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海纪事》  (明清)施琅 撰

富序

   李序

   林序

   曾序

   程序

   陈序

   重刊靖海纪事序

   平南行(有引)

   平南赋

   赞

   襄壮公传

   御敕宸章及平海奏疏总录小引

   靖海纪事目录

   靖海纪事上卷

   边患宜靖疏

   尽陈所见疏

   厦门祭江祝文

   密陈专征疏

   决计进剿疏

   舟师北上疏

   师泉井记

   海逆形势疏

   海逆日蹙疏

   飞报大捷疏

   晓谕澎湖安民示

   攻克澎湖致祭后土文

   祭澎湖阵亡将士文

   靖海纪事下卷

   赉书求抚疏

   安抚输诚示

   台湾就抚疏

   赉缴册印疏

   祭鹿耳门水神文

   报入台湾疏

   舟师抵台湾疏

   谕台湾安民生示

   严禁犒师示

   祭台湾山川后土文

   御制褒章

   上谕兵部

   封侯制诰

   班师过澎祭阵亡官兵文

   恭陈台湾弃留疏

   移动不如安静疏

   中元祭阵亡官兵文

   壤地初辟疏

   海疆底定疏

   收用人材疏

   君恩深重疏

   赠宫傅制诰

   敕建碑文

   谕祭第一次文

   谕祭第二次文

   谕祭第三次文

   跋

   跋

   跋

   钦定八旗通志名臣列传

   嘉庆丁已重镌靖海纪目次

   后记

  ●富序

  自郑氏窃发海滨,江以南遭蹂躏者,盖数十年于此矣。我太祖、太宗,受命于天,肇基王迹;而世祖章皇帝以文武圣神,抚有天下,既治且安。迨今上皇帝,以尧舜之资,继成康之业,民和年丰,几致刑措。即三孽抗颜,鼎沸海内,而庙堂筭胜,不一二年,平闽、平楚、平两粤、平川蜀、平黔滇;盖唐虞之世,亦有四凶,曾何损于盛德哉!中国有圣人,虽舟车人力所不至之地,莫不慕义向风,求为臣妾。自古享王之盛,未有如今日者也!独郑氏僻在台湾,犹然负固,虽海外穷寇,不足为朝廷忧,而王者家视天下,未忍独困此一方也。天子曰:「惟兹一二大臣,惟予股肱,能立不世功,其以朕师往!」佥曰:「将军施矢志忠贞,智仁且勇,惟天子命。」制曰:「可。」于是公以内大臣特膺简命,节钺东南,疏论敌可破状,期以六月奏绩。遂行师。说者皆以天方盛暑,恐伤士卒。公曰:「毋惮暑,出不意,攻无备也。」

  未至澎湖,先聚米作地势示众将曰:「如此入港也,如此泊船也,如此进战也;违令者无赦!」众依公号令,进止皆无恙。方是时,敌舟师大集于鸡笼山之左,内外设炮台,而陆兵守焉。公曰:「其以老弱之师骄之,示我无能为也。」贼果撤兵守,我师长驱入。战有期矣,忽飓风大作,波涛汹涌,巨雾塞天地。军中甚恐。公曰:「惟天惟皇帝之灵,实式临之,尔无恐。」须臾,雷声震,风定雾收,望海波荡荡,恬如也。公散金犒士卒而誓之曰:「不灭台湾,有如此水!」焚香戒约,一不妄杀。士卒皆感泣,并力向前,无不一当十、百当千也。楼船所指,前徒倒戈,海水成赤。赤壁之战,又不足言矣。夫公行六月之师,用骄兵之计,聚米作地图,则赵充国之算也;散金犒士卒,则霍去病之志也;约誓不妄杀,则曹武惠之仁也。雷鸣波息,则精神可以格天地也。奇矣哉此捷也!神矣哉此捷也!

  澎湖既破,敌全师覆矣。有进而谓公者曰:「公与郑氏三世仇,今郑氏釜中鱼、笼中鸟也,何不急扑灭之以雪前冤?」公曰:「噫!吾此行上为国、下为民耳。若其衔璧来归,当即赦之,毋苦我父老子弟幸矣;何私之与有?」所获敌卒,悉放归弗杀;带伤者济以医药,给以口粮。敌觇公无屠戮意,遂籍户口请降。师入台湾,秋毫无犯也。士民壶浆簟食以迎公,皆唏嘘泣下,谓「我等未见公,望公如望岁也;今见公,如见慈父母也,但恨晚耳!」即土番向不屈于敌者,皆重译来贡。依本朝制,公随给以布疋等物,兴利除弊,与之更始,可谓周且至矣。公又念「内地兵民前后被敌获者,皆没为奴婢,为佃丁,甚可悯也;其为我送之回籍。」故难民咸沾公之仁。红毛、英鸡黎二种前为敌取台湾者,敌隘之,公一至,令其归国,而荒服咸怀公之德。有明宗室王子依于敌者,敌初不为礼,公疏请释归,安置得所,而天下咸知公之礼。

  事既平,天子晋公爵为侯,亲制宸章褒美,所以宠眷公者正未艾也。呜呼!凡此平南之绩,叛而伐之,服而舍之,柔而抚之,由天子之明且断,由天子覆载如天地,视远人如赤子,故能信任公以成不世功,上以妥太祖、太宗、世祖之灵,下以纾江以南百姓之急。而公之矢志忠贞、仁智且勇,后之史官将大书特书不一书而已也。予向在都门,读公露布,犹未详悉始末。近旋里,乡先生士民以平南事实相示,丐余一言以寿不朽;余忝属姻联,不敢以不敏辞,是为序。

  时康熙岁次乙丑仲春,赐进士出身、通奉大夫、礼部右侍郎并翰林院学士富鸿基谨撰。

  ●李序

  韩淮阴指画东征形势及料楚汉成败,如指诸掌。诸葛武侯校计孙曹强弱,图荆益之利,定鼎足之规,皆先握算于前而操券于后。司马仲达不足道也,然其平公孙渊量敌计期,不差时日。岳忠武对魏公定擒杨么,八日而捷书果至。盖古之重臣宿将,其于天下大势、一隅要害,未尝不熟筹深晓,制其短长之策,故一旦应机,迎刃而解;此固非冒利趋险,迄无成谋,苟焉以国家民命为试者也。

  东南之苦海患,六十余年。圣朝受命,恃其险远,踞岛屿,乘风潮,出没为梗。自戊子以来,攻围破陷郡邑者三,跨有粤闽边地、旷日而后平者一。巳亥之役,浮长江,犯金陵,则中原腹心为之震动。议者割弃沿海田庐,延袤数千里,而又岁资邻省军糈,动百万计,盖毒生灵、糜国藏不可胜数。此岂鳞介之伦不以衣裳易者比哉!

  靖海侯施公,自其先任楼船,则已疏言贼可灭状。乘传陛陈,言之弥切。天未厌乱,留公宿卫十有余年,而后出竟其志。时异势殊,而公前二疏所陈者,无一不酬于后。自奉命专征,至于受降献俘,筹画措置,连篇累幅,又无一不符于前。吾以是知公计之熟、料之明,知已知彼,算定而后战,故能役不踰时而成不世之功。所谓上兵伐谋者,于公见之矣。

  国家之难在用兵,用兵之事莫难乎沧波巨浪之中,与远夷争舟楫之利。珠崖、南交,汉、明所以屡征而不服;辽左、日东,唐、元所以倾师而不再;彼数君者,皆以远略穷兵,绩用弗底。今郑氏境内逸寇,托足孤岛,为滨海无穷之忧。皇上悯恻残黎,赫然诛计。天佑皇仁,风波助顺。而公以国贼家难,忠孝交逼于中,愤不顾身,义形颜色。仰伏皇上委托之专,无复疑贰掣肘,遂克受事报成,宣威绝徼。航海之勳,稽古莫及焉。然则公之智勇,盖公之诚为之;而非皇上救民伐罪、内断于心、任公勿二,如议者举棋不定之口,其不渍(?)成者几希耳。

  闽之人取公前后章疏,汇萃编刻,而请叙于余。余惟公之功,天子褒之,史氏纪之,其所以为百世戎臣师者,吾无缀乎尔,故复称道古今,以见远图之不可事,耀兵之非得已,以及主之仁明、臣之忠孝,着厥成功之自。览是编者,考闽事之终始,尚将有以论世也。

  赐进士出身、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李光地谨撰。

  ●林序

  天生一人而系国家之重者,岂偶然哉!其生也有为,其出也不苟。天使之任天下之大,则必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功。惟天下之大智,然后可任天下之大事;惟天下之大勇,然后可成天下之大功;亦惟天下之至仁,然后可以承天而有其事与功。今夫立一事于此,天下之抱才负能者举知之,或知之而不能为,为之而不能成,是其知有所不足也;非然者,必其无勇者也;又非然者,必其有自私自利之心,无强教悦安之怀,仁不及于天下也。惟大将军施公则异是。

  方公之议伐郑也,天下有从而疑之者矣。匪惟疑之,又有从而阻之者矣。而公不顾也。见之明而策之熟也。一旦奉命南征,任大如此,责重如此,不惮以其身亲冒于矢石之间。一鼓而澎湖之舟师溃矣,一鼓而澎湖之营垒破矣,一鼓而敌人纳款矣,而台湾平矣。天下以非常之事归公而公不居,以非常之功归公而公不居;曰:「予惟是奉天子命,惧陨越以贻羞,何力之与有?」然则膺连帅之职,节制东南,不足为公贵。爵至通侯,实封万户,不足为公富。将相而官故乡,人咸羡公为昼锦之荣,而实不足为公羡。口碑传之,国史载之,不足罄公美。公岂有私哉!公岂有利哉!夫天地间惟庸人能乐而仁人有忧,亦惟庸人有忧而仁人能不忧。忧在天下,忧不在吾身也;乐在天下,乐不在吾身也。先天下而忧其忧,后天下而乐其乐;忧与乐岂足以系公之心哉?天为天下而生公,以公而任天下。寇未平为天下任忧,寇既平与天下同乐;此其所以为仁人而兼大智、大勇也。公岂有私哉!公岂有利哉!

  客岁册封旋里,莆先生暨士民以平南纪咏问序于麟焻,既序而刻之,然犹未悉公之德业兼至也。今年春,合闽之诸先生、都人士复以平南实绩邮筒命麟焻序之。窃谓公之功不欲为人传,功亦不待文而传,文亦不待至再而传,而闽人无己之心、若不能旦夕忘公、不自知其请之至再者,而麟焻敬公之深、慕公之至、亦不自知其序之至再者。区区数言,聊以谢乡先生人士请也。是为序。

  时康熙岁次乙丑榖旦,赐进士出身、户部江南清吏司主事、前内阁中书舍人、辛酉顺天典试同考、奉命册封琉球、赐正一品俸服仍带加一级林麟焻谨撰。

  ●曾序

  岁在丁已,炳薄游京师,从舅氏太常后,获与公追随。会闽海余孽复炽,攻围郡邑,东南一带,为之震动,天子方南顾拊髀。公时以内大臣奉朝请,即慨然有澄清之志。每蒿目时艰,歔欷扼腕,声泪俱下;忠孝之性,其天植也。时吾闽先生人士在都者,群诣公,私请平海方略。公指画明悉,凡征战机宜,以及绝岛巨浸、险阻厄塞之处,如列诸掌。盖公自其先任楼船,则已熟察环海形势,疏论寇可灭状,因诣阙痛切陈之。当事将为息边之计,持抚议;疏寝不行。公既留宿卫,逆知鲸穴未捣,终当为边患,寝食燕处,未尝一日忘歼贼也。至是皇上稔知公智勇,威望素着,特简公南征之钺,得以便宜行事。

  公之再奉命也,练舟师,修战具,克期进取。议者以澎湖险远,贼负固据守,难以猝拔;又风信不测,进退为难,欲徐用间谍以待其毙,持两端。公抗疏曰:「臣今日操演水师,以制贼命,譬若有人焉,扼其吭,气将垂绝,一为之稍松,则其气将舒而复起。」且曰:「臣年已六十有二,血气未衰,尚堪报称,今不使臣乘机扑灭,过此将老无能为,更无敢肩渡海灭贼之任者!」前后五、六疏,皆披肝沥胆,慷慨激烈。皇上感公忠诚,可其奏。不踰时,遂克澎湖,尽降其众,台湾平。夫不读公之疏,不考公平南始末,谓公与海逆不共之雠,不惮波涛危险,捐躯报国,乃公素志,岂知其料敌制胜不遗毫发如此哉?。

  抑又有说,讨贼公任也,暨奏肤功,告成于上,宜可谢厥责;公乃不遑启处,毅然以经营为已任,如请减租税、免移驻、辑海外流民诸疏,皆言人所难言。是其仁心为质,原本经术,将以培养国家元气,固非勳名之士邀功一时而忘久远善后之计所可彷佛。公可谓社稷臣矣!公勳名烂然,史不胜书,不具论;惟是叙公生平忠孝大节与匡济弘猷,皆出素定,而实为炳昔日京师追随闻见之悉,不待功成而后知之。公克敌之役,余待罪史馆,不获亲悉公鏖战状。今读是疏,雷霆精锐之气如或接之,何啻作从诸侯壁上观也!敬为序。

  时康熙岁次乙丑季春,赐进士出身、翰林院庶吉士、候补主事曾炳谨撰。

  ●程序

  古帝王所与戡定天下而建大一统之业者,必得智勇兼全之才,而尤必得忠诚笃挚之人。然是人也,恒能言人之所不敢言、任人之所不敢任,故能成人所不能成之功。何则?天下非无智者也,任智而智穷,则智不足尚也;天下非无勇者也,任勇而勇穷,则勇不足尚也。然则不任智而见远,不任勇而气壮,曰:惟诚而已。诚可以格上天,诚可以动君父,诚可以安反侧,诚可以定荒服而来远人,并可以感匹夫匹妇以及昆虫草木,罔不率俾。惟大将军施公则有然。

  夫以公歼数十年逋诛之寇,功在社稷,功在民生。天下信公于今日,而公之所以自信者固不自今日始也。则尝读公之疏而知之矣。方郑氏负固、介在危疑之间,持二三者或以为喜功好事矣;公独自信益笃,持议益坚,而入告益切。故专制阃外,公则有疏;南风长驱,刻期报绩,公则有疏;乘机定剿灭之计,而力破因循之议,公则有疏;厥后一鼓下澎湖而台湾底定,有议留台湾之请,有善后安置之请,有蠲减租税以及题免移驻之请。公前后疏稿既盈笥,兹特举其尤者,而知公之勳业盖天地,坐而言,起而行,若河决下流而东注海也,若王良、造父驾轻车就熟路也,若烛照数计而龟卜也。读公之疏,见公之心。而公之所以自信者,公之诚为之也。

  盖尚论古今来英雄濠杰之士,凡以立大功于当时、成大名于后世者,举不出此。诸葛公南征孟获,深入不毛,且擒且纵,若是者七,获稽首曰:「公天威也,南人不复反矣。」郭汾阳帅师讨怀恩,将出镇,上召问方略,对曰:「怀恩无能为也,其麾下皆臣部曲,必不忍以锋刃相向!」已而朔方将士皆鼓舞感泣曰:「吾辈从怀恩为不义,何面目见汾阳王!」悉解甲归公,喜其来而悲其晚也。曹武惠下江南,城将陷,忽称疾不视事,诸将问故,曰:「余非药石所能愈,愿诸君诚心自誓,期以克城之日,不妄杀一人,则自愈矣。」诸将皆焚香为誓,秋毫无所犯。孟子曰:「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不诚未有能动者也。」故五月渡泸而孟获革心,是诸葛公之诚也;出征朔方而怀恩授首,是郭汾阳之诚也;师下江南诸将凛遵约束,是曹武惠之诚也。公之诚可以格上天,故雷鸣而海返风;公之诚可以动君父,故节制万里而天子不疑;公之诚可以安反侧,故郑氏皆衔璧而来归;公之诚可以定要荒而来远人,并可以感匹夫匹妇之心,以及夫昆虫草木之细,故今东南之生聚教训、鸡犬桑麻,皆公之赐也。读公之疏,见公之心。而使天子监其忠,举朝服其识,天下称其刚断之不可夺,虽与日月争光可也。

  余向在江南,鞅掌簿书,未获悉公平南始末。今年春,候命都门,得阅公平南实录。闽先生人士复邮寄公平南表章,征序于余,欲以寿之梨枣,传之后世。余谓公章疏当与陆宣公之奏议后先辉映;文以人传,人以文传,岂偶然而已哉!因忘其不敏,而为之叙。时康熙岁次乙丑季春榖旦,赐进士及第、吏部文选清吏司主事加一级程甲化谨撰。

  ●陈序

  平园先生裒辑其尊人靖海将军侯襄壮公家传及经略海岛之奏议始末,而皇上之所以宠赉元勳哀荣兼备者,编为二卷。既乡先生具有颂言矣,以书成于今,不嗤俚陋,属予叙简端。

  钦惟国家应天受命,东西南北,无思不服;独郑氏负固厦门,旅拒王师,后虽远窜台湾,犹出没为患。甲寅年,乘耿逆煽乱,入踞漳、泉以及惠、潮七府,人民受其痛毒。将军奉皇威,总舟师,大翦澎湖,直捣台湾;旬月之间,降其主臣,全军不杀。六十余年海氛,一旦扫平,鲸波而外,自古正朔不加者,至是入版籍为郡县。将军智以济勇,义而兼仁,忠荩简在帝心,勳烈书之国史矣。

  虽然,战功日多,民功日庸;言多而不及庸,无以见元勳之德,系人身后之思也。以予所见言之,方海患冒被时,当事议主坐困,迁濒海数十里内居民入内地,以绝其交通之路。朝命甫下,奉者过于严峻,勒期仅三日,远者未及知,近者知而未信;踰二日,逐骑即至。一时跄踉,富人盛叶其赀,贫人夫荷釜、妻襁儿,携斗米、挟束藁,望门依栖。起江、浙,抵闽、粤,数千里沃壤,捐作蓬蒿,土着盛流移。自癸亥岁将军荡定台湾,请于朝,迁民悉复其业。然为年既久,还者什但二三。老成凋殁,稚少不识乡里,亲娅相率,始辨旧基、认故亩,以耕以凿,一岁菑,三岁畲,渐次垦辟,至无旷土。乙酉秋,予自京回里,望界外疆场彧彧,禾麦穟穟,喟然叹息,谓向日迁界之苦,余所亲见,今日还界之乐,余又亲见。大哉将军之功,可铭闽山而不朽!丁亥春,由清漳出黄冈,抵潮阳,过揽表渡,达海丰之境,一望良畴,曰:「美哉田也!所云『芊芊炯翠羽,剡剡生银汉』,此之谓乎!」居人蹙然曰:「施将军所贻也!台湾未平,此皆界外荒区,平后而荒烟野草复为绿畦黄茂,圯墙阤垣复为华堂雕桷。微将军平海,吾等无以安全于永久也!」将军为国家复数千里之财赋,苏数百万之生灵,诗曰:「式辟四方,彻我疆土,于疆于理,至于南海」,颂召康公而作也,可为将军咏之矣。

  吾闻之,源深者流长,根大者叶茂。汉之高密、唐之汾阳、宋之武惠、明之中山,子孙奕赫,与国同休。将军次公浔江先生尹京兆,四公清峰先生守廉州,大公怡园先生提督粤东,七公六健先生司马镇江,八公希园先生袭铁券,五公平园先生守茔旧山,耽情翰墨。夫以乔木之家,棨戟相望,此古今所常有也。其皆贤且材,允有文武以益大其家声,则史册稀闻焉。盖有十世之德者芘十世,有百世之德者芘百世,天人之理也。将军功德,百世祀之矣,则宜有贤子孙以昌厥后,为国世臣。稽古钜勳,方云有耀。予之为此言也,非以阿浔江诸昆季于今日,将使其后之人绍起而未艾者,以予言为符契,则亦忝于知言者欤?

  赐进士出身、奉政大夫、左春坊庶子掌坊事廉翰林院侍读陈迁鹤谨撰。

  ●重刊靖海纪事序

  岁甲戌,余以公车入都;榜发获隽后,公事勾当,日不暇给。越数日,得家书,知日本驾楼船到台湾,声言寻生番宿怨,实欲窥伺台地。询之同人,则云羽檄至都,已数日矣。闽省距京稍远,台湾尤在海外,非亲履其地,谁能遽悉情形。虽蕞尔小丑,不足为忧,而圣天子关心民瘼,为之宵衣旰食;诸执事仰体圣意,莫不焦思博访,思所以预其防而纾其难。于是沿海戒严,东南数省及闽之泉、漳二郡,筹防尤甚。而中外咸追思靖海将军靖海侯施襄壮公矣。夫人当平居无事之时,凡前之人,手夷大难,身贻大利,往往安若固然,习而忘之。及事起仓卒,动魄惊心,始念及当日之海氛蹂躏,唇齿相依。非其人之深于谙练,孰与入波斯而奏奇绩也?非其地之悉隶版图,孰与保门户而固大局也?非其土产之供乎内地,舟楫之通乎上游,孰与广贸易而饶生聚也?则有慷慨歌思,欷歔感泣,相与长言之、咏叹之之于靡既者矣!

  我先靖海将军靖海侯襄壮公祖伯,少长滨海,壮岁从戎。其于兵机之权变,海道之险阻,靡不熟悉阅历,成算在胸,是盖由天授焉,故区区焉以台湾一隅为虑。及受圣祖仁皇帝特达之知,由闽省水提军门召授内大臣,侍直禁庭十余年,君臣相得之乐,有非他人所能喻者。迨膺简命,专征台湾,六月兴师,一鼓而平澎湖三十六岛,郑氏纳款,海外遂成一重镇焉。凯旋后,都人士汇其前后疏章,两两符合,所谓坐而言即起而行也。至历叙战功,则详于乡先辈数序之中;披沥肝胆,指陈形势,则见于奏疏数十上内;固无庸余赘也。

  是岁日本之役,余在都,蒙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诸公延问台湾情形,并及先侯事蹟;余以靖海纪事对。始归而谋重镌付梓,公诸同好。有福清家选卿孝廉知其事,邮寄陈惕园先生文集来,中有受降辩诬一条,属余付刊纪中。余维先侯廓靖海疆,芟夷大难,为国为民,心事固自昭然,而惕围先生以名孝廉司铎数郡,所至留心世道,丕振文风,今更为之论断,诚相得益彰,亦可谓深知先侯者矣,因并付手民,以见公道自在人心也。

  兹者,日本悔祸,息兵归国,台地烽火无惊。番社新拓,部议增置州县,专设大员,建节斯土。将来人文之盛,物产之饶,且媲美内地。览是纪者,知今日台湾之重,即可以见先侯当日之心。而凡我后嗣子孙,尤当知荷国恩,绍祖武,相与继继绳绳,克振家声。韩昌黎所谓有为之前而美彰、有为之后而盛传者,是又余之所深企也夫!是为序。

  光绪岁次乙亥季夏,赐进士出身、奉直大夫、兵部员外郎、武选司行走加一级、亲房侄孙葆修顿首拜撰。

  ●平南行(有引)

  予自旋里后,杜门读礼,概不与外事。每念闽变,未尝不为之抚膺而发指者也。幸大师光复,咸庆太平,而妖氛远窜荒岛,负固未平;赖将军一鼓成擒,功迥万世,海隅日出之邦,靡不歌功颂德矣!闽缙绅先生及都人士讴吟传记,过于邓林。余时取而读之,独有平南奏疏一编,不觉拍案叫绝曰:「伟哉伟哉!将军平南之功,久闻之而未知其详如是也。将军忠勇之名,久闻之而未知其实有如是也。是其可歌而可述者矣!」所谓爱慕之不尽,故咏歌之;咏歌之不尽,故长言之。因俯仰有怀,为之赋平南行一章以附其后,使釆风者得此,益见将军之功德真是勒铜柱而图凌烟也云尔。

  大海洋洋久难平,鲸鲵喷浪戕群生。三世孽恶逆颜行,宵旰忧劳不得宁。频年禁旅费屡征,浪荡水仙逞战争。谁敢持筹捣贼营?立为四海奏澄清。不世奇人天所生,维公应运发其英。旋膺特简下南津。散金赏士集艨艟,聚米要形了目中。疏请庙谟决扑灭,羊裴先见古今同。羊公平吴任阿童,烛炬截锁渡长江。鼓棹乘风一带耳,冒嶮出奇讵若公?淮西雪夜袭蔡州,不过平陆运机筹。曾似波涛间出没,指挥众艇夺上流。澎湖环岛三十六,台湾港门复诘屈。佛狼猛发吼如雷,组练水犀白于月。排空巨涌千尺雪,楼船游戏翔龙穴。东南助胜神颷回,咸化清泉三军足。区区防御竟何为?共知天意端有属。迎潮迅击铁关开,汛若一帚拂尘埃。孽寇君臣衔衬来,公手释之忘仇猜。满人欢喜番人哀,兵不血刃俘其魁。旁稽难民盛放回。胜代余裔保无殃。伤者给药行给粮,晏然不知有疆场。奏凯献囚上亹聪,铁券山河带砺长。从此海波示不扬,帝曰咨卿寄一方。行加九锡贲龙章,出则尹召入周姜,与国偕传及无疆。君不见海内乂安外国至,梯航贡琛争献雉,重译遣子来入侍,非公荡平孰所致!他日召公入帝廷,絺绣太平歌燕喜。武功既崇文德洽,勳名炤耀垂汗史。今兹讴吟跻介兕,聊申沐浴仁风尔。猗欤隆哉!我公功德安有既!

  三山郑开极具稿。

  ●平南赋

  海氛煽虐数十载,大将军施衔命徂征,一战而克。平南奏疏一编,乃都人士家谣户颂积成卷轴也。虽里巷微词,而輶轩足采。乃摭其事实而作赋曰:

  繄帝复之光华,曰圣神而文武。耀化日于中天,扬仁风于率士。赓一廷之都俞,舞两阶之干羽。张百旅之熊罴,扶千屯之貙虎。六服率宾,万方安堵。靡不稽首来王,输賨大府。惟是东南一带,溟渤奥区,蛟鲸出没,陆梁逋诛。依鼋鼍以窟宅,聚蜃蛤而为徒。乘风涛以鼓鬣,播毒焰于萑苻。长使海滨黔黎,毁家破室;云屯士旅,抱戈枕杸。嗟桑田之万顷,乃弥望而平芜。困頳鲂于涸泽,泣流鸿于征途。错烽烟于野戌,栖磷火于寒垆。至于凄风鸣柝,凉月啼乌,莫不含酸茹戚,恻怆嗟吁!

  天子乃念南国之仳禽,每殷勤而宵旰,曰:「惟予股肱孰是,仗旄秉钺,为海邦剪此暴乱?」佥曰:「惟彼元勳,夙膺宠眷,俾控制以专征,用克纾乎庙算。」帝曰:「都!自江以南,倚汝为屏翰。其克奏肤功,以靖此多难!」于是分虎竹,绾龙草,辞禁卫,出帝乡。貔貅夹队,鱼丽成行,戈铤的皪,旌旆飞扬。驻雄师于泽国,若雨集而箕张。惟其地当斥卤,井竭水浆。喜甘泉之应祷,供万灶之餱粮。乃修楼橹,爰戒舟航。凌中流以击楫,揽形势于沧浪。先卜期以决胜,奏神策于庙堂。系重渊之弥漫,慨风浪之不常。望蜃楼之缥渺,嗟欲济之无梁。因而画沙为堤,聚米成岛;孰漂疾当其惊湍,孰盘涡介其要道,孰旁涯而可泊舟,孰顺流而堪直捣。敌已在吾目中,胥按图而可考。定方略于金城,羡克国之计早;知拉朽而摧枯,胡险阻之能保?

