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台记》 (清)吴德功 撰
光绪二十一年乙未(公历一千八百九十五年)四月十四日,中日和议画押,各派大臣至燕台换约,台湾割让日本。
朝鲜之役,我师败绩,群臣请幸西蜀。皇上下罪己之诏,声泪俱下,不忍播迁,恐惊皇太后圣心。先遣大臣张荫桓侍郎、邵友濂抚宪往日本行成;日相伯爵伊藤博文、子爵陆奥宗光接见敕书,以内中无全权之意,令其回国。随员伍廷芳曾与伊藤同学于西国,爰探其意。伊相云:『必有重臣如恭邸与李傅相者,并带有全权便宜行事之敕书,方许与讲和议』。正月十九日,再派爵相李鸿章抵日本。二月十九日(即公历三月二十日),齐集于春帆楼。至马关第三次议和,途中被日人小山欲报其弟之仇,一手执攀傅相舆,一手放鎗,中在左目下,幸不伤目,犹能视事。二十七日,日本战船九号抵澎。二十八日,日舰被炮打伤,犹奋勇驶入港,进攻澎湖。翌日六点钟,尽得全岛。澎湖总镇周振邦、澎湖厅陈步梯乘鱼船奔入台北请罪。副将朱尚泮兵败,副将林福喜扎妈祖宫接战多时,互有杀伤,亦奔回台北;唐抚帅嘉之。时李傅相伤愈,与伊相往返议约,商量数四;其节录载在公报,不能尽述。至三月十六日议定大略,一赔饷,二割地,三通商,共十一款;限三礼拜画押,互派大臣在燕台换约。星使回国,皇上与王大臣、皇太后商议,至四月十四日始行画诺。后俄国率德、法出阻割辽之议,令我国出银以赎之;而让台之议与各款均照原议。
论曰:澎湖砥柱海中,为台湾之门户。如广东之于琼岛,依作辅车;镇江之于崇明,倚为唇齿。故当日延平王先登澎屿,红毛遁归;刘国轩败回安平,克塽纳土。前车覆辙,后车宜鉴。唐公既膺专阃,岂不知岩疆一失,台岛港汊纵横,防难胜防,自当筹划保障,何以任一失明之周振邦统师镇守,不崇朝之间,屏藩遽失。闻者莫不叹其调兵简将之无方也。嗟嗟!行军之要,地势为重;故争江南者竞据武昌,入川蜀者首图巫峡。谁握兵符,而溃溃若斯耶!
四月二十三日,镇扎狮球岭统领候补道林朝栋调守台中,以提督胡国华统广勇六营守之。
先是澎湖既失,唐帅令提督张兆连统铭军六营,分布基隆海口。以铭军正营张正玉扎社寮炮台,以陈登科扎澳底三营,以副将曾兰亭扎仙洞一营、北斗一营、基隆田寮港一营。令林朝栋镇扎狮球岭六营,分统官林超拔、卫队林廷辉,遣赖宽扎一营在大熕尖,傅德陛带一营以为犄角,谢天德扎一营在红淡林,郑以金带一营扎虎仔山,袁明翼带一营扎佛祖岭。栋军营务处见日轮在澳底游弋,倡议两军分守南北汛。以澳底、三貂、瑞芳、北斗、大熕尖、红淡林、大水窟为北汛,以万鳞坑、金包里、白米瓮、仙洞、玛索、佛祖岭、虎仔山、狮球岭为南汛。海口炮台,仍以炮勇守之。张兆连猜忌,以为争功,遂谮林道足病于唐帅。适台中府孙传衮日日告警,遂命撤回台中。林道以前队先行,至五月初二拔队回台中。
论曰:行兵之道,如奕棋然,有一要点即下一子以镇之,而后全局可以制胜;不然,一着之差,全局俱败,胜负之机,间不客发也。忆甲申法国寇台,刘帅铭传失基隆,退守台北,遣林朝栋与楚军王诗正同扎堵、六堵,与法军相持二阅月,法军不得逞志于台北也。今命林朝栋扎狮球岭,所部将士皆前随征之人,地势险要甚悉,可谓用得其人矣;奈何张兆连一谮,唐总统即调驻台中,致天堑之险不崇朝而失。虽张兆连之猜忌,亦唐公一着之差也。
五月初二日(公历五月二十四日),台湾绅民立前署台湾巡抚布政使唐景崧为民主总统,以前南澳镇镇守台湾帮办军务刘永福为将军。
先是李傅相使日议约,定于四月十四日画押,宫内踌躇未定。兵部侍郎孙毓汶、吏部右侍郎徐用仪奏以停战日期已满,请皇上速行画押。台湾得京信,谓缓十日不画押,各国将出阻割台之议。台南遍贴告白,痛骂孙、徐二人,言甚凄楚;旋被京官参奏,罢退。至四月二十一日,知和议已定,割台难以挽回,官绅士庶痛哭呼天,飞章乞命,老成烈士拊膺而叹。电奏到京十六字曰:『台湾士民,义不臣倭,愿为岛国,永戴圣清』。并电总理衙门、南洋大臣、闽浙总督、福建藩台等处文曰:『敬禀者:台湾属倭,万民不服,迭请唐抚院代奏台民下情;而事难挽回,如赤子之失父母也,悲惨曷极!伏查台湾为朝廷弃地,百姓无依,惟有死守,据为岛国,遥戴皇灵,为南洋屏蔽。惟须有人统率,众议坚留唐抚台仍理台事,并刘镇永福镇守台南;请各国查照割地绅民不服公法从公剖断,台湾应作何处置,再送唐抚入京、刘镇回任。台民此举,无非恋戴皇清,以图固守,以待转机。情形万紧,伏乞代为电奏』。总理大臣回云:『来电均已进陈。和议一事,已于十八日定约。台湾久隶版图,感激朝廷恩泽,一归他属,忠愤勃发,胥在意中。但时势所迫,勉从其议。其大要约有两端:一则战不可恃,二则进迫京师;利害攸关,视台尤重。台无接济,一拂其情,势必全力并攻,徒损生灵,终归沦陷。查自三月起,累次来电有云「台无兵轮,坐困绝地,其危可知」;有云『台营分部兵少,防不胜防,勇难急到」;有云:「一二仗后,无营移换,久支强敌,难操胜算」。贵署抚体察实在情形,不可因一时义愤而激〔动〕。现以新约内日本声称:「本约批限二年之内,地方人民愿行迁徙者,准任所之,其有田地,听其变卖他人;但期满之后,未能迁徙者,日本认为人民」,皆载在和约中。是日本得地,而百姓之不愿居台者仍有迁、卖两途。贵署抚每思念朝廷爱护台民,并将以上定约劝谕台民,勿得因一时过愤,致罹后患」等语。唐抚将京电抄示,台北绅民展观之下,不胜骇异,知事势已无可挽回。台北筹防局日集众会议,欲抗朝命,或议请他国保护,纷纷不一。四月二十七日,闽县人道衔陈季同倡言立民主国之谋,同工部主事邱逢甲(台中人)、候补道林朝栋(台中人)、内阁中书教谕陈儒林(台北人)推唐为民主。集台北绅商于是日公进贺表,同送至署请视事。铸金印一颗,文曰:「台湾民主总统之印」;银章一颗,文曰;「台湾民主将军之印」。总统,西语译为伯里玺天德。即于五月初二日,众绅庶在台北亲送金章与唐抚帅;其银章须另日遣员送到台南刘帮办。是日,各国驻台洋商、兵舰皆鸣炮升旗庆贺。唐薇帅既膺台民公举,暂主总统,即电致各直省大吏曰:『日本索割台湾,台民不服,屡电奏不允割让,未得挽回。台民忠义,誓不服倭。崧奉旨内渡,甫在摒挡之际,忽于五月初二日将印旗送抚署,文曰:「台湾民主总统之印」,旗蓝地黄边;不得已允暂视事。民主总统由民公举,仍奉正朔,遥作屏藩,商结外援,以图善后。事起仓猝,迫不自由,已电奏并布告各国。能否持久,尚难预料,惟望悯而助之』!遂以陈季同为外务卿,以邱逢甲为内务卿,以陈儒林诸绅为议员。唐总统及绅民知台湾孤立,力请英国相助,而英国守局外之议,不可为他山之助;力请于法国,而法国适有马达嘉斯戛岛国之役,未能兼顾。而俄国注意于辽东,离台甚远,亦无意相护。
五月初六日(公历五月二十八日),李经芳乘轮船到三貂海,将台湾交让与日本。同日,日本海军大将子爵桦山资纪带兵五千,从三貂角澳底登岸。
日本海军大将桦山带兵舰十五艘,统带步兵四大队、工兵一中队、卫生队半部、骑兵一大队,次于三貂角澳底。时西北风烈,各船皆力抵风威。我统将张兆连、分统官副将曾兰亭带勇三营,在地防堵。日军工兵一中队、步兵一中队奋勇先登岸,与我防兵少数接战;一时半间,我军放去澳底溃散。
论曰:当时大兵多扎基隆、沪尾要塞,以为日本舰队必由此处攻击。桦山精海战之术,侦探三貂角澳底港深可泊巨舰。而我国官弁视为荒僻之地,不派大军驻守,仅少数之兵防堵而已。故桦山一鼓登岸,以为根据地。翌日,近卫师团亦连■〈舟宗〉而入。此兵法所谓攻其无备、出其不意焉。
噫!为将者讵可不识地理乎!
