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守城录》  (宋)赵万年 撰

开禧二年四月,荆鄂都统赵公淳被命提兵守襄阳。

五日,除京西北路招抚使。时皇甫副使斌已出师攻唐邓失利,公方收集溃卒,申饬边备,以严守御。

十一月三日,除公兼知襄阳府。先是,报虏骑逼境,众号五十万,分三路而来。是月五日犯枣阳,统领马珙、张虎、韩源等战死,遂围枣阳。统制雍政、马谨等领兵力战,溃围而出。

七日,犯神马坡。时副帅魏友谅统兵于彼,公闻虏兵甚众,亟命万年往谕魏帅,勿迎其锋,可敛兵且归樊城,徐为之计。万年甫至,已受敌,统制杨杞等战死,魏帅拔围而出。同日,犯光化,统制郑皋等战死,光化旧垒不守。公恐虏乘胜,锋不可当,遂令江北清野,缚浮梁,尽渡樊城内外军民老幼,凡数千人。渡毕,人人以断桥为请,公不从,急抽江北诸处把截官兵及战退卒,相继入城几万人,薄暮方断桥。徙门外居民入市,尽除附城屋,挈致城中,以备薪爨。城上分四隅,以本司左军统制刘津主东隅,江陵左军统制吴强、统领扈立西隅,江州统制林璋南隅,本司统领王世修、陈简北隅,即运防城器具列城上。忽宣参谭鼓院良显、章抚干时可具言:“忠勇军统制吕渭孙见魏帅神马坡之战不知存亡,欲胁取副帅印。”公素知渭孙凶暴,恐生事,夜遣万年委曲开谕之。夜半,忽魏帅至,渭孙失望愤嫉。翌早,渭孙求杀魏帅,并其子普俱被刃,仍杀虞兵二人,左右格杀渭孙。渭孙平时虐所部,刻剥掊敛,人不堪命。及就诛,争脔而食之。公抚谕忠勇军,将士随即帖然,皆乐为用。

十一日,虏至樊城,见已清野,竟无所得,合三路之众,往来驰骋江上,吏民惊骇,官属有相继而去者。公谓弟路分内机淏曰:“吾家世受国恩,先祖帅河阳,举家为虏所杀,独吾父得免。吾今帅襄阳,值虏入寇,誓当死守报国。”内机曰:“淏志亦然。”公每语官属,必勉以尽忠死节,存抚居民,无得惊惶。公虑城中或有奸细,命索之,严保伍之法,民旅皆给号记。委属官巡警火盗,又恐虏人临城,必有火炮,凡近城茅竹屋并附仓库者,悉撒去。仍取市井潜火水桶,上以防火箭,却于库务取酒瓮十余,贮水列置市井,分画既定。

十七日,闻虏人欲于白河口抓扎船筏过江。公单骑至江头,看虏有无船筏。至中途,遇统领董张珍报,隔江有虏人叫言:“完颜相公欲请招抚打话。”及到江头,完颜果至。缘水隔一洲,公欲上船渡水间,众言虏人多诈,皆不欲公去。自谓:“受国厚恩,一死何惜?”即渡往洲上,相去四五十步。有打紫伞称都统相公者,乃完颜也,其人身材长大,年约五十以上,前后人从整整围绕数重。公只将数人,亦张紫盖,立于洲上。虏言:“传语招抚,管军不易。”公亦回传语,虏言:“我已屠枣阳,下光化,席卷神马坡,又发人马去取随、信、德安,招抚可闻早拜降。”公答云:“自古用兵,有胜有负,你有军马,我亦有军马,所在为备,你何曾取了我州府?这般言语,只是恐吓得百姓庄农。我本朝军马,已于下江清河口等处杀北军甚多,烧子船千百只,想你不知。”虏又言:“你出师无名。”公答云:“两国和好多年,我本朝亦要宁息,只因南北榷货相通,商旅因买卖或生仇隙,至相残害,我朝廷曾降黄榜,约束边民,如有辄过北境者,依军法处斩。缘小人喜乱,南北之人互相抄掠牛马,因而引惹生事,遂至今日。”虏又言:“都是皇甫斌。”公答云:“正缘是他容蔽此事,朝廷已将他远窜海外。”虏言:“好!好!招抚说话分晓。”又言:“我得皇帝圣旨,不杀南边百姓。”公答云:“你将我边民杀了甚多,却如何道不杀?”虏言:“不曾,都自安业,自家懑相近为一家人。”又言:“我北军东已自海泗,西已自川蜀,有二三百万军马,分头并取你州府,席卷而来,襄阳虽有城,你不可恃,招抚太尉如此分晓,岂不察天意?我得指挥取襄阳,且看襄阳许多生灵面,闻早拜降。若早拜降,我也不入襄阳府城,便自回去。”公即叱之云:“各事其主,惟当以死报国,安有降理?我只有韦孝宽故事,你有军马,我亦有军马,我更有长江之险,无限战船,以待你来。”完颜语塞,遂言:“招抚好将息。”上马擂鼓而去。

