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潜纪闻二笔  清 陈康祺

陈君钧堂,以名进士为郎官,闭门不狎时流,著书逾百卷。已而改知县来苏,首梓《郎潜纪闻》十四卷,于中外政治,当代典章,人事奇怪,条扌寒而件摭焉,盖史部载纪类也。今年又梓《燕下乡脞录》十六卷。燕下乡者,辽地名,君京邸近之,故名书。读之,犹初志也。余喟然曰:此漆园所称宋人者与有不龟手之药而纟光,则何邪?今之学者,操不律效程朱语录,空言满纸,顷刻尺许厚,猎盛名,攀高位,或妄希两庑豚,岂不甚便。然而问九经七纬,百家诸子,瞠目不能对一语,亦尝恧乎否也!夫程朱大贤人也,人即至不肖,有不趣向者谁与。然而效程朱者,果程朱矣乎?夫天下不皆大贤,毋宁多读书,多识故事,犹胜于绚虚美、绌实用者也。然而人多舍此而就彼,将毋画仙鬼易、画人物难乎。余辱与士大夫游,窃疑博通者之少,即有矣,辄姗笑丛焉。传曰:越人美蠃蚌而简太牢,鄙夫乐咋而怪韶,然邪非邪?夫君书不必贤于人人,然而指称确,征引富,如泰山之云,潼氵翁蔚荟,日出而不已也。如郁人贡百草之华,十叶为贯,百二十贯为筑,鬻之焦中而芬芳条达也。视枵腹而操不律,奚止钧铢之差耳哉?夫脞之为言,细碎也,著书如君,而奚细碎之有邪?夫君多读书、多识故事而以著书,而曾不获猎盛名、攀高位,而又何说邪?光绪七年岁在辛巳冬十一月,归安杨岘撰。

○跋绦士先生刊其所著《燕下乡脞录》,辱命崇敬校雠,事竣,乃跋其后曰:自南董不作,载籍多诬,唐、宋以来,是非夺于爱憎,功罪淆于恩怨,前代名人言之详矣。本朝列圣代嬗,公道大明,四库所录御制各书,皆折衷群言,垂宪百世。则凡纪录之家,秉笔之士,宜如何恪秉圣裁,务归至当。乃以崇敬所闻,有不尽然者。我朝崇尚理学,程、朱、陆、王,并行不废。乃孙承泽以方回之重台,拾陈建之旧唾,丑诋姚江,自命卫道,其人不足重也。陆清献沉潜理窟,冠冕群儒,亦复坚持门户,附和同声;谓明之亡,不亡于流贼,而亡于阳明。此等议论,其可据乎?国史馆纂修列传,于臣僚功过,两不相掩,所以存直道也。而私家撰述,犹不喻此意,传状事实,类多掩饰。如张清恪、谢济世之狱,张文端、孙文定皆以奉命往勘,瞻徇失实,得罪清议,乃煌煌大传,见于名人文集中,不一而足。直若一代名臣,绝无瑕玷者,此等纪载,其可信乎?乾隆中,川楚用兵,高宗首赏胡世显之不欺,以风动天下;而积习相沿,深根莫拔。罗壮勇之擒熊老八,参将陈弼攘其功,《圣武记》记之。石三保、聂人杰之事,诬罔朝廷,李忠毅不为,《啸亭杂录》记之。咸丰中,上海之乱,首逆周立春等皆报擒斩;而近人笔记,有谓诸逆多不死,且有商于外洋者。推此以言,中外章奏,亦有未可尽信者矣。不特此也,康熙大科得人最盛,学问经济,照耀千古,继之者乾隆丙辰也。是科征士中,全庶常祖望,远绍深宁,近衍南雷,融贯朱、陆,靡所偏倚,其学近于汤文正。桑主事调元,传余山劳氏之学,恪守师承,宗主洛闽,其学近于陆清献。二公其眉目也,庶常之不与试,或谓张文和以其负气故之,然主事亦未取。余若顾栋高、徐文靖、程廷祚、沈彤、牛运震、任瑗、陈黄中、沈炳震、王文清诸公,皆淹通经史绩学之士;若厉鹗、胡天游、刘大魁、沈德潜、万光泰、李锴、张庚、黄之隽诸公,文章诗赋,亦堪方驾古人;若裘文达、方恪敏、曹文恪、金德瑛、钱载诸公,尤卓然不愧名臣。当时二百余人,大半经桐城、临川两侍郎月旦,然后登诸荐牍,故其中博学笃行之士,几居什九。设令碧海遗珠,尽收珊网,岂非一朝盛事?乃张文和以旧臣当国,与方、李二公所学异趋,适奉命主试,事遂假慎重之名,苛绳隘取,以呈御览。两侍郎所举,一士不登,名流获隽者,仅齐召南、杭世骏辈数人;士林咸失所望,文和之咎大矣。然前人未有言之者,何欤?是书与前笔,皆掌故渊薮,采摭之勤,网罗之富,所不待言。至于阐扬幽滞,考证得失,并存数说,不徇一家;则知几《史通》病其春驳,《容斋随笔》逊此精详矣。又其论断所施,和平严正,无一孔迂腐之见,以辅翼名教为宗。昔人嫌河间五笔,以鸿才硕学,评骘鬼狐,有乖立言垂教之旨。如先生是书,复何憾乎?

光绪壬午春,弟子郑崇敬谨识于暨阳官舍之燕喜堂。

●卷一◎本朝肇基王业我朝以明神宗四十四年丙辰,太祖皇帝始俯顺诸贝勒大臣恭上尊号,建元天命。太宗嗣位,建元天聪。天聪九年,以收服察哈尔全部,获历代传国玉玺。明年四月,始建国号曰大清,改元崇德。国人初尊太祖为聪睿贝勒,至天命九年,恭上尊号曰覆育列国英明皇帝。太宗崇德元年,群臣恭上尊号曰宽温仁圣皇帝。昔成周豳岐创业,太王、王季,犹待追崇,不若圣朝天造经纶,戡乱攻昧,当洪基ㄈ建之初,已赫然有抚中国、子万民气象也。

◎太宗伐明天聪三年,太宗以明国屡背盟誓,亲统大兵征之。入洪山口,克遵化城,遂由蓟州进规燕京,驻营城北土城关之东,复移驻南海子,距关厢仅二里。诸贝勒请攻城,太宗谕曰:“朕仰承天眷,攻城必克,所虑者倘失我一二良将,即得百城亦不足喜。”遂止弗攻。圣人智勇天锡,犹审几遵养如此,唐之太宗、宋之艺祖,瞠乎后矣。

◎本朝开国方略(九则)

天命十一年,设八旗大臣。天聪二年,定文馆职司;五年设六部;六年定城守官三年考察之例;八年定八旗职官名;十年更定内三院。崇德元年,定内院官制,设都察院;二年设八旗议政大臣;三年设理藩院,定部院制;八年设礼部、蒙古理事官。此我朝澄叙官仪之始。

太祖乙卯年定八旗军制。太宗天聪三年三月,定军令于外藩;八月,定行军赏罚例;五年,定出征军制。崇德八年,定军律。此我朝整敕戎行之始。

天命五年六月,设纳言之木于门外。天聪五年,令贝勒大臣尽言直谏。此我朝下诏求言之始。

天命二年,令详慎讼狱。天聪九年,禁徇私枉断。崇德五年肆赦。此我朝明刑弼教之始。

太祖乙卯年,令群臣举贤才;五年令贝勒大臣子弟就学,三年授举人、生员官阶,优免丁役。此我朝兴贤劝学之始。

天聪六年,行新定朝仪。崇德元年,行太庙荐新礼;三年谕礼部申明禁令;八年定内外相见礼。此我朝班朝肃庙之始。

太祖甲寅年,令国人屯田旷土。太宗天聪九年,禁滥役妨农。崇德元年,禁屯积米谷,令及时耕种;二年令各屯堡及时劝农。此我朝重农贵粟之始。

天聪元年,发帑赈饥;二年,发帑资民嫁娶,崇德二年,谕贷粟资民;六年,以岁歉谕行备荒事例。此我朝孚惠民生之始。

天命八年,勖群臣勤职;十一年,勖诸贝勒毋习逸乐。崇德二年,谕诸大臣勤修国政;七年,谕诸王贝勒勤修政事。此我朝诫谕臣工之始。

已上九则,均见《开国方略》。我祖宗一隅肇造,业业兢兢,当周绵商<鸟乙>之始基,已姚典姒谟之毕备。考其时,正明国末造,君暗臣炀,百度浸弛,无复纲纪兴亡之故。盖不待王师入关,真人定鼎,而早可了然。后有万年,殷鉴不远,圣子圣孙,作求世德。念之哉!戒之哉!

◎何文端进德之勇何文端公(按:《谥法考》无何文端者,雍正初礼尚何世基谥端简。何实出身翰林,而不得文字,故文端误记与)居京师时,一同年诣之,日晏未起,久之方出。客问曰:“尊夫人亦未起耶?”答曰:“然。”客曰:“日高如此,内外家长皆未起,一家奴仆,其为奸盗诈伪,何所不至耶?”公瞿然,自此至老不晏起。见桐城张文端《笃素堂集》。读此,可见何公进德之勇,并可见前辈处朋友间,规过责善,如是其严也。

◎鄂文端有古大臣风西林鄂文端公尔泰总督云贵时,云抚江阴杨文定公方获谴,新巡抚朱纲多方罗织,至欲用刑讯,兵民汹汹,为文定颂冤,谋群起击纲。公好言抚慰之,复厉声责纲曰:“过汤阴岳忠武庙,见铁人乎?”狱得解。高宗即位,首召文定。文定旋奏公处置苗疆非善策,公不以为忤。文定没,公经纪其丧,哭之哀。呜呼!可谓大臣矣。

◎鄂文端力保孙文定世宗时,合河孙文定公被诬有婪赃,据以入告者,亲王也。上询之鄂文端公,公曰:“孙嘉淦性或偏执,若操守,臣敢以百口保之。”上意解,即命公弟讯问。事白,抵诬者罪。公弟名尔奇,时与文定同以少司空兼祭酒,亦贤者也。

◎雷翠亭持躬之正闽中自李文贞、蔡文勤二公重振龟山、考亭之绪,薪尽火传,理学大畅,继之者,宁化副宪雷翠亭先生钅宏也。先生随计入都,寓文勤邸,朱高安方居比邻。文勤语先生曰:“高安素知子,子可一见。”先生以陆清献不见魏蔚州为比,后高安礼先焉,乃往见。又一日,孙文定过文勤,文勤语先生曰:“孙公实为子来,当一往以答其意。”先生曰:“不敢也,将有保举,恐近自媒。”文定终荐之,补国子监学正。

◎雷翠亭劾奏余栋夺情乾隆初元,宁化雷公以庶吉士蒙特召,侍阿哥书房讲读,严正恪勤,于中贵不假辞色。嗣丁忧编修余栋,以皇太子薨,入京,被命留侍诸皇子。公奏皇子侍奉之人,必明大义、笃伦理,方于学术、性情有助;余栋父丧未葬,若隐忍行走,则讲书至宰我问三年章,何以措口,于天下风化有关,于是编修得终制。按:公之学出自漳浦蔡文勤公,文勤则李文贞嫡传也。公劾奏夺情,侃侃如此,于安溪一脉,不能不谓之青冰(《鲒崎亭集。杨文定公行述》称余编修夺情时,文定力言其不可,上收还成命,文定亦安溪高第)。

◎顾琮之风节混同顾公琮,太师文端公名八代孙也。风骨挺劲,在满洲大臣中,与蝶园徐公并称,时人为之语曰:“前徐后顾,刚亦不吐。”世宗初年,设会考府,公为主事,杖某亲王府吏,亲王初不悦,而后奇之。公尝持议,欲行限田法,以均贫富,与用事大臣动色争于上前,无所挠挫。有文觉禅师者出都,声势ピ赫,骑从如云,道出袁浦,兖、豫二州方面大僚率属郊迎恐后。公方与前总漕魏公廷珍相交替,皆若弗闻也者。公在京师守制时,小车敝帷,人以为厮养。奉命治漕、治南北河,久享厚禄,老病罢归,至不能僦一廛以居。壁立千仞,清绝一尘,惟公实允蹈之。

◎罗台山逃儒入佛康祺少有知识,浏览近今古文家,测其旨趣,颇惜长洲彭绍升二林、瑞金罗有高台山之学,阳儒阴释,殊太决其篱樊。稍长,则闻前辈言台山游奉化雪窦,为逻者所获,疑为盗,赖吾邑邵侍郎洪得脱,吾以为谢康乐之为山贼也。顷读恽子居氏《大云山房集。台山外传》曰:“台山少好技击,兼治兵家言,嗣学于赣邓元昌,修儒者之业,于书无所不窥,精思入微,遂喜佛法。自京师归,忽登楼纵火自焚,救之得不死。遂狂走入山,服沙门服,不下发,趺坐,与人言孝弟,而歌泣无时。下扬子,渡钱塘,过甬东,多托迹佛寺中。奉化快手怪其服,合侪辈篡台山,台山徒手御之,不可近。因诣县,趺坐县庭,为禅语。同年生主事邵君洪,时家居,识台山,乃释之。遂游普陀,寓西湖,已复走京师,乃归而卒。”又论曰:“台山于伦甚修,所以处之甚厚,不得已,乃至于如此,其诸无愧为圣贤之徒者欤。”按:恽氏此文,似台山之入墨,亦自有托而逃。譬如病榻呻吟,聊自缓其痛苦。彼彭二林者,又何所为而甘弃其饮酒食肉之身,昏瞀叫号,靡所胁驱而遽自沦溺耶?噫!

◎本朝沿袭奉圣夫人封号恽子居《大云山房杂记》载:康熙十六年七月二十五日,特封世祖章皇帝之乳母朴氏为奉圣夫人,顶帽服饰,照公夫人例。嗣后多有乳母之封,外廷至不知其姓氏,本朝推恩之厚,家法之肃,具见矣。按:恽氏以封及乳母为恩厚,不降明旨为法肃,其言善矣。康祺窃谓本朝定鼎之初,宫府典章,多沿明代,以奉圣夫人封天子乳母,恐亦是胜国旧称。康、雍而后,纲纪聿新,保姆微劳,膺受渥赉,礼亦宜之,奉圣崇封,必已裁革,宜二百余年罕见纪述也。

◎礼烈亲王(二则)

和硕礼烈亲王,太祖高皇帝次子也,从征屡建大功,封大贝勒。太祖崩,王首倡议于朝,戴太宗为主。世祖嗣位,王次子硕托、孙阿达礼,谋立睿亲王,王发其谋,两人皆伏诛。昔泰伯让国,尚少披荆斩棘之奇勋;周公灭亲,究非离里属毛之继体。天祚圣清,笃生懿弼,忠贞神武,翼戴三朝,史册所书,少双寡二者也。

天聪五年,大清兵围大凌河城,生禽明监军道张春等。春见太宗不跪,太宗引弓怖之。礼烈亲王谏曰:“彼不惧死,射之何为。”乃舍之,春终不失节,以寿终。我文皇帝大度如天,从谏如流,固宜海内英豪,闻风景附,屋彼明社,有如拉朽摧枯也。

◎怡贤亲王和硕怡贤亲王,圣祖皇帝第十三子。雍正三年,疏请减东南浮赋,奉旨俞允。其年冬,总理水利营田事,浚畿甸河渠,辟荒地数千里,募民耕种,期年而有收。王屡承诏决大狱,多所宽释。因奏言:“听讼之道,求之辞色,以察情伪,设诚以待之,据理以折之,未有不得其实者。若概用刑求,三木之下,何求不得,此冤抑之所以难伸也。”世宗以其言颁示直省,有司刻木榜于堂。四年,御书“忠诚敬直,勤慎廉明”八字以赐。复条析王善行,宣布中外。比薨,诏奉天、直隶、江南、浙江各为王立祠,为天潢懿戚振古未有之荣。盖世宗之于王,恩谊隆稠,不啻布衣昆季,而王之谦畏寅恭,善承眷睐,亦殊足以上契圣心。吁!难已!盛已(按:贤王政迹,略见前编,顷读宗室王公传,尤得其详,补辑于此)!

◎郑献亲王和硕郑献亲王,为太祖皇帝弟之子。世祖嗣位,与睿亲王同辅政,功亦相埒。扈驾入关,封信义辅政叔王。十二年,上疏推述太祖、太宗遗烈,以为平治天下在信诏令、顺人心;前方降诏恤满洲官兵疾苦,已复令修乾清宫,诏令不信,何以服人。又请设起居注官,垂信万世。世祖善之。夏,薨于位,遗言劝上以统一四海为念。上哀恸,诏图像宫中。

◎熔化内府金钟咸丰三年四月,命大臣监视熔化内府金钟,凡黄钟二、太簇一,皆乾隆五十五年所铸钟也。盖是时军饷方亟,库藏空虚,圣心焦劳甚矣。

◎翁文端两为祭酒翁文端公以大理寺少卿丁艰,服阕还京,补国子监祭酒。祭酒秩从四品,理少秩正四品,例不得补。时宣宗亟欲擢用,故有是命也。于是文端两为祭酒,儒者荣之。

◎文渊阁典守官乾隆间四库书成,庋藏文渊阁,始置官典守,虽兼衔贴职,实为翰詹诸臣清要之任。朱文正公首直阁事,皇十一子成亲王刻石印赠之。嗣阮文达公继充是选,文正遂以印付之文达。

◎布衣胡文忠之死安徽布衣胡文忠,当贼破定远时,家毁于难,鬻其女,只身赴京师,谓林远村侍御之望曰:“督师者久无功,又骄纵好声色。皖名城多陷,苗沛霖跋扈,反形日露,督师者若不知,民无生望。使前督师者终不去皖,何至是(前督师者,袁甲三也)。若有言责,当入告。”侍御唯唯。胡不及待,遂自缢死。死犹怀书责林,语益激,林乃并书疏闻。未几,督师者以母丧,诏许来京,而复以前督师者往。见许宗衡《玉井山馆笔记》。

◎简仪亲王有志圣贤之学(二则)

本朝宗藩懿戚中,学术之正,政治之醇,莫如简仪亲王德沛。王为太祖皇帝弟济尔哈齐四世孙,早岁应袭父爵为镇国将军,让与从子,入西山读书。世宗以果亲王荐,召见,问所欲。曰:“愿侧身孔庙,分特豚之飨。”世宗大器之,授兵部侍郎。王益折节向学,立志希圣,一言一动,必由仁义。乾隆初,尝以吏部侍郎兼祭酒,每入学,摩挲俎豆,不忍决舍。尝集太学诸生,讲《大学》首章,圜桥门听者千余人,靡不悦服。独助教王之锐以为未尽,复陈说己意,王欣然下阶,三揖而谢。初甘肃地瘠,岁常歉,有司视为固然,无报灾成例。王始外任,即抚甘肃,两月不雨,立驰奏振之。高宗即位,迁湖广总督,调闽浙,再调江南,所至黜陟至公,尤重民事。乾隆七年,淮扬大水,王虑漕粟往,民不及炊,乃实麦饼千艘,蔽运河两岸,饥民贪声若流,菜色立变,命府县官放手开仓以振,宁滥毋隘。是役,奏动地丁、关税、盐课银一千万两。奏销时,属吏皆以为危。高宗弗问,盖信之有素矣。

简仪亲王督闽浙时,巡历诸郡,所至必先谒先师庙,即升明伦堂讲《易》。属吏列侍于后,诸生环立于前,函丈之间,雍雍肃肃。其驻节杭州时,于敷文书院绘河洛、方圜、羲文诸图,揭于屏间,王手执松枝,伫立指点,讲解移晷。缨笏塞巷,巾卷充庭,莫不倾听忘倦。佥谓天潢节钺中古今一人。王在闽,有《鳌峰书院讲学录》行于世。所著复有《易图解》、《实践录》二书。康祺敬按:本朝满洲儒臣,理学经济,代产巨人,尚未有膺孔庭从祀之荣者;如王及文定公徐元梦、文端公倭仁、文忠公文祥,亦无愧两庑人物,惜无人焉为之抗章乞请也(康祺以京官谒选时,自意依流平进,乌台豸斧,尚非妄希国家阙典,如此类者甚多,谬冀有所论列,私居削牍,撰著成编,兹则不宜复出矣)。

◎范文肃三大议巨清开国元辅,在汉臣中必首推范文肃公文程,其遭遇如汉之留侯、明之诚意,而建树宏远则过之。世传其三大议,尤足固根本。流贼破明燕京,吴三桂来乞师,睿亲王召公筹策。公曰:“贼恶稔矣,可一战破。惟好生者天之道,古未有嗜杀人而得天下者,国家欲统一方夏,非安百姓不可。”王用其言,入关,申严纪律,妄杀者罪,遂定京师;一大议也。明季赋额屡增,民不堪命,公廷对请用万历时额,从之,天下大悦;二大议也。闯、献乱后,土旷民稀,公条上军屯事宜,诏议行之,流亡渐集,裁兵不哗;三大议也。公以孔孟之学术,为伊旦之经纶,张、刘两文成,乌足语此。

◎盛京库之老熊皮盛京大库,有老熊皮一具,雄烈如生,我太宗文皇帝御枪所获也。历朝藏┑,以示服猛。

◎裘文达进呈欧阳文忠像欧阳文忠公像,在滁州官库,乾隆己卯,新建尚书裘文达公典试回京,进呈御览,题诗以为镇滁之宝。

◎嘉庆辛酉科诗题嘉庆辛酉,京师大水,科场改九月,诗题“百川赴巨海”,乃谢康乐拟建安七子陈思王一首,取天下归仁意,闱中罕得解。前十本将进呈,韩城王文端公以通场无知出处为憾。房考高侍读鹗搜遗卷,得定远陈黻卷,亟呈荐,遂得南元。他房落卷有略涉正意者,搜弃补荐,皆中式。

◎士大夫之谄媚乾隆间,某太史谄事豪贵。其妻某氏,始拜金坛于相国夫人为母,如古所称干阿奶者。嗣相国势衰,又往来钱唐梁尚书家,踪迹昵密。有朝士嘲以诗云:“昔年于府拜干娘,今日干爷又姓梁,赫奕门庭新吏部,凄清池馆旧中堂;郎如得志休忘妾,妾岂无颜只为郎,百八牟尼亲手挂,朝回犹带乳花香。”(时相传冬月严寒,梁尚书早朝,某妻辄先取朝珠温诸胸中,亲为悬挂。按:自来谐臣媚妾,悦人惟恐不工,事有甚于此者。然闺房隐秘,岂外人所与知。况尚书名臣,即某大史妻,亦不过热中趋附,何至为婢妾倡伎之所不为,殆传闻者过于轻薄,甚其词也。)又道光朝,一翰林夙出潍县陈文悫公官俊门下,文悫丧耦,翰林为文以祭之,有“丧我师母,如丧我妣”之句。翰林妻又尝为许文恪公乃普之义女,有诋之者,集成语作联,揭诸门外曰:“昔岁入陈,寝苫枕块;昭兹来许,抱衾与。”二事略同,一诗一联,皆为言官登白简,至今有余臭焉。余之纪此,将使十钻千拜之流,稍自顾其名节;而才士之笔端剽悍者,亦当稍留地步,勿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

◎朱文正奏免翰林即席赋诗嘉庆甲子,车驾幸翰林院,欲令与宴者即席为诗。朱文正公奏:诸翰林皆蒙赐酒观戏,恐心分不能立就。仁宗允之。公出,语诸翰林曰:“若是日即席为诗,诸君能不钻狗洞乎?”文正性喜诙谐,此其一节也。康祺按:乾、嘉文物,慎选清班,当时词苑中人,尚不至为应制一诗,遽穿狗窦,公特虑醉后失词耳。

◎朱文正清德朱文正公清德素修,为时宗仰,薨之日,卧处仅一布被布褥,其别舍则残书数箧而已,见者莫不悲感。仁宗亲赐奠,甫至门,即放声哭。且赐以挽诗,有“半生惟独宿,一世不言钱”之句。天章论定,公亦当含笑于九原。

◎滇省运铜差之苦累(二则)

乾末嘉初,滇省运铜,为最苦之差,一经派出,即身家不保。推原其故,凡全滇属员中,有亏短者,有才具短绌者,有年迈者,本管道府即具报,委令运铜。于承领运脚时,即禀明藩司,将所短各数扣留藩库,以至委员赤手动身,止有卖铜一法。所短过多,或报沉失,或交不足数,至参革而止,此数十年弊政也。自蒋砺堂相国攸任滇藩,查得铜厂内有提拉水泄一项,每年应发银二十万两,八成给发,扣存二成,得四万两;于四正运,每船津贴银八千两,副运减半,于起运时给发一半,船至湖北全给之。保举运员,须本管府道加考,以并无亏空、年力正强为合格。此法行至道光年,尚无更变,人不以为畏途矣。见祟庆杨袭侯国桢自定年谱,杨亦道光初藩南者。今滇铜久不采运,旧章未必遵行,录此以为讲铜政者之一助。

杨袭侯在滇两署藩篆,其时各省采铜委员,率羁留至四五年。侯访知四川乌坡厂铜可以般运,遂陈请大宪,在乌坡采买铜二百万斤,五省委员咸获赍运。虽铜价略贵,而运脚节省,合计有盈无绌,此亦留心度支所当知者。

◎宋牧仲恩遇之隆《西陂类稿》中有恭纪苏抚任内迎銮盛事云:“某日,有内臣颁赐食品,并传谕云:宋荦是老臣,与众巡抚不同,著照将军、总督一样颁赐。计活羊四只、糟鸡八只、糟鹿尾八个、糟鹿舌六个、鹿肉干二十四束、鲟鳇鱼干四束、野鸡干一束。又传旨云:朕有日用豆腐一品,与寻常不同,因巡抚是有年纪的人,可令御厨太监,传授与巡抚厨子,为后半世受用”等语。此世俗深朋密戚之所希闻,而以万乘至尊,垂念人臣哺啜之需,乃至纤至悉如此,宜身受者举箸不忘也。

◎伍弥泰之子和┞文端伯相伍弥泰,乾隆四十八年,以吏部尚书协办大学士;明年七月,授东阁大学士。越二月,和┞亦以冢宰拜参知矣。世多以伍相为和┞外祖,以年辈论之,似不甚符,或文端女为和┞继母耳。相传文端家有急需,公子辈贷二千金于┞,公闻之,语诸公子云:既已向贷,退还不情,命取田契价值相当者,署券归偿。┞力辞,使者三返,始勉受。┞之贪污,殆公所素嫉,故以之示意欤。

◎邹一桂以谨慎受知高宗在藩邸,邹宗伯一桂方以工画值内廷,令内侍持笺命画。宗伯以未奉谕旨,不敢应。高宗登极,赏其谨慎,擢用卿贰。

◎张清恪禁止馈送檄“一丝一粒,我之名节;一厘一毫,民之脂膏。宽一分,民受赐不止一分;取一文,我为人不值一文。谁云交际之常,廉耻实伤;倘非不义之财,此物何来。”此仪封张清恪公任督抚时,禁止馈送檄也。质确如古谣词(按:又一本大同小异),一命已上,当奉为金绳铁矩。

◎圣祖留心书本之谕张清恪生长河Й,熟谙水性,尝面奏河务事宜,圣祖偶有所诘问,公即袖出地图,口讲指画。兵部侍郎牛钮在侧,斥伯行书生,但据纸上陈言妄奏。上曰:“毕竟是他留心,即书本亦是他看过,尔等谁留心者?”康祺敬按:书本陈言,原有迂腐不适用处,洞达时势,方为有用之才。然傅古援今,究胜于空谈逞臆。况清恪之于河道,实有心得,并非借图书以缘饰乎?留心书本数语,圣谟洋洋,握敷奏功,庸之本矣。

◎阿文成之于岳大将军阿文成公在金川时,曾被岳大将军参劾获咎。嗣文成总督云贵,岳适降补南提督,心常惴惴。文成偶咏诗示岳云:“鸣镝一声山响答,长空飞鸟漫相疑。”岳始释然。

◎武臣以词赋受知武臣鲜以词赋受知者。徐侍郎湛恩,明功臣中山王后也。明季以关外都指挥家辽阳,入皇朝,隶正蓝旗汉军,由贡生应武科,中康熙四十四年武进士,授侍卫,执戟殿下,赋诗称旨,特改兵部郎中。后官至阁学,两出治河,以廉干称。至今羽林飞之班,稍通文墨者,犹艳述其遭遇云。

◎徐文穆题戏台联之寓意徐文穆相国本,予告归杭州,适里中社事正盛,昼夜相竞,立戏场数处,各以台上灯联求书。却之不可,乃大书曰:“防贼防奸防火烛,费钱费力费工夫。”复书一匾曰:“戏无益。”众喻其意,遂止。是真士大夫居乡之轨范也。

◎李卫不禁娼赌之用意李敏达卫长于治盗,所辖地方,不逐娼妓,不禁樗蒲,不扰茶坊酒肆,曰:“此盗线也,绝之,则盗难踪迹矣。”按:敏达与田端肃文镜,皆雄恣不驯,纯任权术,而皆立功名。雍正朝,凡二公旌麾所驻,盗贼为之潜踪,敏达之禁网阔疏,是或一道与。

◎蔡以台鬻妻养母闽中蔡殿撰以台,赤贫至孝,无以为养,将鬻妻,其夫人不忍拂,请行。抵富家,白其故,乞改执爨役。主人感动,遂如指。一日,召墨客入书斋,适遇夫人,相对泣。主人骇诘之,知客即蔡也,乃送还夫人。未几,蔡联捷会状,屡典文衡,激厉寒,现身说法,初不以此事为讳。见童通副师《过庭笔记》。康祺按:鬻妻养母,非遇大乱奇荒,万难两全之会,其事不足为训。而出而教士,不讳其少岁之寒微,俾多士有以自壮,则可谓能举其职者也。

◎刘文恪清理甘肃库亏甘肃自康熙六十年至雍正四年,司库亏帑至一百六十余万,案牍散佚,莫知所由。武进刘文恪公于义署总督,设法清厘,不籍一家,不笞一吏,而咸获归款,亦可见综核之才已。

◎邵二云幼时之逸事邵二云学士垂髫时,侍寝于乃祖。每丙夜,老人睡醒,辄持学士足,令背诵日间所读书,或举经史疑义、前贤故实相告,语不熟记,则摇之使不得畅眠。以是学士湔润家诰,卒成通儒。

●卷二◎太祖教训诸公主天命八年,太祖御八角殿训诸公主以妇道,毋陵侮其夫,恣意骄纵,违者罪之。按:唐南平行执笄盥馈之仪,宋荆国以宝带器币为寿,传之史册,久为嘉谈。我朝当戎衣戡伐之年,即已敕毖闺箴,修明阴教,夭桃李,此王化之所由基与。

◎蒋韶年之孝行乾隆丁巳长芦运使蒋国祥以事谪戍军台,其子韶年,屡求代父不得。壬戌五月,出塞省父,恸哭求台帅,帅怜之,为奏请,果获俞旨。其父归,寻卒,韶年旋亦放还。见汉阳沈郎中《秋曹日录》。记之以贻表独行者,并使后世孝子顷孙,不幸遘罹家难者,知我先皇孝思锡类,曾有此旷荡之深恩也。

◎童臬司清理山东积案定例:京控案件,由步军统领、都察院、通政司上达者,率奉旨交督抚提案研讯,或令督同臬司。嘉庆二十四、五年,童通副师方以勤慎受天子知遇,上念山东积牍如山,清厘不易,遂以公调任东臬。每案辄奉特旨,专交审讯,定议后即单衔奏结。在任一年,二十余年积案千余起,无复留滞,释狱囚无罪者一千三百余人,并审结本任内案一千八百起。天心嘉悦,有“秉公办理,不避嫌怨”之褒。然公自此招中外忌嫉,睿庙以庚辰七月宾天,九月即调公湖北,十一月授通政使司副使。明年,被旧属诬讦,吏议降四级调用矣。

◎随园女弟子湖楼请业图客有藏《随园十三女弟子湖楼请业图》者,后附一小幅曰:后三女弟子图,前后凡二跋。其前跋云:“乾隆壬子三月,余寓西湖宝石山庄,一时吴会之弟子,各以诗来受业。旋属尤、江二君为写图布景,而余为志姓名于后,以当陶贞白真灵之图。其在柳下姊妹偕行者,湖楼主人孙令宜臬使之二女云凤、云鹤也。正坐抚琴者,乙卯经魁孙原湘之妻席佩兰也。其旁侧坐者,相国徐文穆公之女孙裕馨也。手折兰者,皖江巡抚汪又新之女缵祖也。执笔题芭蕉者,汪秋御明经之女申也。稚女倚其肩而立者,吴江李宁人臬使之外孙女严蕊珠也。凭几拈毫,若有所思者,松江廖明府之女云锦也。把卷对坐者,太仓孝子金瑚之室张玉珍也。隅坐于几旁者,虞山屈宛仙也。倚竹而立者,蒋少司农戟门公之女孙心宝也。执团扇者,姓金名逸,字纤纤,吴下陈竹士秀才之妻也。持钓竿而山遮其身者,京江鲍雅堂郎中之妹,名之蕙,字芷香,张可斋诗人之室也。十三人外,侍老人侧而携其儿者,吾家侄妇戴兰英也,儿名恩官。诸人各有诗,现付梓人。嘉庆元年二月花朝,随园老人书,时年八十有一。”又一跋云:“乙卯春,余再到湖楼,重修诗会,不料徐、金二女都已仙去,为凄然者久之。幸问字者又来三人,前次画图不能羼入,乃托老友崔君,为补小幅于后,皆就其家写真而得。其手折桃花者,刘霞裳秀才之室曹次卿也。其飘带佩兰而立者,句曲女史骆绮兰也。披红プ而若与之言者,福建方伯沙先生之季女钱林也。皆工吟咏,绮兰有《听秋轩诗集》行世,余为之序。清明前三日,袁枚再书。”康祺以谓随园风流放诞,充隐梯荣,诗格极卑,碑版亦多不根之作;其著述,惟骈体文差强人意(骈文才气纵横,洵足自成一家,惟隶事多强古就我,若《刘霞裳诗序》、《上黄太保书》等篇,佻达荒唐,未免肆无忌惮)。余无足观。其攀附公卿,提倡骚雅,志不专在猎名。蒋苕生蝇营獭祭之词,赵耘菘虎帐蛾眉之檄,同时隽彦,都已窥破此老心肝。惟生际承平,天假耆寿,文名盖代,福慧双修,殊为文人难得之遭遇。湖楼请业一图,香粉琴尊,丹青映,不可谓非湖山韵事也。

◎江南大营文武死事略江宁、杭州驻防营殉粤匪之难诸忠臣,余已纪之前笔矣,兹又得江南大营文武死事略于西人所刊《瀛环琐记》,爰表录之。湖北提督向荣,四川成都人,由行伍从杨遇春平滑县贼有声,积功至提督。粤西盗起,以宿将被命,与都统乌兰泰分统左右军,屡踬屡起。咸丰三年,督师江南,始至,营钟山,遏贼东窜。时兵不满万,又分援扬州、东坝、徽宁等处,势益单。六年四月,镇江师溃,贼横溢不可制。敛营次丹阳,图后举,会病发,荐张国梁自代,卒谥忠武。署江宁将军苏布通阿,满洲人,隶向荣左翼长,从征江南,署江宁将军,卒于军,谥果勇。甘肃凉州镇总兵马龙,四川人,忠勇善战,隶向荣右翼长,日夜谋攻复,不克,愤殴血卒,谥刚愍。候补知府谢继超,广西人,倜傥任侠,随向荣征江南,总理营务。咸丰四年,粤人刘丽川踞上海,官兵攻之久不下,奉令招抚,被贼诱执,胁降,不屈死。江苏巡抚吉尔杭阿,满洲人,咸丰二年,由工部郎中奉旨以道员拣发江苏,署按察使。嘉定民人周立春,钩扇粤人刘丽川,连陷浦东西六厅县城。奉督府檄,率师复其五,授常镇通海道,旋擢布政使,驻上海剿贼。四年六月,授巡抚。断贼粮运,五年正月克之,赏一品服勇号,帮办向荣军务,移攻镇江。六年四月,伪东王杨秀清由金陵悉锐至,薄总兵虎嵩林垒甚急,闻报,轻骑突围入,贼绕之数匝,粮尽,手发火枪,洞胸卒,谥勇烈。候补道江宁府知府刘存厚,四川人(上元、江宁志作山东人),入赀为刑部学习主事。咸丰三年,以侍郎王茂荫荐,奉命从军江南。八月,上海事起,率偏师克复青浦,功第一,以知府发江苏补用,赏瑚松额巴图鲁名号。军兴,文职锡勇号,自存厚始。旋补江宁府,留剿贼,上海平,以道员用,随征镇江。六年四月,吉尔杭阿既死难,护尸突围出,遇害。江宁将军和春,满洲镶黄旗人,深沉有将略,由湖南参将从广西军,升总兵官,与向荣分统满汉队。咸丰三年,奏派专攻镇江一路,寻奉命赴皖督师。六年向荣卒,由江南提督佩钦差大臣关防,视师句容。始至,荐张国梁可大用,俾总统诸军,壁垒一新,坚城迭拔。每报捷,推功让能,其下乐为用。七年,镇江既克,用张国梁计,会师捣金陵,圜城筑围,贼屡扑屡却,势窘甚。会浦口、黄池、溧水、宁国诸军失利,分兵往援,死伤略相当,士气稍弱。十年正月,贼间道陷杭州,寻由广德掠东坝而西,饷道中绝,外围坏,环营火起,与张国梁走镇江,冀收合余烬。未几,闻丹阳失守,总督何桂清弃常州逸,残军瓦解,愤甚,手火枪贯胁,未殊,行至浒关,仰药卒,谥忠壮。江南提督张国梁,广东高要人,起椎埋中(按:原本作以降贼受抚,非也),从剿两粤土寇,剿升都司。随向荣东征,先登陷阵,战功冠江南,名满天下,擢漳州镇总兵官。咸丰六年,向荣卒,中外交章论荐,命帮办军务,总统诸军,寻授湖南提督,改江南。会师金陵城下,以恢复自任。十年,师再溃,愤功业不竟,投丹阳尹公桥下,人马俱没。事闻,赐谥忠武,其事实详见碑记。浙江提督邓绍良,湖南人,由行伍起家。咸丰二年,守长沙城,功最。从征江南,分援皖南徽、宁诸郡,晋提督。九年,湾址失守,遇害,谥忠武。直隶通永镇总兵戴文英,广东人,同死难,谥武烈。湖南提督周天受,四川人,由行伍从征江南,派援宁国,累著战功,督办军务。咸丰十年,江、浙相继失守,宁国孤悬贼中,苦守数月,城陷遇害,谥忠壮。湖北提督周天培,四川人,天受弟,由行伍从军,累功至提督,驻守浦口。咸丰九年,师溃遇害,谥武壮。直隶通永镇总兵虎坤元,四川人,矫捷善战,轻财募死士,有名将风。咸丰六年,镇江下蜀街之役,以七百人走剧贼数万,擢总兵,年甫二十四。八年,攻溧水,中炮卒,谥忠壮。总兵熊天喜,湖南人,隶和春亲兵,氵存保至寿春镇总兵官。十年闰三月,贼攻丹阳,师溃,中炮卒,谥勤勇。广西提督张玉良,四川人,由行伍从征江南,晓畅军事,屡独将破贼,威名亚国梁,人以小张呼之。咸丰十年,杭州告急,率三千人驰援,至则城破已三日。鼓行先登,贼出不意,弃城走。既苏、常相继沦没,溃兵趋杭州,势汹汹几变。巡抚王有龄令玉良招合亡散,攻嘉兴不下,贼趋浙东,移师克严州城,进拔常山、江山二县。十一年五月,贼渠李世贤自江西东犯,江、常复陷,总兵李定太方统三衢军,弃浮石渡不守,贼掠龙游,破金华,窥诸暨,全浙大震。时巡抚主兵柄(有龄贪而骄,懦而愎,以市侩窃高位,贸然自谓知兵。虽仓猝遇害,而满营诸忠,横被摧陷,两浙大局,全坏于一人之手。朝廷悯其死事,姑弗深求,而舆论至今唾詈,至有涂牛马矢于其专祠者),将军瑞昌拥总统虚号,唯诺受成。玉良以客将孤寄,提残卒不满五千,崎岖扌耆拄,危苦万状,省中又时时之。玉良愤叹扼腕,意气弥厉,所至挟朝衣一袭自随,识者早知其必死。十月,杭州再被围,由桐庐浮江下,孤军深入,破贼垒十数,抵凤山门,遣人请兵出扎通饷道,不应。越宿,外围合。玉良驻师江岸,犹日夜问痍伤,勉忠义,往来部署。忽飞炮集右足,折股卒,杭人至今哀之,谥忠壮。内阁中书陈克家,元和人,工诗,得山谷神髓。甲辰举人,从军金陵,为张国梁掌书记,保中书舍人。十年,师溃遇害。山东直隶州州判吴士谔,沭阳人,己酉科拔贡生,以本班就职,分发山东,奉檄解江南军火,投效和春营,与陈克家同日被害。内阁中书马钊,长洲人,甲辰举人,习小学、勾股,喜谈兵。先以籍绅理刘存厚营饷,叙青浦功,保中书蓝翎。十年,从总兵熊天喜为幕客,死丹阳之难。

◎金陵问答篇《琐记》又载有思屺主人《金陵问答》一篇云:“密默子薄游金陵,有逆旅主人过而言曰:”自昭代龙兴,我江南沐浴生息,晏然不见兵革者二百有余载。剧寇压境,三辰失序,金陵遂沦为异域。合东南行省甲兵、财赋、将才、物力之盛,誓师城下,丧败相继,蠢尔幺么,坐大。烦两朝之宵旰,竭生灵之膏血,自癸丑迄甲子,十有二年而始复。其失也,若陨箨之易;得也,比摧山之艰。天不降康,民其何罪。吾子积劳兵间,熟悉情状,其能以金陵已事谂予乎?‘密默子曰:“不知而言不智,知而不言不忠。贼萌芽乎金田,咆哮乎永安,跳荡乎长沙,横决乎江汉,其间命将出师,兵事连岁不解,功罪之迹,利钝之机,传闻异词,请从盖阙。洎乎弃武昌,躏彭泽,掠皖城,趋采石,舳舻千里,直指石头,如飞蝗蔽天,莫敢仰视;猛兽出柙,市廛尽空。夫以江南惰窳偷玩之俗,脆薄柔靡之民,仓卒遇敌,应时崩摧,胜败之故,无待蓍龟矣。盖贼之觊金陵非一朝,取之以积威,而据之以全力,蹂京口,掠广陵,瞰中原,窥半壁。天赞庙算,先机谋帅,琦文勤邗上之捷,向忠武钟山之师,夹江而陈,控扼南北,贼自是不敢过苏、常、高、宝一步。吴越生民,惊魂复定者,又七八年。然金陵依山阻江,城高广甲天下,贼渠杨秀清以枭桀之姿,拥百万之众,据形胜之地,我兵初至,士气单弱,中旨敦迫,严责师期,坚城在前,芒刃久顿。贼得以其隙,凭陵楚皖,横溢江淮,羽翼四张,爪牙森布。虽朝命重臣,分路致讨,而往来有牵缀之惧,彼此无联属之权,畛域既分,事机屡舛。迨庚申、辛酉间,官军挠败,江浙沉沦,贼意骄气盈,酣豢淫纵,无复斗志。猾虏之贯已盈,元元之祸应革,冲圣当阳,畴咨方召,东南再造,悉畀元臣。于是乘建瓴之势,鼓行而东,荡涤江浒,直捣腹心,而金陵始复为我有。传曰:多难兴邦,殷忧启圣。又曰: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何其盛哉!’主人曰:”寇之颠末既闻命矣,抑吾闻之,向公宿将,和公亦身负重名,手握牙璋,龚行天罚,慨然各以平贼自任;而乃百计仰攻,亻危得亻危失,卒以囊底之智,受困潢池,覆辙相寻,其故安在?‘密默子曰:“向公受任危难之际,奉命颠蹶之余,方其下浔阳,趋建业,裹创疾驰,倍道追蹑,始至江南,兵不满万,累战累捷,拔钟山而守之。未几,贼由浦口分道北犯,浦东皖南,后先告警,羽书日数至,玺书谯让,趣令济师,良将劲兵,分援南北无虚日。丙辰春夏,扬、镇两军,相继覆败,贼坌涌不可遏,孤军中悬,肘腋单露,不能不左次以避其锋。然且舆疾视师,屏蔽南服,帐中符印,付托得人,而公亦从此逝矣。兵法云:捣瑕则坚者破。又曰: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和公初克润城,气吞江表,大建旗鼓,会于金陵。时我师在城下者裁五六万,而沿江数千里,贼踪延蔓,几十倍其数,首尾衔贯,隐然敌国。为和计者,连衡湘楚,力争上游,芟群凶,迎刃斯解,是为上策。重兵扼徽、宁,奇兵拔采石,水陆列戍,蹙贼使东,是为中策。全军孤注,并力攻坚,外扑内冲,冀博一当,是为下策。且夫古名将之用兵也,淬厉其志气,而劳苦其筋力,内形既充,百用不顿,而乃开堑筑围,星罗祺置,连营列栅,二百有余里。备多则力单,戍久则师老,器窳敝而无用,士醉饱而就嬉。当事者且谓捣穴擒渠,功在眉睫,人人有裂土拜爵之想,而不知李秀成辈方日夜麇聚,谋所以覆其局也。执偏隅而昧全图,狃近功而忘远略,偾车负乘,又何责焉!’主人曰:”向公初薨,张高要名震天下,厥后庚申之蹶,论者谓高要督师必不至此。然则和、张之优劣,可得闻欤?‘密默子曰:“和公之初至江南也,高要已被总统之命,金陵将卒,皆其心膂,奉号令惟谨。和公深沉而机警,知三军皆为彼用,且高要方膺殊宠,负中外重望,遂一切委任之,推贤让能,欢洽无间。高要忠勇善战,轻财养死士,两军相角,当几制胜,一时罕有其俦。至于长驾远驭,深心大用,审缓急之序,而决成败之几,则两公皆不能无憾。’主人曰:”吾闻庚申之变,和公拥饷数十万,将士饥疲解体,东南半壁,遂以不支,信乎?‘密默子曰:“和公天姿刻深,自奉俭约,无声色裘马之嗜。甫拜命渡江,与制府约,将帅主兵事,地方筹军实,核计水陆军需,月五十万金,粮台籍其数上之督府,督府以授藩司覆核,辇金常州,依时散放,各营弁目,至丹阳关领,而行间实不名一钱。以若所闻,督师果拥厚赀,则当贼势披猖,饷道中绝,悬金募士,何敌不摧,又安至徒手叫呼,上下坐困,而卒为悍贼乘哉?太史公曰:要之死后然后是非乃定。夫受钺登坛,膺丈人长子之任,丧师失律,何所逃罪,乃悠悠之口,腾播无稽,一倡百和,几成冤狱。呜呼!亦可哀也已。’主人唯唯,遂摭问答之语,缀为是篇。”康祺按:余撰《纪闻》,不载他人诗文全作,以此作叙事详核,立论亦平允不偏,铅版外无传本,故亟录之,以补近刻官书编纂之所未及,以备他时史乘功罪之所攸归(又按:曾文正《金陵军营官绅昭忠祠记》,于江南北大营分并胜败始末,叙次井然,简贵有法。惟意主退让,不涉褒贬,未若是作之词气抑扬,功咎灼见,盖文章各有体裁也)。

◎魏文毅之先见顺治末年,以滇、闽用兵,加天下练饷五百万。魏文毅公奏请敕部计军需,足用即止。诏除已派外并停止。康熙元年,南平,上疏请撤满洲兵还驻荆襄,扼天下形胜,消奸宄之萌,为部议所沮。复请命湖广总督自武昌移驻荆州,从之。及吴三桂反,湖南州县俱陷,卒不得以只轮匹马躏及荆湘,人以是服公之先虑。康祺按:公自台垣至作相,先后二百疏,忠诚耿耿,上轶郑公,此三折尤有裨大计,孟子所谓社稷臣也。

◎圣祖呼李文襄为真御史武定李文襄公之芳为言官,侃侃謇謇,圣祖呼为真御史。出任封疆,勋绩尤著。当康亲王统师入闽,公方督两浙,移镇衢州,遣师平江西诸贼。民有陷贼来归者,为茅屋二千余间,别男女居之,给其食。有田者予以耕种具。又命属官于入闽通衢,设粥食饥民,凡五年,活民一百二十余万,视富郑公之振青州,有其过之(按:范《平闽纪事》,称公为蛮子佛,或其时满兵四出,满人呼汉人本有蛮子之称,或吾浙人呼山东人有称为山东蛮子者,以公籍山东而名之,均不可知。既称为佛,则公之慈祥恺悌,必有深入人心者,宜至今遗爱未沦也)。

◎熊文端为经筵讲官康熙十年二月,肇举经筵大典于保和殿,以孝感熊文端公为讲官,知经筵事。顷之,圣祖以春秋两讲为期阔疏,遂命公日进讲弘德殿。每诘旦进讲,圣祖有疑必问,公上陈道德,下道民隐,引申触类,竭尽表里,洵明良之庆也。

◎李文定之气度李文定公天馥,昔所称合肥相国者也。廉静宽和,尤慎刑辟,每预廷议,务持平。同官或厉辞色,公笑语之曰:“君何至是,凡事平其气而可也;吾初亦尔,后既熟,渐平也。”康祺按:宋韩魏公与范文正公同朝,偶论西事不合,文正拂袖欲出;魏公从其后呼之曰:“希文,事岂不容商量耶?”休休之度,公实同之。

◎李文定之乡望李文定以母丧归,结庐墓侧,有双白燕翔于舍前,久之不去。公性好施予,至是穷民归之,遂成聚落。岁旱,乡民忧怒,公为坛墓前,斋三日,祷于天;方蒲伏,雨立沛。及秋,飞蝗蔽天,众复强公出祷如前,而蝗尽去。比卒于位,乡人哭之,如丧所亲。夫瑞燕来巢,饥蝗避舍,及甘霖应候一事,礻几祥之感召,容或适然,而乡望允孚,必非幸致。士大夫发名成业,安得不从家庭里党间一言一动始哉?