  尔乃乘机制变,六月兴师。舳舻千里,霄汉蔽亏。剑气干云而闪烁,甲光■〈冏上月下〉日而陆离。横惊波以伐鼓,拨瘴雾以扬旗。各星罗而棋布,听中坚之指麾。因念蛟宫盘踞,兔窟凭依,既蜂屯而蚁聚,复扼险而负危。虽投鞭之可断,匪制胜之机宜。故毁军以骄敌,弄股掌之婴儿。彼乃疏汛守,撤藩篱,谓北来之军旅,岂渡江之能飞;横千寻之铁锁,沉水底以何为?于是鼓轻桡,浮彩鷁,溯洪波,撼绝壁,凌冯夷之宫,捣潜虯之宅。

  维时冲颷怒号,狂涛湍激,飞沫喷空,滂湃瀄泪。吞海岳以俱冥,合水天而齐碧。百族为之震惊,千灵为之辟易。天吴排浪以浮游,罔象穿烟而蹩■〈薛〉。篙工柁师,逡巡踧踖,莫不辍擢停桡,惊心动魄。尔乃精诚上格,叱电驱霆,飞廉顿辔,屏翳潜形,波臣欢焉助顺,海若剡其扬灵。爰散金以誓士,耻与敌而俱生;复焚香以戒旅,惟妄杀之是惩。于是军声震,士气腾,艨艟发,枹鼓鸣,摇赤羽,麾青萍,歼怪鳄,殪毒鲸。弓不虚发,矢必应声。倒戈漂卤,流血波俯。既献俘而授馘,遂扫穴而犁庭。乘长风以破浪,藉专阃之威棱。因而倾其巢,划其垒,败甲残鳞,俛首帖耳。济药石以扶伤,俾疮痍之咸起;伏天威以纵擒,使归布其德旨,曰:「网漏之余魂,漫称雄于井底。将计日以成擒,胡凭陵立足恃?念薄海之含灵,皆圣朝之赤子。无追踪于田横,五百人而俱死。倘衔璧以来归,当茅土而锡尔。惟公事之勾当,何私仇之足耻。」彼乃籍户口,输土田,匍匐蚁伏,稽颡军前,曰:「南人不复反,愿禀翔于尧天,知圣朝之宽厚,必罔治于厥愆。」

  若夫哀鸿失所,琐尾堪怜,延颈企踵,霓望久悬。瞻王师之至止,胥雀跃而欢颜。陈壶浆而塞野,奉筐篚以周旋。桑麻无扰,井里依然;耕不辍耒,贾不易廛。相与脱釜鬵之苦,登衽席之安。更有流离迁客,憔悴闺鬟,吊天涯之魂影,悲绝徼之风烟。盼征鸿而帛书难系,吟夜月而笳拍空弹。望乡关于万里,长掩涕以流连。欣拨云而见日,乐故土之生还。乃复纳叛招降,编诸部曲,曰:蔡人即吾人,务推心而置腹。彼坑卒于长平,何徒肆其残酷。化鹰眼以咸驯,各卖剑而买犊。念胜国之宗支,多窜身于穷谷,怀禾黍之故都,每悲歌而当哭。彼白马以宾王,殷宗为之不覆。惟圣世之芳规,旷千春而并烛。于是雕题贯胸之众,燋齿枭瞷之伦,回首请吏,愿列编民,迁情反志,服教畏神。固绝徼荒陬,盛变为乐土;何殊方异类,共识乎尊亲。若乃威灵远暨,悉主悉臣,陆讋水慓,奔走来宾;琛币重译而交贡,梯航接踵以并臻。火齐、木难之宝,珊瑚、玳瑁之珍,乌集麟萃,靡不咸陈。岂中朝特贵乎远物?乃遐方共闻有圣人。

  由是铙鼓传,干戈戢,唱天山之歌,勒燕然之笔,交趾之铜既标,淮西之碑亦立。捷音颷发于闽关,露布星驰于北极。六合莫不腾懽,至尊为之动色,曰:「海波之载扬四十年如一日。吁嗟乎!苍生不安于稼穑,仗尔师贞,一战而克。从兹杀运除,劫灰熄,乐桑麻,恬作息。南顾纾忧,云谁之力?其速议褒封,用彰彼勳德!」

  尔乃登清庙,播乐章,告海邦之清宴,庆社稷之灵长。遂褒以丝纶之天语,锡以黼黻之衮裳。指河山而盟带砺,分茅土而勒旗常。谓「尔元戎,邦国之光!用锡尔铁券,汝其世守而永藏!」藉金城之万里,用屏卫此一方;奠封隅以永固,巩奕叶于苞桑。追伏波之旧烈,旷百世而流芳。于是居者相与庆于闾,行者相与歌于市,胥朋酒以言欢,赓吉甫之燕喜。愿长借乎衮衣,沾雨化于桑梓。若乃铃阁余闲,左图右史,吐握下贤,赤泻几几。门多珠履之宾,座满缝掖之士。同雅歌于祭遵,等轻裘于叔子。令既肃于秋霜,心复澄于止水。彼烟阁与云台,知姓名之永纪。备采风于輶轩,词罔逃于下里。

  乃歌曰:嗟沧海兮喷狂涛,蛟龙闘兮虎豹嗥,兵车络绎兮馈饷劳,悲中泽兮声嗷嗷。孰提师兮奋旌旄,麾霓虹兮制宝刀,淬龙泉兮鷿鹈膏,入蛟宫兮斩毒鳌。斩毒鳌兮奠沧海,吁嗟伟烈兮斗汉争高!

  门下士周澎百拜具草

  ●赞

  召公虎拜,尚父鹰扬;爰提王旅,聿靖海疆。归黔黎于故土,开郡邑于遐荒。茅封宠锡,秬鬯馨香。伏波矍铄,充国康强。肃宗臣之遗像,享庙食于无疆。愧乏龙门史笔,特貌麟阁容光。两岛八闽皆诵德,千秋万祀永流芳!

  赐进士出身、奉政大夫、左春坊左庶子掌坊事廉翰林院侍读、年姻家侄陈迁鹤顿首拜赞。

  ●襄壮公传

  公讳琅,字尊侯,琢公其号。族世里居,别见先代谱牒,不具志。父达一赠公举丈夫子三,公其仲也。将诞,母太夫人洪有神授宝光之梦,觉而异之,遂生公。少倜戃,气骨不类恒儿。乡荐绅庄公际昌一见大惊异。里有神宇曰定光庵,公垂髫诣神稽首,彷佛见神灵随之,拜起,公亦默以自异。既而赠公遭外衅,家落。公年未及冠,学书未成,弃而学剑。从其师习战阵击刺诸技,于兵法无不兼精,遂智勇为万人敌。

  明季,有主兵者募壮士,置巨铁鼎中庭,重不下千斤,集健卒数千辈莫有举者;公熟视曰:「无难耳!」奋袂一挈,行数十武,徐置,容色无纤毫改。主兵者骇曰:「神力也!」署为千夫长。任事未久,度其不足与大有为,因辞归,而以其弟显公代。

  当是时,有武毅伯福者,公族父也,为帅府将中军;以公名扬于帅,因援以为副,委之兵柄,毫不为牵掣。会泉郡山寇四起,当事稔公能,命率师剿捕。挥戈一指,贼亡魂溃散。后先廓清山寨三百余所,活民命不胜计。观察曾公樱伟其功,殊钦礼焉。比漳寇叶绩、徐晃辈凭陵都邑,毒焰张甚;公奉檄进讨。绩素猛鸷,号莫敌。公接战,挥大刀断其颈,贼众惊溃,遂擒徐晃,降其众千余。当事上其功,拜游击将军。后复追贼入潮阳,草薙禽猕,锋锐莫敢撄。所招降桀魁数十辈,后多有致高官、倾节钺者。

  崇祯甲申,明祚覆于闯贼。旋值兴朝鼎革,弘光建号江以南,以公将略素着,由参戎晋副总兵。越丙戌,隆武从闽中建号,擢公佥都督,任左冲锋。当是时,王师未南下,闽关以外,寇氛殊充斥;公奋力剿讨,多以功为同辈所忌。尝统编师入贼巢,而忌者后军不继,虽势极仓皇,公故示镇定,薄暮,迫贼垒而营,贼畏惮未敢犯,因乘夜从间道旋,师迷失途,旁徨榛莽中,有群虎随军行止,委蛇导引,得达于大道,与诸军合;其灵异类若此。

  公知势不可为,乃率众奔驰,自南阳抵潮郡。适潮将郝尚久者,粤帅辖也,阳犒帅牛酒,而包藏祸心,召诸部阴为图公。公侦知其事,急拔众走饶平,踞守阅月突围出,且战且行,连日夜间关险阻,从弟肇琏、肇序皆随殁军中。而先是在潮阳所招降战士多散处村落,闻公至,皆迎拜拥护以行,遂集劲卒得八百人,至黄岗镇暂憩焉。

  当是时,闽事既败,永历犹建号粤中。郑成功托故明藩封栖海上,素悉公英名,欲倚以为重,遮入海,礼遇初甚渥,凡军事必咨商。及有告以公尝梦为北斗第七星者,郑心忌之。会以粮匮议剽掠粤中,公正言以阻。有标弁得罪,恃郑氏亲昵逃于郑所,公申军法擒斩之,复撄其怒;遂执公禁舟中,并分禁赠公及家属。公弟显,时统兵惠、潮间,闻信驰归,亦被执焉。时守公舟者为抄习山帐下林(?),故与公善,且敬事公,因嘱其善待。会有以危状白公,览毕,徉哂曰:「此易与耳!」守者询以故,公曰:「藩欲吾输金二千,吾业有千余,再告贷数百则足矣。」守者信为然。薄暮,则令守卒二十余人随往借贷。行渐至寥旷所,公故坐不行,守者疑,环而前执;公起仆数卒,提守者挥击,皆辟易,遂脱身。夜二鼓,郑氏果遣人欲害公,见已遁,归报,乃环岛遍索。而公实匿石穴中,已五日,无从得食。潜行山谷间,遇田夫问道:诘以旅行不当太早,尔何为者?稍近,物色之,则错愕长跪曰:「尔非施公乎?本藩悬赏格购公急,犹在此乎!」欷歔泣下。因留公至家,告其母,烹鸡炊粥以献。其人贫而孝,公义之,匿数日,谋他适。潜引十余里,拜泣曰:「公行矣!誓为公死勿敢泄!」以故公得乘夜潜达于苏茂所焉。

  茂故公部将,时为郑氏左先锋;为人磊落抱义气。见公,悲且喜,匿之寝室。旦日,置酒召公诸旧将,则有郑文星、张猷、杨文、林照与其弟福等毕会。酒既酣,谈及公,茂故责诸将不实力搜索;诸将愤憾之。越日,复召饮,怒责如初。猷、照愤不自胜,投匕箸起曰:「若为公心腹,背义若此,曹何面目与俱生!」文及文星解而翼之出,令居外,曰:「待吾入探其情。」入执茂手曰:「君今日情事,岂别有机关乎?」茂察其真诚,乃曰:「君辈共仗义,是吾心也!」遂实告以「公今在是。」则与入寝室,拥抱而泣。皆曰:「势急矣!谋脱公计。」而郑氏已踪迹至茂家,搜甚悉。茂匿公床被中,茂妻坐其前,故搴帏示之。搜者视无有,乃去。是夜舣舟,以所亲劲卒翼公,扬帆北渡。郑氏侦知,召讯;茂披陈大义,一无所隐。郑阳奖而释之,后终以脱公故杀茂。时武毅伯福已归本朝,驻安平,闻公信,潜驾舟相待,得入内地。此天之所以玉成豪杰,不使泯没,而为本朝建奇功者也。郑氏闻公脱身,顿足曰:「唉!吾不幸结此祸胎,贻将来一大患!」盖知之矣。

  当公匿山中时,有欲掖公弟显脱者;显曰:「吾去,则索吾兄必更急,且虑并及双亲。尔曹速为吾兄计,勿以吾为念。」及闻公脱,则悲歌慷慨,仰天自奋曰:「吾旦暮虑父子兄弟俱死无为耳。今兄得生,胜吾生十倍。复何憾哉?」显英勇,名与公并。尝鞭马疾驰,遇栅隘,手扼其上枋,足夹马,马不能前。提戈纵横敌阵中,无不披靡者。其孝友根自天性,虽被禁无怨言。从赠公遇害,神色不挠,称当世烈丈夫云。其事蹟具有可考。

  迨顺治八年辛卯,公驻安平,方枕戈谋复仇;值当事有异议,撤安平兵。公乃仗剑之粤中,从封疆巨帅平定高、琼、雷、廉诸州,再克潮阳。复假归泉郡,投闲无事,常与泉中贤士大夫交。杨公锡璜者,胜国遗簪也,重公才望,为忘年友。常见公独居深念,郁郁不得志,慰之曰:「公非常人也,何患不雪仇建勳、挂侯印肘后?吾子孙犹世世席公庇也。」

  岁丙申,海氛洊炽,定远大将军以公宿望,习海上情形,命为前部;扬旗出乌龙江口,而贼屯尽解。制府李公率泰剡(?)公劳绩于朝,授副总兵,遂领前锋薄闽安镇、星罗塔诸城,兵到处无不克者。旋移驻同安,与厦门贼垒相对,公运方略无不克者。旋移驻同安,与鹭门敌垒相对,公运方略扞御,前后禽其骁将十数辈,所招降万人。贼由是气夺,而濒海获稍安焉。既而朝旨命大司马苏公纳海躧定边界,见公战守机宜有古大将方法,列疏入告,特旨晋佥都督总同安兵。康熙元年壬寅,擢提督福建水师。自兹秉钺专阃,而公始大展骥足矣。

  越年,上遣兵曹即党公古里察闽疆形势,公为密陈金、厦诸岛可取状。比归,奏闻。天子可其策。复命古里就公询机宜。遂卜期进兵。时北帅出金沙,遇敌,失利;制臣持重,檄公暂止者再。公业有成策,鼓将士,乘风浪,直薄金、厦、铜山诸岛,连战克之。敌帅仓皇不相顾,弃巢穴,遁归台湾。其文武诸伪职领楼船接踵归诚者万八千余众。册功授右都督。明年挂靖海将军印,统诸镇征剿台湾,往往为飓风所阻,以故暂停止。既而公复密陈边患宜靖一疏,急欲为扫平台湾计。上览疏,召诸阙面陈所见。时戊申三月也。

  公至京,朝议循于招抚,撤水师提督,授公内大臣,晋爵伯。从兹周旋禁近。尝于朝退休闲,翻阅历代二十一史,监古今成败及名臣言行可法者,一一具志诸胸中。一时贤公卿习与交游,皆啧啧称道,有却榖儒将风。计近先(?)十有余载。

  会闽省以逆藩煽乱,故海氛乘之复炽,东南亿万户渔盐耕织咸失业,天子恻然念之。爰集诸廷臣询剿取台湾方略,咸谓海波不测,度无奇策可制胜,皆逡巡谢不任。天子念壮猷硕画,无出公右者,敕备宴内廷,召公计事。公从容拜稽首,具陈:「海上肆毒几六十年。夫十甲十二子相对,敷穷六十,其将复平。今卜之天时,揆之人事,郑氏气势,决不能再延。且臣料其一二巨帅,虽号桀骜,以臣视之,直狐鼠耳。当非臣敌也。」因度已度彼,指掌条奏甚悉。上大悦,晋公太子少保,复畀之节钺,命提督全闽水师,将辞朝,上临轩劳之曰:「平海之议,惟汝予同,愿努力无替朕命!」

  公至军,练兵整船,以需大举。适舟师泊平海,其地斥卤,卫城旧惟一井,涸已多年,军中艰于得水。公焚香就井拜祷,甘泉立涌,足供万灶炊。因题石以纪曰「师泉」,志异也。

  当是时,议欲乘南风直捣澎湖,先扼其咽喉,而同事者多枘凿。以故公密奏,特奉专征俞旨,而诸镇臣吴公英、林公贤、朱公天贵、陈公龙、杨公嘉瑞、陈公昌,皆以所部兵属焉。遂于癸亥六月,克日进师。议者谓盛暑不利征战。公曰:「毋惮暑!兵法不曰,出不意、攻无备乎?」师出,未及战,先聚米作地势示诸将曰:「如此入港,如此泊船,如此进战;不用命者无赦!」诸将皆曰:「谨受令!」

  当是时,敌已据要地为壁,大集舟师于鸡笼山左。公察其堵御甚坚,故羸师以张之,示无能为。敌果撤兵守。公遂扬帆入,诸军陆续毕进。忽风大作,波涛汹涌,昏雾塞天地。军中大恐。公再拜望空祷告。须臾,雷声震,风定雾收,视海波恬如也。遂散金犒士卒而誓之曰:「不灭台湾,有如此水!」即率所部舟师,协力向前。

  先是公虑风波摇撼中,诸将校首先破敌者,宜辨列姓名,大书舟篷,望进退以别赏罚。以故临敌踊跃争先,奋死力冲击贼舟,所焚溺不胜计。适南潮正发,前锋舳舻压疾流迫近敌垒,遭重围几殆;公亲驾楼船往援。贼望见旌麾,皆环迫钩舟接战。公伤眼,血流被面。诸将校之当前锋者,皆裹伤奋击,殊死战不可撼。而公第六子世骠、犹子世騄冒矢石赴援。诸军继至夹攻,贼遂溃。会天晚,暂泊舟西屿。乃复严条申令,行赏罚,别功罪,将卒益鼓励。

  于是驾小舟亲察澎湖形势,设疑兵布置诸所。乃分战舰为八股,作三叠,前后左右有法。公居中调度,诸将听号令为进止。遂联■〈舟宗〉进迫贼巢。贼舟大小数百,四出迎敌,炮矢纷纷雨集,烟焰蔽天,咫尺莫辨。我师奋力致命,呼声震天地,无不一当十、百当千。自辰至申,鏖战几尽晷。贼焚杀死亡殆尽,浮尸蔽海,波面皆为之赤。贼帅势穷,夺小舟遁去。遂平三十六岛。

  是役也,自铜山发师,至战克澎湖,凡七日。焚杀贼将四百余辈、贼兵万二千有奇,降贼将百六十有五、贼兵四千八百五十有奇,获楼橹、甲杖、器械不计。而贼之精锐全覆没矣。

  澎湖既清,居民多惊窜。公急令招徕,戒诸军无秋毫犯。或谓郑氏有仇于公,今败残之余,譬犹釜鱼笼鸟,何不急扑灭以雪前恨?公曰:「噫!吾为国为民耳,岂沾沾私怨为?若能衔璧来归,当力疏奏赦其罪,毋苦我父老子弟幸矣。」于是悉放所获卒归台湾,带伤者济以医药而口粮给之。敌众闻之,皆私相告曰:「公、仁人也!」莫不感泣,愿内向。郑氏既穷窘无可奈何,而又觇公无屠戮意,乃齎表诸军门乞降。公疏请,报可。遂于八月统帅入台湾,市肆不惊,耕耘如故,士民壶浆簟食以迎,皆遮道泣数行下,谓「我等见公如见父母,但恨晚耳!」即殊方雕题诸众、向不屈于敌者,皆重译来归,愿奉本朝制度。而前此内地军民获于岛上者,皆仆婢蓄之,公悉按其籍遣归之。凡有明宗室王子避地海外者,初不为礼,公疏奏释归,俾安置各得所焉。

  当露布捷时,适际中秋令节,上览奏大喜悦,即解锡所御龙袍,复奖以宸章,谓其忠勇性成,韬钤威裕,勇夺其气,诚致其归。所以褒宠公者良至。遂加授靖海将军,爵通侯,世其袭。

  台湾既归版图,上从公请,置为郡,分县治三。议者以其地沃饶,赋宜厚;公曰:「海邦新造,正宜轻税歛以示国恩;奈何重征求以滋反侧?」力疏陈恳,请裁减赋额十之四,上嘉纳之。已复奉朝旨,遣枢臣入闽,议徙新附弁员驻外省。公洞悉利害,抗疏入告,请就本省安置,一力担当,绝不以市恩避众谤。乐安土者颂德焉。盖公平时熟览陆宣公奏议,讽诵不释手,凡先后入告诸疏,皆公以真肺腑呈于笔札,原不假记室为捉刀,以故言言剀切,悉动天听,大率从宣公奏议中来云。

  戊辰,朝京师,上命宗室、侍卫、额驸、礼部诸大臣设供帐三迎途次,因陛见畅春苑,复后对干清宫,温旨慰劳,问地方得失甚悉。公拜手摅诚以对。上命词臣徐嘉菼橐笔记主臣投合盛事,盖异数也。辞阙还署数年,癸酉复赴京朝见。公春秋七十余,上顾其步履稍艰,敕侍臣扶掖,拜起赐坐奏对。因奏:「老臣力既衰,不堪重任,愿赐解职依阙下。」上温谕再三,谓「朕用汝心,非用汝力,勉为朕鎻钥天南;后二十年,许卿再觐耳。」公拜恩,复还职,越三载,遂得病,薨于官署,年七十有六。时康熙丙子三月二十一日也。遗疏荐贤,语不及私。上闻,嗟悼久之,诏赠太子少傅,谥襄壮,命礼臣从优议恤,锡恩纶祭葬者三。闽中绅士军民闻公薨,皆巷哭失声。群立祠,岁时祀之,尊奉为明神,有所祷辄应云。

  公容貌魁伟,沈毅有谋略。用兵务持重,计出万全,不株守摹古人兵法,而出奇动与之合。至于临大敌,决大疑,守之坚定,众咻不摇;故战无不克,而终立盖世奇勳。常着五花阵法,指授诸将,多能演习。从公部曲起家至方面大帅者,指不仅一二屈。平居嘉宾客,常张筵礼接士大夫,促膝谈书史,论古人事当否,亹亹不倦。雅重儒学,捐千金崇修文庙,为士望所归。性好音乐,至晚年尤甚;尝集诸词客制新声谱之乐府,饶有东山逸趣。其待桑梓甚有恩。凡关民间利弊,必咨当道兴革之。遇岁凶,即鬻谷邻境以济民食。郡有双石桥,跨江横建,便车徒来往,遭寇氛焚毁几尽,公捐俸鼎新,而利涉有赖焉。至天性孝友,事赠公与太夫人,定省罔攸懈。抚其犹子,韬爱尤笃,曰:「吾弟骨血惟此耳!吾忍以己子加吾犹子乎?」于公暇拓建大小宗祠,展亲之事以次修举。而先是任同安,值濒海播迁,不惮多费橐金,构庐舍,给斧资,以安诸子姓之失所者;方之范文正之置义田,其意岂异耶?

  公有子八:曰世騌,候授部郎,早殁;曰世纶,以廉名第一达主知,现任京兆尹;曰世骝,候授部郎,亦早世;曰世骥,官廉州守,历任皆有政声;曰世騋,特旨留闽,以贰守注职铨曹,耽文章诗翰;曰世骠,嫺将略,有父风,历建勳绩,特简提粤东兵;曰世骅,吏才敏练,现佐润州郡;曰世范,以父命袭侯爵,侍廷阙。诸孙数十人,皆彬彬以文名武略世其家。公尝语人曰:「国恩深重,吾老矣,恨无以报,所愿儿曹各努力为朝廷效尺寸勳劳,图报称于万一耳!」今有子若孙象贤若此,绳公绪、慰公志也,且以见仁人之宜有后云。

  德馨曰:「余观古大帅秉钺登坛、建不世奇功、万里而取封侯者,历代有之。若公生于斯、帅于斯、树勳锡爵于斯,后先数十载皆不出吾闽中,岂不卓卓称仅事哉?说者以公为闽中川岳降神,特庇吾桑梓使诸族姓均蒙其休焉;非虚言也。余生也晚,不及见公少壮时事,而得诸宗亲父老所传闻,盖什有八九矣,因笔之以垂家乘焉。

  乡进士、福建台湾府儒学教授叔德馨谨撰。

  ●御敕宸章及平海奏疏总录小引

  盖闻如纶如綍,王言所以宠赉群工;嘉谟嘉猷,臣衷所以入告我后。惟国史之必书,宜家乘之备载。我先襄壮公受任靖海,其进取报捷,屡形章奏;迨褒崇锡爵,叠见恩纶。兹修族谱,悉当记录。顾诰敕宜冠简端,而奏疏应列卷后。但劳臣宣力,岁月具有后先,圣主酬勳,宠班亦分次序。是以依春秋编年之例,不无错综;仿史汉列传之修,并存始末。庶后之孙子,溯先烈、颂圣恩,易于敬观,不至或紊云。

  康熙四十八年己丑仲夏吉旦,五男世騋谨书。

●靖海纪事上卷

  边患宜靖疏

  尽陈所见疏

  厦门祭江祝文

  密陈专征疏

  决计进剿疏

  舟师北上疏

  师泉井记

  海逆形势疏

  海逆日蹙疏

  飞报大捷疏

  晓谕澎湖安民示

  攻克澎湖致祭后土文

  祭澎湖阵亡将士文

  边患宜靖疏

  提督福建全省水师总兵官、右都督、臣施琅谨题。为边患宜靖、逆贼难容、谨陈荡平机宜、以效忠悃、以奠永安事:窃照郑贼负嵎海上,久阻声教,致干剿讨。遁窜台湾绝岛,恃险负固,虽戢翼歛迹,未敢突犯,而蜂虿有毒,沿边将为不宁。堂堂天朝,万国宾服,岂容此余灰日以滋蔓?朝廷广开洪仁,遣官招徕,德至宽大。兹总兵孔元章招抚回归,只称有的确公移。臣密询押船官林功勳,渡载孔元章往台湾,探贼中情形,未必有归诚实意。使果倾心向化,则海靖边宁,无庸计论。今使命两次到彼,并无的当伪员同来输诚,惟听口传,岂可凭信?倘复顽梗如故,似难中止。臣荷恩深重,与贼仇不共戴,视此逆贼跳梁,能无扼腕?虽躬履险阻,身历波涛,亦必灭此朝食。

  伏思贼党盘踞台湾,沃野千里,粮食匪缺。上通日本,下达吕宋、广南等处,火药军器之需,布帛服用之物,贸易备具。兼彼处林木丛深,堪于采造舟楫。以致穷岛一隅,有烦南顾。为今之计,顺则抚之,逆则剿之。若恣其生聚教训,恐养痈为患。且此时经制船只尚堪远驾,过洋舵梢见有可选;迟之数年,船只久坏再造,则损内帑之金,舵梢拨散召募,安得惯洋之人。万一蠢动,属费驱除。以臣愚见,不如乘便进取,以杜后患。

  夫兴师所难,在于招兵、措饷、制器、造船。今欲大举,所不庸计虑者,闽省水师官兵共一万有奇,经制陆师及投诚闲旷官兵为数不少,皆为防海而多设也。就水师中选拨精锐者可得六、七千,海澄公臣黄梧标下惯海并壮练者可择选二千有奇,尚有投诚未拨散内多有惯海舵梢及精锐者可择选数千。此数若未敷足用,就与陆师中酌选凑共二万,便可合为劲旅。兵在精,不在多也。闽省全辖大小戈船共二百只,选拨一百七十只;小快哨一百只,选拨七十只;其余留为防汛及运载粮糈、传报往来军情之用。应再造大水艍船十余只以充前锋,另造渡马船二十余只便于配载。计此新造三十余只之船,为费不多。其经制大小戈船,见在题请例应大修,伏乞敕部给此应修银两,发付修葺,不用溢额增加,舟楫业已坚牢。将豫备之兵粮船器,充东征之战胜攻取,无烦征召,不事浪费,戮力讨平,海甸永清,诚长便之举也。