次日,虏遣主簿向明赍完颜并副统二书来,公不容入城,遣弟内机与谭宣参管伴公开缄,复有彼此一家之说,掷于地,大骂:“虏贼是何相待?”以书答之曰:“昨日承专差董万户相请,欲得会话,虽远觇风采,一水之隔,不得从容。承来云,殊不晓所谓副都统书云。相公乃近侍职位,何为教人以不忠不孝之事?我圣朝有不共戴天之仇,正以生灵之故,姑守和议,连年以来,金国乃纵容饥民,抄掠我牛马,惊扰我边境,遣使贺正,在廷无礼。又诘诮本朝信使,多出榜文,恣加毁辱,此何理也?枣阳等处小胜小负,兵家之常,然尔士马死伤,十倍我数。苻坚寇晋,兵非不多,淝水之败,事盖可见。相公之夸言兵多,何不鉴此?我今城高池深,固若金汤,精兵良马,毕集要地。疆场之臣,但知戮力报国,不知其他。欲遣人复命,缘相公告晓之事,既非所当闻,亦不当遣,姑就来人布答,并令赍来书奉还。”答副统止云:“回语尽见完颜书中。”明去。

二十二日,薛宣抚以书来,谓二帅不必俱在襄阳,欲以魏帅策应德安,公方以郢州、德安无备为虑,遂遣魏帅领兵去德安。公以城中兵少,遂立旗募茶商勇悍之人,虽经配隶者,皆不问所从来,名为敢勇军,应募者翕然。公厚加激犒,人皆思奋。襄江多滩碛,公遣官兵防守,虏数令人测水,屡为射退。适天久不雨,江流日浅。

二十四日,虏拥众涉小樊安阳滩过江,防滩弩手并射,死伤淹没几万人。虏酋不恤,驱迫而过,西自万山华泉谷,东自赤岸渔梁乎,连珠下寨,围绕府城,军民恐惧。公虑人心不固,遂将府城四门用土填塞,示之死守,使人无去志。公以虏贼新至,营垒未定,可击。

二十五日,遣拨发官旅世雄部敢勇军六千余人劫烧虏寨,驾船至五娘子庙,迎见番军在江岸驱虏人畜,旅世雄登岸迎战,夺到马六匹,救回被虏百姓老小千余口。至夜,又差统领扈立并敢勇军茶商廖彦志、路世忠、张聚等部押千人出南门,至虎头山等处劫寨。

二十六日夜,遣旅世雄、将官裴显领敢勇军六千余人往城西北江上,与虏交战,夺到载粮米船二只。

二十七日,虏贼于城西插旗,书招安字,以数人守之。公遣胆勇人李超下城,夺旗以归,守者散走。是夜,又遣旅世雄、裴显将所部敢勇军出城,驾船渡江北劫寨,烧毁粮船、渡江船。

二十八日,公见城外屋宇已被虏人焚烧,而土库墙壁尚存,贼每于墙外隐身,以射城上官军,公遂令将官许进部官军三十人出城,毁断墙壁。虏有三百余骑来掩袭,许进杀贼五人,各枭首以归。其间二人独衣战袍,必头目人也。又遣旅世雄、裴显将所部人驾船往襄江西洲,与虏贼数千人弓弩交射,自辰至酉,贼退走,死伤甚多。

二十九日,谍知虏贼于东津搭浮桥,以便往来转输,公令以旧船载油灌乾草,遣习水人自上流放船,将至浮桥,焚草船烧桥,舟人即浮水登岸。又遣旅世雄、裴显将所部人往襄江西洲及江北岸,与虏贼交战,射退。

十二月一日,虏遣被掳人刘宝于城东隔濠呼城上云:“相公欲令人来打话。”明日,主簿向明者复至,公遣抚干章时可下城应之,隔濠相议,向明所言,乃前日书中之意,章以大义排之而去。

又二日,虏贼数十骑至城西,一人独前,自称天使,叫早降,语不逊。公命壮士自鹿角中突出,擒杀之,取其首,腰下得木牌,贯以红条番书,莫能辨,不知为何等天使也。至夜,虏贼运竹木、云梯、鹅车、洞子、炮石、攻具、草牛、土布袋至城下,公密谕四隅兵官将预办火药箭、炮石等分布。

三日,未晓,贼众摆列,步人在前,马军在后,四围无际,鼓噪发喊,一拥而前,仍将木牌及板门、窗槅遮身,搬运攻城器具。公亲谕将士肃静,不得喧哗,俟其渐近,弓弩可及,然后射之。须臾,虏箭如雨,城壁之上有如猬毛,公身被两箭,射入城内者不可数计。公令先用火药箭射烧番贼所搬竹木、草牛并炮木等攻具,烟焰四起,城上弓弩炮石一时并发,自卯至申,射杀虏贼并中伤者不知其数,悉皆败走,委弃器甲、弓箭、衣装等物。公即遣敢死人出城,过濠赶杀,多获首级,夺取军器及烧毁云梯等攻具,即具捷以闻。次日,虏气顿索,移寨远去。公令四隅打虏箭,及于城外庙宇中得所藏备箭百余万,犒将士白金各有差,士气大振。又探闻虏贼打城中伤人多渡江而北,遂遣旅世雄、裴显部弩手乘舟往所渡处,要截射之。虏人初犯境,公命戍均州统领王宏出兵攻邓,以为牵制。王宏将所部人由浙川入内乡,烧虏沿路所积粮草百余万,获千户杜天师、段守忠等首级。

五日,捷书至,及间探人张宏报:“虏人闻王宏兵入邓境,遂抽光化虏兵数千,自青泥回去救援。”当夜,又遣旅世雄、裴显并将官邵世忠从水路分劫虏贼,旅世雄、裴显于渲马滩劫中,虏贼退走,夺渡船四只,竹簰筏一坐。邵世忠部弩手于滩碛上下并射,虏贼入水甚多,余皆狼狈败走。又遣将官孟保、张德、刘彦部敢勇军千人经万山入伏龙,掩袭其后,虏贼奔走,多溺死,焚毁所造攻城器具三百余件。又于洞山寺前得二丐者,俱言番军有相顾泣语者,云:“被南军杀了驸马,如何归得?”不知驸马果何人,岂非贵戚为头目者?