◎徐公肃之风节国初昆山三徐,名位相埒,文学称健庵尚书,而风节操持,不能不首数公肃相国。公官修撰,世祖常召见讨论经义,赐鞍马御膳,恩如家人。章皇帝晏驾,公哀痛哭泣,羸瘠不胜。康熙十九年,从谒孝陵,犹悲恸不止。捐例初开,但令得官后三年称职,上官保举,否则罢。既又令输银免保举,即听迁转。公初为祭酒,即请免纳粟入监之例,及是又言国家大体所关,惟贤不肖之辨而已,若捐银得免保举,是金多者与称职同科也(按:此论与陆清献疏廉耻可捐之说,不谋而合),因坚请停止捐例。后事例既罢,而府部寺院笔帖式近三千人,复求开例出知州县,其以京察大计被议者,亦谋复官。廷议时,公争之三日,卒从其言。二十二年大计,一切馈遗无敢及门,其所弹劾,亦不避权贵,详见长洲彭绍升《测海集》。康祺按:郭华野参疏不及公肃,而康熙已后,诸名人诗文笔乘,于徐氏子弟之豪横,声气之舄奕,颇有微词,即亭林致诸甥书,亦屡以权势鼎盛为戒。然绍升,公乡人,其言殆可据也。

◎桐城张氏簪缨之盛桐城张氏父子继相,兄弟多登九列者。文和长军机时,其子姓宗族及姻党姚氏,占仕籍者至数十人,时为之语曰:“张、姚两姓,占却半部绅。”刘文正公统勋以闻,请量加裁抑,三年内停其升转,高宗从之。文正与文和故交,此奏可谓爱人以德(按:文正折中,并奏尚书公讷亲,以一人之身,兼理数处,任事过锐,非怀谦集益之道,请旨训示。上亦如所请,讷亦同领机务者)。

◎刘文正之持正刘文正累主会试及顺天乡试,门下宾友,往往以暗中被摈,人无怨言。所得士虽已列仕版,公多不识其面。康祺按:科场通榜,自问非宣公、昌黎,不容援古人以自解,盖无以别于因缘声利者也。若举主门生,谊同师弟,则唐、宋以来,积成风俗久矣,而持正如公,自不可及。

◎鄂文端佩三省总督印南、贵州、广西三省群苗,雍正初屡次煽动。自鄂文端公任滇抚,奏言:欲保百年无事,非改土归流不可;欲改土归流,非大用兵不可。奏上,世宗大悦,亲诣养心殿,铸三省总督印授之,果成大功。

◎鄂文端之谦抑高宗登极,所布诏令,善政络绎,海宇睹闻,莫不蹈舞。或语鄂文端归功翊赞,公蹴然曰:“天生圣人,天下之福也,老臣何力之有?”盖公于是晚节弥慎矣。

◎李文贞之知人陈恪勤公鹏年官江宁知府,大著廉声,为总督阿山所诬,论死(按:阿山欲增地丁银耗羡充公费,为公所持,大恨之。以公尝逐群娼,建亭其地,与士民讲演圣谕,遂坐以大不敬)。一日,圣祖问李文贞公:阿山何如人?对曰:“臣尝与同僚,廉干果于任事,其失民心,独劾陈鹏年一事耳。”遂奉旨召恪勤入京。张清恪公抚江苏,与总督噶礼互纠,命使往谳,久不决。忽诏罢噶礼职,复清恪官,文贞亦与有力焉。

◎汪氏节母楼婺源之大畈汪氏,有节母楼。节母,程克家女,幼字汪鸿阶。鸿阶卒,节母年十五,未嫁也。欲身殉,父母泣戒之,则请诣夫家守贞。既归汪,屏妆饰楼居,居四十二年不一下。粤匪至,嗣子奉以避。今相国左公剿贼过皖,访得实,书“此楼千载”四大字,褒其门。康祺按:女子未嫁守义,归震川氏谓不合于礼经。近代文人,又多引据经传,与归氏相诘难。余谓朝廷有旌典(咸、同至今,以贞女蒙旌者,不下数千百人),士大夫即不得故作高论,议其过中,况如汪节母者,尤闺阁中管幼安、苏子卿也。录之,以告后世传列女者。

◎神童冯福基之杀贼冯福基,代州人,幼随父焯潜山县天堂巡检任,九岁解《周易》大义,众称神童。咸丰七年,贼犯潜山,福基年十四,匿母他所,藏利刃,奋身出。贼执之,思刃其酋,弗得,随贼至黄梅,宿药肆,夜窃药置贼饭裹中,贼中毒死者十七人,惧事泄,吞余药而瞑。贼委去,越二日,福基苏,自度必不活,寓书诀父母及天堂诸父老。父老得书,遴弓兵故执役巡检署者,走访得之。福基猝见,益悲恸,创裂肠断。临死,犹握弓兵手厉齿曰:“我大清人,殓以大清服,勿敛贼为也。”弓兵舆尸行九日,达天堂,面如生。呜呼!是又一童汪矣。此与前一事俱见吴桐云年丈大廷《小酉腴山馆文集》,吴文详,余删润存之。

◎学政关心民瘼《江阴县志》载:乾隆三十三年秋旱成灾,乡民相率哄县堂,学使景福甫下车,出而抚慰,众即解散。越日,巡抚彰保统兵至,欲痛剿之,景与议不合,归即草疏陈饥民疾苦,悬赏赁急足,约七日至京师。比彰保折到,以民乱闻,上不直巡抚言,召前学政曹秀先问故。秀先具述灾状,盖天旱时曾率属祷雨者也。遂特旨置起事哄堂一二人于法,余皆罔治。考宁化雷副宪视浙学时,浙西被虫灾,无入告者,副宪致书巡抚,弗省,遂自以闻。奉旨振恤,巡抚得罪去。是学政虽职在典学,而荡节亲持,有轩采风之责,原不宜置民瘼吏疵于不问也。若其炫才沽誉,有意侵疆吏之权,则又不如噤若寒蝉矣。

◎魏敏果疏驳科臣之奏康熙十五年,科臣王光前请加练饷,十六年,科臣甘文焕请查漏丁,均经魏敏果公疏驳。

◎阮应商驾驭猾吏大河卫人阮给谏应商官户部郎,猾吏悚息。由其到任第一日,即以裘服逾制,挞从事二人。督治文案,惟令抱牍待判,不得出一语。威声所至,故南一司,无不洗手奉令也(按:户部南司,总辖仓储出纳,与山东司之司盐政,陋弊相同,莫可猝拔,至今犹然)。官吏科给事中,尤著风节。其时吏部选人,或违例压缺,改易文凭,驳选停放,除授不公,给谏上书极论,纟丽纟丽数百言,指斥无隐,铨曹多被议者,直声大震。一日,圣祖御门,有所咨访,特指名命对,给谏从容敷奏,众皆属目。嗣是连次御门,辄垂问阮应商在否,盖知其廉办有节行,将大用之矣。以疾告归,遽卒,朝野惜之。

◎奏给白英子孙世职汶上老人白英,前代之有功黄河者也。立祠戴村,子孙荫袭顶带。自入国朝,未奉明旨,康熙间,河东河道总督汉军李公宏奏请,仍给八品世职,奉旨允行。嗣后每遇险工,益昭灵异。论者谓江西张道陵后人,以斗米遗孽,依托鬼神,更历年运,谬踞巍秩,核之典礼,则白氏子孙之受赏,不为忝窃也。

◎李侍御铁面冰心李侍御森先巡按下江,优人王紫稼(按:吴梅村诗王郎曲,即赋其事)及三遮和尚,淫奢无状,皆杖毙之,台省贵人,咸为丧胆。李所书“铁面冰心”额,今犹悬陕西道署中。

◎伪朱三太子案伪朱三太子一案,在康熙初三藩叛正之时。其人实名杨起隆,令其党李株等,纠约满洲各官家奴,将于元旦起事。经监生郎廷枢上书告变,圣祖镇静如常时,密遣捕获株等二百余人诛之,讹言始息,起隆旋亦就获,处以极刑。飞虫湿生,忽集于盛阳之下,固宜殄不崇朝矣。

◎命妇荣遇乾隆三十五年,皇太后八旬万寿,凡六十以上齐眉命妇,均得邀彩缎珍品之赐。汉臣中同时受赏者,吏部尚书程景伊妻金氏,礼部尚书蔡新妻何氏,吏部侍郎曹秀先妻刘氏三人,阀阅闺闱,传为荣遇。

●卷三◎曹文恪疏请御制祭蝗蝻文乾隆十八年,近畿蝗,曹文恪公秀先为御史,疏请御制祭文,颁发有蝗郡县,誊黄祭告,并稽古典,举行蜡祭。手敕曰:“蝗蝻害稼,惟当实力扑灭,此人事所当尽。至于祈神报赛,礼亦宜之。若欲假文词以期感格,如韩愈之祭鳄鱼,其鳄鱼之远徙与否,究亦无可稽求,未必非好事者附会其说。朕非有泰山北斗之文笔,似此好名无实之举,深所弗取,所请不必行。”按:文恪立朝端谨,是折固非迎合揣摩,纯皇帝宸断精严,犹必毅然谢绝。设有以封禅、谶纬之说进者,其能稍淆聪听乎?不问苍生问鬼神,贾长沙生不逢时耳。

◎皇帝老爷纯庙南巡,江浙耆老妇女,道旁瞻仰,有称皇帝老爷者。前驱卫士将执而治之,纯皇亦惊讶,询之尹文端公。公奏:“南方愚民,不明大体,往往呼天为天老爷,天神地祗,无不老爷者。”纯皇大笑,扈从诸臣,遂不复言。公奏对敏慧,为廷臣所交推,玩此数语,洵称得体。

◎鄂容安赐谥刚烈鄂襄勤伯容安,西林文端公长子也。家传方略,勇敢性成,连任疆圻,多所筹画。乾隆二十年,偕班第公驻守伊犁,值阿睦尔撒纳叛逆,力战自尽,上深轸悼。及阁臣议谥,以公由词苑起家,议文刚、文烈以进。高宗抹去二文字,取刚烈二字以赐,盖夙知其忠义果毅,不欲复以常例拘之。

◎于清端之廉俭国朝贤臣,必以于清端为清廉第一。罗城非人所居,即王恺、石崇到此,岂复能豪举。公之得力,在动心忍性,不必以俭德称也。自江防迁闽臬,舟将发,趣人买萝卜至数云。人笑曰:“贱物耳,何多为?”公曰:“我沿途供馔,赖此矣。”其自北直赴江宁也,与幼子赁驴车一辆,各袖钱数十文,投旅舍,未尝烦驿递公馆也。在制府署,日惟啖青菜,江南人或呼为“于青菜”。仆从无从得茗,则日采衙后槐叶啖之,树为之秃。诸子冬衣褐,或木棉袍,未尝制一裘。官楚时,长公子将归,署中偶有腌鸭,刳半与之。民间有“于公豆腐量太狭,长公临行割半鸭”之谣。公卒之日,僚吏见床头敝笥中,惟绨袍一袭,靴带二事,瓦瓮中粗米数斛,盐豉数器而已。公之贤,不仅以廉俭见,特公之清操苦节,夷险一致,尤为人所难能。若夫身为大臣,但能却苞苴、安澹泊,于国计民生,坐视其窳败惰偷而绝无补救,然则植木偶于庭,并水不饮,不更愈于只饮杯水者乎?

◎陈恪勤任县宰时循绩陈恪勤公初知西安县,邑经耿逆变后,版籍残缺,豪强侵占,多至数十百顷而无税。其流亡归籍者,往往无田可耕,而转困追呼。公下车,即以清丈为急,务使税出于田,田归各户,民庆更生。于公生日,醵钱欢饮,号“陈公会”。邑有溺女之习,公惩劝兼施,浇俗顿革。民生女,半以陈名,或以湘名,以公湘潭人也。烈女徐氏含冤死,公为建祠以褒其节,邑人为演“铁塔冤传奇”。公忠清强直,为康熙朝有数名臣,百里报最之初,固应早著循绩也。

◎海兰察有殉节女伶阿芸,苏州女伶也,失其姓。超勇公海兰察平定台湾,还过吴,当道饯之虎丘画舫。芸出侑酒,公大钟爱,为脱籍挈之去,宠专房。公性粗躁,纵嗜欲,芸婉曲陈谏,多所保全。公子安禄尤不检,芸能裁抑之。公殁之日,芸不哭泣,独絮絮向安禄规劝,语以功臣子孙不易为,贵家门户不易守。安禄甚感其言,是夕,芸投缳殉矣。公喑呜叱咤,气盖万夫,偏有此缠绵悱侧之贞姬,报公一死。英雄儿女,奇事奇人,惜无谱宫商以流传乐府者(按:公孙女未婚守节,曾蒙特旨旌奖,芸事独湮没,惜哉)!

◎圣祖称完颜给谏为大儒满洲完颜给谏阿什坦,通经学,笃于践履。顺治初,翻译《大学》、《中庸》、《孝经》诸书,刊行之,以教旗人,皆出其手。时稗官小说盛行,满人多翻译。给谏上言:学者宜以圣贤为期,经史为导,此外无益杂书当屏绝。又请严旗人男女之别,定部院九品之制,俱报可。康熙初,退闲家居。鳌拜专政,欲令一见,终不往。嗣以荐起,圣祖尝召入便殿,问节用爱人。对曰:“节用莫要于寡欲,爱人莫先于用贤。”圣祖顾左右曰:“此我朝大儒也。”

◎于清端畛念饥民于清端罗田之治,备载政书,稍谙掌故者,耳熟能详矣。既贵而后,清操如故。康熙二十年,公方以兵部尚书总督江南、江西,在官日食粗粝,佐以菜把。年饥,屑糠杂米为粥,举家食之,客至亦以进,谓曰:“如法行之,可留余以振饥民也。”

◎于清端忧谗畏讥清端晚岁,或有以蜚语闻者,公心动。时熊文端罢相居江宁,一日,过文端舍,坐梧桐树下,语及之。文端曰:“公亦虑此耶?大丈夫勘得透时,虽生死不可易,何况其他?”公曰:“敬受教。”其明年,乞休弗许,再过文端,有忧色。文端厉声曰:“遂忘梧桐树下语耶?”未几,公卒于官。康祺按:本朝名臣踵接,康熙间尤众正盈庭。至清贞介特如于公,不可谓非铁汉,然忧谗畏讥,贤者不免,卒赖天子神圣,末路幸全,公亦可无憾已。熊文端梧桐树下数言,良臣蹇蹇,良友,全是一腔浩气。

◎郭胡煦之被诬即墨郭总宪诱,康熙间与莆田彭中丞并以直声震中外,世称“彭郭”。总宪镌职家居时,佛伦为山东巡抚,劾公父景昌原名尔标,曾入贼党伏法,并诬公私改父名,滥请封典。部议追夺,并夺公冠带,逮赴江宁勘治,议遣戍,得旨宽免。后再起督湖南(按:时湖南专设总督),入觐,具疏讼冤:臣父郭景昌,系县庠生。邑匪郭尔标,无妻室,安得有子,不知佛伦何所闻而诬蔑若此。佛时已入相,上亲诘问,以舛错对。命仍给诰轴,然已被诬十年矣(二十九年夺封,三十九年复给)。光山胡侍郎煦,亦康熙朝道学名臣,治《易》究图书之蕴,著《函书》数十万言。圣祖屡召见,问爻象疑义,命画图讲说,叹曰:“真苦心读书人也。”雍正九年,奏河南水灾,忤总督田文镜(按:时河南专设总督),文镜奏侍郎子胡基孟本异姓,不当冒官卷中式。诏斥基孟,侍郎亦落职。乾隆元年,事白入觐,复原官,并复基孟举人,然亦被诬六年矣。以圣祖、世宗之圣明,郭总宪、胡侍郎之气节学问,久邀知遇,而佛伦、田文镜亦尚非神奸巨憝,乃至家庭骨肉之间,横被倾诬,至十年、六年之久,不敢以一言早自白于君父;设使人寿不及待,则其含负奇屈于地下者,当复何如!吁,直道难行,仕途荆棘,可畏哉!可畏哉!

◎借马诗汤西崖少宰未遇时,与西溟先生同客都下,每出,则从西溟借马乘之。一日,西溟投以诗云:“我马瘪郎当,がテ瘦脊梁,终朝无限苦,驼水复驼汤。”一时传以为笑。按:西溟先生吾乡文雄,呼疲瘦为瘪,亦吾乡土语也。

◎西陲贡瓜云中鲍钅《稗勺》载:“瓜以哈蜜为上,上常以之颁赐,皆西陲所贡者。每见邸钞,山右进献有榆次瓜,闽中腊月进瓜。”按:鲍,康、雍间人,今邸钞无进瓜事,罢贡不知始何时。

◎王渔洋前身为高丽国王《稗勺》述高南阜云:“渔洋先生前身为高丽国王,将诞之夕,有人止村庙中,见途中羽葆鼓吹,仪卫甚盛,其人骇惧,询之从者,云高丽国王降生新城王家。其人素善封翁,急入城探访,先生已堕地矣。南阜与王氏交好,此说得之于其后嗣,非齐东野人之语也。”康祺按:本朝名臣张文端为王敦后身,裘文达有河神感梦,河间、湘乡两相国,亦相传灵物降生,此外见之纪载,不可枚举,风节文章如文简,固应生有自来。

◎粤东西两抚之龃龉昔有粤西抚军,假公事谒制府于粤东,东抚面诋其非,西抚不堪其辱,云:“公不可独为君子。”东抚答云:“哪个教汝做小人?”或谓东抚是佟青村法海。

◎虎入年大将军宅雍正三年八月,有虎夜逾城,入年大将军宅。是月,大将军被逮。右二则,亦见鲍氏《稗勺》。

◎赐藏佛纯皇帝朝,新安曹文敏公文埴,以大司农归养,特赐藏佛于其家,为父母寿,天下荣之。

◎宸萼集紫幢王孙所录天潢之诗为《宸萼集》,分上中下三卷,共二十八家,计诗三百七十六首,各著小传,自序一篇,撰于康熙庚辰岁。第一卷中,世庙与焉,盖潜邸之作也。

◎鸿博主试之被嘲鸿博科之初开,以议修《明史》始,自高等者授官过优,外间遂有“野翰林”之目。此举主司,为宝坻杜文端、高阳李文勤、益都冯文毅、昆山叶文敏四公,有以诗讽之者曰:“自古文章推李杜,而今李杜实堪嗤,叶公懵懂遭龙吓,冯妇痴呆被虎欺;宿构零耕璇玉赋,失拈落韵省耕诗(试题为璇玑玉衡赋、省耕诗),若教修史真羞死,胜国君臣也皱眉。”按:此必当时制科翰林所为者,妒宠争荣,甘为妾妇,于持衡四公得第五十人,何损乎?

◎吴[B16g]次崇尚风雅吴[B16g]次守吴兴日,崇尚风雅,延致海内名士,山水游燕,极一时之盛。解组后,梅村赠以诗,有云:“官如残梦短,客比乱山多。”州人至今能诵。

◎诗帐诗枕施愚山先生尝制苎帐,题诗其上,远寄友人,一时文士多属和,名曰诗帐。徐蝶园相国尝创制诗枕,当世名流,亦多题咏。二事极新,为他日词赋家添一佳料。

◎苇间集之讽刺西溟先生《苇间集》中《苦热行》、《苦寒行》,颇寓讽刺。又有咏史《二疏事》一篇,注云:“龚芝麓司马欲告假,而其子尼之,余为此诗以讽。钱饮光持以示龚(按:饮光字澄之,桐城人,著有《田间集》),龚读之,谓是有心人;数日,遂以病告。”西溟是举,洵不愧古之友道矣。乃若芝麓,亦贤者也。

◎沈夫人佐守广信两江制军沈文肃公葆桢,以御史典郡。咸丰六年守广信时,粤逆杨辅清由吉安长驱直入,所过辄陷,公激厉兵民,登陴死守,城卒获完,其受知大用,肇始于此。相传当围城岌岌时,林夫人撤内署金帛犒士,列巨锅于大堂,亲职炊爨,以饱饥疲。时公卧起睥睨间,督士卒守御,幕僚星散,军火刍薪,文檄判牍,咸出夫人手。士民感颂慈荫,与章贡长流。夫人,林文忠公女也,盖家教夙湔已(按:文肃夫妇守城事,曾文正公以之入告,亦归美于文忠家法)。

◎沈文肃之恩遇沈文肃公以知府告养,温旨慰留,擢吉南赣宁道。复申前请,许之。江皖军事棘,命赴曾文正营,未出境,特旨超擢江西巡抚。时明诏有云:“该抚虽系回籍养亲之员,第贼匪一日未平,则臣子之心,一日不得自安。况移孝作忠,古有明训。该抚家有老亲,因择江西毗连省份,授以疆寄(敬按:旨意以公籍福建,与江西毗邻也),风土不殊,迎养亦近。如此体恤,如此要任,谅不至再有渎请也。”公自此一出,累任封圻,创举船政,武功焯耀,吏事修明,威惠滂敷,中外翕服,卓然为东南柱石者二十年,即此见两朝简拔之真。

◎圣祖圣孙至德同揆(二则)

高宗生而神灵,天挺奇表,规度恢远。年十二,谒圣祖于圆明园之镂月开云,见即惊爱,命宫中养育,抚视周挚。其年秋,随侍避暑山庄,赐居万壑松风,读书其中。一日,望见御舟泊清碧亭畔,闻圣祖呼名,即趋岩壁而下。顾谓勿疾行,恐致蹉跌,爱护殊常。狮子林北,为世宗藩邸,扈跸时赐园。圣祖幸园中进膳,特命孝敬宪皇后率孝圣宪皇后问安拜觐,天颜喜溢,连称有福之人,以生有圣德豫信也。木兰秋弥,入永安莽喀围场,高宗甫上马,熊突起,控辔自若。圣祖御枪殪之,事毕,入武帐,语温惠皇贵太妃曰:“是命贵重,福将过予。”厥后圣祖圣孙,至德同揆,大福亦复同符,三圣相承,非偶然也。

雍正元年次辛祈谷礼成,为世宗登极初次大祀之典,特召高宗入养心殿,赐食一脔,盖已为他日付托之本,仰告昊苍,故俾承福受祚也。是秋八月,即遵圣祖故事,御乾清宫密书纯皇帝名,缄存宝箧,召谕诸王大臣敬藏正大光明殿匾额上。

◎叶文敏之居乡叶文敏公夙著清操,家无余财,以斯文为己任。诗宗苏、陆,文宗眉山,生平服膺王阮亭诗、汪钝翁文,而公实兼有二家之长。予告归昆山,有密陈其居乡不法者,上命苏抚田雯察之。雯以乡评之实入奏,上曰:“朕固知叶方蔼不如是也。”

◎王西樵激厉后生之语《筠廊偶笔》:王西樵常语子弟曰:“陈其年短而髯,不修边幅,吾对之只觉其妩媚可爱,以伊胸中有数千卷书耳。”按:此语颇可激厉后生,可见薰香傅粉,世所称翩翩佳公子者,倘扪腹唐虚,西樵见之,有不惊其丑怪与?

◎周氏一门风雅华亭周茂源釜山官秋部时,以恤刑驻节雪苑。有山人得罪别驾,欲加以刑,山人仓卒中托言秋部执友,冀缓其责,实未尝谋面也。别驾谒周问之,答曰:“此余好友,幸君相谅。”山人得无恙,一时推为长者。按釜山后守处州,有《鹤林》、《云岫》、《樵风》诸稿,诗名在施愚山、宋直方之间。有子名纶,字鹰垂,羁之年,尝诳客,以其诗杂釜山集中,客无以辨,由是著名,著有《芝石山堂稿》。纶子稚廉,少年作《钱唐观潮赋》,为时传钞,下笔千言,天才雄放,尝署门联云:“论家世如阁帖官窑,可称旧矣;问文章似谈笺顾绣(按:二物皆松江产),换得钱无?”其不羁若此。周氏三世清才逸韵,屡见于《居易录》、《池北偶谈》、《今世说》、《筠廊偶笔》诸书,可谓一门风雅矣。

◎秀水三李秀水三李,自以武曾为白眉。《说铃》称武曾善为古文,间作排俪体,脱稿辄弃去。客问其故,曰:“吾家伯季,并擅斯长,阿京未欲争胜耳。”阿京,武曾小字,其风趣殊不减魏晋间人。

◎王渔洋咏纪阿男诗纪伯紫,渔洋诗友。有妹映淮,字阿男,亦工诗,嫁莒州杜氏,早寡,年五十余,以节终。《池北偶谈》载昔在秦淮赋诗云:“十里清淮水蔚蓝,板桥斜日柳毵毵,栖鸦流水空萧瑟,不见题诗纪阿男。”伯紫见之殊不喜。康祺按:渔洋近体诗,先选词而后运意,意为词缚,亦随词转,词鲜妍而意掩抑,反在有意无意之间,即渔洋所谓西川织锦坊,及所谓神韵也。此绝只是舍不得纪阿男三字好诗料耳,秦淮板桥、栖鸦斜柳,宜凭吊寇白门、郑妥娘一流人,干白头孀妇何事,宜伯紫之见愠也。

◎朝鲜重翁覃溪诗鹤汀相国赛尚阿,道光朝尝出使朝鲜,携彼国申纬诗翰一册(按:申纬,字紫霞),归示朝士。笔墨娴雅,称覃溪先生曰翁文达公,盖东人私谥也。昔鸡林贾舶购白香山诗,此事尤为隽雅。

◎中兴将相多起家幕僚中兴人物,多由辟幕起家,其最著者如合肥二李之客曾文正,左、刘二公之客骆文忠,尤为表表。顷读祁文端公{宀隽}藻《<谷曼><谷九>亭集》,载文敏节相百龄督两江,林文忠及陈芝楣中丞銮,均为幕僚,文敏均许以封疆之才,后果不谬。陈中丞佐文敏时,居署西偏池上百八十竿精舍,尝作小篆榜于亭曰“个中乐”。及陈权两江督篆,复居此亭,旧同幕友顾蕙,为作《个中真意图》,僚属多有题咏。

◎柏却朝鲜王赠金静涛相公柏,以咸丰戊午科场事被戮,世皆知肃顺、端华修夙憾也。按:公尝于道光朝以少宰使朝鲜,朝鲜国王馈五千金,却之。请益坚,携归奏闻,请存礼部,还其使臣。清节如此,通榜受赂,良非信谳矣。

◎一百三岁老人应会试道光丙戌春闱,广东一百三岁老人陆云从应会试,恩赐国子监司业衔。同时朝臣,多以诗笔纪述盛事(按:陆,广州府三水县人,百岁始入学)。

◎本朝三元本朝三元,仅江苏钱、广西陈继昌两人。陈为桂林相国文恭公元孙,故嘉庆庚辰胪唱时,仁宗尤极嘉悦,御制诗有“大清百八载,景运两三元,旧相留遗泽,新英进正论”之句。

◎遂园耆年禊饮图昆山徐氏《遂园耆年禊饮图》,禹鸿胪笔也。图凡十二人:常熟钱陆灿、孙,昆山盛符升、徐乾学、徐秉义,长洲尤侗、何秉,太仓黄与坚,华亭王日藻、许缵曾,上海周金然,无锡秦松龄,通得年八百四十二岁。其修禊之日,则康熙三十三年甲戌三月三日也。

◎赐耆臣紫缰道光戊申正月二日,上以元日晴朗,年丰兆象,嘉奖耆臣,特赐大学士潘世恩太傅、紫缰,时年八十;赐大学士宝兴太保;尚书保昌、阿勒清阿、李振祜,左都御史成刚太子太保,年均七十以上。

◎澄怀八友澄怀八友,已纪之初笔矣。兹读《<谷曼><谷九>亭诗注》,知绘图在乾隆丙子岁,越九年甲申,图中人惟无锡张公仍内直,其七人或迁或归。陆续入直,又得七人,则星斋陈公兆仑、海住金公牲、文园李公中简、抱经卢公文召、金圃谢公墉、敬堂倪公承宽、晓园汪公永锡也,因补识之。

◎翰林特简知府翰林例由京察一等外迁道府。道光甲辰、乙巳间,召对词臣,特旨简用知府者:邓尔恒、恽光宸、刘源浚、徐之铭、胡正仁、祁宿藻,先后凡六人。盖宣宗晚年忧吏治之日偷,知承平之难恃,破格求才之举,不止此也。

◎南书房旧直庐南书房旧直庐在禁园东如意门外,乾隆年间翰林入直之所。嘉庆初,复于勤政殿东垣赐屋三楹,地逾清切,而旧直庐亦不废。道光初年,凡奉命交勘书画,辄留连累日,诸臣退直余暇,亦时憩此,有宫监守之。见祁文端《<谷曼><谷九>亭集。直庐槐树诗注》。

◎国学东厢丁香花国学东厢,旧有丁香一株,明嘉靖二十一年司成龙石许公赋诗寄兴,张水南、王前峰诸公和韵镌石,传为掌故。国朝康熙五十七年,司业昆明谢公补栽数本,与司成花西坡、李南屏、登宣之诸公,并赋古诗,以继前轨。道光二十三年,松岑尚书花沙纳方官祭酒,复补植紫白二株,赋诗追和,并属翁玉泉孝浚图以纪之。诗画精妙,酬唱遍于群雅。许公初植时,岁在壬寅四月,相距三百年,岁月适符,亦一奇事。康祺按:尚书经画边事,致有桂花柏叶之谣,其政迹自有定论。若太学种花,绘图索句,不可谓非儒臣雅韵也(又按:吴桐云小酉腴山馆赠希将军诗注云:花文定师诗画之外,兼善鼓琴。将军,文定犹子也。可见文定平生,风流儒雅,但论承平黼黻,原无愧乔木故家也)。

◎讷亲之功过讷亲以恃宠骄倨,复贻误金川军务,致罹重谴。闻其人操守颇廉介,当隆隆赫赫时,门无苞苴。部院司员以公事关白,必反复驳诘,见有才器出众者,荐引惟恐后人。讷赞枢垣时,武毅谋勇公兆惠、诚谋英勇公阿桂,均为庶僚,讷即密保二人内堪尚书、外堪督抚,无一知者。迨讷身后,高宗将原折发出,人始服其论荐之公。然则讷虽功名不终,其识量才猷,殊非拱默私禄者可比,宜高宗之异常眷倚也。

◎乾隆初年内监三姓乾隆初年,奏事太监系秦、赵、高三姓,盖高宗借以示儆也。秦太监为先帝旧仆,偶有过失,谴罚必严。后世臣民,皆以高宗为宽闳阔达之主,而谨小慎微乃如此,圣人之所以不可测与。

◎谕旨前军机署名之例军机处寄信直省将军、督抚,向例于恭录谕旨前一行,用满、汉居首大臣挂衔。嘉庆二年,阿文成公卒;九月,太上皇召见枢臣于万寿山,谕和┞曰:“阿桂宣力年久,且有功,汝随同列衔,事尚可行。今阿桂身故,单挂汝衔,外省无知,必疑事皆由汝,甚至称汝师相,汝自揣称否?”词色甚厉。嗣后遂止写军机大臣,不列姓名,著为例。可见高宗之于和┞,不过使贪使诈,如古之俳优弄臣,远不逮文成诸公,真倚为股肱心腹也。

◎潘德舆之学行山阳潘解元德舆所著《养一斋诗文集》,与李申耆集同名,其学行亦原本经术,负时令望。阮文达公及朱庄恪公桂桢、周文忠公天爵督漕运时,皆愿与纳交。文忠至,欲微服往郊外相访。潘以义无所居,徒骇流俗,力辞,文忠喟然有望尘之叹,世两贤之。

◎林文忠辞南中绅民赎锾之举林文忠戍西域时,南中绅民有赎锾之举,不期而会集白银至巨万。公闻之,邮书婉谢,而公子汝舟言尤切至,遂不果行。未几,即赐环,且重膺节钺矣。是举在三吴士民,自出于中心感激之私,不暇权衡审度,而揆之大臣事君之义,身罹谪籍,方自咎辜恩溺职,贻误封疆,何敢冀君父垂怜,尚有生入玉关之一日。当公在伊江,即罄私家之财,足以自赎,度公亦必不为,况赀出他人乎?公父子忠孝纯笃,能见其大,固非世俗所知。而宣宗皇帝之明圣,雷收电霁,廑念劳臣,卒有以慰中外喁喁之望。书之史策,千载一时已(按:宗侍御稷辰《躬耻斋文钞》,倡是举者,唐梦蝶、金眉生,而远近应之。公既命子苦辞,遂以金还诸其人)。

◎汤文端受知三朝汤文端公以公廉强正,受知三朝。宣宗在潜邸,夙敬礼公,登极后,言听计从,如石投水。屡被命驰传出使,七年九月使山右,明年使宣化,十月使四川,明年四月还至褒城,复奉命循汉而东,治狱于武昌,六月抵京师,十月又使闽中,英所届,申枉锄强,不可殚纪。其奏疏最有裨国脉者,嘉庆间尚书英和请定州县陋规限制,道光初总督孙玉庭请南漕浮收不准过八折,公皆痛陈流弊,其事获寝。世多称公为小睢州。公特无道学名耳,于睢州奚愧哉?

◎汤文端之治狱汤文端治川陕狱时,署按察使李廷锡、知涪州杨上容、知江津县郭彬图,皆公门下士,并吏议。公当官而行,无所阿芘,人称其平。康祺座主朱文端公凤标,公同县后进也,尝语康祺:“此案全卷吾尽见(按:系御史许球劾陕抚杨名溺职一事),公劾章适当其咎。不徇私谊而避重就轻,亦非沽虚誉而矫枉过正也。”康祺敬对曰:“此文端之所以为端。”公首肯。未半年,而吾师骑箕,易名之典,适符汤相,亦奇。

◎西选年选佟选吴三桂开邸滇云,擅选月官,时号“西选”。年羹尧在西域行营,引用私人,但咨吏部,不由奏请,谓之“年选”。隆科多长吏部时,所办铨选官员,皆自称为“佟选”,佟其姓也。三臣罪状,罄竹难书,昏制谬封,若合符。后三桂伏天诛,羹尧赐自尽,隆科多死于禁锢,不知当时依草附木之辈,忝列长名榜上者,作何面孔向人。

◎姚朱王之逸事姚姬传在京师,与辽东朱孝纯子颖、丹徒王文治梦楼,最称深友。一日,天寒微雪,偕过黑窑厂,置酒纵谈,咏歌击节,旁若无人。明日,盛传都下。既而王自南罢官旋里,朱为两淮运使,闻姬传归,三人者,相约复聚于扬州。朱特修书院梅花岭侧,一夕植梅五百株,延姬传主讲席,即梅花书院所自始(按:江阴亦有梅花书院,在君山顶)。

◎王次山之志节王次山侍御峻,常熟人,在台垣志气岳岳,到官三日,劾罢都御史彭维新,称其很忮无学术,时论向之。退归,修《苏州府志》。有明季大僚曾污伪命者,其子孙乞为之讳饰,侍御不可。赂千金不受,介要津求更一二字,终不许。刚耿如君,吾甚惜其归田之早也。

●卷四◎关忠节早定死志关忠节公天培,道光朝名将也。起行伍,拜专阃,官广东水师提督。时海警方萌芽,与林文忠经营十台,累战克捷。奏上,公卿相贺。嗣以和战聚讼,廷议蜩羹,孤军莫援,公卒身受数十创以殉,天下痛之。方公以海运入都,常从故人饮酒肆中,醉而言曰:“日者谓吾生当扬威,死当庙食,今吾年四十余,安有是哉!”夷难起,缄一匣寄家人,坚不可开。及后启视,则堕齿数杖,赐衣一袭而已,盖死志早定也。呜呼!庚、辛海上之变,文臣中可倚以御侮者,仅林文忠公一人,次则裕靖节耳。奈懿亲重臣,临戎丧胆,彻防媚敌,惟恐失欢,以致穷岛魍魉之徒,横行溟渤,择利而食。而一时筑室之议,反以开衅责文忠,以穷蹙而死谤靖节;亦舌烧城,天地易位,至今犹有拾唾余者。至于陈忠愍公之守吴淞,葛壮节、王刚节、郑忠节三公之守定海,及公之守虎门,皆以同舟匪夫,援绝鼓死,结缨免胄,颓我长城。余生庚子,世贯海东,采父老之传闻,睹近年之世变,濡笔纪此,愤气填膺。恨不能起懦帅残魂,缕割寸,充死事诸忠臣祠庙牺牢之用。呜呼!亦何及已(按:关忠节在广,著《筹海集》,其奏疏亦俊伟光明,咸出公手,非假幕僚,倘生承平,亦彬彬儒将也)。

◎裕靖节为余步云所陷裕靖节公之殉节,中外亦多异论。以康祺所闻,公之死,提督余步云陷之,而公则从容就义者也。方道光辛丑七月,厦门失,公得报,集兵镇海,率文武僚属,刑牲酾酒,誓于众曰:“逆虏悖天寒盟,得气于广、闽不为备,罹兹<疒者>毒,今乃扬帆起碇,卷众北趋。镇军葛、镇军王、镇军郑,先帅偏师,急趋定海。幕府总统大兵,相机援应。且虏数和以要我,今日之事,有死靡他。幕府四世上公,勋烈不沫,受命专讨,义在必克。文武将佐,敢有异心受夷一纸书、去镇海一步者,明正典刑,幽遭神殛。”音词慷慨,闻者震奋。及三镇毕命,定海告陷,公知不济,叹曰:“昔先义烈公以乾隆二十一年八月死于难,今道光二十一年八月谦在此,命也夫!”谓其客曰:“明日将战,今先有言,凡军中谕旨奏疏,及他文簿置行馆中。”又曰:“余无子,可以德峻承祧。”又曰:“吾所草诸疏,藏之家祠,朝廷有所推问,以此进。”将战,又曰:“公等去城西数里外,观我破贼,急草露布。不者,与家人会于余姚,勿顾我。我死,提督必以我说于夷,夷虽得镇海,不能有也。朝廷复命大将断曹娥江而西,东南尚可为。勉之。”公浩气忠肝,成算夙定若此,岂犹夫智穷数极,一死塞责者比哉?而其时余步云守招宝,早怏怏怀二心。方事亟,公与约,分脸驻军,步云忽称疾。二十六日,公登城督战,亲援桴鼓,战方交,而步云单骑上城,有所谒,公不答。旋去复来,曰:“我死固当,如百口何?且步云有息女,今日嫁,何如哉?”公曰:“儿女情故不免,然忠义事大。”步云既归,招宝山提标兵即溃,公遂不能支矣,投身泮池,昏顿展转以死。步云虽终伏国法,而荒裔鬼獠,从此益轻中国。黄犬东门,朝衣西市,岂足蔽辜。

◎松文清受知宣宗蒙古文清公松筠,嘉庆十九年大拜,越二年,缘事罢官,仅赏一骁骑校,盖兵丁拔补之阶也。睿庙升遐,择日奉移观德殿,宣宗哭泣步送。王公大臣以下,俯伏甬道者,白袍如雪,几及万人。宣宗步行方半,忽趋至甬道边,扶一跪伏者之手,哀号失声,跪伏者亦抢地大恸。众远察之,则松公也。翌日,即有副都御史之命,公仍得左右赞襄矣。鱼水之契,殆非偶尔。

◎松文清之忠廉松文清公贵能食贫,老不怠事。出为伊犁将军,未挈眷属,一日,遣役至京,附银五十两,将以迎夫人也。役未行,而银已他用,即亦不复寄赀。公子少宰熙昌,竭力摒挡,始获就道。夫人既至,则置之别院中,日扃其门,供馔之外,月与钱十千,婢媪佣值均取给焉。其内召为冢宰也,行抵涿州,借喇嘛一骑,连夜至圆明园,家人戚友远迎者,俱不及知。到园即具折,次日召见,即进讲《大学》首章治国平天下当自正心诚意始,晚仍宿园中。又次日入城,先赴吏部之任,日晡方归家。其妾迎于中门,公顾问谁家戚谊。公子曰:“此某姨娘也。”公始恍然。梁氏《归田琐记》载公逸事甚多,余节采其二,而公之忠勤廉正,略见一斑矣。

◎父子同时为督抚道光五年,杨忠武公遇春以固原提督署理陕甘总督。六年,公子国桢权河南抚篆,明年即真。又明年,公征讨叛回凯旋抵京,奉谕实授陕甘总督缺。公奏请假道豫省,与臣子杨国桢讲求营伍及操兵之法,并求于陕甘将弁对调一二员,赴豫教练。宣宗许可,令在豫多住几日,将平日得心应手处,详告尔子,使将来好为朕出力,亦可继尔家声。按:以武调文,及父子同时为督抚,皆为开国已还汉员所仅见。然忠武父子继世忠贞,毅然以国事为家事,亦差可仰酬异眷(按:忠武署督篆时,固原提督以公族子勤勇公芳调补。勤勇虽与公异籍,生平执子弟礼甚谨,实一家也)。

◎杨忠武殁后之恩谕杨忠武殁后,袭昭勇侯海梁抚军服阕入都,成皇帝召见,细询忠武染病原委,天颜惨怛。面谕云:“朕望尔父亲多活几年,如国家有事,他虽不能亲战陈,我问问他,也得主意。他勿时并无大病,这就算无疾而终。尔父亲忠勇,朕深信不疑,尔总要体贴尔父亲实心报国,他在地下,也喜欢的。”谕毕,呜咽者久之。我圣朝笃念勋旧,恩谊绸缪,几无异家人骨肉。貂蝉兜鍪之徒,尚不出心肝以图报效,真犬马不如矣。

◎顾栋高奏对质直无锡顾震沧先生栋高,举经学入都,荷蒙召见。面谕云:“看汝年衰,是以准令回籍颐养,将来朕巡幸江南,尚可见汝。”顾奏云:“皇上还要南巡吗?”高宗默然。旋赐国子监司业衔,放归。先生奏对质直,固不改经生醇朴之气,而圣天子优容宿学,度量与天地同符已。

◎前明后裔袭封之特旨雍正二年,特旨令前明后裔,世袭侯封,姬客虞宾,屏藩永守,此三代兴灭继绝之盛典也。惟当时谕旨,称于箧中检出圣祖遗诰,因而补发云云,岂世宗之归美先皇耶?抑康熙一朝,反侧未定,山隅海岛,往往借前朝名号,潜煽殷顽;故三恪之封,迟回有待欤?圣作圣述,权衡至精,管蠡浅见,乌足以知之。

◎谢济世劾田文镜田文镜抚河南,御史谢济世劾其贪赃坏法。适临川李侍郎入觐,于上前奏文镜举劾失平,世宗遂疑言官受指使,命王大臣严讯。侍御曰:“文镜之恶,中外皆知,济世读孔孟书,粗识大义,不忍视奸人罔上,故冒死以闻。必欲究指使者,乃独有孔子、孟子耳。”拷掠急,复大呼圣祖仁皇帝,王大臣皆瞿然起立,乃罢讯。入告曰:“是狂生,妄欲为忠臣,口刺刺称孔孟不休,终不言指使者。”世宗意亦解,曰:“是欲为忠臣,且令从军。”遂命往阿尔泰军前效力。乾隆朝复再起,再被劾,卒获超雪放归。生际圣明,直如弦者,固不至死道边也。

◎孙文定上封事之有胆雍正之初,兴县孙文定公以检讨上封事三:曰亲骨肉,曰停捐纳,曰罢西兵。世宗以其言戆,召掌院切责之,顾谓朱文端曰:“汝意云何?”对曰:“其言诚戆,臣服其胆。”世宗大笑曰:“朕亦不能不服其胆。”立命进对,授国子监司业。

◎周曾发请停造乾清宫顺治十年,恒雨为灾,给事中周曾发请停造乾清宫,以钱粮赈济军民,诏从其请。夫宫殿为临御臣民、循行典礼之所,非若离宫别馆,但备游观;大圣人从谏如流,爱民若子,乃不惜节土木丹青之费,嘉惠穷檐,开国规模,岂复三代后帝王所有。

◎施世纶政绩少时即闻乡里父老言施世纶为清官。入都后则闻院曲盲词,有演唱其政绩者。盖由小说中刻有《施公案》一书,比公为宋之包孝肃、明之海忠介,故俗口流传,至今不泯也。按:公当官,实廉强能恤下。初知江南泰州,值淮安下河被水,诏遣两大臣莅州督堤工,从者驿骚闾里,公白其不法者治之。湖广兵变,援剿官兵过境,沿途攘夺,公具刍粮以应,而令人各持一梃,列而待,有犯者治之,兵皆敛手去。守扬州、江宁,所至民怀,以父忧去(按公为靖海侯琅次子),乞留者万人,不得请,乃人投一文钱,建双亭于府衙前,名一文亭。累迁督漕运,奉命勘陕西灾。全陕积储多虚耗,而西安、凤翔为甚,将具疏,总督鄂海以公子知会宁也,微词要挟。公笑曰:“吾自入官,身且不顾,何有子?”卒劾之,鄂以失察罢。公平生得力在不侮鳏寡、不畏强御二语。盖二百年茅檐妇孺之口,不尽无凭也。

◎给事中封还红本康熙甲辰,有星孛于翼轸,抵降娄,占验者以为含誉星。杨侍郎雍建时官给事中,独疏请修省,圣祖优诏答之,遂赦天下。宣赦后,红本下,二狱囚当决,杨封还红本。有旨:三法司再议,二囚得不死。按:给谏本掌封驳,本朝名臣,亦间有行之者,惜寒蝉仗马中,孤凤皇不恒见耳。

◎蓝理开浚天津水田天津城南五里,有水田二百余顷,号曰蓝田,因田为康熙间总兵蓝理所开浚也。河渠圩岸,周数十里,蓝尝召闽、浙农人督课其间,土人称为小江南。

◎王西庄之涵养光禄王西庄先生鸣盛,家居时,有无赖子与人赌胜,醉骂王氏之门。门者不能忍,先生力止之。次日,无赖子酒醒,其母挈之诣先生家请罪。笑谢之曰:“昨汝酒醉,我却不怪,但以后醉了,若骂他人,恐致获咎。”无赖子惶恐而归,戒酒终身,卒无事。先生涵养如此,宜其瞽目复明,年跻大耋也。

◎王因请建储获谴本朝家法,不立储贰,然亦自乾、嘉已后,始明宣谕旨,奉为祖训,开国未尝有也。圣祖晚年储位未定,康熙五十罕后,太仓相国王公先后七上密疏,请早建国本。至六十年复申前请,适御史十三人合疏上陈,与公不谋而合,或疑公指使。圣祖怒,发公前后疏,手诏切责,命御史十三人及公之子奕清,以额外章京衔往军前效力,至乾隆初始召还。公虽以此举获谴,而老臣纳约之忠,天下后世,当共喻之。

◎魏青天魏青天者,广昌魏少宰定国,知湖广应城县时,楚民争称之者也。公善决狱,惠政入人心,邻县讼者咸赴诉,上官亦知之。云梦、孝感民为有司所虐,闭城罢市,大吏亲临不得入,檄公往。民望见衔牌,欢曰:“魏青天至矣。”皆罗拜,旋解散。嗣守杭州,豁浮粮,屏盗贼,戢旗兵,民感戴如在楚时。会巡抚黄叔琳获罪,或言叔琳弟叔敬为御史巡台湾,过杭扰民,民罢市。世宗命将军、总督会讯,讯日,观者如堵墙。叔敬囚服噤不语,将军呼三木胁之。公率钱塘令历阶上,抗声曰:“府县司地方,地方罢市,府县不知,请先劾府县。且阖城老弱,万千在庭,下辱将军一问,有无立剖,安用刑为?”将军目外望,诸百姓匍伏同声应曰:“如府君言。”叔敬遂得释。公后以陈臬畿辅,拷人致死,谪戍黑龙江。乾隆元年,与杨名时、魏廷珍同召见,出抚安徽,入贰吏部,终其身世称魏青天。

◎高文良政绩康熙五十九年,汉军高文良公抚粤西,邓横苗叛,公单骑入寨,宣布朝廷威德,苗众投刃拜马前,受约束而还。雍正初,迁云贵总督,西藏用兵,公遣兵迎剿,大小三十二战,平鲁魁茅洞诸寨,逆渠次第就擒。三年,调浙闽,福建饥,公入浙境,即发温、台仓谷以振,弛台湾米禁,闽人大安。平生番阿密氏之乱,捷闻,世宗喜曰:“卿在闽,朕无南顾忧矣。”公为人渊深,勤于治事,胸摩文案,肉胼起。累任盘错,不喜功,不酿乱,奏刀砉然,关节开解。所至,人咸怀之。吾友小樵刺史文庚,公裔孙也,为余言家世,本徐姓。

◎尹文端不存私见尹文端晚年入相,与傅文忠意见未融。文忠奉命征缅甸。文端独抗奏傅恒硕德重望,军旅非所夙娴,况以首辅之尊,从戎边徼,万一奏凯稍迟,有关国体,再四谏沮,至于涕流。可见韩、范、文、富,断断廷争,原无一毫私见也。

◎齐召南之奏对天台、雁宕之胜,甲于东南,传之图志,高宗南巡,侍臣多称述及之者。一日,召见齐侍郎召南,询以两山古迹,侍郎以未经游览对。上问籍隶台州,因何不到?侍郎云:“山势Σ{山客},溪流深险,臣有老母,孝子不登高、不临深,是以不敢往游。”上适奉孝圣皇后南来,闻侍郎言,遂不复巡幸浙东。

◎圣祖之远虑康熙三十二年,俄罗斯遣使进贡。仁皇帝谕曰:“外藩朝贡,虽属盛事,恐传至后世,未必不因此反生事端。总之,中国安宁,则外衅不作,当以培养元气为根本要务。”仁皇帝又云:“岛国互市广东,百年后必为中国之患。”圣明远虑,早洞见今日时势矣。

◎赵恭毅不畏强御康熙季年,优人徐采给事藩邸,嗾佣者杀人,事下九卿,议者欲脱采以佣抵。赵恭毅公独据刑部谳,论采主使、坐绞,已而采竟减死充边。及世宗即位,仍逮采于边,论如律,下诏褒公。一时豪强大猾,为之悚栗。

◎赵恭毅政绩赵恭毅起家牧令,刻苦自厉,清不近名。开藩吾浙,谓欲令州县无亏帑,当先革藩司陋规;故有钱粮加平,时节馈送,兵饷挂发,奏销部费,诸款一切禁绝,僚属凛凛奉法律。由浙抚调湖南,禁州县额外加派,裁软抬、硬驼、公费、脚价诸名色。时苦盐贵,公谕商人,尽革诸衙门陋规,自巡抚始,司道以下视之,毋得更高价累民。入长台垣,因万寿恩诏,请免官地民房新旧租税。奏使陕西,请蠲潼卫大同府本年应征米豆草束,皆报可。公生平政迹难偻指,其大旨不外损上益下,扶弱抑强,助圣天子培树国脉,盖古所谓社稷臣也。

◎蒋伊绘十二图进呈常熟蒋氏,再世名相,河南学道莘田先生遗泽也。公为文肃父,康熙十八年滇、闽方用兵,征调四出,又广开捐纳事例。公官御史,绘十二图以进(按:蒋氏世工画学,亦自公开之):一曰《难民妻女图》,二曰《刑狱图》,三曰《寒窗读书图》,四曰《春耕夏耘图》,五曰《催科图》,六曰《鬻儿图》,七曰《水灾图》,八曰《旱灾图》,九曰《观榜图》,十曰《废书图》,十一曰《暴关图》,十二曰《疲驿图》。复为疏极言其状,圣祖动容嗟叹,置诸左右。又尝为五疏,论救荒之策,言切而哀。逾年,驾东巡,道多饥民,圣祖顾近臣曰:“此蒋伊所绘流民图也。”公为学道,以经术造士,屏绝干请,居乡,好施予,多所全活。详见公家传、行状,三槐驷马,益信古人之不欺。

◎金溶非阿附师门孙文定在楚督任内获谴,罚修顺义城。御史金溶奏:“以孙嘉淦之操守,不免议罚,恐天下督抚闻而自危,为他日地步。”金即文定所取士也,坐是落职。然以公之廉正,罚锾助工,力必不逮,有言责者,分应上陈,不得疑其阿附师门也。后卒起用,益见我朝举错之公。

◎德格勒奏劾明珠德格勒,镶蓝旗人,康熙朝官侍讲。李安溪尝荐其学行,屡召见,论经义德性。骨鲠不附权势,偶扈驾巡行,时相明珠见其将向用也,使人累千金为装,却不受。会天久不雨,圣祖命德格勒筮之,遇,曰:“泽上于天,将降矣,一阴居上,天屯其膏,决之即雨。”上愕然曰:“安有是?”以明珠对,明珠闻而大恚。二十六年冬,坐私删起居注,论死,遇赦,以谪籍终。按:侍讲志节贞亮,芥视千金,因事效忠,志除奸憝。其敷陈经义,盖汉之刘更生,而非明之蓝道行,事虽不成,于荐主有光矣。爱贤如安溪,汲引于先,乃不能昭雪于后,岂亦畏明珠气焰,恐罹党祸,姑听怀忠抱悫之士,老死穷荒与!

◎吕孝子国朝名人集中,多纪述孝子遗迹,余屡拟撷录成书,以备他日传独行者之采择。既而思之,凡已受旌典者,其事实必已达部,即不然,而州郡志乘,亦当搜辑无遗,何待余为。顷读石氏《独学庐稿》,如苏州吕孝子西圃者,尤难能可贵已。孝子尝从父泛舟吴淞,父失足溺于水,孝子即跃入洪流中,负之而出。其平日实不谙水性也,狂风骇浪,竟获无恙。乡邻不戒于火,及吕氏庐,孝子突焰而入,负父出,才及门,所居室烬焉。陟险蹈危,若有神相,岂当时所及料与。

◎嵇文恭精于相士嵇文恭公精相士,吴县石琢堂太史以诸生入谒,公即语之曰:“子当以第一人及第。”嗣石六试不遇,公许之益坚。乾隆庚戌,石果大魁天下,而公适以是年恩赐重赴琼林。闻喜宴日,公掀髯对太史曰:“殿撰公,我岂妄哉!”同年九十七人,咸为齿粲。

◎顺治朝之大学士顺治一朝,汉大学士如范文肃公文程及应州鲍公承先(后改吏参),贻自先朝外,汉臣应枚卜之选者,凡二十三人。其中通籍前明,夹辅新运,如涿州冯铨、南安洪文襄公承畴、德州谢清义公升,皆万历年间进士;曲沃李建泰、商丘宋文康公权,皆天启乙丑进士;溧阳陈名夏,崇祯癸未探花;海盐陈之遴,崇祯丁丑榜眼;静海高文端公尔俨,崇祯庚辰探花;掖县张文安公端、大名成克巩,皆崇祯癸未进士;安丘刘正宗,崇祯进士;吴江金文通公之俊,万历进士;高邮王文通公永吉、宝鸡党崇雅,皆天启乙丑进士;井研胡世安、曲沃卫文清公周祚,皆崇祯进士:共十六人。至康熙初,尚有益都孙文定公廷铨、宝坻杜文端公立德,及正定梁清标,三人皆崇祯进士。盖天祚兴朝,气机鼓动,肤敏之士,不觉翩然来归,然释褐过早,身事两朝,则又诸公之阙憾也。

◎吴阶首发林清之变林清之变,吴曹州阶实为首功。嘉庆十八年七月,金乡县邪教萌卉,巡抚同公兴以吴可任大事,属往捕,遂由泰安权金乡。时八卦教潜煽曹、卫间数十州郡,密订变期,倡言八、九月有白阳大劫,诵八字诀可不死,愚民狂骛恐后。金乡教首崔士俊,遥戴刘林为教主,刘林即林清也。逆情日恣,吴至,走讠其迹,以计获士俊并其徒党数十人,亟送省狱,悉斩之。大府始得以士俊等从林清谋逆内连宦竖状,飞章上变,并以逆党之隶直隶者驰告直督。贼由此惊惶,自乱其约,而凶渠林清阑入禁闼,首尾失应,遂得旦夕歼灭。吴在金乡,运奇缚奸,完危城,保良弱,贼锋猝兴,累战皆靡,乡团助顺,缚贼送城下者,凡斩馘五十,断胫斫筋者八十有奇,而金乡以靖。明年,曹、卫悉平。仁宗著《天人交感说》,亦以吴之竭忠济<喜>,为足多也。论功,赐花翎,升署曹郡。入都,上急欲见之,询大臣曰:“吴阶来未?”大臣以告,特旨令即日入见。召对,询战守颠末,奖励优异。越三年,复朝京师,天颜霁和,重褒乃绩,深廑其病喉,慰谕至再。既而失察所属郓城、单县狱,部依法两议降调,仁宗始则优诏许留,继则召至阙下,予复秩。见喉音未愈,圣情,命善自养。每山东大吏述职,必咨询及之。吴虽未大显,而远臣之遇主至于如此,则亦足慰其劳也已。

◎薇垣五名士道光朝,内阁中书舍人多异材俊彦。龚自珍定盒以才,魏源默深以学,宗稷辰越岘以文,吴嵩梁兰雪以诗,端木国瑚鹤田以经术,时号薇垣五名士。考中书省地望清要,唐、宋以后,与翰林并称华选,本朝名臣名儒,亦多奋迹其中。自捐例推广,五贡及捐纳举人均可报捐,于是丝纶清切之地,竽滥滋多,文章无色矣。

◎前辈待通家子弟之严张文和与阿文勤最相得,文勤子文成公初在朝列,文和视之如子弟。一日,见文成疾趋,谕之曰:“汝远到之器,当持以凝重,君子不重则不威。”文成终身诵之。刘文正与兴县孙文定(本朝咸丰已上,孙文定有三人:一康熙朝大学士益都孙廷铨,一道光朝户部尚书济宁孙瑞珍,一即兴县相国,其最著者)亦最相得,文定子孝愉官秋曹,为文正属吏,文正待之尤严,曹事悉以委之,至废寝食。文定偶以为言,文正曰:“此姑息之爱也。”文定语塞。观此,见前辈公卿之交谊,不以科场通榜、馆阁派差为厚其通家子姓也。

◎傅文忠得纳诲之道高宗尝谕傅文忠公恒:“佛法清净,于身心亦有裨益,公余宜研究内典。”公奏云:“佛法先戒贪嗔痴,皇上天聪明,尚有时嗔怒过节,如臣庸愚,恐学亦徒劳。”又一日进见,高宗偶论魏征敢谏。公云:“魏征每陈谏牍,唐太宗不但不怒,并有褒赏,魏征见是敢谏便宜,故不惮直言。”上颔之。伟哉!文忠得大臣纳诲之道矣。

◎年羹尧之兵法年羹尧征青海日,营次,忽传令云:“明日进兵,人各携板一片、草一束。”军中不解其故。比次日,遇塌子沟(淤泥深坑也,国语云尔),令各将束草掷入,上铺板片,师行无阻。盖番人方倚此为险,不意大兵骤至也,遂破贼巢。又年征西藏时,一夜漏三下,忽闻疾风西来,俄顷即寂。年急呼某参将,领飞骑三百,往西南密林中搜贼,果尽歼焉。人问其故,年曰:“一霎而绝,非风也,是飞鸟振羽声也。夜半而鸟出,必有惊之者。此去西南十里,有丛林密树,宿鸟必多,意必贼来潜伏,故鸟群惊起也。”年虽跋扈不臣,罹大谴,其兵法之灵变,实不愧一时名将之称。

◎岳威信之兵法岳威信公征青海,行至崇山,见野兽群奔,曰:“此前途有放卡贼。”蓐食速驱,果擒百余人。自此,探信贼断,得扫穴获丑,与年事略同。

◎桐城古文派之源流桐城派古文,望溪开之,海峰继之,至惜抱而其传始大,此天下之公言也。惜抱出于刘门,世几有青蓝冰水之喻。然惜抱之学,师法家法,殆兼有之。惜抱之世父姜坞编修范,博闻强识,诵法先儒,与海峰友善。诸子中,尤爱惜抱,每谈文必令侍侧。惜抱幼时,即喜亲海峰,客退,辄肖其衣冠谈笑为戏。故编修授以经学,而复使受古文法于海峰。

◎姚惜抱有儒者气象惜抱先生纂修秘书时,于文襄雅重之,欲一出其门,竟不往。书竣,当议迁官,刘文正公以御史荐,已记名矣,未授而公薨,先生遂决计去。既退归,梁阶平相国属所亲传语曰:“姚君若出,吾当特荐,可得殊擢。”先生婉谢之,集中所谓复张君书也。南康谢方伯启昆见先生,退而叹曰:“姚先生如醴泉芝草,使人尘俗都尽。”青浦王侍郎集海内诗,至先生曰:“姬传蔼然孝弟,践履醇笃,有儒者气象。”见石甫所作家状。按:先生每以义理、考订、文章并称,设非邃于义理,安能出处光明,万流仰镜若斯乎?