  惟是航海远征,后先抵岸,各兵凑集,非亲经训练,临时难以信恃。兵额既定,分拨八千为水,在船以接战;一万二千为陆,登岸以进取。臣将此二万之师,分为水陆,躬督操练,加之数月,将得兵心,兵知将意,方可渡海远征。至于选任将领,畴堪前矛,畴堪后劲,必其经历战攻、身先士卒、夙有成效者,乃堪委任。臣于闽中经制及投诚将领稔知有素,另俟命下之日,会议选拨定数,具册报闻。

  臣矢志报国,敢遗余力?第思任维艰而责綦重,伏乞皇上赐臣稍以便宜,得于军中申严号令,庶肩功克奏。又当密敕藩督抚提诸臣,会商妥确,催督修造战船,备足粮饷,选调官兵,付臣整练完备,相机进取。居者行者各尽其力,则动出万全。前次东征,两阻风涛之险,逆贼虽未扑灭,人谋亦未允臧。投诚官兵,眷口多在彼处,新附人心,参差未一。鸠乌合之众,以事敻海之表,其未至误公者,诚赖国家之福!臣奉有成命,勉应击楫,固逆知其难也。今臣思选拨将士,修葺船只,操练习熟,纪律严明,成算在胸,故敢虑胜而动。盖澎湖为台湾四达之咽喉,外卫之藩屏,先取澎湖,胜势已居其半。是役也,当剿抚并用。舟师进发,若据澎岛以扼其吭,大兵压近,贼胆必寒,遣员先宣朝廷德意。如大憝势穷,革心归命,抑党羽离叛,望风趋附,则善为渡过安插,可不劳而定。倘执迷不悔,甘自殄绝,乃提师进发,次第攻克,端可鼓收全局矣。

  但征外岛,风信靡常,当假以岁月,不可限以定期。臣整备舟师,枕戈待时,或急遽以掩袭,或慎重以制胜。奏捷迟速,虽难豫定,然满腔血诚,贼一日未灭,臣一日未安,筹度时势,定当扫余氛而拯黎元,义不以贼遗君父。且数年以来,沿边江、浙、闽、粤,多设水陆官兵,布置钱粮,动费倍增,皆为残孽未靖之故。如台湾一平,防兵亦可裁减,地方益广,岁赋可增,民生得宁,边疆永安;诚一时之劳,万世之逸也。若以臣言可采,伏乞皇上敕部议覆施行(康熙六年十一月二十四日题)。

  康熙七年正月初十日奉旨:「渡海进剿台湾逆贼,关系重大不便遥定。着提督施琅作速来京,面行奏明所见,以便定夺。其施琅之缺,着施琅自行择人暂令代管。兵部知道。」

  附录八闽绅士公刊原评

  穷兵黩武,固非福世之图,而纵乱养奸,亦非安邦之策。公权彼之顺逆,而剿抚之道两用之以不测,真俊杰者定识时务也。嗣后进征,绥靖不庭,知以逆则剿,朝廷之决策于公也明甚。赤羽白羽,已马足折树而鞭可断流,况公抱九天九地之奇,安在不收七纵七擒之绩哉!日出之邦,自古车马弗通也,公揆时度务,陈师鞠旅,而海外来琛,越裳献雉,非常之业,风声赫焉。乃中流未尝击楫,而公已坐操胜算矣。则神智岂非天授?若夫砥柱南天,金汤海国,广布帝威,宏沛皇仁,则尤远轶乎珠崖铜柱,镂姓字而纪元勳者也。从兹律调玉烛,瑞应金瓯,天下万世,莫不拜公之赐云。

  尽陈所见疏

  福建提督全省水师总兵官、右都督、臣施琅谨题。为迎旨尽陈所见、缘系克取海上情形面奏难尽、谨详沥披陈、仰祈睿监事:窃照郑成功倡乱二十有年,恃海岛为险,蔓延鸱张,荼毒生灵,故当时不得不从权拆地,绝其派取之路。嗣而皇上广开德意,招徕抚绥,渐散其党。郑成功疑惧,乃遁台湾以为兔窟,又幸天心厌乱,遂促其亡。康熙元年间,兵部郎中党古里往闽公干,臣备将逆岛可取之势,面悉代奏,复上疏密陈,荷蒙俞旨,仰藉天威,数岛果一鼓而平。逆孽郑经逃窜台湾,负嵎恃固。去岁朝廷遣官前往招抚,未见实意归诚。从来顺抚逆剿,大关国体,岂容顽抗而止?伏思天下一统,胡为一郑经残逆盘踞绝岛,而折五省边海地方,画为界外,以避其患?自古帝王政治,得一土则守一土,安可以既得之封疆而复割弃?况东南膏腴田园及所产渔盐,最为财赋之薮,可资中国之润,不可以西北长城塞外风土为比。倘不讨平台湾,匪特赋税缺减,民困日蹙,即防边若永为定制,钱粮动费加倍,输外省有限之饷,年年协济兵食,何所底止?又使边防持久,万一有惧罪弁兵及冒死穷民,以为逃逋之窟,遗害叵测,似非长久之计。且郑成功其子有十,迟之数年,长成群强,假有一二机觉才能,收拾党类,结连外国,联络土番耕民,羽翼复张,终为后患。而我边各省水师,虽布设周密,然臣观之,亦只区守汛口,若使之出海征剿,择其精锐习熟将兵,实亦无几。况后来惯者老、练者往,何可恃御?臣蒙皇上逾格擢用,荷恩深重,分应图贼,以尽厥职。每细询各投诚之人及阵获一二贼伙,备悉贼中情形,审度可破之势,故敢具疏密奏,蒙旨宣召微臣进京面奏,谨将台湾剿抚可平机宜,为我皇上陈之。

  查自故明时,原住澎湖百姓,有五、六千人,原住台湾者,有二、三万,俱系耕渔为生。至顺治十八年,郑成功亲带去水陆伪官兵并眷口共计三万有奇,为伍操戈者不满二万。又康熙三年间,郑经复带去伪官兵并眷口约有六、七千,为伍操戈者不过四千。此数年,彼处不服水土病故及伤亡者五、六千,历年过来窥犯,被我水师擒杀亦有数千,陆续前来投诚者计有数百。今虽称三十余镇,多系新拔,俱非夙练之才;或管五、六百者,或管二、三百者不等。为伍贼兵,计算不满二万之众。船只大小不上二百号。分为南北二路,垦耕而食,上下相去千有余里。郑经承父余业,智勇无备,战争匪长。其各伪镇,亦皆碌碌之流,又且不相浃协。贼众散处,耕凿自给,失于操练,终属参差不齐。而中无家眷者十有五、六,岂甘作一世鳏独,宁无故土之思?但贼多系闽地之人,其间纵使有心投诚者,既无陆路可通,又乏舟楫可渡,故不得不相依为命。郑经得驭数万之众,非有威德制服,实赖汪洋大海为之禁锢。如专一意差官往招,则操纵之权,在乎郑经一人,恐无率众归诚之日。若用大师压境,则去就之机,在乎贼众,郑经安能自主?是为因剿寓抚之法,大师进剿,先取澎湖以扼其吭,则形势可见,声息可通,其利在我。仍先遣干员往宣朝廷德意,若郑经迫之势穷向化,便可收全绩。倘顽梗不悔,俟风信调顺,即率舟师联■〈舟宗〉直抵台湾,抛泊港口,以牵制之。发轻快船只往南路打狗港口,一股往北路蚊港、海翁窟港口,或用招诱,或图袭取,使其首尾不得相顾,自相惑疑,则其中有变。贼若分,则力薄,合则势蹙。那时用正用奇,随机调度,登岸次第攻击。臣知己知彼,料敌颇审,率节制之师,贾勇用命,可取万全之胜。倘贼踞城固守,则先清剿其村落党羽,抚辑其各社土番,窄狭孤城,仅容二千余众,用得胜之兵,而攻无援之城,使不即破,将有垓下之变,贼可计日而平矣。

  夫兴师惟虑募兵措饷。今沿边防守经制及驻劄投诚闲旷官兵,皆为台湾而设,听臣会同藩公督伯提诸臣挑选调拨,惯海者拨为舵梢,惯战者练为战兵,择其精锐有根脚者,方可用充征旅;无事征募动费之烦。此等兵饷,征亦用,守亦用;与其束手坐食于本泛,孰若简练东征于行间?至修整船只,就于应给大修银两领修,可无额外动支。船未勾用,则浙、粤二省水师亦为防海设立,均可选用。仍行该省督提选配官兵,各举总兵一员领驾协剿。然远征绝岛,所调浙、粤二省船只,每船须用惯熟澎湖、台湾港路舵梢数人,就于福建投诚官兵内挑选分配。如投诚兵中选配不足,则将投诚兵查其老弱者汰退,别募惯洋之人顶补粮额。因此见在船兵额给粮饷,不须分外加增,无烦夫役挽输。安配定妥,等候风期,毋论时日,风信可渡,立即长驱。利便之举,诚莫过于此者。兹既调用浙、粤二省船只,则臣前疏请造水艍船十余只、渡马船二十余只二项,俱就于二省中船只改修应用,可省新造之费。但水路行兵出海,水深利用大船进港,水浅利用小哨;今当新造小快哨一百只,以为载兵进港及差拨哨探之用。又当新造小八桨二百只,每大船各配一只,到台湾临敌登岸之时,可以盘载官兵蜂拥而上。其小快哨每只新造只用价银四十两,小八桨每只新造只用价银一十五两,二项共该用银七千两,为费不多。

  若台湾一平,则边疆宁靖,防兵可减,百姓得享升平,国家获增饷税,沿边文武将吏得安心供职,可无意外罪累。臣前疏故曰,一时之劳,万世之逸也。臣荷国厚恩,职任闽疆水师,平贼报称,分所宜然。且目击边民之困,心切父弟之仇,故靡刻不以灭贼为念,少尽臣子之职。然航海远征,调兵遣将,乃关国家大事,出在皇上睿裁。其余兴师应行事宜,臣前疏已经奏明。缘系尽陈平海事理,字多逾格,贴黄难尽,仰祈睿监,俯赐全览施行(康熙七年四月□日)。

  附录八闽绅士公刊原评

  台湾剿抚之说,纷纷数岁未决也。圣主日夜忧劳,政以此耳。公早知圣世于羽,难戢负固之凶,不得不藉彤弓旅矢,广布天朝□雷,用是招携怀远焉。顾险阻为守,胜之实难。朝廷非无忧国奉公之臣,而计画无复之也。公操妙算,则有因剿寓抚、先据澎湖之策。百万胸藏,妖氛已在目中,何待聚米指陈哉?圣听惟聪,特简元老,四海欣欣庆得人矣。自兹下潦上雾,伐鼓渊渊,气蒸鸢飞,谁无恻然!公戮力王室,荡平念殷。虽天地震惧,神鬼泣血,公不以神龙负舟而色变也。天开景运而地分南北,公履险如彝,克展韬略,辟疆宇,增版图。航送云风,知天心之特眷;旆压鲸鲵,瞻海波之俱静。帷帷决胜,万里立功。熟读奏疏,如握左券。周顗之杀贼取金,彦博之请平贝乱,其料功不爽,与公可树三杰也。至其贰而讨之,服而抚之,百姓望公如望父母焉,则又以兵戢乱、以德守民之为也。戢乱,勇也;安民,仁也;能以兵以德者,智也。传曰:「至诚如神」,公其天下之至诚乎!

  厦门祭江祝文

  钦惟尊神:总纳百川,包括万汇,天池着象,钜灵攸宰。只奉皇威,伐彼有罪。利济安澜,丕赫军垒。翳惟徂征,发江之濒,顺兹长道,舳舻星陈。霞明组练,戈甲嶙峋。扬旌海外,天讨克伸。乃奋厥武,阚如虓虎。除残去暴,逆剿顺抚。誓禁妄杀,整军束伍。焚香吁天,百神是主。肆靖丑孽,是用剿绝。擒渠献馘,荡巢扫穴。川后波恬,贶赖灵哲。虔申荐告,孔惠怿悦。谨告(康熙二十年十一月十六日)。

  密陈专征疏

  太子少保、提督福建水师总兵官、右都督、伯、臣施琅谨题。为密陈航剿海务机宜、以收万全事:窃照臣驽骀庸才,谬荷皇上特恩起用,以臣深知水性贼情,专畀进剿海逆之责。臣思滇黔弄兵,悉皆底定,惟有台湾四十余年残孽,逋诛未歼,致廑圣怀,臣敢不殚心筹画,灭此朝食。受事以来,练兵整船,靡敢刻懈,业已就绪。然用兵之法,不得不熟审详慎。即古者行兵,多用奇计,声东击西,兵不厌诈,非可直道而行。去冬具疏展限,请以今年三四月轻北风进兵,盖为郑逆奸细颇多,使贼知我舟师必用北风而进,然而出其不意而收之。臣在在密用间谍,乱其党羽,自相猜忌。自去年逆艘纠集澎湖,欲抗我师,据险以逸待劳。设我舟师到彼,必由过澎湖西屿头,然后转帆向东北而进。正值春夏之交,东北风为多,我船尽是顶风顶流,断难逆进。贼已先站立外崭内崭,接连娘妈宫,俱居我上风上流御敌,其势难以冲击取胜,故不可不虑及此也。所以前议轻北风之候,犹恐未能万全。且水道行兵,专赖风信潮水,非比陆路任意驰驱,可以计定进止。臣日夜磨心熟筹,莫如就夏至南风成信,连旬盛发,从铜山开驾,顺风坐浪,船得联综齐行,兵无晕眩之患,深有得于天时、地利、人和之全备。逆贼纵有狡谋,斯时反居下风下流,贼进不得战,退不能守。澎湖一得,更知贼势虚实,直取台湾,便可克奏肤功。倘逆孽退守台湾,死据要口,我师暂屯澎湖,扼其吭,拊其背,逼近窠穴,使其不战自溃,内谋自应。不然,俟至十月,乘小阳春时候大举进剿,立见荡平。此乃料敌制胜所当详细一一披陈者也。

  然臣切有请者:督臣姚启圣调兵制器,奖励士卒,精敏整暇,咄嗟立办,捐造船只,无所不备,矢志灭贼,国尔忘身,坚图报称,非臣所能力止。惟是生长北方,虽有经纬全才,汪洋巨浪之中,恐非所长。矧抚臣吴兴祚见在升任,即有新抚臣初到视事,恐未识闽疆情形。臣之鳃鳃,谓督臣宜驻厦门,居中节制,别有调遣,臣得专统前进。行间将土知有督臣后趱粮运策应,则粮无匮乏之患,兵有争先之勇。壮志胜于数万甲兵。今若与臣偕行,征粮何以催趱,封疆何有仰赖?安内攘外,非督臣断难弹压缓急,臣故密疏入告。使督臣闻知,必以臣阻其满腔忠荩。仰冀皇上密行温谕督臣,免其躬亲偕行。今臣同督臣操练水陆精锐官兵充足三万,分配战舰,尽可破贼。但臣仅掌有水师提督印信,未奉有征剿台湾之敕谕。伏望迅赐颁发,以副转睫师期,俾得申严号令,用以节制调度。所有督臣题定功罪赏格,赐臣循例而行,则大小将士咸皆凛遵。

  至于师中参酌,见有同安总兵官臣吴英,智勇兼优,竭忠自许,可以为臣之副,尤望恩嘉奖励。又有兴化总兵官臣林承、金门总兵官臣陈龙、平阳总兵官臣朱天贵、海坛总兵官臣林贤、留闽候补总兵官臣陈昌、江东副将臣詹六奇、随征左都督臣李日■〈火呈〉等,具堪冲风破浪,勇敢克敌,共勷捣窠。藉我皇上天威丕着,丑类游魂,何难殄歼?航剿灭贼,关系臣之一身承当,责任何等綦重,以故凡贼之形势,风之顺逆,事之区画,亟当十分详审,以图万全。况出汪洋大海之外,匪敢轻举妄动,苟且从事,致负眷顾之隆。臣当会商将军合词具题,而将军海务情形非所谙晓,又恐奸细窥探泄漏,是以自将战略师期密疏上闻,仰听睿监(康熙二十一年三月初一日)!

  附录八闽绅士公刊原评

  古大将出师,未有贰其权而可以有成者也。所以王者遣将,亲执绥而命之曰,阃以内寡人制之,阃以外将军制之;盖明乎将之权不可以或分也。唐裴晋公讨吴元济,宪宗委以都督外军事,予以便宜,故雪夜深入,遂以平蔡。宋曹武惠讨李煜,太祖命之曰,江南之事,一以委卿,故武惠得以尽杼其秘略,遂定江南。是二君者,皆以专任克济大功,往事已明验矣。将军疏恳专征,非欲擅权,不过上以报朝廷而下活我闽人也。若使出一师、整一旅,而疑者在前,挠者在后,不知何日得以成荡平之绩也。今捧读密疏数言,忠诚恳切,料敌成算,确确如神,宜乎朝廷之允其请也。且兵不压诈,公疏中声东击西之说,非深谙水务、精熟机宜者,乌能辩此?而用兵尤贵善于用人,公推诚布公,汲引奇才,为贰为副,皆称厥职,此其阔达大度固已过人远矣。师出万全,实基于此。论者谓唐九节度之师,安得如公而用之,而唐业复振矣。谅哉谅哉!

  决计进剿疏

  太子少保、提督福建水师总兵官、右都督、伯、臣施琅谨题。为欲净海逆根株、全在严旨决计进剿、以收实效事:窃惟我皇上御极以来,宇宙廓清,无思不服,惟郑逆抗拒颜行,深费皇上宵旰南顾之忧。臣兹复荷圣恩起用,非重臣以水师提督之任,实用臣进平台湾之逆患。兼面奉天语,温谕谆谆,剿灭台湾,以免生灵涂炭,何等严切。故衔命以来,兼程疾趋,即于去岁十月初六日抵厦门视争。点验船兵,全无头绪,焉敢妄举进剿?时欲具疏入告,恐伤寅恭和衷,故日以继夜,废忘寝食,一面整船,一面练兵,兼工制造器械,躬亲挑选整搠。至今年四月终,方称船坚兵练,事事全备。移请宁海将军臣喇哈达、侍郎臣吴努春到厦门看阅。此时将士摩拳擦掌,人人思奋,将军二臣,交口称赞不已。臣即于五月初五日会同督臣姚启圣统率舟师,开驾至铜山,以俟夏至后南风成信,联■〈舟宗〉进发。

  第督臣以五月初一日准部咨进剿海贼关系重大之旨,随转意不前,而三军侧听,一尽解体。臣自初七日起,日与督臣决计进取,力争十余天,至十六日,将军二臣抵铜山,到臣营所,臣面恳将军转劝督臣,乘南风进剿,无不摧枯拉朽之势。奈督臣终执旨意,以督提同心合意为辞,臣故不便违抗,姑听督臣展期,实非臣之本意,此将军二臣亲到铜山所目击而共悉臣衷也。

  本月初九日,承准兵部劄付内开宁海将军喇哈达等疏称总督提督称南风不如北风,臣深为骇异。切思臣当日在铜,与将军二臣并言及南风不如北风之语。日与督臣争执南风进剿,不惟三军皆悉其情,即通省士庶亦皆俱晓。且督臣日遣各总兵海道劝臣权依督臣之议。今将军二臣具疏,竟不分晰明白,一笔混入章疏,陷臣推托不前,若非皇上宽置不究,则臣先后疏章自相矛盾,欺诳君父,罪当万死矣!

  夫南风之信,风轻浪平,将士无晕眩之患,且居上风上流,势如破竹,岂不一鼓而收全胜。臣见督臣坚意难以挽回,故聊遣赶缯快船二十三只,令随征总兵臣董义、投城总兵臣曾成、提标署左营游击事臣阮钦为、并各镇营千把等官领驾,前往澎湖了探贼息。据其回称:义等奉令遵于六月初四月午刻,从古雷洲开船,至初五日未时到澎湖猫屿。时各船未便轻进,湾泊花屿前。至于初六月黎明,率各船由虎井过狮屿头,了见刘国轩贼艘,盛■〈舟宗〉俱泊娘妈宫。贼见我船,大船概起头帆,小船尽起大帆;贼遂出赶缯二十余只,驾出西屿头,又有八罩贼船十余只由南面而来。我船恐众寡不敌,本日未时传炮收回各般归■〈舟宗〉,于初七日到大境,初八日到厦门归汛等情。据此则此行遣发巡哨船只,来去无阻,见有明据矣。若决乘南风进取,岂不可见成效乎?业将了探情由,遂已咨报将军二臣并督臣知照在案。乃坐塘笔帖式谭木哈图具题大兵水面度日、逆贼窥望空隙之疏,殊非真知灼见为证,臣全不解其故。然臣生长滨海,总角从戎,风波险阻,素所履历,且荷简命前任水师提督,阅历至今,岂有海面形情、风信、水性犹不畅熟胸中,而笔帖式乃更识于臣乎?盖贼中情形,臣有屡得旧时部曲密寄通报,称台湾人心惶惑无定,兼以刘国轩恃威妄杀,稍有隙缝,全家屠戮,人人思危,芒刺在背,间有向义内应,奈隔绝汪洋,难以朝呼夕应,岂敢公然谋举。此端便是可破可剿之机。

  又此六月二十八日据守口兵丁递送澎湖长发贼柳胜、林斗二人赴臣军前投诚。询据柳胜等供称:原坐杉板头船过来投诚;澎湖新旧熕船、鸟船、赶缯、双帆艍各船共有百一二十只;刘国轩、林陞、江钦等共贼众六千余,内有家眷旧贼约二千名,其余俱系无眷口新附之众;私相偶语,提督不嗜杀人,只等大军到便瓦解归顺;有伪萧镇下将领谋议,候出娘妈宫操船,乘势驾舟过来投诚,被其知觉,登杀头目九人;因探闻我兵船自铜山撤回归汛,故调贼二千余名回台湾耕种,以作粮食,今只留贼四千名在澎湖配船防守等语。据此则贼中虚实,又已得其详矣。

  且臣更以贼中之情形言之。昔之伪镇营蚁附胁从,皆受郑成功、郑锦父子结恩旧人,笼络相依。今刘国轩暴戾操权,动辄杀戮,以威制人。谁肯甘为几肉?是我舟师未到澎湖,权犹在刘国轩一人之主持。我舟师若抵澎湖,势难遏各伪镇伪卒之变乱。则踞守澎湖逆贼,纵有万余,内多思叛。驱万贼万心之众,以抗我精练勇往之师,何足比数?虽刘国轩轻命死敌于人心猜忌之际,靡不自溃。则可破可剿之机,又无如于是。

  今我皇上若以俟有可破可剿之机,温旨下颁,则汪洋巨浸之中,谁肯效命七尺之躯,而殚力三窟之险?势必藉旨意为居奇,迁延岁月,虚靡浩费,所谓筑舍道傍,三年不成,是贼终无可破可剿之日矣。矧夫按兵不动,善以抚谕刘国轩,沐猴鸱张,操纵自如,志得意满,断无输诚向化之念。其中有伪镇营贼众有心归正,而迩来台湾各港禁锢严密,一船不许出港,虽有谋叛隐情,亦难通报。故非联■〈舟宗〉进发,疾行扑击,安有自甘献俘?坐待贼亡,竟在何时!在督臣灭贼之念实切,惜乎生长北方,水性海务,非其所长,登舟之际,混心呕吐,身体维艰;所以前疏恳留督臣居中调度,盖为此也。中有一二视此畏途,未免低徊,以致督臣疑惑不决。臣虽庸愚,料敌颇效。前于康熙二年间海逆猖獗,皇上特差兵部郎中党古里到闽问臣机宜,当即决意进攻厦门,时督臣李率泰亦以臣过于担当,然两岛竟为臣克平。旋于康熙六年十一月为边患宜靖、逆贼难容等事具题,未奉俞旨,乃使逆孽于甲寅年有燎原之变。郑锦虽死,留此余党负踞绝岛。臣丁年六十有二,血气未衰,尚堪报称。今不使臣乘机扑灭,再加数年,将老无能为;后恐更无担当之臣,敢肩渡海灭贼之任。是以臣鳃鳃必灭此朝食。

  惟是台湾残孽未歼,故溢设许多镇营官兵,糜费钱粮,贻累民生未苏。况所设水师镇营,原为航海捣巢之用;今就中挑选精兵二万有奇,大小战船三百号,尽堪破贼,可以无用陆师,转觉牵制,卒难成功。若陆师之中,间有勇敢效忠、熟练海务能将,容臣调选一二,以为臂指,共勷大举之需。

  伏思臣累受国恩,奉召进京,即宠擢内大臣之列,豢养十余载。今复谬荷起用,寸功未效,又叨更晋宫衔,特赐御膳全榻。亘古臣子,未有受君恩如是也。即赴汤蹈火,臣志所不辞。倘荷皇上信臣愚忠,独任臣以讨贼,令督抚二臣催趱粮饷接应,俾臣整搠官兵,时常在海操演,勿限时日,风利可行,臣即督发进取,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何难一鼓而下。事若不效,治臣之罪。臣扑质武夫,一片图报微诚,惟知钦遵天语煌煌,责臣必破台湾,克奏肤功。臣以君命为重,故当克尽臣职,不禁烦琐激切沥陈,断无浮言饰辞,冒昧于君父之前。伏乞皇上睿监,俯将臣疏留中,大赐干断决策,严旨速命事必见效。民生幸甚!封疆幸甚!缘系密陈,欲净海逆根株事理,字多逾格,贴黄难尽,伏乞宽恩全览施行。为此具本,谨密题请旨(康熙二十一年七月十三日)。

  附录八闽绅士公刊原评

  昔人有言,疑者事之败也,断者事之成也;况进剿之事,而可以不断乎?黄帝有日中之箴,寻斧柯,成江河,盖兢兢乎其言之也。公决计进剿,持议者谓南风不如北风,是未悉风信也。又谓大兵水面度日,逆贼窥望空隙,则是以谣啄陷公也。又有谓俟贼输诚,自来归顺,是又迁延岁月、虚糜粮饷之积弊也。而公皆不顾。公锐意攻讨,百折不回,真可谓见之明而筹之熟矣。古所云立功惟断乃成,读公此疏,始终贵断,虽群议沸腾,其能夺公之志乎否?