五月初七日(公历五月二十九日),日本大将桦山统军直抵瑞芳。
日军既得澳底,遂踰三貂岭,险历山谷,达于瑞芳之大路。曾军尽退瑞芳。午前十一时着手攻击,三时,日军抵瑞芳。
五月初八日(公历五月三十日),日本近卫师团长北白川宫亲王抵澳底登岸。同日广勇统领吴国华与日军战于瑞芳,小捷。
狮球岭统将吴国华率所部直抵瑞芳,战于金山;营弁篮宜、简淡水奋勇直前,颇有杀伤。日军小却。
五月初九日(公历五月三十一日),唐民主调沪尾守将李文忠三营、陈得胜三营助铭军战于瑞芳;军溃,张兆连伤足遁。日军领瑞芳。
各军骄于小胜,兼以李文忠、陈得胜六营,遂自晨至午奔驰到瑞芳与战。然士卒皆淮、楚产,峰回路转,途径生疏,加以饥疲已极,不能成队伍。统领张兆连自将百人为前锋,足趾被冷鎗所中,麾下争负狂奔,诸军望之而溃,日军遂领瑞芳。
五月初十日(公历六月二日),日本北白川宫亲王率近卫帅团出双溪口。同日,福建候补道杨汝翼统兵往台北。
日军至三貂岭,宿金胶蒋。一行军士,呼吸几绝,始达山顶。闻前卫在金胶蒋剧战。亲王走岩石,手持青竹杖,左右手引换,十分疲困。多数军兵病人等呻吟,亲王通过敬礼之。是夜宿金胶蒋,与将校协议,预期三日海陆夹攻。斥候长志岐中尉报告探悉战线。午后十一时就村宿泊。
杨汝翼于正月间奉部命渡台,统领翼字营,驻台中、鹿港、番挖等处,军务不甚整顿。唐总统召往台北,预向台中府索饷,始肯拔队。
五月十一日(公历六月三日),日本北白川宫亲王率师团本队,大将桦山统军攻基隆。铭军统领张兆连遁台北,基隆市全陷。
张帅既败于瑞芳,始回基隆。日军北川宫亲王率近卫师团,自行指挥。大将桦山率前卫骑兵半中队及步兵二中队,本队步兵五中队、骑兵半中队、炮兵二中队,右翼步兵四中队,左翼步兵四中队,同侧枝队步兵二中队,星夜追我兵前进。分兵一队攻北斗,一队攻田寮港,进取基隆海口。自午前十时两军着手射击,至午后二时川村旅团突击。时大雨倾盘,亲王挥本队前进。日军占领基隆,军士死者三十二人。张兆连弃营,由火车路遁于台北。兵士四散而逃,死伤一百五十人。烽烟满山,炮闻数里,旋相继沦失。日军兵舰三艘由海岸施击,同时入港;水陆皆获全胜。基隆市街遂失。日军驻步兵一中队于基隆,放三军舰保护。时天气热至九十度,军士罗纱服装甚为困难;按预定估领基隆,军需品等由澳底海道输送。亲王滞驻数日,整顿军队前进。
同日,日军进攻狮球岭,取之。
狮球岭防军自恃天险,俯瞰山下,顽强抵抗。是日大雨如注,电闪雷轰,山鸣谷应,与炮声相和。守山军士。衣襟尽去。日亲王率右队在山下指挥,川村少将勇敢攀登,军士拼力攻打;相拒三时之久,我兵始行溃散,狮球岭为日所得。
五月十二日(公历六月四日),台北省城粤勇焚署内变,唐总统景崧夜逃沪尾。
先是京师拨饷一百万,装在火轮运至台北,洋鎗子药大炮无数,唐抚运入库内。兵民知库中多财币。其管带官系哥老会首李文魁,见之垂涎。初八日,杀唐抚行营中军管带方良元,入索库饷。唐见势凶猛,挥令恣意往取之。至十二夜,集众到抚署喧闹,将抚署厨房放火药焚之。时喊声震地,人相践踏,入库劫掠财物。抬出之银,中多铅倏假藉。各街市衙门縻烂。火药库忽然轰炸,死者一百余人,连各处铳毙者共数百人。一时变起仓卒,唐总统率亲丁数十名乘夜奔逃沪尾德商忌利士洋行。是日电催林朝速、邱逢甲、杨汝翼带兵赴援。十三日电报曰:『千急急赴援』!十四日曰:『万急急速赴援』!邱逢甲之勇前扎在南崁,亦奔回扎拺东,各领饷银三个月。杨汝翼拔队至大甲,闻变逗留不前,乘间逃回福州,将饷银席卷而去,余勇在台辗转无依。
五月十四日(公历六月五日),唐总统乘轮船渡厦门。
十四日,唐总统在沪尾电召各军赴援,无一至者。台北人情汹汹,兵勇劫掠横肆。在淡诸勇弁皆有反戈之意。唐先托德人保护其家属内渡,爰率亲丁同乘鸭打轮船,悬挂德旗。忽沪尾炮台上大炮打入舟中,死伤十余人。德船爱鲁易将弁开炮回打炮台,铳毙者七、八人,唐帅始得飞渡。是日民间骚动,被勇匪抢掠者约一百余万元。台北人争渡内地者不下数千。
论曰:读唐公「请缨日记」,公虽翰林起家,能于弹烟炮雨之中赏识刘军门永福谅山诸战,挫法军精锐,奏肤功于异域,雍雍乎有儒将之风。故当简放台湾道时,陛见西太后,委以海疆重镇焉。何以台湾割让,绅民举为伯里玺天德?亦冀台亡而复存。何以调度失宜,日军登岸月余,变生肘腋,黑夜逃遁,外无赴援之兵,内乏弭祸之策?台北生灵涂炭,竞争内渡,舟中之指可掬,不俟兵临城下,一身已莫保矣。虽曰此中有天命焉,抑亦人谋之不臧也!予尝咏兵变诗,有曰:保险地分南北部,调兵势隔马牛风』,此犹谓南北不相统属也。观十三、四日电曰:『千急急!万急急!速赴援』!林朝栋、杨汝翼犹可云虽鞭之长不及马腹,而扎南崁之兵近在桃园,台北有淮楚军、粤军十余营,外无一兵一卒可援,何以电文如此其急,诸军视如弁髦?此岂人所能解耶!
五月十五日(公历六月六日),台北绅民并欧美人令辜显荣往基隆请日将桦山,办理公使水野遵入城安民。
唐总统于十二夜逃去,兵勇乘危抢掠,尸横遍野,街人闭隘闸为守。绅士刘廷玉、陈儒林等、洋商李春生请欧美人英德商先迎日军安民。时辜显荣(鹿港人)游于台北,见商民无主内乱,亦于十四日往请。学务部长伊泽修二同水野遵巡哨,遂引见桦山及山田大尉,极言乱民之变,愿为前导。日帅察其诚,使人侦探,果系实事,民不堪其苦;遂统大军于午前三时入城安民。乱勇奔逃,人心始安。遂驻步兵二中队于沪尾、步兵八中队于台北,收容残兵四千,送之厦门,收其兵器。
同日,候补道统领栋字营林朝栋拔队援台北。
林朝栋于五月初七回彰,初八唐民主数次电音催回台北。林道以兵发不可复止。十一日,行抵彰化,校阅精壮。十四日,遣防军营傅德升、栋右营谢天德为前锋;以岳裔为参军,总理栋军营务为援台北第一队;以分统林超拔、林兰、赖宽三营为二队;自将郑以金、袁明翼、林玉亭及营务处梁美甫为三队;又令族亲林文钦募勇四千人为后劲。十六日,兵抵新竹,知县王国瑞令前队保新竹。
五月十六日(公历六月七日),新竹知县王国瑞请栋军参谋岳裔往台北迎接唐民主。是日广勇千余奔至新竹界,为兵民截杀。
传闻唐民主在沪尾,王国瑞请岳裔由平顶观音山达八里坌迎之。先是十二日之变,唐檄前台湾镇吴光亮八营赴援。吴时老耄,其下乘危劫饷以溃。适台北溃勇走依之;甫过桃仔园中坜,粤民团勇始闻台北失守,见广勇金帛累累,疑为劫饷叛杀之徒诈称南下以袭新竹,于是沿途截杀,军械衣服洗抢一空。适栋军数营闻喊声震地,亦派队出哨,于是广勇遭杀者数百余人。后知是吴军,令安扎城外观音寺。
同日,孙传衮卸篆,以黎景嵩代理台湾府。
先是澎湖破,炮声轰天,人民大恐。孙传衮命德功鼓舞举人林文钦自募练勇镇扎城内;旋恐练勇生变,一夜撤归。然是时早稻将熟,土匪揭竿而起,官眷行李多遭劫掠。台中县叶意深本是书呆,不能同富绅募勇镇压,惊惶无措,请彰绅保护内渡。彰化县丁燮颇有胆略,谕德功、吴景韩、廪生周绍祖在保甲局,命功招募练勇,以贡生吴景韩为副带,每夜亲行巡查,日间令练勇出城巡捕盗贼。时在变乱中,丁燮邀同游击郑荣到北斗溪底围掳强盗,地方以安。未几,早稻登扬,民间依旧收获。台中廖姓土匪欲抢官租,功令该地局绅劝以且缓。功请黎府派勇百名扎犁头店。北投堡土匪亦谋抢官租,功令绅士吴伦明佯劝待黎府回去而后任所欲为。各请勇百名镇之。是以人民安堵,感荷练勇镇守之力。