六日,探知虏贼欲来烧濠外鹿角,遂潜伏官军于鹿角之里以备之,果有数人径来放火,有官兵王才以枪杀一人,斫到首级,并夺到旗枪弓刀。又令王才硬探至万山下,有虏贼三人在彼举号火,王才擒杀一人,取到首级,公喜其勇,升为拥队。

七日,夜遣将官王横部官兵郭旺等三十余人出城,烧毁云梯草牛等五百余件。时有番军在地名海子里往来,被郭旺等追赶,夺到铜锣一面。

八日,探得虏贼欲从江北渡过南岸,遂差裴显部官兵驾船迎杀之。

九日,遣王横与教头过德部官兵四十四人过濠,烧毁云梯百余,连并烧草牛土布袋等攻具。

十日,遣拨发官杨建合千人魏仲部官兵二十五人过濠,烧毁云梯并草牛二百余件。夜至四更,有虏贼驾小船六只自上流潜来,用火箭烧北门岸下客船,城上将官吕兴闻船上发喊,遂令城上弩手并射,虏退走。

十一日,遣拨发官樊兴、教头江清部官兵二十四人过河,烧毁云梯一百五十余连,并草牛等。

十二日,遣王横部官兵一十四人过河,烧毁云梯七十余连。

十四日,遣拨发官方溥,教头许亮、拥队孙孝忠将三十余人过河,烧毁云梯百余连。又遣旅世忠、张聚、教头徐贵部官兵五十九人,前去万山一带,烧毁云梯二百余连,木牌一百余面,竹木草牛无数。缘累日遣兵烧毁,攻具将尽。

十五日,探知虏贼复来城南紫阳观及于寺院等处,再造攻具,遂遣方溥、训练官朱建部官兵三十六人前去,烧毁云梯二百余连,夺到骡一头并鞍辔。又遣蔡孝先部官兵五十人,抢夺虏贼堆垛所造云梯大竹,有虏骑百余来前追赶,被蔡孝先等杀退,夺到军器衣甲。

十六日,夜遣张聚、廖彦忠等,分四路前去烧劫贼寨,张聚部领敢勇军七十三人并大军弩手三十二人过河,从紫岩寺转过虎头山,劫中贼寨,夺到披毡、衣甲、刀铡等,及夺回被虏人老小十人。廖彦忠将敢勇军七十二人至是定专寺等处,劫中贼寨,斫虏贼首级二颗,马二匹,并鞍辔衣甲等军器。旅世雄部官军六十六人至万山一带,烧毁云梯战牌五百余件,并烧毁虏寨鹿角,赶杀败走,又夺到造梯大竹五百余竿。将官马安忠部官兵四十六人至云峰寺等处赶杀,看守攻具虏贼散走,烧毁云梯二百余连,天桥四座。

十七日,夜遣路世忠将敢勇军五十八人、大军弩手三十一人往城东云峰寺前劫寨,杀死虏贼甚多,生擒番军李八儿,称系李挞览之子。

十八日,虏以千骑摆列城西,与城上官兵矢石交战,公在城楼,见虏阵中一入跃马突出,执旗指呼,引众直前,意气骄雄。公索弩亲射之,坠马而死,即令斩首,乃中左目。虏气夺而退。

二十日,遣路世忠将敢勇军五十六人、大军弩手三十人至云峰寺前,烧云梯三百余连,造炮大木五十条,杀退看守攻具二百余人。

二十一日,虏遣降将王虎来,公喜其归,欲询虏中虚实,见其词色错愕,疑有他谋,命左右搜之,于肘后得紫袱系银十五笏,送狱根究,乃是虏都统与之,俾入城纵火为内应,且约以出城相报时,称白旗子军为号,公即斩之。继而被掳李遵回,乃知前日王虎之来,正为虏刺客也。公曰:“吾心无愧天地,王虎其如予何?”公探知虏欲于二十四日攻城。

二十二日夜,果于城东南擂鼓发喊,城中屋瓦皆震。公令城上益加严备,毋得喧哗。既晓,祷城隍诸庙,以虏犯襄汉,残害生灵,愿求天助赶逐退却。

二十三日夜,虏鼓噪之声渐近。夜半,雷电大震,加以雨雹,喊声遂远。明日果不攻城,岂非精诚所祷,感格而然?自此,每夜发喊,莫晓其意。及得被掳人回,云:“虏专喊东南,欲空西边,示围师必阙之意。”

二十五日,夜遣张聚、刘畋将敢勇四十三人至虎头山劫寨,见虏贼二百余人,赶杀败走。

二十八日,遣廖彦忠、路世忠将敢勇军百二十人出东门劫寨,至大悲寺,烧云梯百余连,见虏贼大寨之外有小寨,约二百余人,先以弩手把截大寨,叉镰手直入小寨,杀散虏贼,夺到云梯什物等。