  舟师北上疏

  太子少保、提督福建水师总兵官、右都督、伯、臣施琅谨题。为恭报舟师北上平海、俟风进发事:窃惟臣以譾劣庸材,谬荷圣明特知任用。诚以海逆梗化多年,欲灭贼而用臣,臣非灭贼不足以报皇上之殊恩也。缘五月间会疏展期之后,臣朝夕训练,整搠周备,即于九月初一日,统率臣标五营官兵船只,就厦门开驾,至泉州海口臭涂寄泊操演。一面咨檄各镇营官兵船只,并移调联络赶缯船二十只,迅赴合■〈舟宗〉。虑恐舟师航海远征,沿边汛地疏防,乃咨督臣檄调陆路官兵协防金、厦、铜三岛。

  十月二十日,承准兵部密劄为欲净海逆等事内开:该臣等会议,总督姚启圣停其进剿,提督施琅如无机会,仍操演兵丁,若有可进机会,统伊所派船兵,相机进取台湾可也等因,奉旨依议,进剿海逆,关系紧要,着该督抚等同心协力催趱粮饷,勿致迟误;前姚启圣具题功罪定例,交与施琅遵行,密劄到臣。承准此,臣钦遵俞旨,自应竭图报称。

  又于十月二十八日,承准兵部密劄为禀报事内开:该议政王等会覆福督姚启圣题前事等因,查贼寇若能诚心改恶,削发归诚,督抚等公同详确,发往招抚。若贼知我大兵进剿,故智差员冀图缓兵,该督、抚、提等亦行详确,若有可行机会,提督施琅等应遵前旨,统伊所派船兵,毋失机会而行可也。奉旨依议,密劄到臣。承准此,仰见我皇上宸聪睿察,洞灼狡贼之伎俩势穷。

  臣舟师北上,于十一月初三日抵兴化平海卫澳,因带领舟师,不敢擅离抵省,随咨移督抚二臣,订约会议剿抚事宜。准督臣咨覆内开:剿抚大事,贼之果否诚心投诚,本部院难以逆料,未便遽行遣官往抚等因。又准抚臣咨开;台湾贼寇虚实情形,病人昏迷,不敢悬揣妄拟,祈订商督部院硕画详确等因,各到臣。准此,是遣抚既不敢逆料悬揣,则进剿所当决计而行者也。

  臣伏思,若待可行机会,必当进剿澎湖。若不至澎湖,断无可破可剿之机。兹四镇总兵官臣林贤、陈龙、黄镐、杨嘉瑞、署兴化镇总兵官臣陈昌,带领官兵船只,及各协营船兵,于十一月中旬后,俱已陆续齐到矣。臣移取出征粮饷,督臣二次解到银九万两,可以足给官兵本年九、十、十一三个月之俸饷。仍移请预备赏功银二万五千两,随带军前,以俟赏赉破敌有功官兵之用。总计带领官兵二万一千有奇,配驾大鸟船七十只、赶缯船一百零三只、双帆艍船六十五只。自到平海,给发官兵银米,以资足食。凡海逆之情形,与破贼之计算,臣筹之颇熟,可无廑宸衷。惟风信则不敢逆料。当慎待天时晴霁,十分利便,极出万全,方敢统率进发。此番拟在平海开洋,船只乃系坐子向午,顺风坐浪,直抵澎湖,占据上风上流,为制胜之要着也。臣更咨会督臣,俟臣进兵之后,即前往驻劄厦门,居中调度,策应粮饷。督臣虽疮疾未愈,而办贼之心尤切,必欲扶病赴公,此臣得赖以弹压策应,而可无不给之虑矣。缘系恭报舟师俟风进发事理,贴黄难尽,伏乞皇上睿监,全览施行。为此具本谨密题知(康熙二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五日)。

  附录八闽绅士公刊原评

  读公此疏,益信公之智勇超出于古今人万万矣。军志曰,剿不易,抚尤不易;惟能剿而后能抚。是时中外诸当事,意在抚而剿其后也;公意独在剿而抚其后也。以故自受事后,断以剿为主。壬戍冬,爰出师,首劄平海,盖取乎扫平海氛之义也。船只坐子向午,候风信直抵澎湖,最为顺便。乃公仍不肯自专,咨请督、抚二公商抚局何如,二公果不能决。公曰,抚局不能决,则剿局可行,此公本意也。公之剿局,久熟于胸中,到此则利有攸往矣。且澎瑚为台湾之门户,敌恃此负固久矣。得澎湖则台湾可不劳而定也。公之神筭,盖在于此。既而果如所料。时莫不服公之智,而叹公之勇。智勇兼全,虽古今名将,岂能有过于公也哉!

  师泉井记

  今上御极之二十一载,壬戍孟冬,予以奉命统率舟师,徂征台湾。貔虎之校,犀甲之士,简阅而从者,三万有余。众驻集平海之澳,俟长风,破巨浪,以靖扫鲛窟。爰际天时阳亢,泉流殚竭,军中取汲之道,遥遥难致。而平澳故迁徙之坏,今在海陬,昔之井廛,尽成堙废。始得一井于天妃宫庙之前,距海不盈数十武,渍卤浸润,厥味咸苦。其始未达深源,其流亦复易罄。询诸土人,咸称是井曩仅可供百家之需,至隆冬泽愆水涸,用益不赡。允若兹,是三军之士所藉以朝饔夕飧者果奚恃欤?

  予乃殚抒诚愫,祈吁神聪。拜祷之余,不崇朝而泉流斯溢,味转甘和。绠汲挹取之声,盛夜靡间,歕涌滋溉,略不显其亏盈之迹。凡三万之众,咸资饮沃,而无呼癸之虑焉。自非灵光幽赞,佐佑戎师,歼殄妖氛,翼卫王室,未有弘阐嘉祥,湛泽汪濊,若斯之渥者也。因镌石纪异,名曰师泉,昭神贶也。

  在易,地中有水曰师。师之行于天下,犹水之行于地中;既着容民蓄众之义,必协行险而顺之德。是知师以众正,乃克副大君讨贰抚顺、怀柔万邦之命。而扬旌海外,发轫涯涘,神异初彰,阖惠覃布,诞惟圣天子赫濯之威,以致百灵效顺,山海征祥,亹其然乎!

  昔贰师剑刺大宛之山,而流水溢出;耿恭拜祷疏勒之井,而清泉奔涌;并能拯军士于渴乏,着万里之奇功。乃今井养不穷,三军获福,予之不敏,其曷以答兹鸿嘉之赐哉!是用勒之贞珉,以志不朽云(康熙二十一年十一月□日)。

  附录八闽绅士公刊原评

  井者,养也。惟公之德,实足养人。钺斧之下,雨露津津。盖巨骨之魂消,而頳鲂之气伸。人谓兵主杀,井主养,抑知非杀至顽,民何以生?非拯其生,民何以养?故楼船遥指,鬼神护焉。惟彼海若,实监其诚,乃能化枯而润,易咸而甘,凡我三军,无忧于朝饔而夕飧。不然者,以海滨之地,烈阳之天,渴者何以饮?饥者何以食?师泉一志,寄于燕然远矣!

  海逆形势疏

  太子少保、提督福建水师总兵官、右都督、伯、臣施琅谨题。为海逆形势将灭、不宜少宽自解贼危事:窃惟臣奉命专征,调集舟师,俟机进发,总期必灭此贼而后巳。兹正月十六日,准督臣姚启圣送到会题疏稿为第二本,为选将挑船安顿上风等事内开:选其善识水性、勇往敢战者,挑赶缯六十号,占踞上风湾泊,出其不意,直鼓奋击,俾其惊疑莫定,则洋贩无资,糗粮不给,一二年间,剿抚皆宜等因到臣。臣阅之,不解其意。督臣凡所会同章疏,未尝移稿议定,先已列名入告,后送画题,故臣不得不沥陈之。

  缘照台湾逆孽情势,臣筹度之甚悉。自去年出海,至十一月杪各官兵船只方得齐集平海卫澳,取给粮饷,仅领至十二月止。惟官兵渡海应得俸饷,必预备随带。臣在平海舟师,时驾出洋操演。若风可进,即直取澎湖。若风未便,则仍复收回。故于十二月二十三日出洋,忽转东风,乃止。二十七日开驾,至青水墘,风轻,又转东南顶头,再收平海。虽未及直抵,使官兵屡涉汪洋之中,冲风颠浪,愈练惯熟。贼闻知亦自惊惶不暇。盖■〈舟宗〉不之船,必着风势顺利,自可直捣贼境,始克成功。若风势未顺,尤恐零星不齐,何能协力扑剿?

  兹于正月初七日,据臣标署右营中军守备黄复谦报称:初二夜有伪将刘秉忠等在澎湖挈眷八十二名口,驾双帆艍船一只,前来厦门投诚等情。据此,随于正月十一日准同安镇臣吴英咨送刘秉忠等到臣询问。据供:「去年五月间刘国轩知我师往铜山,乘南风进发,甚为惊惧莫措,后侦知撤回归汛,刘国轩乃放心自回台湾料理要口,将大小贼艘百号、贼众七千余名,交伪镇将林陞、江钦、陈谅等,现在澎湖扼守;贼中人人思危,多有叛离之心」,口供在案。臣于本日随将刘秉忠、洪贵二名转送督抚二臣查讯去后;今督臣疏称贼欲改炮船为洋贩,散众为耕种,请挑赶缯船六十只南北湾泊,一二年间自然困疲,剿抚皆宜;皆宜实不解督臣如此主持不定,似非善策。臣今日水师齐集,在海操演以制贼,譬若有人焉,扼其吭,气将垂绝,一为之稍松,则其气舒而复起。矧以六十船之南北湾泊,北风平海可湾,南风则将军澳、林景屿岂可湾泊之处乎?

  臣之操演,所以俟机俟风进发。又以屡奉温旨,进剿海逆,关系重大。臣所统官兵二万有奇,大小战船二百余号,责任匪轻。大■〈舟宗〉舟师渡海宜慎,不得不筹出万全。岂敢轻举妄动?又水师在海操演,皆出本分,行坐均各给粮,船兵又无额外添设之费。总惟以贼一日未灭,臣一日未敢偷安。且此贼伎俩,臣熟筹深算,力任剿灭,矢志不移。宁敢有片语虚饰于君父之前?而督臣止欲仗赶缯船六十只,可为困敝贼势,诚恐一二年后复张声势,其费力尤甚。臣素知海逆始终虚实,初时犹然疥癣。皆因彼时当道泛忽姑息,不亟攻治,养瘫疽溃坏,负抗四十余载,荼毒数省,致烦圣虑,屡动大兵征讨,糜饷不计。今若再一宽纵,又蹈前辙。故臣惟俟风信之便顺,必无不破之逆贼,不复遗此贼以廑宸衷。缘系密题海逆形势事理,贴黄难尽,伏乞皇上全览干断,敕部议覆施行。为此具本谨密题请旨(康熙二十二年正月二十一日)。

  附录八闽绅士公刊原评

  尝阅古大将督师破敌,未有不筹成筭于胸中,而出以济之者也。公自陈操演水师二万有奇,大小战船二百余号,只俟风信便顺,必无不破之逆贼。读此数语,知公之意固已系贼头于舳舻之前矣。又何烦议抚议困之纷纷过计哉?而当事又议以赶缯船六十只湾泊南北澳占踞上风,出其不意,直鼓奋击,俾其惊疑莫定,则洋贩无资,糗粮不给,一二年后,剿抚皆宜。公以六十船之南北湾泊,北风平海可湾,南风则将军澳、林景屿岂可湾泊乎?在当事尚未深知水务,故有此议;公则生长海滨,深知水性,总角从戎,久在行间,其进取之机宜蚤,已了然于掌上,故独断不疑,始终如一。诚以贼一日未灭,即一日未敢偷安者也。昔祖伯子渡江,击楫中流,慨然有澄清中原之志;公誓志破贼,不效则愿自定罪,此与祖生击楫之意岂异耶?

  海逆日蹙疏

  太子少保、提督福建水师总兵官、右都督、伯、臣施琅谨题。为海逆有日蹙之势、航剿有可破之机、密陈情形、仰祈睿监事:窃惟臣奉命往讨台湾,康熙二十年十月初六日抵任以来,一面整搠船兵,相机捣窠,并遣心腹三、四人渐次密往台湾、澎湖贼中,通达臣之旧部,在彼现为镇营管兵,令其就中谋叛取事。自去年亦有通信数次。俟大兵临境之时,方敢内乱倒戈,迎降者众。而今年正月初二日,有伪副将刘秉忠等坐双帆艍船一只,带眷八十二名口,在澎湖前来投诚。正月二十二日,伪总理李瑞等夺民船一只,带兵共二十一名,亦自澎湖前来投诚。三月十一日,有伪兵许福等十四名,驾小船一只,自台湾猴树港过来投诚,带有臣前所差之人要紧密禀潜通,内有叛乱相应消息,并称彼处米贵,每担价银五、六两,七社土番倡反,形势甚蹙,人人思危。此乃天心厌乱明矣。臣前差之人,尚在台湾谋结党类,以待内应。其许福等,臣只移明督抚前来投诚之词,不敢言真,恐泄事机。将人见收军中养活。又三月十六日,有伪民许六、吴阿三等夺渔船一只,在澎湖带眷共一十九名口前来投诚。四月初三日,有海贼郑才等一十八名,于四月初一日从淡水港夺破柴民船一只前来投诚。是此贼中今日之形势,灭在旦夕。虽刘国轩复差伪目黄学、林珩再来言抚,致书一封,求见于臣,臣却之不见,令其自赴督臣辕门主议。以么么一海贼,非可视为敌国;我以彼为输诚,彼直以我为和议,徒亵国体,藉此妄称,祗安贼心。臣惟祗遵奉命捣窠灭逆为念,议抚之事,臣不敢预。

  及今臣在水陆官兵中挑选二万有奇,操练有日,可称精熟,足以破贼。攻湖澎宜用水兵,破台湾则用陆兵也。但粮饷最宜预备给足,以鼓士忾。乘夏至南风成信,当即进发捣窠。盖北风刚硬,骤发骤息,靡常不准,难以逆料;南风柔和,波浪颇恬,故用南风破贼,甚为稳当。臣大■〈舟宗〉舟师航海,责任綦重,自当相机度势,期出万全,以仰慰皇上宵旰之怀。

  臣每思维,膺军旅之任者,必虚张贼之声势,乃表见己之大功。臣愚,性戆直,荷皇上面谕谆谆,从不敢一字粧饰,自干欺诳。缘系密陈海逆可破之机,其中所有来禀,关系机密,只略陈其概。贴黄难尽,伏乞皇上睿监全览,留中勿发,恐剿抚之议不相入,或有漏泄以害成也。为此具本谨密题知(康熙二十二年四月十六日)。

  附录八闽绅士公刊原评

  凡公每疏中皆发出大议论,可师可法,而为天下后世所瞻仰者也。若此疏谓用抚则彼辈欲与我并敌,是长寇志而堕军实也。夫以彼窃发荒岛,不过鹰眼未化耳,乃与我国家抗衡,不惟有伤国体,抑何其夜郎自大耶!公是以决意议剿,而抚局不与焉。且其先通旧部,从中作事,至慎至密。而侦察台湾日蹙之势,榖价沸腾,粮饷匮乏,人心思变,望大师即抵城下,倒戈相向,绝无异心;此时速图进取,犁庭扫穴,以收荡平之效,诚易易耳。且公之区画机宜,具有成筭,若攻澎湖则用水师,取台湾则用陆师,皆非悍然妄动者;此其所以战无不捷、攻无不克、而动出万金者也。于以固万年大一统之业,从兹定矣。蒸民之诗曰,保兹天子,生仲山甫,公真其人也。

  飞报大捷疏

  太子少保、提督福建水师总兵官、右都督、伯、臣施琅谨题。为飞报舟师渡海、克取澎湖大捷事:窃照臣自去年六月同督臣姚启圣在铅山停师回汛,刘国轩侦知,自回台湾,留拨伪镇营等船兵扼守澎湖,不时来往调度。今年四、五月,知臣乘南风决计进剿,就台湾贼伙选拨精壮敢死者,及抽调草地佃丁民兵,将洋船改为战船。凡各伪文武等官所有私船,尽行修整,吊集来澎湖。大小炮船、鸟船、赶缯船、洋船、双帆艍船,合计二百余号。贼伙二万余众。仍将伪镇营等官兵各眷口监羁台湾红毛、赤嵌二城,坚其死战。刘国轩亲统,倾巢复来澎湖。将娘妈宫屿头上下添筑炮城二座,风柜尾炮城一座,四角山炮城一座,鸡笼山炮城一座,东西时内一列炮台四座,西面内外堑西屿头一列炮台四座,牛心湾山头顶炮台一座。凡沿海之处,小船可以登岸者,尽行筑造短墙,安置腰铳,环绕二十余里,分遣贼众死守。星罗碁布,坚如铁桶。

  臣总统镇营舟师,将各大小战船风蓬上大书将弁姓名,以便观者备知进退先后,分别赏罚。于六月十四日辰时,由铜山开驾进发。十五日申时到猫屿花屿,有守汛贼哨数十余只,见臣舟师将到,即奔回澎湖。时值天晚,将船只湾泊八罩水垵澳,遣官坐小哨到将军澳、南大屿等岛安抚岛民。十六日早,进攻澎湖。逆贼排列船只迎敌。臣标署右营游击蓝理等官兵配坐鸟船一只、署后营游击曾成等官兵配坐鸟船一只、署左营游击张胜等官兵配坐鸟船一只、二等侍卫吴启爵等官兵配坐鸟船一只、同安城守右营游击赵邦试等官兵配坐鸟船一只、海坛镇标中营游击许英等官兵配坐鸟船一只、铜山镇标右营游击阮钦为等官兵配坐鸟船一只,此数船首先冲锋破敌,直入贼■〈舟宗〉攻杀,贼炮船二只、赶缯船六只贼伙,斩杀殆尽;其船放火烧毁,又用炮火攻击,立刻沉坏贼鸟船一只、赶缯船二只。副锋臣标右营千总邓高匀配水陆等官兵坐鸟船一只、臣标署右营守备方却等官兵配坐鸟船一只、金门镇标中营游击许应麟等官兵配坐鸟船一只、金门镇标右营守备林芳等官兵配坐鸟船一只、臣标随标功加守备李光琅等官兵配坐鸟船一只,用炮火攻击,打沉贼鸟船一只、赶缯船二只,贼伙溺死殆尽。时值南潮正发,前锋数船被流逼近炮城。贼艘复合,齐出包围。臣恐数船侵入难出,自将坐驾船直冲入贼■〈舟宗〉杀退,兴化镇臣吴英继后夹攻,焚杀伪扬威将军援剿左镇沈诚、统辖前锋镇姚朝玉、义武镇陈侃、戎旗五镇陈时雨,其伪协将弁大小贼目计有七十余员,不知姓名,难以开报。伪水师总督林陞中箭三枝,中鹿铳二门,左腿被大炮打折,立即载回台湾,必死无活。贼众焚杀溺死计有二千余众。遂救出数船。臣右眼被铳击伤,眼睛未坏。因天色将晚,收出西屿头洋中抛泊。十七日早,将全■〈舟宗〉舟师,复收八罩水垵澳湾泊,严申军令,查定功罪,赏罚官兵。十八日,进取虎井、桶盘屿。十九日,臣坐小赶缯船往澎湖内外堑、时内,细观形势。二十、二十一两日,故用老弱骄兵之计,用赶缯、双帆艍船分二股,假攻时内、内外■〈斩上山下〉,以分贼势。

  臣于二十二日再申军令,分股进发。遣臣标随征都督陈蟒、魏明、副将郑元堂领赶缯、双帆艍船共五十只为一股,从东畔嵵内直入鸡笼屿、四角山为奇兵夹攻。又遣臣标随征总兵董义、康玉、外委守备洪天锡领赶缯、双帆船共五十只为一股,从西畔■〈斩上山下〉内直入牛心湾,作疑兵牵制。将大鸟船五十六只居中,分为八股,每股七只,各作三叠。臣居中为一股,兴化镇臣吴英领一股居左,平阳镇臣朱天贵、臣标前营游击何应元合领一股居右,金门镇臣陈龙领一股在次左,臣标署中营参将罗士鉁、署右营游击蓝理、署后营游击曾成合领一股在次右之右,署铜山镇臣陈昌领一股在次左之左,海坛镇臣林贤领一股在末右,厦门镇臣杨嘉瑞领一股在末左。尚有船八十余只留为后援。臣督率严阵,指挥直向娘妈宫扑剿贼各处炮城,及迎敌炮船、鸟船、赶缯、大小各船,四面齐出迎敌。每贼炮船安红衣大铜炮一位,重三四千斤,在船头两边安发熕二十余门不等,鹿铳一二百门不等。炮火矢石交攻,有如雨点。烟焰蔽天,咫尺莫辨。首冲破敌陷阵,乃末右一股海坛镇臣林贤等官兵配坐大鸟船一只、右股平阳镇臣朱天贵、臣标前营游击何应元等官兵配坐大鸟船一只、末右海坛镇标左营游击吴辉等官兵配坐大鸟船一只、右股臣标千总蔡琦凤匀配水陆等官兵坐大鸟船一只、末右海坛镇标右营守备林正春等官兵配坐大鸟船一只、副锋右股臣标前营千总林鹏匀配水陆等官兵配坐大鸟船一只、末右海坛镇标右营游击江新匀配水陆等官兵坐大鸟船一只、右股署围头营游击陈义匀配水陆等官兵坐大鸟船一只、右股署平海营游击郑桂匀配水陆等官兵坐大鸟船一只、末右海坛镇标中营游击许英等官兵坐大鸟船一只、前锋次右之右臣标署中营参将罗士鉁等官兵坐大鸟船一只、署后营游击曾成等官兵坐大鸟船一只、署右营游击蓝理等官兵坐大鸟船一只、中营千总林显达匀配水陆等官兵坐大鸟船一只、左营千总胡泮匀配水陆等官兵坐大鸟船一只、署后营中军守备戴名芳匀配督标副将林宝等官兵坐大鸟船一只、前锋臣中股随征左都督何义等官兵坐大鸟船一只、侍卫吴启爵等官兵坐大鸟船一只、随征游击施世騄、随征外委守备李廷彪、施肇勳、施肇瓒等官兵坐大赶缯鸟船一只、随征外委游击施应元、随征外委守备陈王路、随征千总施超等官兵坐大赶缯鸟船一只、随征副将黄昌、都司黄勇、外委守备施世■〈马龙〉等官兵坐大赶缯鸟船一只、随征参将许克济、陈远致、游击方凤、外委守备施世骧等官兵坐大赶缯鸟船一只、随征副将汤一贵、参将郑云、外委守备施世忠等官兵坐大赶缯船一只、随征参将谢英、游击廖程、外委守备施世骠等官兵坐大赶缯鸟船一只、随征副将林应、外委守备施辅、李寅等官兵坐大赶缯鸟船一只、前锋左股兴化镇臣吴英、同安城守右营游击赵邦诚匀配水陆等官兵坐大鸟船一只、署浯屿营游击王朝俊匀配水陆等官兵坐大鸟船一只、闽安协副将蒋懋勳匀配水陆等官兵坐大鸟船一只、海澄城守副将林葵匀配水陆等官兵坐大鸟船一只、烽火营游击王祚昌匀配水陆等官兵坐大鸟船一只、江东协副将詹六奇匀配水陆等官兵坐大鸟船一只、署平海陆营游击李全信匀配水陆等官兵坐大鸟船一只、海澄城守左营游击卓策匀配水陆等官兵坐大鸟船一只、前锋次左之左铜山镇右营游击阮钦为匀配水陆等官兵坐大鸟船一只、左营游击曾春匀配水陆等官兵坐大鸟船一只、前锋次左金门镇臣陈龙等官兵坐大鸟船一只、金门镇标中营游击许应麟匀配水陆等官兵坐大鸟船一只、金门镇标左营游击曾荣匀配水陆等官兵坐大鸟船一只、前锋厦门镇标右营游击陈兰匀配水陆等官兵坐大鸟船一只、厦门镇标左营游击朱明匀配水陆等官兵坐大鸟船一只、厦门镇臣杨嘉瑞等官兵配坐大鸟船一只、署铜山镇臣陈昌等官兵配坐大鸟船一只;带领船八十余只居为后援。其分遣东西二股官兵船只,继进夹击互攻。自辰至申,我师奋不顾身,抵死戮力击杀。贼被我师用火桶、火礶焚毁大炮船十八只,击沉大炮船八只,焚毁大鸟船三十六只,赶缯船六十七只,洋船改战船五只。又被我师火船乘风烧毁鸟船一只、赶缯船二只。逆贼并力死闘,势穷难支,用火药藏于船舱,发冲心炮,自焚炮船九只、鸟船一十三只。贼惊危势急跳水,得获鸟船二只、赶缯船八只、双帆艍船二十五只,焚者焚,杀者杀。伪征北将军曾瑞、定北将军王顺、水师副总督左虎卫江钦、统领右先锋陈谅、戎旗二镇吴潜、援剿右镇郑仁、援剿后镇陈启明、宣毅左镇丘辉、护卫镇黄联、后劲镇刘明、折冲左镇林顺斗、宿镇施廷、亲军水师三镇薛衡、水师一镇萧武、水师二镇陈政、水师四镇陈立、中提督中镇洪邦柱、中提督右镇尤俊、中提督后镇杨文炳、中提督亲随一镇陈士勋、左龙骧中协黄国助、右龙骧左协庄用、侍卫中镇黄德、侍卫右协蔡智、侍卫骁翊协蔡添、侍卫领旗协林亮、侍卫左总辖毛兴、勇卫中协张显、勇卫左协林德、勇卫右协陈士勳、勇卫前协曾遂、中提督领兵协吴略、中提督左协林德、中提督前协曾瑞、中提督领旗协吴福、中提督前锋协陈陞、中提督总理协陈国俊、右武卫右协吴逊、右武卫随征二营梁麟、水师二镇前锋副将李富、水师二镇左营将张钦、水师三镇左营副将许端、水师三镇右营副将林辉、援剿右镇右营廖义、援剿前镇前锋营庄超、折冲镇左营陈勇、左提督后镇左营王受等四十七员。其余伪协营领兵监督、翼将、正副总班、总理、监营候缺将小头目,焚杀溺死约计三百余员,不知姓名,难以开报。焚杀、自焚、跳水溺死贼伙约计一万二千有奇,尸浮满海。总兵朱天贵被炮穿胁立死。游击赵邦试亦被炮击脑立死。总兵林贤被箭轻伤左臂,总兵吴英被鹿铳轻伤右耳朵。贼止剩有小炮船三只、小鸟船二只、赶缯船十一只、双帆艍船十五只脱出,北向吼门遁走。讯知刘国轩乘小快船,亦从吼门而逃。时值黄昏,难以迫杀。在山伪将军果毅中镇杨德、游兵镇陈明、果毅后镇吴禄、中提督前镇黄球、壁宿镇杨章、侍卫后镇颜国祥、中提督中协副总兵张显、骁翊营副将洪良佐、统领右先锋领兵副总兵李锡、右先锋营副总兵黄显、右虎卫领兵副总兵江高、果毅镇下左营林新、左虎随征营副将黄豹、左虎副将江篇、游兵镇中营周烈、前营副将刘隆、果毅后镇右营副将林守、旗鼓中军严泽、亲随营正总班阮恢、中提督下副将李芳、管理大炮副将林武、前镇下随征副将汤兴、前镇下左营副将蔡穆、戎旗二镇右营副将吴陞、果毅中镇正领兵副将曾胜、中营副将杨杰、左营副将吴振、右营副将陈李、随征营副将黄桂、前锋营副将张仕春、参将杨彬、伪提督后镇领兵中军徐其昌、果毅后镇左营林和、左翼将廖冬、神威营林启、后镇左营杨壮、壁宿镇随征参将洪存光、候缺亲随营参将王建、游兵镇亲随标参将郑泅、随标参将何正、前镇正领班参将林兴、冲锋正总班参将黄峨、左虎卫正领游击林尾、副领都司丘陞、壁宿镇旗鼓中正军游击林朝晖、宣毅左镇右营丘睿、果毅中镇下游击王寿、吴旋、赖淑、郑应、一正领游击黄寿、二正领游击林明、三正领游击林畅、陈贤、王招、四正领游击陈胜、游兵镇中营游击陈恕、前营游击薛勇、随标营游击施辰、果毅后镇领兵洪升、坐营中军刘斌、翼将杨胜、亲随营将徐秋、随征营将曾春、游击郑先庚、前镇随征游击颜潜、左翼游击孟乔、左副领游击方胜、右副领游击林盛、掌标游击陈奕、小监营游击戴辉、左副总班都司黄陞、右副总班都司黄义、侍卫监营林仕、领旗营陈寅、旗鼓中军林赞、果毅中镇下都司郑辛、王友顺、何荣、黄桂、李陞、吴麟、管炮都司陈腐、壁宿镇下正总理候缺都司林英、杨劝、宣令守备林玉、监营守备陈和、副总班守备林麟、副总班守备杨瑞、周明、黄登、中提督下二领林辉明、三领梁三老、果毅中镇下守备沈云隆、许福、柯伟、陈仕、陈定、郑兴、陈銮、林长、陈德完、蔡兴、洪禄、林凤、林甫、陈万、蒋凤、谢吉、康顺、张福、王麟、曾良、陈月、陈尾、游兵镇中营守备李忠、前营守备朱义、随标营守备黄二、林彩、许五、林泰、管炮守备林换、李受、前镇下守备吴传、胡哲、龚耀、陈新、提督后镇冲锋总班陈斌、候缺亲随营王飞龙、正总班曾道兴、副总班欧兴、都司高陞、陈进、果毅后镇下司总陈贵、杨美、陈桂、总班周虎、中提督下司总林爱、都司林三、侍卫下副领陈祺、游兵镇下亲标营千总胡进、黄琏、随征千总李四、朱都、王雄、果毅后镇下都司杨龙、蔡珀、监营林龙、壁宿镇下都司刘明、许佐、总班程雄、赵和、红旗官沈冬、陈胜、果毅后镇下都司谢里、蔡明、正总班洪忠、柳赐、正总理黄三、副总理许攀、随征总班张猛、红旗官许卯、何煌、陈胜、董兴、总司黄贵等共一百六十五员,带贼众四千八百五十三名倒戈投降。臣仰体皇上好生之德,宥其自亲,俱已发令剃头,伪镇营赏以袍帽,贼众给以银米,用彰我朝廷不嗜杀鸿恩,以策后效。

