空束手,坐视客邪攻表里。比来西北亦蠢动,敝笱不制鱼唯唯;国家藩卫削欲尽,岂有庙谟不忧此!大力人将挟山走,势鸡捧土恒河水;威弧不弦三十年,正恐不周触堕圯!可怜吾土何足道,仅乃黑子着面耳;冤禽填海纵有心,衔石无须历千祀。回忆朱崖弃地初,议和宰相诚狗彘!吾君义重未忍绝,僵仆相随义旗起;诛夷斩伐彼岂惜,作俑惟当罪其始!丈夫凛凛七尺躯,早年未向沙场死;千金求得利匕首,要当血溅乖龙耳。如何荏苒计不决,渐欲恩仇作平视!清议方将巾帼贻,羞颜尚戴须眉美!当时意气在古人,失之毫厘已千里。驾言小人尚有母,倍增食粟曹交耻;草间求活望时平,只恐河清我难俟!乃知读书不治心,不特形秽亦心滓。及今闻道嗟已晚,奴虏况非人所齿!先生早抱活国计,鲸鱼掣海澜翻紫;憔悴今来泽畔吟,犹是湘累泣沅芷。忽投刀圭肉白骨,徐甲会堂随柱史;朝闻夕死不敢辞,愿执一经侍中垒!

奉和原韵呈任公先生

忧患余生识此人,夷吾江左更无论;十年魂梦居门下,二老风流照海滨。一笑戏言三户在,相看清泪两行新!楚囚忍死非无意,终拟南冠对角巾。

猛犬行(为太岳作)

当关猛犬负隅虎,钩爪踞牙谁敢侮!松陵先生黧且瘦,夜行遭之几折股。彼非豺与狼,胡敢嗜人脯!又非金吾卒,犯夜法宜取。有时指嗾由健儿,乃独欺我腐儒腐。我生磨蝎守命宫,四方餬口悲途穷;阑干苜蓿生盘中,割肉异端非所攻。五陵年少从禽荒,鼻头出火遭景宗;余事亦有上蔡风,南山獐兔朝铺充。豪家饲犬犬吃人,门前裹足无来宾;他时罢猎会烹汝,馈我杯羹及春醇!

秋晚写哀

偶向郊原看夕晖,云烟满眼欲安归?草凋草长天多事,人哭人歌境日非!水浅小鱼争下濑,风高馋隼遽成围;前途未定吾生晚,对此真无泪可挥!

题剑花「大陆诗草」

万里归来连剑花,朔风吹发动鬖髿;久悬佳传窥仓米,满写新诗入壁纱。是处钓游名士辙,中宵歌哭酒人家。出门我亦方西笑,看汝先驱建德车。

监中寄蔡伯毅(一月二十四夜)

画地义不入,刻木期不对;君抑何可人,辱访乃无畏?殷勤询疾苦,琐细及眠睡;衣裈讵无缺,饮食倘不匮。终乃问读书,云足解忧瘁。此诚获我心,濠梁恝庄惠;恍如搔背痒,居然合脾胃:兼旬绝谈笑,此乐足矜贵。识君逾十年,交浅今滋愧!呴沫情已深,饮醇心益醉。我乃非太初,君亦异士季;访我于此间,无乃爱其类。我昔实多歧,亡羊或为累;今兹幸失马,晚节差可慰!观过而知仁,因瑕庶成粹;诸公知楚囚,何伤系廷尉!

雅棠以信索诗监中,逾期不成;报以长句,兼呈小眉词长泥中岂复谈诗地,莲社偏多好事人。三上作文吾自喜,千金享帚若为珍。虽缘北雁曾愆约,合让东施更效颦。墨水五升公试辨,孙山终奋夺标身。

面会

此会非常会,端如隔鬼门;一丝难割绝,半面又销魂。志业谁能悔!寒心强自温;移山愚计在,传语望儿孙!

通信

一纸经年得,知卿忍死看!阴符今读破,地狱转居安。本自生忧患,谁能掩肺肝?艰危家与国,珍重各加餐!

怀人

肯与人同死,斯人走可师;左儒原义士,南八是男儿。顾我思齐念,犹嫌见事迟;晚窗风雨急,更赋七哀诗。

狱中感春,赋落花诗以自遣

系久悬知景物非,强揩病眼吊斜晖。九旬化碧将为厉,举国招魂未忍飞!历劫尚当甘坠落,几生修得到芳菲。因风寄谢枝头鸟,极口催归何处归?

再闻画眉

特地频来唱「自由」,珠喉玉舌屋东头;不吹凤管迎萧史,却奏南音媚楚囚。诗兴隔朝先酝酿,鸟声三月最温柔;何当更与师公冶,得共春禽愬积愁!

题蔡铁生「蛰龙吟」卷面

愁云漠漠雨沉沉,战胜群魔赖此心;终挟风雷飞破壁,为君题作「蛰龙吟」。

冰车铁马两琮琤,中有萧萧易水声;九死读君「金缕曲」,破家终拟事荆卿。

九日与灌叔、汝南、芳园至安平登荷兰废堡

郑王祠在城之中,我来瞻仰钦英风;秋高气爽车出郭,并海更探蛟螭宫。荷兰旧垒兀尚在,荣博络石蟠野榕;怪禽喧噪如逐客,却寻细径披蒙茸。当时赤嵌互犄角,闻有一隧尝潜通;燃犀欲下心胆怯,此举未竟姑藏锋。翻然拾级历其垒,更攀坏堞搜遗踪;鹰瞵鹗瞬忽已逝,但有野鼠来穿墉。茫茫平视十里外,万竹插蛎如旌幢;晒盐采贝集童稚,此水已浅宜徙矼。登高望远虽一快,未免万感填吾胸;故知人事易变灭,岂料陵谷先匆匆!平生故人羡门子,何日当遇骑鲸翁!临风为我三致意,我将掉臂随鸿蒙。

吾将行(二月末日病院中作)

灌夫独死婴独生,此心岂免常怦怦!决然敝屣妻与子,使尔口角含雷霆。忆闻急电正月杪,百啄劝我锋难撄!走投医氏欲逃死,有类觳觫求庖丁。朝来南北又传警,二臂已折谁能争!铁生诀我院门外,怒发尽竖如荆卿。京师飞雪大如掌,况我一考方东征;藤床白日拥火炉,胡颜厚矣吾将行!吁嗟乎!胡颜厚矣吾将行,贪夫殉利士殉名。此时抚枕坐叹息,死纵可缓愁翻增!起拔吾剑撞吾觥,摇摇欲坠东方星,卧听四野荒鸡声。

不信

不信老将至,安知景日非;西风一夜起,落叶满阶飞。弱感花先病,羁愁燕未归;问他江上雁,何处稻梁肥?

庄嵩

嵩,字太岳,号伊若;台中人。有「太岳诗草」(见「文丛」第一七○种「栎社沿革志略」附录「栎社第一集」)。

过土城

古木昏雅过土城,红衣铁炮卧丛箐;汉家昔日屯田地,父老依然唤旧名。

黄竹坑

新鬼含冤故鬼愁,筠篮结队入山陬;至今黄竹坑中笋,犹听村翁说断头(坑笋,一名断头笋;前时取者,多被野番……)!

过沪尾旧炮台

龙旗云散炮台存,往事凄凉莫可论!唯有淡江呜咽水,年年流恨送黄昏。

铁砧山吊古

山势岩峣控百蛰,延平曾此驻征鞍;荒祠寂寞人踪少,古井苍茫剑气寒。尺土莫留明版籍,寸心长仰古衣冠。英雄世上原无主,回首四明一浩叹!

青城哀

两朝王气久消沈,废垒仍留阅古今;半壁江山犹有宋,一朝烽火更亡金!东迁车驾终何往?北狩旌旗杳莫寻!太息兴亡同一辙,悠悠何处问天心!

怀沈斯庵先生

黄旗紫盖久世行,弱水三千一羽轻;词客南朝工作赋,参军蛮府又谈兵。齐州从古无归路,蜀魄于今有哭声。我亦观棋柯已烂,阳河晞发若为情!

怀刘壮肃

兀坐屯山俯断城,当年壮肃此经营;黍离触我兴亡感,棠荫思公悱恻情。六载绥边钦政策,一番却敌负功名。可怜陌上黄须老,犹说当时竹马迎!

癸丑正月十六夜酒后书感

巢覆从知卵不全,得鱼何事便忘筌。漫漫精卫难填海,黯黯娲皇未补天!几见回甘同蔗境,也应留命看桑田。愚公谩作移山计,铁砚于今尚未穿。

秋怀,次今吾韵(三首录一)

晞发阳河任楚咻,十年无梦到东周;乱山是处猿啼苦,大海何当蜃气收!三径黄花元亮老,一庄落叶管宁楼;葡萄且醉兰陵酒,满地胡笳动素秋!

乙卯重午与痴仙同作

采艾依然故事存,暂捐万恨对蒲樽;彩丝续命人将老,深树鸣蜩日又昏。廿载华胥空作梦,一时枉渚与招魂;谁怜鸲鹆能言鸟,笯里长衔剪舌冤!

感事

绝叫狂呼剧沸腾,废存于我两难能;千家失色如亡鹿(诏废支厅,不置郡),一片哮声促捕蝇(虎疫流行,有捕蝇令)。目怵灯蛾形惨淡,心惊市虎语凭陵。龙华再启无遮会,争奈天阍叩不膺!

曝盐

法古修鹾政,财源启海垠;官营资捞户,私贩禁奸民。蜀井传煎卤,越池怪拔薪;连阡收石子,专利汝何人?

次韵敬和蔡枢南世叔「留别」

股断蓬莱廿七年,海云无际隔辽天;茫茫一派冲西水,化鹤人归亦惘然!

焦尾弹余少赏音,孤舟难系故园心;知公自掩新亭泪,满目河山定不禁!

春裘夏葛异寒温,多谢大人此过存!西望并州劳梦寐,不胜枳橘感同根!

卅载睽离剧可伤,堕欢难觅恨方长!樽前莫谩谈天宝,去住茫然各断肠!

题蒋君渭水遗集

心血抛余为爱群,纷纷热泪洒成文;那知是血还为泪?一片模糊辨不分!

有怀,寄静远楼主人施君江西

矢口朱门耻说贫,曳裾卅载可怜人;虚名文字吾何与!薄俗交游汝有真。一室自完干净土,三生未了去来因;遥知静远高楼上,饱眼江村气象新。

秋热

销金砾石炽余炎,恶木阴多祇足嫌;即此难禁汤火热,他时还恐雪霜严。入秋暑气偏堪畏,望雨心情总不欢!遍地骄阳无避处,还愁来日势频添!

中秋夜怀四弟垂胜狱中

客里过中秋,羁怀无限愁!月犹前岁皎,人抱百年忧。有弟都分散,何心恋去留!天涯雁序断,盼切夜云收!

九日怀灌园东京、小鲁北平

世路本崎岖,人生苦行役;遑遑事远游,讵尽饥驱迫?或则宅安居,或乃惯为客。念彼林与吴,吾心尤滋惑!林子逃其名,寂寂滞东京;吴君更热中,迢迢向北平:所事无乃异,所怀或同情。独余守故土,未能赋长征;抑郁年复年,一事了无成!西风吹枯草,秋色行将老;节序频催人,吾生长潦倒。一毡犹难守,功名复何道!世事尚如棋,行行欲何之?怀人人不见,余心良独悲!

戊午除夕杂感(十二首录一)

残宵吟骨自支撑,枕上偏饶不世情;三十九年弹指耳,东窗卧看曙光生!

秋怀,用鹤亭「闲居」韵

秋来心事最萧疏,谁念蓬蒿仲蔚居!遗老「月泉」犹有社,骚人「天问」几成书?笑啼交作微吟际,忧患丛生识字初;身外沧桑那管得,长安今日奕棋如!

蔡惠如

惠如,字铁生;台中人。富民族思想,曾罹日人狱。有「铁生诗草」(见「文丛」第一七○种「栎社沿革志略」附录「栎社第一集」)。

狱中有感

异卉奇花袅细丝,恍然缧绁亦如斯。闭门习静跏趺坐,把卷潜心密致思。七子同盟先自觉,百年大计有谁知!苦中乐处光阴易,荡荡春风过一时。

翘首枌榆日未斜,如何咫尺即天涯!湖山依旧春将去,面首翻新我敢夸。清水鱼虾多活泼,雾峰桃李尽秾华。几年辛苦南飞鹊,绕树依依恋故家。

十载飘零付等闲,只惭无计救时艰!松筠惯历风霜苦,猿鹤能医木石顽。沧海曾经知世变,虚名浪得满人间。中原大地春如旧,绿水青山待我还!

春雨兼旬未放晴,何时云破太虚清?劳人阅尽沧桑感,壮岁归来故旧情。太息东林兴大狱,伤心北陆失长城!而今谁是侯方域,不惜千金脱定生?

匆匆乌免去难留,身世何时得自由?饮水曲肱吾亦乐,卧薪尝胆志无休。几年提倡「新民会」,今日翻为国事囚!老我光阴将半伯,劳劳空抱杞人忧!

凄凉生活影形单,万熊从容物外观;闲极每思佳节过,春深尚怯赭衣寒。但凭热泪秦庭洒,何必忧心蜀道难!差喜此身还健在,明年策马入长安!

林耀亭

耀亭,台中人。着有「耀亭诗草」(见「文丛」第一七O种「栎社沿革志略」附录「栎社第一集」)。

栎社同人以银瓶赠呈鹤亭社长,并媵以诗

文物衣冠异昔时,忍将吾道任陵夷;中流击楫心犹壮,大雅扶轮力不疲。曾记当年同采藻,宁知今日独登陴!骚坛牛耳操持久,合赠银瓶祝介眉!

傅熏南

熏南,字锡祺,号鹤亭;台中潭仔墘人。着有「栎社沿革志略」(「文丛」第一七○种)及「鹤亭诗草」(见前书附录「栎社第一集」)。

哭厚庵(四首录一)

反真桑户太先期,卅八年华鬓未丝;后顾知遗多少憾,邓攸膝下尚无儿!

社友以栎社创立廿年,公惠银瓶并赐佳什,赋此志谢

少微寂寞几经年,皋羽无聊倡月泉(谓林痴仙君);江左虎龙都入彀,淮南鸡犬亦成仙(中兴九人,仆亦附骥)。金兰气谊高千古,珠玉琳琅落九天。「守口」诏余牢记取,家珍长付子孙传。

庄龙

龙,字云从;台中大甲人。有「云从诗草」存「栎社第一集」(见「文丛」第一七○种「栎社沿革志略」附录);另有「南村诗稿」,未刊。

挽邱月坡秀才(二首录一)

沦落台疆二十秋,可怜一病竟难瘳!岂真驽鹤归蓬岛?应是修文赴玉楼。白发别家还别世,黄泉埋骨不埋忧!如今吊汝无他物,半束生蒭献墓头。

瑞轩小集,次雅棠词宗韵

园亭清雅足闲游,借作骚坛信宿留。花气熏衣添醉熊,歌声入耳失羁愁;诗催微雨纱窗夜,人语疏灯水阁秋。太息欢场容易散,明朝相望各登楼。

栎社十周年大会席上即事(三首录一)

山映重帘柳映门,务峰小驻快吟魂;回环曲水通茶灶,低亚花枝入酒樽。千里文星同在社,十年鸿爪几留痕。挑灯且谈人间事,莫管潇潇雨满村!

哭林聘三君(并序)

君为人忠诚,有长者之风。丙午(光绪三十二年),与予相识于无闷草堂。是夜,诗友来会者八、九人;倾杯拈韵、吹笙弹琴,各尽欢乐。别后五年,风流云散,每以不得再续前游为憾。顷睹新闻,知已下世;枨触前鹿,倍深悲感,爰作一律以哭之。

犹记孤山盖共倾,连宵雅集慰深情;东坡诗句刘伶酒,贺老琵琶子晋笙。日落招魂空酒泪,灯残入梦尚如生。传来噩耗寻春懒,辜负幽花艳晚晴!

和杜香国见赠原韵

匣剑囊书悔远游,水窗卧听雨声秋;马卿卖赋贫如洗,宋玉伤谗泪欲流。三经黄花高士宅,五湖明月美人舟;何当享此神仙福,一世逍遥到白头?

残腊喜豁轩过访,并送其归乡

踏破荒庭雨后泥,南来访我甲城西。相逢草草归何早,数语匆匆意转迷。料峭寒侵小除夕,纵横石乱大安溪;前程尚有崎岖路,履薄临深慎马蹄!

汝南归自东京相晤雾峰,赋此以赠

囊书匣剑别经年,忽慢相逢在绮筵;闻道蓬莱秋更好,白云红叶满江天。

宿筱云山庄忆厚庵

竹里敲门犬吠忙,抱琴来宿筱云庄。穿帘月影窥书案,咽砌泉声冷画廊。挂剑今惭吴季札,骑驴昔爱孟囊阳。那堪剪烛吟「遗草」,鹤唳枫林夜欲霜。

宿伯仲楼赋呈主人

高楼握手慰飘零,为访元龙此地经。隔槛水环花市绿,卷帘山落酒杯青。心香一瓣南丰座,著作千秋野史亭。好似鳖峰今夜雨,对床剪烛又同听。

吕敦礼

敦礼,字鲤庭,号厚庵;台中人。有「厚庵遗草」(林俊堂序见本书「附录」、连横序见「雅堂文集」)。栎社并选有「厚庵诗草」(见「文丛」第一七○种「栎社沿革志略」附录「栎社第一集」)。

次韵和幼春内弟「岁暮感怀」六首(录一)

自作萧萧天籁鸣,伤时有语使人惊。俱焚玉石昆岗火,尽化沙虫穆满兵。马渡河流冰未合,乌啼城角月分明。遗民旧主恩情在,北望幽、燕百感生!

有感二首(录一)

鹬蚌纷纷事斗争,渔人中有利堪营;讼兴鼠雀冤难解,□较鸡虫橐尽倾。手善指挥持上下,心存干没擅刑名。暴秦朝野风浇薄,鲁国奇男望再生!

话甲申事有作

飞来敌舰势汹汹,一战孙、曹沪港封;潮打鸡笼谁射弩?火明狮岭尽成烽。西欧将士夷歌乐,北戒舆图浩劫逢。话到廿年前淡水,刘琨坐镇失雍容!

陈孟公过左阿君受劫

侠骨棱棱负重名,一官归去不胜情;英雄醉倒猜嫌起,闺阁思深爵禄轻。被谴祇缘车入巷,怜才终逊女倾军!即今闲散长安市,宾客依然四座惊。

观台北女优二首(录一)

钗裙成队尽名姝,扮作登场女丈夫。战习阵中孙子法,舞轻掌上汉宫图;娟娟眉态双弯月,呖呖歌声一串珠。着意看来浑入妙,雌雄两兔辨模糊。

槟榔

箨解霜风实结成,一枚入口异香生;脆如小范虀纔断,嚼出宫商角征声。

西螺柑

经冬万树实盈枝,品比温、台远胜之;藏待来年春二月,携同斗酒听黄鹂。

郑所南画兰

宋室遗民画稿传,紫茎绿叶带秋烟;潇湘香草钱塘恨,无限悲愁到笔颠!

