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林燕语 宋 叶梦得
●原序
宣和五年,余既卜别馆于卞山之石林谷,稍远城市,不复更交世事,故人亲戚时时相过周旋。甚岩之下,无与为娱,纵谈所及,多故实旧闻,或古今嘉言善行,皆少日所传于长老名流,及出入中朝身所践更者;下至田夫野老之言,与夫滑稽谐谑之辞,时以抵掌一笑。穷谷无事,偶遇笔札,随辄书之。建炎二年,避乱缙云归。兵火荡析之余,井闾湮废,前日之客死亡转徙略相半,而余亦老矣。氵存罹变故,志意销隳,平日所见闻,日以废忘,因令栋更裒集为十卷,以《石林燕语》名之。其言先后本无伦次,不复更整齐。孔子语虞仲、夷逸曰:“隐居放言”;而公明贾论公叔文子曰:“夫子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子曰:“然。”夫言不言,吾何敢议?抑谓初无意于言而言,则虽未免有言,以余为未尝言可也。八月望日,石林山人序。
●卷一
太祖皇帝微时,尝被酒入南京高辛庙,香案有竹否{交},因取以占己之名位,以一俯一仰为圣{交}。自小校而上至节度使,一一掷之,皆不应。忽曰:“过是则为天子乎?”一掷而得圣{交}。天命岂不素定矣哉!晏元献为留守,题庙中诗,所谓“庚庚大横兆,謦如有闻。”盖记是也。
太祖英武大度,初取僭伪诸国,皆无甚难之意。将伐蜀,命建第五百间于右掖门之前,下临汴水,曰:“吾闻孟昶族属多,无使有不足。”昶既俘,即以赐之。召李煜入朝,复命作礼贤宅于州南,略与昶等。尝亲幸视役,以煜江南嘉山水,令大作园池,导惠民河水注之。会煜称疾,钱ㄈ先请觐,即以赐ㄈ。二居壮丽,制度略侔宫室。是时,诸国皆如在掌握间矣。昶居后为尚书都省,ㄈ居至钱思公惟演,亦归有司,以为冀公宫锡庆院,今太学其故地也。
《考异》:礼贤宅在京城南,钱ㄈ入觐太祖,以此馆之。至太宗初,ㄈ纳土始赐焉,非ㄈ先请觐即赐也。钱思公与诸弟乞归之有司,非思公独请也。
汉凡王宫,皆曰“禁中”;后以元后父名禁,遂改“禁”为“省”。唐以前,天子之命通称“诏”,武后名照(照疑),遂改“诏”为“制”。肃、代后,集贤院有待制之名,即汉东方朔之徒所谓“待诏金马门”者也。京师大内,梁氏建国,止以为建昌宫,本唐宣武节度治所,未暇增大也。后唐庄宗迁洛,复废以为宣武军(案:此句旧本脱“武”字,今据《五代会要》增正)。晋天福中,因高祖临幸,更号大宁宫,今新城是也。其增展外罗城,盖周世宗始为之。
《考异》:汉制度云:帝之下书有四:一曰策书,二曰制书,三曰诏,四曰戒敕(见蔡邕《独断》)。此云天子之命通称“诏书”,非也。唐永徽中,命弘文馆学士一人日待制于武德殿西门,则待制名非始于肃、代以后也。明皇置翰林院,延文章之士至术数之士皆处之,谓之“待诏”。即待诏之名,初不改也。
太祖建隆初,以大内制度草创,乃诏图洛阳宫殿,展皇城东北隅,以铁骑都尉李怀义与中贵人董役按图营建。初命怀义等,凡诸门与殿须相望,无得辄差,故垂拱、福宁、柔仪、清居四殿正重,而左右掖与龙、银台等诸门皆然,惟大庆殿与端门少差尔。宫成,太祖坐福宁寝殿,令辟门前后,召近臣入观。谕曰:“我心端直正如此,有少偏曲处,汝曹必见之矣!”群臣皆再拜。后虽尝经火屡修,率不敢易其故处矣。
太宗即位,尊孝章皇后为开宝皇后,移居东宫,而不建名。真宗尊明德太后,始名所居殿曰嘉庆。后中书门下请为皇太后建宫立名,于是,诏筑宫曰万安。明肃太后既临朝,不筑宫,止名所居殿曰会庆。明肃上仙,遗诏进太妃杨氏为皇太后,乃名所居为保庆,号保庆太后。讫治平,慈圣宫曰慈寿,元宣仁宫曰崇庆,建中钦圣宫曰慈德,皆遵用万安故事也。崇宁初,元符太后宫称崇恩,盖进太后故礼,加于开宝云(案:“崇宁初”以下,原本误另作一条,据文义当合为一,今改正)。
崇政殿即旧讲武殿,惟国忌前一日,及军头司引见,呈试武艺人。吏部引改官人,即常朝退,少顷,以衫帽再坐。忌前则服淡黄衫皂带,自延和殿出,降阶由庭中步至,不乘辇;遇雨,然后行西廊。皆祖宗之旧也。从官独二史得入侍。旧制不甚大。崇宁初,始徙向后数十步。因增旧制,发旧基,正中得玉斧,大七八寸,五色如截肪,两旁碾波涛戏龙,文如屈发,制作极工妙。余为左史时,每见之。盖古殿其下必有宝器为之镇。今乘舆行幸,最近驾前所持玉斧是也。
东华门直北有东向门,西与内东门相直,俗为之乌门,而无榜。张平子《东京赋》所谓“乌门曲榭”者也。薛综注:“讠移,屈曲斜行,依城池为道。”《集韵》:“讠移字或作{移}”,以为宫室相连之称。今循东华门墙而北转,东面为北门,亦可谓斜行依墙矣。凡宫禁之言,相承必皆有自也。
启圣禅院,太宗降诞之地,太平兴国中既建为寺,以奉太宗神御。太祖降诞于西京山子营,久失其处。真宗朝,尝遣人访之。或以骁胜营旁马厩隙地有二冈隐起为是。复即其地建应天禅院,以奉太祖。天圣中,明肃欲置真宗神御其间,而难于遗太宗,因以殿后斋宫并置二殿,曰三圣殿。庆历中,始名太祖殿曰兴先,太宗曰帝华,真宗曰昭考。
《考异》:昭考当作昭孝。
琼林苑、金明池、宜春苑、玉津园,谓之四园。琼林苑,乾德中置。太平兴国中,复凿金明池于苑北,导金水河水注之,以教神卫虎翼水军习舟楫,因为水嬉。宜春苑本秦悼王园,因以皇城宜春旧苑为富国仓,遂迁于此。玉津园,则五代之旧也。今惟琼林、金明最盛。岁以二月开,命士庶纵观,谓之“开池”;至上巳,车驾临幸毕,即闭。岁赐二府从官燕,及进士闻喜燕,皆在其间。金明,水战不复习,而诸军犹为鬼神戏,谓之“旱教”。玉津,半以种麦,每仲夏,驾幸观刈麦;自仁宗后,亦不复讲矣,惟契丹赐射为故事。宜春,俗但称庶人园,以秦王故也,荒废殆不复治。祖宗不崇园池之观,前代未有也。
太祖尝问赵中令:“礼何以男子跪拜,而妇人不跪?”赵不能对。询遍礼官,皆无知者。王贻孙,祁公溥之子也,为言古诗“长跪问故夫”,即妇人亦跪也。则天时,妇人始拜而不跪,因以大和中张建章《渤海国记》所载为证。赵大赏。天圣初,明肃太后垂帘,欲被衮冕,亲祠南郊,大臣争莫能得。薛简肃公问:“即服衮冕,陛下当为男子拜乎?妇人拜乎?”议遂格。礼九拜,虽男子亦不跪,贻孙之言盖陋矣。简肃亦适幸其言偶中,使当时有以贻孙所陈密启者,则亦无及矣。然天下至今服简肃之抗论也。
母后加谥自东汉始。本朝后谥,初止二字;明道中,以章献明肃尝临朝,特加四字。至元丰中,庆寿太皇太后上仙,章子厚为谥议请于朝,诏以太后功德盛大,四字犹惧未尽,始仍故事,遂谥慈圣光献。自是宣仁圣烈与钦圣宪肃,皆四字云。
《考异》:始仍故事,当作姑仍故事。诏云:今以四字为谥,大惧未足形容万一,姑循故事而已,宜以四字定谥。
熙宁末年旱,诏议改元。执政初拟大成,神宗曰:“不可!成字于文,一人负戈。”继又拟丰亨,复曰:“不可!亨字为子不成,惟丰字可用。”改元丰。
范鲁公质、王祁公溥皆周朝旧相。太祖受禅时,质年四十四,溥四十二,在位俱二年。质罢八年薨,溥二十年薨。雍容禅代之际,疑问不生,虽二人各有贤德,然太祖保全大臣,亦前代所未有也。质性本卞急,好面折人过,然以廉介自居,未尝营生事,四方馈献皆不纳。太宗尝论前宰相,以质循规矩,慎名器,持廉节为称。溥宽厚,喜荐导后进。罢相时,其父尚无恙,犹常执子弟之礼不废。贻永尚太宗女,乃其子也。
张伯玉皇间为侍御史,时陈恭公当国。伯玉首言天下未治,未得真相故也,由是忤恭公。仁宗时眷恭公厚,不得已出伯玉知太平州,然亦惜其去,密使小黄门谕旨劳之,曰:“闻卿贫,无虑,朕当为卿治装。”翌日,中旨三司赐钱五万,恭公犹执以为无例。上曰:“吾业已许之矣。”卒赐之。祖宗爱惜财用如此,又见所以奖励言官之意也。
明肃太后上徽号初,欲御天安殿,即今大庆殿也。王沂公争之,乃改御文德殿。元初,宣仁太后受册,有司援文德故事为请,宣仁不许,令学士院降诏。苏子瞻当制,颇斥天圣之制,犹以御文德为非是。既进本,宣仁批出曰:“如此是彰先姑之失,可别作一意,但言吾德薄,不敢比方前人。”闻者无不畏服。是岁,册礼止御崇政殿。
《考异》:按子瞻草诏云:矧予凉薄,常慕谦虚,岂敢躬御治朝。自同先后处之无过之地,乃是爱君之深。内批常慕字以下二十六字,旨意稍涉今是,不免有昔非之议,可叙述太皇太后硕德,实不及章献,不敢必依章献御文德殿故事,宜三省改此意进入。
韩魏公为英宗山陵使。是时,两宫常为近侍奸人所间。一日侵夜,忽有中使持帘帷御封至,魏公持之久不发,忽自起赴烛焚之。使者惊恳曰:“有事当别论奏,安可辄焚御笔?”公曰:“此某事,非使人之罪也,归但以此奏知。”卒焚之。有顷,外传有中使再至,公亟出迎问故。曰:“得旨追前使人,取御封。”公曰:“不发,焚之矣。”二使归报,慈圣太后叹息曰:“韩琦终见事远,有断。”
《考异》:英宗当作仁宗。
大辽国信书式,前称月日,大宋皇帝谨致书于大辽国徽号皇帝阙下,入辞,次具使副全衔,称今差某官充某事国信使副,有少礼物,具诸别幅,奉书陈贺不宣,谨白,其辞率不过八句。回书其前式同,后具所来使衔,称今某官等回,专奉书陈谢不宜,谨白,不具副使衔,辞亦不过八句。元间,宣仁太后临朝,别遣太后使副以皇帝书达意,式皆如前,但云:今差某官充太皇太后某使尔。贺书亦如之。
元垂帘,吕司空晦叔当国。元日,欲率群臣以天圣故事,请太后同御殿,行庆会称贺之礼。宣仁谦避不从,止令候皇帝御殿礼毕,百官内东门拜表而已。苏子容当制,作手诏云:”顾惟菲凉,岂敢比隆于先后?其在典法,亦当几合于前规。”是岁,进《春帖子》,其一篇云:“上寿春朝近外廷,诏恩不许会公卿。即时二吏书谦德,只使群官进姓名。”
国朝典礼,初循用唐《开元礼》,旧书一百五十卷。太祖开宝中,始命刘温叟、卢多逊、扈蒙三人,补缉遗逸,通以今事,为《开宝通礼》二百卷,又《义纂》一百卷,以发明其旨,且依《开元礼》,设科取士。嘉初,欧阳文忠公知太常礼院,复请续编,以姚辟、苏洵掌其事,为《太常因革礼》一百卷,议者病其太简。元丰中,苏子容复议,以《开宝通礼》及近岁详定礼文,分有司、仪注、沿革为三门,为《元丰新礼》,不及行。至大观中始修之,郑达夫主其事。然时无知礼旧人,书成颇多抵牾,后亦废。
士大夫家庙,至唐以来不复讲。庆历元年郊祀赦,听文武官皆立庙,然朝廷未尝讨论立为制度,无所遵守,故久之不克行。皇二年,初祀明堂,宋莒公为相,乃始请下礼官定议,于是请平章事以上立四庙,东宫少保以上立三庙,而其详皆不尽见。文潞公为平章事,首请立庙于洛,终无所考据,不敢轻作。至和初知长安,因得唐杜佑旧庙于曲江,犹是当时旧制,一堂四室,旁为两翼。嘉初,遂仿为之。两庑之前,又加以门,以其东庑藏祭器,西庑藏家牒。礻方在中门之右,省牲展馔涤濯等在中门之左。别为外门,置庖厨于中门外之东南。堂中分四室,用晋苟安昌公故事,作神板而不为主。唐周元阳《祀录》以元日、寒食、秋分、冬夏至,为四时祭之节。前祭皆一日致斋,在洛则以是祭,或在他处则奉神板自随,仿古诸侯载迁主之义。公元丰间始致仕归洛,前此在洛无几,则庙不免犹虚设,乃知古今异制,终不可尽行也。
父没称皇考,于《礼》本无见。《王制》言:天子五庙,曰:考庙,王考庙,皇考庙,显考庙,祖考庙。则皇考者,曾祖之称也。自屈原《离骚》称“朕皇考曰伯庸”,则以皇考为父。故晋司马机为《燕王告庙文》,称“敢昭告于皇考清惠亭侯”,后世遂因不改。汉议宣帝父称,蔡义初请谥为悼,曰悼太子;魏相以为宜称尊号曰皇考。则皇考乃尊号之称,非后世所得通用。然沿习已久,虽儒者亦不能自异也。
《考异》:《曲礼》祭父曰皇考,此云父没称皇考,于《礼》本无见,非也。
治平中,议濮安懿王称号,学士卫禹玉、中丞吕献可、谏官范景仁、司马君实等,皆谓宜称皇伯,此固显然不可。欧阳永叔为参政,尤诋之。五代史书追尊皇伯宗儒为宋州刺史,所以深著其说。然遂欲称考,则不免有两统贰父之嫌,故议者纷然久不决。慈圣光献太后内出手诏,令称“亲”。当时言官亦力争而止,以诸侯入继,古未有也。自汉宣帝以来始见之。魏相以为宜称皇考,此固亡乎《礼》之礼,而哀帝称定陶乏为恭皇,安帝称清河王为孝德皇,则甚矣。礼以王以皇以显冠考,犹是尊称,若举谥而加皇,乃帝号,既不足辨父子,子而爵父,此正礼之所禁也。曾子固尝著议,以为父没之通称,施于为人后之义为无赚,此盖附永叔之意。当时群议既不决,故仍旧,但称濮安懿王,盖难之也。
《考异》:时吕献可为御史知杂,范景仁为翰林学士,此云吕中丞、范谏官,非也。曾子固谓皇考一名,而为说有三:如礼之皇考则曾祖也;汉宣帝父称尊号曰皇考,则加考以皇号也;屈原称皇考曰伯庸之类,则父没之通称也。且言有可有不可者,其剖析甚详,而以悼园称皇立庙为非。今二说中,专举其父没之通称一句,以为附永叔之意,亦未尽也。若谓皇乃帝号,则或曰皇考,或举谥而加皇,苟以为不可,则一也,岂得执一以为亡礼乎?既以濮议称皇伯为显然不可,又以称考为有两统贰父之嫌,然则当何称乎?欧阳公尝辩二父则有之,而非两统也。然则两统或可以言嫌,而贰父亦谓之嫌,非也。
皇、治平,天下财赋岁入皆一亿万以上,岁费亦一亿万以上,出入略相当。景德官一万余员,皇、治平加二万余员,景德郊费六百万,皇、治平加一千万以上,二者皆倍于景德。元丰中,曾子固尝请欲推考所从来,悉为裁损,使岁入如皇、治平,而禄吏奉郊之费同景德,止二者所省已半。以类推之,岁入以亿万为率,岁但省三之一,则三十年当有九亿万,遂可以为十五年之蓄。议格不行。此虽论其大约,未必尽然,要之言节用,似当略仿此,可以得实效,愈于毛举目前琐碎,徒为裁减之名,而讫不能行也。
仁宗庆历初,尝诏儒臣检讨唐故事,日进五条,数谕近臣,以为有补,其后久废。元间,苏子容为承旨,在经筵复请如故事。史官学士采新旧《唐书》诸帝所行,及群臣献纳,日进数事,因诏讲读。官遇不讲日,各进汉、唐故实二事,子容仍于逐事后略论得失大旨,当时遂以为例。
濮议,廷臣既皆欲止称皇伯,欧阳文忠力诋以为不然,因引《仪礼》及《五服敕》云“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服”。则是虽出继,而其本生犹称父母也,是以汉宣帝、光武皆尊其父称皇考。时未有难之者。惟司马君实在谏院独疏之,云:“为人后而言父母,此因服立文;舍父母则无以为称,非谓其得称父母也。此殆政府欲欺罔天下之人,以为皆不识文理。若宣帝承昭帝之后,以孙继祖则无嫌,故可尊其父为皇考,而不敢尊其祖为皇祖。光武起布衣,虽名中兴,与创业同,使自立七庙犹不为过,况但止称皇考。今上为仁宗子,而称濮王为皇考,则置仁宗何地乎?”文忠得此,亦无以夺之。谓称皇伯不然,君实虽辩之力,然无据依,亦终不能夺文忠也。
《考异》:按两制等议,谓礼律为父母报云者,势当然不可,云为叔伯报也。赵大观又引“去妇出母”为证,则当时论难非独温公,而此云未有能难之者,惟司马君实云云,非也。既云文忠得此,亦无以夺之,又云君实终不能夺文忠也,则二者孰是?况二公各持其论,终未尝少屈乎!