二十九日,夜遣廖彦忠、路世忠复将所部人出南门劫寨,杀伤甚多,一人就擒,防众追逐,遂斫首级而还。夺到鞍马弓枪刀甲及救回被虏老小六口。又遣排岸使臣张椿将十四人驾船往源漳滩,烧劫虏寨,夺到虏客船五只。又往万山烧寨,夺回被掳老小二十二口,衣甲等物。

三年正月一日,夜遣旅世雄、张椿将水手三十五人驾船往源漳滩,劫烧虏寨,夺渡船三只。

三日早,虏人自城南渔梁平一带推拥炮座及鹅车洞子等攻具,一日不断,径抵城之东南。炮架皆九梢七梢,共十余座,专攻东南隅敌楼,炮石背重四五十斤,击中楼橹无不损者,公遂用牛马皮造作皮帘,挂楼橹之上,以御炮石。缘虏人炮座尽用生牛皮蒙护,拽炮人在内,矢石不能入,仍置车轮推转往来,样制突兀,每炮一座,如屋数间,鹅车、洞子亦是牛皮蒙护,洞子相接,直至濠边,约长里许,于内搬传填濠土布袋、草牛、竹木等物,前列步人,执牌遮身,以射守城官兵,四向摆列,不可计数。自卯时城上下矢石交战,至夜,虏人攻城愈急,军马不退。公即差敢勇千余人,于当日半夜各持短兵,仍负草一束,潜出小北门,由羊马墙分为两头领,一项自东门吊桥出,一项自南门吊桥出,合头径至虏人炮人,举火发喊,城上亦发喊擂鼓,仍用霹雳炮打出城外。虏人惊惶失措,人马奔溃,每炮下拽炮番军约二百余人,皆为官兵所杀。仍生擒到谋克王通等八人,及夺到器甲鞍马等,死伤约二千余人,尽将虏人炮座洞子临城烟焰不绝。

初四日早,虏人复别推炮座、洞子临城,仍前摆列马步军。施放弓箭,发打炮石,及于洞子内搬传草牛土布袋之属,再来攻城,矢石交战,自卯至酉,虏人将炮座并洞子拽入虏寨,盖防我军夜出烧之。

初五日早,虏人又复推拥炮座洞子等攻具临濠,及摆列马步军,复来攻城,势焰益炽。公再三筹思,若不遣兵出彼不意,无由退却;虏人骑军甚众,若明出城中之兵,必并来掩袭,须于城上多用弩手射之。缘城上女口止立得弩手一层,遂于初四日夜措置于库务寺观及民户,权借桌子,增接四脚令高,摆列两层于女口之后,弩手共三层。仍预发敢勇官兵一千八百余人,各持器械,负草一束,伏于城下羊马墙内。却于墙外去虏人炮座洞子百余步,潜用小船于濠内系搭浮桥二座,仍将对桥羊马墙先次取削令薄。至初五日巳时虏人拥并攻城之际,即将所削薄之墙一时推倒,伏兵突出。虏人止防城门,出兵不意,他道掩击,仓皇失措,先将虏人临濠步兵杀退,次举火烧毁炮座、洞子。虏人骑马果来掩我出城之兵,公即令城上三层弩手并力施放,虏骑不能当,仍于城上擂鼓发喊,并打霹雳炮出城外,虏骑惊骇退走。自早至暮,虏人与我军进退分合凡数十次,公亦接续发兵,出城应援。虏贼死伤约数千人,横尸遍地,炮座洞子虽有拽回者,所存无几。如土布袋草牛等及夺到木牌,一时烧毁。适值北风大作,烟焰蔽空,正扑虏人之面,我军乘势鼓噪追杀,虏人败走,夺到鞍马器械。据捉到番军称,去年十二月三日虏人攻城之时,杀死番军甚众,射杀蒲察都统及咬儿万户等。今次攻城,又杀死葛札万户。即具连日捷报以闻。后数日,有被掳人回,具言虏酋元帅会诸都统登樊城,指襄阳城曰:“赵大娄罗摆布得好,每出敢勇军,不知从何处出来,这城如何打得?”众都统因起身白元帅,这几番打城,煞折了自家军马。元帅点头。

十六日,忠义军统领李良弼于随州管下白土坡抄夺虏人粮粟,杀死番贼,获到首级甚多,有正将严整立奇功。捷书至。公知府城四隅内南隅一面,系江陵七军大教场,至鱼梁平八里,地皆坦平,虏人每遇攻城,多以重兵攻南隅,自正月初五日,攻城之后,又置炮座、鹅车、洞子、木牌、草牛、土布袋等,日谋攻城。缘虏所置炮座、鹅车、洞子尽用牛皮蒙护,拽炮人在内,矢石不能入,仍置车轮推转,于城下往来攻打。公遂措置于城外濠岸之南,离濠四十余步,创开濠一道,以作限隔,使虏人推转炮座、鹅车、洞子等难至城下。