陈贯

贯,字联玉,号豁轩;新竹人。着有「豁轩诗草」(见「文丛」第一七O种「栎社沿革志略」附录「栎社第一集」)。

感事寄雅棠,时有游铁砧山之约

当筵莫漫赋无衣,风雨名山且息机!抱璞前途犹莽莽,钓鳌旧梦尚依依。感时花鸟酬清泪,劫后乾坤剩落晖;试向铁砧山上望,苍茫海水正群飞。

蔡世贤

世贤,字子昭;台中人。着有「蕉窗吟草」(见「文丛」第一七○种「栎社沿革志略」附录「栎社第一集」)。

鹤亭社长三顾寓庐,皆以俗冗,弗获晤谈;赋此奉寄

尘劳日日为谁忙?几枉高轩过草堂1客至未能三径扫,春归犹染一庭香。久疏绛帐矜诗胆,渐少嘉宾涸酒肠;郄喜风流徐孺子,肯违薄俗访伧荒!

大甲道中

轧轧车声梦不安,倚窗渐觉海风寒;树头曙色迎初日,眼底溪流泻急湍。自笑劳生殊未已,欲偿避世本来难!荒城烽橹今何在?花鸟春来总厌看。

陈怀澄

怀澄,字沁园;台中人。着有「沁园诗草」(见「文丛」第一七○种「栎社沿革志略」附录「栎社第一集」)。

赠蔡北仑

敦厚堪亲蔡北仑,在家所宝爨桐存;树人准拟安新局,爱物商量理故园。齐赘忧深犹发笑,越吟梦短未归魂。便便腹笥宽如海,遑恤东邻有责言!

沪上二首

战败吴淞撤海防,西来巨贾集桅樯;绿林豪作逋逃薮,碧眼胡开蹴踘场。短窄衣裳多异制,朱离言语自殊方。可怜醉梦江南客,鸠鹊同巢事已忘!

入国宁无丧地羞,华夷界俨划鸿沟?纵横无过十方里,人物毕罗五大洲。杂沓飞车争孔道,喧嘈歌管沸层楼。笑佗歧路虬髯吏,热日红巾尚里头!

陈锡金

锡金,字基六;台中人。着有「鳌峰诗草」(见「文丛」第一七○种「栎社沿革志略」附录「栎社第一集」)。

莱园喜晤魏润庵兄

三年前访稻江春,鸿爪依稀话旧因;惠我曾为东道主,思君每问北来人。词坛一代风骚古,铁笔千秋月旦新。今日樽前须痛饮,不妨沈醉吐车茵!

漫题(二首录一)

偃蹇空山里,新亭泪眼开;黄鸡催日去,苍狗幻云来。身世鸾在棘,功名蚁梦槐。闲愁无处遣,黑劫正飞灰。

台湾诗钞卷二十

洪以南

叶炼金

王少涛

王梦痴

李硕卿

李天民

赵益山

洪以南

以南,字逸雅;台北艋舺人。日据时,尝倡设诗社,曰「瀛社」。

游大窟湖(有引)

湖在观音山麓西龙寺侧,丛竹万竿,境绝幽邃。湖畔有洞,口大可四尺,伛偻而入,内渐高,宽丈余。石形如几榻,可坐卧。旁一穴,蛇行而上,曲折若羊肠,莫知所止;入者辄半途反,畏其险也。然洞夏凉而冬温。又临大海,自沪尾刺舟可至,从未游之者。率赋四绝,以酬山灵。剪江一叶快寻幽,曳杖山腰半日游;岚气浮青丛竹翠,了无仙迹洞空留。

洞前落落几人家,树老云深石作花;闲与山翁谈逸事,有人小隐学餐霞(方外道士辉开不知何许人,六十年前避榖此洞二十余载始羽化,亦奇矣)。

据石吟哦未忍归,风光世外想非非;荡胸无际婆娑海,万里波涛咽夕晖。

皓皓平沙挖尾湾,秋风吹去复吹还;蓬窗回首西龙寺,半在深林暮霭间。

叶炼金

炼金,字友石;台北人。

北投即事

流湍激石水潺潺,浴罢身闲心更闲;最是晚来烟景好,牧童牛背唱归山。

梅雨霏霏憩小亭,松涛谡谡隔帘听;尘中几处堪高卧,醉里山光眼倍青。

王少涛

少涛,字云沧;台北人。

题筱云山庄

烟柳凝新绿,池花映澹红;贪幽人早起,静坐水声中。

文字堪娱老,林泉足养神;不关人迹少,花鸟日相亲。

听水依顽石,看山上小楼;此间堪遁世,万卷自优游。

偕秋溪宿赤嵌园题壁

昨宿屏东馆,今来赤嵌园;斜阳怜碧草,秋色黯黄昏。霸气余孤岛,神游感七鲲。凭栏同北望,时局说中原(时正苏、浙交兵)。

林响西风急,萧萧落叶时;远游三十日,收拾一囊诗。随意成闲适,无心辟巧奇。微吟灯影里,孤馆夜眠迟。

屈尺杂咏

我自海山郡,来寻廖学愚;草堂一夜雨,无事话唐、虞。

林边风飒飒,涧底水潺潺;回顾来时路,群山已沓环。

乱石激奔湍,纷飞喷白雪;日日不平鸣,怒声向谁说?

寻幽芳草路,悄立斜阳渡;低首视清溪,游鱼多可数。

临水掬香鱼,纤纤两寸余;小炉烹活火,下酒乐何如!

彼此共清贫,交游已廿春;不辞登涉苦,来就一杯亲。

燃取三竿竹,烹调两寸鱼;更锄雨后笋,甘脆胜园蔬。

雨过千山翠,茶飘一路香;新蝉声起处,余溜滴斜阳。

茶价今年好,山家焙制忙;白烟穿屋起,缕缕上高冈。

萤火光零乱,随风点客衣;身经无挂碍,何事不高飞?

云掩青山脚,雷鸣绿树巅;须臾风雨至,天地雨茫然。

乘兴访君来,兴尽醉君去;清谈月落时,挥手云深处。

王梦痴

梦痴,字香禅,号留仙;台北人。适新竹谢介石。曾寓天津。

秋夜有怀雅堂先生

白云秋水雁来声,可记今宵月正明:黄浦滩头逢故友,松花江畔话离情?清尊评句推林叟,霜叶题诗寄曼卿;十载此怀消未得,几回翘首望蓬瀛。

读「楚辞」书后

女萝山鬼美人魂,湘水漻漻见泪痕;一树猿声啼断处,满江秋雨又黄昏。

李硕卿

硕卿,字石鲸;台北人。

拟新高山观日行

灵鲲曝鳍洋之中,幻作危峰矗上空;峥嵘一万三千尺,抉云势欲撑苍穹。鲲背不知几千里,鲲身雄峙大瀛东;破浪乘风横巨浸,图南不与凡鱼同。我欲乘之观日出,登高凭吊古英雄;云开衡岳山灵喜,精诚窃比韩文公。蛮瘴消归无何有,千岩万壑生清风;东方欲曙扶桑白,朝暾未上天朦胧。一声长啸动羲御,天边推起半轮红;芙蓉艳发婆娑海,鱼龙浴出水晶宫。我亦振衣凌绝顶,如上泰山日观峰;斯时鲲身皆昧爽,南望打鼓、北鸡笼。我闻日处咸池下,南溟之水或可通;愿策灵鲲跨绝海,扬鳍载我近曈曈!鲲兮鲲兮休庸庸,跨背有人气如虹;东来掉尾万里踪,骑鲸追步郑成功,手掷金轮奉九重。

李天民

天民,字学樵;台北人。

夜宿栖云寺

一剑何年待他龙?青山隐隐水淙淙;栖云寺畔松花落,疑是霜林度晚钟。

圆山吊陈迂谷

一代骚人陈石芝(迂谷字石芝),江天鱼鸟不胜悲;吟声寂寞秋萧瑟,来吊青山尚有诗。

游月眉山灵泉寺

苍崖翠岭拥禅关,到此人间万虑删;世上炎凉都不管,一秋无事且看山。

管领湖山自有诗,林中烟水雨中奇;天然一幅王维画,惹我勾思泼墨时。

方壶胜境认仙源,红树青山绕法门;何处别寻清净地?闲云野鹤两无言。

赵益山

益山,字文徽,号一山;淡水人。精歧黄术;乙未割台后,悬壶稻江,设帐授徒。着有「剑楼诗稿」。

游梁潭寺

一摩云水叩禅关,古寺修篁泊艇间。鸥梦定知沧海变,桃源能避几家闲!入门忍读前时句,对面重看旧识山;为问龙泉缘底事,潭心不改碧潺潺?

读梁成枬「钓龙台」古风,即用原韵赋七桂律呈政

杰士胸襟郁勃哉,狂歌啸起钓龙台;君王已逐骑鲸去,神鬼群惊破壁来。旧事兴亡麋鹿感,长篇歌泣凤凰才。登临无限云雷愿,横恣翁山华阵开。

和许蕴白先生留别原韵(四首录一)

白日昭昭与子期,梅花铁石雪晴时。文章道合天涯近,父母邦亲月下离;悱侧缠绵何乃尔,低徊往复匪夷思!东宁自是英雄地,万古云霄义比谁?

台湾诗钞卷二十一

王松

张汉

彭镜泉

陈熏南

曾逢时

黄运和

郑永南

李逸樵

王松

松,字友竹,号寄生;新竹人。清光绪乙未割台,携眷内渡避难;及局势略定,返台。着有「台阳诗话」、「沧海遗民剩稿」及「友竹行窝遗稿」等书,前两书已列刊「文丛」三四种及第五○种,「友竹行窝遗稿」序文见本书「附录」。

晚泊海坛

傍晚孤舟泊,近乡喜欲狂!海门晴亦雨,沙屿夜疑霜。桑柘遭兵废,钱刀替贼藏;得归苏属国,暂厄复何妨(海面遇盗)!

客中感作

沧海桑田几变迁,谋生何暇更忧天!狂澜滚滚凭谁挽?妙手空空只自怜!重聚转嫌妻子累,穷途难得主人贤(谓杨兴隆游戎、黄紫标都戎等)!受恩未有涓埃答,痛哭唐衢亦枉然!

高楼晚眺

登楼吟望久,栏朽叹无依!天地来秋色,河山吊夕晖。樵歌空谷答,牧笛小村归。不尽悲秋意,令人仰采薇。

送蔡伯毅之禹域

扶桑濯足已多年,忽梦乘槎到日边;慰母昔闻毛义檄,赠君今授绕朝鞭。河山感慨新亭泪,风雨凄凉宝剑篇。翘首嵩云天万里,归吴梅福举家仙(君将挈眷行)。

有感

阅历尘寰又几秋,无端歌哭若羁囚!逍遥输与笼中鸟,眠食如何得自由!

题潘兰史「征士乘舟图」

芰荷香里开明镜,杨柳阴中傍画桡;更貌风鬟相对座,新词写就付吹箫。

适兴

人闲境静道心生,日掩柴门废送迎;竹影上墙如墨画,泉声到枕当琴鸣。谁知泛爱为身累,始信无求得梦清。触目不须轻感慨,耕桑也是答升平。

九日燕游南郊和韵

结伴欢游野趣长,诗才深恐负重阳!难除今日登高俗,预想明年此会狂。吟兴剧防租吏败,兵灾愿借菊花禳!中原莫得平安信,忧国还须罢举觞。

渔溪客店题壁

客怀难借酒销磨,枕上凄凉听雁过;梓里烽烟家在否?竹窗风雨夜如何?杜陵拾橡归何托,王粲登楼感更多!痴想妻儿同辟榖,忍饥高唱「采薇歌」。

山村访友

论文思素友,缓步到芳洲。莺啭烟中柳,人登竹里楼。春山如画霭,夜雨似琴幽;不独忘归去,兼忘杞国忧。

口占答客问

独有春风不世情,何须黑白太分明!愿君且了今生事,休管来生与去生!

寄赠刘翰怡京卿(承干)

未曾识面已相怜,祇为流传句数联。贫病依刘空有愿,乱离访戴更无缘!感恩何日酬知己,报德衰年叹逝川!春树暮云频引领,最关情是李青莲。

又题菽园师「星洲选诗图」

不独开荒得第先,更将著述冠群贤;文章有幸皆登选,风雅多师尽附传。闻见四朝成史笔,起衰八代亦诗仙。愿公复握娲皇石,遍补中华缺陷天!

感书

伥伥泽畔日吟哦,六十年光一剎那;我愧梁鸿犹赁庑,人传邵子有行窝。安贫差喜恩仇少,养拙还欣阅历多。身后尚留遗憾事,君亲未报总蹉跎!

书兴

披衣静坐数鸡鸣,知有新诗枕上成;往事追思如昨日,故人入梦若平生。九秋落叶功名薄,万里浮云富贵轻。满腹牢骚何处写?斯民水火总关情!

赠李少庵君

词章今世成何用?风雅如君始可谈。气蔼芝兰人入座,心清水月佛同龛。百年史迹归尘莽,廿载诗工辨苦甘。健手扶轮推后起,光芒永夕望东南!

极望

极望空明净四围,闲来选石坐苔矶;远云连水疑无动,高鸟乘空似不飞。一发中原穷海没,千程衔尾晚帆归。我行未已知何世,濯足长流怅落晖!

菽师函督「檀社诗选」题辞,兼呈释瑞于、陈延谦、胡训魁诸同调

谁从荒外振唐音?一卷移情海上琴;禅榻茶烟销热瘴,青枫黑塞寄遐心。偶然韵事留檀榭,自有玄谈继竹林。浮洗蛮风椰橡气,天涯苔绿结同岑。

张汉

汉,字纯甫,号筑客;新竹人。遗有「守墨楼诗稿」四册,未梓。

哭林湘沅丈

平日持风骨,宁为肉食谋!作诗懒自拾,遗稿属谁收?交以忘年笃,人多作客愁。芳兰葬骚骨,何处是狐邱?

圆山砥石歌

剑花考古谭砥石,往往未语先叹息。荜路先民蓝缕功,咫尺圆山有遗泽;客中十载百回经,曾不一度履其迹。日者陈骆邀同游,归途待车寺畔驿;信足乍舒览古眼,卒然山骨露深碧。洪荒六万七千秋,莽莽何时此开辟?上世无怀及葛天,结绳之政无赫赫。寻常不识铁与金,安得人间有剑戟!自古石器兆胚胎,大石、小石乃相迫;或斧或凿磨厉须,千日工夫成一夕。斯时宰割只畜禽,无过庖厨当粟麦;何以于今制作家,杀人利器偏充斥!吁嗟砥石虽无情,奚忍助虐为所役!放置陬隅固其分,一块黝然占一席。剑潭风雨纔开晴,花鸟欣欣弄春陌;丽人环佩临水边,宝马香车声络绎。神社壮严矗鸟居,佛殿深幽隐松佑。世多秦人鞭石心,士少元章拜石癖;可怜穷海蚩蚩氓,视此几人知赏惜!我闻九洲九点烟,蓬瀛况在东南僻;任是中流障川材,其何能与风潮逆!呜呼!守贞抱璞人笑顽,尽日无言闭一室。

平溪杂咏

地为平溪拓,天从峭壁摩。车飞循鸟道,水急涌鲸波;怒石迎头扑,乱峰掠面过。康庄犹觉险,能不念蹉跎!

久与山灵约,兹行幸不乖。碧泉穿石罅,玉瀑下山阶(玉阶,泷名);煤井成村落,人烟隔市街。祇疑岚影里,仍复是天涯!

难得风尘际,深居木石间;奔流争赴壑,小涧自成湾。白濆岩头雪,青分锯齿山。雷霆随处是,直欲拨云还。

村酒何曾薄,山花更觉芬。微波初剪水,不雨亦生云。茶叶青堪摘,姜芽白未分。平生贪野趣,荆布作钗裙。

作健宁无足,临深别有心。土新非腹地,石古是蹄岑;水为苔生滑,山因树亦沈。濯缨犹细事,还欲弃繻寻。

未至身亲历,安知境足惊;一峰平地裂,半壁小桥横。石底(地名)崖无底,溪平水不平;休疑陵谷变,珍重以诗鸣。

秋入遥天树,寒蝉尚咽风。乡嬛虚石室,僧壁渺纱笼。敢说挥毫善,羞为夺帜雄。劳生余事足,一笑酒尊空!

牧野牛羊暮,渔山鲈绘秋;主人能不吝,羁客漫生愁!日落花将睡,宵行月也羞。未应游秉烛,兴尽曷归休!

台湾蔗枝词(录四首)

烟突如林日吐吞,机关轧轧不停闻;蔗苗何必从头种,截尾抽根自拂云。

五分轨道五分车,几处田畴几处虚;巨厂但曾机械动,主人安坐计盈余。

一片稻田抚蔗园,代耕惠不及农村;年来米榖昂如许,糖值无多日踵门。

负郭谁无二顷陈,因贪小利主更新;若教渐榨腹膏尽,率土胥归日出人!

秋日题江山楼旗亭

海外江山一芥如,眼月厦屋却渠渠。登台人物羊头爵,失路英雄牛背书;只合妇人与醇酒,可堪莼菜又鲈鱼?纷纷日夜楼头望,几见相逢赋笠车!

彭镜泉

镜泉,新竹人。

过杞林读书处有感

「梯云」(旧读书堂名)依旧榜茅庐,卅载前曾此读书;昔日少年今白首,浮生若梦信非虚!

文字沧桑剧可哀,升堂谁复执经来!诗书自昔遭秦火,愁向前朝话劫灰。

风雨潇潇翰墨林,故山猿鹤渺难寻;重来莫问存亡事,寥落晨星感不禁!

陈熏南

熏南,字觉斋;新竹人。

秋夜宿乌来

漠漠秋风草已零,乱山深处一灯青;番人夜半吹芦管,梦里惊闻战血腥。

曾逢时

逢时,字吉甫;新竹人。

剖蚝篇(有引)

新竹海澨,种蚝为业。女子多往剖蚝,以助家计;见而赋之。

生不识珠玑艳、绮罗香,红妆窈窕夸姬姜;又不愿郁金裙、缠头锦,送客留髡长夜饮。但爱蚝肥孕珠胎,随月圆腻着手开;琼浆玉屑软于苔,盈筐盈筥肩归来。吁嗟乎!蚝石触侬鞋,蚝房刺侬手;海水湿衣裳,海飞吹■〈罒上令下〉罶:磨蝎入身宫,于心亦何咎!君不见挂帆拾海月,才士风流今未绝?又不见田川采文蠃,丈夫封爵名巍峨?剖蚝、剖蚝且自喜,食贫之家固如此,浣纱亦有西施子。

黄运和

运和,字文畅;新竹人。

挽黄仲明先生

风雨楼头夜漏三,光芒星斗坠天南;祇今世路多荆棘,赢得黄粱一梦酣!

郑永南

永南,字墨痴;新竹人。

江山楼雅集,次岳阳先生韵

欲说人情按剑秋,劳劳不及水边鸥;一杯当作销愁地,日对江山醉上楼。

李逸樵

逸樵,新竹人。

送蔡伯毅之中华

君本瑚琏器,应供在庙堂;幽兰伍小草,掩抑失芬芳。当此雄飞日,伫盼耀国光!一言遥相赠:「在远勿遗忘」!

台湾诗钞卷二十二

陈枕山

施天鹤

陈明贵

杨树德

许梦青

陈枕山

枕山,台中人。连横存有「陈枕山诗抄」,未刊。

追怀刘壮肃公

忆昔甲申岁,法夷寇南瀛。公自平「发逆」,久叹髀肉生;英雄乘时势,系越更请缨。四郊刁斗急,虎帐夜不惊。胜败乃常事,深谋功竟成;遂令彼金人,畏惧岳家兵。莫云修武备,海岛便升平。百年开草昧,政教未风行;凶番赖以抚,田赋赖以清。汽车行陆舟,电火不夜城。顽民忽梗化,揭竿辍芸耕;即为尧、舜民,宁免租税征!处士亦横议,时作不平鸣。用夷以变夏,毋乃妄讥评!斯人已不见,治绩犹分明;创始畀后人,文献有余荣。斜日登大墩,古城址已倾;岿然北门楼,寄我古今情。

铁砧山吊古

凭吊空山感百端,延平创业最艰难;孤军地拓田横岛,上将身登韩信坛。井水一泓冰雪冷,剑光万丈斗牛寒。铁砧胜迹堪千古,想见英雄立马看。

怀沈斯庵先生

西台晞发痛遗民,避地南瀛第一人;浩劫余生存硕果,空门垂老弃儒巾。文章早被端由汝,天子虽尊不得臣。孤岛田横无限恨,白头犹见海扬尘!