◎索氏之国恩家庆索绰络氏文庄公德保,任翰林学士,仅九日,晋内阁学士。后其子相国英和,任詹事亦仅十日,晋阁学。相国尝语人,以为国恩家庆,亘古希遭也。

●卷五◎高邮王氏传家忠孝高邮王氏,理学经学,代为儒宗,初笔述之矣。顷读宗侍御《躬耻斋文钞》,称文简公次子彦和守浔州,访知粤逆巢薮,请大府痛剿,不听。观察皖南,严治土匪,芟锄至数百人。自季弟殉节,痛念国愤家仇,约束部伍,志在荡决。奉命赴浙,委往徽州军营,中途以劳瘁死。文简季子忠介公寿同侍御,称其于韵学能契祖庭不宣之蕴,于小学、经学能补庭训未及之端。分辖汉黄,粤寇至,力战阵亡,仲子恩晋随殉,褒旌庙食,恤典极隆。一家父子兄弟,忠孝堂堂,树节奇伟,盖又不第仍世朴学之传,为足力振门绪也。

◎王东槐风节王观察东槐初入台,即以犯颜自任。以盐漕敝政,请参折中开中法,纳米麦以代盐课,兼可裁漕运;虽格不行,多韪其论。山东患盗,劾主名大小吏十余员,斥州县二十余案;密按皆实,因受宣庙知。道光二十八年,时议开矿益帑藏,已允行矣;公敬陈列圣封禁成训,谓开采者上非良吏,下非良民,请缓其令,事竟寝。任街道时,遇王府木器车横行中路,辄笞之。巡北城时,访得恶魁曹七为民害,迅禽治之,辇下皆畏惮。庚戌正月,议陈先帝朱谕郊配庙祀二条,让善至孝,裁义至精,不可沿例而掩显谟;疏上发还,夜半公为哭失声(敬按:宣宗遗命二条,曾文正长礼部时,亦有专折,议礼精确,立论微婉,足为儒臣言事之鹄,今存公集中)。后又陈初政阙失,事关禁密,未发。其时经费支绌,言利繁兴。公疏言:破患贫之见,而后治本可端,元气可培,人心可固。其正大之气,洵足为古之遗直矣。(按:《周礼。地官》有[A040]人。[A040]即今矿字。开矿之策,在今日似不能不行,而董督非人,未能无弊。公于咸丰初谏阻开采,不可谓非硕画忠谟。噫!三十年为一世,时势变迁,后先迥异,岂独此一事与!)

◎英文庄公辞婚仁宗皇帝一日召见英相国和,谕曰:“汝家事朕皆深悉,惟当日和┞如何欲与汝缔婚,汝父何言以谢?”对曰:“臣年八岁,和┞初为侍郎,至臣家,适遇臣于门外,但问臣年几何。及臣十一岁,臣父为聘故漕督阿思哈之女,越二年来归,此外别无所闻。迨臣父亡后,大学士公阿桂向臣言:当日和┞浼内务府大臣金简为其女作伐,臣父婉辞。”仁庙嗟叹久之,谕曰:“汝父生前受和┞之谤多矣。”相国因泣对:“不独生前受谤,身后遗折,尚为遏抑。”次日,蒙特恩追赐相国父前礼部尚书德保谥文庄,并文庄兄前礼部尚书观保谥文恭。

◎圣祖垂询孙赤崖孙修撰承恩大魁时,不肯欺君卖弟,事详前笔。其弟赤崖孝廉,实才人也,以科场狱谪戍边外,蒙恩放还。己卯,圣祖南巡至苏州,问孙在否。献诗行在,有“君王犹记小臣名”之句,为时传诵。夫以海隅下士,曾窜遐荒,汤网宏开,尧天重戴,已是再生莫大之恩;乃事隔数年,天语拳拳,犹齿及菰芦之姓氏。此则夜郎、儋耳,昔贤无此遭逢,想一时献赋迎銮,儒冠万顶,当无不感激涕零矣。

◎钱锦城乞钱朝鼎副宪作诗序常熟钱锦城,牧斋宗伯孙也。少承家学,以诗名,乞其家副宪朝鼎为之序。尝携集就正新城尚书,新城一见其序,即曰:“家有湘灵(按:湘灵名陆灿,著有《调运斋集》及《圆砚居士集》),舍之而求副宪,是欲以爵位传也。”掷去不观。噫!今之自刊诗文集求贵人作序,其难免新城一掷者多矣。

◎未过门守贞道光乙酉,成郡王子载钟病故,其妻关氏未经过门,情愿守节,经宗人府奏闻,特旨旌表。金枝玉叶中,亦复有此霜松雪柏,足见圣朝风教之醇化,行自近也。

◎推恩寿母道光二十七年正月,兵部尚书金陵何恪慎公汝霖之太夫人,以年跻九旬,五世同堂,亲见七代,蒙恩赐寿。于是上命枢臣传询中外文武大臣,有老亲年届八十以上者,悉列以闻。时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陈公官俊,母寿九十;都统禄公普、浙江巡抚梁公宝常母,寿均八十以上,咸拜恩赐。工部尚书滨州杜公受田,其尊人石樵侍郎致仕家居,年亦八十有四矣;两朝耆旧,三世清华,特荷良玉文绮之赏,锡赉尤为醇渥,并御书“教忠笃庆”四字匾额赐之。

◎南斋遗迹大内南书房后院壁,有世祖皇帝幼年习弹痕迹。又桐城张文端、静海励文恪二公,在南书房,每入直,于亢(按:亢、坑、炕三字,皆无床榻义,今北人习呼卧榻为亢,故鲍氏沿用之)边坐处,以辫发抵壁,久而发印渍纸,至今尚存(按此指康熙末、雍正初而言)。见长兴鲍氏《亚谷丛书》。

◎辇下十子汪蛟门懋麟、田纶霞雯、宋牧仲荦、曹颂嘉禾、丁幼华又旦、颜修来光敏、叶井叔封、曹升六贞吉、谢千仞重辉,同称诗辇下,时号十子,亦见《亚谷丛书》。

◎姜西溟典试获咎之冤姜西溟太史与其同年李修撰蟠,同典康熙己卯顺天乡试,获咎,是科鼎甲不利,已见前笔矣。时盖因士论沸腾,有“老姜全无辣气,小李大有甜头”之谣,风闻于上,以致被逮,姜竟卒于请室。第前辈多纪述此事,而不能定其关节之有无。昔读鲒崎亭先生墓表,称满朝臣僚,皆知先生之无罪,而王新城亦有“我为刑官,令西溟以非罪死,何以谢天下”之语。知同时公论,早以西溟之连染为冤。嗣闻先师徐柳泉先生云:“小说《红楼梦》一书,即记故相明珠家事。金钗十二,皆纳兰侍御所奉为上客者也。宝钗影高澹人;妙玉即影西溟先生,妙为少女,姜亦妇人之美称,如玉如英,义可通假。妙玉以看经入园,犹先生以借观藏书,就馆相府。以妙玉之孤洁,而横罹盗窟,并被以丧身失节之名。以先生之贞廉,而瘐死圜扉,并加以嗜利受赇之谤。作者盖深痛之也。”徐先生言之甚详,惜余不尽记忆。此编网罗掌故,从不采传奇稗史,自污其书。惟《红楼梦》笔墨娴雅,屡见称于乾、嘉后名人诗文笔札,偶一援引,以白乡先生千载之诬,且先师遗训也。

◎国初江浙士大夫以立社自豪国朝初定江浙,士大夫犹沿明季遗习,方州大县,立社自豪。闻一知名之士,则彼此争阑入社,甚至挟兵刃弓矢以劫之。文酒翰墨之场,至效恶少椎埋,道途交哄,何其慎也。相传海宁有二社不相下,一社遍致三吴诸名流,推吴梅村为祭酒,舟楫络绎数千里。三月某日,方过嘉兴,将以次日大会,其泊舟处,质明,大书一联于野庙门外云:“鼎湖莫挽龙髯日,鸳水争持牛耳时。”盖是日乃明思陵殉国之日也,见者气沮而散。

◎陆建瀛为军兴第一罪魁咸丰三年金陵失守,中外舆论,咸归咎制府陆建瀛之偾事,盖万口一词矣。时祁文端公弟文节公幼章方伯,以守城悲愤呕血殒命。文端哭弟诗云:“严严制府公,抵掌运才智。提兵扼九江,库藏悉罗致。神炮五百余,尽数充武备(原注:上海购炮六百尊,仅以四十尊留备守城)。京帑六十万,并取毋遗置(原注:部议三十万给军,三十万守城,督帅悉檄取之)。遗之以危城,置之于死地。”又云:“疆帅控上游,初议岂不壮。舳舻亘千里,江皖赖保障。前茅甫遇贼,一战总戎丧。翩然乃退飞,踉跄弃兵仗。匿迹归白门,吾民复奚望。城中十万户,湍决各奔放。大府方闭阁,猜嫌仍未忘。”又云:“追思偾事繇,后懦而前亢。若使谋乃进,据险审所当。纵退时犹纡,援军势可仰(原注:时向军门自湖北统兵追贼,已及九江)。严城民气固,内外力足抗(原注:弟借帑各关,储粮练勇,布置周密,民不惊徙。若前军徐退,小孤、东西梁山,重险不彻,则向军援至,胜负未可量也)。此错竟谁铸,此灾实无妄。”读公此诗,可见制府之贻误大局,实军兴第一罪魁。嗣以{艹后}黄巾,身膏乱刃,显皇帝悯其一死,即亦不复追咎封疆。此正圣朝体恤之深心,包涵之大量。康祺窃谓:郑祖琛、何桂清辈,本以试帖楷书进身,骏昧空疏,氵存膺节钺,猝罹祸变,颠蹶何奇。沔阳制府平日宾礼贤士,研究儒书,迹所施为,尚不肯自居庸懦。不意临变失措,顿丧生平,以致东南门户,江皖藩篱,尽坏于九江之一著。较张浚符离之败,房陈陶之溃,殆有过之。士大夫与人家国,谋人军师,顾可不自审量,贸然一出与?

◎张石洲之植品平定张石洲先生穆,融贯经史,学穷九流,山右自阎征君后,勃群书,断推先生为眉目。客京师,与寿阳祁相国、歙县程侍郎,及何子贞、苗仙簏、何愿船、俞理初诸君子,以绝业相切靡刂。比年厂肆旧书,遇有石洲手校之本,靡不精审,康祺心窃向之。顷读《程侍郎遗集。送张石洲归里诗》云:“逸气凌参墟,清眄彻水镜。朱邸延不赴,书窟卧以咏。”注云:“惠邸慕君名,悬榻以侍者三年,卒辞不就。”更可见先生之植品矣(按:先生初名瀛暹)。

◎祁鹤皋荐刘澄斋祁文端公之先德鹤皋先生韵生,邃于舆地掌故之学,其所著《皇朝藩部要略》、《西陲要略》、《西域释地》诸书,纲领秩然,甄采有法,穆然见列圣绥养藩服,长驾远驭之规模,洵必传之作也。先生提调史馆,举介休刘澄斋锡五自代,总裁阿文成公问曰:“此非上书某公者耶?骨气如此,可胜提调任矣。”盖刘官翰林时,有文章巨公答拜稍倨,尝上书规切,先辈之取人以此。

◎霜帷课读图鹤皋先生于役西陲,文端方十三岁,太夫人课读冬夜,视参星西没为度。文端题朱兰坡学士《霜帷课读图》有云:“世间冰蘖何处无,我亦伤心读此图,朔风卷地参横屋,万里<门为>门夜读书。”令人诵之呜悒。

◎青浦孔宅衢州孔氏,世称圣裔南宗,而江苏青浦县城北亦有孔宅。考孔宅志,孔子二十二代孙潜,字景微,先居梁国,为汉太子太傅,避地会稽,遂为郡人。至三十四代正,为苏州长史,隋末乱离,奉先圣衣冠宝玉,葬于大盈浦上,立家庙以祀,子孙家焉。又考邑志云:宋淳熙间,慧日院僧疏庙陕渠,得宝玉六事,三璧、二环、一簪,藏县庠。或云瘗于墓侧,殆即长史所藏也。康熙四十四年三月巡幸江浙,途经青浦,贡监生员孙钅宏等吁请,御书匾云:“圣迹遗徽”;联云:“泽衍鲁邦,四海人均化育;裔分吴会,千秋世永蒸尝。”雍正十二年,诏立五代王祠。乾隆十一年,礼部题准奉祀生;四十四年,巡抚杨魁疏奏估修,嗣后多请帑重修,沿为故事。圣代崇儒,至矣极矣(康祺按:青浦之名县,以邑有青村,子游曾过此也。乃孔宅南迁,适当斯土,实足为山川志乘之荣)。

◎承平时宫禁之盛事(五则)

乾清宫每岁封宝后,工部内府进镫竿二,盘龙楠木柱,高与宫檐齐,上衔五色八角圆镫,树于东西墀中。又封宝日,宫中驾幸之所,以爆竹前导。

宫中门联,例用白绢,锦阑墨书,辉映朱门,色益鲜洁。联语翰林撰写。又腊日,内廷翰林题椒屏进上,谓之椒屏岁祝,皆桃符遗制也。

封宝前一日,例进门联。立春日,南斋翰林进春帖子词三章,五言一首,七言二首。用硬黄矮纸,小折细书,拜笔墨笺纸之赐。

御笔福字赐近臣,旧例也。道光初年,加赐寿字。

新正二日,重华宫茶宴联句。

已上五则,皆见祁文端公《<谷曼><谷九>亭集》。消寒四集分咏得桃符诗注;录之以纪承平岁时之盛。

◎义宁州之得名江西南昌府属之宁州,毗连楚壤,嘉庆三年,教匪潜入州境滋事,经乡团剿灭。六年春,特谕抚臣查在事出力者,分别赏给职衔,并以宁州士民急公向义,锡名义宁州。

◎万文恪督学江苏嘉庆丁卯,义宁州万文恪公承风,奉命充浙江乡试正考官,上于召见时谕之曰:“汝在书房年久,操守朕所素信,浙江大省,故令汝去。”又谕曰:“试官因有关防,地方事无从知悉,若学差则不然,当据实陈奏也。”后果于闱中拜督学江苏之命,盖陛辞时已微示意旨矣。

◎江阴学使署之燕喜堂江阴学使者署有“燕喜堂”,为彭文勤公侍母缪太夫人之所。檐联云“母福逮儿身,八岁辞家,七旬就养”,纪实也。堂内额“萱辉颐祉”四字,嘉庆九年,相国刘文清公母太夫人九旬时所赐。后义宁万文恪督学江苏,奉母抵署,亦居此堂。文恪《思不辱斋集》,有《燕喜堂诗》。

◎父子相继入上书房(二则)

程春海侍郎,为兰翘学士昌期晚年爱子。乾隆间,学士尝值上书房。比道光元年,侍郎亦以编修奉命在南书房行走。召谕曰:“汝父兰翘先生品学,朕昔年最敬,汝之声名,朕亦皆知,宜更守素行。”时祁文端方长户部,同蒙召见,亲聆圣训,出语同朝,皆荣之。按侍郎后于十二年十二月,复被命入上书房,课惠亲王学。父子相继入上斋,亦罕觏事。

父子同值上书房,又有青阳王氏,其一家蒙眷之厚,尤为志乘所无。当文僖公懿修官礼部侍郎,莲府大司马宗诚已为侍讲学士,同扈跸东巡。睿皇帝幸翰林苑,父子同席,赐宴和诗。纯皇帝实录成,尚书方以詹事为纂修,赐宴礼部。而文僖公适长春官,为主席。比文僖以年引退,尚书即相继入值上斋,奎章珍器,赏赐重叠。虽睿皇帝亦嘉叹其两世知遇,忠谨自将,时发天音而垂清问也。

◎程春海之博洽程侍郎为阮文达公再传弟子,例称门人。文达入相,与侍郎结邻,尚以暇相讲习。文达校《毛诗》“有椒其馨”,椒字讹馥字,其讹久在六朝,罕可相语者,持示侍郎。侍郎谓:《诗》“芬孝祀”,《韩诗》作“馥芬孝祀”,馥字毛韩两见,形声不谬,于六书为加一证。侍郎又谓近人治算,由九章通四元,可谓发明绝学,而仪器罕有传者;乃与郑君复光有修复古仪器之约。又尝深究《开元占经》,谓道光七年木火同度,当有火灾,果验。吉地案发,因水之故,曹文正问古有之乎?侍郎对:水啮王季墓,见棺之前和,见《吕览》。所撰《国策地名考》,谓孟津在河北,非今孟津县,亦非古河阳县;蒲反非舜都,乃卫蒲邑,以尝入秦仍归,故曰蒲反。其援据博洽如此,文达甚韪之。世盛称侍郎诗文。康祺谓侍郎亦汉儒实事求是之学,不坠师门家法者也。

◎上斋南斋故实余尝欲辑上斋、南斋故实,勒为专书,以志本朝右文之盛。既思官非清贵,学复鄙,扬厉铺张,嫌于非职,坐是中辍。前编曾记乐泉、食笋斋诸典,略存澄怀风景,苦于未详。顷读《<谷曼><谷九>亭诗》,及义宁万文恪公集、歙县程侍郎遗集,又得数事。乐泉为乾隆己卯岁张文恪公泰开直上书房时,得于园庐之东,爱其甘冽,以文石,绘图征诗,公遂自号乐泉老人。比嘉庆间,泉渐芜没,仅余涓滴。道光戊子,田季高嵩年募夫极力淘浚,深八九尺,石无恙,果有泉自西北石罅涌出,逾日,而清澈一泓,其光可镜,环植新柳,顿复旧观,同直咸有歌咏。又叶棣如阁学觐仪卜宅处,有一小阜,可望西山,阁学筑亭其上,名之曰叶亭。戴文节熙作画,沈文忠兆霖作记,时道光己酉,二公同直友也。又祁文端于道光辛卯,奉母入都,筮得井之上爻,已而被命重直南斋,并诏许就养园庐,因名直园屋后之井曰孚井。嗣徐少空士芬居之,制竹筒为恒升车,仿区田之法,试之有验。辛丑季秋,置酒邀孙文定瑞珍、杜文正受田、贾文端桢、张文毅芾、何制军桂清观刈稻,孙、杜诸公,亦当时两斋词臣也。又祁文端有食笋斋十咏。曰竹径:斋南竹三丛,当涂手植,遂以名斋。东南隅两丛,西北墙下一丛,文端所补也。春夏雨足,笋迸地而出,交柯乱叶,款扉者披翠而乃入焉。曰老屋:循竹而西,过墙而南,老屋三间,榆柳之下,园庐昔毁于火,独此屋与近光楼岿然尚存。曰借春阴馆:馆当老屋之北,檐角海棠一枝,高三四丈,花时,与客饮酒赋诗其下,取放翁诗意名之。曰东峰:上有老榆,高出群木,下有乐泉,清冷如镜;峰在斋东,故名。曰月湖:门对南湖,水天一碧,园木蒙密,到此豁然开朗。曰影荷桥:石桥界南北两湖之间,荷花开时,萦红漾碧,如画舫然。曰见山台:桥东北水折处,突起一小冈,出馆之背,顶若平台,登之可见西山。曰药坡:冈自北而南,尾注于斋,奇石环之,高下杂植药草,桔梗数丛,挺秀可爱,花开如紫玉盏,野菊缘坡,入秋特盛。曰雨香讲:斋之后为北湖,锁以重冈,跨以横桥,林阴四匝,幽邃无尽。曰洗砚池:北湖之ぞ,药坡之脚,爰有磐石,可濯可沿。此十景,皆文端命名也。又程侍郎直舍,在东峰下,有屋一区,侍郎题曰“乐泉西舫”。又食笋斋后土阜,有嘉树三,居者过者,皆罔识其名,程侍郎辨为丑,因著《丑赋》。以上俱澄怀掌故之琐琐者,暇日终当搜讨各书,分类编纪,为获侍承明者庆遭际也。

◎顾文端立朝之大节文端公顾八代,精韬略,善射,以摆牙喇从征南,先后参镇南将军襄壮公莽依图、平南大将军襄毅公赖塔军。比有功,氵存长礼部,列内臣班。顾公虽以武功起,居家好治经义,如诸生。居母丧,三日不食,三年不入内。立朝持大节,不附执政索额图,为所抑。居要地数十年,致仕,卒无以为殓。世宗在藩邸,遣王府官治其丧,乃克成礼。

◎范承勋奏除蒙番赋籍吴三桂开藩南,尝割丽江边界地赂蒙番,赋籍尚留。尚书范公承勋督云贵,奏除之。

◎王阎罗汉军工侍郎国安,康熙初抚吾浙,勤敏强记,所部吏民,贤不肖及奸宄姓名,各有记籍,摘伏如神。尝晨坐听事,官属以次晋谒,复延见乡里耆老,问疾苦。甫阖扉,遽微服行间,或单骑出入山谷,访诸不逞者,立擒至官,远近骇服。会朝议欲弃舟山,徙民内地,公上疏力言不可,乃止,即今之定海厅也。浙人呼公曰王阎罗。

◎格尔古德荐贤钮祜禄氏文清公格尔古德,继于清端抚直隶,疏荐卢龙令卫立鼎、灵寿令陆陇其,众论翕然。及诏举贤能,九卿交推公清廉莫及(按:是举登剡牍七人,已见初笔)。盖正己荐贤,惟廉吏能知廉吏也。公与于公谥法,皆以清字,昔之保障畿辅者,足为诸道表率如此。

◎卫卢龙之治行卫卢龙立鼎,山西阳城人,后行取,官郎中。令直隶时,治行与陆清献公相伯仲。圣祖尝命刑部尚书魏敏果、吏部侍郎科尔坤巡察畿内,至卢龙,治具不为食,啜茶一瓯曰:“令饮卢龙一杯水耳,吾亦饮令一杯水。”诸大狱悉以咨之,立鼎引经准律,敏果大称善。

◎文源阁藏书大内文源阁藏书六万卷,装潢经史子集,以异色别之,仿隋唐旧制也。每卷首各印文源阁宝,上加古稀天子圆玺。

◎禁科道风闻言事黄陂姚抚部缔虞,康熙十七年以礼科给事中主考江西,还,奏免江西逋赋二百十余万。以文字之职,而议及民瘼,竟邀旷典,故事未尝有也。初宪臣艾元征请禁科道风闻言事,进言者日少,抚部抗疏,请圣祖检阅世祖朝言官章奏,如何謇谔,今相率以软熟为风,恐平时无以作其敢言之气,临事必无肯为皇上尽忠者。顷之,圣祖御乾清门召谕曰:“朕亲政以来,诸臣何尝以言获罪?”对曰:“上即不谴言官,但有此处分条例,诸臣方畏罪,谁复肯发奸指佞者?”圣祖色霁,因曰:“人臣论事,当择其大者远者,如魏象枢弹程汝璞,亦是风闻。已而鞫问得实,本朝原未有风闻之禁也。”将退,诏以所言宣付史馆。寻出抚四川,请罢蜀中采木之役,仁言利溥,抚部之谓矣。

◎胡清恪敢言乾隆七年,诏求骨鲠质朴之士,如古马周、阳城者。九卿咸有荐辟,廷试策论,上亲取青浦胡清恪公宝泉第一。公时宫中书舍人,用大学士查公荐也。后公官御史,有敢言之目;任封疆,能持大体,卒为名臣。相传公将生之夕,父教授君梦王文成遗以金轴曰:五十年后,烦送至吾乡。及高宗南巡至会稽,遣公赍御书“名世真儒”额及御祭文,祀文成,方悟前梦,因为题曰“三不朽”,悬诸祀堂。按:梦境渺茫,岂可据为典要,而硕辅真儒之魂魄,千载如生,丝纶俎豆之恩荣,九幽亦感,此则确然可信者也。

◎老吏论各省吏事之坏曩于东华门外酒家晤一老吏,自言作幕二十年,作官三十年,游历九行省,极论兵乱以前各省吏治之坏,滔滔汨汨,口若翻澜。且云:“当时知府、知县,幸不甚知;知则劫富民,噬弱户,索土产,兴陋规,百姓更不堪命。巡抚、巡道,幸不常巡;巡则搅驿道,折夫马,斥供张,勒馈赆,属吏更不堪命,仍苦百姓耳。”其言殊太激切。天下之大,百官之众,小廉大法,岂ム无人。钱唐袁枚令沭阳,南靖庄廉访亨阳以淮徐海道来巡,就馆,馈肴燕受之,止袁共饮。问沭水原委簿领利病甚悉,旁及山经地志星象乐律甚辨。翼日,会诸生于学,讲《中庸》卒章,款款尽意,闻者色动。翼日,校丁壮发矢,矢旁决;火器,器闭。诸丁伏地请罪,袁亦起谢。廉访乃弛外衣,手弓而前,教如法,矢发,十八人无不当鹄者,火器亦如之。毕,就坐,笑谓袁曰:“而奚慊慊耶?专心治民,吾职在巡,年年来为子教之可也。”从苍头二人,僮一人,皆自饮其马。临去,犒以金,坚不受。后公卒于官,民为罢市号哭,赙以钱,一日至六千缗。呜呼!巡道如公,民方恐其来巡之暮也。

◎常州人才之盛亭林、堇浦诸先生,自云吾不如某某,吾不如某某,余已纪之《郎潜初笔》矣。顷读武进刘礼部逢禄集《岁暮怀人诗》小序有云:“敦行孝友,厉志贞白,吾不如庄传永。思通造化,学究皇坟,吾不如庄珍艺。精研《易》、《礼》,时雨润物,吾不如张皋文。文采斐然,左宜右有,吾不如孙渊如。议论激扬,聪明特达,吾不如恽子居。博综今古,若无若虚,吾不如李申耆。与物无忤,泛应曲当,吾不如陆劭闻。学有矩矮,词动魂魄,吾不如董晋卿。数穷天地,进未见止,吾不如董方立。心通仓籀,笔勒金石,吾不如吴山子。”可见宏闻︱学之士,未有不<勹躬><勹躬>{羽毛}{羽毛},集思广益者。礼部所举,皆同时一州之人,宜曾文正荐举人才疏,称常州奎娄应度,人才辈生,洵不诬也。又张茗柯门人江承之安甫,受郑氏《礼》、虞氏《易》,通大义;礼部门人潘准彦甫,夙慧嗜学,通六书九畴,经纬文史,皆年十八卒。江,歙人,为常州之学;潘亦常州人,犹惜其秀而不实,未成通儒。

◎常州二申刘礼部为相国文定公孙,字申受,年二十五,学使赏其文,以廪生充拔贡。时与同邑李申耆先生齐名,号常州二申。

◎乾隆甲子科搜检之严乾隆甲子科前期,上闻士习不端,怀挟拟题之风日甚,思痛惩之,命亲王大臣严立搜检之法,得一人者赐军役一金。士子褫及亵衣,贡院内外,枷丑相属,比日晡,受卷入场者寥寥也。时士子多退归寓舍,将就寝矣,忽传旨尽放进。比钦命题下,曳白者乃至二千余人,下诏切责,并裁减各省中额有差。

●卷六◎乡试呈荐官卷之成例今各省乡试官生卷,什九呈荐,其事始于富阳董文恭公以官生应试时。乾隆庚辰秋,刘文定公与介野园少宰典京兆试,有同考官某,素识文恭名,得一卷呈介公,介公不取。某曰:“观其词采富丽,必董公子也。”(时文恪公邦达在朝)介公大怒曰:“科场法至严肃,果尔,即奏闻。”赖文定力为宽解,乃悉取官卷付介公去取,自此沿为成例,顺天乡试官生卷遂尽呈主考,而外省亦然矣。是科揭晓后,文恪公闻文定闱中排解事,退朝,即率文恭踵门谢,命称弟子,见文定《孙礼部集。记董文恭公遗事》。

◎和┞忮刻乾隆间,故相和┞屡奉派预文字之役,在纯皇帝圣意,不过欲其追从儒臣,练习文采耳。而┞忮刻特甚,凡得卷非其属意者,先视其笔误斡补处抉去之;其无笔误,则妄摘瑕疵,以指甲深画之。南巡召试,数与梁文定、朱文正、董文恭诸公同阅试卷,或取或舍,┞辄专决,其谬妄可想,其气焰亦可想。

◎董文恭不愧为社稷臣董文恭公居太夫人忧,常徘徊一室,若有所甚忧,或执象笏击几,笏为之裂。人疑公与和┞同居枢密,必有所甚不得已者。嘉庆初元,┞势益张,外而封疆大吏、领兵大员,内而掌铨选、理财赋、决狱讼、主谏议、持文柄之大小臣工,顺其意则立荣显,稍露风采,折挫随之。太傅朱文正公,以德行文学,受两朝知遇,扬历中外,垂五十年,时以内禅礼成,例得进册,┞多方遏之。既上,┞又指摘之。纯皇帝谕曰:“师傅之职,陈善纳诲,体制宜尔,非汝所知也。”旋召公以吏部尚书、协办大学士,仁宗作诗寄贺,属稿未竟,┞取以白上皇曰:“嗣皇帝欲市恩于师傅耶?”上皇色动,顾董文恭公曰:“汝在军机、刑部之日久,是于律意云何?”公叩头曰:“圣主无过言。”上皇默然,良久曰:“卿大臣也,善为朕以礼辅导嗣皇帝。”乃降旨:“朱仍留两广总督之任。”旋又改巡抚安徽。是时直内廷者,无不色变震恐,文恭独从容谢过,书旨而退。右见《刘礼部集》。读此,见文恭之忠亮格天,深心调护,真有功宗社之大臣。亦由两朝圣人,善作善述,止孝止慈;训政者一时罔极之心,传祚者万世无疆之业,卒非佥壬所能荧听也。

◎董文恭临变镇定嘉庆癸酉秋,林清、李文成等倡乱三省,上方谒东陵回,次白涧行宫。猝闻禁城盗警,扈跸诸臣,多错愕不知所计,有欲奉驾之京东,调大兵成列而后进者。董文恭公曰:“是滋乱也,献俘者且至矣。”即日进次燕郊。适提督英和以所统兵焚横村及宋家庄、董家庄贼穴,并擒贼目,迎驾还宫,三日而定。论功,公与托公津、桂公芳、卢公荫溥、英公和皆第一,荫袭有差。众谓公之临变镇定,尤不可及云。

◎戆李高密李元直官御史八月,章数十上,最后语侵诸大臣尤切。世宗召元直及诸廷臣入,历举中外大臣有名迹者诘之,元直抗言无所避。上徐谓诸臣曰:“彼言虽野,心实无他。”翼日,复召入慰之,赐荔枝数枚出。于是都人呼为戆李。

◎史立庵之孝行吾邑入国朝来,史立庵先生大成,顺治乙未首魁天下,乡人至今艳称之,徒以其科第、官阶耳。按先生贰宗伯时,同人议裁孝子节妇廪给,曰:“彼分内事何与朝廷?”先生毅然曰:“为子不孝,为妇不贞,亦何与朝廷,必以法绳之耶?”议遂寝。先生性至孝,会其父思之,绘己容以寄,亦令先生绘己容寄父。先生闻命惊怵,晨夕不安。故事,京察六年俸满,方得请假归,先生仅四年,不合例。乃上疏自陈曰:“臣父思子不见,思见子之仪容,呼子不来,频呼子之名字。臣而忍此,不可以为人子,亦何以为人臣?”世祖览奏侧然,特许终养。及中途,而父凶问至,哀毁成疾,遂以养母家居(按:《今世说》注称:先生以母病乞养,为当事所格,曰:“吾岂以一官易一日之养乎?”遂家居十年,例应削籍,遇赦免;误也)。先生充讲官,主贡举,皆有建白。忠孝大节,彰彰如是,讵以一甲进士、二品京堂为轻重与?

◎李贞女捐产助学台州府太平县李氏女,许嫁于林,未嫁而夫死,女奔其丧,奉舅姑以终。林故贫族,女以针黹营生,节衣缩食,有余即置田产,积十余年,有田六十亩。因无后可立,以其田呈请学使,每岁按试,取第一人者主之,计所入息分为四,以其三助文生之贫不能应省试者,而以其一助武生。知县事某,书其事入志乘,乾、嘉间事也。伟哉此女,亦贞孝,亦贤达,怀清峨峨,与天台比峻矣。

◎吴江令郭遽改前辙幼时闻人言,郭制军令吴江时,簋不饬,大吏将劾之。郭立誓痛改,令役担水洗县堂及内室,示民以更新,后果操行峻介,卒称直臣。以其事无稽,姑置之。偶读新城陈侍郎用光应诏言事折子,有云:“臣闻汤斌为江南巡抚时,将劾吴江县知县郭,请见,愿以治行自赎,斌许之,遂一变而为良吏,且致位卿贰,以名臣显,是人言不尽子虚矣。”康祺按:康熙二十五年,文正抚苏,尝荐居心冲澹,莅事精锐,宜行取。部以催征未完,议格,特旨允行,授御史。又三十八年春,圣祖南巡,至德州,见跪道旁,谕阁臣曰:“郭前令吴江,百姓至今感颂,其人有胆量,无朋比,可授湖广总督。”知郭制军之在吴江,其改辙以后,必有循良慈惠,深餍人心者。至于居台垣时,劾河臣靳辅治河无功,劾大学士明珠、余国柱结党营私,背公纳贿,少詹高士奇、都御史王鸿绪等招摇依附,一时方严抗直之声,几使辇下栗然,朝贵侧目(详见公所著《华野疏稿》)。其丰裁气骨,作令时必已不凡,特年少阔疏,人言偶惑,宜文正儆厉而奖掖之。不然,士大夫一命甫膺,甘为墨吏,素丝已<黑宛>,白璧难磨,尚何晚盖立功之可冀乎。命世如郭公,仍不能掩其生平之一节,有位君子,庶知惧焉。

◎姚姬传为袁简斋作墓志姚姬传先生主讲钟山时,袁简斋以诗号召后进,先生与异趋而往来无间。简斋尝以门人某属先生,愿执贽居门下,先生坚辞之。及简斋死,人多劝先生勿为作墓志,其人率皆生则依托取名,殁而穷极诟厉。先生曰:“设余康熙间为朱锡鬯、毛大可作志,君许之乎?”曰:“是固宜也。”先生曰:“随园正朱、毛一例耳,其文采风流有可取,亦何害于作志。”按:秀水、萧山二先生,其学问有根柢,其立身处世,亦未肯随波逐流,随园似微有不类,然而姚先生之言,公言也。

◎邵叔宀太史谦德邵叔宀太史齐焘,工东京六朝之文,其《玉芝堂集》,渊懿枪洋,鲸铿春丽,骈偶家奉为鸿宝。太史温温不自许,尝用陈思王语“仆尝好人讥弹其文”八字,镌诸小印,即此见前辈之虚心。

◎纪家诗试帖初兴,多尚典赡,纪文达公始变为意格运题,馆阁诸公,每呼此体为纪家诗,见公诗集自注。

◎刺史得与千叟宴千叟宴,外吏惟封疆大臣年齿及格者,或得恩旨召入,余皆弗预。嘉庆丙辰,奉新刘铁楼刺史适牧通州,获与京职一体入宴,人以为荣;刘绘《恩宴胪欢图》,倡和成集。

◎胡煦因著作收入四库得谥光山胡文良公煦,著《周易函微》,推阐精微,穷搜象数,与洛、闽颇有异同。经河南抚臣于采书之役,续呈御览。公本无谥,因是书收入四库,始追赐焉。纪文达公有句云:“四代经神四胡氏(原注:宋胡瑗有《周易口义》,元胡一桂有《易本义》、《附录纂疏》、《易学启蒙》、《翼传》,明胡居仁有《易象钞》),两朝耆宿两文良。”(原注:雍正中,高公其倬先谥文良)可云典切。

◎黄烈女黄烈女楚人,许字同县李子,未嫁而李先逝,女誓死归守三载矣。一夕,梦李子来迎,次日,往与母诀,未及返而卒。女家执古礼,葬黄氏茔旁,其舅往哭之,女墓忽自裂,两家叹异,乃与李合葬焉。夫弟然山太史为之传,纪文达吊以七律二章,有云:“延陵挂剑心相许,属国吞毡志竟成,特与人间存大节,不关儿女有私情。”又云:“延津宝剑终双去,合浦明珠解自归,谁与重翻新乐府,古来曾唱华山畿。”直写出烈女心事。

◎陈宗伯之风义陈硕士宗伯为鲁山木先生九皋之甥,而姚郎中其本师也,故宗伯亦以古文名,坚守桐城、新城之家法。山木官夏县三年,不名一钱,没后,诸子奔走衣食,无恒产以自存。惜抱后人,亦鬻田他姓,无力以赎。宗伯于道光戊子奉命督闽学,乃出其养廉,买田五十余石,为舅氏祭产;复出八百金,为师门置田,俾姚氏诸子,祭扫之余,得粗给饣粥。风义如许,足以激薄氵亭浇矣。

◎进士即授四品官顺治六年己丑会试,中式四百人,阁臣七人典试,前代未有。时两广初定,二甲授参议,三甲授知府,进士释褐即官四品,亦奇遇也。

◎顺治丁酉湖广科运之盛顺治十四年丁酉湖广乡试,中式百六人,捷南宫者至六十四人,世称盛事,时典试者,检讨薛、给事中孙光祀也。

◎掌文衡者不必皆甲科出身国初掌文衡者,间用举人出身人员,不必皆甲科也。康熙二年癸卯,兵部主事蔡驺充南乡试正主考;五年丙午,户部主事曹首望充广西乡试正主考,皆以拔贡典试,尤为渥典。首望兄鼎望,是科以刑部外郎典试湖广。

◎父子同日对策河南鄢陵王鸣球,顺治庚子解元,康熙三年成进士,至六年丁未补应殿试,适其子曰温以是科捷南宫,父子同日对策大廷,时论称羡。

◎殿试进呈前十本之始殿试卷先拟十本进呈,恭候钦定名次,自康熙二十四年乙未会试始。

◎百岁观场康熙三十八年己卯,北闱有广东贡生黄章,年已百岁,入闱时大书“百岁观场”四字于灯,令其曾孙为之前导。以上六则,见《贡举考略》。

◎纪文达访获永乐大典朱竹官翰林时,寻访《永乐大典》不获,每太息曰:“被李自成衬马蹄矣。”不知三百余年埋藏灰尘中,卷帙实裒然无恙。纪文达公在翰林院署斋戒,始于敬一亭上得之(按:《鲒亭集》,谢山先生尝与临川侍郎就翰林院同抄《永乐大典》中秘帙,是物色此书,不始于文达。或秘阁清严,陈编繁冗,自二公后无问津者,故文达以为创获耳)。每直宿之暇,翻阅一过,已记诵大略。后纂辑四库书,经文达一手裁定,宜其溯源彻委,抉奥提纲,如驾轻车而就熟道也。见刘文恪公权之所作公遗集序。

◎纪文达不轻著书之原因纪文达平生未尝著书,间为人作序记碑表之属,亦随即弃掷,未尝存稿。或以为言。公曰:“吾自校理秘书,纵观古今著述,知作者固已大备。后之人竭其心思才力,要不出古人之范围,其自谓过之者,皆不知量之甚者也。”我辈薄植,偶作一二短书杂说,辄句句姝姝,有亟于表衤暴之心,读此能不颜厚。

◎百岁举人乾隆四十五年,高宗五巡江浙,三月初六日,谕赏福建百岁举人郭钟岳为进士,并赏赉耆儒陈应腾等御书、缎匹、荷包。时钟岳诸人,俱来浙迎銮也。

◎鲍桂星任事敢言鲍觉生侍郎桂星督学中州,当受代,闻林清之变,上书陈十事,疾驰至京。仁宗亟称之曰:“卿疏折已次第施行矣。”后以少空总裁武英殿,条陈殿事,劾提调及副管不职状。提调互讦之,遂落职。逾五年,复编修。宣宗即位,以编修奉独对。上语之曰:“汝所劾者,今朕褫其职矣。”于是隆隆屡迁,复至卿贰。世但目侍郎为文士耳,不知其任事敢言,练习大政,久为两朝所深知,故偶蹶而终显也。

◎皇子典学之礼乾隆元年正月,奉旨:“著大学士鄂尔泰、张廷玉、朱轼,左都御史福敏,侍郎徐元梦、邵基,为皇子师傅,著钦天监择日开学。”旋择得二十四日吉,是日清晨,皇长子、皇次子到学,总管太监传旨:“皇子应行拜师之礼。”诸臣固辞,遂长揖,赐赉文绮笔砚之属,与雍正元年同。少顷,召皇子及廷玉等六人进见,面谕曰:“皇子年齿虽幼,然陶淑涵养之功,必自幼龄始,卿等可殚心教导之。倘不率教,卿等不妨过于严厉。从来设教之道,严有益而宽多损,将来皇子长成,自知之也。”上又谆谆谕皇子:师傅之教,当听受无遗。见张文和公自订《澄怀主人年谱》。我朝青宫毓德,家法之善,较之皋陶教胄,桓荣授经,又远过已。

◎程国仁之恩遇令甲:凡遇更换学政之期,吏部开列与考试差诸臣姓名,候上简派:间有服满、病痊,未与考差,而奉命视学者,众以为异数。道光年间,商城程侍郎国仁,方以御史巡漕江淮,舟抵通潞,奉督学粤东之命,尤为特恩。而御史俸满,例可出守,公届其时,睿皇帝命部臣更例,凡任学政者,岁满注选,其端亦发于公。比由巡抚擢贰刑部,缘事左迁。宣宗登极,补刑部郎中,旋擢广东布政使,复内召为少司寇,仍出抚陕西、贵州。盖公受两朝恩遇,扬历中外,均不由阶资平进云。

◎戴羡门受知宣宗之原因丹徒戴羡门尚书以知县起家,政迹多可纪者。其知邛州时,州民黄子贤等啸聚亡命,约以州试日为乱。公侦之确,届期试士如平时,而密遣民壮潜赴聚谋处,捕获无漏网者,人尤服其静镇之度。受宣宗知,于是乎始。

◎李尧栋著述之富李中丞尧栋,嘉、道间贤大吏也。官川、滇最久,屡树边绩。其为人实恂恂儒者,任馆职时,雠校精核,为高宗所知。一日,代人撰《日下旧闻考》表文,高宗亟称善。尝为《南山川地理图》二卷,《夷人图》二卷,图后各系以说。又尝创修《四川通志》,详实不芜。又尝购书以惠湖南岳麓书院之弟子。又于江宁建长干桥,缮莫愁湖而志以诗。又筑补梅亭于湖南节署,以志嗣美梁文定之名迹。宦辙云驰,风流四映,儒臣应如是矣。

◎杨炳之恩遇高士熙《湖北诗录》载:钟祥杨学士炳,雍正元年癸卯恩科会元,卷呈御览,奉朱批:“卓识名言,不独优于诸卷,即近科亦不见。”殿试以第三人及第,即召入内廷,赐庐圆明园左侧,盖不世之遇也。

◎张文和朱文端主顺天乡试及会试雍正初元四月乡试(按,李调元《淡墨录》作二月,误),以张文和、朱文端两相国主考顺天。九月会试,仍命二公,并召谕不拘朕定进士一百八十名名数,不拘省份,不限额数,有可取佳卷,选出另行具奏,其信任至此。

◎朱高安之逸事(三则)

朱高安少好学,用志不纷,塾师尝会饮,公不与,读书不辍。师命爨夫遗以酒肉,置座间,若无睹也。每见古大儒名臣循吏之行,辄笔记之。见余金《熙朝新语》。康祺读公年谱,此乃公年十八读书龙城寺事。

朱高安以康熙三十二年癸酉领江西解,长洲宋太史大业拔之落卷中,评语嘉赏极至,末云:“旷世逸才,伯祥、大士之后,一人而已。”拔冠多士,以为振靡起衰之式。宋为大学士文恪公子,揭晓相见,叹曰:“河目海口,昔惟先公,今见吾子。”是太史又不仅文章巨眼矣。

高安抚浙,崇俭奖廉,谕民嫁娶之节,里党宾蜡燕会止五簋,俱有常品,浙人呼为“朱公席”。道见一妇人盛妆,问其夫卖菜者,命入署,至厨下,问谁为夫人。时夫人与女奴杂作,妇人莫之辨。公指示之曰:“此炊者,夫人也。”命留侍夫人午饭,馔惟蔬菜。食毕,命之出,自是浙俗一变(按:童通副师槐《过庭笔记》载:高安抚浙,见署前屠户妻艳饰倚门,召入署,至厅屏后,指一织妇曰:此我之一品夫人,试观被服何如,所作何事。汝夫杀生命养家,骄侈乃尔,不速改,当杖惩。于是闻者悚然,益相勉以勤俭。盖同一事,而传闻互异也。又按:袁随园亦记此事,隐其名而大肆讪诋。随园亦通品,其非笑正人,得罪名教,真不知是何肺肝)。

◎无锡二裳杨蓉裳员外芳灿,与弟荔裳方伯揆,俱有美才,工俪体,人称无锡二裳(按:彭文勤公为江苏学政,以昔主试时失杨氏兄弟也,因以兄女妻揆)。蓉裳初令甘肃,屡膺烦剧,在伏羌时,值回民田五为乱,蓉裳先期募勇,招降人,登陴共守,阅五日夜解围。知灵州时,尝单骑谕散夺米饥民,请借口粮、设粥厂,以安众。平日坐堂皇,判事罢,即手一编,就几读,人以为书痴,而临变敏决若是,故阿文成诸公极器之。嗣入赀为户部郎,旋丁内艰,贫不能治丧,鬻书办装以归,遂不复出。世咸笑文士如珠玉组绣,不适于实用,观于君何如哉?