十七日夜,乘雨暗,密遣千人出城用工,内开挑濠堑六百五十人,防护开濠弩手并敢勇叉镰手共三百五十人,并就城上密摆三层弩手。

二十一日夜,差二千人,内开撅濠堑一千五百人,防护开濠弩手并敢勇叉镰手共五百人。

二十三日夜,以府城之外创挑濠堑,二千人防护开濠,并力开濠。公料得连夜工役,虏人必来冲突挑濠之人,公于当夜差三千人,内开撅濠堑二千人,防护开濠弩手并敢勇叉镰手一千人,及于城上,亦密摆三层弩手。至二更,果有虏人马军不知厚薄,发喊一拥,前来冲突挑濠官兵,城上并濠外弩手俱发。又遣敢勇人与虏人交战,直至五更,我军与虏人进退分合凡十数次,追杀虏贼,当阵死伤不知数目,虏人退走。所开撅濠堑自城东门团楼角至城南门外吊桥,长四百一十余步,面阔八尺以上,深六尺。又府城南门外原有居民住屋土墙,虏人以骑军驰骤不便,欲遣步人断除之,后用马军防护。公预遣茶商路世忠等部勇敢叉镰手及弩手于土墙里潜伏。

二十四日,虏贼步军果来断除墙壁,城上举旗为号,敢勇军突出,杀死断墙番军甚多,生擒番军李兀突,夺到遮箭牌及烧毁共二百余面,即具捷以闻。公复谓,虽已措置开濠,可为限隔,若我军出城,过新开濠攻劫贼寨,夺毁攻具,虏骑必来追袭。虽有弩手防护,缘虏骑势众,恐落奸便。遂创织竹笼,高二尺,长六尺,眼圆六寸,如竹夫人状。若虏骑迫袭,即将竹笼掷于地上绊之,使虏骑不能施为。遂于二十七日夜发敢勇官兵一千三百,附带竹笼,潜出南隅。自羊马墙所开门过浮桥,衔枚而进,直至虏营中。虏骑接战,遂掷下竹笼,马为笼所绊,不能驰骤,多有坠马者,贼众退走,官兵乘势赶杀,死伤甚多。又将造下鹅车、洞子、草牛竹梢柴薪之属悉皆烧毁。及夺到遮箭牌木牌一百余面,弓弩器械等。自受围,路梗,惟西向水路,可用小舟迂回传送蜡弹文字,虏知之,遂于滩浅处创立小鹿角。

二十八日,遣水手夺除虏滩上鹿角,仍遣鲁选臬领敢勇军至滩岸,及潜伏颓墙之下,果有数十虏骑至墙侧,伏兵突出,杀其先锋者一人,并夺马二匹,虏奔走。又夺军器而归。虏人见援兵不至,有李元帅者,自德安府提兵数万前来,与众都统并谋攻城,遂于东南隅七军大教场内创起土山,兵法谓之距堙,自远而近,自低而高,欲与城齐,每日用牛皮洞子两行并列于上,人于洞中往来,转运土木,前面用牛屋并皮帘六座,状如船帆,遮护工役之人,矢石俱不能入。两旁用牌手,后列马军拥护。遇晚,即将皮洞、皮帘等推往下寨远处安顿。公为见虏人奸谋百出,日为提备之计,复于濠内再搭浮桥二座,预备出兵。

至三十日,土山约长百步,恐渐次近城,遂于当夜发官军三千四百人,余人出濠外毁坏土山,内一千余人专用锹钁,二千三百余人系弓弩手及敢勇军、茶商、叉镰、刀斧手防护斯毁土山官兵,又于城上摆列三层弩手,以为捍敌。自二更以来,虏骑不知厚薄,果来冲突,被官兵奋击,群弩并发,虏骑不得前进。所有锹镬手并力毁斯,土山约三丈阔五丈悉皆除毁。是夜,官兵与番军交战凡数十次,番军人马死伤不知其数,夺到器甲弓弩木牌等。

二月一日,虏人增添军马,仍前推运洞子皮屋皮帘等,再筑土山,规矩倍于前日,旬日之间,几与城齐。兼虏主重立赏格,首先上城人白身与世袭千户,官广威,正六品职事,钱五千贯。第二上城人白身与世袭谋克,官武节,正七品职事,钱三千贯。所以亟创土山,意在必取襄阳,每夜摆列军马,仍烧火数十处,明白如昼,以防斯毁。公于初十日夜发官兵八千二百余人出城南,于内一千五百余人专用锹钁铁钯,六千六百余人系弩手及敢勇军茶商叉镰刀斧手,城上亦摆三层弩手。公先谍知虏人增兵,欲分数路前来冲突,公前日出兵用竹笼绊马,恐虏人别生狡计措置,令前行人各持小拒马子一副,遮拦虏人来路,于内布列阵队,仍前用遮箭布牌,又枪弩手迭相卫助,于灯时先差裴显、邵世忠部水手于城东西江内擂鼓发喊,阳为劫寨以误之,虏人果抽兵以应。至二更,兵从南隅羊马墙而出,令先以四百人衔枚,各提水一桶,疾走往虏人烧火去处,泼灭,分布前进。偶当夜月暗,用拒马子截断来路,杀退虏人,锹钁手即时用工毁劚土山。虏再来冲突,为拒马子所碍,不能驰骋,又为层弩并射,屡进屡却。缘创筑土山之内尽用大木穿贯如屋,上用排椽,积柴束草牛覆土于上,所以难于毁拆。自二更官兵并力用工,至五更方除三分之一。虏人列营举火为号,公恐天晓虏骑四集,遂令濠寨余直将所办油灌干草名为火牛置于土山之内,以火焚之,方填草间,大风猝至,烟焰障空。当夜官兵与番军交战二十余合,杀伤番军甚众,人马死者纵横于地,及夺到军器遮箭牌等。公以前次遇夜出兵,于收兵之时或鸣金,或举火,或鸣梆子,要使虏人不能测度。今次兵多于前,若再用之,必来追袭。公于初十日先次密谕将士,今夜收兵,以鼓代金,以进为退。及天色将晓,火势益炽,城上擂鼓发喊,虏人谓我军再进,仓皇奔走,我军整阵而归,并无伤损。