书生无力挽银河,回首原中洒泪多!甘作萍蓬标气节,独开草昧起弦歌;蛮花犵鸟供吟咏,势宦权门脱网罗。至竟余生修净果,百年家国两蹉跎!

哭社兄痴仙(四首录一)

小筑江村数载经,乌衣巷口感凋零!生逢丧乱□天宝,语杂诙谐类岁星。泥我狂歌聊当哭,知君长醉不教醒。南瀛硕果今无几,冷落人间野史亭!

施天鹤

天鹤,字梅樵;台中鹿港人。乙未,避乱晋江;后以片帆东归,以设帐授徒终其生。着有「卷涛阁诗草」、「鹿港诗集」二辑。

秋怀,次邱仙根韵(八首录二)

掀天揭地志难酬,人海身藏四十秋;落魄懒弹冯子铗,遣怀思上庾公楼。舞衫台榭成春梦,烟雨湖山入钓舟;袖手棋枰看结局,蓬壶水浅约同游。

俯仰苍茫一卷开,啸歌会筑凤凰台;穷途顿觉衣冠贱,劫火谁怜文字灰!列国富强夸霸术,圣朝俊彦属仙才;江东王气留今日,知有奇人起草来!

六十放歌述怀

我欲乘舟西向入黄河,河流九曲生层波;有时蛟龙或起立,听我横槊高啸而狂歌。我欲一入商山采紫芝,四皓物化已多时;琴书几席空陈述,室迩人远徒奔驰!我欲依傍浣花一结屋,草堂之外千章木;及今家世几迁移,何处觅得遗书读?我欲杖头挂钱沽美酒,新丰市上寻屠狗;委巷壮士气激昂,欲谈时事为掩口。我欲月下横琴歌乐府,一时眠鹤齐起舞;盛世元音久不闻,一弹再鼓泪如雨!我生记在同治庚午年,今年又逢昭和之己巳;酸辛世味已备尝,沧海种桑经熟视。未成功业已白头,徒博虚名雕虫技;甲子干支历已周,不富不贵俗儿鄙。生成傲骨自嶙峋,未敢徇人以枉己。螟蛉蜾蠃半人间,倾家沽名骄乡里;旁人争笑沐猴冠,觍然面目不知耻!妒忌还多妇女心,只好大言欺孺子。我与若辈久割席,防却秽气污杖履。老夫嫉恶本如仇,讵以乞怜日摇尾;惩一儆百其本怀,斧钺还须资野史。

陈明贵

明贵,字梧村;台中人。

哭林伯廉兄(四首录一)

黄土凄凄带夕熏,啼鹃和泪不堪闻;年来旧侣多零落,冷雨寒梅又哭君!

杨树德

树德,字笑侬;台中人。

访虚谷词兄

架上牙签万卷余,楝花时节闭门居;头颅无复分新旧,口语焉能任毁誉!满榻茶烟留客后,半窗月影照人初。年来自觉精神减,一事输君不读书。

夏日枕霞庵雅集,喜逢虚谷、蘅秋归自东都,喜赠

蕉衫坐受晚风微,曲奏「霓裳」兴欲飞;玉宇月明骚客聚,蓬莱水浅故人归。热心只合投时好,傲骨自甘与世违;且喜元龙豪气在,谈诗、话旧两依依。

过牛埔庄访啸霞先生,用其「夜宿西云寺」韵

五云楼阁望依稀,晓务未干露湿衣;境似仙源谁作记,人如倦鸟自知归。哀时感事欷歔久,说偈谈禅引证微。他日移家来此住,一村烟雨共忘机。

过小逸堂追吊黄倬其先生

有钱堪买醉,莫放酒杯闲;一世生如寄,千年恨不删。琴樽沈北郭,丝竹冷东山;「小逸堂」犹在,斯人去不还!

黄天民归自东都,喜而有赠

海客遥从天外归,翩翩裘马自轻肥;雪泥鸿爪悲沦落,文物龙头叹式微!旧雨情深嫌漏短,新诗律细贵知希;骚坛消息君休问,一昔风流渐渐非。

次蘅秋过马关见寄韵

津头漠漠晚潮平,秋水长天一色清。远望神州王气尽,回看孤岛夕阳明;杜陵尽有伤时泪,庾信宁无故国情!待得樱花红烂熳,与君剪烛话东瀛。

枕霞庵小集,示华如、懒云、石华诸子

大好头颅镜面浮,闲吟人倚夕阳楼;未能拜将登坛去,叱咤风云遍九州岛!

锦绣河山一笑过,不知何处月明多?故人无恙春无赖,击筑燕京且放歌。

寄怀林攀龙甥东京

自修尺柬寄逋仙,曲槛低徊夜未眠;灯暗六街寒有雨,炉红斗室净无烟。求师蓬岛人争羡,击筑燕京我自怜!倘假天缘能作合,放船拟即到君边。

客台南感作

缤纷花雨送残春,眼底湖山认劫尘;惆怅难医狂国病,延平祠畔泣遗民!

次韵和懒云「岁暮书感」(四首录一)

岁星聚处未分明,东望方瞻斗柄横。缄口罔谈时局好,抽身休与世人争!白鸥狎久知心性,鹦武言多讳姓名。薄酒一尊诗一首,梅花相对足怡情。

寄芳园监中

搔首踌躇对短檠,监中消息未分明。天公沈醉心奚忍?狱吏尊严事匪轻。寂寂春风难作主,梦梦太上岂忘情!抚膺莫漫生悲感,薄海人多识姓名!

将之南部,留别磺溪诸吟侣

倚装离思正纷纷,杯酒浇愁日易曛;往事重提情缱绻,诗筒远寄致殷勤!饥驱天外谁怜我,闲卧乡中独羡君!十载骚坛犹此日,白沙翠竹怅离群!

甲子秋日偶成

餐菊西风里,山河举目秋;中原方逐鹿,沙渚且盟鸥。问世书须读,伤时泪对流;王郎频斫地,闪闪剑光浮。

许梦青

梦青,字荆石,号剑渔,又号高阳酒徒;祖籍安溪,世居彰化鹿港。其诗悲歌激越,多作不平语。乙未之役,避乱泉州。后归,莫以自遣,诗酒以终。着有「鸣剑斋遗草」,未梓。

重赋

厥赋分上下,生民非病民。民以食为天,终岁劳其身;吹豳祈大有,奉君兼奉亲。四海为一家,中国为一人;击壤歌帝力,率土皆王臣。执冰释甲嬉,皆以游情论;红粟储仓廪,补助时拊循。力穑望有秋,省耕当及春;输将恐或后,岂敢较斤斤!秉穗寡妇利,疆里田畯巡;胡为贪酷吏,追呼遍乡村?吁天哀出执,子妇逃纷纷;民病苛政苛,何由得饱温?须知正供粟,粒粒皆苦辛;须恤安分农,最畏入公门。取之逾常则,数倍屯田屯;损下以益上,可怜狱吏尊!夺我盘中飧,博尔分外荣;未及书「上考」,华屋生劫尘。

立碑

吁嗟衰世衰,功名先陵夷;有司无贤否,皆立德政碑。服忽膺獬豸,殊更摩牟尼;所轻在民命,所重在金赀。颁作下车日,论定盖棺时;但得上官喜,那计同僚嗤!故为怪异行,将信更将疑;涂改生民句,安排谀墓词。峨峨峙■〈厂外赑内〉赑,申申詈孤婺;训违清慎勤,险占需颂师。为君谢逋客,车谁攀路歧!牛角砺碑石,龟趺沈江湄。古来循良吏,勋业青史垂;贤否在舆论,片石那得知!

积榖待价歌

台阳向为产未区,一年耕种三年余;设陴蓄水水潆纾,足御旱涝勤耰锄。东南其亩皆丰腴,上供正粟资军需;余米运省济民居,兼及西浙与东吴。迩来海上聚■〈艹佳〉苻,运米出洋多疏虞;待价居奇奸商储,斗米千钱庚癸呼。皇天震怒禁雨濡,早魃为虐良苗枯;齐民同声叹何辜,麻衣如雪祷街衢!蒿目时艰吁嗟吁,荒年积榖胡为乎?贫者仰屋釜游鱼,饥肠辘辘驱雷车;鸠形鹄面填沟渠。长官不问严催租,酷刑敲扑震堂隅;鸿雁嗷鸣哀逃逋。嗟予砚田久荒芜,并日而食食且无;敝衣日典百青蚨,粗粝熬粥胜醍醐。好月一轮上窗疏,好风一榻梦蘧蘧:闭门快读神仙书,饮冰辟榖游方壶;遍洒玉禾如明珠,宜尔室家乐妻孥!

放言(仿白香山体)

我无半顷田,亦无一椽屋;海外十年游,中书头已秃。食指倍上农,廪无儋石蓄;惯持太常斋,三月不知肉。邻家午烟炊,儿女啼枵腹;偶尔吟兴豪,兀坐如枯木。小妻理竹箱,布裾无完幅;拔去头上钗,煮成釜中粥。一米一泪珠,防饥劝积榖!我岂老悖哉,戢翼甘雌伏!君子慎出处,小人竞争逐;所遇非其人,云雨手翻覆。不洒阮籍泪,不问詹尹卜。图书堆满床,灯尽就月读;一枕游羲皇,嗤彼梦蕉鹿。是时患久旱,祷雨服草服;苗槁望甘霖,人槁沽韫玉。孰谓天无情,一雨盈沟渎!孰谓天忌才,一雨代人哭!诗成雨亦收,一诗质沕穆。

感怀

不堪回首旧山河,瀛海滔滔付逝波!万户有烟皆劫火,三台无地不(一作可)干戈!故交饮恨埋芳草,新鬼含冤衣(一作啸)女萝;莫道英雄心便死,满腔热血此时多!

苦疫行

不幸生斯世,苦疫甚苦贼!苦贼犹可避,苦疫无处匿;非怕匿之遭祸胎,只怕警察巡查来。巡查日四出,欲匿患不密。一旦查有病疫者,合家闭之至七日;七日之中或再病,牢守严防必二七;严防牢守无穷期,不使家人偶亡逸。意恐亡逸传染多,偷生无路奈民何!民生到此计已蹙,爱护无论当杀戮;病疫之家不敢声,死疫之家不敢哭。不经丧乱苦,不识升平福;不遇旧恩宽,不知新法酷。吁嗟乎!不见偷生见偷死,从古所无今独始。

哭施仁思孝廉(四首录一)

与谁击楫誓中流,独负苍生百万忧!有志将军难系越,无聊王粲悔依刘!雄文犹发经天焰,傲骨难为浊世留;见说骑鲸东海去,一时草木尽生愁!

即事(三首录一)

年来豪气独纵横,醉里高谈四座惊;自惜此身还自壮,敢将白眼傲公卿!

台湾诗钞卷二十三

黄欣

黄溪泉

罗秀惠

陈望增

谢国文

谢汝铨

王汉秋

黄欣

欣,字茂笙,号南鸣,又号西圃,别号固园主人;台南人。少壮时,尝游学日本。民国十一、二年间,并有南洋与故国东北之旅。与弟溪泉均喜吟咏,人称「固园二雅」。

游学里京,留别诸友

江山摇落欲何之?万里魂销此一时;去国却无王粲赋,遣怀偏爱杜陵诗。飞鹏自觉冲霄易,驽马其如引步迟!不觅封侯行万里,可怜两鬓暂成丝!

「诗荟」发刊,题赠雅堂先生

大雅扶轮几辈存,独标赤帜张吾军;等身著述题黄绢,遗老胸怀卧白云。一代雄才谁步武?十年高谊重斯文。凭君又握生花管,南国骚坛好树勋。

访魏润庵述旧

闲来猿鹤偶寻盟,隐士幽居一再经。砚可为田凭手辟,文多传世久心倾。东山裙屐高吟会,南国风骚有正声。当日相逢两年少,关门回首不胜情!

送陈筱竹之鹭门

匆匆行色白头新,湖海元龙劫后身;三月春风亲杖履,十年客路饱烟尘。灵均有泪终非达,老杜无家不是贫。今日送君倍惆怅,天涯我亦乍归人!

送戴汝修之扶桑、沪、杭

五月南熏好,扁舟出海门;乱云迷故国,落日望中原。郁郁吾居此,滔滔世竞存;男儿四方志,愿化北溟鲲!

芳园狱中来诗,赋此答之

周文羑里、韩非秦,贤哲休嫌缧绁身!一服赭衣安足辱,三烧白玉可成仁。也知羊祜非行鸩,岂有曾参果杀人!劝汝漫挥孤愤泪,「埋冤」何处有冤民!

将之南洋有作

寂寞南天久索居,每从灰烬觅秦余;衔芦万里看飞雁,伏枥多年又策驴。岁月无情人渐老,风云有意我何如!前途莫作寻常看,列岛星罗总异书。

偕溪荃弟发基隆

南飞喜见雁成双,独倚舵楼唱「大江」;万里荒涛千里月,雄心郁勃那能降!

过鹭门,吊表弟张寿彭

廿载情怀一寸心,我来更自感人琴;壶中日月伤刘老,世外山川忆向禽。旧梦偶寻寒雨暗,孤坟何处夕阳沈?茫茫尘海多零落,倚棹低徊泪扑襟!

香港别溪荃

沿堤寒柳尚依依,细雨云蒙湿客衣;惆怅香江江上路,一声孤雁向南飞。

别后寄弟溪荃

云蒙蒙,烟渺渺。釜底鱼,笼中鸟;何如直上搏扶摇,奋翮扬鬐天地小!海水苍,海日黄;波涛万里帆与樯。南溟宝库无尽藏,男儿意气在四方。呜呼!男儿意气在四方,昂头一笑云低昂。

云南道上

西望昆明匹马行,中原今日尚鏖兵。也知禹域消王气,为访滇池入故城:山石狰狞能独立,野花烂熳不知名。卧龙勋业今何在?一局安危未可轻。

入交趾

万里烟波一叶身,征衫半染九州岛尘;越裳旧迹分明在,不见当年贡雉人!

出盘谷

风雨萧萧出逻京,故人相送倍关情。湄河水绿春花艳,盘谷山青细草平;古塔摩天藏佛骨,轻车动地走雷声。南来欲吊兴亡事,赤手谁能掣巨鲸!

同溪荃弟游大陆、满、韩有作

读不读破万卷书,行不行尽万里路;人生真乐君不知,直到百年有何趣!去岁一苇出婆娑,西入滇池、南星坡;赤道横断几千里,西半球中发浩叹。风尘回首空努力,未穷禹域长太息!震旦乾坤四百州,鸭江水绿、龙江黑。华夏固金汤,河山引领望;人间荆满树,天外雁成行。神州形胜原绣错,好供我辈来游瞩;飘然一笑向遥空,龙虎风云喧大陆。巍巍远上长白山,莽莽中原久失鹿;且看铁道互纵横,搔首问天来山谷。

剑花归来再主南报,赋此以赠

一代才华信有余,梁园无地借相如!关河到处难为客,风雨中霄且著书。太史自称「牛马走」,伊人宛在鹭鸥居。江湖我亦扁舟侣,拟买青山共结庐。

哭胡南溟先生

人间莫道接舆狂,健笔锋芒射八方!大冶一炉铸经史,江河独曲唱宫商。无家半世依贫弟,有子成年类老娘;今日溘然长逝去,可怜身后尚茫茫!

黄溪泉

溪泉、字溪荃;台南人,欣弟。

九日会献堂、幼春、汝南诸先生于固园

重阳秋气到茅庐,访旧欣迎长者车。红友一樽名士酒,黄花三径野人居。故山莽莽登何处,短发毵毵健有余。宴罢诗成君莫笑,平生积习已难除。

偕伯氏登宋王台

蛮旗荡荡角声哀,绝海波涛海底来;朱鸟歌残天水渺,夕阳犹照宋王台。

罗秀惠

秀惠,字蔚村,号蕉麓;台南人。为人风流不羁,工书法。

次韵送林小眉之鹭门

乾坤放眼更谁怜?云水情移海上连。埋首债台千垒块,等身价值五铢钱。骊歌三迭春迟饯,画鹢分飞缆莫牵!安借天风听雅奏,浪浪镇日抵长年(予滞南而君行)!

送林四季丞之英伦,用菱槎韵却寄

骊珠摘颔龙跨头,骊歌迭唱天为秋,诗人一去鸥盟愁;习闻海客谈瀛洲,安得挂席拾海月,相浮大白酣舵楼!有客同舟航故里,耿耿蓬窗催漏矢;跋烛白战星月凉,中有仙眷鸿与光。幔亭广乐武彝君,赢得新妇谐参军;鲲身旧渔乘龙客,龙门身价荆州分(君为鲁村翁快婿;鲲身,翁号也)。自从泛棹游鲲岛,夺得锦标树蝥纛;流行自在轻艨艟,苏门更啸竹林风(谓小眉)。睡狮怒潮抛拄杖,别从海外图焠掌;兴动东坡横气机,谲诡波云层胸荡。断流壮绝快投鞭,移情大水刺琴船;乘风万里破骇浪,功成投笔摹燕然。归来策上长沙贾,奋扬国光辉白社;相逢马上揖雄风,车笠故人凭君下。吁嗟阳关一曲哂巴渝,吹竽语滥齐东野!

苏君菱槎将归里,席上草呈

东宁新咏斐成章(近作「东宁百咏」),百迭裁云熨织襄;长吉呕肝囊尽锦,文通梦笔彩生芒。谶鸡绝海伟人古,歌凤接舆遯世狂。今日酌君杯酒乐,鲁戈无计驻斜阳!

陈望增

望增,字省三,号鲁村;台南人。清光绪间,久任官内地;乙未割台后,尝返里省亲,旋仍内渡。

和施士洁原韵

太平山下闭门居,海上词人递鲤书。避地遗民思故国,怀乡有客鉴前车。公麟书法千秋在,伯虎诗篇万卷舒。轮奂君家完苟美,稻香卜筑结吟庐。

旧历元旦书怀(二首录一)

乡社归来负夙期,客中又见岁星移;隔江隋柳空春色,旧国尧冥失夏时。犹守陈咸汉家历,还编陶会义熙诗。占年自有衡门雪,宗帽新添鬓上丝。

谢国文

国文,字星楼,号醒庐;台南人。有「省庐遗稿」行世。

刘铭传

东瀛秉节奉清宫,半壁江山缔造功;星火车轮飞竹堑,海天鼙鼓战鸡笼。身经国步艰难后,梦觉妖氛岛屿中。一例英雄感迟暮,可堪消息问秋鸿(割台约成,李合肥作书慰之)!

名将淮西侠士风,暮年疆寄授元戎;一军绝岛筹防策,万里中原转战功。诗卷惊传黄绢妇,政声留颂白头翁。剧怜古道残桥影,夕照婆娑水向东!

鹿耳门怀古

■〈门外吉内〉■〈门外失内〉门开悔失迟,艨艟百战力终疲;鲲潮莫作兴亡恨,今日山河又属谁!