先是台湾民主唐帅下令,欲回籍者听之。于是各府县纷纷告退回籍。台中府孙传衮十六日卸篆,以黎景嵩代之。初,台北兵变,民犹不知,及黎到任,历历道之。孙曰:『似此,兄何敢接印』?黎曰:『台北现无主帅,其乱焚如,我在此不犹愈乎』?孙府爰收行装,不日起程。黎查府库只余二千左右洋银,兵饷不敷所用。郑荣令勇围署,遂掳王淮三向孙索饷,孙令人取给之。盖孙于破澎湖时,库款行李运回内地。是时民间咸怨库款无余,地方何以保全,各有不平之意。孙惊甚,爰于十六日轿门密封,随林朝栋家眷出城,由汴仔头渡福省。
五月十八日(公历六月九日),栋军诸勇搜杀广勇于观音亭。
广勇驻于观音亭,群疑汹汹。生员吴阳兴、姜绍祖、胡嘉猷、吴镇觥各拥数百人,拟袭台北。是日不期而会者万人,遍山漫野。栋营傅德升议取广勇军装,配船内渡。谢天德部下于收军装时,争取银物,广勇开鎗拒之,喊杀连天。客民乘势攻下,数百余名溃卒多遭杀毙。
五月十九日(公历六月十日),林道朝栋在后陇闻日本兵至桃仔园、唐帅内渡,收兵回彰。日本北白川宫亲王率师团全部自基隆到台北驻扎。
岳裔行次八里坌,始知唐抚十五日附轮内渡,实时奔回。林道朝栋闻信,自后陇率林超拔兵回彰。日本近卫师团半部由辽东到基隆。亲王于十日率师团全部集于台北。时桦山总督开府台北,安抚良民。
同日,新竹苗栗绅民议抗朝命,推生员吴汤兴为首将,祭旗誓师。
吴汤兴,苗栗名诸生。先是带练勇一营,易儒服为武装,有赳赳桓桓之象。至是众人推为首,冀复台北。收集首提督茂林二营、栋军谢天德等营,生员邱国霖、徐骧、吴镇觥、义首姜绍祖诸乡勇。是日祭旗誓师,设大鼓一面,筑三丈高架挂之,旗帜整齐,立约法数章,有事则击鼓,各庄闻鼓音即齐集其所,并约众接济粮食费用。如敢抗命,声罪罚之。绅民奉行惟谨。
五月二十一日(西历六月十二日),日本各中队由铁路进发,以图南方。
自六月十三日沿途铁路截断,日本工兵随时修筑。各停车场略有小战,甚为困难,日军留二中队守于驿站。
五月二十二日(公历六月十三日),日本坂井支队斥侯骑兵驻三角涌,为居民杀戮。
初,日本骑兵在三角涌受民厚遇。寻而居民或耕烟割草,或山中逃走,用计袭击日骑兵,出没无常;一旦反抗,草木皆兵。自是日受居民杀伤,有不能固守所领阵地之势。日本支队与台北断绝,粮秣悉归居民手。
同日,日军山根少将分兵由刘潭甫进发,达大姑陷攻击,互有杀伤。
日军分兵一队沿河岸右侧,步兵一大队沿其左傍进发刘潭甫。初受居民厚遇,有送粮食者,以兵三十名保护之,直进刘潭甫,亦无所顾虑。忽市内两侧射击,日兵死者九人。寻而山根少将开鎗向西北射击百二十回,本队围绕市面,午后遂占领阵地。山根少将令步兵一小队向大姑陷地方侦察,而第二纵队不到刘潭甫而达桃仔园为住民袭击,死者十八名。
五月二十二日(公历六月十三日),日军步兵大队向大姑陷进发,遣斥候骑兵与居民射击,寻占领大姑陷阵地。
时刘潭甫北方有义民守保垒射击。十五、十六日,山根少将令炮兵中队向保垒大战。少顷,步兵亦到,一齐攻击,庄民故弃阵地。午后一时,日军遂占领大姑陷。
五月二十三日(公历六月十四日),苗栗县生员吴汤兴集各营统将誓师出战于杨梅坜。日军退却。
是日,首提督茂林、傅宏禧二营,栋军谢天德、傅德升二营,姜绍祖一营,吴镇光亮一营,各营均抽五成队次杨梅坜一带。适遇侦探日军小队,接战一时之久,日军退却。自是连战杀戮;运送弹药之日本兵,三十名之中止余二名回报耳。
五月二十五日(公历六月十六日),苗栗生员邱国霖师败于大湖口。
邱国霖引七百人,于二十五日抵新竹。越日,到大湖口接战。日军亦整队前进,鎗子如雨,日军死者数十人。邱军猛搏不支,败绩而退。新竹城内勇丁饷食不足,绅民将首提督二营配船内渡。知县王国瑞亦内渡。
五月三十日(公历六月二十一日),日本旅团集军前进。生员吴汤兴、徐骧等统义民御之。
二十三日至二十五日,日本旅团齐集各队前进。苗人吴汤兴、徐骧等沿途迎抗,互有杀伤;然日军遇手持兵器者杀之,以次渐进新竹地方。
论曰:自台北至新竹,沿途虽有铁路,而峰回路转,径仄溪深,邱壑皆可伏兵,易守难攻之地也。然台北一破,岩疆已失,日本已盐其脑而拊其背。况清廷已下割让大诏,唐帅渡厦,绅富挟赀遁逃。在籍臣民欲抗朝命,不愿纳土归降,而饷械已竭,将非夙选、兵皆乌合,虽有抱田横之志,效丹诚于旧君者,而日军统常胜之师,居高临下,讵能维持残局耶?尔时日军纵有小挫,而势如破竹,逐节迎刃而解。是役也,诸君虽不能捍卫桑梓,子弟化为沙虫,识者嘉其志,未尝不悲其遇,何敢以成败论人哉!
闰五月初二日(公历六月二十三日),署苗栗县李烇集绅民议守苗栗,请台湾府黎景嵩发给饷械,姜绍祖力战死之。
苗栗一县多广人,李烇系广东人,与绅民一气。闻日军已据新竹,与诸生吴汤兴、徐骧、举人谢维岳、富户黄南球等商议,遣徐炳文至台湾府请发军装,并请领饷银。时府库已空,即准将该县钱粮作勇饷,遂检军装给发。自是吴汤兴统领诸土勇。徐骧扎营头份,辄与日军接仗,互有杀伤。日军只守新竹城,不能前进。苗人姜绍祖,年十八,率佃丁百余人赴战,被日军掳获十余人,姜亦与焉。日军遍询姜名,姜家人慨然承认,逐见杀;而姜幸免,卒为新竹人保出,再招勇迎战。后姜死于乱鎗之中,苗人悯之。
闰五月初三日(公历六月二十四日),台湾府彰化县丁燮回籍,管带防军营罗树勋代之。
先是云林县吕兆鐄请退,唐帅以罗树勋之子罗汝泽代之。至是丁告退,台中候补官甚少,罗树勋原带防军营,与绅士契洽,黎府命德功、吴景韩、周绍祖请署彰化县。父子为同僚,亦台湾官制创格也(清例父子宜回避)。丁回之时,城内外绅民让送。盖澎湖破后,匪徒在北坛巷强劫官眷,丁公立杀之,地方以安。
闰五月初五日(公历六月二十六日),台湾府黎景嵩集台、彰、云、苗四县绅富会议,筹款守御,开设筹防局,并图恢复台北。以花翎副将杨载云为新楚军统领。
黎差人探知日军止千余人,又闻大嵙崁及桃仔园、大湖口一带台民旋归顺旋即截杀,于是议筹饷械,欲图恢复。台中各绅亦言府库一空,洋银无几,内地如无接济,难以维持;虽台中钱粮抄封,可以筹收,奈富户多逃漳、泉等处,不如暂守以待救援。黎府空空妙手,勃勃欲试,议派富户军需及饬各保分局征收钱粮,按期分收。随令前在台之武弁及楚员招募游勇,一时势急,无暇选择,凡有应募者一概收入,务使速于成军。并电请台南派兵拨饷赴援。即于白沙书院设筹防总局,请林文钦、施仁恩、庄士哲、许肇清、林朝选、吴鸿藻、王学潜等台湾绅士轮值常川办事,议抽米厘并什税充饷。
同日,日军分路攻剿:一由新竹大路,一出安平镇,一援三角涌。
中坜平顶各路尚未疏通,沿山之民时常逼城。日军分三路攻剿。一枝兵出新竹大路。一枝出安平镇新埔,遇新埔义民胡嘉猷扼守竹围,回环重迭,日军伤亡百余人,力疲收队而回。一枝兵出三角涌,遇三角涌义民黄晓潭、苏力、蔡国梁、黄国添、张龙安等率众力拒,开地窟以陷马足,沿山埋伏,日军路径生疏,为疑兵诱入,死伤亦百余人。适台北闻报,添兵派将,由大嵙崁驰援。有降将余清胜引导,由小路俯攻三角涌,遂破之。但平顶之民,恒聚众劫粮,杂沓纷至,日军颇形局蹐。闰五月初六日(公历六月二十七日),新竹绅民迎日军入城安民。