◎新城陈氏之义田自北宋范文正公已来,士大夫多仿为义庄,本朝崇尚风义,凡以义田义产敬宗收族上闻者,岁不下十百家。以康祺所闻,其一家父子兄弟赓续推衍,立法之善,及其后遗泽之长,莫如江右新城陈氏。陈据高赀已百年,自赠光禄大夫凝斋先生道始立义田二千石,其诸子金衢严道守诚、陈州府知府守诒、内阁中书守中、江苏按察使守训、内阁中书守誉,先后增益学田、祭田、小宗义田,至七千云。嘉庆二十九年,详具文簿,牒于县府行省,以达于部,得旨旌奖。时光禄之孙仓场侍郎观、礼部侍郎用光,曾孙工部侍郎希曾,均在朝列,具折入谢。睿皇帝召见,而垂询焉。而希曾兄浙江道御史希祖,用光侄翰林兰祥,及其他封胡羯末官、曹郎监司,取甲乙科者,期功房从中,多至数十人,可谓极盛。余素不谈报施之说,而易言福善,书载余庆,其理则皎然可信。如陈氏者,非其明征乎?先义行公尝倡设义庄于慈溪东乡田舍陈,以赡远族,孤寡残废有恒给,婚嫁丧葬有特,训稚有塾,聚族有祠,祀先有田,掩骼有山,规画周详,壹出公手(详见康祺所撰《先型录》)。惜不肖奔走南北,宦学无成,析薪负荷,远愧宗衮,记此为泫然者久之。

◎严绳孙难进易退初笔所载康熙大科四布衣之一,严绳孙方被荐,初贻书京师诸公曰:“闻荐举滥及贱名,某虽愚,自幼不希无妄之福,今行老矣,无论试而见黜,为不知者所姗笑,即不尔,去就当何从哉?窃谓尧舜在上,而欲全草泽之身,以没余齿,讵有不得,惟幸加保护。”时有司奉诏敦趣,引疾不许,既抵京,赴吏部自陈疾,不能应试,状至再四,终不允。御试之日,发题赋诗各一首,中允仅赋省耕诗一首而出,冀被放也。圣主素稔其姓字,谕阁臣曰:“史局不可无此人。”仍用翰林。在职五年,尝侍宴保和殿,和圣制升平嘉燕诗称旨,特命撤御前金盘枣脯以赐。又从容语左右,严某好人,中外皆知。时论谓旦夕当大用,而中允拂袖遽归。此固圣天子知人之明,爱才之笃,而难进易退若中允,真不改布衣面目者矣。

◎严荪友恶伪道学圣祖朝,魏蔚州、李安溪诸公,皆以湛深理学,渥受宸眷,一时风气,遂不免以缘饰外貌,高谈性命为投时。严荪友在翰林,极厌薄之,尝于众中大声曰:“吾一生所见真道学,惟睢州汤潜庵先生一人。”座上莫不咋舌。

◎秦松龄因逋粮案罢官苍岘山人无锡秦谕德松龄,康熙己未词科人物也。先于顺治乙未入翰林,以逋粮案罢归,然其文集载上座主胡山阴书(按:胡名兆龙,乙未总裁),中有“某久在京师,素知功令,薄田五顷,输赋独先,本籍欠粮之册,绝无贱名,只以同族孀姑,远在邻邑,平日不相闻问,不知何人所使,诡将彼户滥注卑衔,逋赋三分,致干国宪,直俟檄提之日,方知受罪之由”云云。按:江南逋粮之狱,绅连染极多,叶文敏公方蔼,仅欠丝毫,亦遭削夺,故时有“探花不值一文钱”之谣,余已纪之《郎潜初笔》矣。合观此事,想见国初宪典之严。闻之户部友人,近年吴中风气,变本加厉,苏松膏腴之壤,几什五不为朝廷有。有官守言责者,奈何不援成例以整齐之。

◎吴兴祚之治行康熙十五年冬,天子以闽海初定,思得文武兼济之臣以绥靖之,特擢吴兴祚为福建按察使。吴公籍山阴,时方知无锡县也。无锡当南北孔道,苦供亿,抵任时,前官亏帑金罢不得归者三人,役之在狱者三十余人,公慨然力为补苴请豁,官得归,役得出狱,佥曰:吴公生我。县田久不清丈,飞诡隐匿,弊百出,输役者至破家。公以入官田千余亩,卖为役费,民害遂除。康熙八、九年,水旱氵存臻,公为分乡赈粥之法,全活无算。苏州驻防兵回旗,公请令箭于都统,单骑弹压,有取民一鸡者,立笞之,以故兵过而民不知。其他惠政多类此,宜圣祖破格登庸,以七品卑官,骤迁宪长也。公后抚闽,平台一役,厥功尤多(前笔所载,未详实政,故复笔此)。

◎吴兴祚之清贫吴督部兴祚仕宦四十余年,位一品,所得禄赐,尽以养战士,遗亲故,而居无一廛,囊无赢金。自两广还京师,与无锡秦谕德遇于瓜洲,脱粟枯鱼,酸寒相对。谕德曰:“公贫乃至此乎?”明日与别,公喜见眉宇,告谕德曰:“适有饷米数十石者,不忧馁矣。”见谕德所为公行状。从古天挺伟人,树立勋伐,固无不自清操峻节中来也。

◎世祖识秦钅式书法顺治乙未会试榜发,世祖章皇帝正留意文学,命取原卷进御,览之称善者数四。比廷试卷进呈,世祖阅至第三人卷,顾谓读卷官傅聊城以渐曰:“卿知此卷为谁?”傅公谢不知。世祖曰:“此会元秦钅式作也,朕于其书法知之。”拆卷果然,世祖大悦,召见南海子,赐袍服,比第一人。

◎孙奇逢之气节容城孙征君奇逢,为汤文正所师事。当明天启中,周旋东林党人,以节概闻天下,后日益韬晦,其学宗阳明,而归本于慎独。先居五公山,既渡河,止苏门,入本朝,屡却征聘,率诸弟子躬耕,习三代之礼,人无贤愚,导以为善,盖孟子所谓天民也。近儒确守程朱者,诋先生渊源之不正,大非笃论。

◎杨<香必>之治行光禄寺少卿杨<香必>静山,康熙朝循吏也。知固安,预修永定河。故事,秋汛毕即兴工,时永定河道黄某赋役钱不均,迟延及冬,朝涉者股战,公意怜之,许日出后下。黄巡工,迟民之来,欲笞之,公力争不得,乃直前牵马至冻处曰:“公能往,民亦能往,此时日高舂,公重裘尚瑟缩,乃责此赤胫者戴星来耶?”黄大恚,将缮牒劾。会巡抚李文贞过柳家口,闻其事,召谓曰:“汝年少能然,古之任延也。”劳以酒,解裘衣之,事得释。调宛平,圣祖巡畿南,固安老幼争乞留。圣祖曰:“别与汝固安一好官,何如?”一女子对曰:“何不别以好官与宛平耶?”圣祖大笑,以为诚,许食知州俸,仍令固安。寻迁南丽江府,丽江故苗地,新归版籍,公乃召土官为典史,诸里魁以头目充,令人树榆一本,亩蓄水一沟,建文庙,定婚丧之制,期年岁熟,俗为一变。民饰庙以祀,号第一太守祠。累迁至四川巡抚。乾隆初,缘言事罢。再起,以光少告归。公奉天人,隶正黄旗籍。

◎大秦小秦无锡秦补念参政钅式,及其族孙苍岘谕德松龄,同在翰林,时人呼之曰大秦小秦。大秦性方严,同馆三十余人,读书之暇,或聚而嬉,语涉谐谑,率相戒勿令大秦知。

●卷七◎郭尚书檄毁淫祠汤文正抚苏,奏毁上方山五通神庙,世以比之狄梁公、程明道,至今啧啧。考同时汉军郭尚书世隆督浙闽时,闽俗信鬼,多淫祠,黠者敛钱民间,辄数十万,尚书檄诸州县毁之。离省治八百里,有山奉五显神,庙貌壮丽甲闽中。一日,野火自起,烬无寸椽,火熄而檄适至。仁廉刚直之气,震慑淫昏,公是举可质文正矣。

◎汤萧山不为朝贵罗致汤萧山初入史馆,朝贵争罗致之,谢不往,而时时徒步从大兴朱文正公游,请业督过,如古圣贤相为师友。前后大庾戴公、铅山熊公延馆其家,虽居门下后进,诸国老大人,皆严惮之。

◎蔡文恭谓位至宰相必敬父母官漳浦蔡文恭公致仕家居,每遇巡检、典史,亦执礼甚恭。或以为过,公曰:“欲使乡民知位至宰相,必敬父母官,知父母官之尊,虽宰相必致敬,庶几常存不敢之心,而犯上作乱者或鲜矣。”故终公之世,漳浦民无滋事者,见梁ぇ林中丞《归田琐记》。按:昔贤有以宰相居乡,闻县官过门,必起立拱手者;有在籍显官,道逢丞尉,遭呵斥不校者。前史多传为美德,公亦有所受之也。

◎先朝遗物盛京大库,藏┑列代彝器,已详初笔矣。富郎中泰云:“太祖、太宗所御之甲储藏陪都者,长如今人一身有半,令今人极长者立交椅上比试,犹下与地齐也。”又先朝所御皮奚(满洲语呼为乌拉),长尺有二寸,可知神灵诞生,果有天日河岳之表。

◎安徽失陷之原因金陵之失,祁文端诗归狱沔阳,可谓允矣(见前卷)。顷观山阳鲁一同《通甫类稿。安徽巡抚蒋公神道碑》,复得安徽失陷之详。碑云:“当日陷败,由于寿春镇之去。自古以孤城当贼冲,未有不为犄角之势而能御敌者。寿春镇,公之手足,而皖省之肢体也。制府既夺公之手足,而断皖省之肢体矣。易之以江南新兵二千,驻之城外。二千人皆客兵,王鹏飞又客将,其心已与抚标不一。彼见制府统大众,趋上游,耳目声息,皆视上游为进退。制府走,则二千人之心去;二千人去,则守城数千之兵,与城中数万之众之心俱去,虽有孙吴之法,墨翟之守,不能善其后矣。借令制府奏调之日,公上疏力争,以本镇不可调,新兵客将不足恃,贼至犹可一战。乃公旧为制府属吏,而制府矜而褊人也,而朝廷新向用制府,知恩镇之能便于自助,而不恤其他。恩镇有治军之长,用违其方,而卒见枉害。公有深远之虑,抑于统帅,孤立无援,而全局去矣。”又曰:“贼入湖南,公奏言安省库帑无余,请将司库续收地丁契杂,芜、凤两关征存,一并存留,以备军需。制府以为迹涉张皇,渐生异议。又奏调江苏兵三千,制府以江苏重地,靳不与。已而制府督师至皖城,公戎服出见,乞海防之舢板船,阳许之,又不与。”又曰:“三年正月,贼陷武昌而东出,与官军遇于九江。贼宗蔽江,建瀛大惧,寿春镇恩长败没,益惶惑不知为计,遽登轻舟东走,顺流达皖城。遣人报曰:贼众不可当,制府归守江东,已过矣。沿江守兵遂散,贼大至,公知事不可为,草遗疏向阙叩头,吞金不死,息仅属,为家人缚入肩舆,遇贼被害。”通甫所述,较文端诗尤详。一夫轻退,而两藩陆沈,沔阳洵死有余辜矣。康祺窃以蒋公之抑于统帅,孤立无援,碑文诚非曲护。然公自本藩开府,经营累年,巡抚为古连帅节度,苏皖中隔大江,不得以祁方伯之同城僚属相例。当全楚骚动之时,不能博访贤才,收罗名将,简军储饷,固我疆圉,而仅倚一寿春镇为长城。比狂寇突来,又不闻有画江一旅之师,婴城一日之守,苍黄引决,祸及东南,公在九原,当亦耿耿有遗憾,特其心可原耳。公名文庆,汉军人,追谥忠悫。

◎本朝大案汇记知人则哲,惟帝其难,独至我朝一二大憝巨奸,无不及身诛殛,且必宣示罪状,与众弃之,此天下所以咸服也。如康熙初年之公爵内大臣鳌拜,则以专权自恣,擅作威福。与内大臣飞扬古有隙,坐以怨望弃市,并杀其子,籍其家。又与苏克萨哈论事龃龉,因苏克萨哈籍隶正白旗,遂欲以蓟州、遵化、迁安诸屯庄改拨镶黄旗,而别圈民地给正白旗,诏遣大学士苏纳海与直督朱昌祚、巡抚王登联丈量酌易。经朱昌祚等勘明奏请停止,鳌拜即坐苏纳海拨地迟误,昌祚等纷更妄奏,均逮治弃市。又迁怒苏纳海族人英俄尔岱,令部臣尽削世职,并诬苏克萨哈怀奸蓄异,应磔死,圣祖不允,鳌拜攘臂强奏,私予绞决,并诛其族属。又尝请申禁言官,不得陈奏。时有窃鳌拜马者,捕斩之,并杀御马群牧长。又尝欲文武官尽出伊门下,与穆里玛等结成党与,凡事在家定议,然后施行,倚仗凶恶,毁弃国典。圣祖遂特降谕旨,革职籍没,鳌拜父子拘禁伏辜。康熙中年之总督噶礼,抚山西时,先经御史刘若鼐疏劾,贪婪无厌,虐吏害民,计赃数十万两。回奏,得辨释。复经平遥民郭明奇等,列款呈请御史台入奏:一、通省钱粮,每两索火耗银二钱,除分补大同诸处亏帑外,入己银四十余万两。一、指修庙宇,用印簿分给通省,勒捐入己。一、纵令汾州同知马遴,婪赃分润。一、令家伶赴平阳、汾州、潞安三府,勒取富民,馈送银两。一、因词讼索临汾、介休富户亢时鼎、梁湄银两。一、纳知县杜连登贿,许调缺,及杜以贪婪被揭,曲为庇护。一、隐匿平定州雹伤不报。旨又下噶礼回奏,得消弭。擢任两江,辛卯科场,与考官赵晋通同售卖关节,为巡抚张清恪公讦参,两遣大臣审讯,始得实,罢噶礼任。未几,其母叩阍,称噶礼种种忤逆,并与弟色勒奇、子干都置毒食物中,谋害母命,请正典刑。下刑部讯实,议凌迟,旨令自尽,妻子从死。至雍正初年之隆科多,为孝懿仁皇后父佟国维之子,袭公爵,官吏部尚书,加太保衔,并谕启奏处宜书写“舅舅隆科多”,上敬礼之如此。后以四十一款重罪应诛,五年狱成,奉旨免正法,于畅春门外造屋禁锢,死于禁所。其狱词云:“私抄玉牒,收藏在家,大不敬之罪一。将圣祖仁皇帝御书贴在厢房,视为玩具,大不敬之罪二。妄拟诸葛亮,奏称白帝城受命之日,即是死期已至之时,大不敬之罪三。盛京兵部主事玛岱之事,屡奉圣谕,隆科多明知干犯,复行妄奏,大不敬之罪四。皇上赏银三千两,令修理公主坟墓,隆科多迟至三年,竟不修理,大不敬之罪五。仁庙升遐之日,隆科多并未在御前,乃诡称曾带匕首,以防不测,欺罔之罪一。狂言妄奏提督之权甚大,一呼可召二万兵,欺罔之罪二。时当太平盛世,隆科多故作有刺客之状,将坛庙桌下搜查,欺罔之罪三。妄奏被劾知县关陈原系好官,欺罔之罪四。皇上谒陵之日,妄奏诸王心变,紊乱朝政之罪一。妄奏调取年羹尧来,必生事端,紊乱朝政之罪二。妄奏举国之人,俱不可信,紊乱朝政之罪三。交结阿灵阿、揆叙,邀结人心,奸党之罪一。保奏大逆之查嗣庭,奸党之罪二。徇庇傅鼐、沈竹、戴铎、巴海,不行查参,奸党之罪三。比昵门下行走之蔡起俊,奸党之罪四。徇庇阿锡鼐、法敏,将仓场分赔之案,巧为袒护具奏,奸党之罪五。曲庇菩萨保,嘱托佛格免参,奸党之罪六。任吏部尚书,将所办铨选官员,自称佟选,不法之罪一。纵容家人,勒索招摇,肆行无忌,不法之罪二。徇庇提督衙门笔帖式詹泰,嘱托吏部侍郎勒什布改换成例,不法之罪三。发遣安西人犯应给口粮,并赤金等处应裁应补兵丁之处,故行推诿,欲以贻误公事,不法之罪四。捏造”惟有人冬耐岁寒‘之语,自谓姓应图谶,不法之罪五。自知身犯重罪,豫将金银私寄菩萨保家,不法之罪六。挟势用强,恐吓内外人等,不法之罪七。索诈安图银三十八万两,贪婪之罪一。收受赵世显银一万二千两,贪婪之罪二。收受满保金三百两,贪婪之罪三。收受苏克济银三万六千余两,贪婪之罪四。收受甘国璧金五百两、银一千两,贪婪之罪五。收受程光珠银五千两,贪婪之罪六。收受六格猫晴映红宝石,贪婪之罪七。收受姚让银五百两,贪婪之罪八。收受张其仁银一千两,贪婪之罪九。收受王廷扬银二千两,贪婪之罪十。收受吴存礼银一万二千两,贪婪之罪十一。收受鄂海银一千五百两,贪婪之罪十二。收受佟国让银二千四百两,贪婪之罪十三。收受佟世禄银二千两,贪婪之罪十四。收受李树德银二万一千四百余两,贪婪之罪十五。收受菩萨保银五千两,贪婪之罪十六。“又太傅一等公大将军年羹尧,初以平西藏、平青海功,恩宠莫比,罪迹渐彰,中外交起弹劾。得旨:令王大臣、三法司、九卿会议。旋奏羹尧有大逆之罪五:二,与静一道人邹鲁等谋为不轨;一、奏缴朱批谕旨,故匿原折,诈称毁破,仿写进呈;一、见浙人汪景祺《西征随笔》诗词讥讪,及所作《功臣不可为论》,语多狂悖,不行劾奏;一、家藏锁子甲二十八,箭镞四千,又私贮铅子,皆军需禁物;一、伪造图谶妖言。其欺罔之罪九:一、擅调官兵,捕阳盐枭,致死良民八百余,奉旨查询,始奏并无伤损,后乃奏止伤六人;一、南坪筑城官弁,骚扰番民,不即劾奏;一、诡劾都统武格等镇海堡失律;一、西安解任时,私嘱咸宁令朱炯,贿奸民保留;一、纵令刘以堂诈冒已故保题武功令赵勋名姓赴任,知而不奏;一、将幕友张泰基等冒入军功,共十八案;一、家人魏之耀家产数十万金,羹尧妄奏毫无受贿;一、西宁效力者,实止六十二员,册报一百九员;一、退役王治奇,冒军功得授州判。其僭越之罪十六:一、出门黄土填道,官员补服净街;一、验看武官,用绿头牌引见;一、设座当龙牌正座;一、穿用四衩衣服,鹅黄佩刀荷囊;一、擅用黄袱;一、官员馈送曰恭进;一、纵子穿四团龙补服;一、与属员物件,令北面叩头;一、令总督李维钧、巡抚范时捷跪道迎送;一、令蒙古扎萨克郡王、额驸阿宝下跪;一、行文督抚,书官书名;一、进京沿途填道叠桥,市肆俱令闭户;一、馆舍墙壁,彩画四爪龙;一、辕门鼓厅画龙,鼓吹乐人蟒服;一、私造大将军令箭,将颁发令箭毁坏;一、赏赉动至千万,提镇叩头谢恩。其狂悖之罪十三:一、两次恩诏到陕,并不宣读张挂;一、奏折不穿公服拜送,只于私室启发;一、不许同城巡抚放炮;一、勒娶蒙古贝勒七信之女为妾;一、以侍卫前引后随,执鞭坠镫;一、大将军印不肯交出;一、妄称大将军行事,俱循俗例;一、纵容家仆魏之耀等,朝服蟒衣,与司道、提督官同座;一、违旨逗遛仪征;一、勒令川北总兵王允吉以老病乞休;一、要结邪党沈竹、戴铎等,怀欺惑众;一、袒庇私人马德仁,阻回甘抚石文焯参劾奏疏;一、本内引用朝乾夕惕,故作夕惕朝乾。其专擅之罪六:一、建筑阳城堡,不行题请,擅发银两;一、委侍卫李峻等署理守备,奉旨饬驳,仍不即行调回;一、擅用私票行盐;一、谕停捐俸,仍令照旧公捐;一、捕获私盐,擅行销案;一、守备何天宠患病,不照例填注军政,又嘱直督李维钧,勒清苑令陆篆接受前任王大猷亏项。其忌刻之罪六:一、凌虐现任职官,纵任私人夺缺;一、军前官兵支粮实册,不先咨晋抚诺岷,欲令迟误致罪;一、尚书绰奇自军营商办粮饷清字咨文,不交新任总督岳钟琪,欲令违误军需;一、捏参夔州知府程如丝贩卖私盐,杀伤多人;一、欲令李维钧为巡抚,曲陷原任巡抚赵之坦;一、遏抑中书阿炳安等军功。其残忍之罪四:一、阳盐枭案内,故勘良民无辜冯猪头至死;一、锁禁笔帖式戴苏;一、劾金南瑛等七员,急欲出缺与私人;一、不善安辑蒙古台吉齐克济扎卜等,致困苦失所。其贪黩之罪十八:一、收受题补官员银四十余万两;一、勒索捐纳人员银二十四万两;一、赵之坦罢职,发往军营,羹尧勒馈金珠等物,价值二十余万两;一、受乐户窦荣银两;一、收受宋师曾玉器及银万两;一、遍置私人私行盐茶;一、私占咸宁等盐窝十八处;一、收受鸿胪寺少卿郭继孔古玩;一、索属员傅泽坛贿,不据实劾亏帑;一、西安、甘肃、山西、四川四省效力人员,每员勒银四千两;一、受参革知府栾廷芳贿,奏随往陕省;一、掠各番衣服为己有;一、私征新抚各番租粮;一、擅取蒲州盘获私盐价银一万两;一、遣仆贩卖马匹;一、私贩马发各镇勒重价;一、遣庄浪县典史朱尚文,赴湖广江浙贩卖四川木植;一、令人卖茶,得银九万九千余两。其侵蚀之罪十五:一、冒销四川、西宁等军需入己;一、冒销军前运米费入己;一、侵用各员弁俸工凡五年,皆入己;一、筑布隆吉尔城,冒销工料入己;一、隐匿夔关税银,又加派粮规入己;一、盘获私茶,取罚赎银入己;一、侵用河东盐政盈余入己;一、西安米万石,未运至西宁,冒销运费入己;一、宁夏各卫贮仓谷,及留西宁养马银,并收入己;一、侵用城工余银入己;一、抄没搭儿寺硼砂茜草诸物,私变价银入己;一、侵用纪运韶等捐解银入己;一、斫桌子山木植入己,共计赃银三百五十余万两。罪凡九十二款,供状明白,律应大辟;其父及兄弟、子孙、伯叔、伯叔之子、兄弟之子,年十六以上,皆斩;十五以下,及母女、妻妾、姊妹,并子之妻妾,给功臣家为奴。奏上,恩予自裁;子富立斩,余十五岁以上之子,发极边;其父遐龄,兄广东巡抚希尧,革职免罪。嘉庆四年,大学士公和┞,经御史广兴、直督胡季堂疏发其罪,恩赐自裁,亦将大罪二十,传示中外。其词曰:”当上册立为皇太子时,先期预呈如意,泄机密以为拥戴功,大罪一;圆明园骑马直入中左门,过正大光明殿至寿山口,大罪二;肩舆出入神武门,坐椅轿直进大内,大罪三;取出宫女子为次妻,大罪四;川楚教匪滋事,各路军营文报,任意延搁不递,大罪五;纯庙圣躬不豫时,毫无忧戚,逢人谈笑自若,大罪六;纯庙力疾批章,间有未真之字,辄口称不如撕去另拟,大罪七;管理吏、户、刑三部,将户部事务一人把持,变更成法,不许部臣参议一字,大罪八;西宁报循贵贼番,聚众抢劫杀伤,将原折驳回,隐匿不办,大罪九;国服,曾有中旨,令蒙古王公未出痘者,不必来京,乃故违谕旨,无论已未出痘,俱不令来,大罪十;大学士苏陵阿以姻亲匿其重听衰惫之状,侍郎吴省兰、李潢,大仆卿李光云,以曾在其家教读,俱保列卿阶,兼任学政,大罪十一;军机处记名人员,随意撤去,大罪十二;私盖楠木房屋,僭侈逾制,其多宝阁桶段,仿照宁寿宫式样,大罪十三;其坟茔设立飨殿,开置隧道,致居民有’和陵‘之称,大罪十四;所藏珍珠手串二百余串,较宫中多至数倍,并有大珠,较御用冠顶尤大,大罪十五;真宝石顶非所应戴,乃藏数十余颗,并有整块大宝石,为御府所无者,不计其数,大罪十六;家内银两衣饰等物,数逾千万,大罪十七,夹墙藏赤金二万六千余两,私库赤金六千余两,地窖埋银百余万,大罪十八;通、蓟地方当铺、钱铺资本十余万,与民争利,大罪十九;家人刘全资产亦二十余万,且有大珠及珍珠手串,大罪二十。“此皆本朝大案,类识之,为辜恩负国之徒垂炯戒焉。

◎王笃以默经试士王方伯笃,韩城文端公孙也。道光朝,以翰林继起,出视蜀学,以伦理课其行,以经史文韵考其艺,而尤重默经一试,士之熟习十三经者,皆得以自见。由是群用力于实学,盖源本文端督浙学时节目也。任满,宣宗召对,以无忝尔祖勖之,天下咸谓文端有后。

◎张澄斋之义行道光中,夷船入江,金陵戒严,兵民乏食。山阴人张澄斋(名同穆宗庙讳,应以字行)为白下侨旧,慨然发藏粟三千石,倾家财七万有奇,悉以供军糈、振民饥。城完寇退,口不言功,大府上其义行,有诏褒录,留江南,以知府用,并赏孔雀翎。是亦我朝一卜式矣。惜澄斋需次岁余,遽谢世,不及稍有所厝施也。

◎侍读学士出为知府文宗登极,求直言极谏,都御史王广荫荐给事中王东槐,忠鲠可大用,升内阁侍读学士。旋出守衡州。故事,给谏外用,多监司,阁读学更无用知府者。上面谕云:“以汝朴实,故任以外事。”盖楚南当李沅发乱后,文宗亟欲得粮二千石以拊循之也。后果擢武昌道,署臬事,以丁忧人员殉节。

◎沈廷芳礼贤爱民仁和沈观察廷芳,乾隆鸿博科人物也。为御史,号劲直,督山东赈恤,寻拜登莱青道之命。以莱州老儒高凤起、法坤厚、毛贽,晦名乐道,有加礼焉。暇则屏驺从入村舍,巡视稼穑,问民疾苦。人识其所乘白马,见其马来,曰:“我使君也。”迁河南按察使,入觐,奏言母年九十,乞归养。高宗俞其请,并赐御书旌之。服除,陈臬山东,仍乞归老。其归也,数千人送至崮山驿,皆曰:“使君前者去不数岁复来,今当以何时至邪?”慰之曰:“父老意良厚,其各训子弟,勉为善良,毋为系念矣。”流涕别去。观察历官中外,虽甚鞅掌,不废撰述,盖桐城方侍郎弟子云。

◎钱箨石侍郎(二则)

乾隆壬申会试在八月,秀水钱箨石侍郎载,是科进士也。题即二十年前雍正壬子公中副车题也,与韩退之《不贰过论》题事正相类(按:咸丰己未福建乡试,题为“大学之道”四字。明年会试,题适与之同。闽人朱君鸿灏,未申联捷,均中第六名,尤为巧遇)。

箨石侍郎襟情萧旷,豪饮健谈,每偕朱竹君、王石瞿诸公,过法祭酒,冬夜消寒,卷波浮白,必至街鼓三四下。竹君盛推戴东原经术,侍郎独有违言,论至学问得失处,颧发赤,聚讼纷孥,酒罢出门,犹嚣嚣不已,上车复下者数四。月苦霜凄,风沙蓬勃,余客拱手以俟,无不掩口笑者。

◎厉樊榭不修威仪厉樊榭征君意制拙率,不修威仪,尝曳步缓行,仰天摇首,虽在衢巷,时见吟咏意。市人望见,遥避之,呼为“诗魔”。

◎六诗三笔之誉建宁朱仕、仕兄弟,皆为教谕。仕名尤高,师事朱笥河,善为古文。仕工诗,为归愚尚书所契赏。闽中人士,有六诗三笔之誉。

◎法时帆诗龛乾、嘉间,满臣笃嗜风雅,爱友若渴者,莫如法时帆祭酒。尝集海内名流投赠诸作,储诸一室,号曰“诗龛”。又以所居积水潭为明李东阳故宅,因修其祠墓,为作年谱,其襟抱可想已。

◎朱笥河狷介笥河先生先主刘文正公家,文正大拜后,先生不复通刺往候。一日,文正遇先生于朝,戏之曰:“其忘我邪?”先生正色曰:“非公事,不敢过丞相门。”文正称为狷者狷者。

◎湖州三炳秀州二年浙西先辈,多称湖州三炳、秀州二年。二年,指李斯年、良年兄弟,浙士皆能举其文行。三炳,人知有东甫征士炳震耳。东甫所著《新旧唐书合抄》、《廿四史四谱》,固为史学津梁;其弟炳巽、绛旃,有《补正水经注》;炳谦幼牧,说五法九政,受知浙督程元章,亦举大科,盖皆无愧兄风者也。二陆三张,令人翘慕。

◎子孙乞谥唐宋名臣,多由子孙条上政迹,始得美谥。本朝则或出特恩,或付礼臣议定,无子孙请谥之例。前卷纪英相国和之先德文庄公,至嘉庆年追谥,盖仁宗夙知公被和┞屈抑,故特旨易名,非由相国自乞也。考康熙朝永嘉县知县马殉难,因其子疏请,追谥忠勤。又六十一年十一月,西安副都统阿鲁疏奏,臣父济世哈因军前效力,擢用至正红旗都统、刑部尚书、三等男,于康熙元年病故,未蒙赐谥,伏乞皇上加恩。世宗允之,得谥勇壮。此旷世殊恩,后亦无敢援例者。

◎两淮盐员之廉节两淮都转,拥东南财赋之雄,此席得人,于库储鹾政,均有埤益。道光中叶,陶文毅整理淮纲,选江宁守平罗俞君德渊为运使。君初到扬,运库若洗,次年,遂有三百万之储。稍后,则高阳李廉访龠通,亦能一尘不染,诸务肃然;去任时,鹾商例有重赆,廉访力却之。陈臬两浙,卒后灵榇过邗,商家仍申前请,其妻子仍力却之,谓遗令然也。呜呼!脂膏之地,为守难廉,综核之才,公私易昧,若二君者,可以风矣。

◎梁章钜议论之无识道光二十二年六月,夷船入长江,镇江不守,屠戮甚惨。扬州官绅,令余东场盐大使颜崇礼,效郑商人弦高故事,始犒以羊酒鸡豚,继赂以金币(《丛谈》并有“头顶说帖,跪献江干”语),复许番银五十万,相约不入扬州城,卒以无事。梁ぇ林中丞《浪迹丛谈》极称之,又特表但都转、周观察之主持,与阮文达之坐镇,至以汉末黄巾避郑公乡为比。噫!何其谬也!此举倘出自淮商,为捍卫牢盆,保全场灶起见,当时和战未定,或可行权。若都转、观察,则皆守土之大官,奈何买城以求活乎?文达老成持重,殆别有坚定之志,不肯以先去惑人。ぇ林中丞当海警萌芽,连章乞病(时为江苏巡抚),已不能自顾其生平;及侨寓维扬,反若幸钱神之有灵,以媚敌为巧计,大书特书,归功当道,何其谬也!中丞贵而好学,卓然名卿,《丛谈》中是段及后二则议论,可谓无识。

◎宫僚雅集杯姓名《浪迹丛谈》记康熙朝士有宫僚雅集杯,盖其时十人,各制酒器十事,互相招邀。杯以白金为之,分别大小,如沓杯式,白质黑章,外界乌丝花草,内镌诸公姓字里居,旁镌“宫僚雅集”四字,以量之大小为次。首汤斌,字潜庵,河南睢州人;次沈荃,字绎堂,江南华亭人;次郭,字快圃,直隶清苑人;次王泽宏,字昊庐,湖北黄冈人;次耿介,字逸庵,河南登封人;次田喜{},字子湄,山西代州人;次张英,字敦复,安徽桐城人;次李录予,字山公,顺天大兴人;次朱阜,字即山,浙江山阴人;次王士祯,字阮亭,山东新城人。皆一时同官坊局讲读者,承平雅宴,耆俊遗风,百世下犹足鼓人清兴也。梁氏书中记是杯渊源綦详,饰润存之,为后来吉金录中增一故事(又按:钱唐汪远孙诗集,有《宫僚雅集酒器歌》,叙云:孙雨人表丈出以宴客,雨人颐谷予,是此杯后入仁和孙氏矣。汪诗又云:前杭后梁两敌,以一合十倾醍醐。自注:堇浦、谏庵两先生,皆善饮,能尽一套)。

◎小沧浪七友梁ぇ林中丞章钜,获见宫僚雅集杯,屡思仿制。就养温州,追溯开藩吴下时,有小沧浪七友之集,皆壬戌同岁生,曾绘成长卷,又勒石于沧浪亭,至是复铸成银杯,亦以酒户大小为序,镌名杯底。七友者:首安化陶文毅公澍,元和吴廷琛棣华次之,泾县朱存兰坡次之,中丞又次之,宝应朱文定公士彦次之,吴县顾莼南雅次之,华阳卓文端公秉恬殿焉。中丞复志以七古,亦见《丛谈》。

◎阮文达门联《浪迹丛谈》称阮文达退归后,初署门联曰:“三朝阁老,一代伟人”;下句盖敬录天语,非自夸也。然公终恐涉于炫耀,遂改对语为“九省疆臣”。康祺窃谓名德如文达,午桥绿野,谁不钦迟,自撰门联,仍嫌好事。

◎吴熊光致太平之奏对吴槐江督部熊光,由楚督调粤督,引对时,上曰:“教匪净尽,天下自此太平矣。”公奏曰:“督抚率郡县加意抚循,提镇率将弁加意训练,使百姓有恩可怀,有威可畏,太平自不难致。若稍形松懈,则戎伏于莽,吴起所谓舟中皆敌国也。”仁宗大韪之。

◎朱张议论治体之不同皋文先生七试礼部而后遇,散馆已以部属用,朱文正公特奏改授编修。文正屡进达之,而皋文以善相诤。文正言天子当以宽大得民;皋文言国家承平百余年,至仁涵育,远迈汉唐,吏民习于宽大,奸孽萌动,宜大伸罪罚,以肃内外之政。文正言天子当优容有过之大臣;皋文言庸猥之辈,幸致通显,复敢坏朝廷法纪,惜全之何益。文正喜进淹雅之士;皋文言当进内能治官府,外能治疆场。皆炎炎大言,救时药石,见恽子居《大云山房文稿》中。世以经生文士待先生,盖屈先生久矣。

◎宪皇帝台湾不必建城之谕台湾平后,雍正年间,有请建城垣者。宪圣谕云:“台湾非内地比,此次之易于收复,亦因贼无险可据,设有城垣,贼必负隅抗拒,更费兵力矣。”故至今台湾郡县,犹用刺竹。

●卷八◎和┞讦海兰察之短超勇公海兰察不检细行,和┞与之龃龉,一日,于纯圣前讦其在甘肃剿贼回京,收受皮张等物。纯圣谕云:“海兰察能杀贼,皮张收以御寒,何必诘责?汝等既不能杀贼,亦岂能谢绝人情乎?”和┞语塞。

◎京师官场之称谓前明王州《觚不觚录》云:“京师自内阁以至大少九卿,皆称老先生,门生称座主亦如之,盖称谓之最尊者也。外省则佥宪以上,悉以此称巡抚;若称按部使者,则止曰先生、大人而已。”阮亭《居易录》云:“京官沿明旧称,如内阁部堂彼此曰老先生,翰詹亦然,给事曰掌科,御史曰道长,吏部曰印君、曰长官,自国初以来皆然。余再入京师,则诸部郎官以下,无不称老先生者矣。”《柳南随笔》引此二条,而又申之曰:“阮亭所云康熙己巳年事,比州时风气已异,今则一登两榜,未有不老先生之者,盖三四十年风气又为之一变。”康祺入都,在同治初,所谓掌科、道长、长官者,绝无如此称谓,惟印君则六部掌印者皆然,不独吏部。而老先生三字,则贵贱上下,满朝无一人称者(按:词林掌故,翰林前辈称后辈曰老先生,近亦不行)。闻曩时新进士称先达曰前辈,此称甚古,而今则惟内阁、翰林院、吏部、礼部、都察院及军机章京,以此相呼;盖由赀郎日多,仕途淆杂,惟此数衙门尚须正途出身,故相沿未改也。余谓内阁衙门,今亦有以捐纳得官者(或输饷赏举人,报捐中书,或以恩贡、岁贡遵例捐纳),六部主事,每科以进士、拔贡蒙上点用者,亦不绝。凡科甲中人,正宜循前辈、后辈之称,而不必兼及哙等。功名志业,稍自矜奇,事虽细微,而所关亦巨也。

◎吴退旃尚书四反吴退旃尚书椿,人言其生平有四反:体极羸弱,而豪饮之气,辟易万夫,一也;不喜谈文章,而屡司衡鉴,二也;家居极俭约,而推财济物,豪无所吝,三也;贰司空时,以不谙工作为歉,而督办浙江海塘,将数十年未修之工同时竣事,四也。

◎光禄卿典春官试退旃尚书,道光己丑以光禄寺卿被命典春官试。凡礼部题请会试考官,光禄卿例不列衔,此特恩也。

◎诗人遭际以沈归愚为最隆诗人遭际,自唐宋至本朝,以长洲沈尚书为第一,天下孤寒,几视为形求梦卜矣。当公进呈新诗时,中有“夜梦俞淑人”一首,未经删去。高宗见之,谓汝既悼亡,何不假归料理,因赐诗送行。还朝后,同内直诸臣恭和悼孝贤皇后挽章,中有儿字、亡字,难于措词,公独云:“普天俱洒泪,老耄似童儿。”又云:“海外三山杳,宫中一鉴亡。”命即写卷后,传示诸臣。又公告归,命大司马梁诗正奉御制十二本,令德潜逐日校阅,先缴进四本。上命之曰:“改几处,俱依汝。惟《大钟歌》中云‘道衍俨被荣将命’,汝改‘荣国’,因道衍封荣国公也。荣将本黄帝时铸钟人,汝偶然误会。然古书读不尽,有我知汝不知者,亦有汝知我不知者。余八本,尽心校阅,不必依违。”至于赐序私集,俯和原韵,称老名士、老诗翁、江浙大老,渥眷殊恩,几于略分,公亦何修得此乎。

◎吴中七子归愚尚书主吴下坛坫时,门下士王光禄鸣盛、钱詹事大昕、王少寇昶、曹侍讲仁虎、赵少卿文哲、吴舍人泰来、黄明府文莲,汇刻吴中七子诗,以文章气节重天下,谈宗派者,至今称颂。康祺以为就今日论之,师徒著述,强半流传,二王、钱、曹诸公,其才学实出归愚上,而在当时,则陶成奖借,尚书未必无功。世之身负达尊,有气力足以庇士者,其亦留心雅道,收桃李门墙之效哉(成就人才,挽回世运,是当今第一事业。一命已上,均有此责。但为史书附传、学案渊源起见,犹浅论也)。

◎阎百诗题柱语“一物不知,以为深耻”,陶宏景语也。“遭人而问,少有宁日”,皇甫谧语也。百诗先生集以题柱,用自策勉,宜其邃学通经,积成儒硕与。

◎惠天牧幼慧惠天牧先生初生时,父梦东里杨文贞公来谒,遂名士奇。年十二,善为诗,有“柳未成阴夕照多”之句,为名流激赏。弱冠补诸生,人戏谓之:卿熟《史记》、《汉书》,试为我诵封禅文。即应声朗唱,终篇略无讹脱。康祺昔作《幼慧论》有云:韩昌黎送张童子序,称其生九年,自州县至礼部试,一举而进,又二年,复通二经,有司复上其事,由是拜卫兵曹之命。唐四百年科第之蚤,当无其偶,而新、旧《唐书》曾未一见姓名。宋时以神童解者,岁至数百人,而成大名者不多得。盖极言天质之不可恃,观于先生,虽生有宿根,恐亦赖濡染家学,潜心稽古之效也。不然,吴中惠氏三世经师,岂元龙、定宇两先生,皆为名臣转世?

◎余仲林古经解钩沉定宇先生之弟子最知名者,为江声叔坛、余萧客仲林。仲林撰《古经解钩沉》三十卷,书将成,适婴疾,无暇校正,遂有疵阙,然不能不谓之精博也。病愈,损其目,生徒求教,但以口授,时人称为盲先生。

◎江叔不书俗字叔征士爱古成癖,平生不肯为俗字,尺牍书疏,皆依《说文》。其写《尚书》,水,依《淮南》作廛;汝乃是不[b194],依《尔雅》义作孟,人颇怪之,遂不改也。内行甚修,对家属如宾客,交友不妄取。孙渊如以一缣赠,累书千言,却而后受。嘉庆元年,举孝廉方正,不仕,卒于家。征君常欲举经子古书,绳以《说文》,去其俗字,命曰“经史子字准绳”,此书若成,真不朽之业也。

◎乾隆朝举经学乾隆朝举经学,顾、陈、吴、梁四君,同授司业。顾、陈以老辞;吴迁讲学,降侍讲;梁擢至少詹事。然顾先生虽未一日立朝,而眷遇之隆,在三君上。先生尝成进士,与陈司业同;其补中书、举鸿博,则陈所未有,此犹浮荣也。当先生诣阙祝皇太后万寿时,数被引对,曲加恩礼。既辞去,将发,制七言诗二章美之。高宗幸江南,又赐御书,加二秩为祭酒。三十年,谕曰:“儒林亦史传所必及,果经明学粹,不论韦布,岂以品位拘,如近日顾栋高辈,终使淹没无闻邪?”嗣是史馆始立儒林传,先生之所曹,殆视包咸、桓荣,有过之已。

◎顾栋高笃好左氏无锡顾祭酒少治《春秋》,笃好左氏学,昼夜研诵,辄未暂辍。偶怀忿忄,家人以《左传》一卷置其几上,怡然诵之,不问他事。自壮至老,勤勤订述,常若不及。夏月闭户不见一客,卸衣解袜,据案玩索,膝摇动不止。每仰视屋梁而笑,人知其一通毕矣。

◎进呈著述介休梁詹事著有《易经揆一》,始被荐,即录上之,高宗嘉焉,敕将梁锡屿所著经学,翰林、中书,各誊写一部,纸札给于官。金匮吴侍讲鼎所著《易例举要》、《东学案》,亦奉谕著录四库。我圣朝尊经重道,疏逖不遗,宜乾、嘉后朴学蔚兴,继四先生而起者,家许、马而人郑、孔也。

◎书院院长四先生中,荐而未出者,仅常熟陈先生一人。先生自雍正元年礼部中式,不与殿试,拂袖南归,僦廛华汇之上,执冲慕道,清静自养,求执业者裹粮相从,不肯出门候人。惟长洲沈德潜、宜兴储大文,尝一诣之,褰裳苇间,率尔休畅。尝谓人曰:“吾老是乡矣。”会诏天下遍设书院,大吏聘为苏州紫阳院长,移徐州之云龙,又换安庆之敬敷,扬州之安定,皆强而后可,不久辞去。人问其故,愀然曰:“士习未醇,师道不立,惧负朝廷、招物议也。又此席似宋时祠禄,仕而不遂,可以处焉。吾不求仕而久据之,人纵不言,吾自汗无厝矣。”乾隆十五年,公卿交荐经学,终不肯起,天子重之,即家拜为司业。观先生行事,觉东西京处士风流,去今未远。

◎召对赐坐凡王公大臣召对赐坐,故事:蒙谕宣赐,叩头即坐。自嘉庆初年,成哲亲王秉性谦温,谢而不坐,遂以为例。道光初,诸臣面奉谕旨,仍复旧制。

◎春官六座六师生嘉庆十八年,铁冶亭尚书保、王文僖公懿修为大宗伯,秀楚翘、胡西庚长龄、英相国和、汪文端公廷珍为少宗伯。铁出王门,胡、汪、英、秀前后均出铁门,时有“春官六座六师生”之语。

◎仁宗留心词赋嘉庆二十三年大考之次日,仁宗召英相国谕曰:“汝子奎照、奎耀试作,耀当在二等,照次之,今日阅卷,未尝宣露一字,俟拆封后看若何?”既而耀居二等,照列三等,仍为满洲第二名。越日,圣驾诣东岳庙,小黄门传谕云:“文章自有定评,日昨所断,竟不爽。”仁宗几暇留心词赋,当时操玉尺者,洵未易也。

◎年终赐福列圣每于年终御书福字,赐中外大臣及翰林之值两书房者,其兼赐福、寿字为异数,其召入亲瞻御书,即时受赏者,尤为异数。至于嘉平朔日,圣驾在重华宫,以康熙年间赐福苍生,笔书福字斗方十幅,则用以张贴宫庭,从不颁赐臣下。道光三年,宣宗御此笔,于十幅外别书福字一幅,交总管太监梁宝,传旨赏协办大学士英和,实出非常恩遇,前后俱未有云。

◎成均十器国学礼器,多贻自前朝。乾隆三十年,上复于大内尊彝中亲选十器,颁予成均,凡牺尊一、雷文壶一、子爵一、内言卣一、康侯鼎一、明簋一、雷纹觚一、召仲一、素洗一、牺首一,皆周以前法物,陈设于大成殿廷。同治壬申仲秋,康祺尝偕友盥祓瞻仰,典重扁,莫名其宝。归后拟分赋十器,辄以才薄呼奈何也(按:乾隆四年送阙里孔庙陈设祭器:爵一、十六、一、簋一、笾四、豆四,乃新制者)。

◎讲官设坐顺治乙未冬,召日讲官五人进讲。王文靖公熙讲《尚书。尧典》称旨,奉谕:嗣后讲官不必立讲,遂侍坐。讲官之设坐自文靖始。

◎典簿博雅康熙中修《四书讲义》,至《乡党》“羔裘玄冠不以吊”,玄字为圣祖讳,叶文敏公方蔼商之同僚,均未有以对。翰林典簿穆维乾曰:“大字当仍原字以尊经,小字改元字以避讳。”文敏问何所本?对曰:“《中庸》慎独乃原字,小注改慎为谨。”文敏从之,大加敬礼。或曰:康熙年间,翰林遴选博雅,何至令典簿有言?康祺以为文敏以院长之尊,督修书籍,不自断决,询及微僚,正前辈贵人风气也。

◎圣祖念林师康熙甲戌,特旨令礼部取霸州廪生林佳荫充内官学汉教习,谕廷臣曰:“是朕教书林师之孙,其家甚贫也。”时上御极已三十余年,佳荫方为诸生,林师何人,而圣祖乃尔,录此以谂熟于国故者(此事《文献征存录》、《海岛录》均纪之,均未详其出处)。

◎老胡笳歌回部噶尔丹叛,扰我喀尔喀各盟部,圣祖亲征凯旋,驻跸归化城,大飨军士。俘囚有老胡者,善吹笳,口辩,通汉语。上赐之潼酒,使歌之,曰:“雪花如血洒战袍,夺取黄河当马槽,灭吾名王兮虏我使歌,我欲走兮无骆驼。呜呼!黄河以北奈若何?呜呼!北斗以南奈若何?”乃伏地谢,众大笑。老胡一歌,传之后世,盖亦天山敕勒之嗣音也。

◎圣祖悯三等人圣祖尝谕阁臣曰:“天下黎元,皆朕赤子,朕最悯念者有三等人:一读书寒士,一饥寒穷民,一无知犯法之人。”昔成汤之立贤无方,文王之哀无告,夏禹之泣罪人,我仁皇帝殆兼之矣。

◎史文靖为年羹尧所荐溧阳史文靖公贻直,与年羹尧为齐年,年败后,世宗问文靖曰:“汝亦年羹尧所荐乎?”公免冠对曰:“荐臣者羹尧,用臣者皇上也。”世宗意解。

◎革职知县即升知府漳浦蓝氏代产名将,独鹿洲太守鼎元博览前籍,有志经世,以循吏称。尝参从兄南澳总兵廷珍军事,经略台湾,多所筹画,闽中大吏如张清恪辈,咸倚信之。令广东普宁、潮阳,决狱平恕,治盗及讼师独严,民心大洽。忤惠潮道楼俨,诬以赃私。俨迁臬司,益周内成狱,总督鄂弥达知其冤,留之幕府,并具疏白受诬状。征诣阙廷,擢知广州府,赐赉褒异。初起废籍,即躐升阶,在圣朝自不屈一士。惜到官一月即卒,未及报世宗特达之知(按:鼎元以革职带罪知县,骤升知府,若依近年吏议,则第一次保免罪,二次保开复,三次保免缴捐复银两,四次保仍留本省以知县用,五次保免补本班以同知直隶州用,六次保补同知直隶州后以知府用,七次保免补同知直隶州以知府仍留原省补用,八次保归入候补班。其间又有捐免保举、捐免引见之条,而所谓知府者,仍一听鼓应官之候补人员也。京外选补,大抵如此,有志之士,未免灰心。康祺人地卑微,何敢横生议论,窃见今日时势,部院行省,皆苦官多,而临事辄有乏才之叹。愚意以谓英奇有用之才,越二三阶而岂为幸授;茸无能之辈,列八九品而亦是滥跻。文法限人,资格困士,谁秉国成,亦思变计乎)。

◎一榜三经师雍正元年,黄昆圃先生叔琳典江南乡试,填榜竣事,揖监临曰:“一榜三经师,可为朝廷得人庆矣。”盖谓荆溪任启运、常熟陈祖范、当涂徐文靖也。

◎丁氏藏书八九十年来,吾郡教授以博雅著闻者,必推前丁后冯,冯即柳东先生(见前笔),丁盖小疋先生杰也。归安人,少以清苦建志,家贫不能得书,日就书肆中读,自朝至晡以为常。肆主闵之,为具食,不食也。久之,博学多通,应乡试,以策问《大戴礼》所对独精,遂中式。入都,交朱竹君、卢召弓、戴东原、程易畴诸君子,学益进,聚书益多。通籍得县令,以亲老乞为儒官,始来吾郡。先生所藏书,皆审定其句,博稽他本同异,以纸反覆细书,下签其中。孙颐谷侍御志祖尝戏之云:“君书颇不易读,遇风纸辄四散,不可复诠次,奈何?”乡先辈相传先生最宝爱其书,每厚糨黏纸八九层为面叶、底叶,见者辄笑曰:“此丁氏藏书也。”康祺幼时,见吾家邻街有小酉山房书肆者,其主人丁姓,每与之谐价购书,喜其朴呐,兵后不复见矣。嗣知小酉山房即小疋先生集名,而书肆主人,姓又适合,岂即先生一家欤?憾当时鄙陋尤甚,不及就询先生遗著,思之歉然。

◎军机大臣穿绿牙缝靴军机大臣穿绿牙缝靴,自嘉庆二十一年特旨赏托津、卢荫溥始,并谕嗣后军机大臣俱准穿用。

◎夫以妻荣乾隆五十二年,军机章京给事中(按:近例科道无值军机者)刘谨之病故,其妻汤氏,夫亡殉节。事闻,赏谨之鸿胪寺卿衔,并赐银一百两治丧,汤氏特旨旌表,夫以妻荣,枢曹之异数也。

◎鹤楼三绝毕秋帆尚书开府武昌,幕下宾僚,多一时方雅之士。会重修黄鹤楼成,江都汪中为之铭,歙县程瑶田书石,嘉定钱坫篆额。过客登楼,叹为三绝。

◎刘端临之孝行宝应刘端临先生台拱,学宗康成,行仪紫阳,举乡试后两上公车,不复出,为丹阳训导。课士之暇,闭门著书。事继母至孝,常家信来,辄目先觉。一夕,忽心动,请急归视母,果病且剧,亟营医药以进。母爱之曰:“如吾子,不过所生耶?”连遭二亲丧,哀毁过情,蔬菲四年,人以为难。

◎淮海四士青浦王侍郎尝曰:“吾于淮海得四士焉:给事中王念孙及子引之,善《苍》、《雅》之学;汪中为杨、马之文,刘台拱有曾、闵之孝。”时谓“四士三美”,宜矣。

◎焦里堂邃于易学甘泉焦里堂孝廉循,乡举后仅一试礼部,遭母丧既免,病足,移居村舍,筑小楼数间,几榻之外,书研茶具而已。尝语人曰:“家虽贫,幸蔬米不乏,天之疾我,福我也,吾老于此矣。”孝廉为阮文达姻连,学邃于《易》,世多习之者。

◎汤文正之礼贤汤文正公抚苏,步访徐枋,世谓枋避而不见,余既于一笔辨之矣。公任潼关道副使时,朝邑雷子霖以理学显,公治事之暇,时造其庐,以志景慕。考后汉陈蕃守豫章,礼下徐稚;守乐安日,亦特设一榻,以待周谬。自来贤者莅官,固无不以访隐求贤为汲汲也。

◎汤文正遗事(三则)

汤文正赴岭北道任,雇一骡载补被出关去,及移疾受代,衣物了无所增。

汤文正之奏革淫祀,投五通神像于湖中,世多纪之。先是上方山民掘地得碑,其文曰:“肉山酒海,遇汤而败。”可知淫昏气焰,必待正人得位而始衰,亦早有定数也。

汤文正内召去苏,其夫人乘舆出,有败絮堕其舆前,老少见者为泣下。至京,贫益甚,赁居委巷,御寒只一羊裘。冬月入朝,卫士识与不识,咸目之曰:“此羊裘者,即汤尚书矣。”先义行公最喜谈于清端、陆清献及文正遗事,尝训康祺曰:“清俭非必皆名臣,名臣未有不清俭。”客曰:“倘家本殷富,入官必勉学寒素,亦似矫情。”先公曰:“プ衣珍食,声色狗马,其人本不宜官,若自奉厚薄,原可各行其素,但不可有意求精。盖于日用嗜好中多用一分心,必于民生国计上少用一分心,此即不肯清俭之病也。”不肖为外吏不远矣,世守先畴,势未能如掘门穷巷之夫,过自啬苦。惟于有意求精四字,庭诰在耳,岂忍背之,豫约妻孥,同遵彝训。

◎高顾两家子弟不坠家学(二则)

明季讲学诸家,入国朝后,东林高、顾两家子弟,颇能不陨其家学。攀龙从孙愈,世仍廉白,守静不苟,晚岁清窭至极,啜粥七日矣,方挈其子临城瞩眺,不改其乐。尝曰:“士求自立,当自不忘沟壑始。”人有仇忿,至愈前,辄自愧曰:“是可令紫超见乎?”乡人以道学相诋其,至于愈,佥谓:“此醇备长者也。”同县顾栋高事愈谈经,诲诱不倦,栋高每叹曰:“便便之腹,真五经笥,但不为孝先之假卧耳。”仪封尚书抚吴,尝请主东林会讲,愈以疾辞。

愈从父世泰,亲受业攀龙,名尤高,学甚该究,晚葺道南祠、丽泽堂,以梁溪为讲习地。祁州刁包,闻声谒之,两人非同门学也,而更相切磋,学者以为美谈,由是“南梁北祁”之号起。陆清献、张清恪皆与友善,若孝感相国,则世泰之徒所成就者也。汪学圣讲学于歙,发挥圣道,颇杂玄言。既一至梁溪,惘然自病。学圣里人汪知默、陈二典、胡[C09A]、汪佑、吴慎、朱宏、施璜等,先于紫阳书院为文友之会,讲论闽学,因学圣至梁溪,遂各相从问道,奉书称弟子。二高先生含冲隐居,守先待后,他日有辑本朝学案者,当无得而遗焉。

◎卢抱经学士卢抱经学士少传父业(按:学士父存心,尝举鸿博科,未仕),敦笃玩古。妇翁桑调元,时之盛德,甚推器之,以为风韵似其外祖冯景,其湛深乃过景也。学士父藏景遗稿于家,有示学士诗云:“外祖冯山公,文章惊在宥,衣钵无后人,瓣香落汝手。”学士谨识之,晚乃出景《解舂集》,请长洲彭绍升别择锓行。

◎抱铛图调元世称甫先生,著述宏整,为工部郎,忽弃官遍游五岳,人竞高之。先生父文侯,真孝子也。家贫,粥角黍于市,亲病关鬲,合羊脂和粥以进,终不痊,抱铛而哭,人为绘《抱铛图》。万征君光泰赠诗云:“羊脂数合米一,病父在床唯啖粥,父能啖粥子亦甘,粒米胜于五鼎肉。升屋皋某无归魂,束薪断火铛寡恩,床前呼父铛畔哭,抱铛三日铛犹温。恨身不作铛中米,临没犹能进一匕,谓铛不闻铛有耳。”丁卯冬初,康祺乘轮船北上,狂飙巨浪中,泪涔涔下,同舟以为性惮波涛,其实见有携铛煮粥者,偶触万诗也。是编鲜录寻常诗词,以此首音节哀恻,足发至性,登之。

◎何义门身后赠官何义门学士用李安溪荐,以一寒士赐举人,侍直南斋,再赐进士出身,改庶常,散馆入下等,仍留馆肄业,寻授编修,被参解官,仍令书局校书,圣祖之矜全极矣。然康、乾间,文士似此受知者尚多。惟义门殁后,奉旨赠侍讲学士。以被议七品官,卒于牖下,身后晋秩,特超坊局五阶,旷世之遭,义门果何德以堪此。

◎何义门行止不端何义门声望骇俗,其所著书,所谓《道古录》者,既云为人窃去;其校定《困学纪闻》,则前让阎征君,后愧全吉士,至以词科习气讥厚斋尚书。正不知义门于词科之学,有无梦见,居然屡发大言(按:《四库提要》及《简明目录》《困学纪闻》条,于焯之妄肆诋摘,大有微词;谢山作《纪闻》序,亦诮为批尾家当)。若世所传流之《读书记》,即义门弟子,亦早云真赝参半,不出焯手矣。我圣祖之破格优崇,本出安溪乞请,姑令厕之编纂,以示一技之不遗。至康熙季年(按:为焯以己女寄皇子允礻┆抚养,及为潘耒之子夤缘),雍正初年(按:为钱名世事)则何焯之不识恩义,行止不端,遂明见之两朝谕旨矣。海内人士,幸勿以浮名而震之(按:谢山表墓,称义门少尝选坊社时文行世,薄海之内,五尺童子皆道之,而不知其为刘道原、洪野庐辈。余以为谢山此数语,天下自有当之者,而义门非其人也)。

◎程易畴先生言志程易畴先生瑶田,少入塾,师谓童子盍言尔志。曰:“无志,穷达由天。穷为匹夫,不得曰非吾志而却之也;达为卿相,不得曰吾志不及此而逃之也。”坐者起曰:“是圣贤之志也。”先生曰:“读书不当师圣贤耶?”

◎程易畴为嘉定教谕易畴先生为嘉定教谕最久,斋规严整,踵法苏湖,士习为之一变。乞病归,邑人购忠烈名流手迹赠之,先生曰:“乡贤手迹,宜藏于乡也。”对曰:“先生不取吾邑一钱,岂破纸亦不受耶?”乃受之。王光禄诗曰:“官惟当湖陆,师则新安程。”康祺屡读《通艺录》,焯然知此语之不诬。

◎庄廷钅龙明史祸与戴名世南山集祸(二则)

《鲒亭外集》记本朝江、浙两大狱,一为庄廷钅龙史祸,一为戴名世《南山集》之祸,谈旧事者所当知也,录之。明相国乌程朱文恪公,尝作《明史》,举大经大法者笔之,已刊行于世,未刊者为《列朝诸臣传》。国变后,朱氏家中落,以稿本质千金于庄廷钅龙。廷钅龙家故富,因窜名己作刻之,补崇祯一朝事,中多指斥昭代语。岁癸卯,归安知县吴之荣罢官,谋以告讦为功,借此作起复地,白其事于将军松魁,魁移巡抚朱昌祚,朱牒督学胡尚衡,廷钅龙并纳重赂以免,乃稍易指斥语重刊之。之荣计不行,特购得初刊本上之法司,事闻,遣刑部侍郎出谳狱。时廷钅龙已死,戮其尸,诛其弟廷钺。旧礼部侍郎李令皙曾作序,亦伏法,并及其四子。令皙幼子年十六,法司令其减供一岁,则得免死充军。对曰:“予见父兄死,不忍独生。”卒不易供而死。序中称旧史朱氏者,指文恪也。之荣素怨南浔富人朱佑明,遂嫁祸,且指其姓名以证,并诛其五子。松魁及幕客程维藩,械赴京师。魁以八议仅削官,维藩戮于燕市。昌祚、尚衡贿谳狱者,委过于初申覆之学官,归安、乌程两学官并坐斩,而二人幸免。湖州太守谭希闵,莅官甫半月,事发,与推官李焕皆以隐匿罪至绞。浒墅关榷货主事李尚白,闻阊门书坊有是书,遣役购之,适书贾他出,役坐其邻一朱姓家少待,及书贾返,朱为判其价。时主事已入京,以购逆书立斩,书贾及役斩于杭,邻朱姓者因年逾七十免死,偕其妻发极边。归安茅元锡方为朝邑令,与吴之镛、之铭兄弟尝预参校,悉被戮。时江楚诸名士列名书中者皆死,刻工及鬻书者同日刑,惟海宁查继佐、仁和陆圻,当狱初起,先首告,谓廷钅龙慕其名列之参校中,得脱罪(按:小说传奇,咸谓继佐由吴六奇得脱;渔洋文集亦云然,非也)。是狱也,死者七十余人,妇女并给边。盖浙之大吏及谳狱之侍郎,鉴于松魁,且畏之荣复有言,虽有冤者,不敢奏雪也。之荣卒以此起用,并以所籍朱佑明之产给之,后仕至右佥都。

桐城方孝标,尝以科第起官至学士,后以族人方猷于酉主江南试,与之有私,并去官遣戍,遇赦归,入滇受吴逆伪翰林承旨,吴逆败,孝标先迎降,得免死,因著《钝斋文集》、《滇黔纪闻》,极多悖逆语。戴名世见而喜之,所著《南山集》多采录孝标所纪事,尤云锷、方正玉为之捐赀刊行。云锷、正玉及同官汪灏、朱书、刘岩、余生、王源皆有序,板则寄藏于方苞家。都谏赵申乔奏其事,九卿会鞫,戴名世大逆,法至寸磔,族皆弃市,未及冠笄者发边;朱书、王源已故免议,尤云锷、方正玉、汪灏、刘岩、余生、方苞以谤论罪绞。时方孝标已死,以戴名世之罪罪之,子登峄、云旅,孙世樵并斩,方氏有服者皆坐死,且М孝标尸。尚书韩、侍郎赵士麟、御史刘灏、淮扬道王英谟、庶吉士汪份等三十二人,并别议降谪。疏奏,圣祖恻然,凡议绞者改编戍;汪灏以曾效力书局,赦出狱;方苞编旗下,尤云锷、方正玉免死,徙其家;方氏族属,止谪黑龙江;韩以下,平日与戴名世论文牵连者,俱免议。是案也,得恩旨全活者三百余人,康熙辛卯、壬辰间事也(庄廷钺事,前笔记之未详,故补采全氏语)。

●卷九◎圣祖处台湾警报之法阿文成公云:“康熙间台湾蠢动,闽省警报(按:原作题报,恐误)到日,仁圣正率诸皇子在畅春园习射,谕令该部知道。旋报全台失陷,仍如前谕。诸皇子请宣旨指授机宜,仁圣不答。射毕回宫,始召诸皇子谕之曰:”闽省距京数千里,台湾复隔重洋,平日用督抚提镇,原为地方有事而设,伊等自能就近筹办。若降谕,旨,岂能悉合海外情形。督抚不遵是违旨,遵则误事。‘未几,全台收复矣。“见海虞吴督部熊光《伊江笔录》。录凡五卷,有关于掌故甚多,中有余所未见者,为删节登纪是条,合下六则皆是。

◎孝贤皇后阿文成公云:“纯圣壮年,曾患疖,甫愈,医云:须养百日,元气可复。孝贤皇后闻知,每夕于上寝宫外居住奉侍,百日满后,始回宫。”

◎阿文勤不修刑部则例之用意阿文勤公克敦管理刑部时,诸曹司屡请纂修则例,文勤置不答。因浼公子文成公代请,仍不答。文成惶然,得间复以为言。文勤喟然曰:“汝何不晓事至此!近日刑名从重办理,乃一时权宜,辟以止辟之义。若纂为成例,则他日刑官援引,伤人必多,岂尚德缓刑之道乎?”文成每为司谳者述之。康祺敬按:世宗临几末命有云:“雍正一朝,凡刑部办案比傅重典者,悉令改从旧例。”可见圣君贤相,一德交孚,其猛以济宽,实万不得已而为此也。

◎阿里衮管理步军统领时之措置襄壮公阿里衮管理步军统领时,番役报单无不收阅,然随即废匿,从不示人。既稔知法和尚之奸,擒弊杖下,此外细故,不苛求一事,京城帖然。前后执金吾,罕有其比。

◎阿文成兵法阿文成征金川,一日安营已定,忽传令迁移。诸将以天晚力阻,公随发令箭云:违者立斩。合营虽从之,而不免怨诽。迨昏夜大雨,前此营基,水深丈余,几可漂没,咸诧为神奇。公曰:“我有何异术,特见群蚁移穴,知地热将雨耳。”康祺按:文成此举,不难于先见,而难于实言;稍有权术者,必又以为遁甲奇门矣。健儿虽莽,肯受吾绐?