故事,宰相食邑满万户,始开国。贾文元罢相,知北京,未满万户,以出师佐平贝州功,特封安国公,其后以武胜军节度使入为祥源观使,留京师,请还节。仁宗特置观文殿大学士宠之。观文有大学士,自文元始。苏子容挽辞所谓“大邦开国赏元勋,秘殿升班宠旧臣”是也。
故事,台官皆御史中丞知杂与翰林学士互举,其资任须中行员外郎以下,太常博士以上,曾任通判。人未历通判,非特旨不荐,仍为里行,此唐马周故事也。议者颇病太拘,难于应格。熙宁初,司马君实为中司,已请稍变旧制;及吕晦叔继为中司,遂荐张戬、王子韶,二人皆京官也。既而王荆公骤用李资深,以秀州军事判官特除太子中允,权监察御史里行。命下,宋次道当制,封还词头;已而次命李才元、苏子容,皆不奉诏,盖谓旋除中允而命,犹自选人而除也。三人皆谪,卒用资深。近岁有差遣,合用京官,特改官而除者,自资深始也。
国朝经筵讲读官旧皆坐,乾兴后始立。盖仁宗时年尚幼,坐读不相闻,故起立欲其近尔,后遂为故事。熙宁初,吕申公、王荆公为翰林学士,吴冲卿知谏院,皆兼侍讲,始建议:以为《六经》言先王之道,讲者当赐坐,因请复行故事。下太常礼院详定。当时韩持国、刁景纯、胡宇夫为判院,是申公等言。苏子容、龚鼎臣、周孟阳,及礼官王汾、刘伊、韩忠彦,以为讲读官曰“侍”,盖侍天子,非师道也。且讲读官一等,侍读仍班侍讲上,今侍讲坐而侍读立,不应为二,申公等议遂格。今讲读官初入,皆坐赐茶,唯当讲,官起就案立,讲毕复就坐,赐汤而退。侍读亦如之,盖乾兴之制也。
邢自翰林侍讲学士以工部尚书知曹州,仍旧职。翰林侍讲学士外除,自始。张文节公知白求罢参知政事,以刑部侍郎充翰林侍读学士,知天雄军。翰林侍读学士外除,自知白始。班翰林学士上,从其官也。
●卷二
《周官》“坐而论道谓之三公”者,非人臣也。王乃天子,公五等诸侯,自三公而下皆卿大夫尔。古者,以六卿兼三公,通谓之“卿”。唐制,宰相对正衙,皆立而不奏事,开延英奏事始得坐,非尊之也,盖以其论事难于久立。本朝范鲁公为相,当禅代之际,务从谦畏,始请皆立;则今经筵官初皆得坐者,非以其师尊之,亦以讲读难久立故也。太祖开宝中,召王昭素讲便殿,太宗端拱中幸国子监,召学官李觉讲,皆赐坐。此出一时特恩,非讲官例也。
《考异》:《周官》以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公,论道经邦,则坐而论道,非谓五等诸侯也。五等诸侯岂得云非人臣乎?《周官》孤卿大夫与三公皆不同,岂得云三公而下皆卿大夫乎?三公不必备,何必以卿兼公而通谓之“卿”乎?周公位冢宰,乃公兼卿也。开宝中,乃开宝元年;端拱中,亦端拱元年。
应天府艺祖肇基之地,祥符七年,始建为南京,诏即衙城为大内,正殿以归德为名。当时虽降图营建,而实未尝行。天禧中,王沂公为守,始请减省旧制,别为图以进,亦但报闻。其后夏文庄、韩忠宪、张文定相继为守,有请仅能修祥辉、崇礼二门而已。元丰间,苏子容自南京被召还朝,复以为言,但请以沂公奏先修归德一殿,约为屋百间,神宗亦未暇也。至今惟正门以真宗东封回,尝驻跸、赐赦、观,赐名重熙颁庆楼。犹是双门,未尝改作,内中唯有御制诗碑亭二,余为守时已将倾颓,其中榛莽,殆不可入也。
元丰官制行,王禹玉为左仆射,蔡持正为右仆射,新省成,即都堂礼上,郎中、员外郎迎于门外。仆射拜厅讫,升厅,各判祥瑞案三道,学士、两省官贺于厅上,中丞、尚书以下百官班于庭下,东西向。仆射降阶就褥位,直省官赞揖;台吏引中丞出班,北向致辞贺,复位;直省吏赞拜,仆射答拜;退即尚书省燕,侍郎、给舍以上,及中丞、学士皆与。时有司定仪制以闻,禹玉等拜辞,神宗以官名始正,特行之。自后为相者,初正谢即辞,例从之,故唯此一举而已。
元丰官制行,吴雍以左司郎中出为河北都转运使。是时,神宗方经营朔方,有巡幸之意,密以委雍,乃除直龙图阁。都司除职,自此始。其后文及甫自吏部员外郎出知陕府,潞公在洛便养为请,欲以示优礼,亦除直龙图阁。郎官除职,自此始,皆非常例也。故自是郎官出入,皆未有得职者。至元间,范子奇自左司郎中除河北转运使,范纯粹自右司郎中除京东转运使,皆除直龙图阁,用吴雍例也。
元丰五年,官制初行,新省犹未就,仆丞并六曹寓治于旧三司。司农寺、尚书省及三司使廨舍,七月成,始迁入。新省揭榜曰“文昌府”,前为都省令厅,在中,仆射厅分左右,凡为屋一千五百八十间有奇。六曹列于后,东西向,为屋四百二十间有奇。凡二千五百二十间有奇,合四千一百间有奇。时首拜王禹玉、蔡持正为相,至元、绍圣间二人皆贬,其后追治元党人,吕申公、司马温公、吕汲公、范忠宣、刘莘老皆贬,免者惟苏公一人而已。故言阴阳者,皆谓凡居室以后为重,今仆射厅不当在六曹前。持正请迁,遂迁旧七寺监,移建如唐制。既那其地步,欲速成,将作少监李诫总其事,杀其间数,工亦灭裂,余为祠曹郎,尚及居之。议者惜其壮丽不逮前也。
契丹既修兄弟之好,仁宗初,隆绪在位,于仁宗为伯。故明肃太后临朝,生辰正旦,契丹皆遣使致书太后,本朝亦遣使报之,犹娣妇通书于伯母,无嫌也。至和二年,宗真卒,洪基嗣位,宗真妻临朝,则仁宗之弟妇也,与隆绪时异。众议:每遣使但致书洪基,使专达礼意,其报亦如之,最为得体。元初,宣仁临朝,洪基亦英宗之弟,因用至和故事。
礼逮事父母,则讳王父母;不逮事父母,则不讳王父母。郑氏以逮为及识,当是有知之称。旧法:祖父母私忌不为假。元丰编敕修《假宁令》,于父母私忌假下,添入逮事祖父母者准此,意谓生时祖父母尚存云尔。然不当言逮事,盖误用礼之文也。原为此法者,谓生而祖父母死,则为不假,存则为假,所以别于父母也。若谓逮事为及见之辞,则礼云不逮父母者,今遗腹子固有不及见父者矣,而母则安有不及见者乎?法初行,安厚卿为枢密,适祖母忌。祖母没时,厚卿才二岁,疑而以问礼部郎官何洵直。洵直虽知法官之误,因欲迁就其说,引“子生三月而父名之”,以为天时一变为有识,欲以三月为限断。过矣。今士大夫凡生,而祖父母存者,皆告假,从立法者之意也。
唐以宣政殿为前殿,谓之“正衙”,即古之内朝也;以紫宸殿为便殿,谓之“上阁”,即古之燕朝也,而外别有含元殿。古者,天子三朝:外朝、内朝、燕朝。外朝在王宫库门外,有非常之事,以询万民于宫中。内朝在路门外,燕朝在路门内。盖内朝以见群臣,或谓之路朝;燕朝以听政,犹今之奏事,或谓之燕寝。郑氏《小宗伯》注,以汉司徒府有天子以下大会殿,为周之外朝,而萧何造未央宫。言前殿则宜有后殿。大会殿设于司徒府,则为外朝;而宫中有前后殿,为内朝、燕朝,盖去周犹未远也。唐含元殿,宜如汉之大会殿,宣政、紫宸乃前后殿,其沿习有自来矣。方其盛时,宣政盖常朝,日见群臣,遇朔望陵寝荐食,然后御紫宸;旋传宣唤仗入阁,宰相押之,由阁门进,百官随之入,谓之“唤仗入阁”。紫宸殿言“阁”,犹古之言“寝”,此御朝之常制也。中世乱离,宣政不复御正衙,立仗之礼遂废;惟以只日常朝,御紫宸而不设仗。敬宗始复修之,因以朔望陈仗紫宸以为盛礼,亦谓之“入阁”,误矣。
唐正衙日见群臣,百官皆在,谓之“常参”;唤仗入阁,百官亦随以入,则唐制天子未尝不日见百官也。其后不御正衙,紫宸所见惟大臣及内诸司。百官俟朝于正衙者,传闻不坐即退,则百官无复见天子矣。敬宗再举入阁礼之后,百官复存朔望两朝,至五代又废。故后唐明宗始诏群臣,每五日一随宰相入见,谓之“起居”。时李淇为中丞,以为非礼,请复朔望入阁之礼。明宗曰:“五日起居,吾思见群臣,不可罢,朔望入阁可复。”遂以五日群臣一入见中兴便殿,为起居;朔望天子一出御文明前殿,为入阁,讫本朝不改。元丰官制行,始诏侍从官而上,日朝垂拱,谓之“常参官”;百司朝官以上,每五日一朝紫宸,为“六参官”;在京朝官以上,朔望一朝紫宸,为“朔参官”。遂为定制。
古者天子之居,总言宫而不名,其别名皆曰堂,明堂是也。故《诗》言“自堂徂基”,而《礼》言“天子之堂”。初未有称殿者。《秦始皇纪》言作阿房、甘泉前殿,《萧何传》言作未央前殿,其名始见。而阿房、甘泉、未央亦以名宫,疑皆起于秦时。然秦制独天子称陛下。汉有鲁灵光殿,而司马仲达称曹操,范缜称竟陵王子良,皆曰殿下,则诸侯王汉以来,皆通称殿下矣。至唐初制令,惟皇太后、皇后,百官上疏称殿下,至今循用之,盖自唐始也。其制设吻者为殿,无吻不为殿矣。
本朝未定六参之制,百官日俟朝于前殿者。便殿初引班,常以四色官一人,立垂拱门外,亢声唱。前殿不坐,及宰相便殿奏事毕,即复出,押百官虚拜于前殿庭下而散。其宰相遇奏事日高皆不复押,亦百官以序自拜于陛下而出。韩魏公为相,在位久,遂更不押班。王乐道为中丞,力击之以为不臣,其言难过,然当时议者犹以无故不押班为非礼。故司马君实代乐道,以辰时二刻前朝,退则押班,过则免,遂以为例。
前世常患加役流法太重,官有监驱之劳,而配隶者有道路奔亡困踣之患。苏子容元丰中建议,请依古置圜土,取当流者治罪讫,髡首钳足,昼夜居作,夜则置之圜土,满三岁而后释。未满岁而遇赦者不原。既释仍送本乡,议察出入;又三岁不犯,乃听自如。崇宁中,蔡鲁公始行之,人不以为善也。
集贤院学士,故事,初不分高下,但以为名而品秩自从其官。故吴正肃公以前执政,资政殿大学士刘原甫以从官翰林侍读学士,皆以疾换授,盖不为要职也。然在学士之列,视待制则为优,故元厚之以天章阁待制知南京。仁宗即位,亦特换授,是岁迁龙图阁直学士,知广州。苏子容罢知制诰,知亳州;再遇赦,遂复此职。尝请别其品秩,不报,故其谢表云:“惟丽正图书之府,盛开元礼乐之司。在外馆之地则为闲,正学士之名则已重。先朝著令,或自二府公台而践更;近例迁官,皆由两省丞郎而兼领。”又云:“惟其恩数之优,当有官仪之别,亦尝自言于公府,岂敢取必于佥谐?”
《考异》:集贤院学士钱若水、陈恕、郭贽,皆自前执政除,非独吴正肃也。吕之、吕文仲、李维、盛度皆自翰林学士,晁迥自翰林学士承旨除,非独刘原甫也。李行简自龙图阁待制除,非独元厚之也。又有自集贤院学士除待制者陈升之、李大临、陈绎、曾布、邓绾、沈括、丰稷,皆是。其除龙图直学士者,陈尧咨、任布、任中师、魏、吕居简、李东之、李参、孙长卿、吕溱、宋敏求皆是,亦非独元厚之也。邓绾自御史中丞得罪,元丰元年正月复除待制,则是时集贤院学士次于待制矣。苏子容罢知制诰,岁余会恩知婺州、亳州,入勾当三班院,加集贤院学士。此云罢知制诰而知亳州,再遇赦遂复此职,非也。
国朝讲读官初未有定制,太宗始命吕文仲为侍读,继而加翰林侍读,寓直于御书院。文仲官著作佐郎,但如其本官班而已。真宗初即位,杨文庄公徽之为枢密直学士,以老求罢。徽之尝为东宫官,乃特置翰林侍读学士以命之,并授文仲、夏侯峤三人。又以邢为翰林侍读学士,始升其班次,翰林学士禄赐并与之同。设直庐于秘阁,侍读更直,侍讲长上。
讲读官自杨文庄等,后冯元、鲁宗道皆以龙图阁直学士兼侍读,高若讷以天章阁待制兼侍读,皆不加翰林及学士之名。读官初无定职,但从讲官入侍而已。宋宣献、夏文庄为侍读学士,始请日读《唐书》一传,仍参释义理,后遂为定制。
《考异》:冯元、鲁宗道皆兼侍讲,此云侍读,非也。
唐有翰林侍书学士,柳公权尝为之。太祖平蜀,王著,蜀人,善书,为赵州隆平县主簿。或荐其能书,召为卫尉寺丞、史馆祗候,使详定《急就章》等,后遂以为翰林侍书,而不加学士之名,盖惜之也。自著后,不复除人。著后官亦不显。有翰林学士王著者,自别一人,非此人也。王君玉琪为馆阁校勘,晏元献以前执政留守南京,辟为签书留守判官公事,诏特令带旧职,从之。馆职外除,自君玉始。
神宗初,欲为《韩魏公神道碑》。王禹玉为学士,密诏禹玉具故事有无。禹玉以唐太宗作《魏徵碑》,高宗作《李碑》,明皇作《张说碑》,德宗作《段秀实碑》,及本朝太宗作《赵普碑》,仁宗作《李用和碑》六事以闻,于是御制碑赐魏公家。或云:即禹玉之辞也。
唐制:门下省有弘文馆,中书省有集贤殿书院,皆以为藏图书。弘文馆即修文馆也。武德初置,设生徒,使习书,选京官五品以上为学士,六品以上为直学士,及使他官领直馆。武后垂拱后,以宰相兼领馆务。中宗景龙中置大学士,至开元初,乾元殿写四部书置乾元院,后改丽政修书院,又改集贤,直学士等官,略如弘文。自是宰相皆带弘文、集贤大学士,遂为故事。
梁迁都汴,贞明中始于右长庆门东北,设屋十余间,谓之“三馆”,盖昭文、集贤、史馆也。初极卑隘。太宗太平兴国中,更命于左升龙门里,旧车辂院地改作,置集贤书于东庑,昭文书于西庑,史馆书于南庑,赐名崇文院,犹未有秘书省也。端拱中,始分三馆,书万余卷,别为秘阁,命李至兼秘书监,宋泌兼直阁,杜镐兼校理,三馆与秘阁始合为一,故谓之“馆阁”,然皆但有书库而已。元丰官制行,遂改为秘书省。
唐贞观初,始置史馆于门下省,以他官兼领,秩卑者以为直馆,宰相莅修撰。开元中,李林甫为监修国史,始迁于中书省。复置史馆修撰,迄五代,遂为故事。本朝乾德初,首以赵韩王监修国史,修撰之外复有编修、校勘、勘书。校勘,编修随时创制不一,旧但以书库吏钞录报状论次,其后遂命进奏院及诸司,凡诏令等皆关送。开宝后,命中书枢密皆书《时政记》,以授史官。淳化中,张秘请别置起居院,为左右史之职,以梁周翰、李宗谔为之。凡长春崇德殿宣谕陈列事,中书以《时政记》记之,枢密院则本院记之,其余百司封拜除授,沿革制置等事,皆悉记录,月终送史馆;而起居郎、舍人分直崇政殿,别记言动为起居注。元丰官制行,左右史所书如旧,各为厅于两后省,史馆归之。著作局、国史院有故,则置假左散骑常侍厅为之,而后始以宰相监修。
梁改枢密院为崇政院,因置直崇政院。唐庄宗复旧名,遂改为枢密院直学士。至明宗时,安重诲为枢密使。明宗既不知书,而重诲又武人,故孔循始议置端明殿学士二人,专备顾问,以冯道、赵凤为之,班翰林学士上,盖枢密院职事官也。本朝枢密院官既备,学士之职浸废,然犹会食枢密使厅。每文德殿视朝,则升殿侍立,亦不多除人。官制行,乃与学士皆为职名,为直学士之冠,不隶枢密院。升殿侍立,为枢密都承旨之任。每吏部尚书补外,除龙图阁学士,户部以下五曹,则除枢密直学士,相呼谓之“密学”。
元昊请和,欧公具当时议论有三:一曰天下困矣,不和则不能支,少屈就之,可以纾患;一曰羌夷险诈,虽和而不敢罢兵,则与不和无异,是空包屈就之羞,全无纾患之实;一曰自屈志讲和之后,退而休息,练兵训卒以为后图。三说皆力破之,以为不和害少,和则害多。因言方今不羞屈志急欲就和之人,其类有五:不忠于陛下者欲急和,谓数年以来,庙堂劳于斡运,边鄙劳于戎事,苟欲避此勤劳,自偷目下安逸;他时后患,任陛下独当也。无识之人欲急和,谓和而偷安,利在目下;和后大患,伏而未发也。奸邪之人欲急和,谓宽陛下以太平无事,而望圣心怠于庶事;因欲进其邪佞,惑乱聪明也。疲兵懦将欲急和,谓屡败之军不知得人则胜,但惧贼来常败也。陕西之民欲急和,谓其困于调发诛求也。五者,惟陕西之民可因宣抚使告以朝廷非不欲和,而贼未逊顺之意,其余可一切不听,使大议不沮,而善算有成。
本朝宰相,自建隆元年,至元四年,一百三十年,凡五十人;自元五年,至今绍兴六年,四十六年,凡二十八人,几倍于前也。
故事,制科分五等,上二等皆虚,惟以下三等取人。然中选者亦皆第四等,独吴正肃公尝入第三等,后未有继者。至嘉中,苏子瞻、子由乃始皆入第三等。已而子由以言太直,为考官胡武平所驳,欲黜落,复降为第四等。设科以来,止吴正肃与子瞻入第三等而已。故子瞻《谢启》云:“误占久虚之等。”
官制行,内两省诸厅照壁,自仆射而下,皆郭熙画树石;外尚书省诸厅照壁,自令仆而下,皆待诏书《周官》。苏子容时为吏部侍郎,《谢幸省进官表》云:“三朝汉省,已叨过辇之恩;六典《周官》,愿谨书屏之戒。”
元丰间,三佛齐、注辇国入贡,请以所贡金莲花、真珠、龙脑,依其国中法,亲撒于御座,谓之“撒殿”。诏特许之。御延和殿引见,使跪撒于殿柱外,前未有也。注辇在广州南,水行约四千里至广州;三佛齐,南蛮别种,与占城国为邻。
国朝三公官,未始兼备,惟元丰末年,文潞公守太尉,雍王、曹王守司空,富郑公、曹济阳守司徒,皆同一时。其后宣和间,蔡鲁公为太师,王将明为太传,郑达夫为太保,方相继两见。
元丰三年,高丽入贡,有日本国车一乘,正使柳洪,副使朴寅亮,先致意馆伴官云:“诸侯不贡车服,诚知非礼,但本国与中朝,略见日本工拙尔。”诏特许进。
内香药库在讠移门外,凡二十八库。真宗赐御制七言二韵诗一首,为库额曰:“每岁沈檀来远裔,累朝珠玉实皇居;今辰内府初开处,充刃尤宜史笔书。”
唐正衙宣政殿庭皆植松。开成中,诏入阁赐封,官班退立东阶树下是也。殿门外复有药树,元微之诗云:“松间待制应全远,药树监搜可得知。”自晋魏以来,凡入殿奏事官,以御史一人立殿门外搜索,而后许入,谓之“监搜”。御史立药树下。至唐犹然,大和中始罢之。
《考异》:宣政殿庭东西有四松,非皆植松也。诏书乃开成元年正月,赐封当作次对。唐制:百官入宫殿门必搜,非止为奏事官也。药树,有监搜御史监搜,位非泛用,御史一人亦非立也。太和元年诏,今后坐朝,众僚既退,宰臣复进奏事,其监搜宜停止,谓宰臣勿搜,非皆罢也。
高丽自端拱后不复入贡。王徽立,尝诵《华严经》,愿生中国。旧俗,以二月望张灯祀天神,如中国上元。徽一夕梦至京师观灯,若宣召然。遍呼国中尝至京师者问之,略皆梦中所见,乃自为诗识之曰:“宿业因缘近契丹,一年朝贡几多般,忽蒙舜日龙轮召,便侍尧天佛会观。灯焰似莲丹阙迥,月华如水碧云寒,移身幸入华胥境,可惜终宵漏滴残。”会神宗遣海商喻旨使来朝,遂复请修故事。余馆伴时,见初朝张诚一《馆伴语录》所载云尔。
●卷三
唐旧事,门状,清要官见宰相,及交友同列往来,皆不书前衔,止曰“某谨祗候”,“某官谨状”。其人亲在,即曰“谨祗候”,“某官兼起居,谨状”;祗候、起居不并称,各有所施也。至于府县官见长吏,诸司僚属见官长,藩镇入朝见宰相及台参,则用公状,前具衔,称“右某谨祗候”,“某官伏听处分”,“牒件状如前,谨牒”。此乃申状,非门状也。元丰以前,门状尚带“牒件状如前”等语,盖沿习之久,后虽去,而祗候、起居并称,犹不改。今从官而上,于某官下称“谨状”,去“伏候裁旨”四字,略如唐制,而具前衔,谓之“小状”。他官则前衔与前四字兼具,而不言“谨状”,不知有“牒件状如前,谨牒”七字,则“谨状”字自不应重出。若既去此七字,则当称“谨状”。以为恭而反简,自元丰以来失之也。
太平兴国中,司天言太一式有五福、大游、小游、四神、天一、地一、真符、君綦、臣綦、民綦凡十神,皆天之贵神。而五福所临无兵疫,凡行五宫,四十五年一易。今自甲申岁,入黄室巽宫,当吴分,请即苏州建宫祠之。已而复有言今京城东南有苏村,可应姑苏之名,乃改筑于苏村,京师建太一宫自此始。
枢密使拜罢,旧皆用麻。皇中,狄武襄岭南成功回,高文庄若讷为使,罢为群牧制置使,武襄自副使补其阙,止令舍人院草辞,自是遂为故事。
唐起居郎、舍人,皆随宰相入殿。预闻奏事,仗在紫宸,则立殿下,直第二螭头,即其幻处,和墨以记事,故号“螭头”,或曰“螭幻”。自高宗后,前殿不奏事,则二史固无所书矣。本朝记注,初不侍立,但于前后殿为次,使候上殿臣僚退,面问所尝言书之,然未尝有敢告之也。后始诏后殿轮日入侍。崇宁初,郑丞相达夫为史官,复建言:并前殿皆入,并立于垛殿,虽存故事,而奏对语略不相闻,亦不敢自书。惟经筵与讲读官并列,嘉间,贾直孺所请也。
太祖初削平诸伪国,得其帑藏金帛,以别库储之,曰“封桩库”,本以待经营契丹也。其后三司岁终所用,常赋有余,亦并归之。尝谕近臣,欲候满三五百万,即以与契丹,以赎幽、燕故土;不从,则为用兵之费,盖不欲常赋横敛于民。故不隶于三司,今内藏库是也。