自二十三日北白川宫亲王率师团军队全力攻击大湖口等庄,大战三次,吴汤兴、吴光亮等及土勇接仗大败,死者二百余名,伤者百八十名。前扎新竹城栋字营傅德升、郑以金等兵勇撤回。吴汤兴、徐骧等皆战败,奔回苗栗县。新竹绅士郑林等率众迎请日军入城安民。时日军止有二千余人,仅守城中,昼夜巡缉甚严,派兵数名在香山塘稽查行人来往。时台人伪造八条章程:一除去竹围,二割发,三借女人御用,四人死焚葬等事,印分各县;台人闻之,咸惧。
论曰:日军入新竹者只二千余人。新楚军扎在头份,傅德升、郑以金扎近新竹南门外笔尖山。日军山根少将日夜防守,但人少不足分派驻扎,城内绅富乃雇勇协守,新楚军始不能克复新竹。外间谣言,新楚军如入新竹,必尽行斩杀,居民反生惶恐,遂致雇勇协守也。
同日,台湾府黎景嵩令生员林安澜、赖澄江等奉黎府命至三角涌,谕义民由山后攻击。
彰化北门外李来成素入山贩卖,熟悉新竹山内路径;同林、赖二生员、粮科书办陈周,请黎府给发公牌,及由府新颁银票万余,与三角涌义民黄晓潭、苏力、蔡国梁、张龙安等从山后攻击日军,险履崎岖,备尝艰苦。
闰五月初七日(公历六月二十八日),日军探至老科崎,为义民小挫。
日军既得新竹,将骑兵直赶到老科崎。忽徐骧等埋伏击之,直逼至新竹城外数里始回。
同日,台湾府黎景嵩使篮翎副将杨载云统领新楚军二营、傅德升一营、郑以金一营进攻新竹。
日军驻竹止二千余人,派二守备兵把守香山大路,查察行人,擒拏山贼(以土人抗拒者为山贼)。吴汤兴率生员徐骧扼拒头份,大小数十战,不分胜负。黎府所招土勇已成,遂命副将杨载云(楚人)统领,并令栋军傅德升、郑以金再隶新楚军。葫芦墩土人陈瑞昌亦招募土勇一营,绅富林姓助其军械,一齐并扎头份,每日邀战,以图恢复新竹。
同日,福州人葛竹轩由海道往台北,谒日人民政局长水野遵领护照;日人询以进取中路方略。黎府闻知,旋下狱。
葛竹轩,福州人,曾为栋军账房。自彰化梧栖港由海道到台北,向郊户算脑金。见伊泽修二学务部长,引见民政局长,请领护照。日方询以台中情形,葛谓富绅内渡,无复斗心;彰化饷匮,亦不足恃。此事岳裔所言,按即邱师爷,前与竹轩同为林荫堂幕友。后黎知府侦知,将葛竹轩下狱。后林家保出。
同日,台湾兵备道兼提督学政陈文騄回籍,绅民恭送登舟,以其印交刘永福。
陈文騄,丙午年曾任台湾府,中路防堵办理得宜,一切圳务及有益地方事次第举行。至甲午十月调署兵备道,台中士民攀辕送至数里外,炉香络绎。其治台南也,当海防危急之秋,昼夜筹兵筹饷,精力消耗殆尽。刘永福自接镇印,即将府库并军装库盐饷尽行派人管理,大权悉归掌握。陈与议论时政,语辄龃龉不合,遂遵上谕回籍。台湾府唐赞衮前闻澎湖失守,寝不安席,亟请告假,逡巡而回,以朱和钧代之。至是朱知府亦告退。全台各官,如系实任者,如台北之藩司顾兆栋,皆请回去。台南安平县谢寿泉亦告退,以旗人忠满署理,并管台南府印(太尊陈仲英公前年任台湾府,功蒙以文字受知。公为修志局提调,功任采访委员,所作施九缎、戴案诸纪略,尝蒙青眼奖许。其甲戌同年蔡香邻山长生辰,其寿文命功代拟,而叙仲英公之名拜撰。公为翰林院学士,眼光如炬,寿文进呈,幸蒙首肯。及公任台湾道,乙未春,功进郡请谒,见公军书旁午,夜分不寝,会宴嘉义、凤山二县主;是夜功叩陪末席,公谈论国事欷歔太息。功尝赋诗一首,请教于公,以志知己之感云尔)。
同日,台南绅民议请刘军门永福为民主,并设议院、粮台。
初,台立民主,以刘为大将军,所铸银印踌躇不奉送,故刘往来文牒,仍用前部敕帮办之衔。及唐逃厦,台南绅士以台既无主,生员李清泉往凤山请刘为民主,择日会各县绅士拜谒,电邀台中同襄盛举。黎府闻之不悦。台中以路途远涉电辞。刘遂住安平,以其三子守打狗,令陈国馨带义勇三营守海口,令吴光中带义勇守下淡水。并请设立议院,以举人许献琛、贡生徐元焯、生员林馨山等为议员。设筹防局,以兵部郎中许南英、分(?)部郎中陈鸣锵为局长,分五段筹防。东段举人林际春,西段职生李清泉,南段职生吴敦迎,北段职生曾兆琦,中段举人林鸿藻,布置周密。时南路土匪蔓延,使许南英带勇平之。但粮饷支绌,以陈鸣锵为粮台,筹措军需。闰五月十五日(公历七月二十六日),苗栗县李烇与吴汤兴互相攻讦。
前黎府准苗栗钱粮收作军饷,吴汤兴所部之勇每人月饷洋银十二元,开销颇巨,迭向县中索取,不给其用,即将粮串自行征收。李烇厌之,备文详府,以吴汤兴徒博虚名,全无实际,所收饷多为中饱,前各军攻打胜仗,皆徐骧之力,而兴冒为己功,详报上宪。另保举苗人富户黄南球甚洽众望,可为诸军统领,请收兴统领关防。吴汤兴亦备文指李烇短处,请派员代换。黎府不能决,令苗绅和解。两造俱禀台南帮办刘。回电云:『俟派吴彭年到地查明情节核办』。
论曰:吴汤兴与李烇攻讦,刘军门派吴彭年到地查明,吴汤兴乏饷以备器械、募壮士,致日军一鼓而下其城,坐视岩邑沦陷。然李烇仓惶携眷由梧栖港以逃,吴汤兴收合余烬,偕老父妻子至彰化,奉黎府之命,与徐骧诸同志偕行,死守八卦山。嗟乎!廉、蔺交欢强敌不敢压境,张、许同心睢阳不能遽破;古人云,师克在和,谅哉!
闰五月二十日(公历七月十一日),台湾府黎景嵩遣苗栗举人谢维岳向张帅之洞乞师。
台中粮饷缺乏,台南亦无接济。苗栗举人谢维岳年少有胆气,黎遣往南洋大臣张香帅告急,乞师请饷械。香帅命道员易顺鼎到台南查军情。
闰五月二十六日(公历七月十七日),台南南澳镇帮办军务刘永福兼掌台湾总镇印。
台湾总镇万国本闻台湾归日本,四处土匪纷起,乘夜挈眷内渡,将印交刘永福。台南绅民公请刘驻台南府城,令其子常驻凤山打狗督军。闰五月二十七日(公历七月十八日),黑旗前敌正统领县丞吴彭年、副统领副将利瓦伊义带兵二营抵彰化。
黎府自攻新竹之后,互有胜负,不愿请刘黑旗助饷。鹿绅力请黑旗带兵恢复。黑旗自备粮饷两个月,以后欲就台中支给,绅富不敢答应。时筹防局绅递公禀请刘帅派兵前来。爰遣吴彭年带屯兵营、旱雷营、七星队,以职生吴敦迎为前敌各军粮台。是日到彰,合城之绅民迎接。年纪止三十九岁,胆略不凡,有儒将风。军令严肃,在彰时凡逃勇皆杀之不殉情。面集四邑绅士,筹款募勇(按吴敦迎,字汝祥,台南人。刘帅派吴彭年来彰,因汝祥彰化有租馆,熟悉情形,同率兵抵彰,担任粮台。时绅富多逃亡,汝祥不避艰险,胆力过人。时功带练勇力孤,得相援助,胆气益壮,地方秩序以安)。
六月初四日(公历七月二十五日),署台湾府黎景嵩以副将利瓦伊义代杨载云领新楚军,抵中港,进扎头份。
初,黎到任后连遣兵攻新竹。傅德升扎十八尖山攻南门,炮力可及新竹城内。杨统领楚军攻北门,郑以金攻西门,以及徐骧等苗勇三面环攻。日本大军未至,城内止千余兵。黎府有顾盼自雄之意,尝云新竹攻破,即欲称为民主,有轻视刘之意。至是刘不自将来彰,以贰尹吴彭年为统领,黎轻之。副统领利瓦伊义职居副将,官阶甚高,降为之副,心怀不平。黎府擢为新楚军统领,将随带黑旗兵三百余名往攻新竹。
论曰:自新楚军迭报小胜,黎景嵩举趾高,夜郎自大,尝谓刘军门是战将、非大将,不愿求援台南。又欲赖黑旗之威以克敌,故将吴彭年副带利瓦伊义诱为新楚军统领,以接杨载云之任,冀旦夕复新竹,即可称台民主焉。岂知台中彰化一隅,止有地税项三万,两月余间饷金告匮;忽头份与苗栗连败,始愿将新楚军交吴彭年。伊时吴告急台南,旬日间添兵数营,又运地雷鎗炮,络绎不绝,然已鞭长莫及矣。左氏称莫敖狃于蒲苏之役,举趾高心不固,殆黎府之谓欤?