谢汝铨

汝铨,字雪渔;台南人。

次韵送小眉之鹭门

自欣强健得天怜,高节相矜作鲁连;斫地哀歌余匣剑,过门慨赠缺囊钱。玉关春柳乡愁惹,湘浦秋兰国恨牵。任与世人成败论,空山还有著书年。

王汉秋

汉秋,字咏裳,台南人。

闻警

鹿耳门前吼怒涛,奇愁郁勃索香醪;记曾风雨苍凉夜,灯影摇红读豹韬?

台湾诗钞卷二十四

李黄海

陈梅峰

陈月樵

杨尔村

李黄海

黄海,字汉如,一字耐侬;澎湖人。曾寓天津。

送倪少昶归台湾

元夜疏星剌剌风,故人相送意何穷!归心动似春前笋,离恨遥如寨北鸿。

金台寄南强、铁生、呈禄、培火狱中(三首)

瀛台寒柏吐青森,黄耳连朝报好音(余在瀛台观善后会议,偶阅京报载南强诸兄下狱,颇喜故人均成政治犯。又接善后会议秘书厅通知,谓段执政聘余为专门委员);滥吹初怜遁南郭,清名奚幸挂东林!人来玄海春帆远,梦隔蓬山尺素沈;料得圜墙孤睡夜,背灯应诵「白头吟」!

漫随伊水向东流,待汲成渠放钓舟;海国鱼龙空曼衍,春城莺燕自啁啾。每看红树悲秦赘,独隔青天系楚囚;谁省新亭南渡后,久无旧泪哭神州!

元气力回阳九后,胡僧重话劫灰前。也应拔剑同砍地,那有戴盆更望天!列子沈机风可御,秦王鞭石海难填。谁言鬼火阴房阒,各放光芒照大千!

吊林湘沅

醉卧天津市,颓然怀旧友;颜色濯清辉,青光抽森秀。东土重尘扬,西南续蟀斗;四海嬲鱼龙,三辰黯宇宙。道塞无由通,时人责衰偶。门雪碾泥痕,檐冰箸成溜;人来冻割腮,欲语颤在口。悠悠林湘沅,丹铅穷勘究;苦磨铁砚穿,抑塞青阳皱。生存多忧患,长寝归邱岫;缟衣女门生,含笑焚刍狗。执绋学驴鸣,薤歌脱窠臼;诗篇耐可留,身殁名不朽!况复十年来,新鬼半故旧。海沫归于先,吟龙迹其后;痴仙意自痴,瘦云句未瘦:泉路逢佳日,击钵生铜吼。杯当毓臣唇,笔握樊圃手;左宗赖诏尧,右宗启运叟。石秋拟旧题,夏莲并秋柳:经营俱惨淡,君作推魁首。且换稻江春,婉娈陪左右;阿螺调南音,玉凤舞秋袖:齐唱鲍家诗,玄宵当白昼。死生欢乐同,人鬼分何有!花草媚泉台,良会讵一觏!几时夸华颜,今日成老丑;寄语五陵豪,青春来不复!人非王子乔,安得金石寿!惟是寄归间,别情不可受。凄凉想蕙帷,南望依北斗;轻桡一东归,酬汝花雕酒。

陈梅峰

梅峰,澎湖人。

秋日游剑潭

剑潭十丈泻寒流,衰柳萧疏宿雨收;雁陈嘹天声断绝,渔灯逐浪影沈浮。江山自古盘龙古,干橹当年犯斗牛;霸气未销豪声减,哦诗空对水悠悠!

寿王友竹先生六秩

此老非凡老,浮沈六十年;阨穷能不悯,遗逸岂徒然!托酒逃尘累,哦诗养性天;世间多富贵,未及等身贤。

陈月樵

月樵,澎湖人。

登旗山旧炮台

忍把沧桑问劫灰,江山破碎剩荒台;七鲲风月今非旧,岂独伤心此地来!

杨尔村

尔村,字近樗;澎湖人。

寄怀蔡子昭贤昆仲

别来容易岁将殚,遥忆机、云促膝难。风雪知君吟思妙,江湖老我客心酸。依人未肯居鸡口,处世宁甘作鼠肝!天地为庐供啸傲,忧时怎奈发如潘!

台湾诗钞卷二十五

施菼

王冠群

王荣达

王宝藏

刘得生

朱炳珍

廖锡恩

黄鹤

郑家珍

郑雪汀

许铁峰

许自立

江庸

许天奎

杨云鹏

施寄庵

蔡说剑

蔡梓材

李遂初

施菼

菼,字悦秋;里居不详。

赠弃生

风流云散各天涯,咫尺翻嫌觏面迟;渐近故人先入梦,每吟佳句解相思。渡头巢父诗千卷,海外苏公笔一枝。天为才人开福慧,古书异国许搜奇。

十里迟留客子车,见君仍是暮春初;化成孤鹤凭来去,出作闲云任卷舒。万劫灰尘寻旧侣,当年风雨失吾庐!相期各有千秋在,一例沧桑付子虚。

相逢一啸海天秋,樽酒难消百斛愁;虎口余生容我返,鲲身腥气至今留。风琴雨管成春梦,犵鸟蛮花豁醉眸。昔日衣冠知己在,此行端不算空游。

大名海外竞推君,班、马香浓到处熏;眼有千秋排俗论,身经万劫出奇文。诗情送我春江水,客路怀人日暮云;吟箧肯同孤棹返,故园风景重榆枌!

一叶轻舟快往还,多劳亲旧苦留攀;曾传避地居东海,其奈移文畏北山!犬马有心依故主,风尘何处觅仙寰!多惭击楫中流去,何日中原共叩关?

王冠群

冠群,字志超;都居不详。

题「沧海遗民剩稿」

绵绵长恨了无期,如此江山如此诗!我亦心伤难卒读,公原天假以鸣悲。任从东海生桑日,似听西台击竹时。碧可千年双泪血,斯民岂但到今遗!

读「郑成功传」

穷海孤臣百练坚,新朝富贵藐如烟;青衣焚哭万千恨,朱朔添延卅八年。平户居奇留诞石,扶余拓土破荒天。至今鹿耳英风在,帝业金瓯已变迁!

一雪诸臣忘国羞,儒生肝胆照神州;风涛奔命支倾厦,炮火萦身饮敌楼。传檄三军兴六月,哭陵双泪动千秋;余新降后甘辉死,日暮空江咽恨流!

藤牌铁缆震乾坤,孤屿衣冠士气存。万火光辉腾母国,两朝领袖愧师门。传碑东海宁馨产,载笔南天血泪痕。轻敌捕鱼无谍卒,石头城上监降幡!

命世当年黉序中,儒冠哀我只雕虫!乌龙波涌旌旗色,白鹭江开壁垒风。荆棘余生花豹脱,诗书吐气草鸡雄。千年人识延平陇,靖海黄粱一梦空!

遗迹于今草不生,丰州故老说残明。枕戈违父孤忠苦,跨灶惊天奇孝成。感激瘁躬追葛亮,英雄赍恨作田横!世家谁秉马迁笔,高义泱泱东海鸣!

王荣达

荣达,里居不详。

过竹沪有感,次小封韵

枫泪飘零浪作堆,愁云寂寞拨难开;遗民有恨长歌哭,野鸟无知自去来。三尺孤坟迷碧草,百年古碣掩苍苔;江山已改英灵在,玉带歌残剧可怜!

王宝藏

宝藏,里居不详。

游桃子园道上口占

白云重迭锁岩隈,隐隐桃花夹岸开;万丈红尘飞不到,此间清绝胜蓬莱。

刘得生

得生,里居不详。

题雅棠「大陆诗草」

历尽东南又北行,客途览胜宕诗情;关山寄迹频题咏,时事伤怀自品评。腹笥便从书里蓄,心花怒向笔头生。何堪满纸歌当哭,凄怆中原写不平!

朱炳珍

炳珍,里居不详。

稻江冶春词

姊妹相邀连袂行,风和日暖海云生;滔滔明治桥边水,流尽年光是此声。

岩光苍翠锦屏环,细雨香尘湿鬓鬟;郎自踏青侬试浴,北投风物似骊山。

锡恩,里居不详。

题江山楼

城郭知非昨,江山剩此楼;纷纷诗酒客,谁识个中愁!

黄鹤

鹤,字师竹;福建晋江人。

雅堂先生惠赠「诗荟」,缀此志谢

中原旗鼓戢骚坛,海外诗人刷羽翰;钓逸钩沈山积玉,熏香摘艳网收珊。艺林奉作征文薮,吟社权为典试官。从此三台成伟着,休嗤故习抱儒酸!

只手能扶大雅轮,兰苕翡翠竞鲜新;每从佳句逢吟侣(集中所采佳篇为庄怡华、林小眉、苏菱槎诸公,皆旧时吟侣),夙仰芳声似故人(前年在厦,夙仰盛名,未识荆耳)。攀附末由追骥尾,溯洄空自望鲲身!天生可久维诗运,留作瀛东间世珍。

郑家珍

家珍,字伯玙;里居不详。

台北圣庙卜地告成,呈筹备处诸君子

星辰垂象应山川,龙见居然筮在田;闲气攸锺犹有地,斯文未丧总由天。弦歌拭目扬邹鲁,图卜关心问涧瀍。克日宫墙成万仞,大猷秩秩仗仔肩。

郑雪汀

雪汀,里居不详。

铁砧山吊延平王

风云彷佛护灵旗,忠节曾闻此驻师;漫说归东鲸应谶,空传吊古凤来悲!耿恭昔下甘泉拜,宋启终歌彼黍离。盌井犹存波不起,苔痕斑驳认残碑。

许铁峰

铁峰,里居不详。

铁砧山吊延平王,次雪汀先生韵

徘徊不见汉旌旗,故老曾传此驻师。鹿耳南来王气尽,金门西望海涛悲;英雄枉费芟荆棘,宗社终当付黍离!井水未干洞未没,西风吊古读残碑。

许自立

自立,字豫庭;里居不详。

雅堂先生发刊「诗荟」周晬,赋此寄祝

一编「诗荟」落人间,为播先民缔造艰;恃此苦心开后学,文明终不坠台湾。

可以兴、观可以群,中原今已废斯文;千秋大雅扶轮手,海上骚坛赖有君。

百花生后第三朝,吐艳扬芬一岁饶;长愿春风吹不息,万千红紫涌思潮。

江庸

庸,字翊云;里居不详。

题「台湾诗荟」

海峤书来喜不禁,新诗一卷抵南金。飘零瘦信江关感,憔悴灵均泽畔吟。啼到鹃声都是血,赐将鹑首独何心!黍离只恐增同调,故国山河易陆沈!

许天奎

天奎,里居不详。

铁砧山怀古

霸气鲲南久寂寥,铁砧山上柳萧萧;残碑一角荒祠外,付与斜阳咽暮潮!

哭庄云从先生

蹉跎何补志何成,噩耗传来暗自惊!枉读诗书过万卷,一生赢得是狂名。

平生铁砚共研磨,卅载相从患难过;幸有「南村遗稿」在,感人文字哭当歌!

年来一掬同情泪,洒向庄生化蝶来;凄绝秋高人影瘦,黄花相对酒边开!

玉树凋残恨莫论,九原何处为招魂?伤心大甲溪边路,宿草斜阳冷墓门!

杨云鹏

云鹏,里居不详。

送灌园姊丈东渡

饮罢离杯便即行,烟波万里送游旌。侧身尘世知何日,高唱民权尚有声;策上「治安」追贾谊,才堪匡济似陈平。他时一篑功成后,会见春风满大瀛!

施寄庵

寄庵,里居不详。

全台诗社大会即事

白社风颿逸事留,道南一脉祝千秋!海桑栽遍春犹浅,坛杏阴浓露已稠。回首不胜身世感,放歌聊遣古今愁。瀛壖人物斯为盛,满座雍容互唱酬。

草山纪游

度岭穿林逸兴酣,婆娑闲向静中探;喷烟似有秦灰在,辟地谁为禹穴探?古树春阴云气锁,夭桃日冷露华含。携笻自爱山间好,何日诛茅此结庵!

蔡说剑

说剑,里居不详。

吊郑延平

五马奔江应谶来,鲲身、鹿耳霸图开;江山已改英雄逝,落日孤祠吊古梅!

吊五妃墓

殉夫、殉国两堪伤,寒食东风总断肠;海上祇今芳冢在,谁将絮酒酹残香!

蔡梓材

梓材,里居不详。

安平杂诗

十里芦汀认旧游,片帆天外有渔舟;平波不见人来往,惟向沙边狎野鸥。

海云漠漠水迢迢,霸气千秋恨未销;眼底银山高十丈,奔腾犹作伍胥潮。

折戟沈沙意未平,蜃楼销尽海风腥;当年枉自称天堑,赢得荒台蔓草青!

萧条何处伏波营?铁锁沈江泪欲倾;我自伤春更怀古,不同鲍照赋芜城。

李遂初

遂初,里居未详。

过后里庄

匆匆后里驿前通,忽见寒梅数百丛;忘却春来花正放,似疑日暖雪融融。

嘉义旅次

罗山旅馆且停骖,待晓凭栏试一探;极目东南天外路,玉峰万仞白云衔。

附录一

婆娑洋集序

重刻北郭园全集序

草草草堂吟草小引

大潜山房诗钞叙

师友风义录序

师友风义录自序

偏远堂吟草序

偏远堂吟草序

偏远堂吟草序

偏远堂吟草跋

偏运堂吟草跋

科山生圹诗集序

小东山诗存序

小东山诗存跋

友竹行窝遗稿序

书台湾王隐君友竹诗稿

友竹行窝遗稿序

友竹行窝遗稿序

友竹行窝遗稿序

厚庵遗草序

婆娑洋集序(见「左海文集」卷七)陈寿祺

自古大臣赋政于外蕃,宣四国、受明命而建功庸,往往播诸咏歌,每怀靡及。南仲之城方、召伯之城谢、仲山甫之徂齐、召虎之疆理江汉、皇父之省治徐土,其事并见于二雅之诗。后代建旄秉钺之臣,或不古若:刘宏、陶侃有勋伐而无文章,严武、薛能有词翰而无功烈。惟裴晋公讨淮西,遇女几山题诗刻石;范文正公行忻、代间,话江山有作。自是以降,盖文采可传于后世者希矣,何论功业!且其足迹所经,未始有穷荒遐涉、万里风涛之危;则其事犹耳目所习、其诗亦不奇,不足以称其环玮志气。闽之台湾,孤悬海外。土旷民悍,蟊■〈虫貣〉易滋;文恬武熙,久益懈弛。乾隆五十三年逆贼始平,高庙乃令督、抚及将军、提督分年东渡,稽察其地。嘉庆十一年,仁庙率由旧章,责文武重臣以次往察营汛,肃操防;十五年,复令每隔二年一巡阅,资弹压:所以整饬武备、绥靖海隅至深重。道光四年,今巡抚金匮公适奉是命,由三山驰驿,至厦门,扬颿飞驶,抵澎湖;浮鹿耳,入安平。视凤山新筑城,窥沙连、浦里诸番社;逾淡水,循三貂,达噶玛兰。回棹容与,径指五虎门而归。历水程百余更、海岛二千余里,诘戎兵、讨军实,采风问俗,周诹番黎;戮悍卒之犯法者三人,劾镇将以下降斥有差,募商由海道运米赴天津十四万石以应诏旨:威立惠覃,吏畏民悦;天子嘉之。公天才高迈,凡岛屿之形势、犵獠之情状、闾阎之习尚、组练之铺敦、货殖之珍怪、风波之险夷,恢诡绝特,震荡心魄,一于诗乎发之;使览者考其政俗,开卷若烛照符合焉。褱之得若干首,命曰「婆娑洋集」。此其视召伯、仲山甫以下诸贤流风余韵,勋劳不殊;而壮游奇观,则岂古人耳目所尝及者哉!

公负不世之资,膺非常之遇。两朝知其政事、文学冠伦魁,能自汀守不数年擢屏藩,迁皖抚以去。不二年,复节此邦;文武为宪,勤施四方:庸独以翰墨为功绩而已。然公之诗,即公之政之所征也。后之巡海徼者读公是集,得其意而敬守之,则所裨于国家岂微浅哉!

寿祺不敏,辱承命为序;谨推阐分之所以治桑梓者以明之。若夫文词之工,春丽鲸铿,吐韩茹苏,知诗者能道之矣;故弗赘。

重刻北郭园全集序施士洁

太年伯祉亭先生,吾台之乡贤也。前清道光朝,先生与吾先子同官京秩,哲嗣荫坡年伯复与先生同贡榜;纪、群世执,忽忽八十有余稔矣。洁生也晚,既不获见吾乡先生又不幸十有四岁而孤。其明年,洁之中表杨雪沧阁读为稼田年世丈编订先生遗稿付剞;距今五十有余稔,始获与伯端年世讲重梓先生全集而序之,不可谓非不幸中之幸也!

窃维先生淡于禄利,乞养归田,洵乎与先子同其出处。平昔嘉言懿行,其荦荦大者,可舟、勿村、虞臣、礼堂四先生序之矣;洁又何敢赘耶!第念四先生与乡贤公亦同有榜谊,又为吾闽讲幄师;数十年前,洁尝一一而问业焉。今读四先生之序斯集,怳然起诸先正于九京,为一堂之晤对。所惜年家子亦垂垂老矣,东望旧邦,丁令威化鹤归来,未知何日?沧桑陵谷,独先生灵光一集,百年岿存;则吾伯端诵先保世之勋,又可少乎哉!回念癸丑、己未间,两承谆属,既序偏远老人之遗集,复序水田逸叟之寿言;洁与伯端联三世文字交,即为伯端成一门中兴史,斯尤幸中之至幸也。

海天咫尺,魂梦可通。述榖之堂构如新,北郭之园林无恙?先贤灵爽,实式凭之!