十一日,虏人来救扑所焚土山,用土培拥,至晚而去。公夜半遣人再烧,火势复炽。

十二日,虏再来救火,公遂出兵二千,列于濠外,射救火之人,虏以火不灭,遂用木牌护劚,毁不尽土山,以断火路。公当时令官兵列阵而前,虏骑迎战数合,为官兵杀退。随即再用油灌乾草于土山劚断处焚烧,虏畏强弩,拱手莫前,烟焰几日不绝,悉为灰烬。自此虏气大沮,不复修筑。公见前后虏人每来犯城,必为官军剿杀,兼谍知虏人缘此畏惧,皆不欲攻城,止是元帅酋长贪功,不恤士众,公遂作手榜射虏营中,开陈祸福,招谕来降。是夜,有流星坠虏营中。翌日,有训武校尉谋克纳合道僧以右翼副统印来降,公因此即扬声云:“道僧来降。”又密报欲降之人甚多,及尽得万山一路番军虚实,克日水陆并进,剿杀番军。万山虏人闻知,遂于次日烧营,尽渡江北,即具捷以闻。道僧者,广威将军吾也万户之子,因虏众以攻城损折人多,知其父与元帅并都统亲密,求请劝道勿攻城,吾也怒,欲杀之,道僧遂以印来降。

十四日,虏见土山已为灰烬,不可修筑,又劚开南门外大堤,仍堆土墙,有攻南门之意。公即遣张聚部敢勇五百人杀退劚墙人,虽已杀退,终恐攻打南门。是夜遣官军二千人于南门外创开濠一道,约三百余步,阔五尺,深八尺。来早,虏人登高,望见忽有濠一道,莫不惊愕,继有被掳人回称,虏人云:“南军为事便是一会子。”自此计无所施,偶东北隅城外元有古堤一道,直挂城团楼,相对势如土山漫道,虏人遂因此堤增筑高阔,军马并集,日夜摆布,比之东隅,用工愈急。公遂于二十日夜发官兵四千人,于古堤两旁创开濠堑,长四百余步。于未晓时,又发弩手一千人伏于新开濠堑之内,虏不知觉。次日,虏骑径来冲突,为伏弩并发,射倒番军头目,人马杀伤甚众。虏骑稍退。遂令官兵前进,用锹镬手二千余人,分断古堤为三段,以伐其谋,连日出兵,且战且断,虏人屡来冲突,皆为强弩射退,不敢近傍。虏计既穷,于二十三日夜,虏人将对楼二座,大炮十余座,牛皮洞子数百座,悉行毁拆,烧营夜遁。二十四日,尽过江北,即具捷以闻。虏人既渡江北,却与西路万山先渡番军会合,皆于沿江枯河白河新开河一带下寨,安鹿角,起盖寨屋,一望三十余里,群骑蔽野,朝晚牧放,出没无时。公恐虏人祸心未艾,尚欲留连江北,不可不为剿除之计,公遂于二十五夜,乘雨暗急遣拨发官张福、郜彦办舟船大小三十余只,载弩手一千人,并叉镰手五百人,鼓一百面,并带霹雳炮、火药箭等,潜驾船至虏营岸下。公亲往江岸,指授将士敢高声者斩,候傍虏营,令弩手先踏上箭平盘子,听一鼓齐放。时方解舟,会雨急,雨声与橹声相杂,又至岸下,虏不知觉,遂鸣一鼓,众弩齐发,继而百鼓俱鸣,千弩乱射,随即放霹雳火炮箭入虏营中,射中死伤不知数目,人马惊乱,自相蹂践。至五更,号叫四散奔走,公遂收兵而回,不伤一人。次日二十六日,早晨,复有虏骑百余队前来收拾死尸,围绕焚化,公当时用船载弩手五百余人,并力射杀一百余骑,纵火烧营,虏众大溃,委弃衣甲军器,分四路望北而走,具捷以闻。公以前夜出彼不意,当时但知虏人怆惶奔走溃散,即未知弩箭所射死伤人马实数。于二十六日有走回被掳人樊起称:于十五夜,番军在寨正睡间,忽闻鼓响弩发,又打霹雳炮入寨,满寨惊乱,皆备马不迭,收拾行李不及,自相蹂践,番军死伤二三千人,马八九百匹。又于二十八日有被掳人张云回称:听得久伍万户说,当夜被南军射杀三二千人,马八九百匹,元帅未敢申朝廷,候到邓州,将折了人马,别撰名色申报。公见虏人丧败,虽大队北走,又恐尚有去未尽者,遂差得力人过江硬探,得上件番军取邓城、清水河、神马坡路前去,已入彼境,又将死者焚化,及有烧不迭者,用马驼去,弃之河内,所有东路渔梁平、东津、赤岸一带虏人烧营夜遁,尽过江北。虏恐有追袭,委弃衣甲、器械、米粮、牛皮、军须什物无数,如锅釜者亦委之而去。