六月十五日(公历八月五日),黑旗统领吴彭年统兵自彰化拔队往苗栗,图复新竹。
自利瓦伊义带兵往攻新竹,未见大胜,黑旗之威少减。至是苗绅请吴亲往。盖吴兵力甚单,止带屯兵营管带徐学仁、黑旗亲兵管带袁锡清、帮办林鸿贵,总计止三百余兵。十六日至苗栗驻扎。
六月十八日(公历八月八日),日本北白川宫亲王率本队攻新竹笔尖山,克之。
是时新楚军数营在笔尖山附近,包围新竹。时城中日兵少,仅敷守城之用。日亲王于三日到新竹城详察地形,于八日早指挥军队向笔尖山攻击,鎗炮声震山谷。
午后十时,日军一齐突入,新楚军败绩。是夜日军露营,以田间污水煮饭。
六月二十日(公历八月九日),新楚军统领蓝翎副将杨载云与日军恶战,死之;利瓦伊义逃回。
新楚军扎在头份等处。九日,日本北白川宫亲王率大军骤至,由香山及头份山后四面环攻。徐骧等以及郑、傅诸军力战。利瓦伊义帅营亦被马兵踏破。日军一路由盐水港杀人。前新楚军统领杨载云与日军大战。时日军放开花大炮,子如雨下,铳烟散布,不见人面。诸军及利瓦伊义皆脱逃,惟杨载云力战,不避铳火。日军前后夹攻。回见大营已破,尤复奋勇为殿,身中数铳而毙。自杨载云带新楚军扎头份山上,大小数十战,日军不能越香山一步。迨闻黎府易利瓦伊义为帅,冀图一战而胜,可保其位,乃奋不顾身,直冒炮火,以死殉之,此地遂失。兼以日本近卫师团多调兵将,势如摧枯拉朽,新楚军新帅利瓦伊义一败涂地。论者悲杨之遇,未尝不服其勇也。呜呼烈哉!今遗冢在头份山上,土人虔奉香火不绝焉。
附头份吊古诗
头份岭下车纷纷,头份岭上日欲曛。荒冢累累蓬蒿满,停舆凭吊新楚军。回思乙未六月间,台岛治兵如丝棼。伊时廉、蔺不交欢(黎景嵩不服刘永福),南北将帅门户分。公本血性奇男子,丹心捧日才不群。初寄专阃拜登坛,讵料金牌召孔殷。公愤奋臂冲前敌,身冒炮火甘自焚。鸣呼新楚军!统将谁?蓝翎游击杨载云。
六月二十二日(公历八月十二日),彰化联甲局致书于嘉义、台南保甲局绅,请筹饷接济。
新楚军一败,溃勇回归,逼索饷项。府库已空,联甲局致书于嘉义、台南两局,请接济粮饷。其书略曰:『彰化之有苗栗,犹嘉义之有彰化也;非传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耶?自台北一破,本邑悉索敝赋以给军需,维持残局,此固台人所共知也。但杯水难救车薪,一木难支大厦。今新楚军一败,溃勇索饷,急于星火。祈执事顾念大局,不分畛域,筹拨饷项相助,以苏涸鲋。不然,苗栗一破,则台中之藩篱尽撤,恐贵县亦难高枕而卧矣!盼望依依,不尽所言,惟执事实图利之』。
六月二十三日(公历八月十三日),日本北白川宫亲王分军队攻苗栗县,破之。黑旗统领吴彭年〔亲督诸军力战〕,管带袁锡清、帮带林鸿贵死之。
公历八月十日,日本北白川宫亲王统近卫师团到新竹,向南方进发。吴彭年带兵至苗栗县整顿队伍。以其兵力太单,令徐骧再募土勇;旗甲已发,尚未成军。日军初以小队前探,每一队数十人;每战一排四、五人,错落散布,有进无退。开花大炮,以马驮之,一刻钟放数十响,出口即破裂开花,流星飞打,军队皆退却。吴彭年初骑頳马出阵,鞭之不行,再换白马始行,亲督诸军力战。黑旗管带亲兵袁锡清、帮带林鸿贵身先士卒,屡冲敌锋,在苗栗东畔大山左右血战。吴在后督军,手刃逃兵数人。二弁先后被日军鎗毙,苗栗东畔大山遂被日军得之。吴见已失左臂,二十四日夜带残兵由三叉河至大甲,时已申刻矣。是日日军小队由海道而进,至大安港,施放开花炮,台人皆目所未睹,各相惊骇。黑旗管带谈发祥督兵对仗,旋亦奔溃。是日苗栗县李烇奔逃梧栖,带印内渡福州。吴汤兴、徐骧等皆奔入彰化城。(按当日吴季翁原骑白马,以其为军中所忌,嘱功向林孝廉允卿借頳马用之。功差马夫牵至苗栗营中,季翁连骑数次,頳马任鞭不行,令马夫牵回雾峰。厥后白马同吴公死于阵中,而頳马亦于是年十月自毙。可知頳马未受吴公豢养之恩,其主人亦未受价金,故不愿同殉难,而白马则愿同生死也。忆!兽类如此,人亦当思其故矣)。
附五言古诗
峻岭夕阳挂,荒烟糺战地。回忆乙未秋,日军奋击刺。袁、林二兵弁,抵抗罔回避。鎗炮中满身,鲜血洒鞍辔。前卫夺东山,先树蝥弧帜。乘舆忽过此,触目心胆碎。忠勇大和魂,华表特标志。黑旗诸将士,遗骸埋何处?安得有心人,搜寻泐石记!
六月二十八日(公历八月十七日),吴彭年兼统新楚军,电请台南救援。
新楚军败绩,余勇零星回彰。黎府库中告罄,积欠楚军饷银二万余元。绅富军需不乐取出,各堡所收钱粮只有一二成,惟抄封有二万两。黎无可如何,即收余烬,付吴统之。因请台南刘帅,以前所带两月之饷均已用完,并云鹿绅自苗栗破后,所约饷银亦无着;刘帅甚怒。
七月初二日(公历八月二十二日),日军北白川宫亲王由后垄发,(公历)二十四日驻大甲。
日军是行,人马万余,粮秣人夫,运送困乏。由海运者遇大雨,粮船沉没,或途中寄泊。大甲河川涨溢,几乎绝粮。以田中污水煮饭,军士百病生。分军一支队,由葫芦墩取台中台湾县。
七月初五日(公历八月二十五日),日本北白川宫亲王分军至台中,直入台湾县安民。
初六(?)日,日军小队扎牛骂头,土人迎之。初四日,至大肚妈祖宫。吴彭年亲到茄苳脚安置营垒,尽将溪筏斫坏,日军恒在对岸放炮。黑旗军沿溪巡缉,截竹筏数十只,并获战马一匹。有人暗渡溪北者,吴获二人杀之。日军不得飞渡。初五日,日军大队由大甲绕葫芦墩,土人迎入。拺东林大春招集国姓会数百人,战于头家厝等处,村落焚数处;各据竹围打仗。吴彭年闻报,令新楚军郑以金着防军营往援,军民死者数十人,日军亦战死十余人。至晚败回彰化。是役也,日军一至,业户头人皆望风迎接,人心战栗,各挂日本善良民白布条于胸间,家家户户插日旗,日军皆不加害;惟遇有带军装者杀之。日军直入城安民,无人阻之。知县史济道奔逃。
论曰:人贵有济变之才,而后猝遇艰巨,进退有度。前台中县叶意深胸无经济,身握县篆,不能利用绅富雇勇,保守地方秩序。犁头店廖有富余党、北投土匪蜂起,二处欲鎗官租。功时在局中,闻风令在地局首安顿,即请黎府各派勇百名镇压之,卒令鸱喙不张;不然,先抢官租,后抢民租,弱肉强食,其地方不堪设想焉。叶悬不能保民,甚至逃在吕汝玉家;厥后欲渡福州,又请彰化县丁公派局勇护送到鹿港。同一知县也,其贤不肖判若宵壤矣!故日军得一鼓而平也。
七月初六日(公历八月二十六日),日本北白川宫亲王在大肚妈祖宫,至崁仔脚分配军队,准备击彰化城。
是日,亲王由大甲发。正午,抵大肚妈祖宫,前卫山根少将先在。亲王出马,至崁仔脚附近,视察八卦山阵地。忽八卦山巨炮榴弹飞落左侧,弹丸蹴立,沙土濆起,幕僚吃惊劝避,亲王徐步,仍行视察。探知上流可以徒涉,因在崁仔脚将本师团及山根、川村两旅团军队分配,夜间在大肚溪暗渡。
七月初七日(公历八月二十七日),日本北白川宫亲王率军队分路前进彰化;右翼川村少将指挥之,左翼山根少将指挥之。
是日,日本近卫师团并各队齐到。右翼统将川村少将带第二联队二大队、第一联队第一半中队、山炮兵半中队、机械炮十门,由右大肚溪河岸国姓井、茄苳脚运机械炮施击指挥;左翼统将山根少将带第四联队一大队及山炮兵一中队、第一联队二大队、第三联队一大队及炮兵一中队,由左渡船头溪徒涉,向大竹围、■〈石巤〉山坑一路前进。内藤支队由八卦山后指挥袭击。是日各掩旗袭扎近城各庄,于(公历)二十八夜鸡鸣攻击彰化城。是日,黑旗兵亦数营到城。
七月初九日(公历八月二十九日),日军北白川宫亲王率兵攻彰化城,破之。知府黎景嵩、知县罗树勋奔逃,黑旗统领吴彭年力战死之,营弁李士炳、沈福山在八卦山战死。
初六日,闻台湾县破,各议弃城。兼以吴汤兴许募敢死军三千名不至,筹防局饷款不能给,因电报台南。回云:『吴汤兴误兵、鹿绅误饷,无难以军法从事』。并令吴死守。徐骧等亦云:『不战而退,何颜见刘帮办乎』?吴然之,遂昼夜巡缉,以待援军。初八日,果有旱雷营及七星全队共四营继至;有旱雷大炮由鹿港上岸,派韩焕英解之。云林县罗汝泽所募简义、简大肚、张佑亦于初八日至,军械多未齐备。初八晚,吴使王得标带七星营守中寮,刘得胜带先锋营守中庄仔,孔宪盈一营守茄苳脚,李士炳一营并沈福山带亲兵营守八卦山。初九日,日军川村少将率右翼军队由大肚越溪而进,与黑旗七星队大战于中寮、茄苳脚。北白川宫亲王率本军队由大竹围中庄仔,向市仔尾中路而来。副将陈尚志率勇同罗树勋父子阵头督战,大败。山根少将率左翼军队、内藤支队由■〈石巤〉沙坑、柴梳金暗袭八卦山后,一军由坑仔内、八卦山南畔番仔井包抄。黑旗及徐骧、吴汤兴等大战于八卦山,自卯至已初,两时之久,日军三面蜂拥而来,不避铳炮,将八卦山三面围住,遂破。亲王骑马登八卦山寨,黑旗兵在中寮、茄苳脚等庄,犹据蔗园死战。吴彭年在市仔尾桥头督战,见山上已竖日旗,勒马由南坛督兵欲再上山,兵士欲翼之而奔,吴坚执不肯。山上铳子如雨下,身中鎗伤坠马而死。李士炳、沈福山皆战死于东门外,彰化人悲之。
已刻,日军迫城下,城门皆闭不得入。适有轿倚城边,一军由东门缘轿篙作梯上城,一军由北门入城,一军由番社入南门截我兵去路,城中居民纷窜。黎景嵩逃西门,罗树勋与子罗汝泽由南门而逃。前带防营官弁花翎副将陈尚志死于市仔尾,其哨官千总严云龙死于红毛井;吴汤兴战死东门外。日军入城安民,若遇带军装者及强壮似战败而回者以及途中相触,多杀之。若闭门者无事。午后,封刀止杀。城门三面皆有日军,惟留西门一路为我军逃生之路。骑兵二中队已刻追至员林街而止。吴汤兴之妻投水而死。其勇与徐骧同奔台南。王得标奔至北斗,接台南饷银四千两,助简义募勇。是役也,军民死者四、五百人。日军遂召葛竹轩办粮台四城总理,并杨吉臣设保良局招安善人,各堡绅董设局保民。辜显荣单骑由和美线至鹿港,街人因以不大恐。自是日亲王滞在彰化街台湾府署内一个月。彰城设野战病院,初止患者二百余人,后数日疫症流行,忽千余人。患者多在市内铺户,病人呻吟。至九月中旬,病势益烈,师团中健者约五分之一。山根少将、中冈大佐、绪方参谋及其它将校,多入鬼籍。
论曰:初,吴公到彰带黑旗军士七百人,利瓦伊义又分其半,其兵力已单。至苗栗募勇未成军,猝遇劲敌。旋林鸿贵、袁锡清战殁,左臂已失。此岂战之罪哉!公至牛骂头,思扼溪而守,见识甚高;无如割让之诏已下,绅富内渡,人心瓦解,无奈回守彰城。刘帅又电令死守,公故不顾成败利钝,效死弗去,直欲以身报国,不敢畏缩不前,率至身中数鎗,与马同阵亡。古之忠臣烈士,何以如此哉!宜乎其英灵不泯也。初,公战殁,绅民皆不知,适吴汝祥微服出城见之,令其雇人吴阿来将公尸同三壮士合埋。讵非公灵爽之式凭耶!继现身于厦门,终而衣冠临其家,示梦其母云:上帝嘉其忠,令掌某方禋祀。太史公曰: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如公者,可谓死得其所哉!