◎圣祖处置俄国贡使之法康熙间,俄罗斯贡使入京,仁圣令选善扑处有力者在馆伺候。凡俄国一使一役出外,必有一善扑者随之。俄人虽高大强壮,而两股用布束缚,举足不灵,偶出扰民,善扑者从其后踢之,辄仆地不能起,以此凛然守法。

◎钱侍郎规皇子不应叱辱大臣侍郎钱樾值上书房,适某皇子叱辱谙达麟宁过当,麟已拜参知,侍郎以皇子不应凌虐大臣,正词规劝,皇子亟谢过。后侍郎视学江苏,途次遇学艺处眷船,ピ赫逾分,尝附折陈奏,绝无瞻顾。

◎梁山舟创笔饮文房佳供,以锡或磁为之,用以养笔者,世皆称为笔插,实笔饮也,倡自梁山舟学士。学士工书负重名,以毛颖染墨后,一经燥枯,便不适用,爰出新意,[A119]锡方二寸馀,高如之,面设四穿,大小各二,以受卓笔。中容水数合,使得上润毛颖,不至渐濡而止,名曰笔饮。学士自造,铭以宠之。

◎赵征君赐锦堂赵谷林征君昱,家藏侧理纸,盖南越人以海苔为之,质坚而腻,世不轻有。高宗南巡,献之行在,拜赐宫锦四端。沈观察椒园以“赐锦”名其堂,梁观察瑶峰为之书,沈宗伯归愚记之,梁少师芗林书以勒云。

◎丁处士钱塘丁处士敬,韬伏荒江,兀傲自负,博物工诗,尤专门金石之学。方制府观承爱其铁笔,媚制府者欲得其一二,方通意指,而恶声殷墙屋,惊而逸去。江苑卿春,世所称鹤亭主人者,虽起家禺荚,而颇嗜风雅;慕处士诗,将之武林,以币贽,谢勿与通,江亦畏其锋,瑟缩不敢进。雍、乾之间,杭人金冬心、厉樊榭、张畏庐、奚铁生辈,咸以孤峭奥博著称,而处士尤为高绝。

◎髯金瘦厉樊榭先生之诗词,与金农冬心之书画,乡里齐名,人称“髯金瘦厉”。

◎金冬心感知己之言金冬心续集自序,多述其自少至七十所遇前辈诗老闻人,评诗赞美之语,文颇诡玮无绳幅,而感知己,真气在胸,节录数段,以存逸事。南山之南,吴庆伯征君隐居(按:名农祥),闭关却轨,著书比牛腰粗。隔月,舁软舆,过谈亦谙(按:亦谙,杭诗僧)禅窟,见予林逋墓上作,谓亦谙曰:“吾新营生圹,宜乞此子寒瘦诗,阿师为吾乞之,吾以高辛氏铜盘、太康玉辟邪相报。百载后,吾幽光借之不泯也。”丙戌渡罗刹江,访九十一翁毛西河太史。至会稽禹穴,观窆石,作九言诗,太史激赏,夸示宾坐曰:“吾年逾耄耋,忽睹此郎君,紫豪一管,能颠狂耶。”读书吴中,秀水朱检讨在慧庆寺主东南诗盟,怀刺往谒。检讨出迎,笑曰:“子非秀水周林张高士宅,赋木莲花钱塘金二十六乎?吾齿虽衰脱,犹能记而歌也。”辛丑游扬州,谢秀才前羲(按:名遵王,江都人)驰誉江表,不可一世。见予《景申集》雕本,捶壁发颠曰:“吾目如炬,不轻让第一流,何来狂夫,夺吾赤帜。”予赴莱东,道经临淄,邂逅赵秋谷詹事,索予诗,哑哑抚掌曰:“子诗造诣,不盗寻常物,亦不屑效吾邻家鸡声(按:秋谷所谓邻鸡,殆指渔洋尚书,仍不忘谈龙旧隙也),自成孤调。”客泽州陈幼安学士四载,相国午亭,留咏殆遍,即中条、王屋,无处不放胆题诗。学士叹曰:“吾不幸,十六中进士,翱翔禁庭,十年罢归,不深读书,今夜镫相对,受益良多。君乡查翰林兔园挟策,吾最薄之。君诗如玉潭,如灵湫,绠汲不穷,非吾友,实吾师也。”从此执业称诗弟子矣。华亭张得天尚书(按:即文敏公名照),曾屏车骑访予樱桃斜街,云:“昨见君风氏园古松歌,病虎痴龙,造语险怪。君善八分,遐陬外域争购,极类建宁、光和笔法,曷不写《五经》,以继鸿都石刻,吾当言之曲阜上公。”予在新安,临川李侍郎来游黄山,乃云:“君刻集自称冬心先生。吾谪官时,曾诺君作记,记古人自称先生四十九家,今可偿夙愿矣。若君诗,凌颜轹谢,含任吐沉,久播人口,吾不复称说也。”原序甚长,未免近于自炫。冬心高士,所记必无虚词,亦足见前辈之礼遇孤寒,游扬雅道,非可望之今之据高位、席盛名者。噫!

◎刘文恪酒量刘文恪公权之,酒户极洪,官京朝时,非前门氵勇金楼之酒不饮。罢相南归,门人史望之尚书致俨,核公饮数于楼肆,据公邸第自取者,五十年中不下二十余万钱,燕会馈遗不计也。

◎曹文正之谨慎曹文正公振镛性谨慎,每奏事,手捧黄匣,必高于顶。屡典春官,终日危坐堂皇,尽心衡校。朝房待漏,坐而假寐,默诵经书,数十年如一日云。

◎纳木札勒之殉节义烈公纳木札勒,伊犁将军保文端公之父,乾隆间,叶尔羌殉烈,至今城门上时现公像。伊犁南门外龙王庙,相传龙神像似义烈公,或当时军士爱戴为之也。

◎帝师王佐鬼使神差比年京官冗杂,内阁、六部,多以输赀得官。即翰林衙门,亦因点用稍宽,散馆时又不甚改汰,院中人数,视嘉、道年间不啻倍加。以致翰林之望开坊,部曹、中书之望补缺,非别有差使保举者,几乎难于河清。一时戏言,遂有帝师、王佐、鬼使、神差名目,皆美授也。凡词臣奉旨在弘德殿、毓庆宫授读者,曰帝师;凡部曹中书充军机处及总理衙门章京者,以其襄佐恭邸(按:军机大臣、总理各国事务大臣,近年皆以恭亲王领班),故曰王佐;若鬼使则出使外洋之员,以西人初入中国,人皆呼为鬼子也;神差指神机营差使,惟满臣得充之。四者升途较捷,得亦较难。京师多失意落之人,惯有此等轻隽口角,识之以见风尚之所趋。

◎老船张船山太守在都,沉酣诗酒,豪狂不可羁绁。一时朝士,上至诸王公,识与不识,称为老船。

◎老查少查烟波钓徒查翰林,已纪初笔。考《鲒亭外集》称初白编修,先以泽州相国荐起,命直南书房。明年,始赐出身,由庶常授编修。时族子升,以宫坊久侍直,宫监无以别之,呼初白为老查,声山为少查。老查少查,与卷六之大秦小秦作对,直天然佳耦也。

◎左教谕重名节吾乡先进与修《明史》者,人知有万氏父子(季野先生,与兄子九沙太史经,五河大守言)及西溟耳。左教谕臣黄,亦尝从事秘书,并参明史馆务,详见谢山先生所作教谕墓幢铭。教谕古文有盛名,其为人,疏散任本色,最重名节。同县周贸阝山征君容,明遗民也,志行孤贞,皎然尘表,顾以名高,未绝酬应,教谕累讽之。一日,忽谐之曰:“商容易代,受武王表闾之宠,赴谢镐京,道逢伯夷,劝其改姓,信有之乎?”征君笑不答。康祺每诵此语,喜其敏妙诙奇,为晋宋后雅谑清谈所未有,尤难于微言讽谏,有爱人以德之心。宜谢山谓征君大节,不愧遗民,而先生不失为诤友,并可传也。

◎杨文定之操守江阴杨文定在词馆中,萧然如穷诸生。一日,圣祖问李文贞,朝臣操守,有如张鹏翮、赵申乔者乎?以公对,遂命提学直隶。直隶学臣,以检讨任,前后均未闻也。迁侍讲,丁艰服满,自河工还朝,未补官,有旨令主陕试,亦出特恩。雍正间,以云贵总督兼云抚时,于奏牍中言存诚主敬之学,世宗手批答之云:“吾君臣万里谈道,不亦乐乎?”两圣人之褒尚儒臣,诚非三代下帝王所可逮已。

◎汤西崖怀清堂集汤西崖少宰右曾,以诗名世者四十年。其《怀清堂集》未及手编,身后门下士王雪子收拾之,得二十卷,而汤氏后人陵替,是集为人赚而有之。黄昆圃先生方罢浙抚,侨吴中,闻之怅惋,为追理而仍归汤氏,并钞副本藏于家。初侍郎为掌科,视学中州,清介无匹,及回翔槐棘,声名顿减,殁后颇丛訾议。昆圃先生曰:“汤侍郎勋名操履,他年国史自有定论,吾辈可弗深求。但平情而论,谓非文苑之渠、词人之杰,谅不可得。则听其生平著述流落散漫,讵非后死之愧?”坐客闻此言,皆为於邑久之。

◎高宗破格嘉惠耆臣梁芗林相国诗正为户部侍郎时,值封翁七十寿,高宗谕赐官诰,又赐以五言近体一首,又赐以“传经介祉”四大字。相国兄{艹设}林,方以庶常侍养家居,特旨免其散馆,授编修。及相国参大政,一日,上忽语之曰:“汝父明年八十矣。”即日锡以阁部之封。逾年辛巳南巡,封翁迎驾于吴江,上停舟劳问,召见行幄,令二子扶掖上殿,称其多福,赐貂,赐币,赐饵,又赐以七言近体一首,又赐以“湖山养福”四大字。封翁既退,偕浙东西士大夫为太后祝厘于净慈寺,上复赐燕湖上。濒行,又赐相国“台阶爱日”四大字,又赐以白金三百两,为封翁颐养之资。高宗圣孝迈古,是岁适遇慈宁万寿,娥台姒幄,奉以时巡,故嘉惠耆臣,尤为破格。大君之锡类,臣子之显扬,至斯叹观止已。

◎李太夫人之胎教雍、乾朝士,主张陆学者二人:一临川侍郎,一南昌万学士承苍也。学士有贤母李氏,方孕时,每默祝于影堂曰:“不愿生儿为高官,但愿负荷先世之学统。”以万氏先祖如明刑部侍郎虞恺、光禄卿汝言,皆讲学于阳明、念庵之门,号为硕儒者也。学士少入塾,果喜读宋人讲学之书,论者谓得之胎教。

◎邵学址之清操吾邑邵学址先生基,为康雍乾三朝近臣,久以卿贰参匦司,先后侍直两书房,出抚江苏。方贵盛时,妻不衣帛,旁无姬侍,客至,鱼菽萧然,人多议其矫。及公卒,谕祭使者至门,隘巷不足容肩舆,则步以入。矮屋不足以容广筵,则毕事于檐溜之下。中外知交,始叹公贞操不可及。公子检讨铎,早卒;孙洪,官至礼部侍郎,克绳祖诰,清恐人知。

◎尹文端摄九印阮文达摄六印尹文端督两江时,常一月间兼摄将军、提督、巡抚、河、漕、盐政、上下两江学政,九印彪列,簿书填委,而公判决恢然,犹与诸生论文课诗,见袁枚所作公神道碑(按:袁文多夸诞,一月摄九印,恐无是事;或数月中,曾经遍摄,已绝无仅有之奇遇矣)。阮文达官粤时,以两广总督、两广盐政,摄广东巡抚、太平关税务、广东学政、粤海关税务,时公适生孙,因名六印,见《弟子记》及梁章钜《浪迹丛谈》。二公皆青年科第,白首耆英,儒雅风流,功勋赫奕,惟知人善任,用能厝施裕如也。

◎孙文定孝弟过人世多传孙文定少年尝报仇杀人,事迹未著,几视公为朱家、郭解一流人矣。康祺按:陈兆仑所撰公神道碑铭,称公伯兄桢淦无故为人所戕,公父不胜忿,手刃其仇,吏持之亟,公未弱冠,奔走呼吁,一昼夜行三百里,叩大府自承,代父罪,事竟得解。读此,知公之孝弟过人,知勇兼备,非贸然以血气自雄者(按:卢抱经作公传,称公伯兄为赵氏子所杀,既论抵,夤缘得脱。赠公愤不欲生,公时年十八,乘间刃赵氏子死,跳身出,一昼夜行三百里,至会城,别以事与人讼于县。令素知公,拒移逮者,谓杀人实非公,事遂解。《先正事略》亦云。然而他书并有云公仲兄鸿淦杀人,公代承之者。三说不同,其为不反兵之仇,则无异议也)。

◎京官升转之变迁今军机章京无以翰詹充补者。乾隆间,大庾戴文端公初授修撰,典湖北试回,奉旨仍直军机。(按:公以举人应天津召试,钦赐内阁中书,即直枢府。)今军机章京外放后,无入都仍充章京者。乾隆间新建裘恭勤公行简,初以举人中书入直,守宁武、平阳数年,以母老请内用,补户部员外郎,仍直军机。今大学士无为巡抚者。乾、嘉间,嵇文恭公抚浙江,朱文正公抚安徽,均已入相。今两书房无以科道行走者。雍正间,吾邑邵学址中丞,以给事中直上斋。今部曹无得学政者(同治初偶一简用,词臣均以为破例)。乾、嘉已前,部郎视学,不可指数。风气迁变,未解何繇。

◎戴文端恤终典礼戴文端公薨于位,嘉庆十六年四月朔日也。翼日,既命荣亲王奠矣;越六日(世俗所谓首七之期),仁宗复亲临丧次,举哀奠爵者三。恤终典礼之隆,为近世辅臣所罕遇。

◎将帅和睦之效果川陕教匪之役,经略威勇公额勒登保,扼驻略阳,以五路带兵大臣位望相埒,尝引嫌上疏,请止举劾麾下功罪。时裘恭勤公方奉特旨犒军,奏谓五路将士,宜咸听经略节制,以一事权;并移书川督威勤侯勒保,为陈廉、蔺相让之义。两帅大和,师比有功。世多恭勤论事,中机宜,得大体,然亦由威勇、威勤皆名将,故正言易入也。康祺按:咸丰间粤逆初起,永安州之围,势可聚歼。乌武壮公、向忠武二公,亦皆名将,积有龃龉,江忠烈在乌幕调和之,苦甚于恭勤,而向公盛气未平,故执围师阙隅之说,挠此事机。迨槛兽逸而河沙飞,东南不复可收拾,忠武荩臣,至今岂忍责备,或劫数使然欤?

◎董天弼之忠勇(二则)

乾隆四十一年,大小金川平,头人七图葛拉尔思甲布,传送行在,纯皇帝命军机大臣问为逆状,对甚悉。复言陷底木达时,四川提督董公天弼,将所部二百人,抽短兵力战,不可败;夜半,领兵头人以鸟枪数百干,环击杀之。先是在军诸大臣,劾董失守要隘,纯皇帝徙公之子联珏等伊犁;至是赦还,复联珏举人原资,赐内阁中书。古人询于刍荛,圣天子乃察及俘虏,宜万里行军,咸在日月照临之下也。

董提督天弼性忠勇,貌魁奇,临阵常身先士卒,所向无前。随征金州,有哈萨克二赤骠马,极雄健,将军温福常索之。对曰:“天弼上阵,倚此二马,金川小丑必荡平,俟手枭二逆,并二马上将军。”后与将军同殉难,志竟不遂,然其言壮已。

◎鄞县史氏之科第吾乡甲第,南宋以来,推史氏第一。世所称史、赵丰、楼者,三家孙支均式微,独史氏入国朝,科名不绝,槐棘之间,世有令人。其尤异者,立庵先生大成,以顺治乙未大魁天下,历官至礼部侍郎,致仕;其从子慎斋先生在甲,亦由翰林九迁至礼部侍郎,亦未及年而乞休,适甲子一周也。二公立朝贞亮,有信史在,不假乡邦后进之赞扬。即此遗荣勇退一端,昔二疏父子以同时,今二史父子以继起,亦足为高门仪矩矣。

◎任启运受两朝礼遇荆溪任钓台宗丞,以雍正癸丑通籍,年六十四矣。殿试之明日,以能通性理八人引见,世宗皇帝反覆下询,奏对详尽,蒙恩奖“人甚聪明”,即授检讨,上书房行走。逾年抱疾,上廑圣怀,赐药赐医,至于院使无员不出,日传天语之谆谆。越月趋谢,特谕绕廊而进,再四慰安,务自保爱,并命侍臣扶掖以出,凭御座遥望之。高宗登极,仍令直书房,充讲官,擢中允,由左佥都御史氵存升卿贰。偶遭倾跌,赐药赐金,服食寝兴,时降清问。而且官翰詹,则免其考试;佐宪职,不责以纠弹。迨乾隆己巳,宗丞弃世久矣,诏举经学士,圣谕犹举以为劝,有“故宗人府府丞任启运,研穷经学,敦朴可嘉”之褒。呜呼!两朝圣人,隆礼儒臣,一士之身,成全至此,理学经术如宗丞,亦自无负知遇。然绳枢瓮牖之士,有宗丞之学之才,而生不逢时,韬伏堙暧以没世者,岂少也哉!

◎天人感应之捷顺治朝,魏柏乡相国疏纠首辅刘正宗,世祖震怒,以公不早言,并下狱,然卒直公出之。时方久旱,公甫出狱,甘霖大沛。嘉庆朝,洪稚存太史以上书成亲王、朱文正公,妄言时政,谪戍伊犁。明年,京师早,上诣坛祈祷,减军流罪,不雨。诏赦直言获罪洪亮吉归,是日大雨,天人之感应捷矣。

◎任葵尊侍御风节(二则)

《池北偶谈》记同时御史敢言,惟荆元实、任葵尊二人。葵尊名宏嘉,钓台宗丞族兄也。钓台《清芬楼稿》称:康熙中叶,御史噤不言,人诮为荐解角。自公入台垣,而言路始振,章数十上,咸有益国计民生。巡视北城,亲王诸府,公侯第宅,多在辖下,骄悍尤难治。公偶出,有锦衣骏马突其前,公叱呵之,众不敢,曰:“此某王所嬖千金旦也。”公大怒,身逐之,隶走卒奔,抵王府,坐其门呼,必得旦乃已。王曰:“是申申者何也,即出,敢若何?”旦出,公叱缚之,予杖四十。王大恚,入奏。天子曰:“非凌汝,行者吾法,汝庇优,亏吾法。”王觳觫稽颡出。马三爷者,戚畹某弟,登城私,公执而鞭之;告其兄,兄面谢过。已而谋公,公廷发其奸,某矫辨,天子命掌其颊三十。又声九门提督罪,诏立斥罢。公尝慨然流涕曰:“宏嘉之得保首领,天子赐也。”盖信而后谏,其遇不可及云(又渔洋诗:“翰林科道两衙门,齐脱貂裘猞猁狲,昨夜五更寒彻骨,满朝谁不怨葵尊。”此虽戏言,亦足见公风骨矣)。

任葵尊通政督学奉天,革生童纳金之陋习。上知之,戏示百官曰:“是蚩者,乃不识钱。”天语煌煌,荣于华衮。

◎郑环之理学武进宿儒郑先生环,乾嘉之际,以经学名宇内,躬行峻洁,志在经世。自以学成不得用,常与当路言民间疾苦,于兵政、海防、屯田尤详切。人或倦且厌,先生嚣嚣不已,盖冀其偶一听用也。嘉庆十一年,卒甘泉训导官署。客或往唁,见先生朝衣冠端坐,持笔疾书。客大惊,问先至者,则曰:先生以丑初疾革,浴毕,敛以公服,天始曙,忽起索纸笔曰:“吾注《易》有四卦未卒业,是以回光续成之。”客坐候至酉,先生始掷笔长叹而瞑,急舁上床,身已僵冷,而卦注毕矣。见包世臣慎伯《艺舟双楫》,慎伯即往唁之客之一也。康祺按:兹事奇诞骇闻,为讲学家所弗道,然慎伯非妄言者。且细思其故,儒者读书一生,时时以济人利物为志,当耄期进德,欲净理纯,其耿耿不昧之精灵,收摄片时,原可去来自主,此仍圣贤临深履薄之功,非二氏羽化涅之幻也。

◎钱坫之篆学竹汀詹事之家学,其兄子坫实为嫡传。坫字献之,邃经学、小学、金石之学,篆书尤空绝前后,然在家未尝学篆也。初入都省詹事,詹事授以李阳冰城隍庙碑,昼夜习之,三月不能成字。忽患痫。医者诊之,脉无病,而手足厥冷,目瞠视,鼻微有息而已。如是者七日,忽中夜跃起,濡墨作篆书乾卦象毕,不胜饿而寝。翼早,詹事来视病,君尚未寤。见案上篆,大惊,呼问病状,君答曰:“儿故无病,梦至石室,见唐巾老者,指授篆法七日夜,作成辄批抹,最后书乾卦象,老者曰可矣,儿遂觉。追忆笔势,中夜作此幅。”詹事细询梦中所见,盖即少温云。时都中能作篆者,唯翁学士方纲,闻是事,索君书叹绝,以为神授,君篆书遂名天下。殆所谓思之思之,神明通之欤?

◎康熙朝廷推之制查查浦翰林嗣栗,奉使典试粤东。午门宣旨,恭纪诗云:“敢谓九重亲试用,尚烦诸老更廷推。”自注:“是日命下,复令九卿公核贤否。”殆康熙间故制如此。

◎圣祖优礼陈廷敬圣祖南巡,泽州相国方扈从。既至杭州,公乞假游西湖一日,奉旨免朝。且云:“廷敬老臣,遇宫眷车不须避路。”洵承平盛事也,见《查浦诗钞》。

◎雍正朝加恩士子之旷典雍正庚戌科会试,特命广额四百名。又会试之前,奉谕:凡雍正七年大臣子弟乡试失举者,采中十二名。又雍正壬子科各省乡试,奉旨:每额十名加中一名,有零者亦加一名。盖名场旷世之恩也。

◎雍正朝之神灵瑞应查查浦诗集,有恭纪神灵瑞应九章,自注甚详,皆符瑞志中史料也,别择登之。一、天台山民于雍正七年十一月,见神鸟飞鸣石梯儿沟,各臣民于八年正月,见凤皇翔集峰顶。一、景陵碑文初勒时,即有灵芝绕石之瑞,世宗(按:原注称今上)龙兴之始,孝陵蓍英屡见。一、雍正四年,黄河六省俱清,五星聚于奎璧。一、南掌贡象,生黎输丁,西边亦皆臣服。一、四川抚臣奏,七年七月六日,犍为祥云捧日;山西抚臣奏,十二月保德州祥云绕日三环,临晋县庆云屡见;河东督臣奏:十二月登莱二府祥云互见;云贵督臣奏:七月至闰月,有五色云凡七次见,八月庆云六次见,九月新营亦叠见;又重建孔圣庙大成殿,上梁前二日,卿云见于阙里。上命亲诣文庙设奠,以申感庆。一、七年九月,南白崖乡约等呈报地方少水,本年闰月平地涌出甘泉二股,一出仙女庄,一出虾蟆口。一、湖州府有万茧同功之瑞(按同功茧,事详见前笔)。一、磁州民拾遗金四十两、钱三千,悉俟原主还之。一、七年冬,奉天将军奏:小米一斗价三分,豆一斗价一分二厘。十一月,贵州抚臣绘瑞谷图进呈,一穗三茎以至一穗十五、六茎者不等。康祺敬按:列圣家法,惟知敬天勤民,从未尝侈言祥瑞。然雍正初元数年之间,卿云甘醴,凤集河清,嘉谷灵芝,神鸟瑞茧,凡古来祥符上庆,骈集于薄海内外者,至于史不胜书,三圣继兴,万叶巩祚,太和翔洽,事岂偶然?则亦载笔之士,所未宜阙略者也。

◎周系英之知遇湘潭周侍郎系英,嘉庆戊辰,以侍读学士奉命直南书房。保荐时,谕掌院曰:“朕意中止一周系英,可将其名列入荐牍。”未几,上书房出缺,例由掌院拟正陪,而入侍南斋者不列。侍郎复膺特简,且命之曰:“不但授读作诗文,须教阿哥为人居心以忠厚为要。”因奏:“书房例课八韵诗。臣愚以为宜令阿哥加读《资治通鉴》,以知今古治乱兴衰之故,悉民间之疾苦。”上是之。

●卷十◎海宁查氏兄弟海宁查慎行夏重、嗣栗查浦昆季,皆负隽才,少以诗文相靡刂切。康熙庚辰,癸未,后先成进士,入词苑,同馆十年。夏重年六十四告归,又二年,查浦从顺天学使因病辞职,年适与同。夏重七十外刻诗,查浦继之,兄弟互相为序。天伦唱和之乐,坡、谷不如。余久遭原之痛者,读二查集,不觉黯然。

◎金冬心亻兼从各擅一艺冬心征士,以书画遨嬉名胜四十余年,所携亻兼从,亦各擅一艺。甬东朱龙善琢砚,新安张喜子界乌丝阑,会稽郑小邑儿工钞书,吴趋庄闰郎操缦能理琴曲,泾阳蔡春解歌元白新乐府。自征士僻好画竹,长幅矮卷,日竟十数。兰陵陈彭,亦学画竹,竟可乱真。庸保厮养,乃有如许雅材,征士之识趣可想。

◎圣祖识拔图文襄(二则)

图文襄公海初为中书舍人,世祖幸南苑,公负宝以从。上见其举止严重,立授内阁学士,不数年,氵存至大学士。及康熙初,西征授钺,果建大勋。

三藩之变,禁旅南征,宿卫尽空。及察哈尔叛,京师无兵可调,盈廷震愕。圣祖命选八旗家奴之健者,付图海北征。公赴得胜门外教场,阅毕,即日趣行,不许信宿。所过州县村堡,骚掠者置不问。比出塞,至贼境,下令曰:“察哈尔元之后裔,数百年珍宝山积,尔等能破之,富且百倍。”众踊跃,无不一当百,胜于节制之师,遂破之。归而请豁所过租税,以恤边氓。盖以乌合之众,御方张之寇,非此无以得其死力;淮阴侯驱市人而战,知此术矣(按:魏源《圣武记》载此事,亦以淮阴为比,而深恐后人之借口,意甚深远)。

◎明亮文襄公明亮,少尚履亲王郡主。王母妃薨,奉移之东陵,道路积潦,舁夫惮行。公躬行泥淖向导,舁夫不从令者,以杖挞之,在道数日,队仗整肃如行军。王窃叹曰:“吾家快婿,国家大将材也。”公卒以金川、湖北军营立功。

◎海兰察之将略乾隆朝名将,以超勇公海兰察为冠,边功战略,炳旗常,无待述矣。其行军实由天授,有为自古名将所,未尝到者。自结发从戎,每临阵,微服率数十骑,绕出贼后,知何处有瑕可蹈,辄冲入贼队,左右疾射,使其阵乱,而我兵乘之。又能望云气,决贼势之盛衰、此战之胜负;察山川脉络,知安营汲水之宜;听地窖,识贼马之多寡;验马矢,料敌去之远近。即仓猝间,手弹弓弦,亦能预测利钝。以故进必歼敌,退亦全师,操纵神奇,不可殚述(按:望气之说,屡见史策,古名将皆能之。北齐时,斛律金行兵,用匈奴法,望尘知马步多少,嗅地知军远近。超勇蒙古人,或得秘传,不知今尚有传者否)。魏氏《圣武记》称天生海公,以成就福康安之功名。康祺谓是直天生李晟为社稷耳,岂独文襄一人福命致之哉?

◎胡思显佐额勒登保川、楚用兵,以忠毅公额勒登保为经略,奏带郎中胡思显代具奏稿,每有小衄,直陈不讳。仁宗嘉公不欺,并加胡思显三品卿衔。然后知名臣幕府,未可参佐非人。

◎阿文成之将略阿文成公立功绝域,将材相业,冠绝一朝。相传公在行营,每军务倥偬,帐中独坐,饮酒、吸淡巴菰,秉烛竟夜。或拍案大呼,或砉然长啸,拔剑起舞,则次日必有奇谋。尤善拔擢人材,每散僚卒伍,一二语即知其器识,辄登荐牍,故人乐为用。尝识兴奎于军校,奇其状貌,令攻某寨,即日授副将。海超勇权奇自负,同时无一当其意,独服公驱使,辱骂惟命;遇他帅虽礼下之,不乐为用,文成洵神人哉。

◎将才随地脉为转移国朝武功铄千古,而将才辈出,亦颇随地脉为转移。从龙诸佐,蔚起关外,及康熙平三藩后,则汉臣名将,西北为多,如提督侯爵张勇及其子云翼,提督男爵梁化凤及其子浙闽总督鼐,提督子爵王郡及其子总兵守乾,提督陈福及子提督大用,广东提督殷化行,贵州提督杨天纵,提督副将军董芳,皆陕西人。南提督伯爵赵良栋及子广东总督宏灿、巡抚加总督衔宏燮,提督将军王进宝及子总兵用予,提督岳升龙及弟提督超龙、子威信公大将军钟琪,提督钟璜、孙巡抚浚,提督马际伯与弟提督见伯,总兵觌伯、副将显伯,提督潘育龙与侄孙提督元善,提督韩良辅与子提督勋,总兵师帝宾与子提督懿德,提督樊廷与子总兵经文,又兄弟总兵康泰、康海,总兵图形紫光阁高天喜,皆甘肃人。及三省教匪靖,而蜀将竞兴;东南海贼横,而闽帅继起。至于粤匪荡平,凡著名将帅,尽隶湖南;剿捻之役,参以皖将。二百余年来,以一省人材,备五等封爵者,前惟四川(嘉庆中,十七省提镇,四川居十之九),后惟福建,近年之湖南,所少者公爵耳。如曾文正、左相国封侯,曾中丞国荃封伯,李忠壮公臣典、刘京卿锦棠封子,提督萧公孚泗、今长江提督黄公翼升封男;而又有并骑都尉、云骑尉为子男之爵者数家,盖楚才独盛矣。总观前事,地脉迁变,理或有之。然苟非一二命世大人,提倡忠义,物色英雄,训练而羁縻之,恐穰、吴、颇;牧之材,沉沦草泽,或反桀骜为乡里患者,岂少也哉?

◎曾燠之遭际南城曾抚部燠,今人犹称为曾都转,以公宦辙留扬州最久也。红桥竹西,宾从文燕之盛,远踵韩、欧、刘、苏诸公,近接栎园、渔洋、雅雨诸老辈,盖几几乎海内龙门矣。顾其遭际,亦自不可及。公由翰林散馆,授户部主事,甫擢员外郎,即蒙高宗特简两淮运使。既氵存陟封圻矣,乞养事毕,仁宗以淮鹾疲惫日甚,特命公以巡抚衔巡视两淮盐政。公先后莅扬,皆出意表,江山胜区,文翰巨伯,人地契洽,良有夙缘。

◎江南父子继相之多国家人惟求旧,汉臣中继世入相者凡七家:常熟蒋氏,桐城张氏,漳浦蔡氏,武进、诸城两刘氏,无锡嵇氏,大庾戴氏。武进、大庾皆叔侄,余则皆父子也。戴可亭相国世居江苏甘泉县,相国祖携子旅食大庾,始著籍焉。然则七家之中,江南实居其五,可谓人杰地灵。

◎臧寿恭与严可均极不相能长兴臧寿恭眉卿、乌程严可均铁桥两先生者,同籍湖州,同时号通经博学,顾极不相能。杨太守岘,臧先生高席弟子,亦尝从严先生游。一日,太守自长兴归,舟泊城外,邻舟有命酒独酌者,视之严也。诘何自,以实对,诧曰:“是村夫子,堪若师乎?”它日,太守叩臧先生:“严某何如人?”曰:“粗能讽《三字经》。”《三字经》者,学童初入塾试讽者也。文人相轻,不意经生亦然。

◎严可均之诡僻铁桥少负粮课,跳入京师,用宛平籍充乡举。明年会试,主试者贵人得其卷,欲魁之,以诗失谐斥。或劝铁桥诣谢,贵人喜且慰之曰:“君大博通,顾诗失谐何。”铁桥瞠目曰:“唐始以律诗取士,今所传失谐者十九矣。”贵人失色罢。铁桥有一子,初堕地,自卜子六龄当孤,命曰六孤。吁!何其诡也。

◎西江四戴大庾之戴,自文端公父太仆寺少卿第元,始以翰林起家。乾隆乙未,仆少弟可亭相国、子心亨同成进士,散馆皆授编修。戊戌,文端继之以大魁,除修撰。父子兄弟,并在词垣,而主试督学之差,星轺交驰,络绎道路,故其时阶皆未崇,天下翕然称西江四戴。

◎大庾戴氏之恩眷(二则)

故事:内外大臣亲属任科道者,对品回避。嘉庆朝,戴文端公在枢府,其季父可亭相国以学差还都,方官掌京畿道,例改六部员外郎,纯庙命以科道应升之鸿胪少卿候补。时当训政燕翼,谋至深远,见可亭相国才器堪大受,不欲使更滞郎署也。

可亭相国督南河,积劳遘,假归里门。时河工未蒇,两江总督铁冶亭保请帑六百万,睿庙以斯事艰巨,命戴文端偕觉罗长文敏公麟赴工审度,并谕文端曰:“清江距江西才二千里,使事毕,卿可一归省卿叔父。”故文端纪恩诗,有“此去竹林勤问讯,亲传天语到柴门”之句。以朝夕夹辅之重臣,恩予往返四千余里,以慰其家庭骨肉之私,为史册纪载所未有。盖睿庙极重戴氏叔侄,欲并寄以股肱心膂,其储参大政之意,已于是乎定矣。

◎托戴二相之镇定嘉庆二十五年七月,满相托文定公津、汉相大庾戴公均元,扈滦阳围。甫驻跸,圣躬骤有疾,不豫,变出仓猝,从官多皇遽失措。二公督内臣检御箧十数事,最后,近侍于身间出小金盒,锁固无钥。文定坏金锁,发盒得宝书,遂相偕奉宣宗即大位,率文武随瑞邸行礼,乃发丧,中外晏然,服二相之镇定(敬按:是则本包世臣大庾神道碑,与实录所纪稍异)。

◎汉臣总理内务府工程处可亭相国清慎悫诚,蒙仁宗破格恩,以汉臣总理内务府工程处,冀变积习。而公三督工程,皆获咎谴。初以监修吉地失察工弊,夺一官,褫宫衔、花翎。继以裕陵隆恩殿专金四柱,俱丈二围大木,而十五六年之顷,遽致蠹朽;公方由河督起病,坐是迁副都。及公既予告归,适宝华峪地宫渗水,被严旨与英相国和同逮,籍家产才值万余缗,宣宗意稍解,除名放还。包慎伯撰公墓碑,遂谓旧例内务府事务不使汉大臣参预,良有深意。康祺以为慎伯之言非也。内务府即秦汉已后之少府,在周官属之冢宰,满、汉大学士均得与闻;倘必防蜂虿之螫人,听漏卮之旁决,大臣谋国,义不宜然。

◎可亭相国享年之永三代贤臣,享年最永者,以召公为第一,春秋则推蘧伯玉。本朝宰辅,颐耋引年,可亭相国其称首矣。公年九十有五,公长子户部郎中诗亨,侍养在籍,年将八十,依依膝下如婴儿,人呼为小莱子。

◎郎中骤擢侍郎索佳氏约斋侍郎额勒布,官户部郎中时,以管部王大臣密荐廉能第一,特旨擢本部侍郎,管钱法堂事务,异数也。

◎额勒布官两淮时之清廉乾嘉已前,淮纲繁富甲天下,视鹾使者,骄贵简出,出则舆从华盛倍封圻,金钱挥霍,一斥巨万。额少农勒布官两淮,力矫积弊,常从二三骑,自策骡,穿街巷,祷雨甘泉山,辄步烈日中,往返三数十里。旧例:别库岁征几千万,乃鹾贾结交势要物,听使者主持,公壹不问。游客来谒,自馈肴疏果饵数器而已,曰:“吾为扬州开一生面也。”嘉庆戊辰,被议入都,鹾贾送至王家营,环跪纳会子四纸,纸各镪十万。公诘何为?佥曰:“大人节官费岁数十万,又奏增盐息至分半,岁溢且二百万,计大人按临六载,众商所受恩,且累千万,区区者诚不足言报称。”公曰:“我前节官费以为今日地,是攫寮き所应有也。请增盐息者,为岸猾持若短长耳,若等竟以作市价,是扌孚民以益商,我负疚滋重,况分若肥耶?必不听者,以状上闻矣。”是年秋,公故当觐圣,例以珍玩为面贡。公阅实制备,仅值十六万,先期贮京第。及至都,部议当差热河,不得面,无用贡。公濒赴戍,遣使悉送还扬州,费脚价银六千,实己资也。呜呼!处脂不润如公,诚可质古人矣(按:公少时奔丧至山西,土人醵赀万金为赙,公一无所受。事闻,仁宗大嘉许。可知自古名臣,必于微贱时培养风节,百尔君子,盍共勉之)。

◎吴槐江在军机大臣上行走吴槐江制军充军机章京久,阿文成公甚器之;大学士伯和┞同掌枢府,积不平。嘉庆初政,文成既薨,纯庙幸滦阳,训政忧勤,或午夜视事,一夕,以宣军机大臣不得,命召章京,唯吴公已上直,入对称旨。少顷┞至,上曰:“军机事日繁,傅森、吴熊光皆任事,可在军机大臣上行走,以助若。”┞谓吴官才五品,不符体制,(按:公时官通政司参议。)上命加三品卿衔。┞又曰:“其家贫,大臣例开轿,恐力不办。”上命赏户部饭银一千两。又曰:“戴衢亨出身状头,官学士,已四品,在军机日久,与吴同,用吴不如用戴。”上曰:“此岂殿试耶?”┞语塞,乃承旨。然文端卒与公同加三品衔,拜命,而班次乃居公下。┞之奸诈如此,┞之能行其奸诈者,亦仅如此(按:傅公森任侍郎久,前一日召见,诘问甚厉,人共危之。及上直,乃知圣意疑公识度,或未胜大用,试而后授也)。

◎汉寿亭侯显灵嘉庆丙辰,川、楚军兴,贼氛逼荆州,州城岌岌无守炮。汉寿亭侯忽示梦于马厂,掘获炮九位,石子十万斤。奏闻,锡名曰神赐大炮。考荆州大庙,即当日幕府故址,宜祚顺佑民,威灵尤赫赫云。

◎凌晓楼贫而好学凌晓楼先生曙,嘉庆间江淮大儒也,治何氏《春秋》、郑氏《礼》尤精审。其少时读书之苦,有与牧豕负薪相仿佛者。先生以一孤童,贫而居市,十岁就塾,年余,读四子书未毕,即去香作,杂佣保。然停作辄默诵所已读书,苦不明诂解。邻之富人,为子弟延经义师,先生乘夜狙其轩外,听讲论。数月,其师觉之,乃闭外户不纳。先生愤甚,求得已离句之旧籍于市,私读之达旦,而日中佣作如故。年二十,乃弃旧业,集童子为塾师。童子从君游,则书必熟,作字正楷。以故信从众,修脯入稍多,益市书,遂博通专壹,学以大成。先生甥仪征优贡生刘文淇,少贫似舅,先生爱其颖悟,不忍弃之逐末,自课之,且教且学,刘齿未壮,并成通儒。观凌氏舅甥,有志之士,其勿以孤寒自沮矣。

◎嘉道间汉学家流别包慎伯作甘泉薛传均子韵墓碑,叙述交友,多嘉、道间汉学之儒,颇有裨于纂学案、记师承者,为节录其大略,以贻学子。碑云:“子韵少与仪征刘文淇孟瞻、泾包慎言孟开、旌德姚配中仲虞,及予弟季怀(按:名世荣)五人者,相结为本原之学。孟瞻、孟开、季怀治《诗》攻毛、郑氏,治《易》攻虞氏;子韵治小学攻许氏,皆旁通群籍,而据所业为本,砥砺以有成。近世昌许氏者,推嘉定钱氏、金坛段氏,子韵究其得失,而右钱氏。”又云:“予弱冠,展侧江淮间,物色朴学,得阳湖黄乙生小仲,通郑氏《礼》,行不违其言;武进刘逢禄申受,通何氏《春秋》、虞氏《易》,虽情钟势曜,而读书如有嗜好;江都凌曙晓楼,治何氏《春秋》、郑氏《礼》,困学而不厌;同邑(按:谓泾县。)人胡世琦玉樵,墨守郑氏,有缀残补缺之勤;嘉定潘鸿诰望之,能错综许、郑,以适大义;丹徒柳兴宗宾叔,治《诗》、《礼》、《史》、《汉》,能依雅训,以捍俗说;宝应刘宝楠楚桢,上世故崇汉学,能不坠其家法;仪征汪谷小城,覃精许、郑,尤长于地理;黟俞正燮理初,通郑氏《礼》、杜氏《春秋》;乌程凌厚堂,综汉义说《易》、《礼》、《春秋》数十万言,与理初并长推步算术。吴越英隽,略备于斯,然必守许氏,以推原贾、马、郑、服训诂者,卒莫如子韵之善。”慎伯是作,于近时汉学家数,盖已什得八九矣。

◎桐城古文派源流曾文正公文钞《欧阳生文集序》云:“乾隆之末,桐城姚姬传先生鼐,善为古文辞,效其乡先辈方望溪侍郎之所为,而受法刘君大魁,及其世父编修君范。三子既通儒硕望,姚先生治其术益精,历城周永年书昌为之语曰:”天下之文章,其在桐城乎?‘由是学者多归向桐城,号桐城派,犹前世所称江西诗派者也。姚先生晚主钟山书院,讲席门下著籍者:上元有管同异之、梅曾亮伯言,桐城有方东树植之、姚莹石甫。四人者,称为高第弟子,各以所得传授徒友,往往不绝。在桐城者,有戴钧衡存庄,事植之已久,尤精力之过绝人,自以为守其邑先正之法,禅之后进,义无所让也。其不列弟子籍,同时服膺,有新城鲁仕骥非、宜兴吴德旋仲伦。非之甥为陈用光硕士,硕士既师其舅,又亲受业姚先生之门,乡人化之,多好文章。硕士之群从,有陈学受艺叔、陈溥广敷,而南昌又有吴嘉宾子序,皆承非之风,私淑姚先生。由是江西有桐城之学。仲伦与永福吕璜月沧交友,月沧乡人有临桂朱琦伯韩、龙启瑞翰臣,马平王锡振定甫,皆步趋于吴氏、吕氏,而益求广其术于梅伯言。由是桐城宗派,流衍于广西矣。昔者,国藩尝怪姚先生典试湖南,而吾乡出其门者,未闻以相从学文为事。既而巴陵吴敏树南屏,称述其术,笃好而不厌;而武陵杨彝珍性农,善化孙鼎臣芝房,湘阴郭嵩焘伯琛,溆浦舒焘伯鲁,亦以姚氏文家正轨,违此则又何求。最后得湘潭欧阳生,生吾友欧阳兆熊小岑之子,而受法于巴陵吴君、湘阴郭君,亦师事新城二陈,其渐染者多,其志趋嗜好,举天下之美,无以易乎桐城姚氏者也。“读此,则古文家桐城一派,亦已什得八九(按:欧阳生名勋)。

◎鹧鸪米渔洋《居易录》云:“弋阳汪少伟,赴一中官请,设饭止半盂,而香滑迥异常米。问所从出,云是四川以岁例入贡者,其米生于鹧鸪尾,尾止二粒,取出放去,来年则更取之。”康祺按:米产鸟尾,事太不经,即有此贡,殆亦如燕衔海鱼、猿采山Η,物以罕异见珍,故明代因以进御,然他处不见纪载(钱唐张云敖有鹧鸪米诗,亦据渔洋一言,初非实有闻见)。想幸值圣明,从前蜀帅,必已抗疏裁罢矣。

◎杨梦槎被祸无锡杨明府梦槎,乾隆间以孝廉令四川酆都,值金川酋逆命,调赴监制炮位,屡有功。癸巳六月,大军至木果木山,夜半贼劫炮局,遂拥之去。环叩用炮之法,明府阳教之而阴诡其制,反裂,殪贼无算。贼酋切齿,剁其尸如泥。事闻,诏赠兵备道,赐祭葬,荫一子如其官。呜呼!烈且智已。

◎嵇文恭清操嵇文恭公当国,其相业人共称之,其清操容有不甚知者。比公晚年予告,常膳至不能具兼味,殁未一载,懒眠胡同第宅即属他姓,中外感服,始叹公之清恐人知。公婿张云敖诗有云“老屋区区留不得,而今始识相公贫”,盖纪实云。

◎国初满洲武将得力于三国演义罗贯中《三国演义》,多取材于陈寿、习凿齿之书,不尽子虚乌有也。太宗崇德四年,命大学士达海译《孟子》、《通鉴》、《六韬》,兼及是书,未竣。顺治七年,《演义》告成,大学士范文肃公文程等,蒙赏鞍马银币有差。国初、满洲武将不识汉文者,类多得力于此。嘉庆间,忠毅公额勒登保初以侍卫从海超勇公帐下,每战辄陷阵,超勇曰:“尔将材可造,须略识古兵法。”以翻清《三国演义》授之,卒为经略。三省教匪平,论功第一。盖超勇亦追溯旧闻也(明末李定国,初与孙可望并为贼,蜀人金公趾在军中,为说《三国演义》,每斥可望为董卓、曹操,而期定国以诸葛。定国大感曰:“孔明不敢望,关、张、伯约不敢不勉。”自是遂与可望左。及受明桂王封爵,自誓努力报国,洗去贼名,百折不回,殉身缅海,为有明三百年忠臣之殿,则亦传习郢书之效矣)。

◎牛守备为民请命康熙三十八年,圣祖三次南巡,由浙回苏,驾幸洞庭东山。有水东民人告菱湖坍田赔粮,收纸付巡抚。上问扈跸守备牛斗云:“太湖广狭若干?”奏云:“八百里。”上云:“何以具区志止称五百里?”奏云:“积年风潮冲坍堤岸,故今有八百里。”上云:“去了许多地方,何不奏闻开除粮税乎?”奏云:“非但水东一处,即如乌程之湖褛、长兴之白茅嘴、宜兴之东塘、武进之新村、无锡之沙氵敦口、长洲之贡湖、吴江之七里港,处处有之。”上云:“朕不到江南,民间疾苦利弊,焉得而知耶?”遂谕令查明奏免。康祺敬按:圣祖德量同天,六十年中,如此偏恩,岂胜枚数。惟牛守备以末弁前驱,忽邀清问,在他人当已乖常,而乃奏对从容,既历举夙所谙习之江浙水道地形,复毅然为民请命,其学识殆出儒臣上矣。

◎圣祖垂念寄畅园樟树无锡惠山寄畅园,有樟树一株,其大数抱,枝叶皆香,千年物也。圣祖南巡,每幸园,尝抚玩不置。第六次回銮后,犹忆及之,问无恙否。查慎行诗:“合抱凌云势不孤,名材得并豫章无,平安上报天颜喜,此树江南只一株。”迨圣祖宾天,此树遂枯,亦可异也。

◎考试精于书法之举监生员康熙乙酉五次南巡,至苏州,三月十八日谕江南上下两江举监生员等,有书法精熟,愿赴内廷供奉抄写者,著报名齐集江宁、苏州两处,俟回銮日,亲加考试。越一月,命掌院学士揆叙赴府学考试,进呈册页,取中汪泰来等五十一人,同前考过郭元钅于等十人,俱赴行宫引见,各蒙赐御书石刻《孝经》一部。

◎何义门索还门生帖之异说常熟翁铁庵司寇受要人旨,劾汤文正而据其位,何义门请削门生籍,屡见前人纪载,余初笔亦述及之。唯《履园丛话》称即墨郭公令吴江时,前抚余国柱方掌纶扉,征贿巨万,不与,嗾人劾奏。虞山司寇从而和之,长洲贡生何焯在京考选,为司寇门生,遂登翁之门,攘骂不已,索还门生帖,否则改称,不认为师。义门由是知名,与他说稍异,未知孰是。

◎钱南园通政之敢言及清廉(四则)

乾隆四十六年,逆回犯兰州,而甘肃冒赈事发,狱已成矣,诛窜者几百人,而独不及陕西巡抚毕沅。昆明钱南园通政沣方为御史,奏言:“冒赈折捐,固皆由王望法营私,但查望为藩司,毕沅曾两署陕甘总督,近在同城,岂竟豪无闻见,诚使早发其奸,则播恶不至如此之甚,即陷于刑辟者,亦不至如此之多也。臣虽不敢必其利令智昏,甘受人饵,惟是瞻徇回护,不便举发,甚非大臣所以居心。”奏入,上是之,夺沅爵三级。先是科道衙门自李漱芳左迁后,无人敢言事者,自此疏出,而一时台阁凛然生风。

钱南园通政复有疏劾东抚国泰一事,甚有益当时大局。奏言:“山东吏治废弛,借纳贡名,贪婪无厌,官民苦之,所属州县,亏空累累,请旨按问。”且言嗣后愿皇上勿受贡物,俾天下督抚无以借口。上览奏,即命军机处传讯。已而有旨,随同军机大臣和┞、刘墉、诺穆清等前往查讯。其时和┞柄国,而国泰素奔走其门下者,人皆为通政危。及抵境,和已授意国泰弥缝,辄以危言相恫喝。幸刘文清深知其弊,常与通政密商,比到省盘查,则和先扬言不用全数弹兑,抽查至数十封,无短绌,和遽起回馆舍。通政请封库,次日彻底拆封,则多系圆丝杂色银,盖借诸商贾以充数者。因诘库吏,得其实,遂出示召诸商贾来领,大呼曰:“迟来即入官。”于是商贾纷纷具领,库为一空,复往盘他府亦然,案遂定,和亦无如何也。于是国泰与藩司于易简,俱拿交刑部治罪。高宗嘉之,许为敢言。语云:批龙鳞易,捋虎须难。通政是举,若非圣君在御,贤相同舟,其不为┞所搏噬也几希!

钱南园视湖南学,不通干谒,不受苞苴,取士至公,士子莫不诚服。期满留任,适丁母忧,闻讣之日,星夜出城,宿于旅舍,即委员赍印交巡抚,次早启行。大吏已下,追送赙仪,皆拒不受。呜呼!举察廉孝者,身范当如是已。

钱南园重入谏垣(按:南园以督学湖南时,荆州水灾城圮,及孝感有活埋人命之案,不行查奏,部议革职留任。后复加恩,以主事用。考令甲:革留加恩,应改降留,不应以通副堂官,反降司员六品,再擢始仍官御史。事在乾隆末年,殆和┞与有力也),时军机大臣和┞与阿文成议论不和,办事不同一处,虑开朋党之祸。南园上疏曰:“军机大臣应同在公所办事,互相可否,此定例也。近惟阿桂在军机处,余或在内右门,或在南书房,或在造办处,一切咨事画稿,司员趋走多歧,恐生事端。况内右门近接养心殿,不能不与内监习狎,万有一如从前高云从之事,虽立正刑辟,而所纟圭已多。请饬诸大臣循照旧章,同止军机处。其圆明园办事,亦同一体,以昭画一之规。”高宗览奏,切责大臣,谓钱沣所奏甚是,即令在军机章京上行走。当时阿文成已下,咸称为南园先生,不以名也。惟和┞屡加究诘,欲穷以难处之事,卒不能屈。

●卷十一◎本朝状元总数及常熟科名之盛本朝状元,自顺治三年迄同治十三年,凡九十三人。江南一省,得四十五人。常熟一县,已得六人,盖顺治戊戌孙承恩,康熙己未归允肃,庚辰汪绎,戊戌汪应铨,咸丰丙辰翁同,同治癸亥翁曾源也。翁氏叔侄,八年中两得大魁,科第之盛,已无比俪(详初笔)。所尤奇者,道光丁未庞文恪公钟璐以第三人及第,翁文端弟子也;越庚戌一科至咸丰壬子,杨太常泗孙以第二人及第,亦文端弟子也;复越癸丑一科至丙辰,文端子适为第一人。天干一周,三鼎甲蝉联鹊起,同在一城,又同承文端公门墙堂构之遗,衣钵箕裘之绪,谈形胜者,谓虞山地脉使然,岂果专借地脉欤(按:三君在朝,并以文章政术见称,益见文端遗泽之远)?