狨坐不知始何时,唐以前犹未施用。太平兴国中,诏工商庶人许乘乌漆素鞍,不得用狨毛暖坐,则当时盖通上下用之矣。天禧元年,始定两省五品、宗室将军以上,许乘狨毛暖坐,余悉禁,遂为定制。今文臣自中书舍人以上,武臣节度使以上,方许用,而宗室将军之制,亦不行矣。
《考异》:太平兴国七年,翰林学士承旨李等奏:商贾庶人有僭乘银装鞍勒、狨毛暖坐等,请禁断。从之。当时以为僭,则非通上下用之矣。今著令谏议大夫以上,及节度使、曾任执政官者,许乘狨坐。此云文臣中书舍人以上,武臣节度使以上,方许用,非也。
参知政事班,旧不与宰相同行。至道中,吕正惠公与寇莱公同为参知政事,正惠先相,恐莱公意不平,乃请进与宰相同行。莱公罢,复如旧。
服色,凡言赐者,谓于官品未合服而特赐也。故执事官服紫,虽侍从以上官,未当其品,亦皆言赐;若官当其品,虽非侍从,如磨勘告便不带赐矣。告不带赐,则亦不当入衔。近见士大夫有误以赐为正服之名,虽官及品,而衔犹沿习言赐,此不惟不知所应服,亦自读其告不审也。
郭进守雄州,太祖令有司造第于御街之东,欲以赐之。使尽用<同瓦>瓦。有司言:非亲王、公主,例不应用。太祖大怒,曰:“进为我捍契丹十余年,使我不忧西北,岂不可比我儿女?”卒用之宅成以赐。进屡辞,乃敢受。太平兴国中,始别赐进宅。或以为因展修相国寺,并入为寺基也。
祖宗驸马都尉宅,主薨,例皆复纳入官,或别赐第。曹沂王宅,许怀德旧第也。李和文宅,亦王贻永旧第。自和文始,世有之,宏丽甲诸主第,园池尤胜,号“东庄”。和文好贤乐士,以杨文公为师友,其子孙多守家法,一时名公卿率从之游。宣和间,复取为撷芳园,后改崇德宫,以居宁德皇后云。
哲宗元初,春秋尚少,渊嘿未尝语。一日经筵,司马康讲《洪范》,至“用三德”。忽问:“只此三德,为更有德?”群臣耸然。康言:“三德虽少,然推而广之,天下事无不皆在。”上曰:“然。”
太宗留意字书。淳化中,尝出内府及士大夫家所藏汉、晋以下古帖,集为十卷,刻石于秘阁,世传为“阁帖”是也。中间晋、宋贴多出王贻永家。贻永,祁公之子,国初藏名书画最多,真迹今犹有为李驸马公照家所得者,实为奇迹。而当时摹勒出待诏手,笔多凝滞;间亦有伪本,如李斯书,乃李阳冰、王密《德政碑》,石本也。石后入禁中,被火焚,绛人潘师旦取阁本再摹,藏于家,为绛本。庆历间,刘丞相沆知潭州,亦令僧希白摹刻于州廨,为潭本。绛本杂以五代近世人书,微出锋。希白自善书,潭本差能得其行笔意。元间,徐王府又取阁本刻于木板,无甚精彩。建中、靖国初,曾丞相布当国,命刘焘为馆职,取淳化所遗与近出者,别为《续法帖》十卷,字多作焘体,又每下矣。
《考异》:淳化官帖,黄鲁直、秦少游所记,皆云“刻板”,此乃云“刻石”,非也。鲁直云:“元中,亲贤宅从禁中借板墨百本,分遗宫僚”,此云“徐王府取阁本刻于木板”,岂各自一事耶?《续法帖跋》云:“元五年四月十三日,秘书省请以秘阁所藏墨迹,未经太宗朝摹刻者,刊于石,有旨从之。至建中靖国元年四月二十三日,出内藏缗钱十五万趣其工,以八月旦日毕,厘为十卷,上之。”此云:曾丞相当国,命刘焘别为《续法帖》十卷,非也。
杨文公以工部侍郎卒。旧制,四品不应得谥。王文康公为枢密使,明其尝与寇莱公共议请皇太子决事,以其家奏草上闻,遂特赐谥。李献臣当制,略曰:“天禧之末,政渐宫闱,能叶元臣,议尊储极。”文康,莱公婿也。
张仆射齐贤为相时,其母晋国夫人,年八十余,尚康强。太宗方眷张,时召其母入内,亲款如家人。余尝于张氏家见赐其母诗云:“往日贫儒母,年高寿太平;齐贤行孝侍,神理甚分明。”又一手诏云:“张齐贤拜相,不是今生,宿世遭逢;本性于家孝,事君忠;婆婆老福,见儿荣贵。”祖宗诚意待大臣,简质不为饰,盖如此也。
宣徽南北院使,唐末旧官也。置院在枢密院之北,总内诸司及三班内侍等事。国初,与枢密先后入叙班,盖视二府一等也。每除枢密先为使者,必辞请居其下,而后从之。熙宁间,始诏定班枢密副使下。元丰官制行,犹存不废;自王拱辰改除节度使,遂罢不除。元间复置,以命张安道,后亦废。
燕乐教坊外,复有云韶班、钧容直二乐。太祖平岭表,得刘氏阉官聪慧者八十人,使学于教坊,赐名“箫韶部”,后改今名。钧容直,军乐也。太平兴国中,择军中善乐者,初曰“引龙直”,以备行幸骑导;淳化中改今名,皆与教坊参用。元丰后,又有化成殿亲事官。
唐中书制诏有四:封拜册书用简,以竹为之;画旨而施行者曰“发日敕”,用黄麻纸;承旨而行者曰“敕牒”,用黄藤纸;赦书皆用绢黄纸,始贞观间。或云,取其不蠹也。纸以麻为上,藤次之,用此为重轻之辨。学士制不自中书出,故独用白麻纸而已,因谓之“白麻”。今制不复以纸为辨,号为白麻者,亦池州楮纸耳。曰“发日敕”,盖今手诏之类;而敕牒乃尚书省牒,其纸皆一等也。
职事官差除,皆除目先下。惟中书舍人、宰相得旨,朝退,遣直省官召诣都堂,面传旨召试。被命者致辞,宰相谢之,直省官径引入中书省。前期,侍郎厅设幕次几案于中。就坐少顷,本省吏房主首,持丞相封题目来,即就试中书。具食罢,侍郎致茶果。是日宰相住省,俟纳试卷始上马;翌日进呈,除命方下。盖召试之制也。有思迟不即就者,往往过期,或为留内门,然已不称职矣。嘉间,有试而不除,改天章阁待制者。
《考异》:咸平中,黄夷简、曾致尧皆试而不除。嘉七年,司马温公既试,除知制诰,力辞,改天章阁待制。黄、曾虽试而不除,非改待制也。温公虽改待制,非试而不除也。
韩门下维以赐出身,熙宁末,特除翰林学士。崇宁中,林彦振赐出身,用韩例亦除翰林学士。国朝以来,学士不由科第除者,惟此二人。
唐制,翰林学士本职在官下。五代赵凤为之,始讽宰相任圜移在官上,后遂为定制。本朝凡兼学士,结衔皆以职名为冠,盖沿习此例。
《考异》:赵凤乃端明殿学士,此云翰林学士,非。此书第四卷亦云赵凤为端明殿学士,云兼学士,非兼也。此云本朝凡兼学士,结衔皆以职名为冠,第四卷又云唐以宰相兼昭文馆、集贤殿学士,结衔皆在官下,盖兼职宜然,本朝循用其旧云云,前后未免牾。
自两汉以来,谓中书为政本,盖中书省出令,而门下省覆之。王命之重,莫大于此,故唐以后,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宰相者,此也。尚书省但受成事而行之耳。奉朝沿习唐制,官制行始用《六典》,别尚书、门下、中书为三省,各以其省长官为宰相,则侍中、中书、尚书令是也。既又以秩高不除,故以尚书令之贰左右仆射为宰相;而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以行侍中之职,右仆射兼中书侍郎以行中书令之职,而别置侍郎以佐之,则三省互相兼矣。然左右仆射既为宰相,则凡命令进拟,未有不由之出者,而左仆射又为之长,则出命令之职,自己身行,尚何省而覆之乎?方其进对,执政无不同,则所谓门下侍郎者,亦预闻之矣。故批旨皆曰:“三省同奉圣旨。”既已奉之,而又审之,亦无是理。门下省事惟给事中对驳而已,未有左仆射与门下侍郎自驳已奉之命者,则侍中、侍郎所谓省审者,殆成虚文也。元间,议者以诏令稽留,吏员冗多,徒为重复,因有并废门下省之意。后虽不行,然事有当奏禀,左相必批送中书,左相将上而右相有不同,往往或持之不上,或退送不受,左相无如之何。侍郎无所用力,事权多在中书。自中书侍郎迁门下侍郎,虽名进,其实皆未必乐也。
《考异》:此云唐以后,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宰相,后又云唐参知乃宰相,而平章乃参佐之名。秦、汉至唐有官名虽相沿,而实不同者。尚书,秦官;汉武帝使宦者典事尚书,谓之“中书”。故萧望之谓“中书,政本”;又云“尚书,百官之本,宜罢”。中书,宦官也。至成帝乃罢中书宦者,置尚书。魏武帝为魏王,置秘书令,典尚书奏事,文帝改为中书令。此云“自两汉以来,谓中书为政本,中书省出令而门下省覆之”;又云“尚书省但受成事行之”。盖汉、魏所谓尚书、中书者,本出于一,且初未有门下省,今乃以历代官名职制混而言之,非也。
故事:职事官以告老得谢,受命即行;不入谢辞,为其致为臣而去也。神宗初,李少保东之自侍读致仕,上特召对延和殿,命坐赐茶,退偕讲读官燕饯于资善堂。后数日,李侍郎受继去,亦用东之故事,召对赐燕。二人皆英宗经筵旧臣,故礼之特厚,非常例也。当时谓之二李。东之,文定公子,素忠谨,乐易。受亦谨慎长者云。
景中,宋莒公为知制诰,仁宗眷之厚,即除同知枢密院事。时王沂公为相,以故事未有自知制诰除二府者,乃改翰林学士。明年遂除参知政事。
唐参议朝政、参议政事、参知机务。参知政事,皆宰相之任也。参知政事,盖刘洎为相时名。唐初,宰相未有定名,因人而命,皆出于临时。其后高宗欲用郭待举为参知政事,以其资浅,故命于中书门下同受进止平章事。参知,非参佐也。盖宰相非一人,犹言共知尔,而平章乃参佐之名。本朝太祖始以赵中令独相,久欲拜薛文惠公等为之副而难其名,召学士陶问:“下丞相一等有何官?”以“唐有参知政事”对,遂以命之。不知此名本自高于平章事,轻重失伦,后遂沿习莫能改云。
本朝以科举取士,得人为最盛。宰相同在第一甲者,王文正榜,王文忠;宋莒公榜,曾鲁公;王伯庸榜,韩魏公、文潞公;刘辉榜,刘莘老、章子厚;叶祖洽榜,蔡鲁公、赵正夫;惟杨榜,王禹玉、韩子华、王荆公三人,皆又连名,前世未有也。自熙宁三年,余中榜至今,惟焦蹈榜,徐择之一人而已,他榜亦未有登执政者。
元丰末,文潞公致仕归洛,入对时,年几八十矣。神宗见其康强,问其“摄生亦有道乎”?潞公对“无他,臣但能任意自适,不以外物伤和气,不敢做过当事,酌中恰好即止。”上以为名言。
馆职初除,故事,皆行启遍谢内外从官以上。从官以中书舍人初除,亦行启遍谢内外。盖惟此两职,试而后除,与直拜命者异,故其礼亦殊。近年,中书舍人行启,但及见任执政而不及外,馆职虽在内,从官亦有不及者矣。
三衙内中见宰执,皆横杖子,文德殿后主廊阶下唱喏。宰执出笏,阶上揖之。外遇从官于通衢,皆敛马避。敛马之制久废,前辈记之矣。惟内中横杖子之礼,迄今不敢废也。
旧制,袱头巾皆折而敛前。神宗尝谓近臣,此制有承上之意。绍圣后,始有改而偃后者,一时宗之,谓前为敛巾,遂不复用。此虽非古服,随时之好,然古者为冕,皆前俯而后仰,敛巾尚有遗意也。
元丰既新官制,四十年间,职事官未有不经除者。惟御史大夫、左右散骑常侍,至今未尝除人。盖两官为台谏之长,非宰执所利,故无有启之者。或云:元丰末,黄安中为中丞久次,神宗欲擢为常侍,会寝疾不果。崇宁中,朱圣予为中丞,尝请除二官,竟不行。
唐制,降敕有所更改,以纸贴之,谓之“贴黄”。盖敕书用黄纸,则贴者亦黄纸也。今奏状札子皆白纸,有意所未尽,揭其要处,以黄纸别书于后,乃谓之“贴黄”,盖失之矣。其表章略举事目与日月道里,见于前及封皮者,又谓之“引黄”。
旧大朝会等庆贺,及春秋谢赐衣,请上听政之类,宰相率百官奉表,皆礼部郎官之职,唐人谓之“南宫舍人”。元丰官制行,谓之“知名表郎官”。礼部别有印曰“知名表印”,以其从上官一人掌之。大观后,朝廷庆贺事多非常例,郎官不能得其意,蔡鲁公乃命中书舍人杂为之。既又不欲有所去取,于是参取首尾,或摘其一两联次比成之,故辞多不伦,当时谓之集句表。礼部所撰,惟春秋两谢赐衣表而已。
后唐明宗尝入仓观受纳,主吏惧责其多取,乃故为轻量。明宗曰:“仓廪宿藏,动经数岁,若取之如此,后岂免销折乎?”吏因诉曰:“自来主藏者,所以至破家竭产以偿欠,正为是。”明宗恻然,乃诏“自今石取二升为雀鼠耗”,至今行之,所谓“加耗者”是也。明宗知恤吏矣,不知反堕其计中,遂为民害。近世立“盘量出剩法”,本防吏奸,而州县贪暴者因以敛民,至于倍蓰。以其正数上供及应监司之求,而留出剩以自给,监司知之亦不问,“加耗”又不足言也。
唐至五代,国初,京师皆不禁打伞。五代始命御史服裁帽。本朝淳化初,又命公卿皆服之。既有伞,又服帽,故谓之“重戴”。自祥符后始禁,惟亲王、宗室得打伞。其后通及宰相、枢密、参政,则重戴之名有别矣。今席帽、裁帽分为两等,中丞至御史,与六曹郎中,则于席帽前加全幅皂纱,仅围其半为裁帽;非台官及自郎中而上,与员外而下,则无有为席帽,不知何义,而“裁”与“席”之名,亦不可晓。
宋次道记,金带曾经赐者皆许系,宰相罢免,虽散官,并依旧服笏带。因宣献公为学士,以玉清、昭应宫灾,落职为中书舍人,仍系遇仙花带。李文定天圣中,自秘书监来朝,除刑部侍郎,仍系笏头带,以为经赐许服。景中著于诏令。近岁,前执政官到阙,止系遇仙花带。从官非见带学士,亦不敢系。待制自如本品,无职则随本官,在庶官班中皆系皂带,盖阁门之制,不知冲改始何时。余建炎中召至扬州行在,以杭州变罢职,官朝请大夫,亲如上制。
元丰以后,待高丽之礼特厚,所过州皆旋为筑馆,别为库,以储供帐什物。始至,太守皆郊迓,其饯亦如之。张安道知南京,独曰:“吾尝班二府,不可为陪臣屈。”乃使通判代将迎,已受谒而后报,时以为得体。大观中,蔡元度知镇江,高丽来朝,遂亦用安道例。
契丹历法与本朝素差一日。熙宁中,苏子容奉使贺生辰,适遇冬至,本朝先契丹一日。使副欲为庆,而契丹馆伴官不受。子容徐曰:“历家迟速不同,不能无小异;既不能一,各以其日为节,致庆可也。”契丹不能夺,遂从之。归奏,神宗喜曰:“此事难处,无逾于此。”其后奉使者或不知此,遇朔日有不同,至更相推谒而不受,非国礼也。
《考异》:此为熙宁中,第九卷云元丰中;此云冬至,本朝先契丹一日,第九卷云契丹历先一日;此云使副欲为庆,契丹馆伴官不受,第九卷云契丹趣使者入贺。皆前后牾。按《苏墓志》云:熙宁十年冬至,本朝历先契丹一日,敌疑彼此致庆,当孰从,公言各从本朝历可也。
给事中、中书舍人虽皆四品,给事中自服绯,除受告日,便自易服,盖品应得也。惟中书舍人必俟后殿正谢面赐,乃易服。后殿不常坐,或待数日,则或绯或绿,犹仍其旧服。祖宗时,知制诰皆然,而亦有不赐者。李宪成公谘自知制诰出守荆南尚服绯,以学士召还并赐紫,而后服金带是也。
国朝选人寄禄官,凡四等七资。留守节察判官、掌书记支使防团判官,留守节察推官、军事判官,为两使职官;防团军事推官、军监判官,为初等职官;司录、县令、知县为令录;军巡判官、司理、司户、司法、簿尉,为判司簿尉。其升迁之序,则自判司簿尉举令录迁令录;举职官,迁初等职官。自职令荐书及格,皆改京官,不及格而有二荐书,则迁两使职官,谓之“短般”;以劳叙赏,谓之“循资”。崇宁中,邓枢密洵武建言,以为名实混淆不正,乃改今七等名。
●卷四
官制:寄禄官银青光禄大夫,与光禄、正议、中散、朝议,皆分左右。朝议、中散,有出身人皆超右,其余并以序迁。大观中,余为中书舍人,奉诏以为非元丰本意,下拟定厘正,乃参取旧名,以奉直易右朝议,中奉易左中散,通奉易右正议,正奉易右光禄,宣奉易左光禄,而右银青光禄大夫正为光禄大夫,遂为定制。
故事:百官磨勘,中书止用定辞。熙宁中,孙巨源为知制诰,建言:君恩无高下,何独于磨勘简之?非所以重王命也。乃诏各为辞。元丰官制行,惟侍从官而上,吏部检举,奏抄命辞;他官自陈于吏部,奏抄拟迁,而不命辞。
国朝两制,皆避宰相执政官亲。曾鲁公修《起居注》,贾文元为相,其友婿也。当召试,乃除天章阁待制,文元去位,始为知制诰。刘原甫,王文定之甥。文定之为参知政事,乃以侍读学士出知扬州。宋子京、王原叔为翰林学士,子京避莒公改龙图阁学士,原叔避文安改侍读学士,元间,苏子由秉政,子瞻自扬州召为承旨,引原叔例请补外,不从。近岁惟避本省官,如宰相二丞亲则不除尚书侍郎,门下侍郎亲则不除给事中,中书侍郎亲则不除舍人之类。六曹尚书避亲,多除翰林学士,盖于三省无所隶。异于旧制,自子瞻以来然也。
大驾仪仗,通号“卤簿”,蔡邕《独断》已有此名。唐人谓卤,橹也,甲之别名。凡兵卫以甲居外为前导,捍蔽其先后,皆著之簿籍,故曰“卤簿”。因举南朝御史中丞、建康令皆有“卤簿”,为君臣通称,二字别无义,此说为差近。或又以“卤”为“鼓”,“簿”为“部”,谓鼓驾成于部伍,不知“卤”何以谓之“鼓”?又谓石季龙以女骑千人为一“卤部”,“簿”乃作“部”,皆不可晓。今有《卤簿记》,宋宣献公所修,审以“部”为簿籍之“簿”,则既云“簿”,不应更言“记”。
唐制,节度使加中书门下平章事为使相,自郭元振始,李光弼等继之。盖平章事,宰相之名,以节度使兼,故云尔也。国朝因之。元丰官制,罢平章事名,而以开府仪同三司易之,亦带节度使,谓之使相。盖以仪同为相也。
《唐书》言大臣初拜官,献食天子,名曰“烧尾”。苏环为相,以食贵,百姓不足,独不进。然唐人小说所载与此不同,乃云:士子初登科,及在官者迁除,朋僚慰贺,皆盛置酒馔、音乐宴之,为“烧尾”。举韦嗣立入三品,赵彦昭假金紫,崔复旧官,中宗皆令于兴庆池“烧尾”,则非献食天子也。其解“烧尾”之义,以为虎豹化为人,惟尾不化,必以火烧之乃成人;犹人之新除,必乐饮燕客,乃能成其荣。其言迂诞无据,然谓太宗已尝问朱子奢,则其来盖已久矣。近世献食天子固无是,而朋僚以音乐燕集,亦未之讲也。
庆历五年,贾文元为相,始建议重修《唐书》。诏以判馆阁王文安、宋景文、杨宣懿(察)、赵康靖(概),及张文定、余襄公为史馆修撰。刊修未几,诸人皆以故去,独景文下笔。已而景文亦补外,乃许以史稿自随。编修官置局于京师者仍旧,遇有疑义取证,则移文于局中,往来迂远,书久不及成。是时,欧阳文忠公非文元所喜,且方贬出,独不得预,嘉初,文忠还,范蜀公为谏官,乃请以《纪》、《志》属文忠。至五年,书始成。初,文元以宰相自领提举官。及罢去,陈恭公相,辞不领,乃命参知政事王文安。讫奏书,亦曾鲁公以参知政事领也。
从驾谓之“扈从”,始司马相如。《上林赋》云:“扈从横行,出乎四校之中。”晋灼以扈为“大”,张揖谓“跋扈从横,不案卤簿”。故颜师古因之,亦以为“跋扈恣纵而行”。果尔,纵盖作平声。侍天子而言“跋扈”,可乎?唐封演以为“扈养以从”,犹之“仆御”。此或近之。然不知通用此语自何时也。
唐自明皇以诞日为千秋节,其后肃宗为地平天成节,至代宗,群臣请建天兴节,不报。自是历德、顺、宪、穆、敬五帝,皆不为节。文宗大和中,复置庆成节,故武宗为庆阳节。终唐世,宣宗为寿昌节,僖宗为嘉会节,昭宗为乾和节,中间惟懿宗不置。则唐世此礼亦不常,各系其时君耳。千秋节诏天下咸燕乐,有司休务三日;其余凡建节,皆以为例。穆宗虽不建节,而紫宸殿受百官称贺,命妇光顺门贺皇太后;及有麟德殿沙门、道士、儒官讨论三教之制。文宗时,又尝禁屠宰,燕会惟蔬食脯醢,后旋仍旧。
熙宁初,改经义取士,兴建太学,讫崇宁罢科,赋每榜魁,南省皆迭为得失。始余中榜,邵刚魁得;次徐铎榜(案:《宋史》及马氏《文献通考》俱作“徐铎”、旧本“铎”讹作“驿”,今改正),余干落;时彦榜,黄中魁得;次黄裳榜,侯绶落;惟焦蹈榜,陶直夫落。差一榜,次七榜。李常宁、毕渐、李釜(案:马氏《文献通考》作“李”,咸淳《昆陵志》作“李奎”,旧本作“釜”,未详孰是,今仍原文)、蔡嶷榜,章、李朴、蔡靖、陈国林皆得;马涓、何昌言、霍端友榜,费元量、王瞻、陈宾皆落,不差一人,亦可怪也。时谓之“雄雌解元”。
两京留台皆有公宇,亦榜曰御史台。旧为前执政重臣休老养疾之地,故例不视事。皇间,吴正肃公为西京留台,独举其职。时张尧佐以宣徽使知河南府,郡政不当,有诉于台者,正肃即为移文诘之。尧佐惶恐,奉行不敢异。其后司马温公熙宁、元丰间相继为者十七年,虽不甚预府事,然亦守其法令甚严,如国忌行香等,班列有不肃,亦必绳治。自创置宫观后,重臣不复为,率用常调庶官,比宫殿给使,请俸差优尔。朝廷既但以此为恩,故来者奔走府廷,殆与属吏无异矣。