  是役也,逆贼盘踞海岛四十余载,荼奏生灵,蹂躏版图,致廑皇上宵肝之忧。臣体圣衷,誓必灭此净尽,故虽带伤负创,贾督扑剿舟师,自十四日深入汪洋巨浸之中,水天相连。稽古以来,六月时序,澎湖无五日和风,即骤起飓台,怒涛山高,变幻莫测,三军命悬,悉听之天。今抵澎湖旬余日,海不扬波,俾臣得以调度,七日夜破贼克捷。且二十二日进师,午刻潮涨多四尺,莫非上天垂佑,皇上弥天之福,故使扼守澎湖巨魁、巨镇精锐、逆贼巨舰,不数日而全军覆没。虽各镇将弁目士卒戮力用命,寔赖皇上天威丕振。督臣姚启圣捐造船只、捐养水兵,与臣共勷大举,仍又亲来厦门弹压,殚心催缵粮饷,挽运不匮,加以厚资犒赏将弁,三军莫不激励思奋。今日克取澎湖之大捷,皆督臣赏赉鼓舞之功,乃有此成效也。

  拟即乘胜进剿,但台湾港道纡回,南风狂涌,深浅莫辨,似应少待。八月或十月,利在此风,进取万全。倘有机会可破,臣立即进师。三军关系綦重,尤当倍加慎毖,不敢轻举妄动。澎湖为台湾咽喉,今澎湖既已克取,台湾残贼必自惊溃胆落,可以相机扫荡矣。但二穴克扫之后,或去或留,臣不敢自专。合请皇上睿夺,或遴差内大臣一员来闽,与督臣商酌主裁,或谕令督抚二臣会议定夺,俾臣得以遵行。

  更有请者:臣奉有钦颁功罪格例,赏罚期必严明。行间将士,首先冲锋破敌,自当题叙。如逡巡不前,法岂容宽,必宜分别依格究处。惟赏功一项,臣前题明暂取二万五千两,布政司才发一万六千两,尚少九千两。此番官兵用命血战者多,必须从复奖励,仰候银两遵照格例赏赉。又见在进剿台湾,尤切需赏功银两以昭信赏,用鼓士忾。臣惟有矢志捐躯,竭图杀贼,至赏功之需,臣委实贫乏,无可捐助应用,所当仰给公帑,伏祈皇上敕部移咨督臣,迅行酌给。

  如投诚官兵中,有自愿归农者,臣查其原籍,即行该府县安插;老弱者亦在点汰。若欲入伍者,粮饷在所必需,应动何项钱粮,并乞敕部咨会督臣拨给策应,使投诚之众,各得其所,而无流离之叹。台湾逆孽,势必望风归附。荡平之后,仍遵前旨裁汰。

  此十六、二十二等日水陆官兵攻杀贼众死亡者,计三百二十九员名,带伤者计一千八百余员名,悉被炮火攻击,以致死亡甚多。臣将被伤官兵,按其轻重,一等伤每名给银三两,二等伤每名给银二两,三等伤每名给银一两,以资药费。死亡者酌给银两以济棺殓。此项银两,臣暂为挪应,容备造发给数目细册,送部稽核,发给还项。至于格外优恤,出自皇仁。其重伤官兵不能荷戈者,臣俱已拨船载回厦门,延医调治。其所少兵额,另咨督臣就于陆师挑选,前来补足精兵实数,时常操演,克期合■〈舟宗〉进发。至于分派冲锋、副锋、镇营将弁配坐鸟船、赶缯船,鸟船每船或配大小将弁闲员及外委弁员二三十员不等,赶缯船每船或配十员八员不等。又如镇将所领一股,每股鸟船七只,其中分配水陆将弁甚多。今止开一船上帆号姓名,先行题报。所有分配各船上将弁首先跳船焚船者尚多。其人疏内未得逐一概列,合并题报,容臣荡平台湾奏凯之日,拟定功罪,胪列在事文武官兵员名,备造清册,开报请叙。其投诚伪镇营徼到伪关防、牌劄,与夫得获船只、大炮、甲器、旗帜等项。查所获红衣大铜炮十二位,每位重有四、五千斤,炮子大者二十二、三斤,中者十七、八斤,次者十四、五斤。鉎铁大炮二位,每位重七千余斤,用炮子三十余斤。尚焚毁炮船所配之炮,俱已沉落在海,现在寻捞。其余大小发熕炮火甲器等物,容查明一并造册缴部,以听查察。缘系克取澎湖,备陈官兵血战情形,字多逾格,贴黄难尽,伏乞皇上宽恩全览施行。为此具本谨密请旨(康熙二十二年六月二十六日)。

  附录八闽绅士公刊原评

  凡入告之辞,贵详悉,又贵畅达,贵真实,而又贵明净;此古今奏疏所以独推宣公也。公此疏诚无遗憾矣。初陈敌势之猖獗,我师攻取之情形。公素谙水战,固已弄敌人于掌上,而目中蚤不见敌矣。至若左设奇兵,右设疑兵,中间分为八股,公居中指挥调度,此等阵法,虽昔人八门六花之变化,无以加此。是故我师再出,而敌人一败涂地,焚舟溺水,不可以计数,而公露布已达帝廷矣。疏中请优赏功绩,而阵亡士卒以及带伤者尤加惠恤,传之所谓仁将者是耶非耶?后幅力表总督姚公共勷大举,谓澎湖之捷,皆督臣赏赉鼓舞之功,乃有此成效也;岂非功不欲自己居者耶?公固善让功。惟善让功,乃克居功。公之所为,比之汾阳口不言功,殆为过之。阅此疏始末,累累几万言,既详悉,又畅达,既真实,又明净。宣公以下,莫能加焉。公洵文武全才哉!闽人即秃毫赞述,又何能揄扬公之万一哉!

  晓谕澎湖安民示

  太子少保、提督福建水师总兵官、右都督、伯、施为晓谕事:照得澎湖各岛,地属荒区,民实穷苦;兼之逆贼蹂躏多年。今幸大师荡平。此日王土、王民,悉隶版图,宜加轸恤,以培生机。合就示谕。为此示仰该地方居民人等知悉:尔等既脱邪氛,咸登乐土,各宜安意生业,耕渔是事。本提督悯念疲瘵之余,当为蠲三年徭税差役,遂其培养也。特示!

  康熙二十二年闰六月初四日。

  攻克澎湖致祭后土文

  圣代隆兴,皇图恢廓;海澨山陬,率土经略。蕞兹澎岛,鲸氛是托;恃险负嵎,相传济恶,四十余载,亿兆斯虐,户口零丁,乡村寂寞。云胡天厌,丧败莫度,渠魁尽歼,免脱胆落。地土人民,今已非昨。朝廷版籍,山川丘壑,以佃以渔,以耕以获。惟神之灵,辟疆弥扩,永赖奠安,黔庶熙若。斋心致虔,清醑一酌。谨告(康熙二十二年七月)。

  祭澎湖阵亡将士文

  呜呼!人孰无死?得所流芳。丹青、汗青,白骨犹香;鸱夷、马革,不愧昂藏。泰山、鸿毛,悬绝堪量。嗟诸将士,干莫辉鋩;矢志奏肤,委身是偿。姓名大书,篷挂高樯;逆孽惴慑,螳臂车当;舰艘纵击,炮矢飞蝗;迷昧烟焰,地黑天黄。死生此决,勳誉斯扬。共奋不顾,各逞其强。鲸鲵嚼铁,乌号孔张。斩将焚舟,敌势仓惶;披靡败遁,魁渠灭亡。无何祝融,奄忽殒伤。非不能战,锋镝所创。嗟诸将士,填膺萦肠!桓赳方壮,时命匪常。或兮南北,或同梓桑。某忝统率,悼痛难忘!

  呜呼!孰无妻儿在室?亦有椿萱在堂。念尔捐躯沧海,漂泊落荒,英魂渺渺,皓魄茫茫,遗骸无归,犹晨夕倚闾之是望!呜呼痛哉!为尔涕泗而汪汪!惟逆既窜,巢穴必戕。旌旗一麾,谁复颉顽?驰捷帝阙,备叙疏章;身殁名显,宠锡后昌。尔诸士卒,优恤咸庆,魂兮安妥,各归故乡。荡平凯奏,超度建场。临流哭奠,酾酒盈觞,灵其有知,来尝尚飨(康熙二十二年七月□日)!

  ●靖海纪事下卷

  赉书求抚疏

  安抚输诚示

  台湾就抚疏

  赉缴册印疏

  祭鹿耳门水神文

  报入台湾疏

  舟师抵台湾疏

  谕台湾安民生示

  严禁犒师示

  祭台湾山川后土文

  班师过澎祭阵亡官兵文

  恭陈台湾弃留疏

  移动不如安静疏

  中元祭阵亡官兵文

  壤地初辟疏

  海疆底定疏

  收用人材疏

  君恩深重疏

  赉书求抚疏

  太子少保、提督福建水师总兵官、右都督、伯、臣施琅谨题。为伪藩端差賫书求抚、据情具题、仰请睿监事:窃照臣奉命专征,整搠舟师,于六月十六至二十二日在澎湖连日与贼鏖战炮火两点,仰赖皇上威灵,官兵用命,渠镇贼伙俱被焚杀殆尽,遂克取澎湖三十六岛,业于六月二十六日缮疏恭报外,拟乘胜长驱捣台湾,直如摧拉。惟大小战舰,被炮打损破坏甚多,臣姑将其次号之船可以补葺者,载送炮伤官兵回厦门调治,将船整固,令其顺载柴米、火药、弓矢前来澎湖,以给兵需。至打坏鸟船,见泊澎湖,即当用工修葺。所需木料、油灰、钉铁、棕麻等料匠作各项,为数不少,刻在要需,诚难稍缓。臣治师远岛,祗恐呼应不灵,随于闰六月初三、初六等日,移咨督臣亟行采备。仍办八桨船料一百只,一并檄委漳洲海防同知王锡九等官督运,解到澎湖,以应整葺制造,用济我舟师到台湾穿浅入港,渡载官兵登岸之用。至于臣标水陆镇营被炮伤死官兵三百余员名,炮伤一千八百余员名。阵伤之兵虽给资药治,未能痊可荷戈。臣计当进剿台湾之时,宜留大鸟船二十只、赶缯双帆艍船三十只,共五十只,应用水陆官兵四千员名留守屯劄澎湖,以为两头声援策应。然新附投诚兵众,未便遽用。征兵名额不足,御剿难以乏人,业并移咨督臣选调精壮陆师官兵四千员名前来补用。总会调遣去后,臣虽殚力疾呼,尤虑汪洋风涛远隔,实为独力难支,惟分拨船兵在于八罩、将军澳、南大屿、东西甘吉、龙门港、吼门、吉贝屿等岛,倍加巡了,以抑其吭。

  乃残孽败遁之余,见臣水陆等官兵逼临门庭,安插投诚,抚绥地方,民人乐业,鸡犬不惊。台湾兵民,闻风俱各解体。此闰六月初八日,伪藩郑克塽、巨魁刘国轩差伪礼官郑平英、伪宾客司林惟荣、伪员曾蜚、朱绍熙等賫具降表一道,并与臣书二封,另致督臣书二封,驾赶缯双帆艍船二只,到澎湖臣军前,纳款请降待命。惟冯锡范与郑克塽欲求原居台湾,承祀祖先,照管物业,恳臣指示。臣思此议未妥。若在未进师扑剿之时,逆孽蚤遣求降,当为题请。今澎湖既得,穷逼之际,始差郑平英等前来求抚,明系诡谲缓兵之计,难以遽信。臣专征,止宜主剿,不宜议抚之事。将郑平英、林惟荣二员,并带书二封,咨送督臣看守候旨定夺。

  查郑克塽年尚幼稚,未谙大体,操纵指挥,权皆出于刘国轩、冯锡范二人。兹特令曾蜚、朱绍熙回台湾传谕,若果真心投诚,必须刘国轩、冯锡范来臣军前面降,将人民土地悉入版图。其伪官兵遵制削发,移入内地,听遵朝廷安辑。若伪藩等悉如臣言,臣当体皇上好生之德,以拯数十万之生灵,具疏题请我皇上赦其前罪,畀之新恩,敕行督抚二臣抚绥安插。

  臣因船只被炮击坏,故暂在整葺,未得乘胜捣剿。其所要需船料匠作,解应一到,即昼夜兼工整造。若船只修备,风信稍利,残孽若不从臣之议,即督师进发。当斯刘国轩一战败遁,魂落胆丧,台湾人民,风鹤草木皆兵之际,无难歼灭,净尽根株,以慰宸衷。谨将伪藩郑克塽原具降表及郑克塽、刘国轩致臣原书进上御览,恭听睿裁,迅赐敕旨。其郑克塽所致臣书,茫然折阅,乃臣之罪。缘系恭报伪藩求抚事理,贴黄难尽,伏乞皇上全览施行。为此具本谨密题请旨(康熙二十二年闰六月十一日)。

  附录八闽绅士公刊原评

  军志曰,惟能剿者能抚,盖我具能剿之猷略,而又具必剿之气势,然后可不战而屈人兵。彼区区小仁,终何济于大事乎?夫台湾为郑氏窃据三世,爪牙羽翼,遍列左右,虽澎湖一战,事势穷蹙,纳款请降,此其兵力,亦可知矣。而反侧未安,易于为变,若不迁入内地,畏难苟安,保无有意外之患耶?公具疏题请,莫如尽令刘国轩、冯锡范诣军前面降,令人民土地悉入版图,令伪官兵遵制削发,悉听朝廷安辑;何虑周而见远也。昔项羽困于敖仓,高祖亦欲罢兵归国,独留侯不可,曰,此天亡也,急击勿失,帝从其言,而项氏果灭。公以抚为剿,以剿为抚,不为一时权宜之计,卒之伪藩衔璧来归,处置得宜。恩威并着,一一如公疏中所陈,体皇上好生之意,而图国家数十世之安者,岂其微哉!

  安抚输诚示

  太子少保、提督福建水师总兵官、右都督、伯、施为安抚输诚文武官员兵民、以广皇恩事:照得圣朝定鼎以来,法素从宽,恩恒惟厚,抚顺剿逆,区宇咸宁。台湾未靖,本提督奉旨专征,盖欲拯绝岛之生灵,俾海疆于奠安。兹伪延平王及武平候等识天意之有在,乐皇仁之无偏,见遣协理兵工二官、副使二员,齎具表章敕印前来归命,土地人民,悉入版图。本提督体朝廷好生之德,念至诚求抚之心,现在题请,仰邀浩荡洪慈,安辑咸宜。合就晓谕。为此示仰台湾地方官兵士庶人等知悉:示到,各官兵立即削发,本提督克日亲临安插。军纪素严,秋毫无犯。今既革心归顺,官则不失爵秩之畀,民则皆获绥辑之安,兵丁入伍归农,听从其便。各自安意乐业,无事旁徨惊心。俞旨下颁,新恩遍及;本提督言出金石,决不尔负。须至示者!

  康熙二十二年七月十六日。

  台湾就抚疏

  太子少保、提督福建水师总兵官、右都督、伯、臣施琅谨题。为恭报台湾就抚事宜、仰祈睿监事:窃照澎湖克捷,海逆已失其险;康熙二十二年闰六月初八日,伪藩郑克塽、渠魁刘国轩差伪官郑平英、林惟荣、曾蜚、朱级熙等賫送降表并书来澎湖军前求抚。臣虑其诡谲缓兵,难以遽信,遂令曾蜚、朱绍熙回台湾传谕,若果真心投诚,必须刘国轩、冯锡范来臣军前面降,将民人土地悉入版图,其伪官兵遵制削发,移入内地,悉听朝廷安辑。若伪藩等悉如臣言,当体皇上好生之德,以拯数十万之生灵,题请赦其前罪,抚绥安插。业于闰六月十一日将降表并书具疏进上御览在案。

  兹七月十五日,郑克塽复差伪兵官冯锡珪、伪工官陈梦炜,刘国轩遣胞弟伪副使刘国昌,冯锡范遣胞弟伪副使冯锡韩,同曾蜚、朱绍熙賫送降本稿前来澎湖军前回话,一一依臣前言。其防守南北淡水伪左武将军何佑、伪左先锋李茂等所带贼众,今俱召回台湾;南北淡水已无防守矣。何佑等差賫密禀到臣纳款。是台湾南北地方,俱已效顺。复据曾蜚等禀称,郑克塽、刘国轩及兵民人等,咸恳臣发给告示,张谕削发,俾得遵依。蚤发一日,则兵民蚤获一日之安。臣因仰体浩荡洪慈,服舍来安,乃敢给示抚绥。矧郑逆自来远阻声教,未被圣化,非如吴、耿诸逆,受恩背叛者比。谅荷皇上广开面网,赦其前愆,俾沾德意。即将刘国昌、冯锡韩见留军前。随于十六日遣侍卫吴启爵、六品笔帖式常在,同冯锡珪、陈梦炜、曾蜚、朱绍熙,带安插告示五张,先往台湾晓谕,看验各伪官兵百姓人等削发,令其催赉伪藩郑克塽及刘国轩、冯锡范等敕印,并缮誊降本前来交缴,以便臣代为赉进,则此事似可勾当也。

  臣俟各船修葺齐备,一面统率船兵,亲抵台湾,看其形势,暂行安辑。其所议造八桨船只及再调陆师官兵,已咨移督臣停止矣。第查台湾土地千余里,户口数十万,地在敻海之表,或去或留,伪官兵户口繁多,当作何安辑,事关重大,所当亟请皇上迅赐睿裁,敕差才能户、兵二部,迅速前来,会同督、抚主裁料理,安置得宜,毕此大事;俾臣得即勾当班师,从此金甄永固,玉烛常调,可无廑南顾矣。

  此番澎湖克捷,台湾就抚,实赖我皇上洪福齐天,威灵远暨,乃克见成效。但臣卤莽武夫,性质愚戆,直道行事,不肯遗贼以为君父忧。荷蒙皇上豢养之恩,特知之遇,无足报称,誓必扫靖海氛,少效涓埃耳。今年逾六十,筋力衰迈,难胜封疆重任。且孤忠独立,既不肯苟合,又不能弥缝。征剿台湾之举,乃面奉谆谆温谕,屡次俞旨专征,是以臣竭效死力,坚不阿徇,务期荡平。极知深拂人意,灾必逮身。兹贼岛既平,臣职已尽,若蚤不引退,将来必为祸阶。伏乞皇上恩赐召臣回京,俾得时觐天颜,臣所深愿也。谨将伪藩抄来疏稿,恭进御览。缘系恭报台湾就抚事宜,贴黄难尽,伏乞皇上全览干断,迅赐敕旨施行。为此具本谨密题请旨(康熙二十二年七月二十四日)。

  附录八闽绅士公刊原评

  从来敌势穷迫,多藉投诚以为缓兵之计。今台湾就抚,公独令其亲来面降,一面请旨,一面发示,令其遵制削发,以示无外;殆所云阃以外将军制之非欤?且以其远阻声教,非吴、耿诸逆受恩皆叛者比,真卓识也,真公论也。降表既来,即咨移督院停造八浆,并停调陆兵,可谓省国费而纾民力者矣。至于请召还京,非徒忧谗虑患,实有古大臣功成身退之学问焉。雅歌仲山甫之明且哲,史称张子房之托辟榖,公于此思过半矣。但以四十年难靖之海疆,一旦削平,此皆公之智略过人,声灵远播;若使还朝,安知反侧之辈,不复生异志耶?昔明祖以沐氏定云南,遂世袭永镇,故终明三百年无他患者,诚余威足以慑服之也。公锁钥闽南,海国波静,闽人之得以安枕无虞者,皆公之赐也。公何可须庾离闽哉!果遂其引退之志,其若社稷苍生何乎!宜朝廷之永留我公也。

  赉缴册印疏

  太子少保、提督福建水师总兵官、右都督、伯、臣施琅谨题。为恭报台湾兵民削发、伪藩赉缴册印事:缘照伪藩郑克塽差伪兵官冯锡珪、伪工官陈梦炜,刘国轩遣胞弟副使刘国昌,冯锡范遣胞弟副使冯锡韩,赉具降本稿到澎湖军前,一一悉听臣言;臣察其真诚向化,于本年七月十六日差侍卫吴启爵、笔贴式常在,前往台湾看验伪官兵削发,业将情由并伪藩降本稿于七月二十四日具题缴报外;此番伪藩差官求抚,盖因澎湖失险,故革心归诚。臣就近差遣看验剃发,无非毕此剿抚大事。乃吴启爵等于七月十九日到台湾,而督臣亦差候选同知林陞、抚臣差官头郑瑞生、游击孙熙,驾船二只,于二十日到台湾,并无到澎湖知会枉道,直去台湾,恳其就抚。是均军国之事,故作两途歧视,毋乃有轻国体而贻笑于逆众者乎!

  且臣于闰六月二十一日,因伪官郑平英、林惟荣到处张盖乘轿,自尊无忌,咨移督臣,有「摇尾乞怜、袒肉求降」等语,督臣所差之员,将此公移,并督臣自题疏稿抄送台湾与伪藩等看阅,致使贼众危疑,抱恨于臣。其台湾地方形势,兵民削发安辑事宜,应去应留,头绪多端,不便繁入疏章。吴启爵、常在亲履其地,俱悉其情。兹端差二员赴阙披陈面奏。

  本月二十七日,伪藩郑克塽复差冯锡珪、陈梦炜同吴启爵、常在赉具降本一道,及缴延平王册一副,印一颗,辅政公郑聪印一颗,武平侯刘国轩印一颗,忠诚伯冯锡范印一颗,左武卫将军何佑印一颗。伪藩郑克塽拟将所缴到印册令伪副使刘国昌亲赉进京,臣即令同吴启爵等一齐登程。其冯锡韩适值抱病,不得就道,臣留在军前。因见督臣如此争执,是以将郑克塽奏本一封、册一副、伪印五颗,发交吴启爵、常在送赴督臣衙门,听其主稿具题赉缴去后,倘督臣不为代缴,臣一面嘱令吴启爵等即行赉进。臣当即亲临台湾,先将要紧之人载入内地安插。但伪官兵人民户口繁多,仰祈皇上迅差户、兵二部前来主裁料理得宜。臣奉命专征,剿抚之事,俱已勾当,仰候俞旨,以便班师。其安插事宜,悉交督臣自行料理。

  郑克塽尚有招讨大将军印一颗,据称有户口兵马各项册籍俱未攒造,因暂留用候缴。合将伪藩郑克塽所具兵民削发奏本一道缴进御览。其郑克塽、刘国轩、冯锡范、何佑等及文武大小各伪官俱在候旨削发。缘系伪藩缴印事理,贴黄难尽,伏乞皇上俯赐全览,并祈敕旨施行(康熙二十二年七月二十九日)。

  附录八闽绅士公刊原评

  凡敌人之真诚向化者,必我之威望足以服人,知略可以制胜,然后动出万全,而言无不听也。公先克澎湖,威震要荒,恤其被伤兵卒,予以医药,载其生还,此其恩威已遍洽于台湾,故削发、缴印册、賫降本,一事不敢或抗,诚其先声有以夺之也。乃公仍差员同伪官缴送督台,请其主稿,其与一等专权自恣者,不亦大相迳庭哉!昔裴晋公入蔡州,示以上下之分;韩文公谕廷凑,晓以祸福之理;夫二公之威望,古今推服,而一段严气正性,使敌人不敢复萌异志者,诚其所以处之之道得也。公权缴伪藩及伪侯伯印册,此诚数十年来所不能得之物,亦数十年来所不能为之事,一旦尽输于公,而且一一请命于督院,真有得于古人口不言功之大意也。抑亦国家体统之所在,有不容以或失者乎?唐臣有言,国家有大体统,然后有大勳名,其公之谓欤!