附哀季子歌(即咏吴季籛)
延陵季子真奇英,雍雍儒将愿请缨。统率黑旗镇中路,桓桓虎旅号七星。粮秣辎重断接济,军校枵腹呼癸庚。矧兼同寅不协恭,满腔忠悃谋罔成。将军天上忽飞来,晋原草木皆戈兵。萧萧兮马鸣,悠悠兮旆旌。郏辰之间师败北,蝥弧旗树八卦城。巨炮雷轰力劈山,榴弹雨下响匉訇。身中数鎗靡完体,据鞍转战莫敢撄。血溅衣襟溘然逝,凛凛面色犹如生。君不见壮士五百人,就义从田横。人居世上谁无死,泰山鸿毛权重轻。慷慨激烈殉知已,至今妇孺咸知名。
论曰:尝忆澎湖初破后,地方骚乱,有幕友欲往台北,出城被无赖者洗抢;是时知县丁燮将无赖杀之。孙府命功请林允卿自备资脯雇勇一营,扎大圣王庙以镇压之。营官候补知县林燕卿、蓝翎游击林友卿,月余忽将此勇撤回。问其故,盖其勇欲谋抢劫财物,林允卿闻知,恐担责成,即自撤回也。时地方变耗岌岌,绅商请功向孙府请雇勇一营,饷金官负其半,余令地方绅商捐出。功思城内府库已空,恐难收集勇费,商人亦少厚赀,请每月每名勇费四元皆向官领出,哨官以总理充之,与管带者皆不给饷金。功知总理平日皆无资产,因定二名文护兵,令总理兼之,每月八元,藉资家用。但与官约定,此团勇能守地方,不能出战。是时衙门差役请求拨勇补助,于是无赖者一概收入彀中,城市人家几于夜不闭户矣。保甲局每月收铺户五、六十元,以作局费兼办勇务,是以人无后言。适台北委功办理台中团练,功请各地方绅士整顿局务,土匪乃敛迹。时凡官眷行李,局中派团勇保护,北至苗栗、南至斗六,无敢抢劫者。且北投拺东林大春、廖有富派下皆安辑不敢骚动,故能早稻收成。不然,地方秩序难保,又讵能高枕而卧耶?
七月初十日(公历八月三十日),日军至北斗街,绅民迎之。黑旗大兵数营退驻云林县。
同月初九日,彰化已破,黑旗兵军械饷银陆续运至北斗,与败军相遇,乘夜越溪退入云林县等处。
七月十二日(公历九月一日),日军至斗六,云林县绅民迎之。
七月十三日(公历九月二日),日军至他里雾、大莆林,土人迎之;旋被众围杀,退驻北斗。
日军初至大莆林,土人迎入。旋军队误杀妇女,民间率众鸣锣,将街外大桥抽起,日军陷于水中,死者十余人。土人简宜、简砚、黄丑率众截途,铳死多人。大战半日之久,各庄亦聚众环攻,日军退扎北斗街。是日,黄丑、简宜各取首级数个,黄丑献解嘉义邑主孙育万,电请刘黑旗赏银一千二百元,酒猪军械赏赐诸土人。
并令简宜统三营,黄丑统二营,生员陈一昌、郑鸿春、土人陈贶、简砚、简陆、简大肚各带一营,分扎斗六、树仔脚、溪洲,黄丑同廖三聘扎西螺,黑旗统领王得标带二营扎树仔脚,苗栗生员徐骧带二营扎斗六、溪底等要隘。自是斗六各庄,凡日军所到之处,土人皆诱杀之。
七月十四日(公历九月三日),日本北白川宫亲王巡视鹿港,旋回驻彰化;以川村旅团驻军鹿港,以山根旅团驻军彰化,分兵各处驻守。
日军以步兵二中队、炮兵一小队驻永靖街,以步兵一中队驻二八水街,以步兵三中队、炮二门驻北斗;各兵站驿地,驻守备兵二十名;其它部队各旅团相合在彰化。时日兵多染脚气、虎列拉、赤痢诸疫。其困难非常。并令工兵修筑道路,自九月初旬至九月终,诸军滞在北斗,溪水加涨,运送粮食以及弹药,种种为难。连日出兵,迭遇云林土民截杀。同时运送粮食十五船,由大甲河往鹿港,被洪水淹没。
七月十五日(公历九月四日),日军再统大队攻树仔脚,不克,退驻北斗。
日军十三日退扎北斗,星夜赍文到彰化报知,爰整大军数营攻树仔脚等处。连战数日,互有杀伤。溪中一带沙漠,数里无人居处,中多蔗园、林投、芦苇可为埋伏之所,沙埔暗埋竹钉桶,上铺竹木,马军多陷于泥淖,人马死者甚多。兼以风雨迭作,黑水浩淼,一望无垠,奔湍腾激,泥泞没胫,驾车者有覆辙之虞,掌筏者多望洋而叹。溪壑之间,无异河海,虽有投鞭断流之众,难以一齐飞渡。而土人熟谙水性,形势险巇,了如指掌。日军在此连战数十阵,多有损伤。日间越溪而战,夜间即退驻北斗;军书旁午,甚为棘手。七月二十五日(公历九月十四日),日军云集,沿扎东螺溪岸,连营武东山麓防堵,并由海道以分黑旗兵力。
是时,北斗连战十余日,不能越渡。云林沿沙连溪洲一带,亦连营互攻。南投张圭等亦暗行聚众,欲由山后包抄。日军防于水者复防于山。兼以北斗近海丰仑,陈戆番亦有内应之意。日军于燕雾堡、武东堡交界沿山之处,自湖水坑、中山等处连营以截南北投之路,由沙仔仑、二八水连营以防沙连暗袭之途,由员林街、永靖街、社头连营以防内变,布置周密,巡哨严谨。于北斗扎大军,以攻树仔脚等处。
八月初二日(公历九月二十一日),狂风大雨交至,日军停战。
初二日,狂风陡起,吼声如虎,万籁怒号,沙飞石走,排山撼岳;凡深林古树以及龙塍鳞隰之间,游牧动植之物,无不为风伯所大创。加以两师继至,不啻银河倒舄,山流暴注,急湍奔腾,有倾盆倒峡之势,几使平土变为泽国。日军停战数日,以俟天气稍晴,再兴大师。是时黑旗兵扎云林,每夜暗渡,谋袭北斗,夜间铳声迭响,海丰仑头人陈戆番密约相应。然日军器械精良,民皆畏怯,各庄自相弹压,不敢轻动。
八月初五日(公历十月三日),日本北白川宫亲王同参谋明石元二郎自统本队指挥、右翼支队则阪井少将指挥、左翼支队则内藤大佐指挥、前卫川村少将引率指挥,由莿桐巷小路掩袭南下。
时近卫师团各中队恶病死伤,兵员约减少三分之一,其余各队统率,由南方进发。当时浊水溪流浩大,军士粮食难以携带。渡溪每筏载兵员二十名、马四匹。北斗以下又有虎尾诸溪,行军极困难。夫役每日票一元。兵士病者皆抬至彰化病院,战死者用火葬,埋在太高营后山。斗六大路,我兵或埋地雷,溪底或开地窖,以陷马足。兼以蔗园、林投埔,台民沿途埋伏袭击。时武东堡内湾庄土人陈鸣凤兄弟,引日军由西螺进兵,黄丑及廖三聘二营拒之,旋败走,街市被日军焚之,由莿桐巷小路进兵。
论曰:是时我兵群集斗六云林县。但斗六之形胜,东西雄负高山,北则东螺溪绕之,西南则虎尾溪环之。我军星罗棋布二溪岸,日军斥候前卫讵能飞渡耶!矧障害物甚多。相持一月之久,日亲王探悉西螺,莿桐巷一带止二营土兵,爰令乡导引率前进,已抄过斗六前面。自此险要既失,虽刘黑旗派兵迎敌,一旦驱市人而与劲敌战,鲜有不弃甲曳兵而走。呜呼!行军者贵能相度地势,正阵不胜以偏师胜之,此兵法所云运用之妙在于一心也。
八月十七日(公历十月五日),日军与黑旗战于树仔脚,克之。
八月十八日(公历十月六日),云林统将王得标、义民简义、生员徐骧等与日军战于他里雾、双溪口,败绩。
是日,日本北白川宫亲王本队展开步兵四中队,列阵以战,前卫步兵二大队激列向右方战斗,斥候骑兵直前冲击,徐骧、黄丑、简义等退入村落。适日军前卫炮兵又到,由后包击,占取侧面阵地。我兵合义民并力攻打,日军势甚危险。时日军撤兵援护步兵二中队先行冲锋,其后步兵一大队增进,合计日军十四中队在战斗线内,我兵渐次退却。日亲王再引中队乘胜直捣,遂占领他里雾等阵地。是役也,日军兵死十四名、将校一名、马三头,我兵及义民亦死伤数十人。
八月十九日(公历十月七日),日军攻云林县,破之。黑旗诸军退入唵古坑。