国朝侍从官间有换武职者,盖唐袁滋故事,例皆换观察使。如李尚书维自承旨,李左丞衡自三司使,皆然。天圣间,陈康肃以翰林学士知开封府,亦换宿州观察使,加检校司徒,知天雄军。陈不乐行,力辞。明肃后以只日御朝,而谕之曰:“天雄,朔方会府,敌人视守臣为轻重,非文武兼材不可。”陈不得已受命,自是加留后,遂建节。庆历中,陕西用兵,韩魏公、范文正公、庞庄敏公为帅,皆以龙图阁直学士换观察使,文正恳辞不拜。盖当权者时欲排之,而以俸优为言,故文正不肯受。已而韩、庞亦辞,遂罢。
臣僚上殿札子,末概言“取进止”,犹言进退也。盖唐日轮清望官两员于禁中,以待召对,故有“进止”之辞。崔甫奏“待制官候奏事官尽,然后趋出,于内廊赐食,待进止,至酉时放”是也。今乃以为可否取决之辞,自三省大臣论事皆同一体,著为定式。若尔自当为取圣旨,盖沿习唐制不悟也。
唐武德初,以太宗为西讨元帅,自是非亲王不为。安禄山叛,以哥舒翰守潼关,除诸道兵马元帅,始以臣庶为之。至德初,代宗以广平王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以郭子仪为副。其后又以舒王谟为荆南等道节度,诸军行营都元帅,加“都”字自是始,此皆实领兵柄。唐末以授钱Α,则姑以名宠之耳。
唐乾元中,以户部尚书李亘为都统淮南、江东、江西节度使,始立“都统”之号。其后以节度使充者,建中二年,李勉以汴州节度使充汴、宋、滑、亳、河阳等道都统是也。宰相充者,中和二年,王铎以司徒、中书令为京城四面诸道行营兵马都统是也。
高丽自三国以来见于史者,句骊其国号,高其姓也。隋去“句”字,故自唐以来止称高丽。《五代史》记后唐同光元年韩申来,其王尚姓高,则自三国至五代,止传一姓。长兴中,始称“权知国事王建”。王氏代高,当在同光、长兴之间,而史失其传。元丰初,王徽遣使金梯入贡,建之七世孙也。其表章称“知国王事”,盖习用其旧;而年称甲子,以其受契丹正朔故也。
唐以宰相兼昭文馆、集贤院学士,结衔皆在官下,盖兼职宜然。本朝循用其旧,而他学士则皆冠于官上,此自五代赵凤为之也。始后唐置端明殿学士,以命凤及冯道;后凤迁礼部侍郎,因恳宰相任圜升学士于官上,盖自示其贵重。故本朝观文殿大学士而下,皆以为例,亦世以职为重故尔。若宰相则所贵不待职也。
枢密使,《唐书》、《五代史》皆不载其创始之因,盖在唐本宦者之职。唐中世后,宦人使名如是者多,殆不胜记,本不系职官重轻,而五代特因唐名而增大之,故史官皆不暇详考。据《续事始》云:“代宗永泰中,以中人董秀管枢密,因置内枢密使。”《续事始)为蜀冯鉴所作也。
唐翰林学士结衔或在官下,无定制。余家藏唐碑多,如大和中《李藏用碑》,撰者言“中散大夫、守尚书户部侍郎、知制诰、翰林学士王源中”之类,则在官下;大中中《王巨镛碑》,撰者言“翰林学士、中散大夫、守中书舍人刘彖”之类,则在官上。彖仍不称知制诰,殊不可晓。不应当时官名而升降,庞杂乃尔也。
尚书省文字下六司诸路,例皆言“勘会”。曾鲁公为相,始改作“勘当”,以其父名会避之也。京师旧有“平准务”,自汉以来有是名。蔡鲁公相,以其父名准,亦改为“平货务”。
唐旧制,集贤书藏于门下省。永泰后,以勋臣罢节制归京师者无职事,欲以慰其意,乃诏与儒臣日并于集贤院待制,仍赐钱三千缗为食本,以给其费。于是郭英、孙志直、臧希让、高升、王延昌,与裴遵庆、畅璀、崔涣、贾至、李季卿、吴令圭等十一人皆在选。待制之名,于此盖无别于文武。余有裴士淹所作《孙志直碑》。待制给食入衔,此出一时权宜,后不以为常,故《唐书》载之不详。
向传范,钦圣太后之叔也。在神宗时,已为观察使,历知陕州、沧州矣。神宗即位,徙知郓州。杨绘知谏院,言“郓州领京东西路安抚使,不宜以后族为之”。文潞公在枢府,因称传范在先朝已累典大郡,今用非以外戚。上徐曰:“得谏官如此言亦甚好,可以止他日妄求者。”乃移知潞州。祖宗用人无私,虽以材选,而每不忘后世之戒如此。
婕妤,《史记?索隐》训婕为承,妤为佐。字本皆从人。大抵古人取训,各以其意适然者,而字多从省。盖亻,捷也,乃相承敏捷之意,字从省去扌。亻予为相予,则训佐理亦宜,然后以为妇职,因易人为女耳。
元丰既新官制,建尚书省于外,而中书、门下省,枢密、学士院,设于禁中,规模极雄丽。其照壁屏下,悉用重布,不糊纸。尚书省及六曹皆书《周官》,两省及后省枢密、学士院,皆郭熙一手画,中间甚有杰然可观者。而学士院画《春江晓景》为尤工。后两省除官未尝足,多有空闲处,看守老卒以其下有布,往往窃毁盗取。徐择之为给事中时,有窃其半屏者,欲付有司,会窃处有刃痕,议者以禁廷经由,株连所及多,遂止。然因是毁者浸多,亦可惜也。
古者妇人无名,以姓为名,或系之字,则如仲子、季姜之类;或系之谥,则如戴妫、成风之类,各不同。周人称“王姬”、“伯姬”,盖周姬姓,故云。而后世相承,遂以姬为妇人通称,以戚夫人为戚姬,虞美人为虞姬。自汉以来失之。政和间,改公主而下名曰“帝姬”、“族姬”,此亦沿习熟惯而不悟。国姓自当为嬴,余尝以白蔡鲁公,惮于改作而止。
曾宣靖公提举修《英宗实录》成,将上,故事当迁一官。曾官已左仆射,乃预辞于上曰:“臣官进一等则为司空,此三公之职也。坐而论道,不可以赏劳。”神宗以为诚,遂从其请。书上,曾独不迁官,人以为得体。
《考异》:时韩忠献进《仁宗实录》,曾宣靖进《英宗实录》。韩奏“窃见宰臣李沆、吕夷简提举编修《太宗实录》及《三朝国史》,并乞书成更不推恩,皆蒙上俞允”云云。曾言“若迁官,臣须改司空,韩琦须改太保,三公亦非赏劳之官。”遂皆许之。然则其同时有韩其,异时有李吕,今止记曾预辞于上,而云“曾独不迁官,人以为得体”,非也。
治平初,议濮庙者六人:吕献可为中丞,吕微仲、范尧夫、赵大观、傅钦之与龚鼎臣为御史。既同时相继被贬,天下号“六御史”。
唐人初未有押字,但草书其名以为私记,故号“花书”,韦陟“五云体”是也。余见唐诰书名,未见一楷字。今人押字,或多押名,犹是此意。王荆公押石字,初横一画,左引脚,中为一圈。公性急,作圈多不圆,往往窝匾,而收横画又多带过。常有密议公押反字者,公知之,加意作圈。一日书《杨蟠差遣敕》,作圈复不圆,乃以浓墨涂去,旁别作一圈,盖欲矫言者。杨氏至今藏此敕。
祖宗时,监司、郡守荐部吏,初无定员,有其人则荐之,故人皆慎重,不肯轻举。改官每岁殆无几。自庆历后,始以属邑多寡制数,于是各务充元额,不复更考材实,改官人岁遂增至数倍。事有欲革弊而反以为弊者,固不得不慎。其初,治平中,贾直孺为中司,尝以为言,朝廷终莫能处。盖人情沿习既久,虽使复旧,亦不可为也。
祖宗时,见任官应进士举,谓之“锁厅”虽中选,止令迁官,而不赐科第;不中者则停见任,其爱惜科名如此。淳化三年,滁州军事推官鲍当等应举合格,始各赐进士及第。自是遂皆赐第。
《考异》:太平兴国五年,见任官赴殿试者六人,惟单饣束、周缮赐及第,余皆诸州节度掌书。此云迁官而不赐科第,非皆如此也。
天圣末,诏即河南永安县訾王山建宫,以奉太祖、太宗、真宗、神宗御容,欲其近陵寝也。宫成,赐名会圣,改訾王山为凤台山。自是祖宗山陵成,皆奉安于宫中。苏子瞻《神宗山陵曲赦文》云:“敞凤台之仙宇,粲龟洛之仁祠”。凤台以山名也。宣祖初葬今京城南,既迁陵寝,遂以其地建奉先寺,仍为别殿,岁时奉祀宣祖昭宪太后。其后祖宗山陵,遂皆即京师寺宇为殿,如奉先故事。兴国开先殿以奉太祖,启圣院永隆殿以奉太宗,慈孝崇真殿以奉真宗,普安殿以奉元德皇后。元丰间,建景灵宫,于是皆奉迎以置原庙。自奉先而下皆废,普安亦元德皇后赞宫旧地也。
咸平中,以侍读、侍讲班秩未崇,乃命杨徽之为翰林侍读学士,邢为侍讲学士,班翰林学士下。讲读置学士自此始。其后以老请补外,真宗以其久在讲席,使以本职知曹州;而张文节公罢参知政事知天雄军,改翰林侍读学士。于是讲读学士始为兼职,得外任。庆历后,凡自翰林学士出者,例皆换侍读学士,遂为故事。
《考异》:咸平二年,命杨徽之、夏侯峤、吕文仲为翰林侍读学士,此止载杨徽之,未尽也。云讲读学士始为兼职,非兼也。
赵中令为相,李处耘为枢密使,处耘之女为中令子妇,并居二府,不避姻家。皇中,文潞公为相,程康肃为枢密副使;熙甯中王荆公为相,吴正宪为枢密副使,皆不避。
江南李煜既降,太祖尝因曲燕问:“闻卿在国中好作诗”,因使举其得意者一联。煜沈吟久之,诵其咏扇云:“揖让月在手,动摇风满怀。”上曰:“满怀之风,却有多少?”他日复燕煜,顾近臣曰:“好一个翰林学士。”
咸平三年,王魏公知举,数日即院中拜同知枢密院事,当时以为科举盛事。余绍圣试礼部时,邓安惠公温伯以翰林学士承旨知举,亦就拜尚书右丞。时试已第二场,邓公自听事上马扬鞭,左右揖诸生而去。自魏公后,继之者惟邓公也。
吴越钱ㄈ初来朝,将归,朝臣上疏请留勿遣者数十人。太祖皆不纳,曰:“无虑。ㄈ若不欲归我,必不肯来,放去适可结其心。”及ㄈ辞,力陈愿奉藩之意。太祖曰:“尽我一世,尽你一世。”乃出御封一匣付之,曰:“到国开视,道中勿发也。”ㄈ载之而归,日焚香拜之。既至钱塘,发视,乃群臣请留章疏。ㄈ览之泣下,曰:“官家独许我归,我何可负恩?”及太宗即位,以尽一世之言,遂谋纳土。
寇莱公性豪侈,所临镇燕会,常至三十。必盛张乐,尤喜《柘枝舞》,用二十四人,每舞连数方毕。或谓之“柘枝颠”。始罢枢密副使,知青州,太宗眷之未衰,数问左右:“寇准在青州乐否?”如是一再。有揣帝意欲复用者,即曰:“陛下思准不少忘,闻准日置酒纵饮,未知亦思陛下否?”上虽少解,然明年卒召为参知政事。祖宗用人之果,不使细故谗人得乘间如此。
林文节连为开封府南省第一,廷试皆属以魁选。仁宗亦遣近伺其程文毕,先进呈。时试《民监赋》,破题云:“天监不远,民心可知。”比至上前,一近侍旁观,忽吐舌,盖恶其语忌也。仁宗由是不乐,亟付考官,依格考校。考官之意,不敢置之上等,入第三甲;而得章子平卷子,破题云:“运启元圣,天临兆民。”上幸详定幕次,即以进呈,上曰:“此祖宗之事,朕何足以当之?”遂擢为第一。
●卷五
祥符中,杨文公为翰林学士,以久疾初愈入直,乞权免十日起居。诏免半月,仍令出宿私第。文公具表谢,真宗以诗批其末,赐之云:“承明近侍究儒元,苦学劳心疾已痊,善保兴居调饮食,副予前席待多贤。”祖宗眷礼儒臣之盛,古未有也。
《考异》:文公疾,在假。诏遣使挟医视之。文公上表谢,真宗以诗批其末赐之;其权免起居,又别是一节也。见《会要》。而《金坡遗事》云:“文公被疾既赴朝参,具状称谢,御笔于状尾批七言二韵诗赐之。”两说不同,然要非因权免起居赐诗也。
太祖初命曹武惠彬讨江南,潘美副之。将行,赐燕于讲武殿。酒三行,彬等起跪于榻前,乞面授处分。上怀中出一实封文字,付彬曰:“处分在其间。自潘美以下有罪,但开此,径斩之,不须奏禀。”二臣股栗而退。讫江南平,无一犯律者。比还,复赐燕讲武殿。酒三行,二臣起跪于榻前:“臣等幸无败事,昨面授文字不敢藏于家。”即纳于上前。上徐自发封示之,乃白纸一张也。上神武机权如此。初特以是申命令,使果犯而发封,见为白纸,则必入禀;及归而示之,又将以见初无轻斩之意。恩威两得,故虽彬等无不折服。
仁宗初复制科,立等甚严,首得富公,次得吴春卿、张安道、苏仪甫,惟吴春卿入三等,富公而下皆第四等。自是讫苏子瞻,方再入第三等。设科以来,两人而已。故子瞻《谢启》云:“误占久虚之等。”(案:此条已见第二卷,此系重出,缘中间详略稍异,今并存之。)
国初贡举法未备,公卿子弟多艰于进取,盖恐其请托也。范杲,鲁公之兄子,见知陶谷、卖仪,皆待以甲科。会有言“世禄之家不当与寒争科名”者,遂不敢就试。李内翰宗谔已过省,以文正为相,因唱名辞疾不敢入,亦被黜。文正罢相,方再登科。天僖后立法,有官人试不中者,皆科私罪,仍限以两举。或云,王冀公所请也。庆历以来,条令日备,有官人仍别立额,于是进取者始自如矣。
《考异》:天禧二年,王钦若请锁殿人不及格坐私罪。天圣四年,诏免责罚,听再举。以旧制试礼部不及格赎铜,永不得应举也。七年诏:文臣许应两次,武臣一次。盖科罪者,王冀公所请;而免责罚许两次者,乃后来从宽,今并云“冀公所请”,非也。“天僖”当作“天禧”。
欧阳文忠公初荐苏明允,便欲朝廷不次用之。时富公、韩公当国,虽韩公亦以为当然,独富公持之不可,曰:“姑少待之。”故止得试衔初等官。明允不甚满意,再除,方得编修《因革礼》。前辈慎重名器如此。元间,富绍庭欲从子瞻求为《富公神道碑》,久之不敢发。其后不得已而言,一请而诺,人亦以此多子瞻也。
元初,文潞公为太师,吕申公为左仆射,皆以高年特赐免拜。二公力辞。苏子瞻为翰林学士,因论“八十拜君命,一坐再至,此但传命非朝见,犹且不免。周天子赐齐小白无下拜,非不拜,谓无降阶,然终下拜。今二臣既辞,宜当从其请。遇见间或传宣免,则可为非常之恩。”仍降允诏,当时以为得体。
故事:臣僚告老,一章即从。仁宗时,始命一章不允,两章而后从,所以示优礼也。熙宁末,范景仁以荐苏子瞻、孔经甫不从,曰“臣无颜可见班列”,乃乞致仕。章四上不报。最后第五章并论《青苗法》,于是始以本官致仕。神宗初未尝怒也。景仁既得谢,犹居京师者三年。时王禹玉为执政,与景仁久同翰林,景仁每从容过之道旧,乐饮终日,自不以为嫌,当权者亦不之责。元初,熙宁、元丰所废旧臣,自司马温公以下皆毕集于朝,独景仁屡召不至,世尤以为高云。
唐人记张延赏妻,苗晋卿女。父为宰相,舅嘉贞,子弘靖,皆宰相;婿韦皋虽不为真相,而食王爵。以为有唐衣冠之盛,一门而已。本朝韩忠宪亿夫人,王魏公女。忠宪参知政事,虽不为相,而康公、玉汝皆氵存登相位(案:旧本康公以下有脱字,今据《宋史》本传增入),持国又为门下侍郎,长子综虽早死,亦为知制诰,皆王氏出。婿李内翰淑与苗氏殆不相远,他士族未有比者。
宰执每岁有内侍省例赐新火冰之类,将命者曰“快行家”,皆以私钱一千赠之。元丰元年除日,神宗禁中忽得吴道子画钟馗像,因使镂板赐二府。吴冲卿时为相,欲赠以常例。王禹玉曰:“上前未有特赐,此出异恩,当稍增之。”乃赠五千。其后御药院遂为故事。明年除日,复赐冲卿,例复授五千,冲卿因戏同列曰:“一馗足矣。”众皆大笑。宣和间,一二大臣恩幸既殊,将命之人有饮食果实而得五十千者,日或至一再赐也。
司空图,朱全忠篡立,召为礼部尚书。不起,遂卒。宋次道为河南通判时,尝于御史台案牍中,得开平中为图薨辍朝敕,乃知虽乱亡之极,礼文尚不尽废,至如表圣,盖义不仕全忠者,然亦不以是简之也。
大臣及近戚有疾,恩礼厚者多宣医。及薨,例遣内侍监护葬事,谓之“敕葬”。国医未必皆高手,既被旨,须求面投药为功,病者不敢辞,偶病药不相当,往往又为害。“敕葬”,丧家无所预,一听于监护官,不复更计费,惟其所欲,至罄家资有不能办者。故谚云:“宣医纳命,敕葬破家。”近年“敕葬”多上章乞免,朝廷知其意,无不从者。
试院官旧不为小录。崇宁初,霍端友榜,安枢密知举,始创为之。余时为检点试卷官,自后遂为故事。进士小录,具生月日时者,叙齿也。安喜考命,时考官有善谈命者数人,安日使论之,故亦具生月日时,则过矣。
公燕合乐,每酒行一终,伶人必唱“崔酒”,然后乐作,此唐人送酒之辞。本作“碎”音,今多为平声,文士亦或用之。王仁裕诗“淑景易从风雨去,芳樽须用管弦崔”。
京师百司胥吏,每至秋,必醵钱为赛神会,往往因剧饮终日。苏子美进奏院,会正坐此。余尝问其何神?曰“苍王”,盖以苍颉造字,故胥吏祖之,固可笑矣。官局正门里,皆于中间用小木龛供佛,曰“不动尊佛”,虽禁中诸司皆然。其意亦本吏畏罢斥,以为祸福甚验,事之极恭。此不惟流俗之谬可笑,虽神佛亦可笑也。
旧制,学士以上赐御仙花带而不佩鱼,虽翰林学士亦然,惟二府服笏头带佩鱼,谓之“重金”。元丰官制行,始诏六曹尚书、翰林学士、杂学士皆得佩鱼。故苏子瞻《谢翰林学士表》云:“玉堂赐篆,仰淳化之弥文;宝带重金,佩元丰之新渥。”
“玉堂之署”四字,太宗飞白书,淳化中以赐苏易简(案:此条详见第七卷,恐别有脱误,今并存之)。
枢密院既专总兵柄,宰相非兼领殆不复预闻。庆历初,元昊用兵,富公为谏官,乃请宰相如故事兼院事。时吕文靖为相,不欲兼,富公争之力,遂兼枢密使。自是相继为相者,初授除皆带兼使。八年,文潞公自参知政事相,始不带兼使。于是皇初,宋莒公、庞颖公相,皆不兼,盖元昊已纳款故也。神宗初更官制,王荆公诸人皆欲罢枢密院,神宗难之。其后遂定官制,论者终以宰相不预兵政为嫌,使如故事复兼,则非正名之意,乃诏厘其事大小:大事,三省与枢密院同议进呈,画旨称三省枢密院同奉圣旨,三省官皆签书,付枢密院行之;小事,枢密院独取旨,行讫关三省,每朝三省、枢密院先同对,枢密院退待于殿庐,三省始留进呈,三省事退,枢密院再上进呈,独取旨,遂为定制。
殿庐幕次,三省官为一幕,枢密院为一幕,两省官为一幕,尚书省官为一幕,御史台为一幕,中司则独设椅子坐于隔门之内,惟翰林学士与知开封府同幕。盖旧制,知府常以翰林学士兼故也。始枢密院与中书门下同一幕,赵中令末年,太祖恶其专,而枢密使李崇矩乃其子妇之父,故特命拆之,迄今不改。
唐制:惟弘文馆、集贤院置学士,宰相得兼外,他官未有兼者,亦别无学士之名,如翰林学士、侍讲学士、侍读学士、侍书学士,乃是职事之名尔。自后唐安重诲为枢密使,明宗以其不通文义,始置端明殿学士,以冯道、赵凤为之,班枢密使下,食于其院;端明即正衙殿也。本朝改端明为文明,以命程羽;自后文明避真宗谥号,改紫宸;既又以紫宸非人臣所称,改观文;则端明、文明、紫宸本一殿;观文虽异,而创职之意则同,四名均一等职也。明道中,既别改承明殿为端明,仍置学士,中间又设资政殿大学士、学士,则职名增多,不得尽循旧制。始真宗为王冀公置资政殿学士,班枢密下,此即文明之职也。盖是时真宗眷冀公方厚,故不除文明,而别创此名;及丁文简之罢参政,不除资政殿大学士,复置观文,观文班在资政殿大学士上。而皇中乃以命孙威敏,盖用丁文简故事尔,轻重疑亦不伦。近岁,自资政殿以上,皆为二府职名,乃是本朝新制;而端明殿为从官兼职之冠,则后唐故事也。
《考异》:唐弘文馆、集贤殿学士有非宰相而为之者,宰相亦非兼也。明皇以集仙殿为集贤殿,丽正书院为集贤院,殿与院不同,此云集贤院,非也。有大学士,有直学士,此云他官未有兼者,亦别无学士之名,非也。端明即西京正衙殿,当有西京二字;资政殿大学士,班文明学士下,翰林学士承旨上,此云班枢密下,又云即文明之职,不知何据?第六卷云班翰林承旨上,第十卷云班枢密副使下,前后不同。近岁有非二府而除资政者,亦有二府罢止除端明者,端明往往特拜。此云近岁自资政殿以上皆为二府职名,是本朝新制,而端明为从官兼职之冠,则后唐故事,皆非也。
古者丧服有负版,缀于领下,垂放之,方尺有八寸,《服传》所谓“负广出于适寸”者也。郑氏言:负在背上,适,辟领也。盖丧服之制,前有衰,后有负版,左右有辟领,此礼不见于世久矣。自秦、汉以来,未之闻。翟内翰公巽尝言:《论语》式负版,非版籍之版,乃丧眼之版,以“子见齐衰者必式”为证。