◎毕秋帆发库银赈济镇洋制府抚河南,乾隆五十二年,湖北荆州府江水暴涨,堤溃城决,淹没田庐,人民死者以数十万计。七月朔,得襄阳飞信,制府即日先发藩库银四十万两,星夜解楚赈济,一面奏闻。高宗大加奖赏。不数日,擢两湖总督。昔汲长孺之发仓,犹待矫诏,且所发粟数,史亦无征;制府此举,固由仰体圣慈,其识量亦不愧封疆矣。

◎毕秋帆寿和┞诗钱梅溪泳《履园丛话》耆旧一门,载毕秋帆督两湖时,值公相和┞年四十,自宰相已下,皆有币帛贺之,惟秋帆独赋诗十首,并检书画铜瓷数物,为公相寿。梅溪曰:“公将以此诗入《冰山录》中耶?”秋帆默然,乃大悟,终其身不交和相云云。康祺按:秋帆制府爱古怜才,人所共仰,其交和┞,慑于权势,未能泥而不滓,亦人所共知。梅溪,毕氏客,固宜讳莫如深,惟欲以拒绝权门,归功于一言之谏沮,其然,岂其然乎?

◎吴文节被害堵城吴文节公文之督两湖也,粤贼方由江西回窜,田家镇师溃,省城戒严,时咸丰三年九月,公受任甫三日也。巡抚崇纶惧欲逃,扬言督兵营城外,公策马往诘,则曰:“饷绌兵单,城岂能守?”公正色曰:“汝朝廷二品官,何出此语?此时吾辈舍城存与存、城亡与亡八字外,岂有他策!”抚臣曰:“公欲死节博美名耳。军兴,疆臣多并节,吾二人头颅倘再落幺么手,如国体何?”公忿不能遏,拔佩刀斫几上曰:“谁再言出城者,污吾刃。”抚臣齿战面土色,惕惕然惊,不复能正视。公婴城固守,数十日,竟击退剧贼,城赖以完。抚臣则大憾,所筹画悉反公所为,檄饷征兵,百计。十一月,公遵旨督兵攻黄州贼,少有斩获。明年正月,移驻堵城(距城五十里),贼纵火焚营垒,士卒惊溃,公遂被害。公虽以同舟非人,赐履沦没,而建祠锡谥,恤典崇优。彼抚臣者,旋奉严旨逮问,徒以畏罪自尽,幸免秋官失律之诛,亦足见圣朝之彰瘅矣。士君子读圣贤书,食君父禄,时变仓卒,匡济无功,堂堂七尺之躯,奈何不以马革裹之,而几使欧刀饮血哉?

◎世乱见孝子家贫出忠臣咸丰间,发、捻纵横,英夷内扰,侍郎某某辈,屡驾锋轺,囊橐充刃,遂托词养亲乞退,计将为多牛翁老矣。转徙兵间,生事日迫,而同治初元,剧寇以次削平,还顾堂上,衰病无恙,则又款段入都,疏称大乱初已,时事艰难,臣受恩最深,臣亲尚康健,不敢不出云云。朝士诧异,有改成语以讥之者曰:“世乱见孝子,家贫出忠臣。”夫仕宦巧之习,后生轻薄之谈,不足污吾笔,姑录其事,为进退失据者戒也;讳其姓名,存忠厚也。

◎殿廷考试专尚楷法之由近数十年,殿廷考试,专尚楷法,不复问策论之优劣,以致空疏浅陋,竞列清班,甚至有抄袭前一科鼎甲策,仍列鼎甲者。而读卷诸公,评骘楷法,又苛求之点画之间;有一字古体帖体,依《说文》篆隶而不合时式者,即工楷亦置下等。康祺偶见厂肆有乾嘉年间殿试策,不尔也。朱侍讲然云:其先德侍郎公及第时,不尔也。此风不知开自何时。后询之童少宰华云:“宣宗初登极,以每日披览奏本外,中外题本,蝇头细书,高可数尺,虽穷日夜之力,未能遍阅,若竟不置目,恐启欺蒙尝试之弊。尝问之曹文正公振镛,公曰:”皇上几暇,但抽阅数本,见有点画谬误者,用朱笔抹出。发出后,臣下传观,知乙览所及,细微不遗,自不敢怠忽从事矣。‘上可其言,从之。于是一时廷臣,承望风旨,以为奏折且然,何况士子试卷,而变本加厉,遂至一画之长短,一点之肥瘦,无不寻瑕索垢,评第妍媸。以朝廷抡才大典,效贱工巧匠雕镂组织者之程材,而士子举笔偶差,关系毕生荣辱,末学滥进,豪杰灰心,波靡若斯,虽尧舜皋夔之圣贤,岂能逆料与?“文正晚年,颇以为悔,故少宰获闻之。康祺尝谓:今日科举望其得士,必自殿廷考试用誊录始,试质之有心者。

◎李卫兴浙江水利李敏达公卫为浙江总督时,疏言鄞县大嵩港灌民田数万亩,日久淤浅,且无支河蓄水,清疏通大嵩港,于港口建坝,分浚支河,于通海之横山头等处筑土塘并石闸六,又镇海之灵岩、太丘二乡,有浦口通流入海,闸已圮废,应筑塘修闸,以资蓄泄,并从之。吾郡僻处海东,距省会四百余里,大吏耳目所不及,寇乱已前,凡捐输抽厘之事,则以为商贾辐辏,土壤膏沃,所以扰民者无不至,而农田水利,及守土长吏之贪廉,大府无过而问者。敏达虽恃气骄倨,不纯用儒术,而泽及海隅,盖犹封疆中之佼佼者。

◎和┞有两大父前卷纪和┞为伍弥泰外孙,盖满洲人多云然,而吴督部熊光亦著之笔录者也。康祺谓伍公与和┞先后入相,或是┞继母之父,苦无确证。顷观包慎伯《中衢一勺。郭君传》云:嘉公谟为河库道,大学士忠襄伯和┞,其外孙也。┞少贫,每遣仆刘全,徒步往返五千里,求助,嘉公资以白金五十两。君方为河库道吏,与全饮而欢,语之曰:“子且贵,何为人仆从苦如此?‘亦资之如嘉公数。┞嗣以家累,遣全求嘉公助白金三百金,嘉公怒詈遣之。┞遂私出都诣嘉公,公怒甚,欲治以逃人之法。君从容语嘉公曰:”吏见和郎君贵当在大人上,大人毋薄其贫,且大父以三百两助外孙,事甚小,何苦怒如此。’嘉公曰:“汝善和郎君,何不自助之?‘君曰:”大人不助和郎君,吏不敢先。’嘉公乃出金授君曰:“即日为我遣之。‘君招至酒楼,握手曰:”郎君不日当大贵,贵后愿毋忘今日为天下穷黎乞命。’既为具鞍马,又自以白金三百助其装。其后┞以户部尚书为军机大臣,扈跸下江南,至红花埠,遣全驰诣君,约相见于仲兴。君曰:“吾始谓若主济世才,今乃招权纳贿,为赃吏逋逃薮,毒流生民,吾恨尔时不怂恿治以逃旗外遣之罪。若主仆旦夕且无死所,毋累我。‘遂与绝,后卒如君言。嘉公后官漕运总督。”观此,则┞实有两外祖,且皆早识┞奸矣。郭君名大昌,山阳人,洞彻水性,穷极事变,乾嘉之际,数十年凡奉特旨持节治河,及经制官河督以下,遇事谘决,倚为安危,盖振奇士也。

◎郭君治老坝工传又记郭君治老坝工一事,其卓识廉操,尤播人口。当嘉公擢总漕时,开郭君吏缺,为上客。淮阳道以河方多故,就嘉公乞君襄其事。郭既客河道署,忤南河总督吴嗣爵,遂赁居清江浦之五圣庙,时乾隆三十九年七月也。是年八月望后,消溜切滩,南卧决,老坝口一夕塌,宽至百二十五丈,跌塘深五丈,全黄入运,版闸关署被冲,滨运之淮、阳、高、宝四城,官民皆乘屋,而山东逆匪王伦方滋事,相距才数百里。吴公忄匡惧无所措,昧爽至五圣庙,排闼敦延,君拒之。吴公再三谢罪,君曰:“大人成见若何?”吴公曰:“嗣爵有成见,即不烦先生。然嗣爵意此役必速举,钱粮五十万,限期五十日,何如?”君曰:“如此,则大人自为之,大昌不敢闻命。”吴公曰:“决口虽巨,然五十万不为少,五十日不为速,过此恐干圣怒,罪且不测。”君曰:“山东匪势犭皮猖,与江南接壤,塞决稍迟,恐灾民惶惑生他变。且圣上见兵水交至,未审虚实,必发重使,大人固欲以堵合事烦使者耶?必欲大昌任此役者,期不得过廿日,帑不得过十万。”吴公再拜,请受事。君曰:“有一言不能从,不敢任也。调文武汛官各一,使得以冠盖刑杖,在工弹压,此外如有员弁到工者,大昌即辞事。”吴公敬诺。君又曰:“荡料皆在洪福庄,距工咫尺,宜听调取。仓猝办文稿不可得,大人出图章一,付大昌,饬库道见片纸即发帑。”吴公如约。至期,遂合龙,共用料土作支并现帑,合计十万二千两有奇。吴公缮折入告,又三日,钦使乃至浦。君故善河事,至是益知名,然终以省工费,拙言语,触众怒。嘉庆初,举丰工,工员欲请帑百二十万,河督议减其半,商于君,君曰:“再半之足矣。”河督有难色,君曰:“以十五万办工,以十五万与众工员共之,尚以为少耶?”河督怫然。君自此遂绝意不复与南河事。康祺按:老坝工一役,吴公之信任君,不可谓不专且笃也。功成入告,何未闻端牍荐贤耶?丰工一议,吏役弁兵,众口交詈,意中事也。河督亦怫然,何为者耶?然则治河之事可知已。顾才如郭君,设稍假以尺寸之柄,前明潘季驯、本朝靳文襄,何足多耶?

◎邓完白书名百年来,谈篆隶汉分之学者,多首举完白山人邓石如(按:以字行)。山人少产僻乡,眇所闻见。游寿州,晤亳人梁,始究古法。至江宁,为梅文穆公季子客,获睹梅氏所┑藏秘府异珍,暨秦汉以来金石善本,笃志临摹,日尝昧爽起,研墨盈盘,至夜分尽墨乃就寝,寒暑不辍,如是者八年,学益大进,顾知者犹罕也。一日,访黄山至歙,ň篆于贾肆。张皋文编修方客授修撰金榜家,编修邃篆学,见山人书,归语修撰曰:“今日得见上蔡真迹。”修撰惊问,语以故,遂冒雨偕诣山人于荒寺。修撰即备礼延之,金氏家庙甚壮丽,其楹皆贞石,而刻楹及悬额,修撰精心写作,盖百易而后定,谓莫能加于此也。及见山人书,即鸠匠斫其额,石楹既竖,不便磨冶,架屋而卧楹,请山人书之,刻成,乃重建,其倾服至此。山人既交两太史,遂辗转与曹文敏、刘文清,上海陆副宪、镇洋毕尚书相周旋,奉手而绝艺传矣。物登明堂,皇皇,士负不世才,岂不赖二三名公出气力以提挈之哉?

◎邓完白立品邓山人虽以一技名,其立品甚高洁。乾隆庚戌,曹文敏以祝入都,强山人同往。山人独戴草笠,ヒ芒鞋,策驴后文敏三日行。文敏舆从,以山东发水转后,与山人相值于开山。时巡抚以下命吏,郊迎文敏,山人策驴过辕门,门者呵止之。文敏坐堂上,望见山人,趋出延入,让上座,语诸公曰:“此江南高士邓先生也,四体书皆国朝第一。”诸公大惊,为具车从。文敏曰:“吾屈先生甚,乃肯来都,卒不肯同行,愿诸公共成其志。”乃率诸公送之辕门外,上驴去。后入毕尚书两湖幕,吴中名士,多在节署,裘马都丽,山人独布衣徒步。居三年辞归,尚书留之不可,乃为置田宅为终老计,而觞山人之行,曰:“山人吾幕府一服清凉散也,今行矣,甚为减色。”四座惭沮。当山人初入都,都中作篆分者,咸以覃溪学士为宗师,山人独不肯一谒,遂蒙诋其。归南中,则阳湖钱鲁斯、嘉定钱献之同负世誉,未免以私意相凌,山人不与校。然则书学虽小道,非有志节度量者,亦未能坐致千秋也。

◎陆朗夫中丞之镇静(二则)

吴江陆朗夫中丞官运河道时,寿张逆匪啸聚,距济宁州才二百里。良民生长太平,猝惊骇,公严禁诸官所,毋或远行,滋民疑。乡人争入城,虑良奸莫辨,议闭门。公曰:“贼未至,何示怯耶?且忍拒吾民,使散逸被贼害或胁诱耶?”洞开重,身坐其间,稽察容纳,民心以安。未几,而天兵歼贼。人皆重公镇静有方略,预识为封疆大器云。

陆中丞抚湖南,最饶政绩,劳悴卒官。其初莅长沙,梦吟七言长篇,记一联云:“能开衡岳千重云,但饮湘江一杯水。”被其泽者,挥涕诵之。

◎徐念祖通壬遁之术徐大令念祖,桐乡人,宰蒙阴,称神君慈父。诗文书法,力追古人,余事通壬遁之术。乾隆乙丑二月,翰林钱屿沙琦属课与分校卜。大令曰:“魁罡并到,喜气非凡,意元卷出公房乎?”会元蒋元益、状元钱维城,果皆出其门,后并官六卿。蒙阴狱逸囚,课之,当在治东三十里外,水草之交,为阴人所察。躬率役追捕,半日余不得,过小村落,令役具餐,自憩柳下。遥见一池中有丛草,回顾有老妪立檐间,注目向池,若意喻者。饬役入池,遂擒之。囚盖立水中央,手萦众草覆其顶。凡奇中多类此。

◎元旦恩锡筵宴乾隆十五年庚午元旦,恩锡大廷筵宴,王大臣九卿而下,翰詹科道得与,庶吉士亦得与。自次年辛未后,元旦多停止筵宴,于是曾与斯盛者,益自幸荣遇躬膺,获饱饫尧尊舜卣也。

◎乾隆乙卯鹿鸣宴乾隆六十年乙卯,例举乡闱,海内重赴鹿鸣宴者四人:广东冯潜斋太史成修,湖北陈云仲太史中龙,江西李西华侍郎友棠,浙江冯孟亭侍御浩。自来重宴鹿鸣,从未有在一朝纪元之中者,以乾隆元年举人与乾隆六十年举人同宴,而四人者,又皆尝捷南宫,陟词苑(潜斋己未,陈壬戌,李乙丑,孟亭戊辰),潜斋最长,是年已几百岁矣。场屋美谈,朝廊鸿庆,旷不易逢。

◎冯景夏之爱士桐乡冯少司寇景夏,藩江左时,届雍正壬子科秋试,总理场务,见贡院地势卑湿,捐俸三百金,于各号舍加厚板一块铺地,以防雨水灌浸,后遂相沿为例。越二纪,少寇孙孟亭浩典试江南,犹赋诗追纪之。冯氏子孙,累世贵显。康祺按:此虽小事,非热肠者不肯为,况一举而惠及万夫,政不得云煦仁孑义也。

◎知州得蒙恩赐雍正五年,冯少寇以知州开复,蒙世庙超授庐州知府,并于请训之日,特赐貂裘锦绮、端砚法帖诸珍。五品微员,初起废籍,仰膺特达至此,中材以上,蔑不奋兴矣。

◎李文勤公掌度支三藩未变以前,仁皇帝偶思营建,时李文勤相国方掌邦计,上询有项可动否,公奏云:“户部无可动之项。”事遂止。未几,吴逆事起,上忧及帑项空虚,公奏云:“户部存项敷用。”上诘以前语,公正色云:“部帑原备缓急之需,若平日耗于土木,缓急将何支持?”上颔之。仰见开国名臣,经国大猷,去皋夔旦不远(或曰:马文穆公齐事。考文穆康熙八年始入官,十四年始官户部曹郎,安得于三逆未变之前,先有奏对,误)。

◎施愚山道学为词章所掩施愚山先生讲学白鹭书院,一日,讲“长幼有序”,因自言少年孤露,中鲜兄弟,至于啜泣。座中有阋墙者,为之悔感。愚山实儒者,其道学转为词章掩耳。

◎史阁部孙邓宗伯钟岳,以雍正初督学江左,有童子史姓,年四十余,其册籍书祖可法名,邓询之,则前明史阁部孙也。盖督师赴扬州,寄孥白下,有孕妾后生一子,因家焉,邓为录之邑庠。此与初笔所纪,湖北学政凌如焕,取明臣杨涟元孙充拔贡,部议降级,蒙世宗宽免一事,盖不啻重规叠矩云。

◎福康安周旋海兰察乾隆五十三年,台匪林爽文平,纯庙召见德少司空成,以福康安视阿桂何如询问。少空奏云:“阿桂能指海兰察,福康安则极力周旋之,方得海兰察之力,以此不如阿桂。”上云:“汝所言亦是,但阿桂出师西域,海兰察系末弁,夙感阿桂拂试之恩,故愿效驱策。海为金川参赞,福康安尚系领队,一旦骤临其上,不能不谦谦自下,倚为干城。两人境地不同,福善周旋,是以平贼。”圣天子于臣僚分量,洞若掌纹,宜授钺专征,无不肤功迅奏也。

◎赵恭毅清节武进赵恭毅公贞操伟节,诸家纪述详矣。其令商丘时,白太夫人在养官署,寄家信购物,仅红头绳一两、胡粉一匣;见公家世守家书真迹。由偏沅巡抚迎驾清江,往返仅用白金五十两,见公所手治官书。公以大儒为名臣,此特其清介之一节。

◎阿文成之器量阿文成公持节堵青龙冈工,副将李荣吉以为进占得占,大工所深忌,宜缓之,得实而后进,以防陡蛰。文成斥其挠众,急趣之。既合龙,文武皆贺,惟荣吉不至。召之,则于坝上再拜使者曰:“为荣吉谢公相,坝实未稳固,荣吉不敢以贺公相故,离工致疏虞。”督土料追压,阅两日竟不守。文成中夜闻坝蛰,驰至,荣吉已挂缆落水。文成令曰:“能生之者,官擢三等,兵吏赏千金。”未几,舁荣吉至,文成垂涕,亲去其湿衣,以上赐黑狐端罩护之。良久乃苏,文成遂自劾,而荐荣吉。窃谓李副将胆识过人,不阿贵近,其才岂独可以任河工。而文成忠实勿欺,不肯屈人材以怙已过,震无咎者存乎悔,宗臣器量,洵乃可法可师。

◎阿文成之远虑乾隆朝,回疆奠平,廷臣有新开郡县之议。阿文成言:“回部性顽,难治以汉法,宜择酋建国,而驻大将军于乌鲁木齐,责其贡赋。不然,恐办事、领队大臣,或有嗜财好色,不过六十年后,终当有变。”及张格尔事起,适符其期。参赞大臣武公隆阿,因重进此说,上遂命直督那公驰往密议,始以除夕擒张逆于铁盖山。盖犬羊之性,骤未可以冠带治之,文成之虑远矣。

◎魏文毅借史事进谏魏文毅公尝侍直中和殿,泛论史鉴。世祖偶称唐太宗英主,对曰:“晚年无魏征苦谏,遂穷兵高丽,至贻后悔矣。”世祖颔之。

◎纪文达奏对之敏纪河间性坦易,喜滑稽,名言隽语,流播最多。相传其奏对之敏捷,亦为一时朝士所深佩。嘉庆初,实录馆请议叙,或言其过优,仁宗以问公。公不言可否,而对曰:“臣服官数十年,无敢以苞苴进者,惟戚友浼臣为其先人题主或铭墓,虽厚币辄受之矣。”上恍然曰:“然则朕为先帝推恩,何嫌其厚?”遂如所请行。此犹小事也。乾隆某年,考试差后,有宣布前列诗句者,台臣密以告,将兴狱矣。高宗召公问之,公顿首曰:“如臣即泄漏者。”问何故?曰:“书生习气,见佳作必吟哦,或记诵其句,欲访知为何人手笔,则无意中不免泄漏矣。”天颜大霁,遂寝其事。

◎高文恪结欢内侍高文恪在康熙朝,世亦称其对扬之敏妙。第闻文恪直南书房时,尝携金豆满荷囊,如上阅某书,近侍以告,则酬以一金豆,即抽某书涉猎之。偶天语垂问,无不能对大意者,以是益蒙嘉赏,以廷臣中博雅可与道古,莫士奇若也。又文恪贵盛后,颇通宾客。或谓士奇补被入都,今但问其家赀,可得贿状。一日,上问之,则曰:“督抚诸臣,以臣蒙主眷,多有馈遗。其实圣明威福不旁落,臣何能参预一字。在彼诚无益,在臣则寸丝粒粟,皆恩遇中来也。”上微笑,置不问。康祺按:文恪以单门白士,徒步游长安街,遭辰<Ф辶>时,平陟通显,仁皇帝数十年之矜全培护,断非他人梦寐所敢几,奈词章而外,他事无闻。其结欢内侍,纳赂疆臣,无非为身家富贵之计,依恃宽大,巧言自文,不以墨败,幸也。视世之五谏从讽,片语回天者,辟诸草木,区以别矣。

◎宣宗节俭宣宗中年,尤崇节俭,尝有御用黑狐端罩,衬缎稍阔,令内侍将出四周添皮。内府呈册需银千两,乃谕勿添。明日,军机大臣入侍,谕及兹事,自是京官衣裘不出风者,十有余年。

◎圣祖鉴魏敏果之无欺康熙十七年,魏敏果公以左都御史迁长刑部,上言:“臣忝司风纪,职多未尽,敢援汉汲黯自请为郎故事,乞辞新命而领旧秩。”圣祖鉴其无欺,乃加刑部尚书衔,仍留原任。一时百僚震慑,纲纪肃然。人以公为不负所言,克举其职。

◎韩文懿以时文受知圣祖自有制艺来,无以旧作时文受主知者。长洲韩文懿,康熙癸丑科会试、殿试,皆第一。撤闱后,上取墨卷览之,称主司得人。是年冬,召至起居注,命将平日窗稿进呈,遂以刻本五十篇进。复召至弘德殿,问平日所作必多,馆师熊文端公代奏曰:“尚有三十二篇,以题目小,不敢进呈。”上曰:“不妨都进来。”其三篇,即乡试墨卷也。康祺按:公学问经术,蔚然儒宗,其出处咸有轨法,原不独以制艺见长。而以是渥受恩荣,正足为潜心举业者劝益。可见右文天子,曲艺旁通,即时文小道,亦莫不洞知奥也。

◎宋牧仲求圣祖御书圣祖第二次南巡,以江苏巡抚宋尚书荦居官安静,深得大臣之体,手诏褒美,恩谊甚洽。公面奏:“宋臣范成大蒙孝宗赐石湖二字,后世传为美谈。孝宗偏安主,我皇上乃尧舜之君,相去霄壤。臣功业不及成大,遭逢之盛,自谓过之。臣家有别业在城西陂,乞赐书西陂二字。”上许之。时直幄诸臣,见上颜色蔼霁,竞进求书。公奏曰:“臣老矣,以齿当先赐臣。”上大笑,走笔书“西陂”二大字,立时颁赐。明良喜起之盛,熙熙一堂,直三古以还所未有也。

◎博学鸿词卷康熙朝,召试鸿博之次日,圣祖方幸霸州,携诸卷亲览。翼日,下三相国公阅,上忽问:“娲皇补天事信乎?”盖毛西河检讨卷中有此语也。冯文毅公溥奏:“《淮南子》有之。”上曰:“徒记事邪?则《楚辞》、《列子》早及之,何止《淮南》,第未知传信何如耳?”文毅曰:“赋主铺张,古籍宜可用。”于是西河列上卷,圣学渊博如此,圣心复详尽如此。昔陶士行云:“大禹惜寸阴,我辈宜惜分阴。”科目庠序之士,幸生圣朝,其无自忄曷矣。

◎太宗宽宥石廷柱之戆直太宗尝与群臣论边事当以吕尚为法。忠勇公石廷柱对曰:“吕尚能专制阃外生杀,故所向有功。今臣等若有过,下所司逮讯,虽佐领以下,亦当与之比肩对簿,其何以堪。”大臣以其言过戆,请议处,上特宽宥。

◎嵇文恭公改避生日乾隆五十年,举行千叟宴,汉大臣与宴者以嵇文恭公领班。公年八十,与高宗同庚,生辰本在六月,值班口奏:“臣不敢先君,拟改期于万寿后。”上许为知礼,因代定八月十五日,遣侍卫为之称觞,时以为荣遇云。

◎李鸿藻恩遇高阳李尚书鸿藻,咸丰间以编修视河南学,按试未周,奉特旨召还,授穆宗毅皇帝读。毅皇帝登极后,弘德殿师傅之任,虽广延耆宿,而以尚书为甘盘旧学,两宫毗倚尤专,并已令参机务矣。同治五年丁太夫人艰,懿旨开户部侍郎缺,守孝百日,仍赴弘德殿及军机行走。尚书累疏陈情,乞归终制。吏部尚书文文忠公为之代奏,同时授读诸臣大学士倭文端公、徐尚书桐、翁侍郎同,亦代为乞恩,卒邀俞允。至光绪年,高阳已官正卿,遘本生太夫人终堂之戚,以本房主丧无人,具呈礼部请守制三年,亦经礼部议准。尚书之为人子,可谓守经尽礼,不愧儒臣。

●卷十二◎塔忠武之忠勇慈祥塔忠武公之战绩,载在琅书,诸葛大名垂宇宙矣。公性忠勇,亦最慈祥。统兵岳州,即于左臂涅“忠心报国”四字。洪山之捷,麾军逼贼于沙湖塘角间,贼争赴水死,中多幼孩,公见之大哭,传令拯救,得数百人,群贼因而乞命者又七百有奇,诛其极悍者,余尽释之。一日力战归,左右以海燕窝进。公曰:“吾母夫人在都,不知能给朝夕否,忍甘此耶?”德化令进莞席,以士卒皆卧草土,却弗受。其笃孝贞廉,又如此。从古名将,秉气之纯,如公亦少觏也。

◎多龙鲍虎中兴名将,塔、罗、彭、杨四公,随曾文正创立楚军,实开果毅坚贞之风气。稍后则满臣惟忠勇公多隆阿,汉臣唯子爵提督鲍公超,骁勇敢战,与之齐名,军中呼为“多龙鲍虎”。

◎朱朵山六易官阶终于六品状元虽三年一人,而自唐宋重科目已来,凡廷试抡元,鲜有不氵存跻华显者。海盐朱朵山殿撰昌颐,平生六易官阶,终于六品,殆由数奇。初以选拔充小京官,升用主事,一也;道光丙戌成进士一甲一名,授翰林院修撰,二也;嗣升赞善,三也;缘事降谪,适得光禄寺署正,四也;由光署正捐主事,五也;升员外得御史矣,复干吏议镌级归,咸丰朝起废员,仍赏主事,命来京,六也。散秩浮湛,旋亦垂垂老矣。名场显晦,各有前因,修撰乡望颇隆,蹭蹬终身,义可无闷。

◎福文襄拒南掌求炮福文襄王总制云贵,值南掌国贡驯象四,并言被交址诸国劫掠,无御敌器,以余象一求予巨炮。文襄檄谕,以国家法制森严,赏赉有节,兵火利器,不容妄求,还其象,不予之炮,上韪之。

◎福文襄被异数有十三福文襄屡出筹边,功在社稷,其生平所受恩宠,亦复空前旷后,冠绝百僚。初以领队大臣随征金川,攻克得楞山,赏嘉勇巴图鲁,后即以嘉勇二字,叠为封爵佳号,异数一也。索诺木就缚,金川平,封三等嘉勇男;班师,上幸良乡,行郊劳礼,赐御用鞍辔马一,旋御紫光阁饮,至诏图形阁中,上亲制赞,异数二也。甘肃逆回田五等滋事,授参赞大臣,擒贼首张文庆等,晋封嘉勇侯,异数三也。台湾逆贼林爽文围嘉义,诏以为将军,驰驿往剿,立解县围,捷闻,封一等嘉义公,赐宝石顶、四团龙服,异数四也。生擒林爽文,槛送京师,台湾平,赐金黄带、紫缰、金黄辫、珊瑚朝珠,又命于台湾郡城及嘉义县,各建生祠,再图形紫光阁,上制赞如初,异数五也。廓尔喀贼匪窜后藏,诏以为将军,叠克贼寨,奏入,御制志喜诗,书Ψ以赐,佐以御用佩囊,异数六也。甲尔古拉集寨之捷,酋惧乞降,诏许班师,晋大学士,加封忠锐嘉勇公,会十五功臣图像成,上复亲为制赞,时大学士阿文成以未临行阵,奏让首功,异数七也。寻赏一等轻车都尉,命照王公亲军校例,给六品蓝翎三缺,赏其仆从,异数八也。由川督移云贵,会黔苗石柳邓围大营、嗅脑营、松桃厅三城,楚苗石三保围永绥厅,逆渠吴半生附之,有旨命督师进剿,未匝月,立解三围,赏戴三眼花翎,异数九也。屡毁贼营,夺贼卡,降七十余寨,诏晋封贝子衔,仍带四字佳号,照宗室贝子例,给护卫,异数十也。吴半生降,赏公子德麟副都统衔,授御前侍卫,异数十一也。积功无可加,赏晋公父文忠公贝子爵,异数十二也。逮公薨,特旨赏郡王衔,赏库银万两治丧,并于家庙旁特建专祠,以时致祭。其父傅恒,迫赠郡王衔,子德麟袭贝勒。丧入城,亲往赐奠,御制诗哭之,配飨太庙,并入祀贤良、昭忠二祠;复奉谕,德麟承袭贝勒后,其子袭贝子,孙镇国公罔替,异数十三也。其他封赠荫袭之稠,部院封圻之重,瑰珍玮宝之锡,云汉纶之褒,为寻常将相所罕有者,不胜缕述。异姓世臣,叨被至此,本朝第一人也。

◎汪文端公太夫人家教山阳汪文端公廷珍,年十二而孤,母程太夫人抚之成立。值岁凶,母子日一食,或终日不得食,太夫人终不肯使人知,曰:“吾非耻贫,耻言贫耳,言贫则疑有求于人,故不为也。”岁除无米,使仆索旧逋城外,抵暮归,无所得,各饮茗一瓯,尝盐菜数茎就卧。及公贵,风裁严峻,正色立朝,造次必于礼法,太夫人教也。

◎汪文端之相业汪文端之相业,不以隆隆赫赫为名高,其行谊文章,海内识与不识,推为正人无异喙。仁宗知公深,故在内则长成均、直上斋,氵存充总师傅;在外则安徽、江西、浙江连任学政,始终委寄,不外文学侍从之任。公为大司成,选刊《成均课士录》,教学者以义法。三省试牍,皆曰“立诚编”,犹前志也。又尝撰为《学约》五则以训士。一曰辨涂,谓喻义喻利,人心之分尽于此;为己为人,学术之分尽于此,有志者,当立辨乎豪厘千里之差。一曰端本,谓士者四民之首,天下事皆吾分内事也。自公卿至一命之吏,皆读书人为之,故贵通古今、达事变,相期为有体有用之学。一曰敬业,时文者古文之一体,犹之碑志、传记、表疏、论序云耳,以摹拟剽窃者之不足言文,乃并时文而小之,过矣。一曰裁伪,谓昌黎论文惟其是,吾论文惟其真,盖必能真而后是,非可得而论也。申韩庄列,异乎吾道者也,而朱子以为先有实而后托之文,非以其真耶。一曰自立,文之不能不变者,时也,挽其变而归之正,或因其变而愈益神明于正学者,事也。苟非克自树立,随风气为转移,取已陈之刍狗,沾沾然仿效之,庸有冀乎哉。其因文见道,大旨不出乎此。宣宗在青宫,公尽忱启迪,非法不道。登极后,献纳尤勤。道光三年,手敕称汪廷珍于师道臣道之义,二者兼备。然则公之辅翼圣聪,成三十年仁孝太平之治,上与伊傅比美矣。相业黯澹,何足议之。

◎高宗不沙汰僧道高宗御制诗云:“有以沙汰僧道为请者,朕谓沙汰何难,即尽去之,不过一纸之颁,天下有不奉行者乎?但今之僧道,实不比昔日之横恣,有赖于儒氏辞而辟之,盖彼教已式微已,且借以养民。分田授井之制,既不可行,将此数千百万无衣无食、游手好闲之人,置之何处。故为诗以见意云:颓波日下岂能回,二氏于今亦可哀,何必辟邪犹泥古,留资画景与诗材。”真洋洋圣谟也。康祺少时,好发奇论,尝谓今之僧道,可编为士兵,县留一寺,额设若干人,半月诵经,半月习武。合一省一府,均其寺产,为养赡之资。才足驭百人千人者,别异其名目,或许酒肉,或许婚娶。有事则老弱留守,壮者听调出军,有功,许蓄发出籍为武弁。人咸诡之。既又曰:僧尼宜因田设额,仍其旧产,县留二所,以别男女;非鳏寡孤独喑聋跛蹩者,不得滥给度牒。人亦以为不能行。敬绎圣制,盖亦借绀宇红墙,为安置穷民之薮泽,刍荛之言,似后一说,犹堪备采也。

◎赵秋谷不满意王渔洋之论诗渔洋晚年寄宋商丘云:“尚书北阙霜侵鬓,开府江南雪满头,谁识朱颜两年少,王扬州与宋黄州。”读者多未测其旨,后始知为赵秋谷发也。盖秋谷罢馆职后,益修憾渔洋,薄游吴中,屡语人曰:“迩日论诗,惟位尊而年高者,斯称巨手耳。”时商丘方巡抚吴门,闻是语,遂述于渔洋,故答诗云尔。阮吾山《茶余客话》谓:“此特漫堂假阮翁以自夸耳,其实漫堂固不在秋谷指议中也。”康祺按:商丘风雅,不减渔洋,吾山斯言,未免锲薄。

◎进呈名画康熙朝刻耕织图,系焦秉贞画;万寿盛典,冷枚画。秉贞济宁人,钦天监五官正。冷枚胶州人。又避暑山庄三十六景图,内务府司库沈喻画,见《茶余客话》。

◎强记之法张稷若先生云:“强记之法,每读一书,遇意所好,即录之,录讫乃朗诵十余遍,黏之壁间。每日必三十余段,少亦六七段,掩卷辄就壁间观所黏录,日三五次以为常,务期精熟,一字不遗。黏壁既满,乃取第一日所黏者投笥中,俟再读有所录,补黏其处,随收随补,岁无旷日,一年之内,约得千段,数年之后,腹笥自富。”康祺按:他书记此法,黏壁之后,尚有分为二笥者,一虚一实。今日探左笥所储,逐条温览,投之右笥,明日探右笥亦然,其功尤为精密。余性嗜古书,记性最劣,偶有撰述,辄须寻检,率尔下笔,难免舛讹。憾年少在塾,不依此法行之,泛览健忘,致成枵腹,后生志古,尚其鉴诸。

◎水晶眼镜今水晶眼镜遍天下,市井驵侩且用之矣。此物兴于国初,珍贵逾珠玉。康熙癸未,赐少宗伯孙岳颁晶镜。时蒋文肃以庶常值内廷,奏臣母曹氏,年老眼昏,上亦赐之,当世以为殊荣。

◎大挑原始举人大挑,始于乾隆丙戌科,吏部新议选法,一等用知县者,又借补府经历,直隶州州同、州判,属州州同、州判,县丞,盐大使,藩库大使,凡九班;二等以学正、教谕用,借补训导,凡三班。时谓之九流三教。按:此语儇巧不足录,借以纪大挑缘始,及当时铨补章程耳。

◎蒋文肃之恩遇蒋文肃官庶常,即蒙圣祖赐第西华门右,御题匾曰“揖翠堂”。雍正戊申大拜后,复赐新第于得胜门。旧例,年终赏大臣福字,皆用红笺。丁未冬,世宗以公母曹夫人服未除,特书金笺福字以赐。壬子,赐人参至十二斤,皆人臣不世之恩遇。

◎南薰殿列代帝后图像记恭读纯庙圣制文《南薰殿奉藏图像记》,知列代帝后图像,传自胜国,典在有司,历有年所。自纯庙几暇省阅内库,偶得展观,遂命工重加装池,袭以绨锦,尊藏于紫禁西南之南薰殿。复令王公大臣,详定位置,谨具籍识,次第甲乙。又以明诸帝玉册今贮工部外库,虑其散轶,因附藏殿之西室,俾虔视焉。既竣事,亲洒宸翰,勒石前荣,以示永久。盖缵承帝统,嘉惠前朝,圣人之用心,若是其诚且笃也。其图像轴数,法祭酒式善《陶庐杂录》尝纪之云:“南薰殿藏古帝后像,凡轴七十有五。宓牺氏像一,帝尧像一,禹王像一,商汤王像一,周武王像一,梁武帝像一,唐高祖像一,太宗像三,后唐庄宗像一,宋宣祖像二,太祖像四,太宗像一,真宗像二,仁宗像一,英宗像一,神宗像二,哲宗像一,徽宗像二,钦宗像二,高宗像一,孝宗像一,光宗像一,宁宗像一,理宗像一,度宗像一,明太祖像十二,成祖像一,仁宗像一,宣宗像三,英宗像一,宪宗像一,孝宗像一,武宗像一,兴献王像二,世宗像一,穆宗像一,神宗像一,光宗像二,熹宗像二,宋宣祖后像一,真宗后像一,仁宗后像一,英宗后像一,神宗后像一,哲宗后像一,徽宗后像一,钦宗后像一,高宗后像一,光宗后像一,宁宗后像一,明孝慈高皇后像一。凡册十五:历代帝王像一册,自伏羲氏起,至宋宁宗止,凡十六叶,每叶像二;圣君贤臣像一册,自伏羲氏起,至韩信止,凡二十三叶;宋朝帝像一册,自宣祖起,至度宗止,凡十六叶;元朝帝像一册,自太祖起,至宁宗止,凡八叶;宋后像一册,自宣祖后起,至宁宗后止,凡十二叶;元后像一册,自世祖后起,至后纳罕止,凡八叶,末四条无标题;元后妃太子像一册,自仁宗后起,至后纳罕止,六叶,第二三像无标题,末附太子像二;明帝后像二册,上册自太祖起至孝敬毅皇帝止,凡九叶,下册自世宗起至熹宗止,凡八叶;尚有历代圣贤像一册,孔子世家像一册,至圣先贤像一册。历代圣贤名人像一册,皆藏于殿中。”

◎缅甸进平定回疆贺表道光九年十月,缅甸国王遣人进金叶表,因奉天朝平定回疆,生俘首逆,恭进皇太后徽号之诏,畏服欢喜而来贺。此为向来缅王所无之事,故云贵总督代为奏进。

◎曹学士为国初理学名臣黄冈曹学士本荣,为国初理学名臣。其学初从阳明入,直悟心原,继加以践履笃实之功,著《五大儒语录》及《周张精义》、《王罗择编》、《居要录》、《切问录》诸书。其论次五大儒,以程、朱、薛与陆、王并行。尝应诏上疏,请举《四书》、《五经》及《通鉴》中有裨身心要务、治平大业者,朝夕讨论,从此设诚致行,自能祈天永命云云,优旨嘉纳。官司业,刊白鹿洞学规,以教诸生。日侍讲幄,论辨经义,问无不对,对无不尽。同年生谭凤祯殁于京师,学士为之治丧。谭妾生子,令室中婢乳之,后成立,魏敏果为赋古人交行。学士既卒,苏门孙征君恸惜之,谓商周之际,道在箕子,宋元之际,道在许子,明清之际,道在曹子,世以其言为不可易。康祺于道学家言,了无所得,亦不知程朱、陆王之所以异同。如学士者,其视箕子果何如?视鲁斋先生又何如?征君所言,无能别其然否。惟观学士之事君待友,爵然不欺,为词臣菜食布袍,求尽职业,恐即此便是道学,不必高语商周宋元,定与古人鼎足也。

◎朱伯韩力保张忠武桂林朱伯韩观察居谏垣,与苏廷魁、陈庆镛齐声,号称三直(见前笔)。又从倭文端、唐确慎、李文清诸公游,与闻道学之统。其经术、考据,则与曾文正公、何子贞、张石洲诸君相切靡刂。其工诗古文,与梅伯言、邵位西、张端甫、吴子序、余小颇、陈艺叔、刘椒云、冯鲁川六七君子,及其乡人龙翰臣、王少鹤,同时各成一家,盖道光朝魁伟振异人也。粤西贼起,方在籍办团练(按:独秀峰题壁诗,诋毁观察甚烈,康祺遍考他书,非事实也。且题壁诗本浅俗,不知世人何故传诵),张忠武公之来归也,官吏多疑之,观察独谓忠果可任事,毅然以十口保其无他,忠武卒为名将荩臣。论者谓李白之识郭汾阳,殆逊之矣(按:收降张忠武事,诸说互歧。《平定粤匪纪略》属之铜山制府,冯氏桂芬、李氏元度集,属之劳文毅公)。朱后以道员游吾浙,浙抚王有龄不知兵,假筹饷名,恣苛敛;观察每有言,嫌其迂阔。贼既围城,观察守清波门,督士卒守御甚力,食将尽,偶得米,犹分数斗饷举人伊乐尧。乐尧经生,观察道义交也;城陷,骂贼死。观察忠孝大节,炳若日星,而力保张忠武公,功绩尤伟;其围城馈粟一事,亦见平生风义云。

◎李文恭深虑粤逆之不易制李文恭公星沅由翰林外简郡守,不十年至两江总督,所至百废具举,棱棱有风骨。既以母老乞病归,文宗御极召用,恳请终养。会粤逆渐肆,而林文忠公道卒,朝廷以文恭能任事也,讫以钦差大臣关防畀之,而公又殂。方公抵粤西,忧贼甚,寝食失常度,每谓人曰:“此贼非眼前诸公可了。”时周文忠、向忠武、乌武壮,皆与共事,意不谓然。公曰:“后当思吾言耳。”公疾革,以关防送文忠,而遗表荐乌、向可任。其后三公皆殄身军事,粤逆奔突遍天下,征讨十余载,縻饷万万,逆氛始洗荡无遗。公殆见洪、杨初起,势剽悍骁剧不易摧,思得当郑重一战,岂懦帅畏事比哉?

◎海昌三异海昌三异者,安阳许侍郎三礼宰海宁时,浙人传为瑞应者也。时白燕来巢,朱露降于庭柏,海潮当至而不至,舆论美之,故云。然侍郎作令日,每夕焚香告天,如赵清献故事。创立书院,延梨洲先生主皋比,招高才生雅歌释奠,而亲受先生《易》学,称弟子焉。行取御史,疏请定武臣守制之例。迁理少,讲河图、洛书甚有条理,圣祖嘉美。自庶僚至卿贰,每岁必贻书梨洲问学,然也。康祺按:侍郎少执业于孙征君,他日有编夏峰、南雷学案者,当两收之。

◎陈编修力辞荐举南雷讲学,吾州相从问学者,以吾宗为最夥,而怡庭编修锡嘏,其卫道至力者也。康熙十七年,诏征博学鸿儒,掌院叶文敏公将特荐,寄之以诗,从臾就道。南雷答诗,勉其承庄渠魏氏之绝学,而告以不出之意。文敏以编修为黄氏高业,属其敦劝出山,编修惊曰:“是将使先生为叠山九灵之丧躯也,不如其已也。”再三往辞,文敏乃止。编修论格物之学,于师门不甚合,然梨洲屈指门下,必首推其笃行。

◎仁宗信任李忠毅嘉庆初,李忠毅公长庚剿除洋匪,屡败蔡牵于浙洋,以闽师掣肘,牵尚游弋海上。上闻,逮治督臣,而代者入闽中文武之谮,疏参忠毅逗留,捏报斩获。谕密询浙抚清安泰公,赖公力陈忠毅剿贼之勇,海战情形之难,仁宗委任忠毅,由是益笃。当时贼中谣,有“不怕千万兵,只怕李长庚”之语,亦达天听。

◎柴虎臣之学行仁和柴虎臣先生绍炳,明遗民也。少有至性,生计清寒,父亡于官,求商人附载东去,迎棺归葬,躬自负土成丘,时节祭奠,涕泪进涌,松草为之萎绝。里中有避父笞出亡者,先生遇之,问得其故,大悲曰:“尔有父笞非苦,我无父笞乃苦耳。”为赋游子遇、孤儿行,其人垂泣自恨,卒为孝子。偷儿夜入先生室,觉其为邻人也,默不言。捃摭及衣被,徐曰:“独不能留此,为吾御寒邪?”偷儿惊而止,遂劝其改行,检枕畔百钱予之,及案上铜器一二具,令持出,其人呜咽去。入国朝,居南屏山,贫甚,屏绝馈饷,卖药自给。先生于象纬、律历、舆地、礼制、农田、水利、戎兵、赋役,莫不研讲。康熙八年,敕举山林隐逸之士,浙抚范忠贞公亲诣之,请以应诏,固辞,卓卓乎东京人物也。

◎无锡秦氏多寿乾隆辛未,圣驾南巡,幸无锡秦文恭公家寄畅园,秦氏子姓迎銮者:孝然年九十,实然年八十七,敬然年八十五,荣然年七十,寿然年六十九,芝田年七十六,瑞熙年六十一,莘田年六十,东田年六十二,九人得六百余岁,皆近房也。汉碑云“国有仁泽,民多世寿”,信夫!

◎蜈蚣八字墙雍正中,太常寺卿吴隆元奏修天坛折内,有蜈蚣八字墙语,上命交部严议,以其不敬也。坛庙大典,襄事者可不慎诸。

◎齐召南敏悟天台齐侍郎敏悟强识,观书目十行下,一览则终身不忘。其应征北上时,谒某邑宰,留宿署中,见架上有异书八册,请借观,主人曰诺。次日,将登程,主人奉书以出,侍郎曰:“已阅讫矣。”主人未之信,抽一二册询之,探喉而出,不讹一字。

◎潘孝子桐城诸生潘天成锡畴,世称潘孝子。幼与父母避仇相失,天成乞食求之,往来休宁山中,跳走哭泣,每至聚,持一鼗鼓,大声为乡语,观者从之而笑,莫测其意也。行至江西界,其母从巷中出,颇疑天成非丐者,详问所由,相持而悲。因又询知父所在,迎之归里。天成论学,祖姚江,又从荆溪汤之,受东林之学,后事宣城梅文鼎,略涉历算,狷洁长贫,老以饿死。

◎方侍郎古文本朝古文家,必推桐城方侍郎为正宗矣。其裁成而引掖之者,实赖吾乡一二先哲。侍郎少游京师,下笔为古文辄工,季野先生奇之,告之曰:“勿读无益之书,勿为无益之文。”侍郎终身诵之,遂一心穷经。后读徐氏所雕九经解三过,为文益峻洁。西溟编修方以古文伏天下,扬于众曰:“后来之秀也。”侍郎名遂大起。

◎吴征君生有宿根吴征君农祥,学长于史,兼工词赋。乳哺时,哑哑私语,皆建文逊国时事。过十岁方不言,盖生有宿根云(按:征君与吴任臣生同里,年少皆博综能文,时呼为虎林二吴)。

◎梁山舟逸事(二则)

梁侍讲幼时,其父文庄相国犹未达也。居凤皇山麓,夫人夜织,儿嬉于旁,虎突入户,夫人惊绝,侍讲戏如故。问之,曰:“有大兽来,四顾而去。”

山舟侍讲书名压一代,性独孤僻,作书喜用许虚白纸,夏岐山、潘岳南笔,刻石必陈云杓、陈如冈、冯鸣和。后虚白斋纸盛行,冯、潘、夏、陈,因以致富。

◎姚启圣平台湾之谣谶台湾开于郑芝龙,顺治初,其子成功复往据之,时出没江海为大患。厦门民掘地得一碑,文云:“生女灭鸡,十亿相倚。”见者莫能测。后郑氏为姚尚书启圣所殄灭,乃知十亿,兆也,加女,姚也;郑从酉,鸡也,灭鸡,灭郑也。郑氏初起海上,尚书始生,传四世六十年,而公适为闽督,遂平台湾,执郑克爽以归。此谣谶之有验者,然亦我圣清之威德震铄,师武臣力,有以应之。

◎本朝文臣改武之始会稽姚尚书平定台湾,袁枚作公神道碑,谓大功为施琅所攘,谢山、鹿洲亦云然。康祺按之官书及他纪载,知枚言不甚有征。顾尚书长子仪,亦英物也,仪雄伟与公肖,尝驱驷马驾奔车,自后掣之,马前却不自由,挽强弓,百步外可洞四札。闽人望见前锋曰:“此姚公子旗也。”以功氵存擢开封府知府,谕以京堂用,自请效力从戎,改南总兵。本朝文臣自请改武,自此始(按:仪著有《忧畏轩遗集》)。

◎两大诗家泽州相国在直庐,圣祖皇帝尝传问今之诗人为谁,相国以周起渭、史申义对,时有两大诗家之目。相国予告陛辞,圣祖问将来谁可代者,相国复举周名以对。惜起渭甫进宫坊,未肩大任,仅以诗集传耳。

◎黎吉云疏陈兵事之先见黎侍御吉云,以翰林入台垣。道光中,英吉利船窥津门海口,侍御独上疏言:“岛夷不可纵,和议不足恃。”条用兵事甚悉,弹主款大僚,言词切直。比款议决,遂引疾归。咸丰改元,广西军事急,御史方家居,忽办装诣京师补官,劾湖广总督程采庸怯误事,纵贼深入湘中,将为天下患。已而贼果围长沙,破武汉,连陷江南,躏及畿辅,都城戒严。侍御奉命驻东城,一日语守者曰:“城上宜多积砖云。”守者谬诺之,督责益急,谓明日不具,将治尔。守者惧获罪,走诉诸大僚,言御史恐我明日寇将至也。大僚闻于朝,以框扰降,时论惜之。康祺谓:明日寇至,固守者之甚其词,第被命守城,而不作寇至之想,守何事矣。粤匪之变,所以狼奔鼠窜,天下无完城者,大抵皆明日必不寇至之念误之也。呜呼!粤匪平矣,明日顾可恃哉。

◎黄辅辰贫不废学贵筑黄观察辅辰,官考功郎时,遇事侃侃,持正不阿,屡忤尚书恩桂,又与侍郎张公争易州牧贪墨事,抗论再三。同官或目之硬黄,镌石以赠。观察少奇困,尝屑糠和麦麸为粥,又不给,则就邻生撷园中桃实生啖之,意充然不废学。盖所蕴实深,不第以风骨标异者。

◎批斥姚祖同存心刻薄嘉庆二十三年万寿恩诏,普免天下积久钱粮,各省欢腾,争造册送户部。安徽民欠三百万,凤阳一府尤多,巡抚康公绍镛阅册已定,未及奏,迁去。继之者姚公祖同,疑民欠不实,行令诸道府,大为核减。属吏震公威,勒令诸州县减造十分之四,以其欠数虚报存库,州县苦之,势汹汹将上闻。姚先奏以为官吏欺侵,造册不实,请展限核减。朱批云:“损上益下,朕之愿也;存心刻薄,有伤政体。”姚大惭,六百里行文,以原册上。大哉王言,古称荡荡如天,何以加焉。

●卷十三◎圣祖至德纯孝圣祖皇帝八岁,世祖宾天;十一岁,慈和皇太后崩逝。当时呼抢哭踊,尽礼尽哀,圣孝纯诚,已为薄海传诵。比康熙二十六年,值太皇太后违豫,上躬侍寝榻,废餐辍寐,衣不解带者至一月余;复自宫中步祷南郊,亲制祝文,词义恳笃。太常宣读之际,涕泗交颐,文武从官,靡不感泣(以上略见前笔)。既遭慈宁大丧,三日以内,悲号无间,饣粥水浆,不入于口,居庐席地,毁瘠过甚,至于昏晕呕血。梓宫启攒之夕,攀慕不胜,左右大臣固请升辇,上坚不就驾,断去车引,恸哭步送,刻无绝声。每舁校更番,辄长跪伏泣,直至郊园殡宫,颜悴足疲,凄感衢陌。又传旨回宫之日,仍居幕次乾清门外,并定志服三年丧,不忍以日易月。经王大臣等屡疏乞既葬除服,祗行心丧,台省诸臣,引经据古,切谏过中。太学诸生,咸以节哀顺礼为请。上骨立长号,勉释衰经,而有触辄痛,忧悴惨损之容,阅三年不改。圣祖之至德纯孝,洵虞舜后一人已,详见昆山徐尚书《忄詹园集》,尚书盖其时襄理葬仪者。

◎李惺长髯之荣遇乾隆辛丑进士李惺,以钱唐令起家,氵存升顺庆守,告养。起复,年七十余矣。长髯髟髟,华采铄,陛辞日,上甚赏叹,令赴政事堂共观之,同时以为异遇,见陈太仆兆仑《紫竹山房诗》。荣哉此髯,真可谓绝伦超群矣。

◎算学启蒙重入中国前卷纪朝鲜士人私谥翁覃溪为文达,以为艺林佳话。兹诵张石洲《[C064]斋集》为朝鲜贡使题画诗,知贡使之师金正喜前充贡使时,慕中朝仪征相公之学,别署阮堂。阮堂为彼国通儒,性喜古籍,朱氏《算学启蒙》中国久轶,阮堂于其国得之,携以来京,展转入仪征手,爰属罗君次球校算付梓。道光朝士,多与阮堂师弟纳交,石洲亦尝以仪征所著诗书古训及自撰亭林年谱邮赠,诗之所云“敬以老阮书,用慰阮堂情”是也。近贤自苏斋而后,江号郑堂,李字无阝斋,各自明其瓣香所在,不图此俗沿及东瀛。

◎张石洲之狂放平定张石洲穆,以优行贡成均,道光己亥应顺天乡试,携瓶酒入,监搜者呵曰:“去酒。”石州辄饮尽,而挥弃其余沥。监者怒,命悉索之,破笔砚,毁衣被,无所得。石洲扪腹曰:“是中便便经笥,若辈岂能搜耶。”监者益忿,乃摭笔囊中片纸有字一行,谩曰:“此怀挟也。”送刑部,谳白其枉,然竟坐摈斥。石州渊博无涯,世以东京崔、蔡目之,微眚见黜,固由赋命之奇,然亦太使气已。

◎罗壮节不愧循吏罗壮节公遵殿抚吾浙,坐席未暖,遽为狂寇所乘,省城被陷,公以身殉,妇稚相随尽节,吾浙人犹以公短将略訾之。康祺窃谓:公循吏也,由牧令擢封圻,所至大著名绩。官湖北时,佐胡文忠公整饬吏治,筹画储胥,文忠倚为心腹。外任三十年,身后止薄田四十亩,土屋十余间,亮节清风,为近代疆臣所未有。以视后此失守之巡抚,拥赀百万,贪虐昏愚,彻衢严之门户,塞明越之咽喉,象齿焚身,祸延南纪,其污廉仁暴,岂复可同日语欤?