  祭鹿耳门水神文

  惟沧波之浩荡,渺难测其所之。何重关之据险,俨要隘乎天池。既迤逦以纡折,复迅激而奔驰。拟鹿耳兮岩浚,若砥柱兮标奇。灩澦无以喻斯流之湍急,天堑奚以轶扃键于藩维!某忝专戎于兹域,端藉舟航以指麾。钦神功于有赫,仰幽赞而匡维。愿济涉乎无阻,俾往复咸底于平彝。伏望监此救民汤火之诚悃,彰斯圣皇赫濯之灵威,风涛于焉恬息,惊波为之奠绥;士马攸利,黎庶靡危。虔陈菲献,亶锡崇祺。谨告(康熙二十二年八月□日)。

  报入台湾疏

  太子少保、提督福建水师总兵官官、右都督、伯、臣施琅谨题。为恭报微臣先抵台湾安辑、仰祈睿监事:窃惟澎湖克捷,台湾求抚,民兵俱已削发,臣业经前后具疏赉缴伪藩郑克塽降表,进上御览,应当候旨钦遵奉行。兼以出征官兵所需粮饷,督臣即于六月十一日回省,悉皆臣拨船过洋,来往载运发给。今各镇营官兵秋季饷银,役过四十余日,尚未运到,故未得前去台湾。如督标所拨付朱天贵管坐赶缯双帆艍船于六月二十二日夜内朱兴即带一十三只径不请令,私自逃回。尚有五十一只,配载官兵二千二百五十六名,督臣于闰六月十二日差参将洪范、傅宣、杨俊功赉咨文到澎湖守候,尽行召回矣。

  兹本月初八日,伪藩郑克塽修书,差伪副使何仕隆,同曾蜚赉送前来。伪武平候刘国轩、伪忠诚伯冯锡范各致书一封到澎湖臣军前,称说台湾兵民数十万,恐人心危疑不一,事久生端,请臣速去安辑。臣即会商行间各镇臣,酌派兵船留守澎湖,以为接运粮糈之用,臣统率水陆官兵船只,拟于十一日开驾,前抵台湾弹压,暂行安辑,将要紧之人,先即载入内地。仍移咨督抚,或亲临安插,或酌委有司前来料理,以仰候敕差户兵部臣到时与督抚二臣商酌安插得宜。臣到台湾察阅土地人民情形,另疏题报。

  更有请者:臣右眼自六月十六日冲击贼■〈舟宗〉,被铳打伤,医治至今,两月有余,犹昏昧未明。勉强在军调度,剿抚之事勾当,臣职已尽,伏乞俞旨,准臣班师,回泛调治,俯赐睿裁施行。为此具本谨密题请旨(康熙二十二年八月初九日)。

  附录八闽绅士公刊原评

  台湾当新败之后,人心危疑,加以遵制削发,伪藩威令不行,将卒亦不用命,日望公节钺驻临,与之更始,实有甚于望岁也。公慨然选拨船只,克期进发。要紧伪官,载入内地。被获难民,悉给口粮、给船只载归。遇险要则设防汛、设镇营,星罗棋布,深合机宜,毫发无憾。仍抚其民人,按其图籍,使台民晓然知朝廷宽大之恩,且以知我公生全之德。慰云霓而望来苏,彼间始知有更生之乐矣。迄今鸡犬桑麻,熙熙安堵,设官分治,无异内地,礼乐教化,从此而生聚之,而教诲之,居然一大都会也。若使当日迟留不进,首鼠两端,万一变生叵测,又不知费几多经营耶!公之先见硕画,实迥出古人万万也。

  舟师抵台湾疏

  太子少保、提督福建水师总兵官、右都督、伯、臣施琅谨题。为恭报舟师已抵台湾、投诚官兵亟需粮饷、仰乞敕旨应给事:缘照臣总统水陆官兵船只,于本年八月十一日自澎湖开驾进发,业已题报在案。其澎湖地方,臣酌拨水陆官兵三千员名、大小船三十余只留守山海防御。臣于本月十三日到台湾鹿耳门,伪藩郑克塽遣小船前来接引入港,伪侯刘国轩、伪伯冯锡范率领各伪文武官员到军前迎接。悉于本月十八日削发。臣逐一分发袍、帽、外套、靴全副。其各乡社百姓以及土番,壶浆迎师,接踵而至。臣宣布皇仁,酌量给赏银牌、袍、帽、靴、烟、布疋,咸皆欣欢踊跃。其故明监国鲁王世子朱桓,呈缴金册一副,同泸谿王朱慈爌、巴东王朱江、乐安王朱浚、舒城王朱浚、奉新王朱熺、奉南王朱逵、益王宗室朱镐等,亦赴军前投见。询称宁靖王朱术桂闻大师克取澎湖,即全家自缢而死。臣就朱慈爌等追取各原受册印,据称流落多年,贫窘销用,见各住草地耕种度活。兹朱桓等宗室数人,应载入内地,移交督抚,听其主裁安插。

  惟臣舟师,今抵台湾,细阅港道纡回,地势窄狭,波涛湍急,可谓至险至固。臣虽用兵,颇能筹度。但至此观看周详,若非皇上威灵远震,似未易可以力闘取胜之地。顾输诚向化之举,在各伪文武官员各怀疑畏;独伪侯刘国轩决意倾心,以生死听命于朝廷,免贻害生灵;此其人毅然慷慨,见机力主归命,遂使我师不用战攻,而得全国,其功亦不少。倘荷皇上宽恩,授以爵秩,当有可见效之才也。又阅土地肥饶,出产五谷,沃野千里,人民土番杂处,甚为稠密;应去应留,臣经具疏题请,未奉敕旨,仰冀迅赐睿夺,俾得钦遵奉行。

  更有请者:台湾伪官兵听其归农者甚多,而入伍者不少,当即暂给粮食,以安新附之心。若承交接管,此项粮饷何从以应?臣于本年八月初九日承准兵部劄付,覆奉俞旨,其愿入伍投诚兵丁,着即补经制缺额数内,钦遵在案。第查此时缺额,零星查补无几。再四筹维,闽、粤、江、浙四省溢设营兵,盖因台湾负抗,飘突靡常,故增添堵御;今台湾既平,海外可以无患,请就福建内地陆营先行酌量裁撤,将所裁溢额之粮饷,暂给投诚之兵需,可无外费公帑,亦移缓就急,一时权宜策应之计也。臣一面题请,一面挪拨发给,俟凯旋之后,应撤应留,以听部议定夺。臣见今屯师台湾,船只来往,越过两重海洋,水途辽远,值兹秋冬北风盛发,阻滞难行,动经匝月不等,非比春夏可以计期而至。伏乞皇上睿监,迅敕部议,或如臣所议裁汰,或应就何项措给,敕下督抚,着令作速遵行,以应发给投诚兵需,庶免悬待矣。

  兹在台湾,如鹿耳门、大港、隙仔港、马沙港、蛲港、打狗港、上下淡水等处,俱已调拨船兵,分布守御。臣带水陆镇营官兵一半登岸驻劄,一半在船。至伪藩郑克塽、伪侯伯刘国轩、冯锡范等,及各眷口,应即一并载入内地。缘此时风劲浪狂,舟楫难行,容俟九月杪风浪稍平,即拨载移送督抚安插。所有伪官印劄、兵民户口等项繁多,一时汇造未得就绪,俟其造明交缴到臣,即具疏赉进。缘系恭报舟师已抵台湾事理,贴黄难尽,伏乞皇上俯赐全览施行。为此具本谨密题请旨(康熙二十二年八月十九日)。

  附录八闽绅士公刊原评

  自古地方新定,必得长才远驭之略,区画裁制,方能就绪。公初入台湾,新附官民,头绪多端,伪藩侯伯等各等应接,赏賫有差,一毫无缺;至若社民土番,壶浆迎师,络绎而至,酌量给赏,咸使欢欣,一若出其素所料理而为之者。其明裔宗室,流落多年,至于销金印以为朝夕之计,耕种度活,尤堪怜悯;公下车即载入内地,移送督抚院安插,优恤胜国之恩,可谓周且至矣。其刘国轩决意倾心,以生死听命于朝廷,不忍贻害数十万百姓;公不没其忠勇之诚,慈祥之意,据实题报,深有得于古大将爱才之雅量。若夫处置新附入伍之众,权宜挪给粮糈,无使怨望,俾不至于呼庚呼癸者,公之经济宏猷,于此窥一斑矣。他日事竣班师,诸务得宜,秋毫无取,军民畏其威而服其廉,曹武惠之勾当江南,公事回止存图籍衣衾,公何多让焉!

  谕台湾安民生示

  为重申晓谕、以安民生事:照得本提督统师亲临台湾,官兵云集,号令霜严,念土地既入版图,则人民皆属赤子,保乂抚绥,倍常加意。官兵不许占住民居,弁不许包贌乡社。樵苏采捕,载运米榖蔬菜,出入港澳,均听民便。农商工贾,经营市肆,乡村骚扰强买,各严差巡。糖蔗民间物业,严禁兵丁混折。至于本地之跳梁伏莽,夜聚晓散,访闻皆系台湾新附之将不严约束,故纵官兵剽劫。经本提督一面发示招徕解散,恐不效顺,复一面行伪武平侯遣发搜捕,法处该管将弁故纵之罪。凡有妨于民生者,靡不禁戢备至。惟恐尔民未悉本提督惓惓至意,自疑新附,犹怀惊惶。矧此大师甫临之际,将及五谷秋成之时,若不安心,必致失业。合再申谕。

  为此示仰各地方官兵、百姓、土番人等知悉:本提督素性爱民,今日统师至此,务在安戢尔民而登衽席。随征官兵粮饷,船只载运,足给兵食有余。镇营日用蔬菜,市肆买办,照依民价无亏,断不许藉称官办应用,一丝一毫侵取民间。

  兹地方初定,赋税固宜尽蠲,惟查官佃产牛种,原出业主备给,今岁应纳租榖,十分酌减其四,准赴州官输纳六分,以供伪延平王税课。其一切保务叠派什项差徭,尽行蠲免。台湾去留,业经提请候旨。或台湾议留,本提督轸念海外荒区,非比内地乐土,年纳正供,当为从轻酌定具题。其官兵人民去住,听从其便。各宜乐业,无事惊心。收成在迩,农务毋荒。贸易如常,垄登有禁。官兵违犯,法在必行。人民安生,事勿自缓。须至示者!

  康熙二十二年八月二十日。

  严禁犒师示

  为严禁犒师、以安民生事:照得本提督奉命进取台湾,所统王师,原为拯民,非以扰民;故到处秋毫无犯,务使民不知兵。诚恐乡社保甲沿袭故套,各自派办劳军之费,致扰民生,合就严禁。为此示仰各乡社保甲长、居民人等知悉:本提督居心如水,视民如伤;提师至此,政期绥安,痛诫烦扰。如有该乡社各保甲长敢藉端派办犒师之费者,许即指禀,定行严拿,重究不贷!特示。

  康熙二十二年八月二十九日。

  祭台湾山川后土文

  窃以渊献仲秋,东溟维舟,原隰相望,陟彼崇丘。田畴郁其联属,黔庶于焉止休。蔽长天之巨艘,扬旌旆之悠悠。奉皇威以远济,统水兕乎貔貅。既克澎湖于重险,爰跻台湾而周流。维山川之岩浚兮,羗连樯以难进;仰神功之浩大兮,御艨艟其飞迅。封内则载于祀典兮,殊方溯敻古而莫迅。诞后土之载物兮,控东隅以静镇。比神岳而孕灵兮,应安贞以益崇夫明信。某菲薄之凉德兮,伏天讨以翼翼;拯斯民于涂炭兮,启绝岛之异域。慨杼柚之空竭兮,嗟旱潦夫稼穑!吁灵脱之昭格兮,锡福祉于遐国。水土平衍、不匮于民用兮,俾遗黎遍得沾乎丰殖。驱螟螣与蟊贼兮,庶无侵于狐蜮。繄统师其申严纪律兮,秉铁钺以专征。遏兵戎于衽席之上兮,欣耇壶浆之远迎。誓不杀以凛犯于秋毫兮,体皇仁而用兵。抚兹土以安民辑众兮,祈士马乎宁平。亶笃佑此征人兮,愿氛沴波涛之弗惊。幅■〈巾员〉既入舆图兮,版籍已登庙堂。宁徒白雉楛矢之远贡兮,颂海波之不扬。化穷发以渐被兮,熙帝载于无疆。酬椒醑与桂酒兮,融肸蠁而弥臧。谨告(康熙二十二年九月初三日)。

  御制褒章

  上谕兵部

  封侯制诰

  御制褒章

  海氛之不靖,■〈舟宗〉艟出没,波涛震惊。滨海居民,鱼盐蚕织耕获之利,咸失其业。朕心恒悯恻焉!迩者滇、黔、陇、蜀、湖湘、百粤,悉皆底定敉宁;蕞尔台湾,险阻负固。尔施琅衔命徂征,决策进取。楼船所指,将士一心;遂克岛门,迫其营窟。勇以夺其气,诚以致其归。捷音到阙,时值中秋,对此佳辰,欣闻凯奏。念瀛壖赤子,获登衽席,用纾南顾之忧,惟尔丕绩!即解是日所御之衣驰赐,载褒以诗:

  岛屿全军入,沧溟一战收。降帆来蜃市,露布彻龙楼。上将能宣力,奇功本伐谋。伏波名共美,南纪尽安流。

  康熙二十二年九月初九日御笔(广运之宝)。

  上谕兵部

  兵部为钦奉上谕事:康熙二十二年九月初十日,奉上谕谕吏、兵二部:向来海寇窜踞台湾,出没岛屿,窥伺内地,扰害生民,虽屡经剿抚,余孽犹存,沿海地方,烽烟时警。迩者滇黔底定,逆贼削平,惟海外一隅,尚梗王化。爰以进剿方略,咨询廷议,咸谓海洋险远,风涛莫测,长驱制胜,难计万全。朕念海氛不靖,则沿海兵民,弗获休息,特简施琅为福建水师提督,前往相度机宜,整兵征进。该提督忠勇性成,韬钤夙裕,兼能洞悉海外形势,力任克期可奏荡平。遂训练水师,整顿战舰,扬帆冒险,直抵澎湖,鏖战力攻,大败贼众,克取要地,立奏肤功。余众溃遁台湾,慑服兵威,乞降请命,已经纳土登岸,听候安插。自明期以来,逋诛贼寇,始克殄除。濒海远疆,自兹宁谧。此皆该提督矢忠报国,大展壮猷,筹画周详,布置允当,建兹伟伐,宜霈殊恩。施琅着加授靖海将军,封靖海侯,世袭罔替,以示酬庸。前进剿云南官员,曾各加一级,兵丁赏赉一次。顷因该提督所统官兵,出海进剿,勤劳堪念,已经照云南例加级赏赉;复思官兵远抵海疆,冒险剿寇,非滇黔陆地用兵可比,在事官员,着再各加一级,兵丁再赏一次,以示特加优渥至意。尔二部即遵谕行。特谕。

  封侯制诰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惟尚德崇功,国家之大典;输忠尽职,臣子之常经。古圣帝明王,戡乱以武,致治以文。朕钦承往制,甄进贤能,特设文武勳阶,以彰激劝。受兹任者,必忠以立身,仁以抚众,智以察微,防奸御侮,机无暇时。能此则荣及前人,福延后嗣,而身家永康矣。敬之勿怠!

  尔施琅先任水师提督时,同总督李率泰总统水师官兵进剿海贼,克取厦门、金门、铜山等岛,着有劳绩。海寇窜踞台湾,出没岛屿,窥伺内地,扰害生民,虽屡经剿抚,余孽犹存,烽烟时警。向者滇黔底定,逆贼削平,惟海外一隅,尚梗王化,应行剪灭,永奠海疆。爰以进剿方略,咨询廷议,咸谓海洋险远,风涛莫测,长驱制胜,难计万全。朕念海氛不靖,则沿海一带地方,民鲜干止之乐,兵有征调之繁,计切安全,用彰天讨。以尔忠勇性成,韬钤夙裕,兼能洞悉海外形势,特简为福建水师提督,前往相度机宜,整兵征进。尔克承简命,力任克期可奏荡平。遂训练水师,整顿战舰,扬帆冒险,克取花屿、猫屿、草屿、八罩、将军澳、南大屿、东西吉,直抵澎湖,克取虎井,桶盘屿、西屿头、牛心湾、内外堑、时内、鸡笼屿、四角山、风柜尾、娘妈宫、案山仔、红毛城、林投仔、暗澳、竹竽湾、龙门港、龟壁港、赤嵌屿、小门屿、吉贝屿、马鞍屿、吼门、雁靖屿、中墩屿、■〈虫咠〉仔屿、北山屿、乌屿、香炉屿、大小烈屿等三十六岛;鏖战力攻,大败贼众,杀贼一万四千余名,招抚伪将军果毅中镇杨德等一百六十五员,贼众四千八百余名。因克取澎湖等要地,余众溃遁台湾,慑服兵威,郑克塽乞降,请命纳土归诚。自明朝以来,逋诛积寇,始克殄除,海外遐陬,历代未隶疆索,自兹初辟,悉入版图。此皆尔矢心报国,大展壮猷,筹画周详,布置允当,建兹伟伐,宜沛殊恩。封尔为靖海侯,世袭罔替。

  康熙二十二年九月初十日(制诰之宝)。

  班师过澎祭阵亡官兵文

  惟渊献之季夏,统劲旅乎舟航。耀绦天之朱旆,拥兕虎于戎行。瞩波澜以迅激,奠于炎其奚方。繄渠寇之不逞,奋螳臂乎殳床。恣轰雷巨炮,矢石共烟焰以飞扬。咨将士之贾勇,冒锋镝以罹伤。身膏芙蓉之刃,骨沉大壑之乡。咸各矢忠报国,誓死勤王。风云为之黯惨,日月掩其光芒。家室悲痛,凄断肝肠。余忝军麾于率领,肃纪律以更张。抗土争先兮破敌,哀猛壮于国殇。

  兹当台湾底定,凯奏庙堂。舟师旋旆以西指,不禁雪泪之千行!凡厥将弁,力当奏请优恤,恩逮妻孥。其余各镇营之士伍,遘此荼毒,魂梵梵其无依,即图创建厉坛,春秋供其祭祀,务会尔等咸有血食之享,勿致贻悲若敖,以慰此九泉之旁徨。是用披诚虔察,尚其歆格,尚飨(康熙二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五日)。

  恭陈台湾弃留疏

  太子少保、靖海将军、靖海侯、兼管福建水师提督事务、臣施琅谨题。为恭陈台湾弃留之利害、祈睿裁事:窃照台湾地方,北连吴会,南接粤峤,延袤数千里,山川峻峭,港道迂回,乃江、浙、闽、粤四省之左护;隔离澎湖一大洋,水道三更余遥。查明季设水澎标于金门所,出汛至澎湖而止,水道亦有七更余遥。台湾一地,原属化外,土番杂处,未入版图也。然其时中国之民潜至、生聚于其间者,已不下万人。郑芝龙为海寇时,以为巢穴。及崇祯元年,郑芝龙就抚,将此地税与红毛为互市之所。红毛遂联络土番,招纳内地人民,成一海外之国,渐作边患。至顺治十八年,为海逆郑成功所攻破,盘踞其地,纠集亡命,挟诱土番,荼毒海疆,窥伺南北,侵犯江、浙。传及其孙克塽,六十余年,无时不仰廑宸衷。

  臣奉旨征讨,亲历其地,备见野沃土膏,物产利薄,耕桑并耦,鱼盐滋生,满山皆属茂树,遍处俱植修竹。硫磺、水藤、糖蔗、鹿皮,以及一切日用之需,无所不有。向之所少者布帛耳,兹则木棉盛出,经织不乏。且舟帆四达,丝缕踵至,饬禁虽严,终难杜绝。实肥饶之区,险阻之域。逆孽乃一旦凛天威,怀圣德,纳士归命;此诚天以未辟之方舆,资皇上东南之保障,永绝边海之祸患,岂人力所能致?

  夫地方既入版图,土番、人民,均属赤子。善后之计,尤宜周详。此地若弃为荒陬,复置度外,则今台湾人居稠密,户口繁息,农工商贾,各遂其生,一行徙弃,安土重迁,失业流离,殊费经营,实非长策。况以有限之船,渡无限之民,非阅数年难以报竣。使渡载不尽,苟且塞责,则该地之深山穷谷,窜伏潜匿者,实繁有徒,和同土番,从而啸聚,假以内地之逃军闪民,急则走险,纠党为祟,造船制器,剽掠滨海;此所谓藉寇兵而齎盗粮,固昭然较著者。甚至此地原为红毛住处,无时不在涎贪,亦必乘隙以图。一为红毛所有,则彼性狡黠,所到之处,善能鼓惑人心。重以夹板船只,精壮坚大,从来乃海外所不敌。未有土地可以托足,尚无伎俩;若以此既得数千里之膏腴复付依泊,必合党伙窃窥边场,迫近门庭。此乃种祸后来,沿海诸省,断难晏然无虑。至时复动师远征,两涉大洋,波涛不测,恐未易再建成效。如仅守澎湖,而弃台湾,则澎湖孤悬汪洋之中,土地单薄,界于台湾,远隔金厦,岂不受制于彼而能一朝居哉?是守台湾则所以固澎湖。台湾、澎湖,一守兼之。沿边水师,汛防严密,各相犄角,声气关通,应援易及,可以宁息。况昔日郑逆所以得负抗逋诛者,以台湾为老窠,以澎湖为门户,四通八达,游移肆虐,任其所之。我之舟师,往来有阻。今地方既为我得,在在官兵,星罗棋布,风期顺利,片帆可至,虽有奸萌,不敢复发。臣业与部臣苏拜、抚臣金鋐等会议之中。部臣、抚臣未履其地,去留未敢进决;臣阅历周详,不敢遽议轻弃者也。

  伏思皇上建极以来,仁风遐扬,宜声远播,四海宾贡,万国咸宁;日月所照,霜露所坠,凡有血气,莫不臣服。以斯方拓之土,奚难设守,以为东南数省之藩篱?且海氛既靖,内地溢设之官兵,尽可陆续汰减,以之分防台湾、澎湖两处。台湾设总兵一员、水师副将一员、陆师参将二员,兵八千名;澎湖设水师副将一员,兵二千名。通共计兵一万名,足以固守。又无添兵增饷之费。其防守总兵、副、参、游等官,定以三年或二年转陞内地,无致久任,永为成例。在我皇上优爵重禄,推心置腹,大小将弁,谁不勉励竭忠?然当此地方初辟,该地正赋、杂饷,殊宜蠲豁。见在一万之兵食,权行全给。三年后开征,可以佐需。抑亦寓兵于农,亦能济用,可以减省,无庸尽资内地之转输也。

  盖筹天下之形势,必求万全。台湾一地,虽属多岛,实关四省之要害。勿谓被中耕种,犹能少资兵食,固当议留;即为不毛荒壤,必藉内地挽运,亦断断乎其不可弃。惟去留之际,利害攸系,恐有知而不言。如我朝兵力,比于前代,何等强盛,当时封疆大臣,无经国远猷,矢志图贼,狃于目前苟安为计,划迁五省边地以避寇患,致贼势愈炽而民生颠沛。往事不臧,祸延及今,重遗朝廷宵旰之忧。臣仰荷洪恩,天高地厚,行年六十有余,衰老浮生,频虑报称末由。熟审该地形势,而不敢不言。盖臣今日知而不言,至于后来,万或滋蔓难图,窃恐皇上责臣以缄默之罪,又焉所自逭?故当此地方削平,定计去留,莫敢担承,臣思弃之必酿成大祸,留之诚永固边圉。会议之际,臣虽谆谆极道,难尽其词。在部臣、抚臣等耳目未经,又不能尽悉其概,是以臣于会议具疏之外,不避冒渎,以其利害自行详细披陈。但事关朝廷封疆重大,弃留出自干断外,台湾地图一张,附马塘递进御览。缘系条议台湾去留事宜,贴黄难尽,伏乞皇上睿监施行(康熙二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附录八闽绅士公刊原评

  台湾削平之后,持议者莫不曰,此一块荒壤,无用之地耳,去之可也。汉刘安谏伐闽疏曰,得其地不足以耕,得其人不足以臣,即此之谓矣。殊不知此岛北连三吴,南接两粤,实江、浙、闽、粤之左护,弃之则红毛巢穴于其中,勾连匪类,久而生变,此其为害匪细故也。公身历其地,熟识情形,特疏恳留,条陈详悉,为沿海计万全,为朝廷图治安,诚深且远也。而所最快心者,以当时封疆大臣,无经国远猷,矢志图贼,狃于目前苟安为计,画迁五省边地以避寇患,致贼势愈炽,民生顾沛,往事不臧,延祸及今,重贻朝廷宵旰之忧;此公之所以叹息痛恨于当日者也。今台湾、澎湖文武官僚,建设分治,区画咸宜,鸡犬桑麻,境内乂安,是皆公日夜焦劳,深思远虑,而为此久安长治之至计者也。边海长城,天南锁钥,非公其孰当此者乎!

  移动不如安静疏

  太子少保、靖海将军、靖海侯、兼管福建水师提督事务、臣施琅谨题。为移动不如安静、仰乞俞旨以广皇仁事:窃照台湾自郑逆盘踞数十年,以为老窠,招集亡命,扰动数省,故从前投诚官兵,屡有反侧,皆安插外省,所以解散而消弥之也。臣奉旨总统进征,剿抚并用,台湾归附。臣亲历该地,伪官给以俸,伪卒给以饷,且将其兵将渐次分离,并无一兵复听管束。仍一面派拨船只,将各官陆续载入内地。查系外省者,分发外省各府县原籍安插;系本省者,即交各府县原籍安插,仍取其地邻保结存查。其伪卒愿归农者,则听其归农;愿逐伍者,则暂拨在从征各镇营逐伍。其所给粮,皆从省约,不过使之各怀新恩,离散党与,未尝敢效从前之冒给粮饷。又伪镇弁之现入内地者,自本年正月起之俸已行停给。其尚在台湾伪官卒约计只三千余员名。其月饷自三月起亦行住支。伪文官则从无分给。

  今奉有安插附近各省之旨,臣敢不钦遵。在部臣苏拜欲令移驻畿辅、山东、山西、河南诸省。臣思自康熙十三年以后投诚各官,概荷隆恩免其迁徙。今台湾各伪官,蒙我皇上赦其前愆,莫不仰戴浩荡,鼓舞于光天化日之下,毫无怀贰。若一行移驻,其间有眷口者不少,无眷口亦多,远涉长途,不堪艰瘁;逃匿生患,所不能无。况地方人民,久困荼毒,方谓海氛削平,凋残少苏。今欲将各伪官眷口移驻外省,沿途搬运,百姓有策应人夫之苦;经过郡县,官吏有备给口粮之费;所到地方,有动拨民房之扰;开垦耕作,有应给牛种农具之资,又是一番苦累。以臣叨蒙国恩,夙膺同安城守副将以及陞转水师提督,十有数载,见从前投诚各官之移驻各省,现在存留,寥寥无几,不过冒费金钱,重烦百姓耳。今天下大定,人心已安,海外沾化,革面倾诚,率士之滨,莫非王臣;不若广开仁恩,此项伪官,俯就福建本省安插,尤见皇上推心置腹,使各遂其生,省人夫之搬运,口粮之应给,民房田舍之动扰,牛种农具之冒破,且无长途逃匿之患;所谓移动不如安静之为得也。

  臣自入闽以来,即遣心腹之人密往台湾、澎湖贼中,道达臣之旧时部曲现为职官者,从中潜谋取事。遂有伪镇营何佑等谋结党类以待内应。臣业有题报,但恐漏泄,未敢直指姓名。则当台湾未平之时,臣已知其人心解体,而无固志。今日郑克塽等纳土归附,并其亲族与刘国轩、冯锡范等皆遵旨进京,明宗室朱桓等移就山东、河南安插。是台湾之窠穴已破,根株已尽,可保其永无后患。其余各伪官人员,皆无关系。又何须移驻以滋民扰,且费公帑乎?在部臣苏拜、抚臣金鋐未悉其详,不敢置议。臣备知其倾心向化,已无他念。且思我皇上知臣之深,信臣之笃,感激思奋,虽在迈年,一意专征。今地方既拓,事无大小,必求允当。且臣衰老余生,倘蒙睿恩,以海宇既靖,边封无虑,准臣入侍,犹可不与;乃现膺重寄,欲计长治,不得不据实入告,仰翼俞旨。臣极知此疏一题,必启群议,以臣市恩。但臣思此番投诚,与其移而复动数省之烦难,曷若安之可永保其无事?在他人知而未必敢言,在臣深悉利害,势难缄默。始终竭忠尽诚,誓答洪恩,所以不避嫌疑,冒昧上陈。缘系密题移驻伪官事理,字多逾格,贴黄难尽,伏乞皇上俯赐全览,干断施行(康熙二十三年三月初一日)。

  附录八闽绅士公刊原评

  闽省当凋残之后,兵马往来,邮亭络绎,粟米力役,民之疲于奔命者,非一日矣。兹幸台湾削平,逆艘绝迹,诚与民休息之时也。乃伪官弁眷口,议移驻外省,沿途夫役之迎送,过宿行粮之支给,不惟闽省受供应之苦,即经往省会关津,亦关逃扰派之烦;民生之大患,莫有过于此也!公洞见利害,独疏入告,一力担当,不顾诸事之非议,请令本省安插,各还原籍。民生免供亿力役之劳,而投诚诸将士得以还首丘而保坟墓,永无出疆之惨,而遂获更生之庆,是皆公之恺悌为怀,痌瘝乃心,故其轸念民艰,而推心置腹于反侧子,盖若此之殷且至也。阴隲齐天,德垂万祀,岂虚语哉!