尧称陶唐氏,舜称有虞氏,禹称有夏氏,唐、虞、夏氏其封国,或其所生土名,故其先皆命以为氏,后因以为国,则尧、舜、禹者,疑其为谥号也。然《易》称“尧舜氏作”,则尧、舜亦氏,岂复追称或以谥耶?其通称则皆谓之帝。秦本欲称泰皇,既去泰号称皇帝,固已过矣,汉以后因之,不能易。至唐武后天授中,加尊号曰圣神皇帝,中宗神龙加尊号曰应天皇帝,明皇又以年冠之,称开元皇帝。其后更相衍,多至十余字,此乃生而为谥,果何礼哉?本朝初废不讲。仁宗景初,群臣用开元故事,请以景为号。自是每遇南郊大礼毕,则百官拜表,加上尊号,以示归美之意。神宗即位,诸臣累上尊号,皆辞不受,元丰三年遂下诏罢之。帝王之盛举也。
俗称翰林学士为“坡”,盖唐德宗时尝移学士院于金銮坡上,故亦称“銮坡”。唐制:学士院无常处,驾在大内,则置于明福门;在兴庆宫,则置于金明门,不专在翰林院也。然明福、金明不以为称,不常居之尔。谏议大夫亦称“坡”,此乃出唐人之语。谏议大夫班本在给舍上,其迁转则谏议岁满方迁给事中,自给事中迁舍人。故当时语云:“饶道斗上坡去,亦须却下坡来。”以谏议为上坡,故因以为称,见李文正所记。
国初取进士,循唐故事,每岁多不过三十人。太宗初即位,天下已定,有意于修文,尝语宰相薛文惠公治道长久之术,因曰:“莫若参用文武之士。吾欲科场中广求俊彦,但十得一二,亦可以致治。”居正曰:“善。”是岁御试题,以“训练将”为赋,“主圣臣贤”为诗,盖以示参用之意。特取一百九人,自唐以来未有也。遂得吕文穆公为状头,李参政至第二人,张仆射齐贤、王参政化基等数人,皆在其间。自是连放五榜,通取八百一人,一时名臣,悉自此出矣。
《考异》:国初取进士,每岁有不止三十人者,此云多不过三十人,非也。
唐末、五代武选,有东西头供奉、左右班侍禁殿直;本朝又增内殿承制崇班,皆禁廷奉至尊之名。然宰执及戚里,当时得奏乞给使恩泽,皆例受此官,沿习既久,不以为过。政和中,改武官名,有拱卫、亲卫、大夫等职,宰相给使有至此官者,会其将罢,或欲阴中之,因言人臣而用拱卫、亲卫,意不可测,不知亦前日承制、侍禁之类也。
唐致仕官,非有特敕,例不给俸。国初循用唐制,至真宗乃始诏致仕官特给一半料钱,盖以示优贤养老之意。当时诏云:始呈材而尽力,终告老以乞骸。贤哉,虽叹于东门;邈矣,遂辞于北阙。用尊耆德,特示殊恩。故士之得请者颇艰。庆历中,马季良在谪籍得致仕,言者论而夺之,盖以此。其后有司既为定制,有请无不获,人浸不以为贵。乃有过期而不请者,于是御史台每岁一检举;有年将及格者,则移牒讽之,今亦不复举矣。
《考异》:唐贞元五年,萧昕等致仕,给半俸,遂为例。大和元年,杨于陵致仕,特全给俸料,辞云:“半给之俸,近古所行,伏自思惟,已为过幸。”此云唐致仕官非有特敕,例不给俸,非也。太宗淳化元年,诏致仕官给半俸,此云真宗,非也。咸平五年,谢泌言:致仕官近皆迁秩,今录授朝官给半俸,须有清名及劳效乃可听。乃诏七十以上求退者许致仕,因疾及历任有赃犯者听从便;若谪籍不得致仕,后来亦然。范忠宣公是也。苏子由诗云:“余年迫悬车,奏草屡濡笔,籍中顾未敢,尔后当容乞”是也。明道二年大赦,丁谓特许致仕,真宗朝御史卢琰言:“朝士有衰老不退者,请举休致之典。”时二三名卿,犹有不退之讥,则过期不请,非独后来也。
唐三院御史,谓侍御史与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也。侍御史所居曰“台院”,殿中曰“殿院”,监察曰“察院”,此其公宇之号,非官称也。侍御史自称“端公”,知杂事则称“杂端”;而殿中、监察称曰“侍御”,近世“殿院”、“察院”,乃以名其官,盖失之矣。而侍御史复不称“台院”,止曰“侍御”;“端公”、“杂端”但私以相号,而不见于通称,各从其所沿袭而已。
《考异》:《因话录》侍御史众呼曰为“端公”,非自称也。
唐御史台北向,盖沿隋之旧。公堂会食,侍御史设榻于南,而主簿在北,两院分为东西,故俗号侍御史为“南榻”。
监察御史里行,监察御史之资浅者也。始唐太宗自布衣擢马周令于监察御史里行,遂以名官。《马周传》不载,《六典》言之。或曰:始龙朔中王本立,亦见唐人杂记,然不若《六典》为可据也。
《考异》:马周、王本立为监察御史里行,皆见《唐书?职官志》。此云见《六典》及唐人杂记,不若以《唐书》为据也。唐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皆有里行,非独监察御史也。
唐诏令虽一出于翰林学士,然遇有边防机要大事,学士所不能尽知者,则多宰相以其处分之要者自为之辞,而付学士院,使增其首尾常式之言而已,谓之“诏意”。故无所更易增损,今犹见于李德裕、郑畋集中。近岁或尽出于宰相。进呈讫,但召待诏,即私第书写;或诏学士,宰相面授意,使退而具草,然不能无改定也。
元初,用治平故事,命大臣荐士试馆职,多一时名士,在馆率论资考次迁,未有越次进用者,皆有滞留之叹。张文潜、晁无咎俱在其间。一日,二人阅朝报,见苏子由自中书舍人除户部侍郎,无咎意以为平,缓曰:“子由此除不离核。”谓如果之粘核者。文潜遽曰:“岂不胜汝枝头干乎?”闻者皆大笑。东北有果如李,每熟不得摘,辄便槁,土人因取藏之,谓之“枝头干”,故云。
陈恭公自为参政时,仁宗即眷之厚,不但以其尝请建储德之也。皇初,赵清献诸人攻恭公二十余章,意终不解。一日,喟然顾一老中官曰:“汝知我不乐乎?”中官曰:“岂非以陈相公去住未定耶?”上曰:“然。”中官曰:“此亦易耳!既台谏官有言,何不从之,使去?”上曰:“吾岂不知此?但难得如此老子不谩我尔。”后不得已,欲罢之,犹令自举代。恭公荐吴正肃公。即召至阙下,会赐宴,正肃疾作不果相,然世亦以此多恭公也。
陈恭公初相,张安道为学士,仁宗召至幄殿,面谕曰:“善为草麻辞,无使外人得有言。”盖恐其物望未孚也。安道载其请建储之事云:“纳忠先帝,有德朕躬。”上览称善。及恭公薨,墓碑未立,时论者犹未一,上赐额曰“褒忠之碑”,特命安道为之。故安道首言“‘褒忠碑’者,皇帝神笔;表扬故相岐国公执中之遗烈也。”于是遂无议之者。
《考异》:“纳忠先帝,有德朕躬”,乃陈恭公除参政制词,此云麻词,非也。
陈希夷将终,密封一缄付其弟子,使候其死上之。既死,弟子如其言入献,真宗发视无他言,但有“慎火停水”四字而已。或者以为道家养生之言,而当时皆以为意在国事,无以是解者。已而,祥符间禁中诸处数有大火,遂以为先告之验。上以军营人所聚居,尤所当戒,乃命诸校悉书之门,故今军营皆揭此四字。
元初,哲宗将纳后,得狄谘女,宣仁意向之,而庶出过房,以问宰执。或曰:“勋臣门阀可成。”王彦霖为签书枢密院,曰:“在礼问名,女家答曰‘臣女夫妇所生’,及列外氏官讳,今以狄氏为可,将使何辞以对?”宣仁默然,遂罢议。
《考异》:元初,当作元六年。
帝女谓之“公主”,盖婚礼必称“主人”,天子不可与群臣敌,故以同姓诸侯主之。主者,言主婚尔。而汉人有称“翁主”者,诸侯之女也。翁者,老人之称,古人大抵谓父为翁。诸侯自相主婚无嫌,故称翁者,谓其父自主之也。自六朝后,诸主之女皆封“县主”,隋以后又有称“郡主”者,自是遂循以为故事。则主非主婚之名,盖尊之,犹言县君、郡君云尔。国初,赵韩王以开国元臣,诏诸女特比宗室,皆封“郡主”。臣庶而封主者,惟赵氏一家而已。而名实之差,流俗相习而不悟,“主”、“君”皆尊称,则“县主”“县君”、“郡主”“郡君”,初何所辨?但以非宗室不封,故从以为异也。
大驾玉辂,世传为唐高宗时物,坚壮稳利,至今不少损。元丰间,礼文既一新,有司请别造新辂,诏宋用臣董之,备极工巧珠宝之饰。既成,以正旦大朝会,宿陈于大庆殿庭,车人先以幕屋覆之。将旦彻屋,忽其上一木坠,尽厌而碎。一木之势,盖不能至此,人以为异。自后竟乘旧辂。金明池龙舟,太宗时造,每岁春驾上池必登之。绍圣初,亦尝命别造形制,有加于前,亦号“工丽”。余时正登第在京师。初成,琼林赐燕,蔡鲁公为承旨,中休往登以观,至半辄坠水,几不免相继。哲宗临幸,是日大风书冥,池水尽波,仪卫不能立,竟不能移跬步。自后遂废不用。二事适相似,亦可怪也。
●卷六
节度使旌节:门旗二,龙虎旌一,节一,麾枪二,豹尾二,凡八物。旗以红缯为之九幅,上为涂金铜龙头以揭旌,加木盘。节以金铜叶为之。盘三层,加红丝为旄。麾枪亦施木盘。豹尾以赤黄布画豹文。皆以髹漆为杠,文臣以朱,武臣以黑。旗则绸以红缯,节及麾枪则绸以碧油,故谓之“碧油红旆”。受赐者藏于公宇私室,皆别为堂,号“节堂”。每朔望之次日祭之,号“衙日”。唐制有六纛,今无有也。
殿前司与侍卫司、马军步军为三衙,其实两司。而侍卫司都指挥使外,又分置马步军都指挥使尔。殿前司亦参马步军,而总于都指挥使,故殿前司都指挥使、副都虞侯,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副都虞侯,与马军步军都指挥使、副都虞侯,两司三衙合十二员,分天下兵而领之,此祖宗制兵之大要也。始唐制,有十二卫兵,后又有六军。十二卫兵为南衙,汉之南军也;六军为北衙,汉之北军也。末年,尝以大臣一人总之,如崔允判六军、十二卫是已。都指挥使本方镇军校之名,自梁起宣武军,乃以其镇兵,因仍旧号,置在京马步军都指挥使而自将之。盖于唐六军诸卫之外,别为私兵。至后唐明宗,遂改为侍卫亲军,以康义诚为马步军都指挥使。秦王从荣以河南尹为大元帅,典六军,此侍卫司所从始也。及从荣以六军反入宫,义诚顾望不出兵,而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朱弘宝击败之,其后遂不废。殿前军起于周世宗,是时太祖为殿前司都虞侯。初诏天下选募壮士送京师,命太祖择其武艺精高者为殿前诸班,而置都点检,位都指挥使上。太祖实由此受禅,见于《国史》。欧阳文忠公为《五代史》,号精详,乃云“不知其所始”,盖考之未详也。自有两司,六军诸卫渐废,今但有其名。则两司不独为亲军而已,天下之兵柄皆在焉。其权虽重,而军政号令则在枢密院,与汉周之间史弘肇之徒为之者,异矣。此祖宗之微意,非前世所可及也。
马数岁者以齿。唐人多谓陇右人为张万岁讳。万岁为太仆卿,掌马政三十余年,恩信行于陇右故也。亦未必。然他畜不计年,惟马之壮老,人所欲知,而无以验其实,必自其齿观之。则以岁为齿,理固宜尔也。
《考异》:《曲礼》齿路马,《周礼》马质书其齿毛,《春秋传》马之齿长矣。则马数岁者以齿,非自唐始也。
唐制,户部、度支各以本司郎中、侍郎判其事。盖户部掌纳,度支掌出,谓常赋常用也。又别置盐铁转运使,以掌山泽之入,与督漕挽之事。中世用兵,因以宰相领其职;干符后,改置租庸使以总之。至后唐,孔谦暴敛,明宗诛谦,遂罢使额,以盐铁、户部、度支分为三司,而以大臣一人总判,号曰“判三司”。未几,张延朗复请置三司使,乃就命延朗,班宣徽使之下。本朝因其名,故三司使权常亚宰相。
《考异》:肃宗始以第五琦为盐铁使,后刘晏始兼盐铁转运使,晏为相,充使如故。非其初户部、度支之外,便别有此等使名也。租庸使自开元十一年有之,永泰元年并停,然盐铁转运使则如故,非干符后始改置租庸使,而租庸使亦非总户部度支之职也。盖自《五代史?张延朗传》失之,此既承误又甚尔。梁始复置租庸使,则三司之职皆总之矣。
国朝既以绯紫为章服,故宫品未应得服者,虽燕服亦不得用紫,盖自唐以来旧矣。太平兴国中,李文正公尝举故事,请禁品官绿袍,举子白,下不得服紫色衣;举人听服皂,公吏、工商、伎术,通服皂白二色。至道中,弛其禁令,胥吏宽衫,与军伍窄衣,皆服紫,沿习之久,不知其非也。
《考异》:太平兴国七年,诏详定车服之制。李等奏,中外官及举人不得绯绿白袍内服紫,仍许通服皂衣白袍,非李公自为此请也。
祥符中,始建龙图阁,以藏太宗御集。天禧初,因建天章、寿昌两阁于后,而以天章藏御集,虚寿昌阁未用。庆历初,改寿昌为宝文,仁宗亦以藏御集,二阁皆二帝时所自命也。神宗显谟阁,哲宗徽猷阁,皆后追建之,惟太祖英宗无集,不为阁。
太庆殿初名乾元,太平兴国、祥符中,皆因火改为朝元、天安,景中方改今名。有龙墀,沙墀。凡正旦至大朝会,策尊号,则御焉。郊祀大礼,则驾宿于殿之后阁,百官为次,宿于前之两廊。皇初,始行明堂之礼。又以为明堂,仁宗御篆“明堂”二字,每行礼则旋揭之,事已复去。文德殿在大庆殿之西少次,旧曰端明,后改文明,祥符中因火再建,易今名。紫宸殿在大庆殿之后少西,其次又为垂拱殿,自大庆殿后,紫宸、垂拱之两间,有柱廊相通。每月视朝,则御文德,所谓“过殿”也。东西阁门皆在殿后之两旁,月朔不过殿,则御紫宸,所谓“入阁”也。月朔与诞节郊庙礼成受贺,契丹辞见,亦皆御紫宸。文德遇受册发册,明堂宣赦,亦御而不常用。宣麻不御殿,而百官即庭下听之。紫宸不受贺,而拜表称贺,则于东上阁门;国忌未赴景灵宫,先进名奉慰,则于西上阁门;亦就庭下拜而授阁门使,盖以阁不以殿也。惟垂拱为日御朝之所。
集英殿旧大明殿也。明道中改今名,每春秋大燕皆在此。太祖尝御策制科举人,故后为进士殿试之所。其东廊后有楼曰升平,旧紫云楼也。每大燕,则宫中登而观焉。皇仪殿旧名滋福,咸平初,太宗明德皇后居之,以为万安宫。后崩复旧。明道中改今名,故常废而不用,以为治后丧之所。
熙宁中,苏子容判审刑院,知金州张仲宣坐枉法赃,论当死。故事,命官以赃论死,皆贷命杖脊,黥配海岛。苏请曰:“古者刑不上大夫,可杀则杀。仲宣五品,虽有罪得乘车。今杖而黥之,使与徒隶为伍,得无重污多士乎?”乃诏免杖黥,止流岭外,自是遂为例。
《考异》:当云官五品,时法官援李希辅例,请贷命杖脊,黥配海岛。苏言希辅、仲宣均为枉法,仲宣止系违命,视希辅有间。上令免决黥之。苏又奏不可,曰:“古者刑不上大夫。仲宣官五品,今贷死而黥之,使与徒隶为伍,虽其人无可矜,所重者污辱衣冠耳。”遂免杖黥流岭外。非故事皆贷命杖脊,黥配海岛也。又,先以免杖,次乃免黥。
皇初,丁文简公罢参知政事,初除观文殿学士,以易紫宸之名而已。其后加大学士以命贾文元。始诏非尝任宰相,不除观文殿大学士,遂为宰相职名。熙宁间,韩康公自陕西宣抚使失律,以本官罢相。是岁明堂恩复观文殿学士,而不加大学士,自是宰相不以美罢,率止除观文殿学士。而王子纯以熙河功,王乐道以宫僚,虽非宰相亦除,盖异恩也。然皆兼端明殿、龙图阁学士。
国朝状元为相者四人:吕文穆公、王文正公、李文定公、宋元宪公。文穆登第十二年拜,文正二十一年,文定二十九年,元宪二十七年;文正、文定皆再入,而文穆三入为尤盛。文正初携行卷见薛简肃公,其首篇《早梅》云:“如今未说和羹事,且向百花头上开。”简肃读之,喜曰:“足下殆将作状元了,做宰相耶?”
王伯庸名尧臣榜,韩魏公第二,赵康靖公第三。嘉末,魏公为相,康靖为参知政事,伯庸虽先罢去,而魏公与康靖同在政府,当时号为盛事。熙宁末,王荆公相,韩康公、王禹玉为参知政事,三人亦皆同年,仍在第甲连名,禹玉第一,康公第二,荆公第三。荆公再入,仍与康公并相,尤为难得。时陆子履作诗云:“须信君王重儒术,一时同榜用三人。”
中丞、侍御史上事,台属皆东西立于厅下,上事官拜厅已,即与其属揖而不声喏,谓之“哑揖”;以次升阶,上事官据中坐,其属后列,坐于两旁。上事官判案三道后,皆书曰“记谘”,而后引百司人吏立于庭台。吏自厅上厉呼曰:“咄!”则百司人吏声喏,急趋而出,谓之“咄散”。然后,属官始再展状如寻常参谒之仪,始相与交谈,前此盖未尝语也。案后判“记谘”,恐犹是方镇宪衔时沿袭故事。记谓“记室”,谘谓“谘议”,不知“哑揖”、“咄散”为何义?然至今行之不改。
国初天下始定,更崇文士。自殿试亲放榜,状元往往遂见峻用。吕文穆公太平兴国七年登科,八年已为参知政事。李文正乃座主,于时为相,与文穆同在二府。后五年文正罢,文穆遂代为相。李文定公景德二年登科,天禧元年为参知政事,后三年为相,距登第亦才十六年。登第时寇莱公已为相,冯魏公已为参知政事。后亦代莱公为相,而魏公尚枢密使。其后王文正公以咸平五年登科,大中祥符九年为参知政事,乾兴元年为相,距登第二十一年。登第时,冯魏公为同知枢密院事,王冀公为参知政事,亦代魏公为相,而冀公方自江宁再入为首相,自是无复继者。
故事,外官除馆职,如秘阁校理、直秘阁者,必先移书在省职事官,叙同僚之好,已乃专遣人持钱及酒ゾ珍馔,即馆设盛会,燕同僚,请官长为之主,以代礼上之会。各随其力之厚薄,甚有费数百千者。就京师除者,则即馆上事,会亦如之。自崇宁以来,外官除馆职者既多,此礼浸废。宣和后,虽书局官亦预馆职,至百余员,故遂废不讲。崇宁初,许天启自陕西漕对除直秘阁,用故事入馆上事,以漕司驺从传导至道山堂,坐吏无一出见者。馆职亦各居直舍,不相谁何。天启久之索马而去,人传以为笑。
国初知制诰,必召试而后除,唐故事也。欧阳文忠记不试而除者惟三人:陈文惠、杨文公与文忠,此乃异礼。自是继之者,惟元间苏子瞻一人而已。近例,凡自起居舍人除中书舍人者,皆不试。盖起居舍人遇中书舍人阙,或在告,则多权行辞,为已试之矣,故不再试,遂为故事。
尚书省、枢密院札子,体制各不同。尚书年月日,宰相自上先书,有次相则重书,共一行,而左右丞于下分书,别为两行,盖以上为重。枢密知院自下先书,同知以次,重书于上。签书亦然,盖以下为重,而不别行。
唐诰敕,宰相复名者皆不出姓,惟单名则出姓,盖以为宰相人所共知,不待书姓而见。余多见人告身类如此。国朝宰相虽单名亦不出姓,他执政则书,异宰相之礼也。
宰相兼修国吏,止用敕,不降麻,世皆言自赵韩王以来失之。然韩王初相时,范鲁公三相俱罢,中书无人,乃以太宗押敕,则虽相亦是敕除,未尝降麻,盖国初典礼犹未备也。
《考异》:旧有诰文,又有敕。仁宗封寿春郡王,礼仪院言:皇子诰敕,请令阁门进纳宫中给赐。王元之《代王侍郎辞官表》云:伏蒙圣慈,赐臣官诰一道,敕牒一道,特授参知政事。陈尧叟自枢密使罢为右仆射,命其子赍诰牒赐之。司马温公辞副密云:乞收还敕诰。其他证据甚多,此特举其显然者。近世诰敕不并行,岂特谓国初宰相亦敕除未尝降麻乎?赵韩王拜相麻制,见《实录》。
故事,杂学士得服金带。熙宁初,薛师正以天章阁待制权三司使,上以为能,诏赐金带。非学士而赐带,自此始。
自官制行,以给事中、中书舍人为两省属官,皆得预闻两省之事。初,舍人既沿旧制,差除有未审当,皆得直封还词头;而给事中有所驳正,则先使诣执政,禀议有异同,然后缴奏以闻。韩仪公为给事中,建言两省事体均一,不应一得直行,一须禀议,遂诏如舍人。然舍人于中书事,皆得于检后通书押,而给事中则但书录黄而已。舒信道为给事中,复以为言;王文恭为相,时以白上。神宗曰:“造令与行令不同,职分宜别,给事中不当书草。”遂着为令,迄今以为定制也。
祖宗时,选人初任荐举,本不限以成考。景中,柳三变为睦州推官,以歌词为人所称,到官方月余,吕蔚知州事即荐之。郭劝为侍御史,因言三变释褐到官始逾月,善状安在,而遽荐论?因诏州县官,初任未成考不得举,后遂为法。
故事,生日赐礼物,惟亲王、见任执政官、使相,然亦无外赐者。元丰中,王荆公罢相居金陵,除使相,辞未拜,官止特进。神宗特遣内侍赐之,盖异恩也。
《考异》:使相虽在外,亦赐。范蜀公内制,有赐使相判河阳富弼生日礼物,口宣云:“爱兹震夙之旦,故有匪颁之常。”王荆公熙宁七年,以观文殿大学士、吏部尚书知江宁,诏生日依在外使相例取赐。此云使相无外赐者,又云元丰中,又云居金陵,又云除使相辞未拜,官止特进,皆非。荆公熙宁九年再罢相,除使相判江宁,寻改集禧观使。元丰元年正月,除大观文。三年九月官制行,特改进。