是日徐骧扎在斗六溪底,王统领得标诸营率简义分扎斗六街外村落,以细碎铁装炮攻击。日军步兵三大队前哨亦渐进。日军将校以下死伤十七名,力攻三点钟之久,巨炮如雷,马军行如旋风,诸军皆退却。至十点钟,日军破斗六街,遂入云林县署,出示安民。黑旗诸军死者百余人。我兵战斗尚酣,各执械巷战,日军非常杂沓。云林县主李品三身亲战阵,不肯奔逃,左右掖之而行。午后,日军扫通道路。
徐骧、简义等军逃入唵古坑,仍以碎铁装炮射击;日军地位危险,步兵中队遂为放逐。
八月二十日(公历十月八日),日军进扎大莆林,黑旗统将杨泗鸿力战死之,前安平知县忠满兵亦败退。
日军由小路掩袭至大莆林,道路险恶,兼以泥土粘路,军士困难。我统将杨泗鸿统兵扎在观音亭,忠满亦列营互相犄角。午前五时,日军掩至,土人林姜母二营等由田沟两侧射击,截杀七、八人。两军对垒,至午后五时,日军极其困难。战至夜间九时,日军疲劳。我统将杨泗鸿等燃炬照路力战,夺回日军阵地。杨泗鸿忽中铳阵亡。日军就野营露宿。忠满引退。刘黑旗以萧三发统杨军。
八月二十一日(公历十月九日),日军连进打猫庄,我统兵官忠满等败走。
是日辰刻,日军乘杨泗鸿阵毙,而忠满竭力守打猫庄,日军前卫抗抵力战;我兵退却,走入嘉义城。
八月二十二日(公历十月十日),日本北白川宫亲王统各队攻破嘉义城,世袭云骑尉参府庄□□死之。
是日,日军临嘉义。兵士不出,参府庄即吹角呼队。连吹三次,只有近侍兵丁数人。即开城直出,与日军接战,一鼓而毙。邑主孙育万与管带官欧阳升率兵上城守御。午前五时,日军二旅团着手攻击,右翼由西方南方向街市围绕,左翼由东方掩袭。北白川宫亲王统本队,令前卫左右翼皆展开,炮兵放开花炮射击,继而右翼射炮队亦至。我兵亦在城上力射。日军左翼力战救应,本队左翼又向东方炮台射炮,右翼展开。我兵激烈奋射,铳如雨下。日军本队遣步兵一中队并步兵一大队集合攻击,左翼及炮兵射击,折崩东门城楼。我兵在城抵抗不支,哭声震地。日军本队步兵二中队及大队随川村少将登城上树旗。忽西方炮台向日军射击,日兵负伤甚多,第二旅团副官帽被铳丸贯透,嘉义遂破。我兵接战死者三、四百人,民妇投井死者数十人。盖嘉义城内民人鳞集,城门既闭,无处可逃,所以死者较多耳。时柳了林庄黄扁带土勇将库银拥抢而去,知县孙育万收余军奔回台南。日军设立病院,以疗负伤者。
同日,日军混成旅团长伏见宫亲王从海岸上陆,攻盐水港;我民兵拒战,旋被攻破。
先是初八日,日军混成旅团由海岸上陆攻盐水港。是日,嘉义既破,北白川宫亲王抱病,坂井少将、川村少将二司令官亦病,同亲王乘轿指挥军队,分步兵一大队与海军连络攻击。时盐水港我兵数营拒战。日军分三路前进,右翼及左翼始由西向东攻击。我兵铳炮齐下抗击。日军支队忽退却,本队将左右翼展开,放炮兵居中,左翼用七寸半山炮同右翼山炮向街中射击。我兵亦用大炮堵御抗击。日炮兵暂行停止,更用开花炮向市内射入,弹丸裂破,火光四射,兼用榴散弹。我兵惊退。日军本队及右翼步兵中队前进攻击,左翼亦同一运动拥攻。午后一时,日军奋勇树旗,飘扬于市门上,盐水港破。日军在港设立病院,治疗负伤者。
八月二十三日(公历十月十一日),嘉义县萧茏学甲庄生员林碧玉率庄丁御之,日军死伤亦多。玉力战不退,身中数鎗,死之。
林碧玉,嘉义人,合族尚武,素娴拳鎗剑术。是日,日军攻击该庄,玉率团勇数百名,手持双剑,夹棉被渍水以当炮子。年五十余,气力健壮,御之,力竭。中铳阵毙。其子亦殉焉。
八月二十六日(公历十月十五日),台南府刘永福逃泉州厦门。
初,嘉义破后,刘令郑超英守安平、柯月坡守炮台,并分兵扎罾门溪上。大战数日,相持不下,而粮饷既乏,内地全无接济。刘设银票权用,安平五行及洋行米打庄序端(?)答应。奈兵勇约七、八千,日需薪米,非全以票可用。市间迭因票闹事。巨富之商固属无妨,以商生活者难以支持,商民受亏甚多。又用贰尹郑文海代忠满署安平县,迭索绅富军需,甚至举人张绍芬、生员蔡佩兰皆因军需押县,办理粮台陈鸣锵亦被押,自缴万两始解脱。自此富商多逃厦门,人心惊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日本吉野舰又泊安平港外,内外交困。至二十六日,刘托英将讲和。或谓日军赔刘饷项四十万,或谓日军不许。刘见事势已孤,假籍出安平点兵,爰雇德舰载逃厦门;日船追至厦门港口,搜寻不获,始免(按初刘永福到安平祭旗,烛火因风高频灭,刘以手拉之,烛火遂不息。取蟋蟀一只、涂猴一只、螳螂一只置盘中,以蟋蟀作台民,以螳螂作日本,以涂猴自比;扬言于众曰:『以此三物卜胜负,置于盘中封之;明日开视,若死者则负,活者则胜』。翌日开之,果涂猴胜;借此射覆之术,以坚众心,是亦即术以笼络兆姓也。平日养洋犬四、五只,出门则随之;饮食先饲犬。凡请刘者必备牛肉一碗以饲之。乙未二月间,德功适谒陈观察,忽刘会见,德功在道宪官房窥之,见刘一出轿,四犬由轿内跳出,刘与陈行礼,犬亦舞跃,俨效人行礼)。先是,台湾镇万国本之弟守打狗炮台,失火,万镇以银万两筑赔,刘坚欲杀之。其布置打狗也,令军士带干粮以备战。各处虚张旗帜,夜间止三、四人巡更,连营数十,析声相闻。海外见之,误以为真。港边要隘,多埋地雷,对岸造竹桥,设旱雷以伏之。各国洋行皆被遂到安平。自已出没无常,或忽在此点兵,或忽在彼巡察,面貌相似,人莫辨其何者为真刘、何者为假刘。作事令人不可测,多类此。凡出兵,令人民炊糯米甜粿饷兵士。
九月初三日(公历十月十八日)辰刻,台南府商民同德记洋商请日军由南门入城安民。
初,刘永福藉言出安平港点兵,民在梦中,皆不知觉。至两三日,不见刘回城。兼以兵勇官弁纷纷逃去,似无战心。日本海军司令之吉野舰及浪速、太和两舰、秋津岛舰忽入泊安平港内,民始知刘遁去。绅民挈眷搭船,港口行李堆积如山,爹利士等号火输俱各满截。是时人心既乱,或夫妻异船,或新婚一夕即别,或父往而子不及随,或箱箧遗失,或身无长物而行。每人船税五、六金,哀哭之声,人不忍闻。岸上之兵勇肆劫财物,自相争杀,铺户均各闭门。安平五行及民人商议,爰请英德商牧师到二栈行请日军大队入城弹压,日军遂于九月初三日拔队入安平城安民。
九月初四日(公历十月十九日)午刻,日本水军由安平南路入安平港。
先是刘在打狗布置周密,群以为一夫当关,万夫莫敌。至二十六夜,日船大攻打狗,刘永福三子迎敌。二十七日,炮台被日军大炮打崩,刘三少爷遂逃入安平。日水军第二队吉井氏少佐登打狗岸,误踏地雷,负伤而毙,并毙日军十四名。刘弁郑青在凤山之交二栈行,数十人遇日军与战。旋闻刘帅已遁,断桥退入山。日军大队于初四日入安平港。
九月初八日(公历十月二十三日),日军近卫师团北白川宫亲王由北路入安平。
先是刘黑旗遣兵弁扎萧榔、麻豆以及罾门溪、学甲等处。溪中各隘多埋地雷,并开地窖以陷马足;相持不下者十日,两军各有损伤。初三日,日本海军向安平攻击,混成旅团由南方上陆援护,我兵抵抗不支溃散。日海军先入安平,北路北白川宫亲王引率坂井少将居中央指挥,右翼伏见宫亲王引率指挥,左翼川村少将引率指挥。公历十月二十三日,日本四旅团集合,向台南府街市围绕。我兵抵抗败溃,遗蜂巢炮十门、臼炮五门、铳约一万挺,其它弹药各种兵器无数。洋商发银收买洋铳千枝,收载黑旗兵千名归厦门。是役也,总计日军近卫师团及前卫自上陆以来,计军夫一万五千名,死亡一千五百名,疾病五、六百名。九月初九日(公历十月二十七日),日本总督桦山资纪乘轮到台南府。