  中元祭阵亡官兵文

  阏逢纪岁,金祗御时。凉颷浏泬,白露沾滋。感四序之迁易,怀故垒乎殇师。操吴戈兮犀甲,冲矢石兮海涯。奋先登以贾勇,誓焚舰而搴旗。遂乃触轰焰于飞陨,罹锋镝而伤彝。痛形体之沦丧,冀魂魄之来兹。风云凄其悲惋,波涛咽其流澌。余忝军麾于率领,肃纪律以控持。届中元之令节,值兰盆之会期。念将士之殚力,悼幽冥之凶危。罗肴蒸以奠享,陈酏醴于盈卮。持端员而虔祭,抒诚愫于水涓。灵之游兮仿佛,惟歆饫兮攸宜。尚飨(康熙二十三年七月十五日)。

  壤地初辟疏

  太子少保、靖海将军、靖海侯、兼管福建水师提督事务、臣施琅谨题。为壤地初辟、乞沛皇仁、以弘治化事:窃照臣准兵部密咨为谨陈善后末议以赞一统无外之宏规事内开覆奉俞旨:台湾应得钱粮数目若干?白糖鹿皮可否兴贩?着部臣苏拜及督、抚、提再议,该臣钦遵于本年七月十六日就厦门登舟,乘南风而赴省城,会议浃月,未得适合。臣思漳泉为下游地方,兼见在渡载安设台湾文武官员兵丁及班回征师,臣与提臣万正色不便皆久住省城,姑于八月九日乘北风由舟先回厦门料理。其台湾应得钱粮数目及白糖鹿皮可否兴贩之处,部臣及督抚二臣复议明白,至九月初八日移送会题疏稿,与臣画题矣。

  然臣更有不得不披陈者:盖台湾沃野千里,则壤成赋,因地为粮,宜称富足;但地僻汪洋之中,化阻声教之外,弥山遍榖,多属土番,虽知怀服,习性未驯,射猎是事,征供无几。其安于耕桑可得按户而问赋者,皆中国之人,于数十年前,生聚乎其间。及郑逆拥众盘踞,兵即为农,农即为兵。兼沿海数省之地方人民,有为其所掠而去者,有趋而附者,非习于渔,则与为佃。自臣去岁奉旨荡平,伪藩、伪文武官员、丁卒与各省难民相率还籍,近有其半。人去业荒,势所必有。今部臣苏拜等所议钱粮数目,较伪藩郑克塽所报之额相去不远。在郑逆当日僭称一国,自为一国之用度,因其人地取其饷赋,未免重科。兹部臣等奉有再议之旨,不得不以此数目议覆。臣窃见此地自天地开辟以来,未入版图;今其人民既归天朝,均属赤子。以我皇上视民如伤,率土咸被,伏乞沛以格外之泽,减以应需之赋,则恩出自皇上,不在臣下;使海外诸国,向闻天威而慑服,轻赋薄歛,益慕圣德而引领。如以会议既定,当按数而征,在道府县责成所系,必奉行催科。兼以郑逆向时所征者乃时银,我之所定者乃纹银,纹之与时,更有加等。兹刘国轩、冯锡范见在京师,乞敕部就近讯询而知。彼夫遐陬初化之人,非孝子顺孙,万或以繁重为苦,输将不前,保无酿成地方之祸阶乎?至时动兵,为费更甚,何惜减此一二万之钱粮哉?且臣前之所以议守此土者,非以因其地而可以加赋也。盖熟察该地属在东南险远海外之区,关系数省地方安危。既设官分治,拨兵汛防,则善后之计,宜加周详。今所调守兵一万,乃就闽省经水陆兵丁六万五千七百五十名数内抽调前去,兵无广额,饷无加增。就此议定钱粮数目,蠲减于寇虐之后,使有司得以仰体皇上德意,留心安集抚绥,俾四民乐业,亿兆欢戴。至数年后,人户盛繁,田畴悉易,赋税自尔充溢,斯时有增无减,岂待按数而征哉?

  至于兴贩东洋白糖一项,岁定二万石,不足之数,听其在本省之内采买。夫本省之去台湾,已隔两重汪洋。以台湾所产白糖,配台湾兴贩船数,固为安便。若就本省凑买白糖,涉重洋而至台湾,方兴贩东洋,则今四方荡定,六合为一,在台湾可以兴贩东洋,何本省而不可兴贩,必藉台湾之名买白糖赴彼兴贩?此皆部臣苏拜等虑彼中之钱粮不敷,婉为筹度凑足良法。可知台湾钱粮,一时未能裕足故也。然在部臣及督抚二臣未至其地,不知该地情形,虽留心区画,难以曲尽。以臣躬亲履历,其于民风、土俗、安危、利害,无不详悉。天下事言之于已然之后,不若言之于未然之前。臣荷恩深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今不言,至于后来,或有祸患,咎臣以缄默之罪,臣又安所自逭?况臣叨有会议之旨,故不得不以披陈。缘系密题台湾钱粮事理,贴黄难尽,伏乞皇上俯赐全览,敕部议覆施行(康熙二十三年九月二十九日)。

  附录八闽绅士公刊原评

  台湾原海外一荒岛耳,土番往来,自为贸易,日以射猎为生,概无正供赋税。洎郑逆据而有之,带集兵民,始得分土种植,通商贸贩,因而设地追征。盖就其一隅之产,以供百万之费。政繁赋重,民心已思变久矣。今既归降,如出水火,各省难民,相率还籍。投诚家众,移送归家,较之前时民数,已减其半矣。今若赋役稍轻,从此而生聚、而教诲,安在不可为乐土耶?苟仍为重征繁赋,民不堪命,或生异心,亦未可知也。公疏中谆谆恳切,指画详明,益深悉利害于胸中,而不觉发而为忠荩之词,非徒铺张时务,以塞一日之责者也。至若兴贩白糖,不便本省采买之义,尤确确可从。而台民免远涉之劳,真防患未然之至计也。公无事不为民生陈疾苦,无日不为地方计安危,即此疏已见其大端矣。

  海疆底定疏

  太子少系、靖海将军、靖海侯、兼管福建水师提督事务、臣施琅谨密题。为船疆底定、更宜加慎、以垂永安事:臣闻虑事必计其久远,防患在图于未然。我皇上深念海宇既靖,生灵涂炭多年,故大开四省海禁,特设关差定税,听商民贸捕。群生感霈泽之均沾,国家获泉流之至计,浩荡洪慈,实冠历代帝王之丕谟。

  顾臣思前因海禁森严,堤防易于画一,兹海禁既展,沿海内外多造船只,瓢洋贸易捕采,纷纷往来,难以计算。水师汛防,无从稽察。窃见在昔明朝,滨海奸徒出没,纠■〈舟宗〉肆害,延至我朝定鼎四十余年,江浙闽粤数省,民靡有宁。今德威远播,四海归心,惟南之东埔寨尚有伪镇杨彦迪下余孽黄进聚艘百余号,北之浙江乌洋尚有房锡鹏残党,及抚而复叛之刘会集艘数十游移海洋。迩来贸易船只,给有关臣照票,而往采捕船只,给有道府县由单而出,丛杂无统。兼数省内地,积年贫穷游手奸宄罔作者,实繁有徒,莫从施巧,乘此开海,公行出入汛口。若严于盘查,则以抗旨难阻之罪相加。如此行走,不由向问,恐至海外诱结党类,蓄毒酿祸,水师将弁,必坐听其罪。况见准浙江抚臣赵士麟咨称:闽省有等渔船,越境荼毒渔民,亟宜禁止等语。臣以为展禁开海,固以恤民裕课,尤须审弊立规,以垂永久。如今贩洋贸易船只,无分大小,络绎而发,只数繁多,赀本有限,饷税无几,不惟取厌外域,轻慢我非大国之风,且藉公行私,多载人民,深有可虑。如近者臣在省会议,据中军参将张旺报称:船户刘仕明赶缯船一只,给关票出口往吕宋经纪,其船甚小,所载货无多,附搭人数共一百三十三名。臣据报时即行查,而该船已开去矣。一般如此,余概可知。此时内地人民,奸徒贫乏不少,弗为设法立规,节次搭载而往,恐内地渐见日稀。夫以台湾难民,尚荷皇上德意,移入内地安抚;今内地之人,反听其相引而之外国,殊非善固邦本之法。窃观外国所来进贡之船,人数来往有限,岂肯遗留一人在我中土?更考历代以来,备防外国,甚为严密。今虽与其贸易,亦须有制,不可过纵。

  以臣愚见,此飘洋贸易一项,当行之督、抚、提,各将通省之内,凡可兴贩外国各港门,议定上大洋船只数,听官民之有根脚身家、不至生奸者,或一人自造一船,或数人合造一船,听四方客商货物附搭。庶人数少而赀本多,饷税有征,稽查尤易。至于外国见我制度有方,行法慎密,自生畏服而遏机端。其欲赴南北各省贸易并采捕渔船,亦行督、抚、提,作何设法,画定互察牵制良规,以杜泛逸海外滋奸。则民可以遂其生,国可以佐其用,祸患无自而萌,疆圉永以宁谧,诚为图治长久之至计。故安不忘危,利当思害。苟视为已安已治,无事防范,窃恐前此海疆之患,复见不远。

  矧兼水师船只,刻限三年小修,五年大修。至征剿及渡载投诚伪官兵眷口难民之后,多属朽坏搁泊,少当于用。穷弁不能整葺,请修犹迟时日。而沿海新造贸捕之船,皆轻快牢固,炮械全备,倍于水师战舰。倘或奸徒窃发,藉其舟楫,攘其赀本,恐至蔓延。盖天下东南之形势在海,而不在陆。陆地之为患也有形,易于消弭;海外之藏奸也莫测,当思杜渐。更以台湾、澎湖新辟,远隔汪洋,设有藏机叵测,生心突犯,虽有镇营官兵汛守,间或阻截往来,声息难通,为患抑又不可言矣!至时必有以禁止贸捕之议复行,宁惟负我皇上子养亿兆之德意,将东南环海地方,不又仰廑宸衷顾虑哉?

  盖自我朝御极以来,凡有梗化,精骑一到,率土咸服。独此海氛,积年负抗,调发劳费,动关亿万,未获削平。乃干断航剿,甫尔荡定,而四省开海,船只出入无禁。思患预防,不可一日废弛。臣谬膺职任,在闽言闽,当此未然,深知情弊,鳃鳃上陈。使臣年力方壮,皇上不以臣为驽骀,再可竭蹶绸缪;惟年已六十有五,衰老渐及,意在乞休,祗荷恩深,重思皇上有千万世之洪基,臣子孙有千万世之爵禄,故不能缄默而人之所不敢言者。如果刍荛可采,伏乞皇上睿监,敕部议覆。缘系备陈海疆宜慎事理,贴黄难尽,仰祈俯赐全览施行(康熙二十四年三月十三日)。

  收用人材疏

  太子少保、靖海将军、靖海侯、兼管福建水师提督事务、臣施琅谨密题。为收遗弃有用人材、以彰全恩事:窃惟我朝定鼎以来,凡属投诚,荷恩录用,在在竭忠,或膺提镇,或授副、参、游、守、千、把等官,殊典过优。近准部咨康熙十三年以后,凡投诚功加未至八等者,追劄归农,奉旨钦遵在案。此就功分别用舍,亦慎名器之要端。然此等不无抱抑之叹。盖用人之道,用之不可以拘例,弃之尤不可以骤促。臣思闽省投诚,有系康熙十三年以前、在外省垦荒、为题从征效力者,有康熙十三年以后、在本省效劳、见补经制游、守、千、把员缺内有着绩者。至于台湾新附人员,亦有勇敢历练者。一旦弃置之,未免屈其已效之力,而辜其归命之心。以臣愚见,不若洪开格外隆恩,敕下督、抚、提,将新旧投诚各官,见在闽省者,亲行考验。其中果老弱病废、无一技之长、原系有经任游守千把者,准其原品致仕;未经任事者,听其原籍安插归农;果系年力精壮、胆气勇敢、历练战闘者,酌定衔劄,量给俸饷,令随督、抚、提标下效劳,许以遇缺保题一二补用。此中名数,旧者如垦荒题调,及本省效劳、见补经制员缺、航剿效力者,验选不过数十员,计朝廷之动给无几。盖前海疆未靖,年年调发,飞挽费用不计;今四方式宁,各省溢额官兵,概经裁汰,俸饷从此减省。一年之中,何惜一二万金以养有用之人?使新旧投诚,老弱者遂安处之荣,精锐者有功名之用。若以功名未至八等,循例而弃之,已至八等,循例而用之,是循资格以待人;臣伏见未至八等者、其才略未必皆逊于已至八等者之员,已至八等者、其才略未必能胜于未至八等者之员。惟择其精练勇敢者而蓄,则凡巨擘者得遂其愿效之怀,自壮而老、老而死,安心于覆帱。彼懦弱无长者亦恬然而自安。不宁惟是,见今裁兵之际,更多游手游食穷窘无藉之辈,负截营生,非其素志,不能尽保其无异念。视此巨擘者皆为我罗而养之,则若辈之碌碌因人成事者,终无足有为,即为亦无济。此实笼络人材,罗其尤而众心自戢者也。

  且夫朝廷尚三年一试武场,不过欲广搜天下人材。然所合中式,虽弓马略谙,而未历戎伍,未经战攻,何若此等之赳赳武夫,惯精于疆场,用之较有实效也。昔汉祖当天下既定,犹思壮士以守四方,此深监用舍之得失。兹万国献琛,群黎遍德,各省亦有投诚不同,而臣在闽只惟言闽,特举此投诚之用舍,盖措置得宜,其于国家未必无少裨也。况郑克塽见蒙优加公爵,冯鍚范、刘国轩见授伯爵,国轩更叨天津总兵之任,皇上之推心埀仁,诚冠于万古帝王,又谁不倾心仰答者乎?臣为封疆筹奠安至计,非敢为投诚人员市私恩。如臣言可采,伏乞睿监,敕部议覆施行(康熙二十四年三月十三日)。

  君恩深重疏

  太子少保、靖海将军、靖海侯、兼管福建水师提督事务、臣施琅谨奏,为君恩深重臣职未酬、今将永辞圣世、伏枕谢恩、仰祈睿监事:窃臣以猥劣庸材,谬膺宠眷,自同安副将,历任总兵,旋陞福建水师提督,加为靖海将军。康熙六年内,奉旨进京,荷蒙皇恩,授为内大臣伯,豢养十余年。二十年内,复蒙特简为福建水师提督,专征台湾。荡平之后,随蒙圣恩,授为靖海将军,封靖海侯,世袭罔替。海疆重任,时兢蚊负;两次陛见,臣自惟年老,面请乞休,蒙温旨慰谕,命臣旋任,勉供衰残,意谓一日在世,可竭一日之效。讵知本年二月初旬,陡染痰壅气喘之症,医药至今,未见有效,中心思惟,受洪恩之罔极,恐报称之无从。不揣愚昧,冀邀睿监。

  臣蒙恩封为靖海侯,世袭罔替。臣亲生八男。长男出继,及三男俱己蛋丧。五男世騋、七男世骅皆随臣在任。次男世纶现任江南江宁府知府,四男世骥现任浙江严州府同知;臣死之后,乞恩准赴闽尽丧。所有侯爵,臣拟以第八男施世范承袭,俾其代臣报效,仰容涓埃。又臣生长福建,愿乞骸骨,俯赐臣男等就梓里择地安葬。而臣之祖先坟墓俱在泉属本乡,臣请以第五男世騋在闽,岁时祭祀照管。伏乞皇上广孝治之仁,埀怜恩准。臣既不能延喘竭报,犹幸第六男世骠任山东济南城守参将,功侄世□任张家口副将,现随圣驾效力辇毂之下,代臣竭未尽之心,俾臣死得瞑目。

  伏思闽疆海滨重地,而厦门又最要紧。且臣衙门更有统辖台湾之责,弹压之寄,出自宸衷简在。第臣愚见,如现任江南提督臣张旺历任闽海边疆,臣稔知其人忠勤练达,熟识闽海情形,若以之调补福建水师提督,必克胜任。伏乞皇上睿裁。至于南澳镇臣杨嘉瑞、浙江定海镇臣蓝理、广东碣石镇臣曾成、四川建昌镇臣施应元,俱经同臣征剿澎台,谋勇兼优,戮力血战;海坛镇臣杨元弼、台湾镇臣王国兴、广东潮州镇臣薛受益,均才猷夙着,调度有方;臣标副将方冰、左营游击陈敬、右营游击傅春秀、前营游击林显达、中营中军守备梁爱、后营中军守备刘春,均勤慎束防,恪供厥职;功加左都督施韬、施肇瓒、刘沛、吴虎、张应、韩瑞、董义、丘建、林应,俱系随臣航剿澎台着劳,内施肇瓒、刘沛、吴虎、张应经臣保题注册候推游击,其施韬、韩瑞、董义、丘建、林应五员亦经保题,部覆以系十三年以后投诚,停其录用在案。此数员皆系从征效力之人,臣不敢泯灭其功,仰冀皇上简拔先用。

  更臣当进征台澎时,有捐造盔甲器械,内除澎湖攻战阵失及年久坏澜不堪用外,尚有存剩盔甲器械,交臣标五营将备收贮,理合一并声明。臣今黄壤非遥,丹心未泯,一线微息,满腔哀鸣,贴黄难尽,伏乞皇上宽宥全览,敕部议覆施行(康熙三十五年三月二十二日)。

  赠宫傅制诰

  敕建碑文

  谕祭第一次文

  谕祭第二次文

  谕祭第三次文

  赠宫傅制诰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人臣奏开阃之勳,谋猷克壮;国家锡报功之典,品秩加崇。惟懋绩树乎师中,斯宠命荣于身后。尔原任太子少保、靖海将军、靖海侯、福建水师提督施琅,夙谙兵事,久历军行。壮岁从戎,即着干城之望;岩疆分镇,聿推保障之才。泊乎受律中朝,建麾全闽,兵民藉以绥辑,而斥堠无惊,将士乐其拊循,而简稽有法。念兹劳绩,奄尔沦徂,宜沛殊恩,俾加显秩。兹赠尔太子少傅、光禄大夫。于戏!抒诚报国,式膺三命之荣;班爵酬庸,用慰九原之志。尚承渥泽,永贲泉垆!

  康熙三十六年三月十六日(制诰之宝)。

  敕建碑文

  太子少保、靖海将军、靖海侯、右都督、管福建水师提督事、加赠太子少傅、谥襄壮施琅碑文

  朕惟国家有戡乱宁民之略,必有协谋宣力之臣,用能殚布天威,廓清海宇。绩既书于册府,宠亦集于私门。堂陛之谊常通,始终之礼攸渥。弘兹异数,以劝有功。

  尔施琅材略夙优,忠诚丕着。自分阃同安,从征用命。每当调遣,辄冠军锋。寻总水师,屡陈进取。厦门之克,尔与有劳。召列环卫之班,晋赐躬圭之爵。既朕削平僭逆,底定多方,蠢兹海氛,阻远负固。欲声厥罪,以救边氓,谘诹在廷,谓难剪灭。惟尔独抒忠悃,力赞成谋。聚米堪图,指掌可述。朕心益断,命尔徂征。尔能上度天时,下揆地势;更行间谍,收合人心。排群帅以密陈,乘南风而破浪。六月于迈,一鼓而平。四十余年之巨孽悉除,三十六岛之残黎皆悦。戢兵而惟宣德意,受降而不复私仇。调度周详,朕深嘉叹!尝赋诗以当劳还之宠,解衣以弘挟纩之恩。世爵尔侯,董戎如故。既而入觐,训以温言,仍赴军中,委任不替。尔能只遵朕训,保有令名。何不遐年,朕心轸悼!泽加身后,悉准来章。赠恤从优,諡曰襄壮。

  呜呼!赐尔丧之反葬,永增耀于乡邦。嘉尔子之多才,更推恩于部曲。情惟念旧,义不忘劳。勒之贞珉,埀休无斁!

  康熙三十七年八月十二日立。

  谕祭第一次文

  康熙三十七年九月十一日,皇帝遣福建分守兴泉道、布政使司参议加四级王之麟谕祭太子少保、靖海将军、靖海侯、右都督、管福建水师提督事、加赠太子少傅、谥襄壮施琅之灵曰:朕惟宣力岩疆,臣子奉公之大谊;推恩良翰,国家恤下之弘仁。勳庸懋着于生前,宠泽宜加于身后。爰稽宪典,式备哀荣。尔施琅忠勇性成,韬钤夙裕。早以副将,分阃同安;旋总八闽之水师,爰任将军之重寄;入授躬圭之爵,近膺环卫之班。当夫三逆荡平,海氛未靖,朕欲声罪致讨,以宁远人,盈庭之集议多疑,惟尔能摅忱力赞。盖以灭贼自效,即谓克期可平。孚于朕心,再膺节钺。行间抗疏,争六月以兴师;上将伐谋,鼓南风而破浪。澎湖功最,贼巢早断其咽喉;台湾势穷,渠党毕输其图籍。扫数十年不庭之巨寇,扩数千里未辟之遐封。答尔成劳,酬以异数,侯封大启,及尔子孙。幕府仍开,肃我闽峤。宜绥茀禄,以服宠休。兹闻溘亡,曷胜叹悼!呜呼!埀勳海外,永澄万里之波,赐窆故乡,用慰九原之魄。聿颁祭醊,灵其敬承。

  谕祭第二次文

  康熙三十七年九月十四日,皇帝遣福建分守兴泉道、布政使司参议加四级王之麟谕祭太子少保、靖海将军、靖海侯、右都督、管福建水师提督事、加赠太子少傅、谥襄壮施琅之灵曰:勳埀专阃,弥怀将略之优;礼重恤终,倍着国恩之厚。椒馨再锡,泉壤逾尤。尔施琅果毅有谋,次碓善断。遵适准以扬威域外,拓土开疆;荷殊恩而受钺海滨,疏封锡爵。方干城之是寄,遽麾节之长辞!睠念前劳,良深干轸!洊颁异渥,聿备彝章,庶格灵筵,钦承宠命。

  谕祭第三次文

  康熙三十七年九月十六日,皇帝遣福建分守兴泉道、布政使司参议加四级王之麟谕祭太子少保、靖海将军、靖海侯、右都督、管福建水师提督事、加赠太子少傅、谥襄壮施琅之灵曰:阃帅成劳,早茂膺夫爵命;皇家恤典,尤倍渥于勳臣。奠醊屡宜,恩施洊被。尔施琅材武性成,谋猷夙裕。功收万里而外,爵居五等之间。上将权隆,控大洋而膺节钺;南邦寄重,间炎徼以作屏垣。遗疏忽闻,朕心轸悼!降恩纶而三锡,视故事以有加。灵其只承,光于奕祀。

  ●跋

  平南之役,圣天子授钺推毂于我大将军施公,而公果以肤功奏。其知人善任,诚千古帝王命将之盛轨哉!顾尝思之,古今克奏肤功者,皆其谋能素定,熟识情形,深知彼己,是以弗战则已,战则动出万全,功成一鼓。今读公平南始末奏章,如密陈专征诸疏,可谓成算在胸,了若指掌矣。然皆不越其始所预策。方康熙六年公以荡平机宜请也,有云据澎湖以扼其吭,贼胆必寒,先宣朝廷德意,如大憝势穷,革心归命,则姑从宽网,亟与安插,台湾可不劳而定。此谋定于十余年之前,乃今一一如取左券。虽淮阴筑坛之对,营平金城之图,王朴平边之策,曷以加兹?初,公之画是谋也,或且难之,而天子独排众议,悉心委任,竟使公伸其十余年前素预之谟。公何幸遇特达之圣主,以胜任愉快而建不世之奇勳耶!

  然此犹以武功言之也,若夫公之文德,则尤近古以来,名臣宿将所未易彷佛一二者。致远窃读公之疏而知之也。公诸疏,凡条上便宜,着着皆符庙算,着着各奏成效,而一念排恻,曲体皇上好生之仁,遂使穷岛万灵重苏于笔下,盖其揆之心者明,故其抒之笔也达,是固非记室参军操翰帏幄者所能赞其一词也。昔武侯弱冠驰驱,穷在行间斗铃之下,亲校簿书,而前后出师二表探喉而出,乃为古今奏疏第一;忠肝智胆,照耀史策,千载下读者至为感激流涕。是皆至性之余,溢为文章,故无人巧安排之迹,而有天工自然之妙。以视公疏,真堪颉顽矣。公军旅稍暇,辄赋诗磨盾,不废文事,谓公独以武功着乎哉!语曰:天下危,注意将;天下安,注意相。今海内升平,方敷文德之化,以公文事、武备两者兼优,为将为相,无往不宜,又奚安与危之可分?则出为舟楫,入为盐梅,天子之注意于公当有加无已也。而受福者,不独吾闽矣!晚生蔡致远顿首拜具稿。

  ●跋

  紫阳氏以为天将降乱,必先生已乱之人,而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子舆氏又以为必苦其心志,拂乱其所为。然则已乱之人,天生之,天固有以成之,而非其人之遍历艰难,百折不回,亦安能出其才德、以仰承天心、平剧乱而奏肤功哉?仰惟我先公平定台湾,充拓版图,功虽成于一时,而事则出于素定。

  当郑氏盘踞两岛,先公一鼓廓而清之。及其遁入台湾,则知必复炽,以滋民害,章疏再上,力主扑灭,虽事从中止,而论者以郑氏未生,先公已生,天心厌乱,定台湾者舍公其谁?夫君心即天心也,果命专征。以数十年之逋寇,七日两战,即制其命而致其降,俾东南数千里之流移咸登衽席。是事虽成于十余年之后,而与前之力主扑灭者若合符节,谓非其素定乎?