天圣前,诸路使者举荐未有定限,选人止用四考改官。然是时吏部选人磨勘,岁才数十人而已。庆历以后,增为六考。知州等荐,吏部皆视属邑多寡,裁为定数。于是当荐举者,常以应格充数为意,遂数倍于前。治平中,吏部待次引见人至二百五十余人。贾直孺为中司,尝言其冗。时但下诏,申戒中外,务在得人,不必满所限之数,然竟不能革也。
太祖初,罢范鲁公三相,而独拜赵韩王,乃置参知政事二员为之副,以薛文惠公居正、吕文穆公余庆为之。执政官自此始,不宣制,不知印,不押班,不预奏事,但奉行制书而已。韩王独相十年,后以权太盛,恩遇稍替,始诏参知政事与宰相更知印押班奏事,以分其权,遂为故事。初唐至德中,宰相分直政事堂,人知十日。贞元后,改为轮日,故参用之。
祖宗时,执政私第接宾客有数,庶官几不复可进。自王荆公欲广收人材,于是不以品秩高卑皆得进谒,然自是不无夤缘干求之私。进见者既不敢广坐明言其情,往往皆于送客时罗列于庑下,以次留身,叙陈而退,遂以成风。执政既日接客,至休日,则皆杜门不复通。阍吏亦以榜揭于门曰:“假日不见客。”故事,见执政皆着靴不出笏,然客次相与揖,则皆用笏。京师士人因言厅上不说话,而庑下说话;假日不见客;而非假日见客;堂上不出笏,而客次出笏,谓之“三扌幻”。
祖宗故事,宰相去位,例除本官,稍优则进宫一等,或易东宫“三少”。惟赵韩王以开国旧臣,且相十年,故以使相罢,盖异恩也。自是迄太宗、真宗世,皆不易旧制。天圣初,冯魏公以疾辞位,始除武胜军节度使。宰相建节,自魏公始。明道末,吕申公罢,仁宗眷之厚,始复加使相。盖自韩公以来,申公方继之。其后王文惠、陈文惠罢日,相继除,遂以为例。宰相除使相,自申公始。景末,王沂公罢相,除资政殿大学士,判郓州。宰相除职,自沂公始。至皇,贾文元罢,除观文殿大学士,自是遂以为例。盖自非降黜皆建节,或使相为优恩加职名为常例,迄今不改也。
真宗景德中,既置资政殿大学士,授王冀公,班翰林承旨上,一时以为殊宠。祥符初,向文简公以前宰相再入为东京留守,复加此职。自是迄天圣末二十余年,不以除人。明道元年,李文定公知河阳召还,始再命之。景四年,王沂公罢相复除,三十年间除三人,而皆前宰相也。宋宣献公罢参知政事,仁宗眷之厚,因加此职。自冀公后,非宰相而除者,惟宣献一人而已。时谢希深当制,云:“有国极资望之选,今才五人。儒者兼翰墨之华,尔更九职。”当时颇称之。宣献尝历龙图阁学士、端明殿学士,再为翰林学士,三为侍读学士,而后除资政殿大学士,至是并为九也。
学士院旧制,自侍郎以上辞免、除授、赐诏,皆留其章中书,而尚书省略具事因,降札子下院,使为诏而已。自执政而上至于节度、使相、用批答。批答之制,更不由中书,直禁中封所上章付院。今降批表,院中即更用纸连其章后书辞,并其章赐之,此其异也。辞既与章相连,后书省表具之字必长。作表字,旁一瞥,通其章阶位上过,谓之“抹阶”。若使不复用旧衔之意,相习已久,莫知始何时。
龙武、羽林、神武各分左右,所谓六军也。每军有统军,而无上将军。盖唐贞元之制,以比六尚书用待藩镇罢还无职事而奉朝请者,国朝因之。咸平初,楚王元佐加官,有司误以为左羽林上将军,后遂为例。治平三年,始诏今后六军加官不除上将军,所以厘正其失也。
天策上将,唐官也。初,太宗破王世充、窦建德,高祖以其功大,其官号不足称,乃加是名,位三公上,开府,终唐世未尝更命人。梁更为天策上将军,以命马殷,亦开府。祥符八年,楚王元佐久疾,以皇兄之宠,故采唐旧典授之,结衔在功臣上,而不开府。其后荆王元俨薨,因以为赠官。
《考异》:唐太宗为皇太子,即罢天策府,自不应更有府官也。
唐宗正卿,皆以皇族为之。本朝踵唐故事,而止命同姓。庆历初,始置大宗正司,以北海郡王允弼为知大宗正事。其后相承,皆以宗室领。治平元年,英宗以宗子数倍多于前,乃命增置同知大宗正事一员,亦以怀州团练使宗惠为之,迄今以为故事。熙宁三年,复置丞二员,而命以外官。
继照堂,真宗尹京日射堂也。祥符二年,因临幸赐名资善堂,仁宗肄学之所也。祥符八年置,旧在元符观南,天禧初,徙今御厨北。
国朝宰相执政,未有兼东宫职事者。天禧末,仁宗初立为皇太子,因命宰相丁谓、冯拯兼少师、少傅,枢密使曹利用兼少保,而任中正、王曾为参知政事,钱惟演为枢密副使,皆兼宾客,前此所无也。谓等因请师傅十日一赴资善堂,宾客以下,只日互陪侍讲,从之。
国朝以史馆、昭文馆、集贤院为三馆,皆寓崇文院,其实别无舍,但各以库藏书,列于廊庑间尔。直馆、直院谓之“馆职”,以他官兼者谓之“贴职”。元丰以前,凡状元制科一任还,即试诗赋各一,而入否则用大臣荐而试,谓之“入馆”。官制行,废崇文院为秘书监,建秘阁于中,自少监至正字,列为职事官,罢直馆、直院之名,而书库仍在,独以直秘阁为“贴职”之首,皆不试而除,盖特以为恩数而已。
●卷七
大中祥符五年,玉清、昭应宫成,王魏公为首相,始命充使,宫观置使自此始,然每为现任宰相兼职。天圣七年,吕申公为相,时朝廷崇奉之意稍缓,因上表请罢使名,自是宰相不复兼使。康定元年,李若谷罢参知政事留京师,以资政殿大学士为提举会灵观事。宫观置提举,自此始。自是学士、待制、知制诰,皆得为提举,因以为优间不任事之职。熙宁初,先帝患四方士大夫年高者,多疲老不可寄委,罢之则伤恩,留之则玩政,遂仍旧宫观名,而增杭州洞霄及五岳庙等,并依西京崇福宫置管勾或提举官,以知州资序人充,不复限以员数,故人皆得以自便。
国朝馆伴契丹,例用尚书学士。元丰初,高丽入贡,以毕仲衍馆伴。仲衍时为中书舍人,后遂为故事。盖以陪臣处之,下契丹一等也。契丹馆于都亭驿,使命往来,称“国信使”。高丽馆于同文馆,不称“国信”,其恩数、仪制皆杀于契丹。大观中,余以中书舍人初差馆伴,未至而迁学士,执政拟改差人,上使仍以余为之。自是王将明等皆以学士馆伴,仍升使为“国信”,一切视契丹。是时方经营朔方,赖以为援也。建炎三年,余在扬州,复入为学士,高丽自海州来朝,遂差余馆伴。余因建言:高丽用学士馆伴,出于一时之命,而升为“国信使”,亦宣和有为为之。今风示四夷,示以轨物,当正前日适然之失,尽循旧制。因辞疾请命他官。于是张遵明以中书舍人改差,罢“国信”,皆用元丰旧仪,自余请之也。
唐翰林院在银台之北。乾封以后,刘之、元万顷之徒,时宣召草制其间,因名“北门学士”。今学士院在枢密之后,腹背相倚,不可南向,故以其西廊西向,为院之正门;而后门北向,与集英相直,因榜曰“北门”。两省枢密院皆无后门,惟学士院有之。学士朝退入院,与禁中宣命往来,皆行此门,而正门行者无几。不特取其便事,亦以存故事也。
唐翰林院,本内供奉艺能技术杂居之所,以词臣侍书诏其间,乃艺能之一尔。开元以前,犹未有学士之称,或曰“翰林待诏”,或曰“翰林供奉”,如李太白犹称“供奉”。自张自为学士,始别建学士院于翰林院之南,则与翰林院分而为二,然犹冒翰林之名。盖唐有弘文馆学士,丽正殿学士,故此特以翰林别之。其后遂以名官,讫不可改。然院名至今但云学士而不冠以翰林,则亦自唐以来沿袭之旧也。
紫宸、垂拱常朝,从官于第一重隔门下马,宰相即于第二重隔门下马,自主廊步入殿门,人从皆不许随,虽宰相亦自抱笏而入,幕次列于外殿门内两庑,惟中丞以交椅子一只坐于殿门后,稍西北向,盖独坐之意。驾坐,阁门吏自下,以次于幕次帘前报班到;二史舍人而上,相继进,东西分立于内殿门之外,南向阁门内。诸司起居毕,阁门吏复从上。自尚书侍郎以次揖入,东西相向,对立于殿庭之下,然后宰执自幕次径入就位,立定,阁门吏复引而北向。起居毕,宰执升殿,尚书以次各随其班,次第相踵,从上卷转而出,谓之“卷班”。遇雨,则旋传旨拜于殿门下,谓之“笼门”。崇政殿则拜于东廊下。
太宗时张宏自枢密副使,真宗时李惟清自同知枢密院,为御史中丞,盖重言责也。仁宗时,亦多命前执政,如晏元献公、王安简公皆是。自嘉后迄今,无为之者。
故事,在京职事官绝少用选人者。熙宁初,稍欲革去资格之弊,于是始诏选举到可试用人,并令崇文院校书以备询访差使。候二年取旨,或除馆职,或升资任,或只与合入差遣,盖欲以观人材也。时邢尚书恕,以河南府永安县主簿,首为崇文院校书,胡右丞愈知谏院,犹以为太遽,因请虽选人而未历外官,虽历任而不满者,皆不得选举。乃特诏恕与堂除近地试衔知县,近岁不复用此例。自始登第,直为禁从,无害也。
宰相除授,虽兼职,故事亦须用麻。乾德二年,赵韩王以门下相兼修国史,有司失于讨论,遂止降敕,至今不能改。
《考异》:《仁宗实录》云:唐制,宰相监修国史,馆殿大学士皆降制。本朝自赵普后,或止以敕除,非故事也。此云虽兼职亦用麻,泛言兼职,非也。又若拜相带监修国史,则自降制矣,故云或止以敕除,言其不皆如此也。
京城士人旧通用青凉伞。祥符五年,始诏惟亲王得用之,余悉禁。六年,中书、枢密院亦许用,然每车驾行幸,扈从皆撤去。既张伞而席帽仍旧,故谓之“重戴”。余从官遇出京城门,如上池赐宴之类,门外皆张伞,然须却帽。
寇莱公、王武恭公皆宋婿,其夫人明德皇后亲妹也。当国主兵,皆不以为嫌。
故事,太皇太后伞皆用黄,太妃用红。国朝久虚太妃宫。元间,仁宗临御,上元出幸寺观,钦圣太后、钦成太妃始皆从行,都人谓之“三殿”。苏子容《太妃阁春帖子》云:“新春游豫祈民福,红伞雕舆从两宫。”
慈圣太后在女家时,尝因寒食与家人戏掷钱。一钱盘旋久之,遂侧立不仆,未几被选。
故事:南郊,车驾服通天冠、绛纱袍;赴青城祀日,眼靴袍;至大次临祭,始更服衮冕。元丰中,诏定奉祀仪,有司建言:《周官》祀昊天上帝,则服大裘而冕,《礼记》郊祭之日,王被衮以象天。王肃援《家语》,临燔祭,脱衮冕,盖先衮而后裘。因请更制大裘,以衮用于祀日,大裘用于临祭。议者颇疑《家语》不可据,黜之。则《周官》、《礼记》所载相牾。时陆右丞佃知礼院,乃言古者衣必有裘,故缁衣羔裘、素衣裘、黄衣狐裘。所谓大裘不裼者,止言不裼,宜应有袭。袭者,裹也。盖中裘而表衮,乃请服大裘、被以衮,遂为定制。大裘,黑羔皮为之,而缘以黑缯,乃唐制也。
邵兴宗初自布衣,试茂才异等中选,除建康军节度推官。会言者论与宰相张邓公妻党连姻,报罢。后因元昊叛,诏求方略之士,复献《康定兵说》十篇,召试秘阁,始得权州观察推官。祖宗取人之慎,盖如是也。
《考异》:时有密言邵与张邓公连姻者,实非也。其后邵进《兵说》,召试授颖州团练推官。此云权州观察推官,非也。
卢相多逊,素与赵韩王不协,韩王为枢密使,卢为翰林学士。一日,偶同奏事,上初改元乾德,因言此号从古未有,韩王从旁称赞。卢曰:“此伪蜀时号也。”帝大惊,遂令检史,视之果然。遂怒,以笔抹韩王面,言曰:“汝争得如他多识!”韩王经宿不敢洗面。翌日奏对,帝方命洗去。自是隙益深。以及于祸,多逊《朱崖谢表》,末云:“班超生入玉门,非敢望也;子牟心存魏阙,何日忘之?”天下闻而哀焉。
京师省、寺皆南向,惟御史台北向,盖以唐以来如此。说者以为隋建御史台,取其与尚书省便道相近,故唐因之;或云御史弹治不法,北向取肃杀之义,莫知孰是。然今台门上独设鸱吻,非他局所有也。
国初,西蜀初定,成都帅例不许将家行,蜀土轻剽易为乱,中朝士大夫尤以险远不测为惮。张乖崖出守还,王元之以诗赠云:“先皇忧蜀辍枢臣,独冒干戈出剑门。万里辞家堪下泪,四年归阙似还魂。弟兄齿序元投分,儿女亲情又结婚。且喜相逢开口笑,甘陈功业不须论。”自庆历以来,天下安,成都雄富,既甲诸帅府,复得与家俱行,无复曩时之患矣。而故事例未有待制为帅者,故近岁自侍郎出守,或他帅自待制移帅,皆加直学士,尤为优除也。
《考异》:至和元年,张安道知益州,仁宗特令奉亲行,竟不敢。嘉五年,吴长文除知成都,以亲辞,故知郓州。云庆历以来复得与家偕行,非也。绍圣四年,郑雍以大中大夫知成都,盖前执政也。致和六年,周焘以宝文阁待制知成都,此云未有以待制为帅者,亦非也。
神宗初即位,犹未见群臣,王乐道、韩持国维等以宫僚先入,慰于殿西廊。既退,独留维,问王安石今在甚处?维对在金陵。上曰:“朕召之肯来乎?”维言:“安石盖有志经世,非甘老于山林者。若陛下以礼致之,安得不来?”上曰:“卿可先作书与安石,道朕此意,行即召矣。”维曰:“若是,则安石必不来。”上问何故,曰:“安石平日每欲以道进退,若陛下始欲用之,而先使人以私书道意,安肯遽就?然安石子{万}见在京师,数来臣家,臣当自以陛下意语之,彼必能达。”上曰:“善。”于是荆公始知上待遇眷属之意。
寇莱公初入相,王沂公时登第,后为济州通判。满岁当召试馆职,莱公犹未识之,以问杨文公曰:“王君何如人?”文公曰:“与之亦无素,但见其两赋,志业实宏远。”因为莱公诵之,不遗一字。莱公大惊曰:“有此人乎?”即召之。故事,馆职者皆试于学士院或舍人院。是岁,沂公特试于中书。
《考异》:钱易制科中书试六论,谢泌、李仲容皆召试中书,除直史馆;李宗谔试相府,除校理;王禹、罗处约召试相府,除直史馆;王钦若试学士院,除知制诰。此云故事皆试于学士院或舍人院,非也。
太祖与符彦卿有旧,常推其善用兵,知大名十余年。有告谋叛者,亟徙之凤翔,而以王晋公为代,且委以密访其事。戒曰:“得实,吾当以赵普所居命汝。”面授旨,径使上道。到,察知其妄,数月无所闻。驿召面问,因力为辩曰:“臣请以百口保之。”太祖不乐,徙知襄州,彦卿竟亦无他。后创居第于曹门外,手植三槐于庭曰:“吾虽不为赵普,后世子孙必有登三公者。”已而,魏公果为太保。欧阳文忠作《王魏公神道碑》,略载此语,而《国史》本传不书。余尝亲见其家子弟言之。
范侍郎纯粹,元丰末为陕西转运判官。当五路大举后,财用匮乏,屡请于朝。吴枢密居厚时为京东都转运使,方以治铁鼓铸有宠,即上羡余三百万缗,以佐关辅。神宗遂以赐范。范得报,愀然谓其属曰:“吾部虽窘,岂忍取此膏血之余耶!”力辞讫弗纳。
太平兴国五年,契丹戎主亲领兵数万犯雄州,乘虚遂至高阳关。太宗下诏亲征。行次大名,戎主闻上至,亟遁归,未尝交锋,车驾即凯旋。上作诗示行在群臣,有“一箭未施戎马遁,六军空恨阵云高”之句。
赵清献为御史,力攻陈恭公,范蜀公知谏院,独救之。清献遂并劾蜀公党宰相,怀其私恩;蜀公复论御史以阴事诬人,是妄加入以死罪,请下诏斩之,以示天下。熙宁初,蜀公以时论不合求致仕,或欲遂谪之,清献不从。或曰:“彼不尝欲斩公者耶?”清献曰:“吾方论国事,何暇恤私怨。”方蜀公辩恭公时,世固不以为过,至清献之言,闻者尤叹服云。
王武恭公德用貌奇伟,色如深墨,当时谓之“黑王相公”。宅在都城西北隅,善抚士卒,得军情,以其貌异,所过间里皆聚观。苏仪甫为翰林学士,尝密疏之,有“宅枕乾冈,貌类艺祖”之语,仁宗为留中不出。孔道辅为中丞,继以为言,遂罢枢密使,知随州。谢宾客,虽郡官不与之接;在家亦不与家人语。如是逾年,起知曹州,始复语人,以为善处谤也。
狄武襄起行伍,位近臣,不肯去其黥文,时特以酒濯面,使其文显,士卒亦多誉之。或云:其家数有光怪,且姓合谶书,欧阳文忠、刘原甫皆屡为之言。独范景仁为谏官,人有讽之者,景仁谢曰:“此唐太宗所以杀李君羡,上安忍为也。”然武襄亦竟出知陈州。
天圣、宝元间,范讽与石曼卿皆喜旷达,酣饮自肆,不复守礼法,谓之“山东逸党”,一时多慕效之。庞颖公为开封府判官,独奏讽,以为苟不惩治,则败乱风俗,将如西晋之季。时讽尝历御史中丞,为龙图阁学士。颖公言之不已,遂诏置狱劾之,讽坐贬鄂州行军司马。曼卿时为馆阁校勘,亦落职,通判海州。仍下诏戒励士大夫,于是其风遂革。
丁文简公度为学士累年,以元昊叛,仁宗因问:“用人守资格与擢材能孰先?”丁言:“承平无事则守资格,缓急有大事大疑,则先材能。”盖自视久次,且时方用兵,故不以为嫌。孙甫知谏院,遽论以为自媒。杜祁公时为相,孙其客也。丁意杜公为辩直而不甚力。及杜公罢,丁时当制,辞云“颇彰朋比之风”,有为而言之也。丁自是亦相继擢枢密副使。
吕侍读溱,性豪侈简倨,所临镇虽监司亦不少降屈。知真定,李参为都转运使,不相能。摭其回易库事,会有不乐吕者,因论以赃。欧阳文忠公为翰林学士,因率同列上疏论救。韩康公时为中丞,因言从官有罪,从官救之,则法无复行矣。文忠之言虽不行,然士论终以为近厚也。
国朝亲王皆服金带。元丰中官制行,上欲宠嘉、歧二王,乃诏赐方团玉带,著为朝仪。先是乘舆玉带皆排方,故以方团别之。二王力辞,乞宝藏于家而不服用。不许,乃请加佩金鱼,遂诏以玉鱼赐之。亲王玉带佩玉鱼,自此始。故事,玉带皆不许施于公服。然熙甯中收复熙河,百官班贺,神宗特解所系带赐王荆公,且使服以入贺。荆公力辞,久之不从,上待服而后进班。不得已受诏,次日即释去。大观中收复青唐,以熙河故事,复赐蔡鲁公,而用排方。时公已进太师,上以为三师礼当异,特许施于公服。辞,乃乞琢为方团;既又以为未安。或诵韩退之诗,有“玉带悬金鱼”之语,告公以请因加佩金鱼。自是何伯通、郑达夫、王将明、蔡居安、童贯,非三师而以恩特赐者,又五人云。
学士院正厅曰“玉堂”,盖道家之名。初,李肇《翰林志》未言居翰苑者,皆谓“凌玉清,屈紫霄”,岂止于“登瀛洲”哉!亦曰“登玉堂”焉。自是遂以“玉堂”为学士院之称,而不为榜。太宗时,苏易简为学士,上尝语曰:“‘玉堂’之设,但虚传其说,终未有正名。”乃以红罗飞白“玉堂之署”四字赐之。易简即扃置堂上。每学士上事,始得一开视,最为翰林盛事。绍圣间,蔡鲁公为承旨,始奏乞摹,就杭州刻榜揭之,以避英庙讳,去下二字,止曰“玉堂”云。
梁庄肃公,景中监在京仓。南郊赦,录朱全忠之后,庄肃上疏罢之,曰:“全忠,叛臣也,何以为劝?”仁宗善之,擢审刑院评议官,记其姓名禁中,自是遂见进用。
《考异》:梁庄肃公以太子中舍监在京广衍仓,景中进士及第,换中允知淮阳军,论朱全忠事。此云监在京仓时疏罢之,非也。
天圣三年,钱思公除中书门下平章事,钱希白为学士当制。希白于思公,从父兄也。兄草弟麻,当时以为盛事。建中靖国元年,曾子宣自枢府入相,子开适草制,本朝惟此二人而已。
《考异》:子宣元符三年十月拜相。韩绛相,弟维草制。此云本朝惟此二人,非也。
祖宗用人,多以两省为要,而翰林学士尤号清切;由是登二府者,十常六七。杜正献公以清节名天下,然一生多历外职,五为使者,遍典诸名藩;在内,惟为三司、户部副使、御史中丞、知开封府,遂至为枢密副使。范文正公自谏官被责,召还,以天章阁待制判国子监,迁知开封府,复责,晚乃自庆州亦入为枢密副使。二公皆未尝历两省,而文正之文学不更文字之职,世尤以为歉也。
吴龙图中复性谨约,详于吏治,自潭州通判代还。孙文懿公为中丞,闻其名,初不之识,即荐为监察御史里行。或问文懿:“何以不相识而荐之?”文懿笑曰:“昔人耻为呈身御史,吾岂荐识面台官耶?”当时服其公。
苏相子容为南京察推,时杜祁公尚无恙,极器重之,每曰:“子他日名位,当与老夫略同。”不知以何知之也。杜公以六十八岁入相,八十薨,苏公以七十二岁入相,八十二岁薨。不惟爵齿略相似,杜公在位百余日后,以太子少师致仕,末乃为太子太师;而苏公在位甫一年后,亦以太子少师致仕,太上皇即位,方进太子太保。初,杜公告老,执政有不悦者,故特以东宫三少抑之,当时以为非故事;而苏公告老在绍圣初,亦坐章申公不悦,令具杜公例进呈,苏公闻之,喜曰:“乃吾志也。”
王审琦微时,与太祖相善,后以佐命功,尤为亲近。性不能饮。太祖每燕,近臣常尽欢,而审琦但持空杯,太祖意不满。一日酒酣,举杯祝曰:“审琦布衣之旧,方共享富贵;酒者,天之美禄,可惜不令饮之。”祝毕,顾审琦曰:“天必赐汝酒量,可试饮。”审琦受诏,不得已饮,辄连数大杯,无苦。自是每侍燕,辄能与众同饮,退还私第,则如初。
杨文公既佯狂逃归阳翟,时祥符六年也。中朝士大夫自王魏公而下,书问常不辍,皆自为文,而用其弟倚士曹名,奏牍则托之母氏。其答王魏公一书末云:“介推母子绝希绵上之田,伯夷弟兄甘守西山之饿。”当时服其微而婉云。