庚申除夕前三日,年再侄施士洁拜序于鼓浪洞天寄庐。时年六十有六。

草草草堂吟草小引陈朝龙

光绪己卯、庚辰间,朝龙承郡守耀堂陈公命,掌东城义塾。邻有查奉璋者,海宁小白先生孙也;自其祖若父,侨寓于兹有年矣。居无何,奉璋父母相继逝,家惟幼妹,零丁孤苦,贫不自存;因请入塾习业。暇日,出少白先生所著「草草草堂吟草」四卷见示;卷首序文□□□十则,皆当代名公巨制,许以必传。正拟谋付手民,而□□□□□□心。越丙戌岁,朝龙效劳清丈,同事桐□马君请借一观,佚其首卷,为叹惜者久之。

先生以浙名明经,道、咸间挟申、韩术渡台,尝□□延致之恐后。顾先生性介,居停稍拂其意辄去,不可留;视名利淡如也。晚年家益贫,守益坚,无龌龊寒酸气;盖其得于实学者深矣。先生故修髯,风骨峭厉。忆朝龙幼时,先生侨寓南邻,年且八十,彼此不通闻问。今读其诗,如见其人;仰止情深,神与俱往矣。

先生才敏而学邃,下笔辄数千言。所著诗文集甚富;而往来兵间,十佚八九。是编乃其晚年检拾剩稿,手自抄录,存于家者也。今先生往矣,一生心血,仅此留贻;乃又以假借传观,散失不全!岂一字之传,亦有幸、有不幸者乎?先生有子八人,袭父业者半,今皆作古;惟余一孙,飘零海外。读先生之诗,又以伤先生之遇也。

兹幸通志局开,搜罗故籍;朝龙忝分新邑采访之任,犹惧无力代为之传,谨重为装潢以献。倘蒙采录一二,附以流传,先生亦足不朽矣。若夫诗格之高、诗境之化、诗意之新、诗句之工,自有巨眼赏鉴,无俟朝龙赘也。

因识其缘起如右。光绪癸巳天中节前四日,世愚侄陈朝龙谨识。

大潜山房诗钞叙陈衍

余年十有几,即闻中兴诸将迈迹行伍者,惟合肥刘公省三能诗文词。读湘乡曾文正公集,有刘公诗稿叙寥寥百十字,所以褒而勉之者良厚。越十余年,公巡抚吾福建台湾,余入幕府。一日,使代题某烈妇诗,因言『吾,武人也;诗宜古体,乃足骋其动宕雄骏之气。律诗枸于声病对偶,勿尔为也!且我辈结发从军,死绥无陨;妇人之「从一」亦是已。愿子本此意为之』!言笑如昨,而公捐馆舍已三十年许矣。厥后余官京师,识公孙荃庄;流寓申浦,又识荃庄弟蘅庄:皆尔雅温文。蘅庄喜为诗,题其师唐元素遗集一首,尤见雅健。余既选公及蘅庄诗入「近代诗钞」,而蘅庄书来,言方重刻公集,故交凋谢,微先生无宜为叙者;曾文正公外,不更丐他人作也。

爰述生平文字因缘如右。若公诗所诣,余作公「别传」与「诗话」,盖已略言之矣。

壬戌八月,侯官陈衍叙。

师友风义录序施士洁

不佞曩与桂林诗人倪耘劬大令同入灌阳唐公维卿中丞幕中,朋樽雅游,衋然念人生修促、显晦、离合之故,尝拟辑「师友风义录」,网罗海内诗人,藉吉光片羽之珍,存知己一言之契。尘事泄沓,卒之未果。会唐公入觐,不佞橐笔与偕;重晤耘劬津门佛照楼,为言「风义录」近已脱稿。于是不佞快其有志竟成,唐公亦欢喜赞叹,愿助剞劂之役。亡何,耘劬溘逝,此稿罔知所之。不佞■〈忄心〉■〈忄心〉至今,若膺重责。

客岁旅食鹭门,吾友郑毓臣上舍手两诗册见示,大抵东亚诸名士之作,题曰「师友风义录」;嘱不佞重为选校,将以寿之枣梨。嗟夫!海水群飞,黑风吹梦;此种零膏剩馥,往往流落人间。上舍乃能相印以心,不谋而合;为白香山广大教化主,亦复何惭!异时新罗国聘萧颍士为师、吐谷浑购温子升之集,不佞尤将拭目俟之!

猥授末简,枨触前尘;率肊序此,愿以质之同志者。

癸卯七月望日,鲲海逸民施士洁序;时侨鲤郡瀞謻。

师友风义录自序郑毓臣

乌虖!士生今日,亦何所取而言诗也耶?然士生今日,亦何所取而必不言诗也耶!鹏云少宅瀛海,习领乡先正绪论。比壮,而饥驱四方,车笠赓酬,亡虑千百。强岁以后,远涉榑桑之国,所闻所见诸诗人耳目间,灼然繁伙。鹏云鹭江市隐,虽不能诗,然一诵佳篇,辄心促其人;随手录庋,葆于拱璧。追念生平师友风义,寤寐历历;深恐一旦溘先朝露,良负故知。今幸同志者有陈槐庭、蔡惠如、家檠甫诸君子助予将伯,得以梓成斯集;非敢谓建安定霸、永明让功,第此数十年之苦衷,或藉是而一慰耳。盱衡时局,有志之士但为有用之学,固知虫吟碌碌,我辈贻讥;然鹏云以藐尔之躬,从诸君子后,厕名风雅之列,何幸如之!

昔王兰泉司寇有「湖海诗传」,张南山太守有「诗人征略」;鹏云不敏,亦窃附于王、张二公之义云尔。

偏远堂吟草序吴曾祺

余曩时读陶靖节诗而爱之,以为虽后人百方模拟而莫之能及。盖诗之为道博矣。要其大旨可得而言,大抵用意欲巧、敷词欲隽、结响欲高、运笔欲妙,以至于风骨之骞、气味之永。呜呼!尽之矣。是数者,苟有高才硕学之士,皆可以学而至;至于性情之用莫知其所以然者,则万不可强。靖节先生,其冲淡之致、夷旷之韵,素能遗弃万有而超然于埃■〈土盍〉之外;其为诗亦遂俯视一世,若其人之志尚。先已不类而欲袭取于万一,不其傎欤!

新竹香谷郑公,平生恬于荣利,于世俗所夸耀而叹诧之者漠然不以置怀。乙未之后,时事既变,因绝弃世务而专其力于诗。所居有北郭园具亭台竹木之胜,与诸名士吟咏其中;夙慕靖节为人,因取靖节诗语以颜其斋,即以名集。盖公之意量远矣!其所为诗多五、七言近体,不专用汉、魏风格。然其冲融凝远,能使矜者和、躁者静;与靖节之诗类而不类、不类而类,善读者自能辨之。

公之族子毓臣与余善,尝为余述公之志行甚悉;今又得读公之诗。盖公没已三年,公有贤孙伯端奉其尊甫之命,裒而辑之;其可读者尚可得若干篇,遗失者多矣。其任仇校之役者,公之同里诗人王君友竹,亦公生平所喜士也。伯端以序来属余,余因备论公作诗之旨其深契于古人者,以俟后之君子论定焉。

侯官吴曾祺谨序。

偏远堂吟草序江春霖

昔孔子删「诗」而不作序;诗之有序,昉自子夏。「风雅」变为「离骚」、「离骚」变为「古今体」,著录名家更仆难数,因序以传者殆鲜。盖诗之可传,视作诗之人品、学问;而所谓「一经品题,声价十倍」,亦必其人自有不可磨灭之处,乃相得而益彰;顾不专恃标榜也。

新竹郑君毓臣受其族侄伯端之托,以乃祖香谷先生所著「偏远堂吟草」索序。余闻先生事亲孝,家赀巨万,俭约类平人;而急公好义,挥金如土,地方倚以集事,不以私谒干有司:其敦品也如此。乙未割台而后,先生乃委家政于哲嗣擎甫,与二三知己于所居北郭园为真率之会,日夕游咏其中:其好学也又如此。堂曰「偏远」者,隐然以靖节自况;不以「诗」而曰「吟」者,比于行吟泽畔之逐臣;谓之「草」者,谦若属草未定,不欲以能诗自命也。先生之诗,岂藉序以传者耶!余不能诗似曾子固,而又不能如子固之能文;重以吴君翊庭有序在前,为阁笔者累日。既思世界维新,后生之士不难举圣经贤传而弁髦之,遑恤及祖父之诗稿;而余伏处家园,视当世之有权力者,曾不若燕雀之于鸿鹄。而伯端之求序,顾不于彼而于此。毓臣京师一别,不见七年;乃以一篇文字,不惮千里之遥相寻于寂寞之乡:是皆所谓「相与于无相与」者也,不可以不识也。于是乎书。

岁在癸丑冬十月,梅阳山人江春霖谨序。

偏远堂吟草序邱炜萲

诗能「穷人」之说,不知其所自防;庐陵欧九已辞而辟之矣。顾偏援宛陵梅氏为证,则辟之是也,而所以辟之者则非。今夫圣俞不犹是诗人之穷者耶?奈之何其以「不能穷人」之说进也!以余观于香谷郑君则不然。郑君之生,富寿康强,衣冠奕叶,备世五福;其见于陈、黄所为志传者已详。中更沧桑劫灰,三径未荒,松菊犹存。性本好文,积久日富;焚如、弃如之下,子若孙殷勤掇拾,尚得若干篇章,题之曰「偏远堂吟草」,视与家传、彝鼎、瑶琴、玉佩同珍,可谓知「继志承意」者矣。嗟乎!郑君使生世在千百年以前,得与北宋诸巨公同时逐队婆娑、相观而善,不且傲宛陵而愉庐陵哉?又何诗人「少达多穷」之足云。

今距君已三年,文孙伯端谋以遣稿付梓,藉永其传;复不远七千里外征序于余。余固穷者也,遇愈穷而诗愈不工;世无庐陵,方将无从请益,又安敢以论定他人之诗!顾伯端推委之诚,不可不答;遂率书其略如右,仍以俟诸世有知言之君子可也。

星洲寓公邱炜萲菽园莆诜。

偏远堂吟草跋陈衍

昔元遗山论诗,谓柳子厚晋之谢灵运、陶渊明唐之白乐天;而世人为诗学子厚、灵运者少,学渊明、乐天者多,殆以陶、白为易学也。实则为陶、白易粗易俚,视谢、柳之未学则已,学焉转无流弊者,更难也。然惟性情之作,陶、白易见,谢、柳难明;偏远堂诗专主「性情」,其学陶、白也固宜。其族侄毓臣属跋其后,率书数语还之。

癸丑十月,侯官陈衍。

偏运堂吟草跋王松

水田郑氏一门三贤,久为吾竹望族;风流文采,至今犹存。四方贤士大夫游其门者,咸啧啧称焉。岁丙戌,松方弱冠,得从诸先达后,入北郭园吟社;香谷先生一见,恨相知晚。自此晨夕过从,廿余年如一日。哲嗣擎甫观察又相与谈心促膝、纵论今古,情谊日挚如一家然。暇时辄向先生索诗文,代为抄存若干卷;惜于乙未春避乱遗失!沧桑以后,先生委家务于观察,而日与二三知己优游林下,藉诗酒以自娱;松又为抄存古今体诗若干首怂恿付梓,而先生固不欲以是传也。辛亥秋,先生归道山。今年,松亦抱疾就医台北,日与药炉为缘,笔墨荒废;近忽接先生文孙伯端司马来函,嘱为编梓先生遗集。松喜,力疾归竹,不敢以不文辞。

回忆先生在日,见司马赋性慷爽,每喜而顾松曰:『吾家数世膴厚,好施乐善;能积能散,方为贤子孙。吾孙能如此,君其善导之』!松以此言达之司马。呜呼!司马能体王父心,为善益力;良足尚已。松不敏,得见先生遗集付梓,欣幸何极!松于先生学行,原不敢赞一词;惟冀后此知人论世之士,自有月旦。兹特叙次生平感恩知己,以志不忘云耳。

癸丑巧节,乡后学王松拜撰于如此江山楼上。

科山生圹诗集序丘逢甲

有山张两翼而中尖,上出云表,曰鹞峰;冬常积雪,海上诗人所咏为「鹞峰晴雪」者也。其山脉西出,大甲、大安两溪之水夹之;有巍然起于东势角之西北者,钓神也。由是,连峰而西,而尽于海。连峰间,有逆回而卓峙、面大甲溪而东立者,是为锅都科山;以其山间之地如锅而有督——督者,中也。登其山,凡大甲溪以东及其两岸所有之烟峦云嶂,气象万千,怡心旷神;则谢君颂丞之生圹在焉。

昔唐之季世,司空图隐中条山之王官谷,预为生圹,时与亲友饮其间;所谓鸾台者,亦携之同游。自古畸人杰士身丁世变,无可如何,往往敛其悲歌感愤之思为放达过情之举;今复为君遇之矣。君自营生圹,无时月不往;春秋佳日,屡为高会。东山携妓,饶有先风;而哀乐过人,固非忘身世之感也已。自为歌诗张之,而遗民之能歌诗、凡与会与不与会者亦同而张之,裒然成集;此则表圣所无。以今况古,实为过之。乃遥从海上书来,索序于予。予与君乃世中表,以兄事君。自少及长,文义之赏析、道德之切■〈石靡〉、疾病之扶持、患难之奔走,交相许也、亦交相重也。沧桑已变,万事都非;回首旧游,有如梦寐。而所谓君之生圹者,其地之山也、水也、木也、石也,予皆能历忆而得之;而欲以斗酒只鸡、生前预为践约,已不可得也!

夫当台之初辟也,郑氏以区区岛国支先明残局,迹其志事,宁非英雄!乃已竭人谋,难支天壤;后有继者,旷不如前。不三百年而一变、再变,衣服、正朔荡然无存。其存者,壮而衰、衰而老、老而死;后生小子习其所见、安其所闻,犹是山川、犹是日月,谁复知九原之下尚有忠义之骨哉!惟君达人,知有不变者存,变也以常视之;有不死者存,死也以生视之:业已无可如何矣,以其不可知者待后之人,吾姑自隐焉。青山白云中,不号而笑、不哭而歌,为有托而逃耶?抑无聊之极思耶?

丛丛者山,荒荒者海;生刍未致,圆石预题。酒肉墦间,倡予和汝;吾且遥为之广「大招」曰:「魂兮归来」!

戊申四月,南武山人邱逢甲序于五羊城之越华书院。

小东山诗存序王树常

余友谢泽生,世籍广东,望族也。逊清咸、同间,其先大父经商台湾致富,遂居焉。其先君谢颂臣先生,幼读经史,为诸生冠。甲午之役,激为义愤,投笔从戎。无何,国师败绩,朝议割台。先生上书当轴,谓台湾民众均欲效死,请继续抗战;终不见纳。自是遂遯居林下,佯狂诗酒以娱晚年;并不时约良朋、携美妓,临生圹为诗酒之会,以解郁闷之气。当时因积威之下,诗稿多不敢存留。及泽生兄弟将游辽渖,乃于仓卒之余,书就所作诗百一十首以付远游之子。客岁八月十五,强敌受降,还我台、澎。泽生兄思及先君爱国之忱,不觉潸然泪下。爰议将所作诗付梓,以广流传,题名曰「小东山诗存」;并将同时友好邱、林诸先生唱酬诗附梓其中。先生爱国忠愤之气,当与诗稿常存焉;而泽生兄之孝思,亦可谓倍至矣。

付梓前,嘱为跋词。拟就后,并赋七律二首;尚望高明者有以教我也!

牧羊北海犹思汉,寄迹东山不帝秦;为慕首阳崇逸老,欲寻桃渡作渔人。故园茅屋容高卧,醇酒裙钗伴隐沦。志士于今有诗稿,蓬壶国社已荆榛!

四十年前痛沦陷,八一五后复光明;兴亡莫谓无因果,正义由来胜甲兵。手泽尚存有佳嗣,哲人虽死亦犹生。科山松柏年年绿,等是孤忠报国情。

丙戌初夏,王树常拜题。

小东山诗存跋谢秋涛

民国元年冬,秋涛将负笈远游。行之前夕,先考颂臣府君手书夙所为诗百一十首以付秋涛。秋涛受而什袭藏之,未尝敢以示人。越二稔,先考见背。中经丧乱,未尝稍失。迄今已三十三年矣,秋涛始克出以付梓;非敢缓也,盖有待也。

秋涛世籍广东,逊清同、光间,先大父辈始客台湾,以商致富。迨我先考,为名诸生。甲午之役,以义愤从戎,誓守国土。未几,我师挠败,朝议割台;刺血三上书,谓「台民均愿效死,请勿割」!均报罢;台湾遂为敌有。旋走闽、粤,密图恢复;亦均失志。不得已,遯归林下,佯狂诗酒,以岐、黄自讳;当时有「医王」之誉。去宅东十里而遥,林壑幽美;作草堂,颜曰「小东山」。觞咏其间,殆无虚日。又或饮燕高会,酒酣耳热,争为唱酬。当时都不敢存稿,乃于一夕之间录旧作百余首,长歌当哭,形诸咏叹;故国之思,久久弗忘,而又不欲泯没于世。故于仓卒之间,举以付远游之子也。忆先考归田后,一日太息谓秋涛曰:『吾没后,倘河山还我,必家祭以告』!谨泣志之。秋涛不幸生长海外、寄迹关东,两受沦亡之惨!今者两地同时光复,其为欢喜,宁可言喻!谨遵遗命,焚香为文以告。兹再检点遗稿,恭校付梓。呜呼!我先考在天之灵,至此可以无憾;其所为诗,可以与世相见矣。河山如旧,手泽犹新;痛定以思,泪落如渖矣!

广东邱仙根、台湾林痴仙两先生志切光复,与先考时有唱酬;兹就其集各选若干首,附备览证。又,先考尝营科山生圹;其自为诗及友朋题咏,已刊「科山生圹诗集」行于世。谨再刊印,并以附焉。

题曰「小东山诗存」者,盖纪实也。

民国三十四年(乙酉)九月十五日,男秋涛谨跋。

友竹行窝遗稿序邱炜萲

老友王友竹处士既卒,令子奎光收拾其锦囊中呕心沥血之佳句,邮余编定。余以老惫,任职日报,卒卒鲜暇;忽已三年,犹未报命。

近承王君了庵、李君少庵以表彰遗逸之盛心,惧其久而就湮;毅然以速谋出版为己任,函余催促。余既重奎光之孝思,无由负诺;加以二君之风义,益复不能已已,于兹窃无感焉。何感乎尔?余读「魏志」「荀攸传」,攸与锺繇善,生平奇策,唯繇知之;撰集未就,会卒,故世不得尽闻也。裴松之注:『攸亡后十六年,锺繇乃卒;撰攸奇策,亦有何难!而年造八十,犹云未就;遂使攸策不传于世,惜哉』!菽园曰:两人者,殆皆有不得已也。荀处非常之世、锺当忌讳之时,故荀不自存草,而锺亦无能代为之存也。友竹诗,随在可诵;奈愤时嫉俗、忧世念乱,苦心哀思,填咽篇什,非今日多事之时所宜出。苟强为出之,朝发行而暮被收,将并其名氏亦且为后辈青年人所口噤!余虑无锺元常之寿,河清难俟;其或以荀公达之隐憾,遗吾友竹矣!不重滋奎光孝子之感,而且辜了庵、少庵良朋之雅哉!爰次其遗草中之择言尤谨者得若干首,珍重卷还,以便付梓。后之览者,当作管中窥豹,时见一斑;毋遽以此,尽吾友竹焉可!

癸酉食瓜之月,星洲寓公邱菽园撰。

书台湾王隐君友竹诗稿邓钝铁

台湾孤悬海角,雄视千秋;郑王建邦,动业彪炳。甲午一役,乃至拱手让人;百万黔黎,同□□□。朝野泄沓,萎缩噤齘,以受新主焘育,虽□□□□,□□朝暮而无敢违言;孤忠之士,暮夜嗟叹,亦惟泪眼相对,□□□□。□□!□□□□□,而吾人之殷鉴矣。

王隐君友竹,吾所谓孤忠之士也。怀抱利器,莫所得用;事无可为,遂甘肥遁;难寠壁立,而独守黔敖之节。当路者虽征聘数至,辄避不就;日纵情诗酒,焘奡颉迕,不中绳式。酒阑言纵,挥涕低回,盖未尝一日□□□□□也。余初不识隐君,向读隐君所为「台阳诗话」,仪其高节。以为世多独弦哀歌之士,降志辱身,蓬蔂要誉;隐君独能鸣高人海,不饰鞶帨,信欤其不可及也!昨岁秋,吾友志圆上人旅台宣「法华经」可三阅月,乃遘隐君,顾盼伟然,言谭竟夕;出诗一卷付圆师,属为阐之故国。诗多慊辞,□□□□,□□□□;录副数年,未敢行世。至是谆谆为请,且及贱末。圆师既归,手此册畀余;命为之辞,并谋付之剞劂。读其诗在宋、元之间,哀感沈造而多变声;劫余孤愤,弦外有余音也。记曩岁识台中诗人洪弃生(月樵)于圆师禅关,其诗如洪钟大吕,不坠凡响;今又以圆师得读隐君诗。二君皆海外诗伯,余乃两值之,幸哉!

爰书数语于简,以志拳拳。

时中华民国乙丑荷花生日,邓钝铁拜题于上海客次。

友竹行窝遗稿序谢汝铨

王奎光君暮夜过访,袖出令先尊遗着「友竹行窝留删草」一卷,相示请序;谓是先人遗命。余受而读之,虽篇什无多,然藻不妄抒,皆有独得妙趣;邓钝铁、邱菽园二子之序已尽其蕴——弁诸卷首,足使后人知先生之为人与其所为诗;更何需余之蛇足!然先生竟有遗命欲余为之序,其治命耶?抑乱命耶?