初九日,总督桦山由火船到台南府,并携带各随员以资办公之用。至十七日,为日本天皇诞辰,即所谓天长节也;因于广东会馆盛设茶会,并演日本戏剧以庆祝。是日,绅商到者一千余人。
九月二十七日(公历十一月十一日),日本近卫师团长大勋位北白川宫亲王薨,以吉野舰护送棺柩返东京。
附录台湾随笔(见乙未十月闽报)
公历十月十四日,西报云:现刘军门托英领事为鲁仲连,已许日人议和之事四款云:一、军门驻台南,军粮已乏,日人须出四个月军粮给刘军;二、军门之兵欲赴广者,日人须备舟载往;三台南民庶,日人当一视同仁,不可因不服之故,肆厥刑罚;四、日人须照旧载之约,或迁或居,至两年之久,听民自便。各条件请于日人,日人回答军门云:议和之事,或允与否,彼难定之;惟尔愿降与否,限礼拜六下午时回信。时嘉义县已被日人占据数日矣,刘军之势益孤,故有愿和之举。迨至礼拜四夜,约有三、四艘日战舰由澎湖驶至台南,其泊舟处约距安平一百零五里,即打狗港也。日舰至时,打狗炮台即为所占。嗣日军更由该处向南进发,至礼拜六日午后,有日舟四艘驶泊安平之南。台南府贰尹郑文海往见日舰水师提督,仅在英小舟,另遣三人往谒日舟,而日人亦敬迓之,唯不与商和议。后又展至礼拜日十点止。至礼拜六午后三点,安平炮台白旗已挂,意非投降,乃欲日人来其地以商和议也。是夜不见动静,至次晨礼拜日,始遣一官云,彼具有全权议和,唯其所约和限之期已过,因彼是夜十点始往,而日舟已驶他处矣。现尽人皆知军门大势已孤,难以持守,倘能保全性命,彼亦肯降。唯日人所答,尚在摇移。刘军门宁甘战毙,必不甘为所愚。且军门不敢亲造日舟,恐为所拘。以台南四处皆有日兵开仗,难免益自张皇。更兼台南绅民亦不肯军门偶离此地,因刘帅一离,兵民必起争斗。数月来台南之民为军民约束,颇见安堵;虽有日兵至台南开仗,其民情之安静,亦与台地未割以前无殊,皆军门之善于约束也。
又申报云:厦门访事人来信云:九月初三,台南府城因饷绝兵丁哗溃,日本兵乘势入城,土匪又乘势四出抢掠,刘永福大将军亦无用武之地。
谨按:当和议协约之时,台民呼天怆地,电奏乞哀。中朝以沈阳为陵寝重地、京师为宗社攸关答之,是亡一台湾,可以保全东三省,而京师可高枕而卧,中国金瓯微缺而已,无异乎以羊易牛也。上谕云,实缺人员到者仍其官,未曾一语及绅士;是台人为中朝之弃民,痛痒无关,其去留似可以自便也。矧有草莽效忠,如殷之顽民,背城一战,或断将军之头,或效睢阳之烈,肝脑涂地,徒委诸白杨衰草之间,中朝未下旌忠之诏,岂不哀哉!
又按:自日军破新竹以后,战死者不知凡几,如吴汤兴、徐骧辈,始则树义旗于苗栗,一战于大湖口,再战于苗栗头份,三战于八卦山,妻亡子死,破家亡产。旋奉到刘军门之命,领兵守斗六要隘,卒死于乱军之中,尸骸委诸溪谷。些二人既非有官守之责,又非巨富之家,亦欲效愚诚于旧君者,其历境之惨苦,至今人犹悯之!
附录吴统领彭年传(见吴德功「瑞桃斋文稿」下卷)
吴公讳彭年,字季籛;家浙江,后徙广东省。初以贰尹候补,年少英敏,且有干才。
光绪二十年乙未,台湾割让日本,台之绅民立唐景崧抚宪为民主,据守台北。刘军门义据守台南,其兵勇衣服旗帜皆黑色,号为「黑旗军」。公入刘慕,言听计从,司掌营中地方文券,兼参赞军务。刘帅以公韬钤谙熟,胆略过人,甚器重之。
时日军已据新竹。台中太守黎景嵩招立新楚军。苗栗义民首吴汤兴、徐骧欲图恢复,屡战不克。黎府初不依刘,自行整军;然军饷支绌,迭请刘济援,刘亦以支绌辞之。适苗栗县李烇与吴汤兴因粮饷龃龉,互禀于刘;刘令公统带黑旗勇七百余名,以副将利瓦伊义副之,并令查办苗栗之事。邀同安平绅士吴汝祥到彰,荐办粮台。到彰数日,黎府用利瓦伊义为新楚军统领,分公所带黑旗勇之半,而公之势已孤矣。
公于〔六月〕十五日拔队至苗栗。十八日,日军大队水陆并进。前新楚军蓝翎副将统领杨载云战死于头份,利瓦伊义逃回。公在苗栗所募土勇,尚未成军,仓猝遇劲敌。六月二十一日,黑旗亲勇管带袁锡清、副带林鸿贵皆战殁。公于是先骑頳马出阵,悲鸣不行,再易自己白马出阵。日军四面掩至,偕苗绅徐骧、吴汤兴等收合余烬而逃。行至鳌头,公欲就大甲溪边扼险扎营,以待援兵;奈人心瓦解,全无战志,即回驻彰化,飞电请乞师。刘帅回云:饷可向鹿绅支取,许吴汤兴招募敢死军,援兵随至,先行死守。
二十七日,黎府被败勇追索饷银,无可支给,以新楚军统领授公。公斯时兼领重任,饷项更乏,再电信云:自带两月之饷已经用尽,而鹿绅饷项失约;吴汤兴敢死军未集,亦无器械。刘帅甚怒之。
七月初二日,日军百余人到大肚。是夜满城惶恐,官僚欲议去城。公又电闻刘帅。回电云:兵来御之,死守无恐!公于是坚心死守。星夜带勇驻扎茄苳脚,以扼大肚溪咽喉;城内外人民皆蒸饭到营,供给三餐。
初三早,派勇巡哨溪边,见日军驾筏而渡,黑旗勇击之退。翌日,黑旗勇与日军战于李厝庄溪底,斩馘二,获战马一匹、米十余包。公飞电报捷,刘帅奖赏兵勇二百两。
自初三至初六日,台南援兵数营继至。初七日,忽报日军入葫芦墩驻扎,公急派彰化县罗树勋带防军营并郑以金一营、台南勇一营救台湾县,遇日军于头家厝等庄。土人林大春、赖宽亦率土人与战。互驻扎于民间竹围,攻打一日一夜;日军蜂拥而来,即据台湾县。
初八日,罗树勋收军回彰化。是日日军遍扎乌日庄沿溪一带,绕过彰化城之背。时台南兵勇迭至,奈甫到地喘息末定,不能分布驻扎。
初九早,日军山根少将一队乘夜越乌日庄溪而来,大队由大竹围、■〈石巤〉砂坑而进,直捣八卦山,分一队由番仔井包抄;川村少将一队又越大肚溪而来。时黑旗勇驻扎茄苳脚,稍却。公黎明闻知,使其友代理诸务,急上马挥令箭赶进。黑旗勇奋力抵击,日军却退。忽见八卦山上日军爬山飞上,铳声如雷。时徐骧、吴汤兴守八卦山率勇力堵,连发大炮数响,未能中的,喊声震地;日军遂夺八卦山,众勇纷纷奔下。公急由茄苳脚回救。至北坛巷,公拔剑斩退军,挥令上山奋战。忽山上鎗子飞下,公身中数伤,血溅衣襟,坠马而殁。其随行壮士三人欲拥公而走,亦被铳毙。日军由东门而来,无梯可倚,即缘轿上城,开门齐入;一由市仔尾入北门。黎太守从西门逃二林。罗树勋率其子罗汝择在中庄仔督战,同奔南门,向燕雾而逃。彰化城陷,犹不知公之何往也。
初十日,(日军)驻城将帅令人民收城内外尸首,适其友吴汝祥潜逃出城,甫至北坛巷,见公尸在焉。其伙阿来亦偕收尸者同至其地,汝祥令集三壮士同埋之。迨汝祥回至厦门,闻客馆主人言:公数日前,曾宿其馆,住歇两日,并言台湾时事不可为。共骇然久之。后数日,闻其家忽见公肃衣冠而入,言吾已不就刘幕,上帝命理某方禋祀矣。倏忽不见,家人嗟讶之,越数日而凶耗至焉,始知前日归来者乃公之魂耶。
初,公之到彰,止带七百余人,兵力已单,而利瓦伊义又分其半,其爪牙已失。至苗栗募勇未成军,猝遇劲敌,而林鸿贵、袁锡清相继战殁,其左臂已失。此岂战之罪哉?亦时势使然耳。公至鳌头,思扼溪而守,其见识甚高;无如绅富内渡,人心瓦解,不得已回守彰化;而粮饷支绌,刘帅又令以死守,故公力战捐躯。古之忠臣烈士何以加此?宜乎英灵不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