《考异》:倚往见魏公既归,以书叙感,非答其书也。
王元之初自掖垣谪商州团练副使,未几,入为学士。至道中,复自学士谪守滁州。真宗即位,以刑部郎中召为知制诰。凡再贬还朝,不能无怏怏,时张丞相齐贤、李文定沆当国,乃以诗投之曰:“早有虚名达九重,宦游流落渐龙钟。散为郎吏同元稹,羞见都人看李邕。旧日谬吟红药树,新朝曾献皂囊封;犹祈少报君恩了,归卧山林作老农。”然亦竟坐张齐贤不悦,继有黄州之迁,盖虽困而不屈也。
●卷八
仁宗留意科举,由是礼闱知举,任人极艰。天圣五年春榜,王沂公当国,欲差知举官,从臣中无可意者,因以刘中山筠为言。时刘知颖州,仁宗即命驿召之。是岁廷试,王文安公尧臣第一,韩魏公第二,赵康靖公概第三。
庆历中,刘原父廷试考第一。会王伯庸以翰林学士为编排官,原父内兄也,以嫌自列。或言:高下定于考试官,编排第受成而甲乙之,无预与夺,伯庸犹力辞。仁宗不得已,以为第二,而以贾直孺为魁。旧制,执政子弟多以嫌不敢举进士。有过省而不敢就殿试者,盖时未有糊名之法也。其后法制既备,有司无得容心,故人亦不复自疑。然至和中,沈文通以太庙斋郎廷试考第一,大臣犹疑有官不应为,遂亦降为第二,以冯当世为魁。
富公以茂材异等登科,后召试馆职,以不习诗赋求免。仁宗特命试以策论,后遂为故事。制科不试诗赋,自富公始。至苏子瞻又去策,止试论三篇。熙宁初,罢制举,其事皆废。
李文定公在场屋有盛名,景德二年预省试,主司皆欲得之,以置高第。已而乃不在选。主司意其失考,取所试卷覆视之,则以赋落韵而黜也,遂奏乞特取之。王魏公时为相,从其请。既廷试,遂为第一。
《考异》:此说据范蜀公《东斋记事》。然景德二年,乃毕文简、寇莱公为相,王魏公参政,此云王魏公时为相,非也。
端拱初,宋白知举,取二十八人。物论喧然,以为多遗材。诏复取落下人试于崇政殿,于是再取九十九人。而叶齐犹击登闻鼓自列。朝廷不得已,又为覆试,颇恶齐へ讼,考官赋题,特出“一叶落而天下秋”,凡放三十一人,而齐仍第一。
国朝取士,犹用唐故事,礼部放榜。柳开少学古文,有盛名,而不工为词赋,累举不第。开宝六年,李文正知举,被黜下第。徐士廉击鼓自列,诏卢多逊即讲武殿覆试,于是再取宋准而下二十六人,自是遂为故事。再试自此始。然时开复不预,多逊为言开英雄之士,不工篆刻,故考校不及。太祖即召对,大悦,遂特赐及第。
唐礼部试诗赋,题不皆有所出,或自以意为之,故举子皆得进问题意,谓之“上请”。本朝既增殿试,天子亲御殿,进士犹循用礼部故事。景中,稍厌其烦渎,诏御药院具试题,书经史所出,模印给之,遂罢“上请”之制。
元奉五年,黄冕仲榜唱名,有暨陶者,主司初以“洎”音呼之,三呼不应。苏子容时为试官,神宗顾苏,苏曰:“当以入声呼之。”果出应。上曰:“卿何以知为入音?”苏言:“《三国志》吴有暨艳,陶恐其后。”遂问陶乡贯,曰:“崇安人。”上喜曰:“果吴人也。”时暨自阙下一画,苏复言字下当从旦。此唐避睿宗讳,流俗遂误,弗改耳。
故事,殿试唱名,编排官以试卷列御座之西,对号以次拆封,转送中书侍郎,即与宰相对展进呈,以姓名呼之。军头司立殿陛下,以次传唱。大观三年,贾安宅榜,林彦振为中书侍郎,有甄好古者,彦振初以“真”呼。郑达夫时为同知枢密,在旁曰:“此乃坚音。”欲以沮林。即以“坚”呼,三呼不出;始以“真”呼,即出。彦振意不平,有忿语。达夫摘以为不恭,林坐贬。
唐末,礼部知贡举,有得程文优者,即以已登第时名次处之,不以甲乙为高下也,谓之“传衣钵”。和凝登第,名在十三,后得范鲁公质,遂处以十三。其后范登相位,官至太子太傅,封国于鲁,与凝皆同,世以为异也。
宋莒公兄弟居安州,初未知名。会夏英公谪知安州,二人以文贽见,大称赏之,遂闻于时。初试礼部,刘子仪知举,擢景文第一,余曾叔祖司空第二,莒公第三。时谅暗不廷试,暨奏名,明肃太后曰:“弟何可先兄!”乃易莒公第一,而景文降为第十。是榜上五名,莒公与曾鲁公既为相,高文庄、郑文肃与曾叔祖皆联名,景文、王内翰洙、张侍读环、郭龙图稹,皆同在第一甲,故世称刘子仪知人。
苏子瞻自在场屋,笔力豪骋,不能屈折于作赋。省试时,欧阳文忠公锐意欲革文弊,初未之识。梅圣俞作考官,得其《刑赏忠厚之至论》,以为似《孟子》。然中引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事不见所据,亟以示文忠,大喜。往取其赋,则已为他考官所落矣,即擢第二。及放榜,圣俞终以前所引为疑,遂以问之。子瞻徐曰:“想当然耳,何必须要有出处?”圣俞大骇,然人已无不服其雄俊。
熙宁以前,以诗赋取士,学者无不先遍读《五经》。余见前辈,虽无科名人,亦多能杂举《五经》,盖自幼习之,故终老不忘。自改经术,人之教子者,往往便以一经授之,他经纵读,亦不能精。教者,亦未必皆读《五经》,故虽经书正文,亦率多遗误。尝有教官出《易》题云:“乾为金,坤亦为金,何也?”举子不免上请,则是出题时偶检福建本,坤为金字,本谬,忘其上两点也。又尝有秋试,问“井卦何以无彖?”亦是福建本所遗。
唐以前,凡书籍皆写本,未有模印之法,人以藏书为贵。不多有,而藏者精于雠对,故往往皆有善本。学者以传录之艰,故其诵读亦精详。五代时,冯道奏请始官镂《六经》板印行。国朝淳化中,复以《史记前后汉》付有司摹印,自是书籍刊镂者益多,士大夫不复以藏书为意。学者易于得书,其诵读亦因灭裂,然板本初不是正,不无讹误。世既一以板本为正,而藏本日亡,其讹谬者遂不可正,甚可惜也。余襄公靖为秘书丞,尝言《前汉书》本谬甚,诏与王原叔同取秘阁古本参校,遂为《刊误》三十卷。其后刘原父兄弟,《两汉》皆有刊误。余在许昌得宋景文用监本手校《西汉》一部,末题用十三本校,中间有脱两行者。惜乎,今亡之矣。
世言雕板印书始冯道,此不然,但监本《五经》板,道为之尔。《柳比训》?《序》,言其在蜀时,尝阅书肆,云“字书、小学,率雕板印纸”,则唐固有之矣,但恐不如今之工。今天下印书,以杭州为上,蜀本次之,福建最下。京师比岁印板,殆不减杭州,但纸不佳;蜀与福建多以柔木刻之,取其易成而速售,故不能工;福建本几遍天下,正以其易成故也。
监本《礼记月令》,唐明皇删定,李林甫所注也。端拱中,李至判国子监,尝请复古本,下两制馆职议。胡旦等皆以为然,独王元之不同,遂寝。后复数有言者,终以朝廷祭祀、仪制等,多本唐注,故至今不能改,而私本则用郑注。
太宗当天下无事,留意艺文,而琴棋亦皆造极品。时从臣应制赋诗,皆用险韵,往往不能成篇;而赐两制棋势,亦多莫究所以,故不得已,则相率上表乞免和,诉不晓而已。王元之尝有诗云:“分题宣险韵,翻势得仙棋”;又云:“恨无才应副,空有表虔祈。”盖当时事也。
苏子瞻尝称陈师道诗云:“凡诗,须做到众人不爱可恶处,方为工;今君诗不惟可恶却可慕,不惟可慕却可妒。”
白乐天诗“三杯蓝尾酒,一胶牙饧”。唐人言蓝尾多不同,蓝字多作啉,云出于侯白《酒律》。谓酒巡匝,末坐者连饮三杯,为蓝尾。盖末坐远酒,得到常迟,故连饮以慰之。以啉为贪婪之意,或谓啉为啉,如铁入火,贵其出色,此尤无稽。则唐人自不能晓此义也。
苏参政易简登科时,宋尚书白为南省主文。后七年,宋为翰林学士承旨,而苏相继入院,同为学士。宋尝赠诗云:“昔日曾为尺木阶,今朝真是青云友。”欧阳文忠亦王禹玉南省主文,相距十六年,亦同为学士。故欧公诗有“喜君新赐黄金带,顾我今为白发翁”之句。二事诚一时文物之盛也。
东汉以来,九卿官府皆名曰“寺”,与省台并称,鸿胪其一也。本以待四夷宾客,故摩腾、竺法兰自西域以佛经至,舍于鸿胪。今洛中白马寺,摩腾真身尚在。或云寺即汉鸿胪旧地。摩腾初来,以白马负经,既死,尸不坏,因留寺中,后遂以为浮屠之居,因名“白马”;今僧居概称寺,盖本此也。摩腾真身至今不枯朽,漆棺石室扃锁甚固,藏其钥于府廨。有欲观者,旋请钥秉烛,乃可详视。然杨炫之《洛阳伽蓝记》载当时经函放光事,而不及摩腾,不可解。炫之,元魏时人也。
汉太皇太后称长信宫,皇太后称长乐宫,皇后称长秋宫。本朝不为定制,皇后定居坤仪殿,太皇太后、皇太后遇当推尊,则改筑宫,易以嘉名,始迁入。百官皆上表称贺,及贺两宫。
国初,以供奉官、左右班、殿直为“三班”,后有殿前承旨班。端拱后,分供奉官为东西,又置左右侍禁借职,皆领于三班院,而仍称“三班”,不改其初。三班例员止三百,或不及。天禧后,至四千二百有余,盖十四倍。元丰后,至一万一千六百九十,合宗室八百七十,总一万二千五百六十,视天禧又两倍有余。以出入籍较之,熙宁八年入籍者,岁四百八十有余,其死亡退免者,不过二百,此所以岁增而不已也。右选如此,则左选可知矣。
元昊叛,王师数出不利。仁宗颇厌兵,吕文靖公遂有赦罪招怀之意,而范文正、韩魏公持不可,欲经营服之。庞颖公知延州,乃密谕颖公,令致意于昊。时昊用事大臣野利旺荣,适遣牙校李文贵来,颖公留之未遣。因言虏方骤胜,若中国先遣人,必偃蹇不受命,不若因其人自以己意,令以逆顺祸福归告,乃遣文贵还。已而旺荣及其类曹偶四人,果皆以书来,然犹用敌国礼。公以为不逊,未敢答以闻。朝廷幸其至,趣使为答书,称旺荣等为太尉,且曰:“元昊果肯称臣,虽仍其僭名,可也。”颖公复论僭名岂可许?太尉,天子上公,若陪臣而得称,则元昊安得不僭?旺荣等书自称“宁令漠”,此其国中官号,姑以此复之,则无嫌。乃径为答书。如是往返逾年,元昊遂遣其臣伊州刺史贺从勋入贡,称男邦面令国兀卒郎霄,上书父大宋皇帝。颖公览之,谓其使曰:“天子至尊,荆王叔父犹奉表称臣,若主可独言父子乎?”从勋请复归议。朝廷从其策,元昊遂卒称臣。
宝元、康定间,元昊初叛,契丹亦以重兵压境。时承平久,三路正兵寡弱,乃诏各籍其民不问贫富,三丁取一,为乡弓手。已而元昊寇陕西,刘平、石元孙等败没,死者以万计。正兵益少,乃尽以乡弓手刺面,为保捷指挥正军。河东、河北事宜稍缓,但刺其手背,号“义勇”。治平间,谅祚复谋入寇,议者数请为边备。韩魏公当国,遂委陕西提刑陈述古,准宝元、康定故事,复籍三丁之一为义勇,盖以陕西视两河,初无义勇故也。司马君实知谏院,力陈其不可,言甚切至,且谓陕西保捷即两河义勇,不应已籍而再籍。章六上,讫不从,盖魏公主之也。
黄河庆历后,初自横陇,稍徙趋德博,后又自商胡趋恩冀,皆西流北入海。朝廷以工夫大,不复塞。至和中,李仲昌始建议,开六塔河,引注横陇,复东流。周沆以天章阁待制为河北都转运使,诏遣中官与沆同按视。沆言今河面二百步,而六塔渠广四十步,必不能容,苟行之,则齐与博、德、滨、棣五州之民,皆为鱼矣。时贾文元知北京,韩康公为中丞,皆不主仲昌议,而富韩公为相,独力欲行之。康公至以是击韩公。然北流既塞,果决,齐、博等州民大被害,遂窜仲昌岭南,议者以为韩公深恨。
太宗北伐,高琼为楼船战棹都指挥使,部船千艘趋雄州。元昊初臣,庞颖公自延州入为枢密副使,首言关中苦馈饷,请徙沿边兵就食内地。议者争言不可。以为敌初伏,情伪难测,未可遽弛备。独公知元昊已困,必不能遽败盟,卒徙二十万人。后为枢密使,复言天下兵太冗,多不可用,请汰其罢老者。时论纷然,尤以为必生变,公曰:“有一人不受令,臣请以身坐之。”仁宗用其言,遂汰八万人。
夏文庄、韩魏公皆自枢密副使出,再召为三司使。
贾文元为崇政殿说书。久之,仁宗欲以为侍讲,而难于骤用,乃特置天章阁侍讲。天章有侍讲,自此始然,后亦未尝复除人。
《考异》:时以崇政殿说书贾昌朝、王宗道、赵希言并兼天章阁侍讲,非专为贾设也。后高若讷、杨安国、王洙、林、赵师民、曾公亮、钱象先、卢士宗、胡瑗、吕公著、傅求、常秩、陈襄、吕惠卿等皆为天章阁侍讲,云后亦未尝复除人,非也。
元丰初,诏修仁宗、英宗史,王禹玉以左仆射为监修官。始成二帝纪,具草进呈。神宗内出手诏,赐禹玉等曰:“两朝大典,虽为重事,以卿等才学述作之,固已比迹班马矣,朕之浅陋,何所加损乎!其如拟进草绪成之。”盖上尊祖宗之意,非故事也。其后史成,特诏给舍侍郎以上,学士中丞及观察使以上,曲燕于垂拱殿。亦非故事也。
国朝宰相,自崇宁以前,乾德二年,范质、王溥、魏仁浦罢,赵普相,开宝六年罢,独相者十年;雍熙二年,宋琪罢,李在位,端拱元年罢,独相者四年;淳化元年赵普罢,吕蒙正在位,独相者逾年;景德三年,寇准罢,王旦相,祥符五年向敏中相,旦独相者七年;天圣七年王曾罢,吕夷简在位,明道元年张士逊复相,夷简独相者三年;皇三年,宋庠、文彦博罢,庞籍相,独相者三年;元九年吕大防罢,章相,七年罢,独相者七年。七朝独相者七人,惟赵韩王十年,其次王魏公、章申公七年,最久石。
元丰中,蹇周辅自户部侍郎知开封府,止除宝文阁待制;而李定自户部侍郎知青州,除龙图阁直学士,二例不同,定或以久次也。
绍圣初,彭器资自权尚书,韩持正自侍郎出知成都府,皆除宝文阁直学士,两人皆辞行,即复以待制为州。盖成都故事,须用杂学士,而权尚书、直侍郎,皆止当得待制也。
范忠宣,元初自直龙图阁知庆州,进天章阁待制,即召为给事中。未几,迁吏部尚书。辞免未报,拜同知枢密院,告自中出,特令不过门下省。公力辞,台谏亦有以为言,不听,遂自同知拜相。前辈进用之速,未有如此。
《考异》:范知庆州,除待制,召为给事中,皆元丰八年,云元初,非也。时以安焘知枢同知,而给事中封驳焘敕不下,诏不送给事中书读,焘辞免,从之,除命复送给事中书读。云“告自中出,特令不过门下省”,非也。范元元年六月同知,三年四月相,宋琪自外郎一岁四迁,至作相;向敏中自外郎同知枢,才百余日。云前辈进用之速,未有如范者,亦非也。
庆历二年,富郑公知谏院,吕申公、章郇公当国。时西事方兴,郑公力论宰相当通知枢密院事,二公遂皆加判枢密院;已而以判为太重,改兼枢密使。五年,二公罢,贾文元、陈恭公继相,遂罢兼使。
窦怀贞以尚书右仆射兼御史大夫,诏军国重事,宜共平章。元初,以文潞公为平章军国重事,吕申公为平章军国事,遂入衔。或以为用怀贞故事。
国史院初开,史官皆赐银、绢、笔、墨、纸;已开而续除者,不赐。
唐都雍,洛阳在关东,故以为东郡;本朝都汴,洛阳在西,故以为西都,皆谓之“两京”。祥符七年,真宗谒太清宫于亳州还,始建应天府为南京。仁宗庆历二年,契丹会兵幽州,遣使萧英、刘六符来求关南北地,始建大名府,为北京。
从官狨坐,唐制初不见,本朝太平兴国中始禁。工商庶人许乘乌漆素鞍,不得用狨毛暖座。天禧中,始诏两省五品、宗室、将军以上,许乘狨毛暖座,余悉禁。则太平兴国以前,虽工商庶人皆得乘;天禧以前,庶官亦皆得乘也(案:此条已见第三卷,惟中数语详略互异,今并存之)。
故事,建州岁贡大龙凤团茶各二斤,以八饼为斤。仁宗时,蔡君谟知建州,始别择茶之精者为“小龙团”,十斤以献,斤为十饼。仁宗以非故事,命劾之。大臣为请,因留而免劾,然自是遂为岁额。熙宁中,贾青为福建转运使,又取小团之精者为“密云龙”,以二十饼为斤而双袋,谓之“双角团茶”,大小团袋皆用绯,通以为赐也。“密云”独用黄,盖专以奉玉食。其后又有为“瑞云翔龙”者。宣和后,团茶不复贵,皆以为赐,亦不复如向日之精。后取其精者为“夸茶”,岁赐者不同,不可胜纪矣。
《考异》:君谟为福建转运使,非知建州也。始进“小龙团”凡二十饼重一斤。此云斤为十饼,非也。
庆历初,吕许公在相位,以疾甚求罢。仁宗疑其辞疾,欲亲视之。乃使乘马至殿门,坐椅子舆至殿陛,命其子公弼掖以登。既见,信然,乃许之。前无是礼也。
《考异》:《吕传》云:命内侍取兀子舆以前。
●卷九
北京旧不兼河北路安抚使,仁宗特以命贾文元。故文元召程文简为代,乞只领大名一路。后文元再镇,固求兼领,乃复命之。且诏昌朝罢,则不置。及熙宁初,陈叔守北京,遂以文元故事兼领。
熙宁初,中书议定改宗室条制,召学士王禹玉草制。禹玉辞曰:“学士,天子私人也。若降诏付中书施行,则当草之。今中书已议定宗室事,则当使舍人院草敕尔。学士非所预,不敢失职也。”乃命知制诰苏子容草敕。近世凡朝廷诏命,皆学士为之,重王命也。
熙宁三年九月,诏中书五房各置检正官二员,在堂后官之上,都检正一员,在五房提点之上,皆以士人为之。于是以吕微仲为都检正,孙巨源吏房,李邦直礼房,曾子宣户房,李奉世刑房。
澶渊之盟,初以曹利用奉使,许岁币三十万;其后刘六符来,始增二十万为五十万。元昊初,遣如定来求和,朝廷许以岁币十万,未称臣;乃使张子奉使而肯称臣,子遂许以二十万。
枢密都承旨与副承旨,祖宗皆用士人,比僚属事,参谋议。真宗后,天下无事,稍稍遂皆用吏人。欧公建言请复旧制,而不克行。熙宁初,始用李评为都承旨,至今行之。初,评受命,文潞公为枢密使,以旧制不为之礼,评诉于神宗,命史官检详故事。以久无士人为之,检不获,乃诏如阁门使见枢密之礼。
仁宗时,台官有弹击教坊倭子郑州来者,朝中传以为笑。欧公以为今台官举人,须得三丞以上,成资通判者,所以难于充选。因请略去资格,添置御史里行。但选材堪此选,资深者入三院,资浅者为里行。熙宁初,实用此议也。
元二年,诏职事官并许带职。尚书二年,加直学士;中丞、侍郎、给事、谏议通及一年,加待制;论者纷然,以为不当。王彦林为十不可之说以献。谓尚书二年加直学士,若一年而罢,与之直学士则过,与之待制则与尚书、侍郎何异?其以罪被谪者,常例当落职,若落职名,则不问过之轻重,与职事官为落两重职;若止落职事官,则与平迁、善罢何异!官制以来,由谏议大夫、中书舍人方为给事中,由给事中方为侍郎,而中丞又在侍郎之上,今概以一年为待制,则等差莫辨。待制,祖宗之时其选最精,出入朝廷才一二人。今立法无定员,将一年之后,待制满朝,必有车载斗量之谣。大要如是。刘莘老为中丞,刘器之为司谏,皆以为言,朝廷不以为然。其后莘老作相,亦竟不能自改也。
治平初,王景彝自御史中丞除枢密副使,钱公辅为知制诰,缴辞头。时英宗初即位,韩魏公当国,以为始除大臣而不奉诏,恐主威不立,乃特责滁州团练副使。议者以为太过,司马君实知谏院,意亦以为是而不救。及后论陕西义勇事,章六上不行,乃于求罢章中始云:钱公辅一上章,止枢密副使恩命于诏令未行之前,而责授散官;臣六上章,沮宰相大议于诏令已行之后,而不以为罪,是典刑不均一矣。请比公辅更责远小处。疏入,不报,盖意指魏公也。
狄武襄状貌奇伟,初隶拱圣籍中,为延州指挥使。范文正一见,知其后必为名将,授以《左氏春秋》。遂折节读书,自春秋战国至秦汉用兵成败,贯通如出掌中。与尹师鲁尤善。师鲁与论兵法,终不能屈。连立战功,骤至泾原经略招讨副使。仁宗闻其名,欲召见,会寇入平凉,诏图形以进,于是天下始耸然畏慕之。神宗初即位,有意二边。一日,忽内出御制祭文,遣使祭其墓,欲以感动将士。或云,滕元发之词也。
狄武襄以枢密副使出讨侬智高,换宣徽南院使,宣抚荆湖南北路,经制广南盗贼事。师还,复旧任,盖不欲以本官外使也。如嘉末,韩魏公待郭逵厚,始使带签书枢密院知延州。故熙宁初,王乐道论魏公,为用周太祖故事命逵,盖郭威实由是变也。魏公亦无以解。
《考异》:治平三年,郭逵以签书枢密院事为陕西四路宣抚使兼判渭州,后以宣徽使判延州。此云嘉末,又云逵带签书枢密院事知延州,皆非。王乐道论韩魏公用逵事,在治平四年,此云熙宁初,亦非也。
贾文元初以晋陵县主簿为国子监说书,孙宣公为判监,始见,因会学官,各讲一经。既退,谒宣公,久之不出。徐令人持《唐书?路隋韦处厚传》使读,文元了不喻。已乃见之,曰:“知所以示二《传》乎?”曰:“不知。”宣公言:“君讲书有师法,他日当以经术进,如二公,勉自爱。”其后,宣公辞讲筵请老,即荐文元自代,时官犹未甚显。未几,仁宗卒为创崇政殿说书命之。崇政殿说书,自文元始云。