余初不识先生,因大着「台阳诗话」采拙作入其中,始为神交。后于新竹北郭园,得接芝眉;自是时,有诗筒往还。先生数奇,而气骨棱棱,不屑与世周旋,终为陆沈。独以诗结交郑香谷先生称为莫逆,主北郭园以终其身。先生满腹牢骚抑郁之气,悉藉诗以宣之。所谓「士不穷愁,少著作者」,非惟此卷与「台阳诗话」皆先生心血所注者!古人云:「天下惟能文章者不死」;此卷与「诗话」合编以存先生之名,是先生不死矣。不朽之业,其在斯乎!

奎光君弃儒学商,操陶朱术;能体先生遗志,倾其囊蓄,珍重付梓:是能养志者,可谓孝矣!是可为末世之为人子者鉴也。

特书数语,藉述所怀云尔。

民国癸酉中秋月,台阳谢汝铨雪渔甫敬序。

友竹行窝遗稿序王石鹏

呜呼!此吾宗兄友竹之遗稿也。

友竹生而媕雅,自少攻诗,不习举子业;几欲以一吟一咏,宾宾然作诗人终其身矣。改隶后,手刊「台阳诗话」为海内外所共赏。晚年诗益工而境益困,着有「如此江山楼诗集」;沪上刘公承干见而爱之,为捐赀行世。友竹之诗,固已不胫而走矣。今尚有此戋戋者,乃其垂老时之所存也。余与友竹生同乡、居同里,花晨月夕,尝与其族弟瑶京互相过从;谈诗访友,出入必偕;新竹人几无不知有「三王」者。三王之中,余最少;友竹谬以「远大」相期许,每有所作,辄出以相证定。其后丙辰年,余应中报之聘,移家台中;而瑶京亦以是年捐馆。一时离此两人,友竹难于排遣,邮筒络绎,几于无日不见其诗矣。乙丑秋,余游燕京半载,则致书促归曰:『吾年愈衰而相违愈远,倘事出无常,吾稿其将谁属乎』?其付托之殷,殆倓然以余能任之。庚午春,竟一病不起;殗■〈歹枼〉之际,犹以是稿诏其子曰:『此吾呕心擢胃之作,须持交台中尔箴盘叔,乞其理而存之可也』!呜呼!友竹真欲以诗人终其身矣。昔元微之病,命家人将诗集交白乐天;友竹此举,其亦有古人身后拳拳之意欤!余遵其遗命,编而成之;并嘱哲嗣奎光邮致星洲菽园先生鉴定。兹得其卷还,而附以诸大雅之挽诗,合为一卷。奎光今将印行于世,余喜其能承先人之志也,又因而有感。盖四十年来乡人士之以富贵相夸耀者,视友竹殆卑卑不足道;乃未几而声澌影灭,没世无称!较之友竹讣书一传,又足动人士之哀挽,其相去何可以道里计哉!古人云:「书有一卷传,亦抵公卿贵」。然则友竹生平之工于为诗,视富贵如浮云,其意固自有在;而其子果梓而行之,则九原之下可以慰矣!

癸酉中秋后,王石鹏(箴盘)志于中州新富町之了庵。

友竹行窝遗稿序李友泉

古之君子往往抱才不遇而赋闲林泉者,以诗酒纵其襟怀,以风月乐其心志;间而造成等身著作、名山绝业,足与处庙堂、树勋业者媲美于千秋,盖亦不幸中之幸者矣。

台岛自沧桑以还,隐士辈出。如新竹王友竹先生者,具经世之才、作遯世之身,其所居曰「如此江山楼」,日以诗酒自娱,淡然无求;故海内名士多与之神交。中与星州邱菽园先生神交最深;凡有所作,互相邮示,数十年如一日。先生自少则倜傥不群,襟怀豪爽;故其为诗清新绵丽、雄浑沈郁,诸体俱备,卓然大家。昔因李逸涛先生介绍而获神交;未几,逸涛先生与先生相继归道山,余深为斯文一叹!其哲嗣奎光君,自少即慨然投笔,逐鹿商场,而家道以康;至容雍态度、吐属风雅,即又商场中之一君子也。尝语余曰:『先父有「愿留余巧还天地,学积阴功遗子孙」之训,永志不忘』;余深羡其教子有方。春间,余欲索其尊人遗稿,选其尤者编入拙著「雪影阁诗话」;奎光君乃乘机嘱余与邱菽园先生编辑其尊人「友竹行窝遗稿」,付之剞劂,致意者再。余深嘉其孝思,遂诺之。既而自顾才同袜线,莫荷重责。顾菽园先生知交在前,爰为函促其编定;余即加以校正,即日付梓。是不仅慰奎光君之孝思,而友竹先生当亦含笑于九京也。

岁癸酉仲秋中浣,少庵李友泉序于云山晓翠楼。

厚庵遗草序林俊堂

厚庵既殁之明年,其尊人汝玉表兄请梓其遗诗;就其家搜聚草稿一束,又嘱傅兄锡祺检抄中部报纸所刊者,合之得诗七十三首。厚庵与栎社诗人唱和最早,顾善韬晦,雅不欲以才华自炫。每作辄伫兴而就,未尝刻意求工;即工,亦不自秘藏,随手散失:故所存只有此数也。夫厚庵之为人忠厚孝友,乡党交推,自足不朽;固不藉文字以传。即以文字论,未知比古作者何如;若在今时坛坫,则凤毛麟角也。遗篇具在,吾岂阿好!向使不遭世变以灰其功名之念,益肆力以学古,则造诣当不止此。然而竟止于此者,岂非命乎?是区区者存与不存,于逝者何所损益!而平生亲旧,非藉此则无由重挹其言论丰采,是不可以覆瓿置也。

抑吾闻之,诗人多穷;昌谷夭、元白无子、玉溪生官不挂朝籍。今厚庵年未四十,以一衿终膝下,尚无丈夫子;一身而兼数诗人之穷,亦可悲矣!岂其忠厚孝友之行为为人所重而反为天所弃欤?噫!

己酉嘉平,林俊堂痴仙序。

附录二

「台湾文献丛刊」已刊台湾诗作索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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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姓氏次序(以首字笔画多寡为准)二画丁四画六、方、王五画丘、仝、包、史、失、弘、瓦、白、石、立、古六画伊、全、朱、江七画何、余、吴、吕、宋、岑、巫、李、杜、汪、沈、辛、阮八画佩、卓、周、季、岳、易、林、果、金九画侯、俞、南、姚、姜、施、查、柯、柳、洪、秋、胡、范、郁十画唐、夏、孙、徐、书、乌、祝、秦、袁、郝、马、高十一画区、商、娄、康、张、曹、梁、章、符、庄、许、连、郭、陈、陶、陆十二画傅、劳、屠、彭、景、曾、游、汤、程、舒、费、黄十三画杨、万、叶、董、虞、詹、邹十四画僧、熊、管、翟、赵、齐十五画刘、德、庆、樊、欧、潘、蔡、蒋、褚、郑、黎十六画卢、卫、诸、赖、钱十七画萧、薛、谢、钟、韩十八画戴、蓝、颜、魏十九画罗、谭二十画苏、觉二十一画樱二十二画龚

所见文献简称(以「文丛」种数代替)沈有容辑「闽海赠言」:〔五六〕郑成功、郑经撰「延平二王遗集」:〔六七〕张煌言撰「张苍水诗文集」:〔一四二〕卢若腾撰「岛噫诗」:〔二四五〕徐孚远撰「交行摘稿」:〔一二三〕施琅撰「靖海纪事」:〔一三〕高拱干纂「台湾府志」:〔六五〕郁永河撰「裨海纪游」:〔四四〕孙元衡撰「赤嵌集」:〔一○〕刘献廷撰「广阳杂记选」:〔二一九〕陈梦林纂「诸罗县志」:〔一四一〕周元文纂「重修台湾府志」:〔六六〕陈文达纂「凤山县志」:〔一二四〕陈文达纂「台湾县志」:〔一○三〕黄叔璥撰「台海使槎录」:〔四〕周于仁、胡格撰「澎湖志略」:〔一○四〕刘良璧纂「重修福建台湾府志」:〔七四〕范咸纂「重修台湾府志」:〔一○五〕六十七辑「使署闲情」:〔一二二〕王必昌纂「重修台湾县志」:〔一一三〕王瑛曾纂「重修凤山县志」:〔一四六〕朱仕玠撰「小琉球漫志」:〔三〕余文仪纂「续修台湾府志」:〔一二一〕胡建伟纂「澎湖纪略」:〔一○九〕清高宗敕撰「钦定平定台湾纪略」:〔一○二〕翟灏撰「台阳笔记」:〔二○〕谢金銮、郑兼才纂「重修台湾县志」:〔一四○〕章甫撰「半崧集简编」:〔二○一〕周玺纂「彰化县志」:〔一五六〕蒋镛纂「澎湖续编」:〔一一五〕陈淑均纂「噶玛兰厅志」:〔一六○〕柯培元撰「噶玛兰志略」:〔九二〕蔡廷兰撰「海南杂着」:〔四二〕姚莹撰「中复堂选集」:〔八三〕郑用锡撰「北郭园诗钞」:〔四一〕林占梅撰「潜园琴余草简编」:〔二○二〕陈肇兴撰「陶村诗稿」:〔一四四〕陈培桂纂「淡水厅志」:〔一七二〕刘家谋撰「海音诗」:〔二八〕王凯泰、马清枢、何澄撰「台湾杂咏合刻」:〔二八〕黄逢昶撰「台湾生熟番纪事」:〔五一〕林豪纂「澎湖厅志」:〔一六四〕「述报法兵侵台纪事残辑」:〔二五三〕屠继善纂「恒春县志」:〔七五〕沈茂荫纂「苗栗县志」:〔一五九〕倪赞元纂「云林县采访册」:〔三七〕卢尔德嘉纂「凤山县采访册」:〔七三〕胡传撰「台湾日记与禀启」:〔七一〕易顺鼎撰「魂南集」:〔二一二〕不着撰人撰「哀台湾笺释」:〔一○○〕王炳耀辑「中日战辑选录」:〔二六五〕蔡振丰纂「苑里志」:〔四八〕郑鹏云、曾逢辰纂「新竹县志初稿」:〔六一〕林百川、林学源纂「树杞林志」:〔六三〕施士洁撰「后苏龛合集」:〔二一五〕施景琛撰「鲲溟日记」:〔八九〕王松撰「台阳诗话」:〔三四〕丘逢甲撰「岭云海日楼诗钞」:〔七○〕林朝崧撰「无闷草堂诗存」:〔七二〕许南英撰「窥园留草」:〔一四七〕洪弃生撰「寄鹤斋诗选」:〔五九〕连横撰「台湾诗乘」:〔六四〕王松撰「沧海遗民剩稿」:〔五○〕傅锡祺等撰「栎社第一集」:〔一七○〕连横撰「剑花室诗集」:〔九四〕

二画丁居信〔一四六〕三九四、〔七三〕四四三丁曰健〔一七〕五九一~九二、〔六四〕一八六丁日昌〔七五〕二三七丁必捷〔六四〕一二三丁宝濂〔一七○〕一七○~七四

四画六十七〔一○五〕七七八~八二、〔一二二〕五六~六六、〔一一三〕五○八、五三八、五四二、〔一二一〕九一○~一三、九四七~四八、〔一四〕五七五、〔六四〕五○~五二方达圣〔一二二〕七三、〔一一三〕四九三、〔一四○〕六○三方达义〔一一三〕四九二、〔一四○〕六○二方文雄〔一四六〕四二○、四四六、〔七三〕四五四、四七九、四八一方祖荫〔六四〕一一五王廷稷〔五六〕八八、一○三~○四王龙起〔五六〕一五王忠孝〔六五〕二七六、〔六六〕三八七王兆升〔六五〕二八一~八三、〔六六〕三九二~九四、〔一○三〕二六四、〔七四〕五七七~七九、〔一○五〕七三三、〔一二二〕一二、〔一一三〕四九九、〔一二一〕八七○、〔一四○〕五五○、〔六四〕一一七王善宗〔六五〕二八九~九○、〔六六〕四○○~○二王璋〔六五〕二九○~九二、〔六六〕四○二~○四、〔一○三〕二六六、〔七四〕五八二~八四、〔一○五〕七九九、〔一二二〕三二、〔一一三〕五一九、〔一二一〕九二九、〔一四○〕六○○、〔一七一〕四二六王礼〔一○三〕二六七~六八〔一四○〕五九九~六○、〔六四〕一一八王名标〔一○三〕二七二、〔一四○〕六○三王之科〔一○三〕二七二、〔一一三〕五四二、〔一四○〕六○四王凤池〔一○三〕二七三王之敬〔一○五〕七六九、〔一二二〕二八、〔一四六〕四六六、〔一二一〕九○二王洪〔一○五〕七七二、〔一二二〕二九、〔一二一〕九○五王联登〔一○五〕七七二、〔一二二〕三○、〔一二一〕九○五王德元〔一一三〕四九四、〔一四○〕六○三王宗达〔一一三〕五一九王宾〔一四六〕四五二~五三、〔七三〕四八七~八八王骥〔二○〕*一六王佺〔一四○〕五七二~七三王绍兰〔一一五〕一○七、〔一六四〕四七七、〔六四〕二○○王云鹏〔一一五〕一一七、〔一六四〕四八一王凯泰〔二八〕四一~五一、〔六四〕一九六王镜秋〔七三〕五一○王闿云〔一○○〕七二~七三王竹修〔七二〕*八王石鹏〔七二〕*九王琅〔六四〕九八王槐〔六四〕一一六王秋汉〔六四〕二五八~五九王松〔五O〕一五~四○、四三~五○、〔六四〕二五九~六○王学潜〔一七○〕一二○~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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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画丘逢甲〔七○〕一~一六、一七~三七、三九~四四、四五~八○、八一~一○八、一○九~二八、一二九~六四、一六五~八二、一八三~八六、一八七~二○七、二○九~三八、二三九~五四、二五五~八六、二八九~三六六、〔六四〕二一五~二一、〔五○〕六五仝卜年〔一六○〕四○七、〔六四〕一二二包礼〔二O〕*一三史廷贲〔一四六〕四四五、〔七三〕四七九、〔六四〕一○八史龄〔六四〕二○七~○八(失名)甲〔六四〕二○三(失名)乙〔六三〕一二一~二四、一二八~二九、一二九~三○、一三一、一三一~三二、一三三~三四、一三四~三五、一三五~三六弘历〔一○二〕一~七四、〔六四〕一○九~一○瓦兰芬〔一○○〕七六白良骥〔六四〕一八九石福祚〔六四〕一四八~五○立柱〔一一三〕四八九、〔一二一〕九五四、〔一四○〕五八三古春晖〔六三〕一一八~一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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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画何乔远〔五六〕六一、六二、六四、七九、九九、一一○何借宜〔一二四〕一五四、〔一○五〕八○六、〔一二二〕三三、〔一一三〕五二一、五四三、〔一四六〕三九八、〔一二一〕九三七、〔一○三〕二七○、〔一四○〕六○二、〔六四〕八八何勉〔七四〕五三○、五九七、〔一一三〕五○六何昌藩〔一四六〕四一八、〔七三〕四五三何澄〔二八〕六三~七五、〔六四〕一九八~九九何如谨〔七五〕二三八~四○、〔六四〕一九五何敬修〔一五九〕二四七余国榆〔一四六〕四八六余文仪〔一二一〕九六二~六六、〔一一五〕九九、〔一七二〕四二七、〔一六四〕四六○、〔六四〕一二○余延良〔一二一〕九七二~七四、〔一一五〕九九、〔一七二〕四二七吴国光〔五六〕一○一~○二吴廷华〔一七二〕四二九、〔四八〕一○八~○九、〔六四〕八六八七吴王坦〔一○五〕七六一~六二、〔一四六〕四八一、〔一二一〕八九五吴观棫〔一一三〕五○一吴应造〔一一三〕五一○吴周桢〔一四六〕四○四、〔七三〕四四九吴性诚〔一五六〕四七四~七六、四八四~八七、〔一一五〕一○七~一一、〔一七二〕四四二、〔一六四〕四七七~八○、〔六四〕一三三~三四吴镕〔九二〕一八八吴子光〔二九五〕二三五~四○、〔六四〕一九三吴士俊〔七三〕五一一吴子瑜〔七二〕*九吴玉麟〔六四〕七八~八一吴甫三〔六四〕一四四吴彭年〔六四〕二二九~三○吴德功〔六四〕二四九~五○吴士功〔六四〕二五一吴坚〔九四〕*七吕谦恒〔四〕一七五吕成家〔一一五〕一一一~一四、〔一六四〕四八○吕宗健〔六四〕一四四~四六吕世宜〔六四〕一七九吕敦礼〔一七○〕七四~七八吕蕴白〔一七○〕一五四~五六宋永清〔一四一〕二六五、〔六六〕四一三~二○、〔一二四〕一五○、〔一○三〕二六五~六六、〔七四〕五八五、〔一○五〕七五三、〔一二二〕二三、〔一一三〕五三○、五三三、〔一四六〕三八六、三九六、四○四、四二八、四三三、〔一二一〕八八六、九四四、〔一四○〕五九一、〔一五六〕四八三、〔一七二〕四二八、〔七三〕四四四、四四九、四六七、四七○、〔六四〕一一七~一八宋育仁〔二○○〕六六、〔二六五〕一一二、〔六四〕二三五~三六岑毓英〔六四〕二○○巫宜福〔六四〕一四四李时成〔五六〕七六李范廉〔五六〕一○○李文缵〔五六〕一○一李光缙〔五六〕一○一李廷森〔五六〕一○二李大生〔五六〕一○五李丕煜〔一二四〕一五一、〔一一三〕五三三、〔一四六〕三九六、四二九~三○、〔七三〕四六八李钦文〔一二四〕一五三、〔一○三〕二六九、〔七四〕五八五、〔一一三〕五三四、五四○、〔一四六〕三九七、四六九、〔一四○〕六○一、〔七三〕四四四、五○三、〔六四〕四七、一○五李泌〔一二四〕一五五、〔一○三〕二七三李清运〔一○三〕二七四李雰〔一○五〕七七五、〔一二二〕三二、〔一一三〕五二○、〔一四六〕四三一、〔一四○〕六○一、〔七三〕四八○李阊权〔一二二〕五五李中素〔一一三〕五○一李锺问〔一四六〕四○五~○六李宜青〔一二一〕九六八、〔六四〕六五李友棠〔一四○〕五九○、〔六四〕六二李若琳〔一六○〕四一○~一三李祺(祈)生〔一六○〕四一八~一九、〔九二〕一八七李光汉〔二五三〕四六五~六六李鹤田〔一○○〕一~六一李如员〔六四〕八七李华〔六四〕一三六~三七李清芬〔六四〕一四三李逢时〔六四〕一八八李望洋〔六四〕一九○~九一李之鼎〔六四〕二○三~○五李书〔九四〕*七杜德兴〔一○○〕六七~六九、〔二六五〕一一一、〔六四〕二四七汪弘器〔五六〕八七沈懋叔〔五六〕一一九沈有则〔五六〕一一九~二三沈光文〔一四一〕二六五、〔一○五〕七一三~二九、〔一二二〕七~九、〔一一三〕五一四、五三九、〔一四六〕三七七~八一、四二一~二五、四八○、〔一二一〕八五六~六六、〔一四○〕五四五~四六、〔七三〕四六五、五一二、五一四、〔六四〕三~八沈长棻〔一一五〕一五二、一五五沈鑅〔一六四〕五一四沈葆桢〔七五〕二三七沈时敏〔七三〕四六一~六四沈瑜庆〔六四〕二四八~四九辛齐光〔一一五〕一一五、〔一六四〕四八一阮蔡文〔一四一〕二六五~六八、〔一○五〕七五八、〔一二一〕八九二、〔一五六〕四七七、〔一七二〕四三三~三四、〔一五九〕二三三、〔六四〕三七~四○阮元〔一六四〕四八二、〔六四〕一二六