◎王渔洋深以开捐为非张石洲跋渔洋草稿内一札云:“佐计部七年,无所短长,徒以区区冰檗之操,受知九重,擢总台宪。”石洲谓与渔洋年谱所称,时捐纳方开,多相缘为奸利,山人一无所豫,戒司官,凡捐纳事勿以一呈一稿至前。在户部七年,爵然如白圭振鹭,举朝皆能谅之云云,如出一吻。康祺按:今部寺堂上官,遇事不概心者,必别折陈奏,始免会同画押。渔洋当时,即以开捐为非,而身为少农七年之久,凡涉捐务,竟能不置一词,不画一诺,亦可见国初令甲之宽,公卿中力持清议者,居然得行其志也。

◎卓文端充兼尹之久本朝定制:凡以尚书协办大学士者,不开尚书缺,既大拜,或仍预部务,则曰管理某部,不复系尚书原衔。亦有以大学士、尚书管理顺天府者,曰兼尹。兼尹一职,较管部尤繁冗,易招过,差未久,辄更代,惴惴以无事为福。独华阳卓文端公,自宪长汔登揆席,充兼尹者几二十年,群僚肃然,百废具举,无纤毫干吏议,人以为难。

◎太祖躬行节俭太祖尝出猎,雪初霁,恐草上浮雪沾濡,撷衣而行。侍卫辈私语曰:“上何所不有,而惜一衣耶?”太祖闻之,笑曰:“吾岂无衣而惜之,吾常以衣赐汝等,与其被雪沾濡,何如鲜洁为愈。躬行节俭,汝等正当效法耳。”自是八旗臣民,无敢以プ衣华服从事者。

◎乾清宫先朝战图乾清宫敬藏《太宗实录》,中有战图八册,乃盛京旧本。高宗以尊藏之帙,子孙不能尽见,因于辛丑春,命依式重摹二本,以一本藏上书房,一本恭送盛京藏┑,示不忘先朝桓烈之勋也。

◎国初八旗兵善以少击众本朝八旗劲兵,善以少击众,盖家法也。太祖以十三甲破尼堪外兰;萨尔浒之战,太宗以三十精骑败明兵四十万,载在琅书,千古无对矣。顷读《开国方略》,太祖丙戌四月,破哲陈部诸路兵于界藩南山,乃以四人而败八百人之众,尤为神武迈伦。四人者:太祖与弟穆尔哈齐,及近侍延布禄、乌凌阿也。

◎林文忠公创设信炮江南人文甲天下,每乡试,合江宁、江苏、安徽三布政司所属士子,恒万六七千人。入锁院时,唱名授卷,竭一昼夜之力,未能竣事,有拥挤颠仆者。林文忠公为监临,创设信炮,立灯牌,阴以兵法部勒之,日晡而毕。世谓文忠当官,无一事不尽心,故无一事无良法,诚然。

◎林文忠办理河工之精核河工为国家漏卮二百年矣,道光十一年,林文忠公擢东河总督,奏言秸料乃河工第一弊端,其门垛、滩垛、并垛诸名目,非抽拔拆视,难知底里,遂将南北十五厅各垛逐查,有弊者察治,所属懔然,岁省度支无算。得旨:“向来河臣,从未有如此精核者。”

◎郑夫人对门下士之言林文忠公以粤事议戍,有门下士官陕迎谒公,微露不平,见公谈笑自若,不敢尽其言。退谒郑夫人曰:“甚矣此行也。”夫人曰:“子毋然,朝廷以汝师能,举天下大局付之。今决裂若此,得保首领,天恩厚矣。臣子自负国耳,敢惮行乎?”按:前卷纪沈文肃公困守广信,卒完危局,并述及林夫人内助之功。文肃,文忠快婿也,然则文肃夫人微特大义素闻,抑非是母不生是女已。

◎请增至圣诞辰祭祀乾隆中,大庾戴Υ圃仆少请增至圣诞辰祭祀,高宗谕曰:“国家尊师重道,备极优崇,自有常制,援据礼经,实不同于寻常庙祀。戴第元乃欲于彝典之外,轻增一祀,转为亵越,不足以昭隆礼。士不通经,所奏宜摈,原折发还。”

◎琉球臣服本朝之恭顺故事:琉球国间岁一贡,道光十九年,诏改每四年遣使朝贡。是岁中山国王尚育咨达闽抚,谓“琉球地滨海,最患多风,惟朝贡以时,则风雨和顺,每遇贡年,岁必大熟。又贡舶出入闽疆,岁颁时宪书,得以因时趋事,庶务合宜。又琉球不产药材,赖贡舶载回应用,至航海针法,全赖随时学习,番休更替。若四年一朝,则丰歉不齐,人时莫授,药品缺乏,针盘荒疏,请奏复旧制。”时抚闽使者为吴文节公文,疏闻,手敕报曰:“据奏情辞真挚,如所请行,并允令陪臣子弟随同贡使,入监读书。”按:琉球臣服大朝,最称恭顺,在我国家八荒亭毒,原望其承庥衍绪,永为瀛海维屏也。

◎多隆阿之将略(二则)

中兴名将帅世隶旗籍者,必首数塔忠武及今将军都兴阿公,天下无异词。其骁果任战,叠树大勋,与兵事相始终,尤以忠勇公多隆阿为八旗劲旅中功第一。顾世犹谓公突将耳,乃其料敌审机,出奇不测,虽韩淮阴、魏武帝不复过之。咸丰八年冬,公偕提督鲍超御安庆援贼,一日,贼犯鲍军急,来请援,公辞不赴,特张乐宴诸将,酣呼达旦。贼侦知无备,遽舍霆营,乘夜来袭。公预伏兵要隘,贼至,大败之。十一年七月,贼由英、霍趋太湖,连营数十里,公命佯败以诱之,称病甚不能督军。贼至,偃旗息鼓,闭关不出。贼大詈,如弗闻也者,如是数日夕,贼终疑之。寻获我间谍,谓公实大病,遂来犯。公预伏二十营于左右路,贼至夹击,皆弃械奔桐城。嗣是追逐截击,捷报日闻。一夕,公登巢车远眺曰:“贼众十倍我,连战皆挫,今知吾所在,夜必来劫营。”乃潜徙其军,贼夜至,得空营,大惊,自相践藉,死无数,引去。安庆之克,公功最多。盖天授将略,其神勇尤出塔公、都公上云。

多忠勇公治军二十年,所得廉俸,悉以赏健士、恤伤亡。官文忠公知公贫,邮寄三千金赡其家,公知之,驰卒追取,为战士购征袍。方公受创时,上发内府珍药敷治,并命黑龙江将军传知其子双全,驰驿往视。而忠勇无家,其子絮衣葛屦,寄食亲串,将军资以行装,始得上道。忠勇遗疏有云:“不使家有长物,身有余财。”确非虚语。

◎陈岱云之气节长沙陈岱云太守源兖,生平以气节自高,与曾文正公为密友,卒殉咸丰三年庐州之难。官编修时,分校礼闱,首辅穆彰阿有子与试,分试十八人,皆其门下士也。十七人者,争觅公子卷,冀得一当,独惮太守方正。卷适在太守房,以艺劣未呈荐。同事物色之,且以情告,太守亟加批抹焉,穆相无如何也。

◎昆山徐司寇乡居怙势徐司寇被议放归,欲延潘次耕于家,而亭林书尼之,其词甚激,至云:“彼之官弥贵,客弥多,使佞者留,刚正者去,今且欲延一二学问之士,以盖其群丑,不知薰莸不同器而藏也。吾以六十四之舅氏,主于其家,见陂蝇营蚁附之流,骇人耳目,至于征声发色而拒之,仅得自完。”读此,知当日昆山兄弟,乡居怙势,招致宾游,兰艾枭鸾,杂然并进,其气焰实不可近,故亭林痛嫉之也。

◎李学士应制诗之得体李学士中简,值上书房最久,诸皇子皆服其品学。乾隆乙酉秋,上偶以鸠唤雨命题,试内庭诸翰林。学士诗最先成,中一联云:“愆阳犹可挽,拙性本无他。”即小喻大,时皆称其得体。

◎汪容甫少时之狂放(二则)

汪容甫少狂放,肄业安定书院,每一山长至,辄挟经史疑难数事请质,或不能对,即大笑出。孙编修志祖、蒋编修士铨,皆为所窘。时侨居扬州者,程太史晋芳、任礼部大椿、顾明经九苞,皆以读书该博负盛名。容甫众中语人:“扬州一府,通者三人,不通三人。通者高邮王念孙、宝应刘台拱与已是也。”不通者即指程、任诸人。适有荐绅家居者,请容甫月旦,容甫大言曰:“君不在不通之列。”其人喜过望,容甫徐曰:“君再读三十年书,可以望不通矣。”其诙谐皆此类。

稚存太史、容甫明经,同肄业扬州书院。一日,偕至院门外,各跨一石狻猊,谈徐氏《读礼通考》得失。忽一商人,冠服贵倨,肩舆访山长。甫投刺,适院中某生,趋出足恭,揖商人述连日趋谒状,商人微颔不答。容甫愤甚,潜往拍商人项大声曰:“汝识我乎?”商人逡巡曰:“不识。”“识向之趋揖者乎?”曰:“亦不识也。”曰:“我汪先生,趋揖者某先生。汝后识之乎?”曰:“识之矣。”曰:“汝识之,即速去,毋溷吾事。”商人大懊丧,登舆去。夫商人谒山长,某生之趋出足恭,自取辱也。于石狻猊上谈《读礼通考》者何与?讲学家闻之,必以容甫为诞率。然今日讲学家,一遇冠服贵倨之商人,吾甚憾其不诞率也。盖汪先生一,某先生者百也。

◎汤文端小节必谨萧山汤文端相国金钊,每遇奏事日,前一夕宿澄怀园,必静数更筹,频问晷刻。偶假寐,辄忄矍然起坐,自咎失时,其小节必谨如此。

◎世祖称赏万古愁曲《万古愁》曲子,沉郁诡瑰,于自古圣贤君相,信笔诋诃,而独痛哭流涕于桑海之际,盖明遗民归庄元恭所作,魏叔子元恭寿序及之。沈绎堂詹事荃谓:“世祖章皇帝尝见此曲,大加称赏,命乐工歌以侑食。”黍离麦秀之歌,乃获播于兴朝之钟吕,亦异事也(按:元恭与亭林齐名,即前笔所称“归奇顾怪”者)。

◎陶紫笥之志节陶紫笥进士元淳昆山、常熟两尚书之乡里也。年少入都,能文章,尚志节,季野、百诗皆忘年交之。昆山领史局,季野为之任考索,而颇委紫笥以文。已而为忌者所排,与昆山绝。紫笥甫通籍,一日在翁邸,翁之子妄人也,辱何义门于众中,紫笥愤甚,请翁出以正谊责之。翁护其子,甚不直紫笥,紫笥长揖出。且谓之曰:“明公之力,不过使陶生不为翰林,请从此辞。”已而果不与馆选,出令粤之昌化,有惠政。呜呼!紫笥设当时稍依违其间,骥尾青云,宜可旦夕致通显。然而冰山一颓,西江莫濯,安得复与万、阎诸老宿,追逐于文苑、儒林二传中哉?

◎沈端恪儒释之奏对仁和沈端恪公,少时尝在灵隐寺中为僧。世宗夙耽禅悦,一日,公独对,上问之曰:“汝于宗门必多精诣,试言之。”公对曰:“臣少年潦倒,偶逃于此,幸得通籍,方留心经世之学,以报国家,日惧不给,不复更念及此。亦知皇上圣明天纵,早悟大乘,然万几为重。臣愿陛下为尧舜,不愿陛下为释迦。臣即有所记,安敢妄言,以分睿虑。”上改容颔之,公真受孔子戒者矣(按:临川李侍郎在朝,世宗尝问:“汝于书无所不读,则二氏谅所尽通。”侍郎对曰:“主臣向于藏经亦谛观之,然无补于天下国家。”上笑曰:“汝言良是。”二公奏对若合符节,前笔未详,爰附纪之)。

◎曾文正公愿法林文忠曾文正公致其弟威毅伯书云:“闻林文忠三子分家,各得六千串。督抚二十年,家私如此,真不可及,吾辈当以为法。”读此,见文忠之清操,亦见文正兄弟之志趣。

◎宣宗勤政道光二十九年,圣躬不豫,自夏徂冬,犹力疾视事,不趋简便。三十年正月十四日,皇四子(敬按:即文宗显皇帝),始代阅章奏,召见大臣,事甫毕,而宣宗龙驭上宾。盖以七十天子,笃疾半载,其不躬亲庶政者,仅弥留之顷也。见曾文正公日记(按:是则与初笔引季文敏所纪,互有详略,谨补录之)。

◎张忠武逸事(二则)

高要张忠武公年十五,贾广西贵县,为土豪所辱,怒率众毁其家,官名捕,亡命江海。伺奸商墨吏,夺其赀,羁孤旅客,戒其曹不得辄犯。人为之语曰:“济弱锄强张嘉祥。”嘉祥,公原名也。

张忠武公驻师金陵,大小数百战,未尝挫衄。一日,偶伤指,向忠武以闻。文宗轸念,驰赐御用药散,公深感焉。自向公卒,和帅骄愎忌公功,遇事。公度不济,誓以身殉,抉一指寄家,示无还意。盖是指即用御药医痊,不欲使落贼手也。

◎董文恪力变川省华侈之风以翰林入直军机者,上元董文恪公教增其一也(按:公乾隆五十二年一甲三名进士)。出为外吏,强毅不阿。任川藩时,俗尚华侈,公力矫之,务为俭约。每公宴,诫不用优伶。总督勒公以春酒召,公至门,已通刺矣,闻音乐声,即返去。勒公为之撤乐,乃复至,饮尽欢,风尚为一变,蜀人两贤之。

◎何子贞手钞东华录不载之事何子贞太史在国史馆,每日手钞十页,录《东华录》所不载,而事有关系者,约五十字。曾文正日记谓为敏而好学。太史所钞,不知今尚存否。

◎人肉价值同治三、四年,皖南到处食人,人肉始买三十文一斤,后增至一百二十文一斤,句容、二溧,八十文一斤,惨矣。今兵事大定,年谷屡丰,愿有位者无忘在莒也。

◎同治间奏裁南河官缺同治间,奏裁南河各官,计裁去河督一缺、河厅十缺、佐杂六十四缺、武员七十六缺。新添总兵一缺,改二十四营为十营,留旧操防兵二千七百余人,以修防改为操兵五千九百余人。每年省工程银一百三四十万两,省廉俸三万余两。曾文正谓近来大政,此事最有条理。噫,承平二百年,国家崇尚宽大,不复校及细微,自海上多故,军谟地险,时有迁改,冗兵赘吏,独南河也欤哉!

◎积古斋钟鼎款识阮文达精心金石文字,能以彝觯簋鼎诸器,通仓籀之学。其所辑《积古斋钟鼎款识》,离奇炫耀,贯串坟典,嗜古者家置一编矣。顾是书虽由文达审定,而编释属稿,实出平湖朱侍郎为弼。侍郎,文达弟子也。其初稿尚世守,先署己名,后改题文达著。路慎庄、独山莫友芝,咸有跋。路、莫,亦文达门下士,言当不诬。康祺按:是书考义释文,远驾欧、薛,文达与侍郎皆当代荩臣硕学,虽不必以之为重轻,而拥清尘,功不可没也。

◎林文忠封翁饲鹤图林文忠公服官中外,常以封翁谷先生《饲鹤图》珍袭行┮,遍索题咏,一时作手,阐述其先德甚详。此举寻常不足录,而齐东之言,有谓文忠本徐姓,育于封翁,通籍后每自郁陶者,可灼然辨其谬矣。

◎举人擢用翰林上海顾少詹,以举人擢用翰林,官至三品,其遇甚奇。雍正七年闰月,世宗查阅蔡嵩寓中笔札,见有举人顾成天《皇城草》诗一首,寄情寓意,似有查嗣庭、吕留良诸人感愤讥刺之心,因传旨询问蔡嵩、顾成天平日有无诗文著作。于是续查出顾成天所刻诗一册,中有圣祖仁皇帝挽词六章,词意悲切,上览之凄然堕泪,谕称以未登仕籍之人,怀感恩戴德之诚悃,则其秉性善良,居心忠厚可知。《皇城草》一诗,乃别有寄托,为不如己意之人而作。因行文江南督抚,将顾成天送部引见,听候录用。成天遂仰蒙眷眄,氵存陟清班,先圣皇之庆赏刑威,不设成心如此。

◎李文勤之权变乾隆三十七年,木果木之变,李恭勤公世杰方以蜀臬总理登春沟粮台。值黑夜,降番猝发,大学士温公战死,粮台在促,浸者百无一存。公闻变,集夫役择险踞守,遥望隔山贼众如蚁,风驰电卷而来,四无援兵,审势不敌,因下令曰:“事亟矣,弃此不保,是资寇也,粮宜亟焚,帑则任尔曹取之,不尔罪。”既以一炬罄储胥,夫役咸携白镪遁还内地。公退保老营(今隶抚边屯,距美诺三十里),飞檄日隆关官属,凡逃兵入关,置第善款之,检搜腰缠,而薄赀其行旅,帑藏竟得无缺。是役也,粮不被掠,帑仍运回,夫役不亡失一名,录功最懋,恩赏孔雀翎。公饶权术,而有毅然任事之略,肫然爱民之诚,其由流外至兼圻,非幸也,宜也。

◎张亮基却河弁馈金铜山张督部亮基,初以中书从王文恪公治河工,适林文忠谪襄河务,独契公。时公尝却河弁馈金三千,文忠密识诸简,未以告人也。逮公为永昌守,文忠方由西域赐环,授滇督,公道谒焉。文忠欢甚,出手籍记却金日月,公忄双然异之,盖不复省记矣。公之清恐人知,文忠之求贤若渴,殆未易于今人中求之(按:文忠尝疏荐公云“其才胜臣十倍”,宣宗始知公可大用。文忠之识公,实基于却金一事)。

◎杀贼改为抚贼百文敏公督两广,以海盗方张,锐意灭贼。过皖,贻皖抚董文恪教曾诗,有云:“岭南一事君应羡,杀贼归来啖荔支。”及盗魁张保就抚,文恪遗书曰:“昔蒙赠诗,当更一字为‘抚贼归来’也。”文敏报书引咎。

◎仁宗赐百文敏子名札拉芬百文敏壮年官京师,有子不育,屡荷仁宗垂廑。嘉庆十六年九月万寿之辰,枢臣面奏公得子,上喜甚,下诏曰:“百龄年逾六旬,望子甚切,连年任事,有裨封疆,故得上蒙天佑,老年生子,朕甚为欣悦,可锡名札拉芬。”(敬按:国语长寿也)公奏谢,手诏优答,有“天赐麟儿”语。堂廉一德,父子家人之谊,不是过矣。

◎黄翼升始任长江水师提督同治三年粤匪平,长江奏设经制水师,以一提督节制五镇官兵,首被命膺此选者,三等男长沙黄公翼升也。公起家材官,隶曾文正戏下,久任军事,力济巨<喜>,功与彭、杨埒。初隶水军,方监造战船,有龙降其舟,色正青,长五六寸,隐见倏忽。或曰:此黄河庙中常示现者也。文正偕幕僚往观之信。嗣是公每战,龙见则必捷。戊辰秋,官军蹙捻寇于燕齐接壤之运河,时河水浅,跃马可渡,公虑贼之潜遁也,祷于龙神庙,祷毕,龙复见,水不雨而涨,贼突围不济,遂尽歼焉。公忠忱耿耿,战绩,训士则以匈奴未灭为激昂,论功则以雍齿且侯为慰藉,其厚得神助,有繇来矣。

◎黄翼升识拔鲍超今长江提督黄公,初从曾文正游。夔州鲍军门超夫妇来长沙,以贫故,谋生计不就,久之赀罄,存钱止数百,鲍故烈士,以钱市酒肴置鸩,将与其夫人饱饫以死。邻妪知之以告公,公亟往叩门,则户键矣。毁门入,鲍夫妇方对案举箸,公问何为;以实对。公曰:“壮士奈何效匹夫匹妇死沟渎?”鲍曰:“奈绝食何!”公曰:“子主我,隶名军籍中,岂惟不死,且可图进取,王侯将相庸有种耶?”鲍泣拜,公遂挈以归,进之曾文正。不数年,鲍由步卒起,战比有功,官浙江提督,封一等子,与公对树旌节,列爵苴茅,海内识与不识,争以郭、李、韩、岳相比拟。然则鲍固人杰,公亦巨眼矣哉。

◎曾威毅抚晋之政绩威毅伯曾公之抚晋也,值山右大,赤地千里,前抚噤不以闻,公下车即飞章请命,于是公私赈贷,集金粟至亡算,晋民始苏。龙山典史朱克敬笔记,称公初次祷雨,未即应,下令诫所部官吏毕至坛,绅士自廪生以上皆集,积薪塞庙门,誓次日不雨,即自燔,雨果应时至。晋父老感涕讴歌,乃家尸而户祝之。论者谓公此举,视昔年攻拔金陵,平积年僭号之贼功相等。盖一则夺数百万生灵于豺貘封豕之吻,一则活数百万生灵于沟渎饿殍之余,前古勋臣,未有斡回元化,大任叠肩,建立如斯其伟者也。

◎吴文节逸事(二则)

吴文节公文,自道光十八年奉命查办安徽、浙江、江宁、东河各事件,副萧山汤相国以行。回京,即授福建巡抚,调湖北,复调江西,调浙江,擢云贵总督,调浙闽,复调湖广,遂殉粤匪之难。前后十有七年,自出国门,每旦必焚香北向跪拜,虽邮程戎幕亦然,见公年谱。

楚人好鬼,越人好礻几,自古而然。云贵僻处天西,其崇信鬼神,乃复不亚中土。省城旧有华光寺,城内外与之同名者凡数十处,俗称某天子庙,又曰某天坛、某天台。住持僧道,创设无稽神像,诈言祸福,惑民渔利。道光间,督部吴文节公、抚部铜山张公深恶之,檄属亲督兵役,将各州县所供奉不经之土木偶像,投之浊流,并将庙宇分别毁拆,或改为善堂义塾,或改祀正神,淫祀遂革。

◎花杰诬劾戴文节及状元洪莹嘉庆十四年殿试后两月,给事中花杰诬劾戴文端公营私舞弊各款,并连及状元洪莹,谓与戴衢亨交结情密,故援引为一甲一名。一仁宗特派满洲军机章京,将洪由福园门带至上书房,命二阿哥监看,令其默写试策,核与原卷相符,上称为真才实学。并以洪横被诋诬,赏纱二件,以示奖异。花杰所劾文端他事,经诸大臣会讯,均系子虚,交部议罪(按:文端贤相,洪亦宿学之士,花杰乃欲以青蝇贝锦之伎俩,欺蔽圣明,洵自贻伊戚矣)。

◎仙鹤龄因贺表获咎嘉庆十三年,以诞育皇长孙,中外大臣具折陈贺,侈陈吉祥,叠奉严谕斥责。提督仙鹤龄折中,至有“诞降重熙,承华少海,玉质龙姿,前星拱极,本支百世,派衍东宫”诸语。上益震怒,将仙鹤龄及拟稿之营书郭裕昆,改拟之幕友石先几,先后降旨褫职,治罪有差。

◎新进士条奏地方利弊乾隆二年五月,特旨准本年新进士条奏地方利弊。

◎圣祖决计亲征准夷康熙中,准夷入寇,圣祖命大学士李文贞公蓍之,遇复之上六,文贞变色。上笑曰:“逆虏犯顺,自蹈迷复之凶,我战必克矣。”遂下诏亲征,果大捷。经生家之拘文牵义,终不如圣天子之应天顺人也。

●卷十四◎纪列圣御世诸大政平江李元度编次《国朝先正事略》,搜罗宏富,其业伟矣。顷读其文集《国朝先正事略自序》,发皇祖德,扬诩神功,荟最列圣御世诸大政,提纲举要,以类相从,足为研讨掌故者之一助,敬节录之。“三代下得天下者,以汉、明为正,然亭长也、僧也,于前代究有君臣之谊。我朝龙兴东土,与前明为敌国,明运告终,中原无主,吴三桂迎请入关定鼎。葬庄烈帝以礼,令臣民服丧三日,于揖让征诛外,别开一局。得国之正,此其一。圣祖御宇六十一年,高祖御宇六十年,为太上皇又四年,各以一朝,梁、唐、晋、汉、周五代而复过之,自殷中宗后,无能企及者。享国之永,此其一。中国既大一统,又合以东三省、内外蒙古、前后藏,及雍正中滇、黔、川、楚、粤改土归流诸郡县,乾隆中,复荡平准部、回部,拓土二万里,为开辟以来所创见。疆圉之广,此其一。国初平大小金川,平台湾,平西藏,平新疆;其在内地则平甘回,平湖、贵苗,平川、楚教匪,平粤寇、捻寇及黔之苗匪、教匪,滇及陕之回匪,皆若炳炎火以燎枯蓬。武功之盛,此其一。自康熙三十年至乾隆六十年,诏普免天下钱粮凡八次,蠲免七省漕粮凡二次,其余因恩诏、因军务、因水旱偏灾,蠲豁民欠者,不可以亿兆京垓计。蠲恤之优,此其一。康熙中减地丁银四十万,雍正初减苏松一道地丁银四十五万,南昌一道地丁银十七万,乾隆二年减江浙地丁银二十万,同治四年减江南地丁银三十万。举南宋前明之苛政,以次除之。减赋之仁,此其一。自古有了即有役,康熙五十二年特诏:滋生人丁,永不加赋;雍正四年诏:摊丁于地,别无力役之征。宫中有大工役,发帑雇工,给佣值如平人。乾隆十一年,停妇女编审;二十七年,并停编审,民间益相安于无事。力役之宽,此其一。功令,死刑分二等:曰情实,曰缓决,又有虽情实而不勾决者。勾囚之日,皇帝赐大学士坐,一一商榷之,讲官科道侍。先时,繇部核定爰书,加以九卿会议,法司签商。盖自有司定谳,至予勾决,更心目以数十计。凡肉刑及夷三族、廷杖、下镇抚司狱、妻女发乐籍诸条,一概革除。刑狱之平,此其一。自古宦官、女祸,至汉唐而极。汉之十常侍,唐之门生天子,明之九千岁,及吕、武、韦诸后覆辙,不可枚数。我朝宫闱肃穆,内官不过六品,斜封、墨敕诸敝政,一扫而空之。家法之善,此其一。前代人主,率耽安逸,明神宗二十八年不见大臣。我朝列圣宵衣旰食,无日不召见臣工,文自知县,武自守备以上,一一寓目,虽在万里外,纤悉必闻。政治之勤,此其一。凡兴朝于胜国诸忠义,多仇视之,国初甫入关,即褒恤崇祯殉难诸臣,钦定《通鉴辑览》,命附纪唐、桂二王事迹;钦定《胜国殉节诸臣录》,凡明季抗王师殉节,及建文朝殉难诸忠,并予专谥、通谥,所以维万世纲常也。忠义之崇,此其一。凡降将宣力兴朝,殷士裸将周京,皆缔造时所不废,然臣节当为之坊,乾隆中,特命国史馆编立《明季贰臣传》,得谥者追夺之,虽有功不贷;又命《贰臣传》分甲、乙二编,俾人品仍有区别,以示万世之公。衮钺之严,此其一。至若圣学渊深,天章美富,圣祖御制诗文集百七十六卷,世宗御制诗文集三十卷,朱批谕旨三百六十卷,高宗御制诗文集五百余卷,合诗文四万二千余篇,古今儒生,穷年著述,无希其万一者。仁宗、宣宗、文宗圣制奎章,后先辉映,并能超轶三五。御集之富,此其一。经史子集各门,皆有列圣钦定之书,发凡起例,悉衷圣训。至四库馆启,存书三千四百六十种,计七万五千八百五十四卷,建七阁储之,以嘉惠士林,为《中经新簿》所未有。右文之化,此其一。”(按:李氏此作,可谓煌煌大文,昔曾文正保折称其下笔千言,有兼人之才,非阿好也。)

◎劳文毅公胆识劳文毅公崇光,宣力中外,练达坚贞,其开府滇、粤,尤为盘根错节之遇。先是,泰西人扰粤海,番舶逼五羊城,前督叶名琛被劫,氵典氵忍依回,惜一死,粤东大乱。西人入居节署及民廛,文武官避居佛山镇,会城空无人。公闻命,兼程抵广州,从者请缓。公叱曰:“非尔所知也。”属吏叩马谏,公曰:“吾奉天子命,来为督抚,不入城,将焉往?”遂单骑疾驱入,西人亦骇愕,遂与营弁列队郊迎。洋酋请见,公见之若无事者。及论事,则折以理,不为少屈。明日,商民复业者数千家。西人莫测公所为,气夺,因退去。其督云贵也,云南汉、回民方互斗,黠者煽为乱,自署督潘忠毅铎殉难后,会城为回所踞,守土大吏徐之铭辈,浸与为缘。公自勘黔案,拜总督之命,驰抵昆明,僚属徘徊俟进止,或尼其出入。公曰:“吾尝单骑入广东,岛夷万计,视之蔑如也,岂慑叛回哉?”遂入城,回、汉军民并郊迎,如抵粤时。既至,语属吏曰:“汉、回仇杀,乃械斗案,非军务也。”益开诚心,安反仄,武员中有持两端者,感公忠荩,皆革面以功名自奋,滇事始可收拾,贼乃渐平。公尝佩小印文曰“忠信笃敬”,至是人益服其可行蛮貊云。

◎以父举子康熙初,陕西提督王进宝保奏其子王用予材武可胜副将。嗣大军进恢汉中,进宝遣用予前驱,绕出武关后,与大军夹攻,夺险而前,所向无敌,遂抵保宁,擒渠歼敌,诏擢用予松潘镇总兵,父子同建节钺。雍正元年,南总兵赵坤擢贵州提督,陛辞日,请以其子候补参将赵秉铎补贵州提标参将,上允所请。三年冬,调湖广提督。四年二月,复特命坤子秉铎调湖广提标参将。此固由两圣人度外用人,推心置腹,而进宝、坤以一介武夫,公忠质悫,俨有祁奚举子之风,宜其起家卒伍,卓立边功也。

◎以兄举弟孙文定公官祭酒时,尝举其弟扬淦为国子监学正;同时,侍郎陈树萱奏保族弟盐大使陈大芳,大为高宗谯责。可知圣朝彰瘅无私,内举不避之名,亦非巧诈者所能假托也。

◎以子举父以父举子,以兄举弟,前既详之,而又有以子举父一事。雍正六年,上命内外诸臣各保举一人,衡永郴桂道汪时保举其父原任刑部司官汪,学问优裕,政事练达,忠爱之性,出于至诚。奉旨:“汪补授四川叙州府知府。”圣朝之立贤无方,洵书史所未闻者。

◎赵襄壮公操守平滇之役,赵襄壮公良栋实为首功,而操守尤不可及。城破时,诸将争取子女玉帛,公独戒所部营城外,秋毫无所犯。又访得吴逆司管库之人,以藩宫簿籍进呈,于是诸将所干没尽发觉。而三桂宠姬二人,一归将军穆占,一归总督蔡毓荣者,事亦上闻。公独以廉洁蒙圣祖褒奖,盖公虽武夫,居然有曹武惠下江南气象矣。

◎杨忠武公福将自军营火器之利兴,凡百战名将,躬亲矢石,无不受创遍体,其临戎日久,仅伤一二处者,盖幸事也。独本朝杨忠武公结发从军,大小数百战,皆陷阵冲锋,身先士卒,冠翎屡碎,袍屡穿,而公身从未受豪发之挫。公晚年,仁宗询及,叹为真福将。

◎吴文节公却鹾商羡余吴文节公抚浙时,鹾商献羡余八千金,却之。及殉难湖北,家无余赀,商人感公清德,欲以此为赙。公子养源曰:“若义也,光公早受之矣。先公却而某受之,是堕先公之德也,敢辞。”强之,卒不受,是不愧清白吏子孙矣。

◎邓廉访守南昌咸丰癸丑,粤贼由武汉蔽江下,九江不守,江西巡抚司道皆帅师出防,会城岌岌,市肆昼闭。邓廉访仁方守南昌,揭示曰:“太守料贼犯金陵,志不在我。不然,敢以八旬老母为孤注乎?尔军民其安堵无恐。”示出,市立开,贼果不至,而设备益严。当时江右文吏号知兵者,邓君名几与广信太守沈文肃埒。

◎邹侍御劾黄县相国夺情咸丰间,黄县相国遭母丧,有诏夺情。浏阳邹侍御正杰疏劾之,文宗手谕褒答云:“持论甚正,已令其开缺,即日扶柩回籍矣。”前代罗伦劾邓州,吴、赵诸人劾江陵,朝拜疏而夕几死于杖下,以今视昔,非君明臣直,乌能转圜如斯哉?

◎本朝特种得人之盛本朝特科,得人最盛。康熙己未举博学鸿词,得彭少宰孙等五十人。乾隆丙辰再试鸿博,得刘文定纶等十五人。乾隆辛未诏举经学,得吴司业鼎等四人。又康熙朝两次南巡江浙,召试诸生,得吴文恪士玉等七十三人;乾隆六巡江浙,得王司寇昶等八十五人;三巡山东,得初尚书彭龄等十七人;四巡天津,得姚文僖文田等十六人;巡幸五台,得龙殿撰汝言等九人。他若蓝太守鼎元,雍正初以特荐召试;严方伯如翌,嘉庆初以孝廉方正召试;并称旨,授知县,皆为名臣。而乾隆十七年,桐城黄太守良栋,以国子监生肄业期满,奏留,亦奉特旨亲试,立授赤城令,尤为奇遇,后亦以循吏称。设国家自康、雍以来,拘守秋乡春会三年一试之成例,彼特科登进诸贤,恐槁项黄馘,老死蓬衡,霾姓名于狐貉之口也久矣,噫!

◎刘忠壮公誓为厉鬼杀贼湘乡刘忠壮公松山,从征粤逆、捻逆,功俱在诸将上。入秦剿回匪,纵横扫荡,威震西陲。自结发从戎,转战十四行省,殊庸茂绩,有国史在,无庸赘矣。当公力攻金积堡,炮中左乳,创甚,张目语诸将曰:“我受国恩未报,即死,毋遽归我丧,当为厉鬼助君等杀贼。”及官军平金积堡,讯俘,称公尽节后,夜辄闻戈马声,如怒潮涌至。贼疑官军来袭,莫敢解衣卧。左侯相驻军平凉时,一夕闻大声呜呜震山谷,察之了无所见,疑必有异,未几捷音至。是日,马化隆就擒矣。化隆者,公所誓不与俱生之贼魁也。见公敕建祠碑,忠义之气,生英死灵,纪此事者,殆非神奇其说。

◎翰林须留心诏敕一乾隆初年,上谕:“古来制诰,多出词臣之手,必学问淹雅,识见明通,始称华国之选,有裨于政事。今翰詹官员甚多,于诗赋外,当留心诏敕。掌院学士以下,编检以上,可各以己意拟写上谕一道,陆续封呈朕览。倘有切于吏治民生者,朕亦即颁发,见诸施行。则词曹非徒章句之虚文,而国家亦收文章之实用矣。庶吉士散馆后,即照此例行。”(敬按:高宗是谕,实足以培植儒臣,俾各储经邦济世之略,设永永遵守,则西清东观,必无复有空疏不学,谬玷华资者矣。)

◎孝贤皇后贤淑乾隆十三年三月,孝贤皇后侍奉东巡,崩于德州水程。上深痛悼,亲制挽诗,有“圣慈深忆孝,宫壶尽称贤”之句,因即以孝贤二字为谥。越月,复谕:“乾隆九年蚕坛成,皇后率妃嫔行亲蚕礼,求桑献茧,效绩公宫,数年来新丝告登,命官染织御衣,以朝以祭,皆其所供也。章采犹新,衤韦プ遽渺,继自今缫盆余缕,安可复得耶。爰命藏诸文笥,传示永久,以志遗徽。世世子孙,其保守之。”钦哉圣心,眷念至此,则二十二年中,淑顺贤明内佐之徽音可想矣。

◎禁用宽永钱宽永为日本纪年,其钱文曰“宽永通宝”。乾隆间,以沿海地方行使宽永钱甚多,疑为私铸,谕令江苏、浙、闽各督抚,穷治开炉造卖之人。经两江督臣尹继善、江苏抚臣庄有恭疏奏:此种钱文,乃东洋倭人所铸,由商船带回,漏入中土,因定严禁商舶携带倭钱,及零星散布者,官为收买之例。当时原疏引朱竹集内载有《吾妻镜》一书,有宽永三年序;又徐编修葆光《中山传信录》内载,市中皆行宽永通宝为据。事载《高宗实录》。按:汪大令辉祖《梦痕录》,称朱、徐二书为某馆某县时所考得,尹文端公大加褒赏,遂有“宰相须用读书人,作官作幕尤不能不用读书人”之语(康祺又按:尹、庄二公,博雅爱士,朱集及《中山传信录》尚非僻书,不应专恃龙庄之考核。且读书宰相一语,出《宋书。窦仪传》,仪实未尝读书,无论王蜀去宋未远,纪元非细事,镜文之识,甚不足奇。考唐初辅公僭号,亦称乾德,仪既读书,何竟不能举及耶。详见余贻《精庐笔记》)。

◎西域地名沿革乾隆初年,大兵西征,鄂刚烈、刘文正诸公尝奉命考西域地名沿革,以戎马倥偬,未能就绪。事平,开西域图志馆,始知伊犁为乌孙,喀什噶尔为疏勒,叶尔羌为莎车,乌鲁木齐为车师,库车为龟兹,辟展为鄯善、楼兰,塔尔巴哈台近哈萨克,即康居境,谈地理者,不可不知。

◎赛尚阿劾骆文忠咸同中兴,楚材蔚起,其识拔而奖成之,展转推挽,以应名世之期者,骆文忠公也。公镇楚、蜀,经画储胥,论者以萧何关中、寇恂河内为比。以湖南复湖北,以湖南北复东南诸行省,虽勋望不逮曾、胡之赫赫,而功亦伟矣。当旧辅赛尚阿之授钺也,军过湖湘,供张独薄,赛因奏湘抚吏治废弛,公遂奉命内召。时粤逆已躏及辖境,暂留筹防,嗣以力完危城,文宗益知公可倚任,仍畀封圻,有益于时局者甚大。设当日楚疆不警,文忠被劾入都,非列闲曹,即沦废籍,二三豪俊,未必尽出风尘,旧辅一言,不几长城自坏欤!故大臣任事,冗庸暗之患轻,忮刻骄奢之祸大。

◎世臣诗稿之谬高宗驻跸盛京,祗谒陵寝,以祭器潦草错误,革盛京礼部侍郎世臣职。又以世臣诗稿有“霜侵鬓朽叹途穷”之句,谕谓:“卿贰崇阶,有何途穷之叹?彼自拟苏轼之谪黄州,以彼其才其学,与轼执鞭,将唾而之。”世臣诗又有云“秋色招人懒上朝”,谕谓:“寅清重秩,自应夙夜靖共,乃以疏懒鸣高,何以为庶寮表率?”诗又云“半轮明月西沉夜,应照长安尔我家”,谕以“盛京为丰沛旧乡,世臣不应忘却”。严旨斥责,即令满员官盛京者,各书一通,悬之公署。

◎吕陈钦佩张石州之学行旌德吕文节公尝云:“为文不经石州诃斥订正,未可示人。”又言:“石州研经似贾长头,考史似刘子元,谭地理似郦善长、王伯厚,论治体似陆敬舆、白居易,行谊卓绝,文词瑰伟,则又似萧颖士、徐仲车。”晋江陈给事庆镛,直声震天下,独俯首石州曰:“令斯人著獬豸冠,树立过吾辈远甚。”石州,即前卷所纪平定张先生也。

◎搜求古砖乾嘉巨卿魁士,相率为形声、训诂之学,几乎人肄篆籀,家耽苍雅矣。诹经榷史而外,或考尊彝,或访碑碣,又渐而搜及古砖,谓可以印证朴学也。于是苗先路得君子馆砖于河间,李申耆得廉颇墓砖于寿州,仪征太傅及桐城吴廷康所得尤夥。而阳湖吕尧仙抚部《古砖文拓本》,著录者至二百五十三砖;嘉兴冯柳东著《浙江砖录》,编为四卷。其散见近贤诗文集者,几不可殚述,亦一时风气然已(近闻太仓陆莘农年丈、归安陆存斋观察,所得古砖尤富,惜尚未见其拓本也)。

◎莫侍郎耿直莫宝斋侍郎任仓场时,因常州武弁旗丁与州县互控,牵涉多人,满侍郎润祥议交刑部审讯,公议咨交两江总督就近鞫之。润祥持不可,公不为屈,遂各执奏,陈辨上前,仁宗卒从公议。今通州仓场署,满、汉两寮,各榜“和衷报国”四字,仁宗纶音为公立也。公视学江苏,劾署藩司鄂云布玩公护短。道光二年,以通场盘米事,与户部互讦,连拜三疏,措词峻激,至以“胡涂昏愦,不通文义”诋部臣,而以“洞悉仓务,无逾于臣”自诩。时户部满、汉两尚书皆军机大臣,方向用,朝士肾为公危,上竟不之罪。谕称莫晋所论,皆属因公,惟负气辩论,失敬事之道,仅令降一级为内阁学士。公谢疏有云:“主圣则臣自直,仰钦厉世摩钝之精心;恩深而命转轻,弥坚报国忘身之素志。”朝野诵之(康祺案:户部覆奏时,右侍郎汤文端公独自行检举,盖信莫公素学,必不妄相纠弹,故深自引咎也。忠实如两公,足为吾越人重矣)。

◎俞正燮久困公车黟俞君正燮,宏达渊涵,恺深经术,嘉道间一通儒也。公车久不遇,道光癸巳,仪征太傅主会试命下,诸巨公辄相与贺曰:“理初入彀矣。”榜发报罢,已而知卷在王菽原礼部房,礼部固力荐,而新安相国深嫉迂诞之学,捆束置高阁,仪征竟未见也。后十年,为人述此事,犹扼腕太息。礼部既得君,则大喜,延入邸中,索观所著书,为醵金付雕,即今所传《癸巳类稿》也。爱士若两公,士虽不遇,不足喟矣(按:俞又有《癸巳存稿》,刊灵石杨氏丛书中)。

◎齐勇毅公威名嘉道名将,杨忠武而外,必推新野齐勇毅公为一时瑜、普矣。回部之役,回人二公威名,称忠武曰哈萨谙班,而称公曰咬龙谙班。哈萨,华言美须髯;咬龙,华言虎也。忠武请老,天子从容问:“异日如有军务,武臣中谁可继卿者?”忠武奏:“齐慎材任将帅。”公自征川楚教匪,征浚滑,征关陇,征逆回,均与忠武俱,枕戈蓐马,不啻百战,勇名闻天下。粤海事起,命公为奕山参赞,徒以将将匪人,束手而无所用其武。然抚夷之议,独不会衔,公虽武臣,不诚凛然须眉丈夫哉?

◎齐勇毅公不为军士请赏齐勇毅公之为参赞大臣也,事在道光二十二年。公闻命,即率亲兵驰赴广东,比抚夷议成,他将多以军士积劳呈请奖励,公独自憾无功,不为麾下请一钱赏。公之得勇号也,御笔亲改为谦勇巴图鲁,世以为谦字尤不愧云。

◎苏侍御请罢黜穆彰阿道光二十三年春,有白气自天西南隅,绝九州殊域,直扫参旗,经五六十日不灭。御史高要苏公廷魁抗疏数千言,大旨以时政乖迕,归过枢相穆彰阿辈,立请罢黜,而劝上下罪己之诏,开直谏之门。语切至,多所指斥,宣宗览奏动容,特旨嘉奖。公即前笔所纪谏垣三直之一。

◎赵学彭不逾家法东河县丞赵君学彭,武进恭毅公五世孙也。兰阳之役,姚亮甫中丞夜出视工员勤惰,见君悴且寒,慰之曰:“才不可恃,此为腥膻地,有才者尤当慎。”君对曰:“学彭先恭毅裔,职虽卑,家法不敢逾。”中丞解衣衣之曰:“李制军世杰,即由丞ヘ起家,君勉之矣。”康祺窃谓上官如姚公,下吏如君,皆足为今之从政者法。

◎祁恭恪公精于谳狱本朝钦恤民命,慎重刑章,大少司寇多以出身刑部司员者任之。高平祁恭恪公,其尤著也。公自为司员,屡乘传随堂上官,谳山西、直隶、湖南、广西诸省狱。道光五年武康徐蔡氏案,臬司至自引决,特命公往鞫之,得其旁证,果雪奇冤。相传公内召为侍郎时,有挟怨烧杀一家数命者,司员以误遗火种、风烈延烧为词。公不答,徐取日记小册示之曰:“某日之夕,星斗灿明,无风。君为囚地,独不为一家数命地邪?”卒拟抵,自是司员不敢欺。

◎阎百诗孝行百诗先生遭母丧,疏食三年。服既阕,哀其母,不忍其父之独处也,不入内,而卧起于父侧者又一年,父谕之十百不肯去。世但知先生博学耳,乃其内行敦竺若此,此之谓经师、人师。

◎休宁二江江筠、江声兄弟,并学问浩博,精诣古人,时有“休宁二江,无双有双”之誉(按:二江籍吴县,曰休宁者,其祖贯也)。声字艮庭,尤负绝质。时又援何山大小之例,称曰小江。

◎胡稚威临殁语胡稚威蹭蹬不遇,晚依蒲州田侍郎懋,以太原志属焉。偶撄疾,太守周西鲸来视,稚威已撤帐,盛服奄碟,举手曰别矣。既瞑,气蒸蒸若腾烟,须臾,复张目曰:“不能不再生人间,为南人乎,北人乎?”周泣下曰:“南人归南。”曰:“然。”遂气绝。

◎陈太仆书法陈句山太仆兆仑,书法兰亭,取意简远。侍讲梁山舟曰:“本朝不以书名而书必传者,陈文简元龙及太仆也。”

◎谢山先生碎乡贤祠木主吾邑名宦乡贤祠,明降臣张军门杰、谢太仆三宾,亦滥列焉。当时不知何人,谬为陈请。谢山先生年十四,补诸生,例谒学宫,见二人木主,大怒曰:“此反覆卖主之乱贼,奈何污宫墙也!”亟掣取捶碎之,投之泮池。乳虎初生,已具食牛之气,信然。

◎当阳县白莲教乾隆末年,白莲教初起,蔓沔极广。当刘之协之徒张正谟、聂人杰辈,聚众倡乱于枝江县,时当阳县令闻变,坐听事传集书役语之曰:“白莲教已反,贼踞枝江之灌湾脑,与本邑界连,邑中习教者,宜先名捕,以防内讧。”书役齐声曰:“我等即白莲教也,更谁捕?”令拍案怒骂:“汝辈反乎?”曰:“反即反耳,何怒为!”令拂袖起,群役争先拉杀之,遂啸聚据当阳县城。呜呼!世教不明,邪说蜂舞,星星之火,坐视燎原。一命食禄,与有责焉,可不祗惧哉?

◎阎百诗荣遇杭堇浦、赵饴山为百诗先生作传志,俱称先生晚年名动九重,世宗在潜邸,手书延请,后至京师,执手赐坐,呼先生而不名,凡饮食、药饵、衣服及几研陈设诸物,罔不精腆。先生偶感疾,命太医院朝夕视。既病剧,求移馆,世宗固留不可,则命以大床为舆,上施青纱帐,二十人舆之,至城外十五里,如卧床,不觉其行也。殁后,亲撰文以祭,并赐挽章。先生子咏作行述,亦云然。惟礼亲王昭连《啸亭杂录》,则谓延接先生,乃安郡王玛尔浑,非雍邸事。宪皇龙潜,谨介尊严,不与外人相见;因安王邸俗呼四王府,故致讹传。及张石洲纂先生年谱,援据极精,始知啸亭之说不足信。盖玛尔浑为岳乐世子,何敢擅冒皇子。今挽章尚存,明称皇四子多罗贝勒,则非玛尔浑明矣。

◎营谋荐鸿博科(二则)

康熙丁巳、戊午间,入赀得官者甚众。继复荐举博学鸿儒,于是隐逸之士,亦争趋辇毂,惟恐不与。西溟先生有句云:“北阙已除输粟尉,西山犹贡采薇人。”时以为实录。

康熙己未试鸿博科时,有进“三不如”之说于上前,以毁百四十三征士者(按:《施愚山年谱》作一百七十五人,《竹年谱》作一百九十余人,王氏《池北偶谈》、方渭仁《松窗笔乘》及《鹤征录》引李武曾所记,均作一百八十六人。此则引张石洲《阎百诗年谱》,仍其原文)。上意浸衰,一时哗然,以为与李林甫表贺野无遗贤无异,见阎百诗《与陆翼王书》(或曰:进三不如说者,高江村也)。

◎却金亭休宁汪舟次方伯楫,以诸生召试一等,授检讨。寻奉命册封琉球,为其国撰孔子庙碑,馈赆极丰腆,力却不受,国人为建却金亭,嘉道间,犹岿然翼然,丹青无恙。按:册封一役,以王人之贵,惠临下邦,但求其文采风流,不辱使命耳。耀燕公四裔之版,赡陆生南粤之装,取岂伤廉,辞尤得体。清节若方伯,宜东人瓣香祝之。若夫关海互市之日,金元交聘之年,存国体于衣冠,寄王灵于旄节。片言必慎,妙选四方专对之长,一介宜严,无忘六计弊廉之义。

●卷十五◎太祖敷教明刑太祖高皇帝自天命元年丙辰建元以后,益勤劳国政,靡间昼夜。每五日一视朝,焚香告天,宣读古来嘉言懿行,及成败兴废所由,训诫国人。以议政五大臣参决机密,以理事十大臣分任庶务。国人有诉讼,先由理事大臣听断,仍告之议政大臣,覆加审问,然后言于诸贝勒。众议既定,犹恐或有冤抑,令讼者跪上前,更详问之,明核是非。故臣下不敢欺隐,民情皆得上达,国内大治。盖敷教明刑,其难其慎,早具帝者规模矣。

◎叶赫贝勒识太祖为非常人初叶赫贝勒扬吉弩识太祖为非常人,言我有幼女,俟其长,当奉侍。太祖曰:“汝欲缔姻盟,盍以年长者妻我?”扬吉弩曰:“我非惜长女不予,恐未足称嘉耦。幼女容仪端重,举止不凡,堪为聪睿贝勒配耳。”太祖因聘焉,是为孝慈高皇后,诞生太宗文皇帝。尧门轩渚,代绪遥遥,圣女来归,实启万年灵长之祚,盖非吕公、窦毅辈,仅识英物者,所能等观已。

◎太祖设四关与明互市太祖朝,环境诸国,均已削平,境内所产东珠、人参、紫貂、黑狐、猞猁狲诸珍异之物,足备服用。明国亦遣使通好,岁以珍币聘问,爰于抚顺、清河、宽甸、阳设四关口互市,以通商贾。而长白山之鸭绿江路,尚有抗阻,太祖乃遣兵招抚之,尽收其众,时辛卯年春正月也。

◎太祖击败叶赫哈达(二则)

太祖击败叶赫哈达等于古山一役,九部合兵,分三路来侵。上遣武理堪往侦,由东路行百里许,度岭,群鸦竞噪,若阻其行者,欲还,鸦乃散。再行,鸦复噪,飞鸣扑面,几不能前。武理堪异之,驰归以告。太祖命由札喀路向浑河部侦之,亟驰往,果见敌兵。

太祖闻叶赫兵来,时已夜半,恐我军昏夜出,致惊国人,传语诸将,旦日启行,遂就寝甚酣。妃富察氏呼上觉,谓曰:“九国兵来攻,何反酣寝耶?岂方寸乱耶?惧之耶?”太祖曰:“我果惧,安能酣寝?吾若负彼,天必厌之,安得不惧?今我顺天命,安疆土,彼不我悦,纠九国之兵,以戕害无咎,天必不佑也。”安寝如故。次日,祝告堂子以行,果获大捷,斩级四千,获马三千匹,铠甲千副。正正堂堂,以整以暇,而破九部二万之众,自此军威大震,远迩慑服矣。

◎王壮武公不愧儒将王壮武公珍,由湘乡团练起,剿贼楚、粤、江西,纪律整严,机神敏妙,屡建大功,贼众骇惧,至有“出队莫逢王老虎”之谣。公幼英毅,自隶罗忠节门下,始折节读书,治军以训练为急。所部壮丁,习刀矛火器之暇,以《孝经》、《四书》转相传诵,每营门夜扃,书声琅琅出壕外,不知者疑为村塾也。军麾所至,辄以忠义风动其民,能使顽懦感悟。江西抚、建各属士民,称为恩人,呼为青天。临战,则自相纠集,负戈裹粮,候公指,盖儒将之效至此。嗣公以积劳卒于乐安军中,年仅三十三,天下痛之。

◎以诸葛武侯相比今相国左公,与抚部刘公蓉,先后参骆文忠幕府,赞画军谟,料事切中,人皆称为诸葛。刘公后任蜀藩,绵州之捷,贼中亦有赛诸葛之称。壬戌八月,贼渠李泳和窜踞犍为之龙{穴孔}场,楚军围攻,累月未克。骆文忠檄公亲往视师,至军四日,克之,缚逆魁,俘其党五千余人,皆聚歼焉。当公初至,贼即自相惊曰:“赛诸葛又至矣。”遂无战志(按:公在秦《答左相国书》,详论时事,谓武侯所遇,尚未若今日之不幸。篇末并有“蒙以武侯一席相让,所不敢当,谨以奉璧”之语。知二公亦尝以诸葛互推矣,详见公《养晦堂集》)。

◎台湾镇道得奏事旧制:台湾镇道得奏事。台湾镇为挂印总兵,王命在焉,每决囚,道至镇署会鞫,行刑奏事,列衔道居镇后,决囚坐次如之。上元叶抚部世倬为台湾道,谓坐次不合,力争;奏事亦由道主稿,他镇武臣悉听之。都统音登额为台湾镇时,兼娴吏治,阅道中稿,尝有商改,遂为叶所衔。道光初年,叶公方大用,陛见,奏公有微词,上犹念公功,第改镇天津而已,见姚石甫《识小录》。康祺按:本朝定制,司道本可奏事,不特台湾道为然。镇、道皆二三品大员,坐次列衔,分应先文后武,且武臣专阃,未必皆如音公娴雅,奏折主稿,亦自以道员为宜。此制不知今若何。友人张奎垣军门方镇台湾,惜客岁入都,未一询之。

◎额威勇公将略威勇公额勒登保讨白莲教时,继福文襄为经略,贼甚畏之。每战,张左右翼,以降贼居左,张红旗,乡勇居右,张白旗,皆为前锋。贼望见红白二旗,则群相惊曰:额爷兵至矣,皆奔。公既善用兵,尤喜以身先士卒,临阵,辄以两人肩竹兜乘之,铳炮矢石,常从肩耳过,左右失色,公不少避,督战益力。尤严操守,赏士不惜万金,而不以一钱自奉。督抚馈遗,一无所受。用兵岁久,诸将无不蓄赀财,凯旋过芦沟桥,虽名将如德侯,亦辎重累累。公独萧然行李,一骑负一补被而已。

◎额威勇无子额威勇初有一子为侍卫,卒,公方治军,得书不言,亦无戚容,中夜归帐、乃哀,明日治事如故。回京后,复生一子,上赐之名,甫数月而公薨,上亲临奠,取公子置诸膝,即命袭封,逾岁亦卒。康祺窃谓:仁宗之于公,恩谊绸缪,直不啻家庭骨肉,公殁无子,未免益九阍之轸悼。然以公忠贞果毅,诚贯天人,清庙分配飨之荣,专祠有遣官之祭,岂若马医夏畦之鬼,必待子孙荐食哉?或曰公久在行间,诛戮太过,其然,岂其然乎?