  然追溯先公生平,所谓艰难而百折者,固□□□。乃迟之十余年,而受命专征,犹有相为枘凿者,□□□,决其神,□其气,正以励其心之公而忠;所以仰答乎君者,即其所以仰承乎天也。又或以报仇雪耻类子胥之破楚,而仁厚则过之;不知吾氏之于楚,有君臣之分,非可为先公拟也。惟是先公之意,以大臣谋国,不顾私雠,生杀之权,自朝廷主之。斯则于仰承已乱之天心,而又凛以尊君之大义,天下之所咸信而服之者也。

  先公事埀于国史,后之君子,必有能论定矣;然家乘不可阙也,谨恭辑御制诗章、褒赐祭葬各鸿文、及叔祖孝廉闻于公所撰传、吾闽贤士大夫所评述、前后奏疏文告、并颂扬诗赋,合为靖海纪。呜呼!先公之仁智忠诚,约略昭着矣。而为子若孙者,仰思先烈,知所以立德立功之大,宁不惕然兴感乎!男世纶敬跋。

  ●跋

  □□□院辑靖海纪一编,梓行于世,诚以彰圣主任贤□□,名臣效忠之绩,俾后之为子若孙者,感国恩,仰□□,□绳绳无替也。□君亲□□□江右、滇南、西蜀,携其板之任,摹印者□□剥蚀不完矣。学出守郢郡,取其旧编校而刻之,于原叙、原跋各酌存其二,以御制八旗通志所载名臣传易族祖闻于公所撰家传,而旧编所载乡先生评论以及颂扬诗赋,悉从删焉。非敢僭易而妄削也,以国史告成,不敢以私废公;而疏章事实,昭然耳目,无事于评隲也。呜呼!戴□□□□□□□德□□□□,我后人尚其竭忠尽孝,守是编而永矢弗□!曾孙奕学谨跋于郢中郡署。

  钦定八旗通志名臣列传

  嘉庆丁已重镌靖海纪目次

  钦定八旗通志名臣列传

  施琅字尊侯,号琢公,汉军镶黄旗人。父达一,世居福建晋江。生子三,琅其仲也。少倜傥有膂力。明末,泉郡山寇四起,当事稔其能,命领兵剿捕,廓清山寨三百余所,以功授游击将军。复追贼潮阳,招降贼魁数十辈,屡着战功。

  国朝定鼎后,伪唐王朱聿钊据福建,僭号隆武。琅以功多,为同辈所忌,乃从海道出粤东,集劲卒八百人,憩黄冈镇。郑成功者,郑芝龙之子也,托故明藩封,栖海上,数为边患。素知琅名,欣倚以为重,遮入海,礼遇甚渥。会以粮匮,议剽掠广东,琅正言阻之,拂其意。有标弁得罪,恃郑亲昵逃于郑所,琅申军法擒斩之。郑怒,遂执琅,而分禁其家属。琅以计得脱,其父与弟俱遇害。

  琅既北渡,时武毅伯施福系琅族父,以明将归本朝,驻平安,琅从之。顺治四年,同总兵官梁立随广东提督李成栋、监军戚元弼等剿顺德县海寇,多所斩获。十二年,海氛洊炽,命定远大将军世子济渡征之。济渡以装素习海上情形,命为前部,扬旗出乌龙江口,贼屯尽解。福建总督李率泰上其功,授副总兵。遂领前锋薄闽安镇、罗星塔诸城,所向皆克。旋移同安,与厦门贼垒相对,前后擒获、招降无算,濒海少安。兵部侍郎苏纳海至福建清海疆界,奇琅,荐之朝,加都督佥事,补同安总兵官。

  十六年,郑成功据台湾地为寇。台湾,故红毛番耕种之所,至是郑逐去红毛,设为东都,恃其巢穴,益肆为患。康熙元年,擢琅福建水师提督。琅乃密陈金门、厦门诸岛可取状,奉俞旨遂刻期进兵。陆师出金沙,遇贼,少失利。督臣欲止。琅鼓励将士,乘风波直薄金门、厦门、铜山,连战克之。贼帅遁归台湾,其文武诸伪职领楼船接踵归诚者万八千余众,郑氏积年所据东南诸岛悉平。册功授右都督。明年,挂靖海将军印,统诸镇征剿台湾,为飓风阻,未克济师。

  六年,密陈边患宜靖疏,言:「郑贼负嵎海上,遁窜台湾,虽戢翼歛迹,未敢突犯,而蜂虿有毒,沿海将为不宁。今万国宾服,岂容此余灰以滋蔓患?日者朝廷广开洪仁,遣官招抚,两次到彼,并无的当伪员同来输诚。倘顽梗如故,事难中止。臣荷恩深重,与贼仇不共戴,虽身犯波涛,必期灭此朝食。伏思贼党盘踞台湾,沃野千里,粮食匪缺,上通日本,下达广南等处,火药军器之需,布帛服用之物,贸易备具,兼之林木丛深,采造舟楫为易,若恣其生聚教训,是养痈为患也。臣愚,以为不如乘便进取,以杜后患。夫兴师所难,在于招兵措饷,制器造船。今闽省水师官兵一万有奇,就中选拨精锐者可得六七千,海澄公黄梧标下可选择二千,投诚兵内可选择数千,再有未敷,就陆师中酌选,共得二万余,便可合为劲旅;兵在精不在多也。闽省全辖大小戈船共二百只,选拨一百七十只;小快哨一百只,选拨七十只;再造大水艍船十余只,渡马船二十余只。此所造船只,为费不多。将豫备之兵粮船器,充东征之用,无烦征召,不事浪费,戳力讨平,永清海甸,诚长便之策也。复思澎湖为台湾四达之咽喉,先取澎湖,势已居其半。大兵压近,贼胆必寒,势必革心归命。然后善为过渡安插,可不劳而定。倘执迷不悔,甘自殄灭,乃提师进发,可一鼓全收矣。贼一日未灭,臣一日未安。筹度时势,定当扫清余孽。且数年来,江、浙、闽、粤多设水陆官兵,动费倍增,皆为残孽未靖之故。如台湾一平,防费可裁,地方益广,岁赋可增,边疆永奠,诚一时之劳,万世之逸也」。圣祖仁皇帝览疏,召诣阙面陈所见。七年四月至京师。朝议循于招抚,不事轻剿,乃撤水师提督,授内大臣,晋伯爵,从容丹禁者十余载。

  后闽省以逆藩作乱,海氛乘之复炽,东南亿万户渔盐耕织失业,圣祖恻然念之。二十年,进诸廷臣诏询剿取台湾方略,咸循前议。琅独毅然身任,具陈海上情形,度己度彼,条奏甚悉。圣祖大悦,加太子少保,复畀节钺提督全闽水师。十月至任,练兵整船。调兴化、江东等处陆路官兵协同进剿,议乘南风直捣澎湖。而同事者多枘凿。总督姚启圣疏言:「海贼刘国轩遣官黄学齎书至,请照琉球、高丽等外国之例,称臣进贡,但不薙发登岸,应否如其所请,请旨定夺」。圣祖谓:「台湾贼皆闽人,不得与琉球、高丽比。如果悔罪,薙发归诚,该督抚并遴选贤能官前往招抚。或贼闻知大兵进剿,计图缓兵,亦未可料;其审查确实。倘机有可乘,可令提督即遵前旨进兵」。二十二年五月,姚启圣奏称:「已遣福州副将黄朝用往谕刘国轩等,仍如前言」。圣祖乃趣琅进兵。

  琅既奉专征俞旨,遂克期进剿。先聚米作地势示诸将曰:「如此入港,如此泊船,如此进击;不用命者必按军法」!因大书诸将姓名于各船飞篷之上,以便进退。六月十四日乙酉,由铜山进发,丙戍夺猫屿、花屿,晚泊八罩。逆贼伪侯刘国轩侦知我兵将乘南风进剿,倾巢而来,坚守澎湖。凡沿海之处、小船可以登岸者,尽筑短墙,安置腰铳,添筑炮城十余座,蜂集大小战船于天妃宫上下。丁亥,琅率舟师进发。先锋署右营游击蓝理等以鸟船首先攻敌。时值南潮正发,舳舻乘疾流逼压贼垒,被贼围困。琅亲驾楼船,冲杀入围。贼望见旌麾,皆环迫钩舟接战。琅伤目,以帕渍血示无恙。诸将校皆奋勇击杀,贼败退。兴化镇臣吴英继后夹攻,焚杀伪将军沈诚等大小贼目七十余员,贼■〈舟宗〉兵三千余名。戊子,全■〈舟宗〉复收八罩。已丑,取虎井、桶盘屿。癸已,遣兵官陈蟒、魏明等领船五十只为奇兵,直入鸡笼屿、四角山夹攻;又遣随征总官兵董义、康玉等驾船五十只为疑兵,直入牛心湾牵制;又将大鸟船五十六只居中,分为八队,每队驾船七只,各作三叠;留船八十只为后劲。琅居中指挥督率,直进扑剿。贼舟四路齐出迎战。炮矢雨集,烟焰蔽天。我师奋勇,呼声震撼波涛。总兵官林贤、朱天贵等继进夹击。自辰至申鏖战。贼被焚杀,浮尸满海。击沉大小贼船一百九十四只,焚杀伪官三百余员,贼兵一万二千有奇,猎楼橹甲仗不计。刘国轩力不能支,乘快船从吼门潜遁。伪将军杨德等一百六十五员率贼兵四千八百余名倒戈投降。报捷疏至,言是役以七昼夜破数十年盘踞之贼。抵澎之后,海不扬波,进师之时,潮涨四尺,以佐成功,此皆天威所致云。

  琅不念旧仇,尽释所俘放归台湾。逆渠郑克塽势已穷蹙,又觇无屠戮意,七月丙申,遣伪官郑平英等齎降表至琅军前。总督姚启圣奏请招抚。圣祖命撰敕发姚启圣同琅酌行。八月甲寅,琅奏言:「七月十五日,郑克塽遣伪官冯锡珪等,伪侯刘国轩、伪伯冯锡范遣其弟伪副使刘国昌、冯锡韩等齎降表文稿诣臣军前,请缴伪印册,率众登岸,以求安插。臣随遣侍卫吴启爵、笔贴式常在同冯锡圭等持榜示往台湾晓谕伪官兵民,验视薙发。即令郑克塽等缮写降表,并伪册印一并齎送,以便代奏。至台湾虽在海外,地方千余里,户口数十万,或弃或守,仰候圣裁」。得旨:「海洋远徼,尽入版图,积年逋寇,悉皆向化,具见卿等筹画周详,剿抚并用,克奏肤功,朕心深为嘉悦。在事有功人员,该部从优一并议叙。会议政王大臣会议以闻」。寻议政王大臣等议:「台湾应弃应守,俟郑克塽率众登岸,令侍郎苏拜与该督抚提督会同酌议具奏」。己已,琅疏言:「臣于八月十一日率领官兵自澎湖进发,十三日入鹿耳门至台湾。十八日,郑克塽伪文武官俱已薙发,宣读赦诏,郑克塽等欢呼踊跃,望阙叩头谢恩。所有郑成功之子伪辅政公郑聪等六人、郑锦之子郑克塽及其弟伪恭谨侯郑克举等九人、伪武平侯刘国轩、伪忠诚伯冯锡范等子弟、及明裔朱桓等十七人,并续顺公下官兵家口、海澄公家口,俱拨船配载官兵陆续护送移入内地,并移咨侍郎苏拜及督抚听其安插。其余伪文武官员家口,现在趣会起行。兵丁有愿入伍及归农者,听其自便。至于江、浙、闽、粤各省被获男妇,仰体圣主仁恩,悉令回籍。其伪册印劄付已次第追缴,仓库人民户口册籍、船艘、军器,俱令巡海道线一信等查收」。先是报捷疏至,适值中秋令节,圣祖大悦,即解赐是日所御袍,并褒以诗。至是疏至,亲洒宸翰赐之。

  九月戊寅,圣祖特谕吏兵二都:「向来海寇窜踞台湾,出没岛屿,窥伺内地,扰害生民,虽屡经剿抚,余孽犹存,沿海地方,烽烟时警。迩者滇黔平定,逆贼削平,惟海外一隅,尚梗王化。爰以进剿方略,咨询廷议,咸谓海洋险远,风涛莫测,长驱制胜,难计万全。朕念海氛不靖,则沿海兵民,未获休息,特简施琅为福建水师提督,前往相度机宜,整兵进征。该提督忠勇性成,韬钤夙裕,兼能洞悉海外形势,力任克期可奏荡平。遂训练水师,整顿战舰,扬帆冒险,直抵澎湖,鏖战力攻,大败贼众,克取要地,立奏肤功。余众溃遁台湾,慑服兵威,乞降请命,已经纳土登岸,听候安插。自明朝以来,逋诛寇贼,始克殄灭,濒海远疆,自兹宁谥。此皆该提督矢忠报国,大展壮猷,筹画周详,布置允当,建兹伟伐,宜沛殊恩。施琅可授靖海将军,封靖海侯,世袭罔替,以示酬庸。前进剿云南官员曾各加一级,兵丁赏赉一次,顷因该提督所统官兵,出海进剿,勤劳堪念,已经照云南例加级赏赉;复思官兵远抵海疆,冒险剿寇,非滇黔陆地可比,在事官员,可再加一级,兵丁再赏一次,以示特加优渥至意」。

  台湾既定,因与部臣会议弃留利害来决,特疏奏陈,言:「台湾地方,北连吴会,南接粤峤,延袤数千里,山川峻峭,港道纡回,乃江、浙、闽、粤四省之左护,隔离澎湖一大洋,水道三更余遥。查明季设水澎标于金门所,出汛至澎湖而止,水道亦有七更余遥。台湾一地,原属化外,土番杂处,未入版图。然其时中国之民潜至,生聚于其间者,已不下万人。郑芝龙为海寇时,以为巢穴。及崇祯元年就抚,将此地税与红毛为互市之所,红毛遂连络土番,招纳内地人民,成一海外之国,渐作边患。至顺治十八年,为海逆郑成功攻破,盘踞其地,纠集亡命,挟诱土番,荼毒海疆,窥伺南北,侵犯江浙。传及其孙克塽,六十余年,无时不仰廑宸衷。昨奉旨征讨,亲至其地,备见沃野土膏,物产利溥,耕桑并耦,鱼盐滋生,满山皆属茂树,遍处俱植修竹,硫磺、水藤、糖蔗、鹿皮,以及一切日用之需,无所不有。向之所少者布帛耳,兹则木棉盛出,经织不乏。且舟帆四达,丝缕踵至,饬禁虽严,终难杜绝。实肥饶之区、险阻之域。逆孽乃一旦凛天威,怀圣德,纳土归命,此诚天以未辟之方舆,资东南之保障,永绝边海之祸患,岂人力所能致?夫地方既入版图,土番人民,均属赤子,善后之计,尤宜周详。此地若弃为荒陬,复置度外,则今台湾人居稠密,户口繁息,农工商贾各遂其生,一行徙弃,安土重迁,失业流离,殊费经营,实非长策。况以有限之船,渡无限之民,非阅数年,难以报竣。使渡载不尽,苟且塞责,则该地之深山穷谷,窜伏潜匿者,实繁有徒。和同土番,从而啸聚,假以内地之逃车闪民,急则走险,纠党为祟,造舟制器,剽掠滨海。此所谓藉寇兵而齎盗粮,固昭然较著者。甚至此地原为红毛住处,无时不在涎贪,亦必乘隙以图。一为红毛所有,则彼性狡黠,所到之处,善能鼓惑人心。重以夹板船只,精壮坚大,从来乃海外所不敌。未有土地可以托足,尚无伎俩,若以数千里之膏腴,复付依泊,必合党伙,窃窥边场,迫近门庭,此乃种祸后来,沿海诸省,断难晏然无虑。异时复动师远征,两涉大洋,波涛不测,恐未易再建成效。如仅守澎湖而弃台湾,则澎湖孤悬汪洋之中,土地单薄,界于台湾,远隔金厦,岂不受制于彼,乌能久居哉?守台湾所以固澎湖。台湾澎湖,一守兼之,沿边水师,汛防严密,各相犄粗,声气关通,应援易及,可以宁息。况昔日郑逆所以得负抗逋诛者,以台湾为老巢,以澎湖为门户,四通八达,游移肆虐,任其所之。我之舟师,往来有阻。今地方既为我得,在在官兵,星罗棋布,风期顺利,片帆可至,虽有奸萌,不敢复发。臣业与部臣苏拜、抚臣金鋐等会议。缘部臣、抚臣未履其地,去留未决。臣阅视周详,不敢遽议轻弃。伏思圣祖建极以来,仁风遐扬,威声远播,四海宾贡,万国咸宁,日月所照,霜露所坠,凡有血气,莫不臣服。以斯方拓之土,奚难设守,以为东南数省之藩篱。且海氛既靖,内地溢设之官兵,尽可陆续汰减,以之分防台湾澎湖两处。台湾设总兵一员、水师副将一员、陆师参将二员、兵八千名,澎湖水师副将一员、兵二千名,通共计兵一万名,足以固守,又无添兵增饷之费。其防守总兵副参游等官,定以三年或二年转陞内地,无致久任,永为成例。又地方初辟,该地正赋杂饷,殊宜蠲豁。见在一万之兵食,权行全给,三年后开征,寓兵于农,亦能济用,无庸尽资内地之转输。盖筹天下之形势,必求万全。台湾一地,虽属外岛,实关四省之要害。无论彼中耕种,能资兵食,固当议留,即为不毛荒壤,必藉内地挽运,亦断断乎其不可弃。去留之际,利害攸系,恐有知而不言。如我朝兵力,比于前代,何等强盛,当时封疆大臣,无经国远猷,矢志图贼,狃于目前苟安为计,画迁五省边地以避寇患,致贼势愈炽,而生民顾沛。往事不臧,祸延至今,重遗朝廷宵旰之忧。臣仰荷洪恩,天高地厚。行年六十有余,衰老浮生,频虑报称末由。熟审该地形势,不敢不言。至于后来万或滋蔓难图,窃恐责臣以缄默之罪,臣又焉所自逭?是以敢于会议具疏之外,不避冒渎,以其利害自行详细披陈。外台湾地图一张,附马塘递进御览」。

  二十三年九月,以台湾赋额,壤地初辟,宜沛皇仁,以广治化,前会疏未为尽善,独疏陈请,言:「臣准兵部密咨为谨陈善后末议以赞一统无外之宏规事内开覆奉圣旨,台湾应得钱粮数目若干,白糖鹿皮可否兴贩,着部臣苏拜及督抚提再议。该臣钦遵于本年七月十六日就厦门登舟,乘东南风而赴省城,会议浃月,未得适合。臣想漳泉为下游地方,兼见在渡载安设台湾文武官员兵丁及班回征师,臣与提臣万正色不便皆久住省城,姑于八月十九日乘北风由舟先回厦门料理。其台湾应得钱粮数目,及白糖鹿皮可否兴贩之处,部臣及督抚二臣复议明白,至九月初八日移送会题疏稿,与臣画题矣。然臣更有不得不披陈者:台湾沃野千里,则壤成赋,因地为粮,宜称富足;但僻处汪洋之中,化阻声教之外,弥山遍谷,多属土番,虽知怀服,习性未驯,射猎是事,征供无几。其安于耕桑可得按户而问赋者,皆中国之人,于数十年前,生聚乎其间。及郑逆拥众盘踞,兵即为农,农即为兵。兼沿海数省地方人民,有为所掠去者,有趋而附之者,非习于渔,则与为佃。自臣去岁奉旨荡平,伪藩、伪文武官员、丁卒与各省难民相率还籍殆半。人去业荒,势所必有。今部臣苏拜等所议钱粮数目,较伪藩郑克塽所报之额相差不远。在郑逆当日僭称一国,自为一国之用度,因其人地,取其饷赋,未免加重。兹部臣等奉有再议之旨,不得不以此数目覆议。臣窃见此地自天地开辟以来,未入版图;今其人民既归天朝,均属赤子,圣主视民如伤,率土咸被,伏乞沛以格外之泽,减以应需之赋,则恩出朝廷,不在臣下;使海外诸国,既慑天威,益慕圣德。且郑逆向时所征者时银,今之所定者纹银,纹之与时,更有加等。刘国轩、冯锡范见在京师,敕部一询即知。彼遐陬初化之人,原非孝子顺孙,万一以烦重为苦,输将不前,保无酿成地方之祸?至于动兵,为费更甚。何惜减此一二万之钱粮哉?且臣前议宜守此土者,非因其地可以加赋,盖熟察该地属在东南险远海外之区,关系数省地方安危,既设官分治,拨兵汛防,则善后之计,宜加周详。今所调守兵一万,乃就闽省经制水陆兵丁六万五千七百五十名数内抽调前去,兵无广额,饷无加增。就此议定钱粮数目,蠲减于寇虐之后,使有司得以仰体圣主德意,留心安集,至数年后人户繁盛,田畴既易,赋税自充,斯时有增无减,岂待按数而征哉?至于兴贩东洋白糖一项,岁定二万石,不足之数,听其在本省之内采买。夫本省之去台湾,已隔两重汪洋,以台湾所产白糖配台湾兴贩船数,固为安便,若就本省凑买白糖,涉重洋而至台湾,方兴贩东洋,则今四方荡定,六合为一,在台湾可以兴贩东洋,岂本省不可兴贩,必藉台湾之名买白糖赴彼哉?此皆部臣苏拜等虑彼中之钱粮不敷,婉为筹度,可知台湾钱粮一时未能裕足。然在部臣及督抚二臣未至其地,不知情形,虽留心区画,难以曲尽。以臣躬亲履勘,民风土俗,安危利害,无不详悉。荷恩深重,故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圣祖可其奏,乃减旧额赋十之四。

  时海禁初开,洋船出入纵横,琅念海疆底定,更宜加慎,以埀永安。二十四年三月复具疏言:「虑事必计其久远,防患在图于未然。圣主深念海宇既靖,生灵涂炭多年,故大开四省海禁,特设官差定税,听商民贸捕,群生感沛泽之均沾,国家获泉流之至计,实冠从古帝王之丕谟矣。顾臣思之,前因海禁森严,堤防易于画一,兹海禁既展,沿海内外,多造船只,飘洋贸易捕采,纷纷往来,难以计算,水师汛防,无从稽察。窃见在昔明朝,滨海奸徒出没,纠■〈舟宗〉肆害,延至我朝定鼎四十余年,江、浙、闽、粤数省,民靡有宁。今德威远播,四海归心,惟南之柬埔寨尚有伪镇杨彦迪余孽黄进聚艘百余,北之浙江乌洋尚有冯锡鹏残党,及抚而复叛之刘会,集十余艘游移海洋。迩来贸易船给关臣照票,采捕船给道府县由单,丛杂无统,数省内地,积年贫穷游手奸宄,实繁有徒,乘此开海,公行出入汛口。若严于盘查,则以抗旨难阻之罪相加。如不加诘问,恐至海外结党酿祸。现准浙江抚臣赵士麟咨称,闽省渔船,越省荼毒渔民,亟宜禁止等语。臣以为展禁开海,固以恤民裕课,尤须审弊立规,以埀永久。今贩洋贸易船只,无分大小,络绎而发,赀本有限,饷税无几,不惟取外域轻慢,且藉公行私,多载人民,深有可虑。近者臣在省城会议,据中军参将张旺报称,船户刘士明赶缯船一只,给官票出口往吕宋经纪,其船甚小,载货无多,附搭人数共一百三十三名。臣据报即查,而该船已开去矣。一船如此,余概可知。夫台湾难民,尚荷朝廷德意,移入内地安插。今内地之人,反听其相引而之外国,殊非善固邦本之法。窃观外国进贡之船,人数来往有限,且不肯遣留一人在我中土。更考前代以来,备防外国,甚为严密。今虽许其贸易,亦须有制,不可过纵。臣愚,以为飘洋贸易一项,当行知督抚提诸臣,各将通省内凡可兴贩外国港门,议定上大洋船只数,官民有身家不至生奸者,或一人自造一船,或数人合造一船,听四方客商货物附搭。庶人数少而赀本多,饷税有征,稽查尤易。外国见我制度甚密,自生畏服。其欲赴南北各省贸易并采捕渔船,亦设法画定互察良规,以杜泛逸海外。则民可以遂其生,国可以佐其用,而祸患无自而萌,疆圉永以宁谧。苟视为已安已治,无事防范,窃恐前此海疆之患,复见不远。兼以水师船只,刻限三年小修,五年大修。自征剿及渡载投诚伪官兵眷口难民之后,多属朽坏搁泊。穷弁不能整葺,讲修犹迟时日。而沿海新造贸捕之船,皆轻快牢固,炮械全备,倍于战舰。倘或奸徒窃发,藉其舟楫,攘其赀本,恐致蔓延。盖天下东南之形势,在海而不在陆。陆地之为患有形,易于消弭;海外之藏奸莫测,当思杜渐。更以台湾澎湖新辟,远隔汪洋,设有奸宄生心突犯,虽有镇营官兵汛守间或阻截,往来声息难通,为患不可言矣。彼时复行禁止贸捕,固有负国家子养亿兆之德意,将东南环海地方,不又仰廑宸衷顾虑哉?盖自我朝御极以来,凡有梗化,精骑一到,率土咸服。独此海氛,积年负抗,调发劳费,动关亿万,未获削平。乃干断航剿,甫尔荡定,而四省开海,船只出入无禁。思患预防,不可一日废弛。臣谬膺职任,在闽言闽,当此未然,深知情弊,鳃鳃上陈。使臣年力方壮,圣主不以臣为驽骀,尚可竭蹶绸缪;惟年已六十有五。衰老渐及,意在乞休,故不能缄默而言人之所不敢言者」。时又议徙新附人民,分置外省,琅力保其必无后患,请置大省。不避谤,亦不市恩。凡前后入告诸疏,公忠剀切,上动天德,并如所奏施行。

  二十七年朝京师,圣祖命宗室诸大臣设供帐郊迎,比谒见于畅春苑,温旨慰劳,厚赐以归。三十二年复入觐,时年七十余,步履稍艰,圣祖命侍臣扶拜赐坐。因奏:「臣衰老,请解海疆重任」。圣祖温谕再三,谓「朕用汝心,不在手足」。此归,赏赉益厚。

  又三载,以病卒于官,年七十有六,时康熙三十五年三月二十一日也。遗疏至,圣祖震悼。由太子少保加赠太子少傅,予祭葬,加祭二次,谥襄壮。卒之日,闽中绅士居民皆巷哭,群立祠,岁时祀之。

  琅容貌魁伟,沉毅有谋略,用兵特重,计出万全。所见既定,众咻不挠,故战无不克,而终以不杀为念。尝着五花阵法,指授诸将,至今传习。子八人,世纶见名宦名臣传,季世范,袭侯爵,从遗疏也。

  嘉庆丁已重镌靖海纪目次

  御赐诗章 上谕一道 封侯制诰 赠宫傅制诰 敕建碑文 谕祭一次文 谕祭二次文 谕祭三次文 钦定名臣列传 边患宜靖疏 尽陈所见疏 密陈海务疏 决计进剿疏 舟师北上疏 海逆形势疏 海逆日蹙疏 飞报大捷疏 据情具题疏 台湾就抚疏 賫缴册印疏 报入台湾疏 报抵台湾疏 台湾弃留疏 安插伪官疏 壤地初辟疏 海疆底定疏 收用人材疏 遗疏师泉井记 原跋一 原跋二 跋三

  ●后记

  靖海纪事二卷,为清康熙间施琅征台湾之奏疏。先后刊本,顷俱不可得,惟台湾大学图书馆藏抄本一帙,前有长方朱印一,文曰「故伊能嘉矩氏搜集」。兹即据之誊录,并校其訿误(间有无法校正之处,则附?号以存疑),加以标点,列为台湾文献丛刊之一,重印行世,以供研究台湾史者之参考。

  抄本首列富鸿基、李光地、林麟焻、曾炳、程甲化、陈迁鹤及施琅之侄施葆修序文凡七篇。次为郑开极所撰平南行、周澎所撰平南赋及陈迁鹤所撰之赞各一篇。末有蔡致远、施世纶(琅之次子)及施奕学(琅之曾孙)所作三跋。

  林序云:「客岁(康熙二十三年)册封旋里,莆先生暨士民以平南纪咏问序于麟焻,既序而刻之;今年春(康熙二十四年),合闽之诸先生都人士复以平南实绩命麟焻序之」。是闽中搢绅先于康熙二十三年刊平南纪咏,郑撰平南行、周撰平南赋即为其中之文字;更于次年刻平南奏疏,而富、李、林、曾、程五氏皆为之序,蔡致远为之跋。又凡奏疏之后,每篇皆附八闽绅士公刊原评,惟康熙二十四年三月十三日所上「海疆底定疏」及「收用人材疏」未附公评,是二十四年刻本尚未列入此二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