八画佩珊女史〔一○○〕七六~七七卓梦采〔一四六〕四○八~○九、四三四~三六、四五四、四五五、四五八、〔七三〕四四九~五○、四七一~七二、四九五、四九七、〔六四〕一○○~○一卓梦华〔一四六〕四○九、四三六、〔七三〕四五一卓肇昌〔一四六〕四一○~一三、四三六~四一、四五○~五二、四七一~七四、四七七~七八、四八五、〔七三〕四五一~五二、四七二~七六、四八五~八六、五○四~○五、五○七~○九、五一七、〔六四〕一○二~○四卓国伯〔一四六〕四一五卓云鸿(汉)〔一四六〕四一八、四四四、〔七三〕四五三、四七八周之夔〔五六〕八○、一一一周炳谟〔五六〕一○七周锺瑄〔一四一〕二七一~七三、〔七四〕五八六、〔一○五〕七五三~五四、〔一二二〕二三、〔一一三〕五○二、〔一四六〕四八一、〔一二一〕八八六~八八、〔一四○〕五六一、〔一一五〕九四、〔九二〕一八二、〔一七二〕四二四~二五、〔一五九〕二三二~三三、〔四八〕一○七~○八、一○九、〔六四〕三五~三七周于仁〔一○四〕四八~四九、〔七四〕五九九、〔一一三〕五○二、〔一二一〕九四四、〔一一五〕九四、〔一六四〕四六七、〔六四〕一一八周日灿〔一○五〕七七四、〔一二二〕三一、〔一一三〕五二一、〔一二一〕九○七、〔六四〕一○○周斗芬〔一一三〕四九二、四九四、〔一二一〕九五四~五六、〔一四○〕五九九、〔六四〕六六~六七周发藻〔五一〕*三周凯〔一一五〕一二二~四六、〔一六四〕四八四~五○七、〔六四〕一六四~六七周青莲〔三七〕二○九周漪〔六四〕一六○周长庚〔六四〕二一一~一五季麒光〔六五〕二八三、〔六六〕三九四、〔一○三〕二六四、〔七四〕五七九、〔一四○〕五八九岳和声〔五六〕七一易顺鼎〔二一二〕三一~四五、〔六四〕二二八~二九、二四六~四七林云程〔五六〕六三、六五、八八、九○、九九林古度〔五六〕七八、一一四林有标〔五六〕八六林尧相〔五六〕八七林裕阳〔五六〕一一○~一一林守奎〔五六〕一一一~一二林庆旺〔六五〕二九二~九五、〔六六〕四○四~○七、〔七四〕五八四林凤飞〔一二四〕一五二、〔一一三〕五三三林中桂〔一○三〕二六九林元俊〔一○五〕七七一、〔一二二〕二九、〔一二一〕九○四林菼〔一○五〕七九七、〔一一三〕五三七、〔一二一〕九二八、〔六四〕一一九林麒昭〔一○五〕八○八、〔一二二〕七三、〔一一三〕五二五、〔一二一〕九三九、〔一四○〕六○四林青莲〔一○五〕八一○、〔一二二〕七六、〔一四六〕四一八~一九、〔七三〕四五三、四五四、四七九林兴泗〔一二二〕二六~二七、〔一一三〕五○三林翼池〔一二二〕六七~六八、〔一一三〕五一九、〔一四六〕四三三林材〔一一三〕四九七、五二四林绍裕〔一四六〕四○八、〔七三〕四四九、〔六四〕一二四林应运〔一四六〕四一九林振芳〔一四六〕四一九、〔七三〕四五九林鹏奋〔一四六〕四二○林大鹏〔一四六〕四四一、〔七三〕四七六林梦麟〔一四六〕四五四、四五六、四五七、四五八、四五九、四六○、四六一、四九一、四九六、四九七~九八林奎章〔一四○〕六二六林树梅〔一一五〕一五九、〔一六四〕五一三~一四、〔六四〕一七二林占梅〔二○二〕一~一七○、〔一七二〕四四七、〔四八〕一○九、〔六四〕一七二林逢源〔一七二〕四四五~四六林奉璋〔三七〕二○六林亦图〔六一〕二五二、〔六四〕二五一林朝崧(俊堂)〔七二〕一~三六、三七~七八、七九~一一九、一二一~五一、一五三~六四、一六七~八二、〔一七○〕四七~五五林耀亭〔七二〕*八、〔一七○〕一七五~七七林幼春(资修)〔七二〕*九~一○、〔六四〕二五三~五四、〔一七○〕六七~七一、〔九四〕*七林仲衡〔七二〕*一○、〔一七○〕九五~一○○林君秀〔六四〕四七林松〔六四〕一四六~四七林先生〔六四〕一四八林则徐〔六四〕一六一林汝梅〔六四〕一七三林豪〔六四〕一八○~八一林鹤年〔六四〕二四三~四五林纾〔五○〕六五林载钊(望洋)〔一七○〕一二七~二九林献堂〔一七○〕一五○~五四林疋〔一七○〕一五七~六○林竹山〔一七○〕一七四~七五果尔敏杏岑〔一○○〕七八金鸣凤〔一一三〕四九三、〔一四○〕六○二、〔一一五〕一○二金文焯〔一二一〕九八五~八七、〔一四○〕五九七、〔一一五〕九九、〔一七二〕四二七

九画侯世臣〔五六〕七七、一○九侯时见〔一四六〕四一四俞明震〔六四〕二二七~二八南居益〔一六四〕四五七、〔六四〕二姚长煦〔二○〕*一七姚莹〔八三〕一九一~九九、二○一、二○三~○四、二○五~○六、二○七~一○、二一一、二一三~一四、〔六四〕一三五姜宸熙〔一二一〕九七八施肩吾〔六五〕二七五、〔六六〕三八七、〔一○三〕二六三、〔一○四〕四八、〔一○五〕七一二、〔一四六〕四七九、〔一二一〕八五六、〔一○九〕二八五、〔一四○〕五四五、〔一六四〕四五七、〔六四〕二施世榜〔一二四〕一五四、〔一○三〕二七○、〔一四六〕三九八、四二八、〔七三〕四四四、四六七~六八、〔六四〕一○四~○五施陈庆〔一二四〕一五四、〔一○三〕二七○、〔一四六〕四七○、〔七三〕五○三施士燝〔一四六〕四二八、四七○、〔七三〕四八○施士膺〔一四六〕四四一~四二、〔七三〕四七六施士安〔一四六〕四四三施国义〔一四六〕四八五施模〔一一五〕一五二、一五五施士洁〔二一五〕一~二九、三一~六○、六一~八六、八七~一一五、一一九~四六、一四七~七三、一七五~二○四、二○五~三二、二三三~六一、二六三~九一、二九三~三一五、三一七~三二、三三三~五二、〔六四〕二一五~二一、二五九、二六一施世纶〔六四〕二一施世骠〔六四〕二一施士升〔六四〕一四一施钰〔六四〕一五四~五六施家本〔一七○〕一六四~七○施景琛〔八九〕查元鼎〔六四〕一七九~八○、一八九柯廷第〔一四六〕四一四~一五、四五四柯锡珍〔一四六〕四四二、四五五、〔七三〕四九五柯汝贤〔一四六〕四四四、〔七三〕四七八柯辂〔一四○〕六二九、〔六四〕一二四~二五柯培元〔一六○〕四○八~○九、〔九二〕一八九~九三、〔一七二〕四三七、〔六四〕一六八~七○柯椽〔九二〕一九四、〔六四〕一七○柯箖〔九二〕一九四柳存信〔一二四〕一五六柳学鹏〔一四六〕四五六、四五八、四五九、〔七三〕四八九~九○柳学辉〔一四六〕四五六、〔七三〕四八九洪成度〔一二四〕一五五洪斌〔一○三〕二六六洪沧洲〔一二二〕七五、〔一一三〕五二七洪禧〔一四○〕六二四洪坤〔一四○〕六二七洪弃生(一枝)〔三四〕*七、〔五九〕四七~一○二、〔六四〕二五四~五六洪士晖〔六四〕一四八秋日觐〔六四〕一七四~七五胡建伟〔一○九〕二七三~八三、〔一一五〕一○○~○一、〔一六四〕四六八~七二、〔六四〕七○~七四胡泉〔二○〕*一五胡森〔二○〕*一五~一六胡士勋〔二○〕*一六胡应奎〔一五六〕四八八胡征〔七五〕二四九~五○胡传〔七一〕五~六、七○~七二、一二四~二五、二四三胡培元〔一○○〕六五范昌治〔一○五〕五九八、〔一一三〕五○六、〔一二一〕九四七、〔一四○〕五七一、〔六四〕一二○范咸〔一○五〕七八三~九四、〔一二二〕三九~五○、〔一一三〕五○九、五四三、〔一四六〕三九一~九四、四○一~○三、四六七~六八、四八四、〔一二一〕九一四~二二、九四八、〔一○九〕二七一~七二、〔一四○〕五七六~八○、〔一七二〕四三五~三六、〔一六四〕四六四~六五、〔七三〕四四一~四二、四四六~四八、四五五~五六、五○一、五一六、〔六四〕五○~五六范学洙〔一二二〕六六、〔一一五〕九七范君倓〔一○九〕二八三、〔一六四〕四七三范挹韩〔六四〕一四四郁永河〔四四〕一四~一五、四二~四五、〔四〕一七三~七五、〔七四〕五八六~八九、〔一○五〕七五六~五八、〔一二二〕二四、〔一一三〕五一五、〔一四六〕三八六、四七五~七六、〔一二一〕八八九~九一、〔一四○〕五六二~六三、〔七三〕四三九、五○六~○七、〔六四〕二四~二五

十画唐培士〔二○〕*一三唐景崧〔六四〕二○九唐赞衮〔六四〕二一○~一一、二二六夏之芳〔七四〕五八九、〔一○五〕七六二、〔一二二〕二六、〔一一三〕五○三、〔一四六〕四八一~八二、〔一二一〕八九六、〔一四○〕五六六、〔一七二〕四二三、〔七三〕五一四、〔六四〕六二~六三夏瑚〔一二一)九六七夏(锡)畴〔一○○〕六六、〔六四〕二三四孙元衡〔一○〕一~二三、二二~四一、四二~六一、六二~八二、〔四〕一七一~七三、〔一○五〕七三五~五一、〔一二二〕一二~二一、〔一一三〕四九九~五○○、五三○、五三二、五四一、〔一四六〕三八二~八五、四二五~二七、四六一~六五、四八○、四八五、〔一二一〕八七一~八四、〔一○九〕二六七~七○、〔一四○〕五五一、〔一七二〕四三六、〔一六四〕四六一~六三、〔七三)四三八、四六五~六七、五一六、〔六四〕二六~三四孙灏〔一○五〕七八三、〔一二二〕三九、〔一四六〕三九一、〔一二一〕九一三、〔一四○〕五八一、〔六四〕六四~六五孙霖〔一二一〕九七八、九八○~八二、〔一四○〕五九二~九四、〔一六四〕四六五、〔六四〕八二~八三孙尔准〔一六○〕四○六、〔六四〕一三二孙家鼎〔六四〕二三六~四一徐孚远〔一二三〕八九~一○一、〔六四〕一○~一三徐元〔一二二〕二七、〔一一三〕五二八徐必观〔一一五〕一五三~五四、〔一六四〕五○七~○八、五一二徐宗干〔一七〕五八九~九○、〔六四〕一八五徐葵〔六四〕四一徐宗勉〔六四〕一四一~四二徐仲山〔六四〕一九三徐开禄〔六三〕一二○书山〔七四〕五九六~五七、〔一○五〕七六八~六九、〔一二二〕三四~三五、〔一一三〕五○七、〔一四六〕三八七、四三○、〔一二一〕九○二、九四八、〔一四○〕五七一、〔七三〕四四○、〔六四〕六五~六六书成〔一一三〕五一二乌竹芳〔一一五〕一一七~一八、〔一六○〕四○三~○六、〔九二〕一八六、〔一六四〕四八一、〔六四〕一二一~二二祝道椿〔一四○〕六二七秦士望〔七四〕五九九~六○一秦定国〔一一三〕五四四、〔一二一〕七四袁洁〔二○〕*一四袁枚〔一五六〕四七二、〔六四〕四九袁炳修〔一七○〕一三○~三一郝霪〔七四〕五九九、〔一一三〕五○五、〔一四○〕五六八、〔六四〕一一九马清枢〔二八〕五三~六一、〔六四〕一九七~九八高维岳〔五六〕一○五高拱干〔六五〕二七八~八一、〔一四一〕二六三、〔六六〕三八七~九二、〔一二四〕一四九~五○、〔一○三〕二六三~六四、〔七四〕五七三~七七、〔一○五〕七三○~三三、〔一一三〕四九八、〔一四六〕三八一~八二、〔一二一〕八六七~七○、九四三~四四、〔一○九〕二八五、〔一四○〕五四七~五○、〔一七二〕四二五、〔一六四〕四六○、〔七三〕四三七~三八、〔六四〕二三~二四高山〔一○五〕七七七、〔一二二〕三七、〔一一三〕五○七、〔一四六〕三八八、〔一二一〕九○九、〔一四○〕五六七高祖彭〔一一三〕四九一

十一画区天民〔六四〕一八九商家梅〔五六〕七七娄广〔六六〕四○七~○九、〔七四〕五八四、〔一○五〕七五一、〔一二二〕二一、〔一一三〕五四○、〔一二一〕八八五、〔一四○〕五六○康作铭〔七五〕二四五~四八张燮〔五六〕八六、九七、一○七张瑞图〔五六〕一○九~一○张泰运〔五六〕一一六张煌言〔一四二〕六五~一六六、一六七~八九、〔六四〕八~一○张僊客〔六五〕二九五、〔六六〕四○七张宏〔六六〕四○九~一一张琮〔六六〕四一一~一三张士箱〔一二四〕一五五、〔一○三〕二七一、〔一四六〕四五七、〔一二一〕九八九、〔一四○〕六○○张应渭〔一二四〕四五六、〔一四六〕三九五张駥〔一○三〕二七二、〔一四○〕五九九张方高〔一○三〕二七三、〔一二一〕九八七、〔一四○〕五九八、〔六四〕八三张大璋〔一○三〕二七五、〔一二一〕九八九张湄〔七四〕五二八、五九四~九六、〔一○五〕七六四~六八、〔一二二〕三五、〔一一三〕五○五~○六、五三○、五三六、五三七、五三八、五四一、五四二、五四三、〔一四六〕三八六、四六六~六七、四八一~八三、〔一二一〕八九八~九○二、九四六~四七、〔一○九〕二七三、〔一四○〕五六九~七○〔一一五〕九五、〔一七二〕四二七~二八、〔七三〕四三九~四○、五一五、〔四八〕一○七、一○八、〔六四〕四七~四九张若雯〔一○五〕七九六、〔一二二〕五三~五四、〔一一三〕五一一~一二、五三九〔一四六〕三九六、四三一、〔一二一〕九二六~二七、〔一四○〕五八二、〔七三〕四五七、四八○、〔六四〕一一九张英〔一○五〕八○九、〔一二二〕七五、〔一一三〕五二四、〔一二一〕九四○、〔一四○〕五八九、〔六四〕九九张若雯〔一二二〕七九张从政〔一一三〕五二○张五典〔一○九〕二八四、〔一六四〕四六七、〔六四〕七五张以仁〔一四○〕六二九张玺〔一一五〕一○一、〔一六四〕四七三张景祈〔二五三〕四六六~六七张世清〔三七〕二○九张罗澄〔一○○〕六三、六四、七一、七四、七七、七八~八○、〔二六五〕一一三、〔六四〕二三三张秉铨〔一○○〕六三、七五、〔二六五〕一一四、〔六四〕二三四~三五张同〔一○○〕七八、〔二六五〕一一五张丽俊(升三)〔七二〕*八、〔一七○〕一二九~三○张玉书〔七二〕*八、〔一七○〕一七七~七九张书绅〔六四〕一九○张云锦〔六四〕二○一张栋梁〔一七○〕一一一~一三张聪楫〔一七○〕一一九~二○曹学佺〔五六〕一○六、一一○曹敬〔六四〕一五二梁章巨〔六四〕一五九梁成巨〔六四〕二五二~五三梁元〔六三〕一二九、三○、三一、三二、三三、三四、三五、三六章谷〔一四六〕三九四、〔七三〕四四三章甫〔二○一〕一~五四、〔一四○〕六二四、〔七三〕四五九~六○、〔六四〕一五○~五一符天佑〔一○○〕七六、〔二六五〕一一五符兆纶〔六四〕一八四~八五庄应曙〔五六〕八八庄时讲〔五六〕九四庄年〔一二二〕五一、七六~七七、〔一一三〕五○一、五三七、五三八、〔一四六〕三九五、〔一二一〕九二二~二五、〔一○九〕二七二、〔一四○〕五七二、〔一七二〕四二五、〔一六四〕四六○、〔六四〕七○庄一煝〔一四六〕四○六庄天焊〔一四六〕四一六庄天锡〔一四六〕四一七、〔七三〕四五九廷元义〔一四六〕四四三~四四、〔七三〕四七七庄嵩(太岳、伊若)〔七二〕*九、〔一七○〕一○一~○七庄龙〔一七○〕一○七~一○许光祚〔五六〕六九、一○四、一○五许宏〔一一五〕一一四~一五、〔一六四〕四八○许德树〔四二〕*八许南英〔一四七〕一~二○一、二○三~一八、〔六四〕二三○~三一许廷仑〔六四〕一三六、一三八许荫亭〔六四〕二五六连横〔一七○〕一四○~五○、〔九四〕一~二七、二九~八三、八五~一四四、一四五~五○、一五一~五二郭惟贤〔五六〕九一郭必捷〔一二四〕一五三、〔一○三〕二七三、〔一四六〕三九七、〔一四○〕六○○、〔七三〕四四四郭绍芳〔一四○〕六二七郭镜澄〔六一〕二五四郭襄锦〔六四〕一三五陈有光〔五六〕六二陈建勋〔五六〕六七、八五、九一、九六~九七陈逢庆〔五六〕六八陈志道〔五六〕八一、一○七~○八陈第〔五六〕八五、九六陈俊才〔五六〕九○陈经邦〔五六〕九八陈学伊〔五六〕九九陈应中〔五六〕一○三陈兆蕃〔六五〕二八九、〔六六〕四○○、〔一○三〕二六五、〔七四〕五八一~八二、〔一○五〕七五二、〔一一三〕五一五、〔一二一〕八八五、〔一四○〕五六○、〔七三〕四三九陈梦林〔一四一〕二六九~七○、〔七四〕五八五〔一○五〕七五四~五五、〔一二二〕二三、〔一一三〕五一八、〔一二一〕八八八、〔一四○〕六○七、〔六四〕四五~四七陈圣彪〔六六〕四二○、〔一○三〕二六七、〔一二二〕二二、〔一一三〕五一五、〔一四六〕三八五、〔一二一〕八八五~八六〔一四○〕五六一、〔七三〕四三九陈文达〔一二四〕一五三、〔一○三〕二六八、〔一四六〕四三三~三四、〔一四○〕六○○、〔七三〕四七○、〔六四〕九八陈慧〔一二四〕一五二、〔一一三〕五三四陈璸〔一○三〕二六六~六七、〔七四〕五八四~八五、〔一○五〕七五一~五二、〔一二二〕二一~二二、〔一一三〕五○一、〔一二一〕八八五、〔一四○〕五五九、〔六四〕三五陈宗达〔一○三〕二七○~七一、〔一一三〕五四二陈元图〔七四〕五八四、〔一○五〕七九九、〔一二二〕三二、〔一四六〕三九六、〔一二一〕九三○、〔七三〕四四三、〔六四〕一八陈昂〔一○五〕七七○~七一、〔一二二〕二八~二九、〔一四六〕三八七、〔一二一〕九○三~○四、〔一四○〕五七四~七五、〔一一五〕九七、〔一七二〕四五九、〔六四〕二○陈斗南〔一○五〕七七三~七四、〔一二二〕三○~三一、〔一四六〕三八七~八八、四三○、〔一二一〕九○五~○七、〔一四○〕五七三~七四、〔九二〕一八二、〔七三〕四四○、〔六四〕九五~九六陈绳〔一○五〕七九八、〔一二二〕五六、〔一四六〕三九六~四八五、〔一二一〕九二九、〔一七二〕四二八、〔七三〕四四三、〔六四〕一二三陈辉〔一○五〕七九九~八○六、〔一二二〕六八~七二、〔一一三〕四九一、四九三、五二二~二三、五三四、五四○、五四三、〔一四六〕三九八~四○一、四三一~三三、〔一二一〕九三○~三六、九八八、〔一○九〕二七三、〔一四○〕五八六~八九、〔九二〕一八三、〔一六四〕四六六、〔七三〕四四五~四六、四五七、四六九~七○、〔六四〕八八~九四陈廷藩〔一○五〕八一○、〔一二二〕二二、〔一一三〕五二四、〔一四六〕三八五、〔一二一〕九四○、〔一四○〕六○四、〔六四〕九九陈廷和〔一二二〕九~一一、〔一一三〕五一四陈汝缵〔一一三〕四九五陈锡珪〔一一三〕五二一~二二陈璇〔一四六〕四一○、四四一、〔七三〕四五一陈正春〔一四六〕四一○、〔七三〕四五一陈元荣〔一四六〕四一四、四四一、四五七、〔七三〕四五二、四七七、四八九、〔六四〕一○七陈元炳〔一四六〕四四二、四六○〔七三〕四八一、四九一陈文炳〔一四六〕四一七、四四三、〔七三〕四五三、四七七、〔六四〕二○七陈洪泽〔一四六〕四四三、四六○、〔七三〕四七七、四九○陈洪圭〔一四六〕四四四~四五、〔七三〕四七八、四八一陈思敬〔一四六〕四五五、四八六、〔七三〕四九五、五一六陈志魁〔一二一〕九八九陈廷珪〔一四○〕六二○陈廷瑜〔一四○〕六二六陈登科〔一四○〕六二六陈书〔一五六〕四八七、四九○、四九五~九六陈学圣〔一五六〕四九一~九二陈玉衡〔一五六〕四九九陈廷宪〔一一五〕一○二~○五、〔一六四〕四七四~七七、〔六四〕一五七~五九陈士荣〔一一五〕一○六~○七、〔一六四〕四七七陈淑均〔一六○〕四一四~一六、〔九二〕一八六~一八七、〔六四〕一四七陈懋烈〔一四四〕*七陈肇兴〔一四四〕一~一一、一三~二九、三一~四六、四七~六四、六五~七五、七七~八七、八九~一一九、一二一~三九、〔三七〕二○六、〔六四〕一七五~七八陈维英〔一七二〕四四七、〔六四〕一八八~八九、一九○陈季同〔一○○〕七三、〔二六五〕一一二~一三、〔六四〕二二七陈新〔三七〕二○七~○八陈廷芳〔三七〕二一○陈惕庵〔二六五〕一一二陈朝龙〔六一〕二四七~四八、二四九~五○、二五三、二五四~五六、〔六四〕二五一陈寿祺〔六四〕一一○~一二陈裴之〔六四〕一一二~一三陈尚恂〔六四〕一三九~四○陈鼎元〔六四〕一四三陈棨仁〔六四〕一八六~八七、二四一~四二、二六一~六二陈霞林〔六四〕一九○陈衍〔六四〕二○二~○三陈文騄〔六四〕二二五~二六陈凤昌〔六四〕二三一~三二陈其采〔六四〕*五陈瑚〔一七○〕八四~九○陈怀澄〔一七○〕九○~九五陈贯〔一七○〕一一三~一九陈锡金〔一七○〕一三一~三九陶绍景〔一二一〕九六七陆荣秬〔四〕一七五陆广霖〔一○五〕七九七~九八、〔一二二〕五五、〔一一三〕五一一、五七三、五三九、〔一二一〕九二八~二九、〔一四○〕五九八~九九、〔六四〕一二○陆翰芬〔六四〕一八四