◎愚民惑于邪说额经略征教匪时,获贼男女,付有司讯供,由翼长过堂,开单呈经略。初分三等定罪:贼目以上凌迟,持械拒敌官军者斩,被掳者释遣。而愚民被胁者,大抵尝拒敌居多,经略悉诛之不赦。诸将屡哀之,始下令:从贼不及三月免死,遂多全活。然亦有曲为开谕,而自甘就戮者不少,盖为邪说所中,竟无术活之也。其顽可愤,其愚抑可悯已。

◎议考试废制义雍正中,有议变取士法、废制义者。上问张文和,对曰:“若废制义,恐无人读四子书,讲求义理者矣。”遂罢其议。康祺按:公言良是。但不知宋、元以前,制义未兴,《大学》、《中庸》,何以久列《礼记》中;《论语》、《孟子》二书,何以不废。且宋、元诸儒,讲求义理至精,皆在制义取士以前,而四子书无人不读。

◎俄人求内附乾隆四十八年,有俄罗斯人四十余户,由科布多投诚,求内附。奉谕抚慰,按户赐予口粮,令其回国。今边界居民,乃有愿隶俄籍者。俄虽外夷,亦当追念天朝之宽大也。

◎陈总河杖留梦炎像姚石甫《识小录》云:“衢州人言,陈总河鹏年,始为西安令,行乡征粮,至徐忠庄公(徽)言祠。徐氏子孙张公像,陈为之避坐。更至留氏祠,留氏亦张梦炎像,陈见之大怒,仆像于地,杖之二十。先是留氏子孙犹盛,多兴者,自杖后,留氏遂败,乃无入庠者。”按:恪勤此举,未见他纪载,其嫉邪崇正,足为士民劝惩,墨绶翩翩,已绰有名臣风范矣。

◎李星来善易数德州李源星来,顺治丙戌进士,授河间令,有能称,罢归。为人和易谦退,好读书,至老不倦,于古今河渠、漕屯、兵农诸事,讨论尤精。《济南府志》称源归里后,筑退庵,因以自号,植花竹,购图书,善谈易数。昆山顾先生闻而叹曰:“今之管辂也。”(按:亭林称源为北李家)

◎罗壮勇公少时逸事罗壮勇思举初征白莲教,后平永州苗,为嘉、道两朝赫赫然名大将。籍四川之东乡,少亡赖,数行窃,令捕之,杖毙,弃诸野,中夜而苏,匍匐至一老妪家,周之,乃改行投身军营,骁勇冠绝侪辈,遂历保至专阃,锡封子爵。当赵金龙之乱,罗受命与总督卢公坤往平之,贼已困将擒矣。时宣宗以尚书宗室禧恩来督军,未至,诸公议待禧至。罗曰:“围久师怠,贼必遁,糜帑可惜。”遂违众一战,歼贼且尽。禧公为亲信重臣,督抚以下,皆降屈为礼,怒罗之不待也,盛气陵之。罗不为屈,且面折之曰:“诸公贵人,多顾忌,罗思举一亡赖耳,受国厚恩至提督,惟以死报,不知其他。”禧甚怒,而无如之何。罗每对人言生平作贼事,不少讳,并请文人历叙其事,洵奇男子也(按:魏氏《圣武记》云:“思举忠孝人也,其始军中莫知所自来,及为副将,自檄川、陕、湖北各州县销积案数十,云所捕剧流罗某,今已为国宣力,其毋复株连。世始知其前事。”与此少异)。

◎罗壮勇公鬻妻罗壮勇改行后,始娶妻,忽患奇疾,百方不治。一道人过门曰:“有方可救,但得钱三十千,乃能配药。”罗自念贫窭,安得三十千钱,语其妻曰:“吾病且死,汝亦饿死耳,苟鬻汝得钱买药,则两活矣。”妻不可,强之再三,泣而从之,病果瘳。罗既官游击,乃遣人访其妻,以重金赎还,为夫妇如初,报其鬻身救夫之义也。此事不足训,然以视少共艰苦,既贵而厌弃其糟糠者,其厚薄之区,殆不可以道里计。天生豪杰,磊磊落落,安得以道学家之律绳之。

◎青田一鹤处州青田故有鹤,而山以鹤名。端木舍人国瑚产是邑,生而神貌肖之,其大父取《易》乾、中孚两“九二”之义,字之曰鹤田。舍人晚岁乃自号太鹤山人,海内外知者,多称太鹤先生。当阮文达轩两浙,得舍人,以夸示同朝曰:“吾得青田一鹤矣。”由是声闻天下。及嘉庆戊午,登贤书。明年,文达佐朱文正主会试,闱中相期以得鹤为至幸,鹤竟不翔。后三十余年,君已官于朝,文达适自滇、黔觐京师,遇君郊外,与之酹酒文正墓,犹言畴昔闱后文正以失鹤为兼,惘惘者至数月也。是年癸巳三月,文达方陛辞,宣宗留之入会闱,录异才三数人,君始在选。朝士惊咤曰:“衤离老鹤,尚能高飞耶!”君邃于《易》,汪文端、曹文正曾交荐之。又尝召相吉地,赐中书,加六品秩。俸未满,即求去。生平辞县令至再,杜门著书,谈《易》而外,无他嗜好。矫首云路,敛翮山阿,皓质清姿,饮啄不苟,若君者,可谓自爱其羽毛矣。

◎梦中预识座师嘉庆十一年,黄勤敏公充湖北乡试正考官,榜首刘学澍,试前梦至一处,有古衣冠者上坐,旁一人指谓曰:“此汝师也。”问上坐者为谁,曰郑康成。醒而异之,既获解,谒勤敏,与梦中所见,面貌无异,因自述其异。是科第二名徐跃,元日所梦亦同。二人一孝感,一蕲水,相隔数百里,异事也。

◎梦应三元嘉庆二十五年会试,当涂尚书充正总裁,入闱时,梦两广总督阮公元来拜,并赠貂裘一领。及传胪后,始悟阮公字伯元,以姓与名字合之,恰为三元;而阮字偏旁又为陈姓之半,阮督两广,三元隶广西,貂裘则翰林所著也。又陈中解元时,本名守<睿圣>,会试前梦报已中二十二名名陈继昌,二十四名则陆名沅,报者云,二十四名亦系汝,醒而悟其祥,因改名。及入场,至号舍,所坐乃二十二号,问二十四号,果陆沅也。榜发,俱中式,陈竟得三元。始悟沅字水旁三笔,为三元兆,陆字亦得陈姓之半也。此与前一则均采勤敏年谱。按:名场吉兆,屡见世俗因果之书;即梦中豫识,座师纪文达笔记中,亦有是事。可见崇科美第,在鬼神亦殊异其遭逢,特人不知自重科名,事业文章,绝无表见,则亦草亡木卒已耳。

◎萧尺木画国初高士,芜湖萧云从尺木,工画山水人物,具有北宋人遗轨,闭门著述,品格亦复高峻。乾隆甲午,四库全书馆进尺木所画《离骚图》,高宗命馆臣为补《天问》以下,盖尺木所未图也。又题其山水长卷诗云:“四库呈览《离骚图》,始识云从其人也。群称国初善画人,二王(、原祁)、恽(寿平)、黄(鼎)伯仲者。二王、恽、黄手迹多,石渠所藏屡吟把。萧则石渠无一藏,侍臣因献其所写。”诗凡二十六句,仰见圣人爱惜人才,虽荒江野老,一艺之长,身后犹蒙甄录,著之天章,尺木可不朽矣。自尺木画邀宸赏,江南大吏好事者,遂访其萧家巷老屋,遗址犹存,其所著《易存》、《杜律细》若干卷,亦收四库存目中。惜后人仅一担水夫,老病不足自活,唏!

◎却献白雉嘉庆十年岁在乙丑十一月,黑龙江将军观明献白雉一笼,表请宣付史馆,以昭瑞应。睿皇帝谦德不居,诏以时和年丰,民安物阜为瑞,仅敕令内廷诸臣赋诗纪之。(按:《孝经援神契》、《春秋感精符》,咸以白雉来翔,为祥征庆贶,自越裳进献而后,汉唐旧史,亦复侈陈。至哉圣人,直轶周成而过之,无论后世矣)。

◎进白鹰海东青嘉庆五年冬,卓里克图亲王拉旺进白鹰,科尔沁达尔汉亲王丹怎旺布进海东青,上召画工各绘为图,命供奉内廷翰林分赋。

◎陈恪勤公风雅陈恪勤公守江宁,为总督阿山所,将入狱,神色然。自忆未了事曰:“杜茶村未葬,某僧求书未与,布衣王安节缺为面别。”从容料量,承锁而行,其镇定如此。公宦迹所至,尝表东海孝妇庙,建狄梁公祠,立陆绩廉石,复刘ナ后人租徭。在苏,舁郁林石于郡学。游焦山,遣人泅水出瘗鹤铭,为亭覆之。世知公荩忱直节,理学儒臣,而不知其风雅复如此。

◎逆旅主人馈陈恪勤公米陈恪勤之被逮入都也,除夕,市米潞河,主人问客何来?曰:“陈太守。”“是湘潭陈公邪?”曰:“然。”曰:“是廉吏,安用钱为?”反其值,问寓何所。次日,门外车槛槛,馈米十石,书一函,称“天子必再用公,公宜以一节终始,毋失天下望”,纸尾不署姓名。问担夫,曰:“其人姓魏。”访之,则闭户他出矣。盖隐君子也。

◎赐砚彭文勤公之先德补堂宫赞廷训,尝拜圣庙御铭松花石砚之赐。及文勤值南书房,高宗复以松花石砚赐之,亦经圣庙御铭者,时谓之双砚合璧。公因画《赐砚图》,以庆遭遇。公在乾隆朝,所受岁时例赏,文房珍物,与众共被者,不可殚计。其被特恩专赐,亦有二砚:一为进重排千文所赐凤沼澄泥砚,本秀水朱氏物;一为编类千叟宴诗册所赐仿宋梁苑雕龙端石砚,文勤尤珍袭之,与合璧二砚同庋,以诒后人。至公孙邦畴,继美为词臣,理可得砚,然以遗命世世传大宗,遂归砚于湖南知县邦峙。国恩门绪,永戴光荣,片石ギ然,与彝鼎宝等贵矣。

◎宣宗慰黄勤敏公悼亡道光元年六月,黄勤敏公悼亡,越二日,宣宗即命军机章京户部郎中赵光禄赍朱笔宣慰谕云:“伉俪之情,自难强抑,然卿已逾七旬,气质非十分强壮者可比,矧天时暑热,只可于无可如何之中,节之以礼,切勿有过哀伤。总之,国事为重,倚任方深,务加意自重,永保康强,佐朕以襄上理。”勤敏北乡顿首,感极涕零。次日即入朝,内直如故。康祺每诵列圣谕旨,于二三耆旧,室家忧乐之私,略分言情,体恤微至,实有平交亲串所不逮者。泰交一德之契,靡复加兹已。

◎桂廉访临殁时驰书左恪靖左恪靖侯请以桂廉访超万政迹宣付史馆,初笔已述之矣。廉访晚年,以避寇至闽,徐清惠公树人檄署福建按察使,盖谂其方廉强直,破格举之也。廉访任事后,纲纪大张,百僚畏慑,惜年已笃老,遽以疾终。方大渐,亲起握笔,驰书恪靖严州营次,滔滔千百言,皆吏治兵事之要。并云:“军中疾疫繁兴,当请于上帝,誓为神荼,啖食厉鬼。”其遗书字体端劲,无一笔懈忽。而讣至之日,果阴霾烈风,山鸣潮立,隐隐若有大冠绛衣,乘云气而东走,佥曰廉访桂公之灵也。盖义胆忠肝,英魂毅魄,正气所聚,神明不沦。是说也,世之谈良能者,或诮以为诞,康祺愚陋,则固深信而无疑。

◎李愍肃殉难武昌咸丰三年六月,武昌不守,署按察使粮道唐县李愍肃公卿谷,随藩司刚介公岳兴阿、臬司曹公懋坚殉难。李公之死,自缢于寓馆之后楼,属官仆从数辈亦同死。贼目踞其室,每欲登楼,必有异香袭人,顷刻头痛欲裂,遂封闭之。公子武愍公孟群,时由广西即用知县,积功至道员,闻变后,尝胆枕戈,誓不与此贼同戴日月。自湖南剿贼至湖北,从胡文忠公克复省城,武愍先缒而入,匍匐寻父尸,至寓楼,见髑髅白骨,纵横布楼上,独愍肃尸面色如生,豪发无损,泣血殡之。陷贼居民,复争述其灵异如此,文忠以入告焉。后武愍署皖抚,殉庐州之难,营破,犹持矛屹立围墙,厉声高骂,手刃悍贼数名,力竭死。一门大节,青史长留,祠庙巍峨,楚、皖士民,椎牛雪涕以祭者,至今不绝(又按:《庸闲斋笔记》称:武愍有妹名素贞,知书,工骑射。熟孙吴兵法,于天文占验之学,靡不穷究,父兄皆奇之。武愍讨贼楚北,女在军中,戎装画策,累建奇功。武愍尝被围十余重,他将不能救,女怒马独出,于枪林炮雨中,突围杀贼,护其兄以归,甲裳均赤,贼众惊为天神。后胡文忠攻汉阳,城坚不下,女与武愍谋夜袭之,孤军深入,中伏血战死,年二十余耳。此事虽不见他书,当非一无依据。忠孝家风,湔被闺阁,红颜碧血,允宜食崇祠)。

◎裕庄毅公用法之严他塔喇氏庄毅公裕泰,扬历大圻六七行省,锄强去,匪丑必禽,所捕邪徒、枭贩、奸宄、重囚,岁以数百计,崇阳逆民钟人杰、新宁逆民李沅发,即公督湖广时所剿平也。初公由藩臬入佐两京刑部,持法宽平,世颇疑公擢封疆后,稍更其素。康祺按:公为督抚,政道光季年,承平日久,纲纪阔疏,内地乱民已萌蘖,公盖亟思以法令整齐之。而不意其身之遽没,而群盗亦遂蜂起也。

◎裕庄毅少时之贫裕庄毅公髫年即补官学生,考取纟番绎中书。家贫也,日趋内阁,必徒步。李太夫人与钱买小食,每归,多不用,其清俭为世所罕。故既贵显,于民生之困苦,莫不洞知,而自奉菲薄,澹然如老书生。

◎上元县刘公殉难军兴,以州县殉节者不可枚数,而上元县刘公同缨,烈声最著。公初权吴县,善捕盗,移治上元两年,尤得士民心。咸丰二年,闻武昌警,尝上防江策于总督,不能用。自九江师溃,总督丧气归,布政祁公忧愤疾笃,公罗掘得五千金、谷二千石,为民倡储粟运石,修火械,召义民,登陴力捍。三年正月至二月,守十余昼夜不稍懈。地雷陷城,突入贼数百人,公挥众戮之,城复完。贼缘梯而上,如蚁集,众寡远不敌,守者惊散,公还署,杀二妾,朝服坐堂皇。贼望见颜色懔然,皆叹曰:“若好官,吾侪勿相害也。”公大骂,跃入署后潭中以死。后潭旁每夜见神镫旗,贼甚怖之。相传公智深勇沉,志节远大,骂贼而贼不忍害,贼且知公好官矣,而奈何防江策之不见用也。

◎文与也耿介长洲之文,累世儒雅,待诏之书法,三桥之篆刻,世宝贵若球璜。至文肃公震孟,复以经纶气节,领袖东林,事载前史,无庸赘矣。入国朝,文肃之孙处士君点,又负盛名,诗古文辞、书画金石,咸不失高曾矩法。执亲丧三年,止酒彻肉,昼夜居庐,服除,祀事惟谨。朔望肃衣冠,拜宗祠,遇祭日,虽风雨必返祭。仲父乘授命,家产破落,君乃怡然依墓田以居。兄然,为逋赋所累,君转贷亲懿,输之官。薄游京师,有贵人欲以国子博士荐,君力辞引去。富人子具兼金求画,期以三日走取,君恚曰:“仆非画工,安得受促迫。”掷金于地。其人再请,不顾。尝舍莲泾慧庆寺,汤文正公抚苏,屏骑访之,问为政之要。君曰:“爱民先务在去其害,如虎丘采茶,府县吏络绎征办,积弊有年,公能除之,即善政矣。”文正乃伐其树。公尝语君曰:“闻先生存田三亩,何以给饣粥?”君对曰:“贫者,士之幸也。”公称善。一亭户拥厚赀,以千金为君寿,请通姓名于文正。君曰:“汤公以道义交我,我岂负之。若既伤惠,吾复伤廉,奚取为?”亭户惭而退。康祺按:世多重君翰墨,谓衡山、三桥子孙耳。君所不愧为文氏子孙者,独翰墨也欤哉!君字与也。

◎佳山堂六子康熙十七年,仿唐制开博学宏词科,四方之士,待诏金马门下,率为二三耆臣礼罗延致。其客益都相国冯公邸第者,尤极九等上上之选,都人称为佳山堂六子,盖钱塘吴君农祥、仁和王君嗣槐、海宁徐君林鸿、仁和吴君任臣、萧山毛君奇龄、宜兴陈君维崧也。时益都预读卷,卷不弥封,人谓六子者且并录。及命下,奇龄、维崧入史馆,而四子者皆见遗,惟嗣槐因年老赏内阁中书,乃叹冯公之无私,尤服诸君不肯干进也。

◎徐征士善鉴赏徐征士林鸿,善鉴赏,别书画伪真,兼善饮。尝过颜御史豹文别业,御史知其大户,出{}尊贮酒,容一斗,宾客多避席,征士连举者三。御史曰:“此何年制也?”征士笑曰:“北齐文宣帝天保六年避暑晋阳宫所作也。”验其下款识,果然。

◎汪尧峰以古文自矜汪钝翁编修居尧峰,以古文自矜异,少可多怪,见俗子议文章者,恒面斥之。同时尤西堂以检讨告归家居,距尧峰不百里,延接后进,以诗文缣素请者盈庭户,有求必满其意,年少略能弄翰,奖饰不倦。故人咸畏缩尧峰,而乐西堂之和易也,然而尧峰之道尊矣。

◎严荪友善绘事无锡严荪友宫允《秋水集》诗文,与竹、次耕辈埒名。书法亦入晋唐之室,善绘山水、仙佛、花木、虫鱼,靡不曲肖。尤精画凤,翔舞竦峙,五色射目,观者叹美,以为古画家所无。

◎达情锣《庸吏庸言》、《蜀僚问答》、《读律心得》诸书,为南丰刘观察衡,庆、光之际,任四川牧令时所作。观察政声茂著,言行相符,近已奉谕入史馆循吏传中(按:四川、广东均请以衡入祀名宦祠,允之;其事迹宣付史馆,则由同治中四川学政杨秉璋疏请)。其历官任内,于大堂旁悬锣一面,号“达情锣”,令有冤抑者击之,即出坐堂皇,立为听治,民用是感之尤深。到今“刘大锣”之名,西川父老,犹传念不置于口。

◎胡フ明蒙赐御书康熙四十三年,圣祖仁皇帝南巡,德清胡フ明先生渭撰《平成颂》,并所著《禹贡锥指》,献诸行在。有诏嘉奖,召至南书房直庐,赐馔,御书“耆年笃学”四大字赐之,儒者皆以为荣。后阎潜丘垂老入都,谆谆以求御书为言,盖深羡フ明之遇也。

◎文宗止决湖水灌扬州之议咸丰四年,粤贼据扬州,诸将帅围攻之,贼守坚,不能下,乃奏请决湖水以灌之。文宗皇帝手诏答曰:“扬州可缓取,无并伤吾百姓也。”后扬州亦卒复,圣人之爱民深矣。

◎圣祖恶吃烟圣祖不饮酒,尤恶吃烟。溧阳史文靖、海宁陈文简两公,酷嗜淡巴菰,不能释手。圣祖南巡,驻跸德州,闻二公之嗜也,赐以水晶烟管。偶呼吸,火焰上升,爆及唇际,二公惧而不敢用。遂传旨禁天下吃烟。蒋学士陈锡诗云:“碧碗琼浆潋滟开,肆筵先已戒深杯,瑶池宴罢云屏敞,不许人间烟火来。”即纪此事。

◎鄞县藏书家吾鄞文献世家,宋、元之世,如攻鬼楼氏、清容袁氏,藏书之富,冠绝一朝。明代储藏家,则天一阁范氏,至今犹甲天下,而四香居陈氏、南轩陆氏次之。本朝继范氏而起者,首推卢氏青崖先生址,诗礼旧门,自少博雅嗜古,尤善聚书,遇善本不惜重价购之,闻朋旧得异书,宛转借钞,晨夕雠校。搜罗三十年,得书十万卷,摹天一阁为楼以贮之,名之曰抱经,盖取昌黎赠玉川子诗语也。同时越中有召弓学士,里居不远,与青崖同宗同嗜好,亦号抱经,于是浙中有东西抱经之目(按:抱经楼书,粤匪乱后,为商人杨某所得,先叔父鱼门太守劝还故主,今已自南村归北村矣。卢氏后人,岁于晒书日祀杨,以酬楚弓赵璧之惠,可云古道)。

◎严冬友侍读友慧江宁严冬友侍读长明,幼读书十行并下。年十一,临川李阁学典试江南,闻其早慧,欲见之,因介熊编修本往谒。阁学举“子夏”二字令对,即应声曰:“亥唐。”阁学大奇之,谓方侍郎及杨编修绳武曰:“此将来国器也,公等善视之。”遂执经二人之门,学以大成。

●卷十六◎王白田性情之介澹王白田先生编辑《朱子年谱》,去取精审,于年月先后,尤。少壮精力,专注一书,世称先生为紫阳功臣,不诬也。先生性介澹,尝谓友人曰:“老屋三间,破书万卷,平生志愿,于斯足矣。”后虽以荐起,特授编修,侍值华要,而先生五日不以山林为志。既丁母忧,蒙世宗皇帝赐内府白金丧葬,逾年入都谢恩,遂以老病辞,时年仅五十余耳。归田后,杜门著书,当路贵人,皆前时禁廷宿侣,未尝以竿牍及之。即故人天上偶落双鱼,亦未尝以寸笺答覆也。先生名懋,宝应人。

◎欢喜老人欢喜老人生海宁,居海盐,留心浙江海塘,垂五六十年,捍御修培,坚守古法,当事极倚重之。老人陈氏名︳,字言扬,尝官温州府学教授。年八十时,第三子存斋方伯世棰,以河南按察使入觐,蒙世宗垂询年齿、履历,御书“松柏堂”匾额,并赏人参、貂皮、宁纟由诸品,俾归遗其亲。谕云:“尔父有德有寿,给他老人家欢喜。”老人感激圣恩,遂有是号。

◎仁宗尊师念旧仁宗之于朱文正,礼数逾涯,恩荣终始,前辈纪之详矣。公殁后数年,公侄锡爵方为山东藩司,而山东学政黄勤敏公亦文正昔所特荐也。仁宗批勤敏谢恩折云:“朱锡爵才胜于德,汝应念石君师傅之旧恩,时加训戒,毋忽。”并令转谕知锡爵,令其回奏。御笔于石君二字上空一格,圣天子之尊师念旧,历久不渝,有谕教之责者,宜何如扪心自效与?

◎黄勤敏蒙三次赐寿黄勤敏公自道光六年七十七岁,蒙恩予告,十八年戊戌,犹特赐人参八两,饬公子祠祭司员外郎富民赴枢廷祗领,并奉手谕云:“江湖阻隔,倏尔数年矣。想精力自必如常,知卿原不假参苓之力,聊伸眷念耳。转瞬明秋,特颁庆赐,卿其善自静摄,朕欣待之也。”盖次年八月,为勤敏九十生辰,圣心已先计及之。公跪读祗领,感泣至不能起立(康祺按:勤敏年七十时,在都,蒙仁宗赐额,赐铜佛、玉如意及珍玩大缎诸品。公致仕后,遇八十、九十,均蒙宣宗赐御笔匾联及诸珍物,令其予祗领寄家。三次赐诗,耆臣罕有之荣也)。

◎六安州进茶之扰民旧例:礼部主客司岁额,六安州霍山县进芽茶七百斤,计四百袋,袋重一斤十二两,由安徽布政司解部。其奉檄榷茶者,则六安州学正也。闻是役在昔颇为民累。窃惟京华人海,百物充初,圣人爱民如子,他日封疆贤大吏,必有奏请免进,以苏民困者。

◎臧在东经学武进臧镛堂在东,经师玉林孙也,受业于卢召弓学士,经史小学,精审不苟,殆过其师。每岁除夕,陈所读书,肃衣冠而拜之,故又字曰拜经,盖慕其远祖荣绪庚子陈经之故事也。其弟礼堂,学亦深邃,持父丧,白衣冠而处,不与人见。

◎郭频伽万梅花拥一柴门图郭频伽名麟,吴江才人。尝以《水村图》索人题咏,同县女士汪玉轸题之云:“深闺未识诗人宅,昨夜分明梦水村,却与图中浑不似,万梅花拥一柴门。”频伽乃倩奚铁生补为《万梅花拥一柴门图》,以代前轴,亦可谓风流好事矣。

◎阮文达爱才(二则)

乾嘉间,元和三蒋:伯莘于野,仲征蔚蒋山,季夔希甫,皆工诗,人各一集,几乎王谢家风矣。蒋山尤渊博,治经史小学,兼通象纬,著述甚精,诗文才力雄富,无所不有。弱冠游浙江,阮文达公一见倾倒,留之学使署,约为兄弟之交。公复序其《经学斋诗》,谓研精覃思,梦见孔、郑、贾、许时,不失颜、谢山水怀抱也。

阮文达视学浙西,赏石门吴曾之才,为易名曾贯。吴善五言长律,时修表忠观新ㄈ成,命之赋诗,吴用八庚全韵,为五排,不遗一字,于工稳中,时露神韵。公因称之曰吴八庚。试杭州时,新制团扇适成,纨素画笔,颇极雅丽,遂以仿宋画院制团扇命题诗,佳者许以扇赠。钱唐陈云伯大令文杰,才为诸生,赋诗最佳,即以扇与之,人称为陈团扇。文达久官吾浙,其识拔寒,怜才雅举,不胜书,此二事绝相似,且并纪《定香亭笔谈》,爰类次之。

◎嘉庆纪元之孝廉方正(二则)

陈方伯奉兹,负人伦鉴,于海内文儒老学,莫不识其姓字而知其所长。嘉庆纪元,诏举孝廉方正之士,直省名单至,方伯与友人书曰:“皇衢大亨,贤人道长,特科妙选,竟得三君,东南人望,尽于此矣。”三君,谓江苏钱大昭可庐,安徽胡虔雒君,浙江陈鳢仲鱼也。或曰:“安徽当以程瑶田易畴为第一,而胡君亚之。”知言哉。

是年,吾郡举孝廉方正六人。鄞袁钧陶轩,工诗古文,专治郑学,于乡邦故实,尤多掌录,立品方严,为时仪表。慈溪郑勋简香,博核多藏书,门法儒雅。定海李巽占,有孝行,授徒某姓,不食馆餐,盖其家贫,归侍母同食番薯,不忍独饱稻肉也。又尝受富家课子聘,知友人方谋夺,力辞之,终受馆谷之贱者,他行类是。是年举主,阮文达也。可见上有贤大吏,下有贤守令,堂堂纪元特科,何至不能得士。

◎康熙朝试鸿博之宽康熙朝鸿博科,读卷诸臣,照前代制科分等第、进士科分甲乙例,判作四等。拆卷日,上问:“有不完卷者,何以列在中卷?”盖严绳孙仅作一诗也。众对曰:“以其文词可取也。”上又问:“上二卷内,有验于天者不必验于人语,无碍否?”盖彭孙卷也。众对曰:“虽意圆语滞,无碍。”上又问:“赋首有或问于予曰,中有唯唯否否语,岂以或指朕、予自指耶?”盖汪琬卷也。众对曰:“赋体本有子虚亡是之称,大抵皆寓言,似不必有实指也。”(以上见《制科杂录》。)上问:“诗中有云‘杏花红似火,菖叶小于钗’,菖叶安得似钗?”盖朱彝尊卷也。众对曰:“此句不甚佳。”上曰:“斯人固老名士,姑略之。”(以上见《词科摭言》)。上又曰:“诗赋韵亦学问中要事,赋韵且不论,即诗韵在取中卷者,亦多出入,有以冬韵出宫字者(潘耒卷),有以东韵出逢、浓字者(李来泰卷),有以支韵之旗误作微韵之者(施闰章卷),此何说也?”众曰:“此缘功令久废,诗赋非家弦户诵,所以有此,然亦大醇之一疵也,今但取其大焉者耳。”上是之(以上亦见《杂录》)。可见当时法律之宽,圣心爱贤之笃。

◎集议国政大臣见诸王不得长跪康熙二十六年正月二十六日,诸王大臣议礼永康左门。诸王以次环坐,内阁、九卿、科道议毕,阁臣白其议,向诸王长跪移时,武定李相国之芳年老踣地,华亭高太常层云时官给谏,抗章弹奏云:“天潢贵胄,礼当致敬,独集议国政,无不列坐,况永康左门,乃天子禁门,非大臣致敬诸王之地。大学士辅弼大臣,当自重,诸王宜加以礼接。”疏入,交宗人府吏、礼二部议:凡会议时,大臣见诸王,不得引身长跪,著为令(按:《东华录》纪康熙二十七年,有给事中高层云,疏参大学士王熙向康亲王杰书等跪语,王俱坐受一折,与此则引《鹤征录》者少异,未知同事异传,抑别一事也)。

◎先授编修后选庶常之奇遇选庶吉士改编修,同在一年者,世已罕见,乃竟有先授编修,后选庶常,在数月中者。仁和沈筠开平、上海钱金甫越江,康熙大科,既膺荐举,又同中戊午、己未乡会试,三月御试,授为编修,五月选庶吉士,复并列其名。三阅月中,再入词曹,士林以为绝无仅有之遇。

◎刘正宗修怨于施愚山施愚山分守江西,政声藉甚,时论以为不日当开府,忽遭束阁。盖安丘刘相国正宗,当愚山持节山左时,有所干请不遂,至是修怨焉,然益见愚山之不畏强御矣。

◎毛西河拒奔女毛西河少与兄万并知名,人呼小毛子。性恢奇,负才任达,善诗歌乐府填词,所为大率托之美人香草,以写其骚激之意,缠绵绮丽,按节而歌,使人凄悦。又能吹箫度曲,游靖江,当垆冯氏者,悦其词,欲私就之,西河谢曰:“彼美不知我,直以我为狂夫也。”径去,见施愚山所作《毛子传》。康祺按:西河少年落拓江湖,无复绳幅,《鲒外集》痛诋之,他书亦多訾议。是举拒奔女于旅肆,尚不失为君子之行,特蒙难出亡,对酒家妇吹箫按节,其人去狂且几何。况既知引避,又复以彼美之姓氏里居播告朋辈,则仍西河之所以为西河也。

◎张鹏翼笃信程朱国初儒者,连城张先生鹏翼,笃信程朱,锐意问学,自治甚严整,终日端坐,跬步不苟,盛暑不袒裼,事亲养志无违,居丧蔬食,三年不外游,不内寝,动必以礼。尝曰:“考亭易箦之年,乃我下帷之始,盖俯焉日有孳孳,不知其老且耄也。”所居乡曰新泉,男女往来分二桥,道不拾遗,市中交易,先让外客,皆服先生之教也。漳浦蔡文勤公书“醇学”二字表其闾(按:先生与林赤章、童玉铉、李锟峰、董若水四君友善,号曰四愚,构“四愚亭”于冠豸山中。先生独结屋居山之深邃处,晚年与长江黄{龙}阳声游,其及门则黄建中、刘伟克传其业。耿逆伪将军刘应麟,闻先生谙琴律,劫至郡,强使鼓之。先生白衣抱琴,不弹。应麟知其难屈,卒释归。凡此渊源事迹,亦它日纂新泉学案所必及者,爰附录之)。

◎赐大挑举人葛纱嘉庆六年辛酉,例举大挑。时仁宗以畿辅久旱,盼雨甚殷,挑日适甘雨应时,上喜极,传谕赏本日挑取一等举人葛纱各一匹。

◎杭堇浦怨全谢山之由后鸿博科,吾浙方闻博学之士,浙东推谢山,浙西推堇浦,犹康熙大科之有秀水、萧山也。康祺少时,则闻堇浦负谢山于死后,而未得其详。顷读先师徐先生《烟屿楼文集》,有记杭堇浦一篇,谨节录之曰:“始二人以才学相投契,最为昵密,客京师、维扬,无一日不相见,谈笑辨论,相服相称叹,数十年无间言也。既而谢山膺东粤制府之聘,往主端溪书院,堇浦同时为粤秀书院山长。谢山自束外,一介不取,虽弟子饷时物,亦峻拒之;而堇浦则捆载湖州笔数百万,乞粤中大吏函致其僚属,用重价强卖与之。谢山贻书规戒,谓此非为人师所宜,不听。谢山归,以告扬州马氏兄弟。他日堇浦至,马氏秋玉昆季甚诘责堇浦,堇浦不敢辨,而怨谢山切骨,而谢山不知也。谢山既卒,其弟子如蒋樗庵、董小钝诸君,念其师执友莫堇浦若,乞之铭墓。堇浦使来索遗集,与之,久无报章,屡索还遗集,终不报,而堇浦《道古堂文集》雕本出矣。诸君视其目,有《鲒亭集序》,忻然检读,则若誉若嘲,莫解所谓。细绎之,又似谢山有败行者,皆大惊怪(世有以徐先生言为太过者,试一考全、杭交谊,并取此序阅之)。又遍观其他文,则窜谢山文为己作者六七篇,于是知堇浦卖死友,而不知其卖之之故。既而有自维扬来者,道其详于樗庵,始恍然大悟。”其后樗庵弟子,有抄《鲒亭集》而以杭序冠首者,樗庵见之大怒,乃手记堇浦负谢山始末于序后,而此书后归徐先生,故先生详述之如此。樗庵固不妄语,徐先生亦不轻诋前辈者。且堇浦《粤游集》,每有以湖笔馈某官诗,其文集中考据论辩之作,颇与鲒相出入,然则才如堇浦,竟有文无行至此,亦可唏矣(按:他书称堇浦性嗜博,夏月袒小衣,入茶肆,与里少年游,呼叫拍张,各不相识。适学使者舆过,偶见之,颔而去。众惊,则曰:“我衙门中后辈也。”同博者始知为堇浦。观此,则堇浦之行检通悦,本与谢山异趋;爱其才而与之比,仍谢山之过也)。

◎栗恭勤殚心治河河工之筑坝护堤,以砖代石,自栗恭勤公始。是后每有大役,碎石秸埽,工用大减,数年省官银百三四十万两,而工益坚。自奏为定例,省费更不可訾算矣。然公于河,实殚竭心力,体验入微。平居河势曲折,高下向背,皆在其隐度中。或报水涨堤将坏,公曰:“无妨。”或堤去水远,公曰:“水将至矣,急备之。”果如公言,众乃大服。任事五年,河不为患,官吏皆庆为天幸。然前公任三年,河决祥符,公卒一年,南岸决,逾年又决。然则岂非人事哉?

◎吴人祭酒之遗泽钱唐吴清皋、清鹏,人祭酒第六、第七子也。兄弟孪生(按:以先生者为兄,从质家言),清才雅趣,得笔得文。清皋以孝廉授中书,晋阶侍读,考御史第一,未及补,擢守江西之抚州。宣宗召见曰:“汝师傅吴人之子耶?汝学问乃不得进士也。”世以为且大用,乃自抚州调南昌,仅一摄吉南赣宁道,再摄盐法道事,卓异入都,道卒。清鹏以高第,历职清旷,自放于诗酒,终顺天府府丞。所遇闲剧不同,而官皆至四品,再世仍隶仕籍。人遂谓以生年月日推富贵寿夭,其说果不甚诬,而不知祭酒之遗泽远矣。

◎汤海秋著浮丘子道光朝士,无不知湖南有海秋汤鹏者。海秋二十成进士,三十补御史,意气蹈厉,勇言事,未逾月,三上章,最后以言宗室尚书□□叱辱满司官事,在已奉旨处分后,罢御史,回户部原官。时英夷扰海疆,求通市,海秋愤不得言事,犹条上尚书转奏,策夷务善后三十事。嗣西夷求改关市约,有君奏中不可许者数条,人以是服其精。浮湛部曹,不得志,退而著《浮丘子》一书,大抵言军国利病、吏治要最、人事情伪、开设形势、寻摄要眇,凡九十篇,四十余万言。每遇人辄曰:“能过我一读《浮丘子》乎?”其自喜如此。年仅四十余卒。康祺按:海秋生胡文忠同县,曾文正官京朝时,尝与海秋为深友,中有违言,文正颇自咎。设天假海秋以中寿,人事磨炼,才学器识当益醇。粤逆事起,戎幕需材,展转汲引,未必不跻中兴勋辅之列。年少气豪,锐意世用,一蹶不自克,卒摧颓郁塞以死,悲哉!

◎吴兆骞有名士习气吴江吴兆骞汉槎,尝与二三朋好,同出县东门,意气岸然,不屑中路。忽顾汪钝翁述袁淑语曰:“江东无我,卿当独秀。”傍人为之侧目,此所谓名士习气也。康祺忆戊辰春闱后,从先叔父兵部公散步虎坊桥,适某相乘轿过,车马杂沓,飞埃滚滚,咫尺迷,余举扇自障曰:“元规尘起污人。”先叔父回首斥之云:“名士习气,切不可学。”因汉槎事,枨触先训,敬志之以自箴。

◎宣宗识拔陈硕士陈硕士侍郎家本素封,以诸父辈仕宦中落。侍郎自御史回翰林原衙门,贫益甚,人劝其出游。公曰:“吾近臣矣,又为人客,奈何?”一日有贷于友人,至则弈棋赋诗,尽日暮忘所事而返。后骤迁至阁学,宣宗谕之曰:“汝非有保举人,朕知汝静退有操守,进汝官。”天褒五字,可为侍郎一生定评矣。

◎宣南话旧图道光十五年,江宁邓督部廷桢受命总制两广,自安徽入觐。时公同乡官京师者,公子子久编修外,几二十人。未明入朝,出答宾客之造请,及暮归寓馆,与乡人述故老逸事,商论文史,辨训诂音声于三百五篇诗,刺取声韵、双叠者,左右逢原,如取物筐箧中,人皆神开意新,日闻所未闻。临别,乡人为绘《宣南夜话图》,张之以诗。此虽小事,然作宦数十年,以耄耆老宿,与后生分席谈经,非记诵博洽者不能。作客十余日,以封圻贵官,与乡里通宵话旧,非神气闲定者亦不能。

◎李文定荐举人才合肥前相国李文定公,在位数十年,尤笃于人物。如李太史因笃、赵参政进美、秦检讨松龄诸君,公为学士时,荐以应博学鸿词科者也。陆清献公、邵参议嗣尧、彭巡抚鹏,公为吏部时所荐,以氵存至大官为名臣者也。下至单门寒,闻声相思,惟恐其不登用。盖公生平汲汲于以人事君,其所荐引,非有乡里姻戚、年家故旧之私,非有竿牍苞苴、揣摩迎合之弊,盖谋国之忠,知人之哲,如合肥前相国者,则诚不负圣明矣。

◎梅村十子诗序《梅村集。太仓十子诗序》:琅邪、太原两王公而后,雅道澌灭,吾党出,相率通经学古为高,然或不屑屑于声律。又二十年,十子者,乃以所为诗问海内。十子为周肇子ㄈ、王揆端士、许旭九日、黄与坚庭表、王撰异公、王昊惟夏、王忭怿民、王曜升次谷、顾湄伊人、王摅虹友。自子ㄈ以下,皆与云间、西泠诸子上下其可否,端士、惟夏兄弟,则为两王子孙。

◎崔黄叶王黄叶国初诗人崔不雕,渔洋房考门人也。居太仓之直塘,性孤洁寡合,吴梅村祭酒目为直塘一崔。《居易录》称崔华诗清异出尘,有句云:“丹枫江冷人初去,黄叶声多酒不辞。”人目为“崔黄叶”。又历城王进士苹,能诗,尝有句云:“乱泉声里才通屐,黄叶林间自著书。”又云:“黄叶下时牛背晚,青山缺处酒人行。”渔洋亦目之为“王黄叶”。考自来谢胡蝶、郑鹧鸪、袁白燕、鲍夕阳、红杏尚书、三影郎中之类,多以诗词断句,骤博高名,即渔洋赋“郎似桐花,妾似桐花凤”一词,亦有“王桐花”之号。然文人标榜,数见不鲜,风雅如渔洋,抑何未脱臼窠乎?

◎圣祖称陈汝咸为好官吾邑陈莘学先生汝咸,随父讲学证人社中,专力于慎独之旨。梨洲尝谓人曰:“此程门之杨迪,朱门之蔡沈也。”康熙三十年成进士(按:《国朝先正事略》称:汝咸会试第一,误;是科会元乃张瑗),座主李文贞,方以讲学招来后进,或邀之往,先生谢不与。散馆改知县,宰漳浦十三年,循绩惠政,不可殚纪。调南靖,浦人相率赴会城吁留,不可,归收田器塞县门,昼夜环守。去之日,民扶老携幼,环跪街巷泣曰:“公毋去,活我百姓。”拥肩舆不得行。先生下舆,步入李太学家,夜半,假城守二骑,作巡逻者,间道从北门逸去。民追思不已,即于北门构月湖书院,塑先生像瞻拜。月湖,吾邑城中湖,世称月湖先生也。在南靖,善治盗,任未期月,犬不吠夜,颂声大作。内召,由主事擢御史,疏言闽海挂号之弊,圣祖嘉纳,赏赉食物。时海贼陈尚义乞降。先生自请入海抚之,陛辞,温谕曰:“汝乃近御之臣,风涛不测,不必亲下海。”后随行之千总,果遇飓风,事竣复命,圣祖又谕曰:“汝若同入海,不受惊耶?”五十二年,奉使至湖广祭告诸陵,兼赉驻防士卒。先生出入红苗界,默筹久远之策。犭洞长官有出迎者,歌其土音,先生为竹枝词,宣布太平威德之盛,使习之。明年,陕西甘属报荒,复奉使出抚,临行,圣祖谕曰:“穷边恐不得食,彼所出肉苁蓉、土参,朕亦尝之,颇美,可啖也。”先生顿首谢。入境,见野有饿莩,即不复御酒肉,抚慰饥民,步行一日,逾九岭至平凉,发贮谷,并移镇原仓米赈之。以劳卒于固原,地方有司检视其囊,衣一袭、钱一缗而已。讣闻,圣祖悯悼,连称好官可惜。先生官不过理少,而当时主眷之隆,已以重臣相待,盖闽中作令之政声,早达聪听也。

◎陈紫芝在台垣之风节康熙间,吾乡前辈有声台垣者二人,而均出吾宗:一理少,一则非园先生紫芝也。先生初官词曹,即不受外僚书帕之敬,入台尤持风纪,尝疏请裁屯卫、颁礼书,除南城大猾邓二,皆允行。时疆臣多由阁部保举,湖广巡抚张沂,大学士明珠所私也,恃势贪暴,廷臣不敢纠。先生具疏劾,且请罪其保举之人。奏入,上语之曰:“满朝为所贿属,尔小御史,乃尔敢言。”翌日,面谕九卿,即与内升四品卿(按:蒋学镛《樗庵存稿》谓:原保大僚十余人,因之降黜;新修《鄞县志》从之,非事实也。康熙二十七年,明珠革职,上谕尚以保举张官员,未经议罪,责塞楞额之庇护,见《明珠传》)。先生益感激思报称,一日,于朝房值明珠,延坐进茗,饮之,归寓暴卒(按:明珠延坐一事,见《莱州府志。郭传》)。在明相黩货揽权,势居骑虎,固不避妨贤害正之丑声;惜济济盈廷,无一人为之举发者,而先生之方刚见惮,峭直寡援益见矣。

◎阮文达重建曝书亭秀水朱氏曝书亭,久废为桑田,南北种桑皆满,亭址无片甓存,独严藕渔太史所书匾无恙。而荷锄犯此地者,其人辄病,或竹先生魂魄犹恋此土耶?嘉庆间,阮仪征视学按临,醵赀重建。

◎江郑堂在儒林文苑游侠之间甘泉江郑堂藩,淹贯经史,博通群书,旁及九流二氏之学,无不综览,诗古文豪迈雄俊,才气无双。尝作河赋,以匹郭景纯、木元虚江海二作。受业惠氏弟子余仲林,尽得其传,诸经多有发明。其为人,则权奇倜傥,能走马夺槊,狂歌豪饮,好游好客,至贫其家。儒林、文苑、游侠三传,令后世难于位置。

◎阮文达推重经学萧山毛西河、德清胡フ明所著书,初时鲜过问者。自阮文达来督浙学,为作序推重之,坊间遂多流传。时苏州书贾语人:“许氏《说文》贩脱,皆向浙江去矣。”文达闻之,谓幕中友人曰:“此好消息也。”

◎谢金圃识拔汪容甫前笔纪谢金圃少宰之礼卞汪蓉甫,叹为今人所难。顷见焦里堂撰少宰遗事一篇,言乾隆丁酉值选拔岁,所拔如汪容甫中、顾文子九苞、陈理堂燮、程中之赞和、郭职民均、江秋史德量、刘又徐玉麟、宋首端绵初,皆一时通经能文之士。时谤容甫者甚多,少宰违众论,特拔之。容甫恶闻炮,每来谒,则戒司炮者,俟其行远而后发声。又尝荐容甫于鹾使者,容甫偶不合,艴然去,少宰为之谢罪云云。一片热肠,爱才如命,爰补录之,以告居大位者。康祺独怪容甫受少宰旷代之知,复得仪征相国、镇洋制府送抱推襟,殷殷以国士相期待,乃其集中如《自序》、《吊黄祖》、《吊马湘兰》、《颂狐父之盗》诸篇,愤郁牢骚,几若失职辱身,举世欲杀,块然无一人可伍者。不知世有容甫之学之才,并无容甫当日之遇,荒山破屋,头白无闻,其斫地问天,又当如何也?

◎吴 次奉诏谱杨继盛传奇吴 次以顺治九年拔贡生授中书舍人,夙负才望,尤以词曲名。奉诏谱杨继盛传奇,谱成称旨,即以杨继盛之官官之,时以为奇荣雅遇。商次有《入署拜椒山杨先生祠时奉命谱椒山传奇》诗。或曰:“今昆曲有《鸣凤记》院本,演椒山劾严嵩事,殆即[B16g]次所撰进,后遂遍传教坊也。”第考梨洲先生太夫人,尝有寿日见演《鸣凤记》因之恸哭一事,见梨洲子百家跋子刘子所作寿序后,是《鸣凤记》明末已行,[B16g]次所撰,当别一本,试谂之识曲者。

◎段秀林精干骑射承平将帅,专尚骑射,段提督秀林官古北口时,扈从热河,高宗召见,问:“尔年逾七十,尚能射否?”对曰:“骑射,武臣职也,臣虽老,尚能跨鞍弯弧,为将士先。”一日,上在宫门,悬鹄命秀林射。秀林一发中侯心,上甚喜,赐穿黄褂。

◎陈厚耀以算学受知圣祖泰州陈谕德厚耀,与梅文穆公同直内廷,蒙圣祖指授算法,已详一笔矣。当文穆初入见,上尝语之曰:“汝知陈厚耀否?他算法近日精进,向曾受教于汝祖,今汝祖若在,尚将就正于彼矣。”谕德侍从多年,蒙赐书籍、文具、锦绮、瓜果之类,尚为近臣所恒有;其颁赐仪器,畴人家诧为未见。一日,又赐热河光木,供之几案,光皎如月,谕曰:“以助汝钩稽布算之勤也。”谕德有《奉敕赋夜亮木诗》,懿戚勋旧,咸羡其遇。

◎王应辰以骄抗贾祸常州王君应辰,以嘉庆辛酉进士,选四川新繁县知县。到官,颇得士民心,而县素号饶邑,君绝苞苴之私,不能饰厨传称过客,故上游及同列皆不喜。戊辰冬举计典,有日者素识君,而往来于藩司之门,自省中遗君书云:“方伯将以计典黜君矣,得金若干乃可免。”缄其书,以方伯印封发之。君得书笑曰:“鬼蜮乃敢白昼见!”藏其书,而以其事白制府。制府以为胁持也,怒以“才力不及”填计典入奏,立委员摄印署理。委员至,君拒不见,委员噪于庭,君乃出,索其委牌。而委员以制府促督,不及待司文,无以应。君笑曰:“此亦可诈耶!”呼驺械之,委员恐,驰去,诉制府,谓某敢抗制府命,且辱之。制府大怒,命中军提兵,随成都府知府往捕,围其署大索,获日者所致书,毁之,捆君归于省,置诸狱,以抗不交印奏,祸且不测。于是四川诸州县大哗,腾谤书遍于道路,顷之闻于朝,御史或摭以入告。奉旨查办,然后出君于狱,放之归,而以病风覆奏焉。以饮食馈赠之微,酿成如许大案,固知仕途之险叵。然世有谄事上官,厚结寮佐,下至胥徒臧获之辈,靡不各餍其私,冀弥缝于纤琐,而事出意外,终亦罢去,或反以亏帑累身家者,又当如何而后可。曰:事上以敬,不凌不挫;交友以诚,不骄不惰。礼无不及,情无太过,无脂韦以徼福,无矫激以贾祸。升沉得失,天焉者司之,而何预于我。

◎康绍镛专心掌故兴县康光禄绍镛,值军机时,勤于趋职,专心掌故,以周知当世之务为急。大枢董文恭、戴文端、卢文肃诸公,咸倚如左右手。嘉庆十八年,林清倡乱畿南,山东、河南响应,公方随扈,即以各省应行防堵之处,及将弁姓名,曾否经历行阵,所辖兵数多寡,作一小册以自随。会上询问各要隘将弁,当轴即以其册进。上由是知其才可大用,遂擢鸿胪卿,扬历封疆,于此兆矣。按:此举颇足为士大夫法,我辈既读书筮仕,即官非枢密,时非军务,凡海内人才,中边地势,及水陆兵额多寡强弱之数,孰不当随处留心与。

◎钟怀之谦抑甘泉钟明经怀文选楼所刻《考古录》,其所著也,撰述通慧制行,动中礼法。嘉庆甲子,督学刘文清公举为优贡生,君入谒,抑抑若不自胜,自谓愆咎殊多,不称此目,家庭朋友闲言屡及之。呜呼!朝廷设科取士,使与其选者,尽如君之顾名思义也,科目洵足重矣。

◎刘文清勖焦循改习经学刘文清按部扬州,江都焦孝廉循时年十七,应童子试,取入学,覆试日,公问:“诗中用ξ﹁字者谁也?”孝廉起应之。问二字何所本?以《文薮。桃花赋》对,且述其音义。公喜曰:“学经乎?”孝廉对曰:“未也。”公曰:“不学经,何以足用,尔盍以学赋者学经?”明日复谒,公复呼孝廉至前曰:“识之,不学经,无以为生员也。”孝廉归,乃屏他学而学经,卒成经师。孝廉尝作《感大人赋》,以识知己之恩,今冠《雕菰楼集》首。康祺年十七为秀才,长沙周侍郎亦于众中谬加褒赏,谓他日当以文章名,赠以书籍笺笔,及京师佩用之物。越二年,京江张文贞公继公视学,岁科九试,每出入场屋,必召至案前,谆谆以名世寿世相勖。今年将四十,羁绁冷官,学问无成,修名不立,以视孝廉五经纷纶,著述盈笥,不负文清之知遇者,辟诸草木,区以别矣。回首师门,惭惶无地。

◎以佐杂至大官本朝汉臣以佐杂至大官者,雍正间之李卫、田文镜,嘉庆间之李世杰,最有声望。乾隆朝,扬州杨公景素,以一县丞,氵存跻开府,总督两广、浙闽、直隶,亦未易才也。初投效直隶河工,以精敏为河道忌嫉,将笞之,公跃马驰去,投河帅诉曰:“景素功臣后(按:敏壮公捷为公曾祖),有罪宜杀,不可辱。”且陈河渠利病,帅奇之,遂氵存保至大用。巡台湾,值汉民与熟番构衅,生番亦乘间焚杀汉民。公案界掘深沟,筑土牛以为之限,请令熟番发留辫,以别于生番,永杜假冒。官直隶布政司时,山东贼王伦方煽变,公奉命防河西,贼众兵寡,抚回人子弟而用之,得二千人,勇气百倍,刂捕堵御,以底于平。其他历官政迹,亦多可述者。盖科第中人按格推排,岁擢年迁,或以庸庸据高位;若起家杂流,忽膺异眷,无问其治术之醇疵,进身之邪正,而其人必有出众之干局,无疑义也。

◎小李将军嘉庆间平闽、浙海盗,李壮烈伯实为首功。太平参将李成隆,亦有劳焉。龙王堂松门之役,成隆妇新产,风雨破其屋,惊死,不顾,立率师往剿。安南夷匪及凤尾帮盗,皆以此举就禽,时亦称成隆小李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