至二十七日,公差人去探虏,二十七日,探虏人回,探得复有军马二千余人自北再回,至赤岸江头,用土布袋填江,料得虏意,必是回思弃下军器什物等甚多,要来焚毁,公急遣郜彦将弩手一千人径往赤岸,并力射退。又复弃下粮食器甲,奔走望唐州前去,即具捷以闻。自此江北无虏骑矣。公乃分委官属,检踏虏寨地。据画到图本,东自渔梁平至赤岸,西自万山华泉谷,分列营寨,绵亘三十余里,以寨地计之,恐不止二十万之众。虏人百端攻城,皆为剿退,计无所施,遂于万山之西劚开大堤,阔百余步,欲自此开深十余丈为小江,引大江水入檀溪河,已将谢公岩东入山大堤填塞,桥洪借堤为岸,开成河道,要将至渔梁平迤逦入江,隔襄阳在江北,用意甚不浅。公谓:“自乾坤开辟以来,江河已有定势,岂容改易?其愚如此。”前后所夺虏人军器攻具什物不可胜数。及所委弃鹅车洞子云梯拒马子人马衣甲炮石锅桶枪刀,及弃下竹木船车等,日差二千人搬运,几日方尽,如船及炮石皆自北边用牛车运来,炮石镌青石为之,圆如气球,工极精致。及遁,窖之而去,尚有未得者。

公自被围,即申报告朝廷,乞兵为援。朝廷累行下金州、江州都统司发兵解围,又募死士从间道赍蜡弹告急诸处,乞救兵者不知其几,凡三月,救兵竟无一人至者,公多方措置,以守为攻,方能战退。初虏以二十万众突滩过江,自以为得计,意欲以靴尖蹴倒襄阳城,人多劝公白昼出兵,公独坚执,以彼众我寡,彼骑我步,城外地平,乃骑军所宜,只宜夜间劫寨,间或白日出兵,必预料先胜而后求战,所以每出必捷,前后大战十二,水陆攻劫二十四,虏人马死伤几半,如擒到千户萱阿里孛供称:虏渡滩日,诸军淹死九千二十七人,马三千余匹;攻城死伤二三万人。纳合道僧亦称:其父吾也万户所部五千人过江,淹死者千余人,细听万户小谋克所管三千人全没,一军一队所知如此,他可见矣。我军累次出城攻劫,并因攻城伤重而死者,才数十人而已。

公驭军纪律甚严,赏罚无私,凡遇劫寨获捷,支槁钱银略无所靳,每有官兵用命入贼者,即不用次升差。犯令者必从军法,与士卒同甘苦,襄阳酒库日入不下一二千缗,公皆不容酤卖,每出战遇雪寒,即时给散士卒,以示投醪之意。

先是,虏于滩浅处创立鹿角,深处以巨石缒拒马,阻碍舟船。公令人拔取拒马百余,尽毁鹿角,舟行得以无碍。天久不雨,公虑城濠水涸,乃创水车,于城东西两堤岸踏水入,濠赖以不涸。又虑民间阙食,凡贫乏下户,悉以常平米分四隅差官置场赈籴,故围闭虽久,人无饥民。四外惊移之人入城无所依者,悉令入郡治,给以钱米,病者命医治疗。寻常久晴,多虑火烛,公措置有方,迄围解,竟无遗漏,居民得以安枕。

公素厉大节,忠赤贯日,虏又令人来城下说降,至大呼云:“西川大将吴曦已降,我本朝已封为蜀王,招抚固尽忠于国,奈何使襄阳一城生灵尽陷汤火中?”或用箭射书入城,公即对来人焚之,或碎之,不能止。后有来者即射杀之,方畏而不至。虏言吴曦受降,公初不之信,及围解,乃知曦事果然。

公日夜劳心,寝不安枕,食不下咽,衣不解带,事无巨细,必竭心思。故随机应变,每发必中,如开重濠以陷炮,穴墙道以出兵,织竹笼以绊马,用层桌以列弩,夜易收兵之号,潜驾袭虏之舟,作泥炮及蒺藜箭,皆兵法所不载。公遇敌,凡事必审而后举,尤好咨访利害,有一谋一策可取者,不论高下,必采用之,所以算无遗策。虏凡两处创土山,采伐林木,四远皆尽。既遁,贼于寨屋壁上题云:“千辛万苦过江来,教场筑座望乡台。襄阳府城取不得,与他打了丰年柴。”缘围蔽已久,城中柴贵,每千钱仅能买十余斤,民至有拆屋或取牛马骨供爨者。及毁土山,柴薪有数百万,担以供军民烧用,故有是云。语虽鄙,真情乃见。上以公十二月三日及正月连日之捷,除公为正任团练使,公曰:“宗社威灵,士卒用命,某何功之有?”围解之后,亦未尝言。万年久隶戎行,从公出边,以擐执之余,或预闻帷幄之谋,虽识见卑陋,无涓埃裨赞,而公之施设,皆所目击。虏退方数日,拿笔编次始末,不暇为文,异时记事赞功,有太史氏在此,亦足以备搜访之实迹云。

襄阳自围闭,以至围解,凡九十日,《却虏始末》虽具载,录中所有措置事目,复列如后:

——襄阳府城周围共九里三百四十一步,城外有羊马墙,墙外有水濠,复自羊马墙之外,创设鹿角一重。

——北门城外东西有两雁翅,抵江稍低数尺,其城外江岸下舟船甚多,恐虏人不测掩袭,遂以两雁翅城之里,创立木栅于城下,两堤岸开重濠,设鹿角两层,又用破车连楼如拒马,伏壮士守之,城上已有弩手,复用战船载弩手于江岸下,日夜为备。

——虏人每来攻城,城上以石炮打之,虏复用打入,城上遂令诸军用黄泥以牛马鹿毛搅和为泥炮,如气球样,或日晒乾,或用火炙,打于城外,人无不立死。如著地,即碎,不复为虏用。

——旧城上止有炮一十六座,遂措置创增,造大炮及旋风炮共九十八座,于城上并城里拶城脚安顿,如城脚下安顿者,皆九梢十梢大炮。

——敌楼上防虏人炮石,用木造框子,每个每方丈余,及用麻索于框上结成网笆,立在敌楼上,遇有炮石打来,即著网而坠。又于敌楼外作皮帘,又用布袋盛糠秕,置敌楼战栅上,虏炮打入,著皮帘即弹去,著糠袋即住,不损坏楼子。

——创造一等箭,名曰蒺藜箭,每遇与虏交战,射入虏阵中,人马踏之,无不倒者。

——城内居民分四隅,五家结为一甲,互相觉察奸细,仍随隅分队,各有所部,多备潜火器具,以防火烛。

——探闻得虏人最怕弩箭,中则贯马腹,穿重铠。谍知虏人乏箭,每来打城,潜拾城上所射在地之箭,复射入城。公下令弓箭不许放一枚,恐为虏用。却于此弓箭手并枪牌手刀手内取问逐人,愿改弩手者,听每人支钱三贯,遂得所改弩手三千余人,增于城上。

——守城自冬至春,弩斗力渐减,恐不能及远,遂措置以弓于弩背上帮贴,斗力有增无减,可以及远。

——在城民间恐有阙食者,遂措置于城四隅置场赈粜,出仓廪米,斛只收原籴价钱,委官诣门抄劄,贫乏下户给由子,日逐赈籴,以接民食。间有铺席财主与公有情之家,冒名请由子籴米,乃委官逐门核实,果有物力之家,即收回由子,给与贫乏下户及惊移之人。

——绕城水濠久晴浅涸,遂措置于近江岸雁翅城两处,各置水车数座,车取江水入濠,每座用官兵人数不等,旬日濠水渐深。

——围闭既久,城中阙马草,至于折茅或喂藁荐,深以为虑。公忽思得羊马墙里有青草茂盛,遂令牧马于彼,得无缺草之患。

——每遇接战,一日之间,用弩箭不下十万,城中虽有弩箭,尚恐缺少,遂将夺到番箭截作弩箭,唯缺翎毛,遂于筋头下二寸下钻一窍,穿麻以代翎,既远而尤能入物。

——城外居民见虏人涉滩,尽搬入城,屋舍皆为虏人所烧毁。各家所养之犬,在城外百十为群,有数千只,每遇夜出兵攻劫虏人营寨,则群犬争吠,虏贼知觉,得以为备。公乃令诸军多织竹篘,潜于濠外近城去处张之,旬日之间,群犬捕尽,不惟士卒得肉食之,自后出兵,虏不知觉,所以每出必捷。

右件措置皆可法。昔韦孝宽之守玉壁,仅六旬;刘信叔之守顺昌,几二旬。如毁土山,焚攻具,出兵接战,不过三五次而止。今襄阳围之阅月,初无寸兵尺铁之援,以万余卒抗二十万狂悍之虏,大战一十二,水陆攻劫三十四,比之二公,事难而功倍之。然公有韦刘之心,故能保全襄阳,后之守者,惟高斯城,深斯池,器械皆备,苟无我公忠赤之心,亦未易以言守。开禧三年三月既望谨志。

按史,开禧用兵,止载毕再遇数有功,而详其事,赵淳止有焚樊城而遁之记,及魏友谅突围而出事。今幕客纪注乃若此,然则魏当何如纪之邪?岂史臣多遗逸,而不及见此邪?抑以为夸张失真而不之取邪?皆不可考矣。

右《襄阳守城录》一卷,宋赵万年撰。案万年字里未详,是书则纪开禧间赵淳守襄阳事迹,万年盖淳幕僚云。

《四库提要》亦著录,附存目中。厉樊榭等《南宋杂事诗》引用书目亦未之及,殆亦罕觏之帙。末附案语,不知何人所撰,援据各条,皆见《通鉴纲目续编》,谓迥不相侔,遂疑是书之夸张失实。然首尾完善,所言战守之事綦详,均凿凿可据,似非臆撰者。提要谓其“文多残缺,不尽可辨”,此亦亡友黄石溪明经钞存本,略有舛误,亟校勘以付剞劂焉。噫!襄阳为今古南北朝战守所必争之地,厥后,南宋末吕文德守襄阳,刘整降元,请赂文德开榷场,筑堡壁,而襄阳始困长围六年。吕文焕以襄阳降元,而淮南临安俱不守矣。则淳之功,亦安可没哉?咸丰甲寅闰月上浣,南海伍崇曜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