十二画傅钥〔五六〕六二、八九~九○傅履阶〔五六〕六六傅启祚〔五六〕七三、一○六~○七傅汝霖〔一○五〕八○八、〔一二二〕七三、〔一一三〕五二五、〔一四六〕四○一、〔一二一〕九三九、〔一四0〕六○四、〔七三〕四四六、〔六四〕一○八傅于天〔六四〕一九四傅锡祺〔一七○〕七九~八四劳之辨〔一○五〕七二九、〔一二二〕一一、〔一二一〕八六六~六七、〔一四○〕四五六~五九屠隆〔五六〕六四、九五屠玉衡〔五六〕八七屠文然(照)〔一六○〕四一六~一七、〔九二〕一八七屠继善〔七五〕二四八~四九彭夏楚〔二一九〕一六、〔六四〕一九~二○彭玉麟〔一○○〕七一彭廷选〔六四〕一四○~四一彭士堂〔六三〕一三○、三六景考祥〔七四〕五八九、〔一二二〕二六、〔一四六〕四二九、〔一二一〕八九六、〔一○九〕二七一、〔一四○〕五六六、〔一六四〕四六四、〔六四〕六五曾源昌〔一二四〕一五二、〔一○三〕二七一、〔一一三〕五三三、〔一四○〕六○二曾曰瑛〔一○五〕七九七、〔一二二〕五五、〔一二一〕九二七、〔六四〕一一九曾中立〔一四○〕六○九、〔六四〕一二六曾秀〔一五六〕四九七曾作霖〔一五六〕四九七~九八曾肇桢〔一五九〕二四四~四五曾东生〔一五九〕二四五游廷元〔一四○〕六二○~二一游化〔一四○〕六二八汤尚鹏〔一二二〕七八汤世昌〔一二一〕九五六程师恺〔一二一〕九九○舒辂〔七四〕五二八、五九四、〔一二二〕三三、〔一一三〕五○四、〔一二一〕九四六、〔一四○〕五六八费应豫〔一二一〕九五四、〔一四○〕五九八、〔六四〕一二○黄承玄〔五六〕七○黄琮〔五六〕七二黄拱奎〔五六〕九四黄凤翔〔五六〕九八、一一四黄冈〔五六〕一○○~○一黄士英〔五六〕一○二黄起龙〔五六〕一○四黄学明〔六五〕二八三~八四、〔六六〕三九四~九五、〔一二四〕一五一、〔七四〕五七九~八○、〔一○五〕七五一、〔一二二〕二一、〔一一三〕五一五、〔一四六〕三八五、〔七三〕四三九黄名臣〔一二四〕一五二、〔一○三〕二七一、〔一四六〕三九七、〔一二一〕九八九、〔一四○〕六○三黄元弼〔一二四〕一五六、〔一○三〕二七四、〔一一三〕五四二黄廷光〔一○三〕二七四黄叔璥〔四〕一七五~七七、〔一○五〕七五九、〔一四六〕四八一、〔一二一〕八九二、〔六四〕四二黄继业〔一一三〕五二四黄仁〔一四六〕四一八黄家鼎〔一四六〕四二○~二一、〔七三〕四六○~六一黄梦兰〔一四六〕四五五、四五九、〔七三〕四八八、四九○黄瑞超〔一二一〕九八九黄对扬〔一四○〕六一九~二○黄廷璧〔一四○〕六二○黄汝济〔一四○〕六二八黄缵〔一四○〕六二八黄化鲤〔一四○〕六二九黄清泰〔一五六〕四七八~七九、四八二~八三、四九○、〔一七二〕四三四、〔一五九〕二三四、〔六四〕一五三黄骧云〔一五六〕四九三~九五、〔六四〕一四三、一五四黄瑞玉〔一一五〕一一六、〔一六四〕四六六黄金〔一一五〕一五三、〔一六四〕五一二、〔六四〕九四~九五黄学海〔一六○〕四一八黄逢昶〔五一〕一三~三一、〔七五〕一三八、二四四、〔六四〕二○五~○六黄文仪〔七三〕四三四~三七、四九一~九四、四九八~五○一、五一二、五一七~二二黄遵宪〔二六五〕一一○、〔六四〕二四五~四六黄通理〔六四〕一三八黄本渊〔六四〕一四二黄清〔六四〕一四三黄炳发〔六四〕一四四黄敬〔六四〕一五二黄炎盛(旭东)〔一七○〕一二一~二三黄欣〔九四〕*八

十三画杨宗玉〔五六〕一○八杨宗城〔一○三〕二六七杨二酉〔七四〕五二八、五六二、五九二~九三、〔一○五〕七六三~六四、〔一二二〕三三~三四、〔一一三〕五○三~○四、五三三、五三六、〔一四六〕三九四、四二九、四六六、〔一二一〕八九七~九八、九四五~四六、〔一四○〕五六七~六八、〔七三〕四四二、四六八、〔六四〕六三~六四杨世清〔一一三〕四九○、四九五杨廷理〔一四○〕六○八、〔一一五〕一○二、〔一六○〕三九八~四○一、〔九二〕一八三~八五、〔一七二〕四三一~三二、〔一六四〕四七三~七四、〔六四〕一二九~三二杨宾〔一四○〕六二六杨桂森〔一五六〕四七八、四七九~八二、四八九杨文藻〔一○○〕六九、〔二六五〕一一三、〔六四〕二四七杨文萃〔一○○〕七四~七五、〔二六五〕一一四~一五杨浚〔六四〕一八一~八三万萼〔五六〕八六叶向高〔五六〕七○、八五、一○五叶泮英〔一○五〕七七四~七五、〔一二二〕三一、〔一一三〕五二六、〔一二一〕九○七~○八、〔九二〕一八二、〔六四〕九九叶芬〔二○〕*一七董应举〔五六〕八二、一一○董正官〔一六○〕四一九~二二、〔一七二〕四三二~三三、〔六四〕一二二虞伯龙〔五六〕八九、一一三詹仰庇〔五六〕六八、九七、九八詹捷发〔六三〕一二○、三四邹贻诗〔一四○〕六○九~一○、〔一七二〕四四一、〔一五九〕二三四、〔六四〕一一三~一四邹增祜〔一○○〕六七

十四画僧喝能〔一一三〕四九四、四九六、〔一二一〕九九○、〔一四○〕六○七~○八僧莲芳〔一四○〕六二七熊明遇〔五六〕七七、一○九熊学鹏〔一○五〕七七七、〔一二二〕三五、〔一一三〕五○七、〔一四六〕三八八~九一、〔一二一〕九○九、〔一四○〕五七二、〔七三〕四四一、四五四~五五、〔六四〕六五熊佐虞〔六四〕二一○管绳莱〔二○〕*一四翟灏〔二○〕一一~一二翟俦〔一一五〕一○五赵翼〔六四〕一一四~一六赵浚〔一○○〕七七赵钟麒〔九四〕*七齐体物〔六五〕二八四~八八、〔一四一〕二六四、〔六六〕三九五~四○○、〔一二四〕一五○、〔一○三〕二六四~六五、〔七四〕五八○~八一、〔一○五〕七二九~三○、〔一二二〕一一、〔一一三〕四九七、五三二、五四○、〔一四六〕四八○、四八三~八四、〔一二一〕九四三、〔一○九〕二八五、〔一四○〕五四六~四七、〔一五六〕四九一、〔一六四〕四六一、〔七三〕五一四、五一五、〔六四〕一八~一九

十五画刘弘宝〔五六〕七七刘良璧〔七四〕五三○、五九七~九八刘辉〔二○〕*一三刘伯琛〔一一五〕一一八~二二、〔一六四〕四八二~八四、〔六四〕一四七~四八刘家谋〔二八〕五~三三、〔六四〕一七○~七一刘少拔〔一五九〕二四二~四四刘憬南〔一五九〕二四六刘功杰〔六四〕一四四刘藜光〔六四〕一五二刘明灯〔六四〕一九一刘铭传〔六四〕二○○德龄〔一○五〕七八二、〔一二二〕三八、〔一二一〕九一三庆保〔一四○〕六○九、〔六四〕一二八樊增祥〔六四〕二三三~三四欧应昌〔五六〕一一四藩鼎珪〔一○三〕二七五潘振甲〔一四○〕六二一蔡阳春〔五六〕六七蔡澎〔五六〕一一六~一七蔡世远〔一○五〕七五五、〔一二二〕二四、〔一二一〕八八九、〔一四○〕五六一蔡开春〔一一三〕四九一、〔一四○〕六一○蔡庄鹰〔一四六〕四○九、〔七三〕四五○、〔六四〕一○六蔡江琳〔一四六〕四六一、〔七三〕四九一蔡守愚〔一一五〕九三蔡征蕙〔一一五〕一五七蔡廷兰〔一一五〕一四六~五○、〔四二〕四九~五七、〔一六四〕五一五~一九、〔六四〕一六二~六三、一六七~一八蔡振丰〔四八〕一一○~一一、一一三~一四、〔一七○〕七一~七二蔡相〔四八〕一一一~一三蔡子昭〔七二〕*八、〔一七○〕一六一~六四蔡德辉〔六四〕一九二~九三蔡国琳〔六四〕二二一~二四蔡惠如(铁生)〔一七○〕一二六~二七蒋士登〔一○三〕二七四、〔六四〕九九蒋镛〔一一五〕一一六、一五○、〔四二〕*七、〔一六四〕五○八~一○蒋士铨〔六四〕五九~六一褚禄〔一○五〕七九四、〔一二二〕五一~五二、〔一一三〕五一○~一一、〔一二一〕九二五~二六、〔一四○〕五八一、〔一七二〕四二六、〔六四〕一二一郑成功〔六七〕一二七~二九、〔六四〕一郑经〔六七〕一二九~三二郑开极〔一三〕*一六~一七郑应球〔一○五〕八○九、〔一二二〕七三~七四、〔一四六〕四○四、〔一二一〕九三九~四○、〔九二〕一八三、〔七三〕四四八、〔六四〕一○五郑际魁〔一四六〕四八六、〔七三〕五一七郑霄〔一二一〕九○三郑大枢〔一二一〕九八二~八四、〔一四○〕五九四~九七、〔一七二〕四三九~四一、〔六四〕八四~八六郑兼才〔一四○〕六一七~一九郑用锡〔四一〕一~一八、一九~三一、三三~五○、五一~六八、六九~八一、〔六四〕一四三、一五一郑如松〔一七二〕四四八、〔四八〕一一○郑如恭〔一七二〕四四八郑鹏云〔六一〕二四八、二五一、二五六郑如兰〔六一〕二五一郑以庠〔六一〕二五一郑用鉴〔六四〕一四三、一五一~五二郑籛〔六四〕二一○郑玉田(汝南)〔一七○〕一二三~二六郑兰汀〔六三〕一二九黎莹〔一五九〕二四六

十六画卢若腾〔二四五〕一~一三、一五~二九、三一~三四、三五~四一、〔一六四〕四五八~五九、〔六四〕一三卢九围〔一○五〕八○六~○八、〔一二二〕七二、〔一一三〕四九○、四九五、五二五、〔一四六〕四七九、四八七、〔一二一〕九三七~三九、〔一四○〕五八九、〔七三〕五一一、五一七、〔六四〕九六~九七卢芳型〔一一三〕五一九~二○卢观源〔一二一〕九七六、〔六四〕一二四卢尔德嘉〔七三〕四六四~六五、五一一卫克堉〔一二一〕九六八诸葛璐〔六四〕一四赖绍尧〔一七○〕五五~六六钱元起〔一二二〕七四~七五、〔六四〕五六~五九钱琦〔一一三〕四八九、四九○、四九二、四九三、四九四、四九六、五一二~一三、五三○、五三三、〔一二一〕九四八~五四、〔一○九〕二六六、〔一四○〕五八二~八六、〔一一五〕九五~九七钱时洙〔一四六〕四一四、四四二、〔七三〕、四五二、四七七、〔六四〕一○七钱鏄〔一四六〕四一五、〔六四〕一○七钱登选〔一四六〕四一五~一六、〔七三〕四五八~五九钱元煌〔一四六〕四一七、四四五、〔七三〕四五二、四七八~七九钱元扬〔一四六〕四一七、四四五、四五五、四七九、〔七三〕四五三、四七九、四九五、〔六四〕一○六钱之鼎〔二○〕*一四钱谦益〔六四〕一四~一七

十七画萧竹友〔一六○〕四一三~一四、〔六四〕一三一萧纶〔六四〕一二六~二八薛约〔一四○〕六三○~三二谢梦彩〔五六〕九四谢正华〔一二四〕一五五、〔一四六〕四五六、〔七三〕四八九谢家树〔一一三〕四八九、四九○、四九一、四九二、四九三、四九五、四九六、四九七、五一三、五三○、〔一二一〕九七一~七二、〔一四○〕五九○、〔一一五〕一○一、〔六四〕一二四谢其仁〔一四六〕四五七、四六○、四六一、〔七三〕四九六、四九八谢本量〔一二一〕九八七谢金銮〔一四○〕六一一~一七、〔一六○〕四○一~○二、〔九二〕一八五~八六、一八八、〔一七二〕四三八、〔六四〕一二八~二九谢锡光〔一五九〕二四○~四一谢锡朋〔一五九〕二四一~四二谢维岳〔一五九〕二四二谢苹香〔七三〕五○九~一○谢声鹤〔六四〕一七一谢颖苏〔六四〕一七八~七九谢道隆〔六四〕二五四锺天佑〔五七〕二四○~四四韩必昌〔一四○〕~六二五

十八画戴逊〔一二二〕二七、〔一一三〕五二六蓝鼎元〔一二二〕二五~二六、〔四〕一七五、〔一○五〕七五九、〔一一三〕五一六、〔一二一〕八九一~九四、九四五、〔一四○〕五六三、〔一七二〕四二三、〔六四〕四二~四五蓝山〔七三〕四六一颜绍隆〔一一三〕四九二魏应时〔五六〕一一三魏国雄〔一一三〕四九五魏绍英〔六四〕二五九

十九画罗桂芳〔一五六〕四八八~八九罗大佑〔六四〕二○六~○七谭昌言〔五六〕八三谭垣〔一二一〕九六八~七一、〔一七二〕四四二、〔六四〕六八~七○谭嗣同〔六四〕二○八

二十画苏茂相〔五六〕九八苏潮〔一四六〕四五九、〔七三〕四九○苏荪浦〔七二〕*七觉罗雅尔哈善〔一○五〕七七七~七八、〔一二二〕三七、〔一二一〕九○九~一○觉明四明〔一四六〕四四七~四八、〔一二一〕九五八~六一、〔一四○〕五九一、〔一一五〕九九、〔一七二〕四二六、〔一六四〕四六八、〔七三〕四八一~八三、〔六四〕七四

二十一画樱井勉〔六一〕二五一、〔六三〕一二○~二一

二十二画龚帝臣〔一一三〕四九五、〔一四○〕六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