庆历中,契丹遣萧英、刘六符来,求取关南北地,朝廷患之。王武恭帅定州,敌密遣人来觇候。吏得之,偏裨皆请斩之以徇众,武恭特不问。明日,出猎近郊,号三十万,亲执桴鼓示众,下令曰:“具粮糗,视大将军旗所向即驰,敢后者斩。”觇者归,密以告,虏疑汉兵将深入,无不惧。仁宗亟遣使问计,对曰:“咸平、景德,边兵二十余万皆屯定武,不能分扼要害,故敌得轶境,径犯澶渊。且当时以阵图赐诸将,人皆谨守,不敢自为方略,缓急不相援,多至于败。今愿无赐阵图,第择诸将,使应变出奇,自立异功,则无不济。”仁宗以为然。
晏元献公喜推引士类,前世诸公为第一。为枢府时,范文正公始自常调荐为秘阁校勘。后为相,范公入拜参知政事,遂与同列。孔道辅微时,亦尝被荐。后元献再为御史中丞,复入为枢府,道辅实代其任。富韩公,其婿也。吕申公荐报聘契丹,公时在枢府,亦从而荐之,不以为嫌。苏子容为谥议,以比胡广与陈蕃并为三司,谢安引从子玄北伐云。
王武恭公自枢密使谪知随州,孔道辅所论也。道辅死,或有告武恭:“害公者死矣。”武恭愀然叹曰“可惜!朝廷又丧一直臣。”文潞公为唐质肃所击,罢宰相,质肃亦坐贬岭外。至和间,稍牵复为江东转运使。会潞公复入相,因言唐某疏臣事固多中,初贬已重,而久未得显擢,愿得复召还。仁宗不欲,止命迁官,除河东。
夏文庄、韩魏公皆自枢密副使为三司使。
汉举贤良,自董仲舒以来,皆对策三道。文帝二年,对策者百入,晁错为高第;武帝元光五年,对策者亦百人,公孙弘为第一。当时未有黜落法,对策者皆被选,但有高下尔。至唐始对策一道而有中否,然取人比今多。建中间,姜公辅等二十五人;太和间,裴休等二十三人;其下如贞元中,韦执谊、崔元翰、裴洎等皆十八人。元和中牛僧孺等,长庆中庞严等,至少犹皆十四人。盖自后周加试策论三道于礼部,每道以三千字为率;本朝加试六论,或试于秘阁,合格而后御试,故得人颇艰,然所所选既精,士之滥进者无几矣。
《考异》:文帝十五年策晁错等,非二年也。贤良策见于《汉书》者,惟董仲舒三道,余皆一道。此云自仲舒以来皆对策三道,不知何所据耶?百人皆当云百余人。又《仲舒》及《严助传》亦皆云百余人。
苏子容过省,赋“历者,天地之大纪。”为本场魁。既登第,遂留意历学。元丰中,使契丹适会冬至,契丹历先一日,趋使者入贺。虏人不禁天文术数之学,往往皆精。其实契丹历为正也,然势不可从。子容乃为泛论历学,援据详博,契丹人莫能测,无不耸听。即徐曰:“此亦无足深较,但积刻差一刻尔。以半夜子论之,多一刻即为今日,少一刻即为明日,此盖失之多尔。”契丹不能遽折。遂从归奏,神宗大喜,即问:“二历竟孰是?”因以实言,太史皆坐罚。金元初,遂命子容重修浑仪,制作之精,皆出前古。其学略授冬官正袁惟几,而创为规模者,吏部史张士廉。士廉有巧思,子容时为侍郎,以意语之,士廉辄能为,故特为精密。金人陷京师毁合台,取浑仪去。今其法,苏氏子孙亦不传云。
元昊叛,议者争言用兵伐叛,虽韩魏公亦力主其说。然官军连大败者三:初围延州,执刘平、石元孙于三川口,康定元年也。明年,败任福于好水川,福死之,庆历元年也。又明年,寇镇戎军,败葛怀敏于定州寨,执怀敏,丧师皆无虑十余万。中间惟任福袭白豹城,能破其四十一族耳。范文正欲力持守策,以岁月经营困之,无速成功。故无大胜,亦无大败。
神宗天性至孝,事慈圣光献太后尤谨。升遐之夕,王禹玉为相入慰,执手号恸,因引至敛所,发视御容,左右皆感绝。将敛,复召侍臣观入梓宫物,亲举一玉碗及玉弦曰:“此太后常所御也。”又恸几欲仆。禹玉为挽辞云:“谁知老臣泪,曾及见珠襦。”又云:“冰弦湘水急,玉碗汉陵深。”皆纪实也。
庆历二年,富郑公知谏院,吕申公、章郇公当国。时西事方兴,郑公力论宰相当通知枢密院事,二公遂皆加判枢密院。已而以判为太重,改兼枢密使。五年,二公罢,贾文元、陈恭公继相遂罢兼使(案:此条已见第八卷内,此系复出)。
韩康公得解,过省、殿试,皆第三人。其后为执政,自枢密副使、参知政事、拜相,及再宰,四迁皆在熙宁中,此前辈所未有也。苏子容挽辞云:“三登庆历三人第,四入熙宁四辅中。”
范文正公以晏元献荐入馆,终身以门生事之,后虽名位相亚亦不敢少变。庆历末,晏公守宛丘,文正赴南阳,道过,特留欢饮数日。其书题门状,犹皆称门生。将别,以诗叙殷勤,投元献而去。有“曾入黄扉陪国论,却来绛帐就师资”之句,闻者无不叹服。
王禹玉历仁宗、英宗、神宗三朝,为翰林学士,其家自太平兴国至元丰十榜,皆有人登科。熙宁初,叶尚书祖洽榜,闻喜燕席上和范景仁诗云:“三朝遇主惟文翰,十榜传家有姓名。”此事他人所无有也。
范文正公始以献百官图讥切吕申公,坐贬饶州。梅圣俞时官旁郡,作《灵乌赋》以寄,所谓“事将兆而献忠,人返谓尔多凶”,盖为范公设也。故公亦作赋报之,有言“知我者谓吉之先,不知我者谓凶之类”。及公秉政,圣俞久困,意公必援己,而漠然无意,所荐乃孙明复、李泰伯。圣俞有违言,遂作《灵乌后赋》以责之。略云:“我昔闵汝之忠,作赋吊汝;今主人误丰尔食,安尔巢,而尔不复啄叛臣之目,伺赃垒之去,反憎鸿鹊之不亲,爱燕雀之来附。”意以其西帅无成功。世颇以圣俞为隘。
太宗时,陈文忠公廷试第一,曾会第二,皆除光禄寺丞,直史馆;会继迁殿中丞,知宣州,赐绯衣银鱼,前无此比也。治平初,彭器资谅暗榜,亦为进士第一,乃连三任职官,十年而后始改太子中允。盖器资未尝求于当路,代还多自赴吏部铨,然卒以是知名。仕宦淹速,信不足较也。
元厚之少以文字自许,屡以贽欧阳文忠,卒不见录。故在嘉初、治平间,虽为从官,但多历监司帅守。熙宁初,荆公当国,独知之,始荐以为知制诰,神宗犹未以为然。会广西侬智高后,复传溪峒有警,选可以经略者,乃自南京迁知广州。既至,边事乃误传,其《谢上表》云:“横水明光之甲,得自虚传;云中赤白之囊,唱为危事。”盖用泽潞《李文饶》及《丙吉传》中事。神宗览之,大称善,后遂自荆南召为翰林学士。
元初,魏王丧在殡。秋燕,太常议天子绝期,不妨燕。苏子瞻为翰林学士,当撰致语。上疏援荀盈未葬,平公饮酒乐,膳宰屠蒯以为非;周穆后既葬除丧,景王以宾燕,叔向议之。以为若绝期,可以燕乐,则平公、景王何以见非?余谓天子绝期,谓不为服也。不为服,则不废乐,太常之议是矣。以为情有所不忍,则特辍乐,如屠蒯、叔向之言可也,不当更论绝期为言。如富郑公母在殡,而仁宗特罢春燕,叔父岂不重于宰相之母!惜乎,子瞻不知出此也。
《考异》:按《春秋左氏传》昭公九年,晋荀盈如齐,卒于<虚戈>阳,殡于绛。未葬,晋平公饮酒乐,膳宰屠蒯趋入,酌以饮工曰:“汝为君耳,将司聪也。辰在子卯,谓之疾日,君彻燕乐,学人舍业,为疾故也。君之卿佐是谓股肱,股肱或亏,何痛如之。汝弗闻而乐是,不聪也。”公说,彻乐。又按昭公十五年,晋荀跞如周葬穆后。既葬,除丧,周景王以宾燕,叔向讥之,谓之“乐忧”。夫晋平公之于荀盈,(案:此下疑有脱文。)仁宗以宰臣张知白之丧特罢社燕,比例尤的。子瞻所奏,正引仁宗以宰相富弼母在殡为罢春燕事,且云魏王之亲比富弼之母,轻重亦有间矣。此乃云子瞻不知出此,何耶?
治平间,欧阳永叔罢参知政事,知亳州,除观文殿学士;相继赵叔平罢知滁州,亦除。其后非执政而除者,王韶以边功,王乐道以宫僚,皆特恩也。
《考异》:欧阳永叔罢政在治平四年,前此如丁度、韩琦、高若讷、富弼、孙沔、田况、张观、程戡、孙、胡宿,皆以前执政,或初罢政除观文殿学士,此止举欧、赵二人,何耶?
故事,馆职皆试诗赋各一篇。熙宁元年,召试王介、安焘、陈侗、蒲宗孟、朱初平,始命改试策论各一道。于是始试“敕天之命,惟时惟几”论,问“古用民,岁不过三日”策。
吕宝臣为枢密使,神宗欲用晦叔为中丞,不以为嫌,乃召苏子容就曾鲁公第草制。中云:“惟是一门公卿,三朝侍从,久欲登于近用,尚有避于当涂,况朕方以至公待人,不疑群下,岂以弟兄之任事,而废朝廷之擢才?矧在仁祖之时,已革亲嫌之制。台端之拜,无以易卿。”著上意也。晦叔既辞,上命中使押赴台。礼上,公弼亦辞位,不从。
神宗既不相潞公,而相陈叔,乃诏叔班潞公下。潞公辞曰:“国朝未有枢密使居宰相上者,惟曹利用尝先王曾、张知白,臣忝文臣,不敢乱官制。”力辞久之,不听,乃班叔上。已而阁门言:旧制,宰相压亲王,亲王压使相。今彦博先升之,则遇大朝会,亲王并入,亦当带压亲王。潞公复辞,始许班叔下。
故事,三院御史论事,皆先申中书,得札子而后始登对。谏官则不然。熙宁初,始诏依谏官例,听直牒阁门请对。
熙宁三年,制科过阁,孔文仲第一,吕陶亦在选中。既殿试,文仲陈时病,语最切直,吕陶稍直。宋敏求、蒲宗孟初考文仲,书第三等,王禹玉、陈睦覆考,书第四等。王荆公见之,怒不乐中,批出:“黜文仲,令速发赴本任;吕陶升一任,与堂除差遣。”自是遂罢科。
故事,南省奏名第一,殿试唱过三名不及,则必越众抗声自陈,虽考校在下列,必得升等。吴春卿、欧阳文忠皆由是得升第一甲。独范景仁避不肯言,等辈屡趣之,皆不应,至第十九人方及,徐出拜命而退,时已服其静退。自是廷试当自陈者,多慕效之。近岁科举当升等人,其目不一,有司皆预编次,唱名即举行,其风遂绝。
王沂公初就殿试时,固已有盛名。李文靖公沆为相,适求婿,语其夫人曰:“吾得婿矣。”乃举公姓名曰:“此人今次不第,后亦当为公辅。”是时吕文穆公家亦求姻于沂公。公闻文靖言,曰:“李公知我。”遂从李氏,唱名果为第一。晏元献公尝属范文正公择婿。久之,文正言有二人,其一富高,一张为善。公曰:“二人孰优?”曰:“富君器业尤远大。”遂纳富,即富公也,时犹未改名。以宰相得宰相,衣冠以为盛世事。为善亦安道旧名。
张文节公初为龙图阁待制,求判国子监。真宗问王魏公:“国子清闲无职事,知白岂不长于治剧,欲自便耶?”魏公对“知白博学,通晓民政,但其所守素清,而廉于进取故尔。”上曰:“若此,正好为中执法。”乃命以右谏议大夫除御史中丞,上用人如此。景德、天禧间,所以名臣多也。
神宗尝问经筵官:“《周官》‘前朝后市’何义?”黄右丞履时为侍讲,以王氏新说对。言:朝,阳事,故在前;市,阴事,故在后。上曰:“亦不独此。朝,君子所集;市,小人所居。向君子背小人之意。”诸臣闻之竦然。
哲宗初即位,契丹吊哀使入见。蔡持正以契丹大使衣服与在廷异,上春秋少,恐升殿骤见或惧,前一日奏事罢,从容言其仪状,请上勿以为异,重复数十语皆不答。徐俟语毕,上曰:“彼亦人耳,怕他做甚?”持正竦然而退。
司马温公与吕申公素相友善,在朝有所为,率多以取则。”温公自修起居注,召试知制诰,申公亦自外同召。温公既就试,而申公力辞不至,改除天章阁待制。温公大悔,自以为不及。命下凡九章,辞不拜,引申公自比,云:“臣与公著同被召,公著固辞得请,而臣独就职,是公著廉逊,而臣无愧耻也。”朝廷察其诚,因亦除天章阁待制。
《考异》:温公与申公相友善,云“在朝有所为,率多以取则”,非也。温公辞修注云:王安石差修起居注,力自陈诉,章七八上,然后朝廷许之,臣乃追悔恨,向者非朝廷不许,由臣请之不坚故也。使臣之才得及安石一二,则闻命之日受而不辞,今臣自循省一无可取,乃与之同被选擢,比肩并进,岂不玷朝廷之举,为士大夫所羞哉!辞知制诰云:窃闻天章阁侍讲吕公著与臣同时被召,公著辞让不至,朝廷已除公著天章阁待制,臣始自悔恨云云。辞修注则引荆公,辞知制诰则引申公,各一时之事,非有所取则也。
政和末,李彦章为御吏,言士大夫多作诗,有害经术,自陶渊明至李、杜,皆遭诉斥,诏送敕局立法。何丞相执中为提举官,遂定命官传习诗赋,杖一百。是岁,莫俦榜,上不赐诗而赐箴。未几,知枢密院吴居厚喜雪,御筵进诗,称“口号”。自是上圣作屡出,士大夫亦不复守禁。或问何立法之意,何无以对,乃曰:“非为今诗,乃旧科场诗耳。”
●卷十
苏魏公为宰相,因争贾易复官事,持之未决。御史杨畏论苏故稽诏令,苏即上马乞退,请致仕。吕微仲语苏:“可见上辩之,何遽去?”苏曰:“宰相一有人言,便为不当物望,岂可更辩曲直?”宣仁力留之,不从,乃罢以为集禧观使。自熙宁以来,宰相未有去位而留京师者,盖异恩也。绍圣初,治元党人,凡尝为宰执者无不坐贬,惟子容一人独免。
熙宁以前,台官例少贬,间有责补外者,多是平出,未几复召还。故台吏事去官,每加谨焉,其治行及区处家事,无不尽力。近岁台官进退既速,贬责复还者无几,然吏习成风,独不敢懈。开封官治事略如外州,督察按举必绳以法,往往加以笞责,故府官罢,吏率掉臂不顾,至或欺侮之。时称“孝顺御史台,忤逆开封府。”
范鲁公与王溥、魏仁浦同日罢相,为一制。其辞曰:或病告未宁,或勤劳可眷。时南郊毕,质、溥皆再表求退;仁浦以疾在告,乞骸骨,故云。
王冀公罢参知政事,真宗眷意犹未衰,特置资政殿学士命之。时寇莱公欲抑之,乃定班翰林学士之下。冀公诉以为无罪而反降,故复命为大学士,班枢密副使之下。自是非尝任宰执者不除。元丰间,韩持国、陈荐非执政而除,盖官僚之异恩也。
王荆公在金陵,神宗尝遣内侍凌文炳传宣抚问,因赐金二百。荆公望阙拜受跪已,语文炳曰:“安石闲居无所用。”即庭下发封,顾使臣曰:“送蒋山常住置田,祝延圣寿。”
王元之素不喜释氏,始为知制诰,名振一时。丁晋公、孙何皆游门下,元之亦极力延誉,由是众多侧目。有伪为元之《请汰释氏疏》,及《何无佛论》者,未几有商、洛之贬。欧阳文忠公丁母忧,服除召还。公尝疾士大夫交通权近,至是亦有伪作公《乞罢斥宦官章》传播者,遂出知同州。会有辨其诬,遂复留。
绍圣间,常朝起居,章子厚押班。一日,忽少一拜,遽升殿,在廷侍从初不记省,见丞相进即止。蔡鲁公时为翰林学士承旨,独徐足一拜而退,当时以为得体。大观间,蔡鲁公在告,张宾志押班,忽多一拜。予时为学士,刘德初、薛肇明皆为尚书,班相近,予觉其误,即语二人。二人曰:“非误,当拜。”余不免亦从之。阁门弹失仪,皆放罪。子厚语人:是日边奏,有蕃官威明阿密者当进呈,偶忘,思之,遂忘拜数。而予虽觉其误,然初亦不甚着意记拜数,既闻二人之言,从而亦疑。乃知朝谒当一意尽恭,不可杂以他念也。
李孝寿知开封府,有举子为仆所陵,忿甚,亟缚之,作状欲送府。会为同舍劝解,久之,气亦平,因释去,自取其状,戏学孝寿押字,判曰:“不勘案,决臀杖二十。”其仆怨之。翌日,即窃状走府,曰:“秀才日学知府判状,私决人。”孝寿即令追之。既至,具陈所以,孝寿翻然谓仆曰:“如此,秀才所判,正与我同,真不用勘案。”命吏就读其状,如数决之。是岁,举子会省试于都下数千人,凡仆闻之,皆畏戢无敢肆者,当时亦称其敏。
真宗幸澶渊,丁晋公以郓、齐、濮安抚使知郓州。敌既入塞,河北居民惊奔渡河,欲避于京东者,日数千人,舟人邀阻不时济。丁闻之,亟取狱中死囚数人以为舟人,悉斩于河上,于是晓夕并渡,不三日皆尽。既渡,复择民之少壮者,分画地分,各使执旗帜、鸣金鼓于河上,夜则传更点、申号令,连数百里。敌人莫测,讫师退,境内晏然。
张乖崖再治蜀。一日,问其客李畋,外间百姓颇相信服否?畋言:“相公初镇,民已服矣,何待今日?”乖崖曰:“不然。人情难服,前未,今次或恐,然只这‘信’字,五年方做得成。”
刘秘监几,字伯寿,磊落有气节,善饮酒,洞晓音律,知保州。方春,大集宾客,饮至夜分,忽告外有卒谋为变者,几不问,益令折花,劝坐客尽戴,益酒行,密令人分捕。有顷,皆擒至。几遂极饮达旦,人皆服之,号“戴花刘使。”几本进士,元丰间换文资,以中大夫致仕,居洛中。平时,刘挟女奴五七辈,载酒持被囊,往来嵩、少间。初不为定所,遇得意处,即解囊藉地,倾壶引满,旋度新声自为辞,使女奴共歌之;醉则就卧不去,虽暴露不顾也。尝召至京师议大乐,旦以朝服趋局,暮则易布裘,徒步市廛间,或娼优所集处,率以为常,神宗亦不之责。其自度曲,有《戴花正音集》行于世,人少有得其声者。
宋守约为殿帅,自入夏日,轮军校十数辈捕蝉,不使得闻声。有鸣于前者,皆重笞之,人颇不堪,故言守约恶闻蝉声。神宗一日以问守约,曰:“然。”上以为过。守约曰:“臣岂不知此非理?但军中以号令为先。臣承平总兵殿陛,无所信其号令,故寓以捕蝉耳。蝉鸣固难禁,而臣能使必去,若陛下误令守一障,臣庶几或可使人。”上以为然。
包孝肃为中丞,张安道为三司使,攻罢之。既又自成都召宋子京,孝肃复言其在蜀燕饮过度事,改知郑州。已而乃除孝肃,遂就命。欧阳文忠时为翰林学士,因疏孝肃攻二人,以为不可,而已取之,不无蹊田夺牛之意。孝肃虽尝引避,而终不辞。元间,苏子由为中丞,攻罢许冲元,继除右丞,御史安鼎亦以为言,二人固非有意者。然欧阳公之言,亦足以厚士风也。
王继忠,真宗藩邸旧臣,后为高阳关部辖。咸平中,与契丹战没,契丹得之不杀,喜其辩慧,稍见亲用,朝廷不知其尚存也。及景德入寇,继忠从行,乃使通奏,先导欲和之意,朝廷始知其不死,卒因其说以成澶渊之盟。继忠是时于两间用力甚多,故契丹不疑。真宗亦录其妻子,岁时待之甚厚。后改姓耶律,封王,卒于契丹,而子孙在中朝官者,亦甚众。至今京师号“陷蕃王太尉”家。
《考异》:王继忠为定州路副部署,咸平六年战殁,此云为高阳关部辖,非也。
陈密学襄、郑祭酒穆,与陈烈、周希孟皆福州人,以乡行称,闽人谓之“四先生”。烈尤为蔡君谟所知,尝与欧阳文忠公共荐于朝,由是益知名。然烈行怪多伪。蔡君谟母死,烈往吊,自其家匍匐而进。人问之,曰:“此诗所谓‘凡民有丧,匍匐救之’者也。”其所为,类如此。后为妻讼其不睦事,为监司所按,诏置狱劾治。司马温公为谏官,上疏救之,曰:“烈既尝为近臣所推,必无甚过,若遽摧辱,恐沮伤山林处士之气。”然亦竟坐罪。
杜祁公居官清介,每请俸必过初五。家人有前期误请者,公怒,即以付有司劾治,尹师鲁公所知也。余在颖州士人家,尝见师鲁得罪后谢公书,亲引此事云:以某自视,虽若无愧,以公观之,则安得为无罪。师鲁盖坐擅贷官钱,为部吏偿债。当时有恶之者,遂论以赃云。
吕丞相微仲,性沈厚刚果,遇事无所回屈;身干长大而方,望之伟然。初相,苏子瞻草麻云:“果毅而达,兼孔门三子之风;直大以方,得《坤》爻六二之动。”盖以戏之。微仲终身以为恨,言固不可不慎也。
《考异》:直方,大美之至矣,何必终身为恨乎?果毅当作果艺。
仁宗山陵,韩魏公为使。时国用窘匮,而一用乾兴故事。或以为过。苏明允为编礼官,以书责公,至引宋华元厚葬事,以为不臣。魏公得之矍然。已乃敛容起谢曰:“某无状,敢不奉教。然华元事,莫未至是否?”闻者无不服公大度,能受意外之言也。
余见大父时家居及燕见宾客,率多顶帽而系勒帛,犹未甚服背子。帽下戴小冠簪,以帛作横幅约发,号“额子”。处室中,则去帽见冠簪,或用头巾也。古者士皆冠,帽乃冠之遗制。头巾,贱者不冠之服耳!勒帛,亦有垂绅之意,虽施之外不为简。背子,本半臂,武士服,何取于礼乎?或云,勒帛不便于笏,故稍易背子,然须用上襟,掖下与背皆垂带。余大观间见宰执接堂吏,押文书,犹冠帽用背子,今亦废矣。而背子又引为长袖,与半臂制亦不同。头裹,贱者巾;衣,武士服。而习俗之久,不以为异。古礼之废,大抵类此也。
刘丞相挚,家法俭素,闺门雍睦。凡冠巾衣服制度,自其先世以来,常守一法,不随时增损。故承平时,其子弟杂处士大夫间,望而知其为刘氏也。数十年来,衣冠诡异,虽故老达官,亦不免与市井喧浮略同,而不以为非。
旧凤翔县出纟舀,以紧细如箸者为贵。近岁衣道服者,纟舀以大为美,围率三四寸,长二丈余,重复腰间至五七返,以真茸为之。一纟舀有直十余千者,此何理也。
赵清献公每夜常烧天香,必擎炉默告,若有所秘祝者然。客有疑而问公,公曰:“无他,吾自少昼日所为,夜必裒敛,奏知上帝。”已而复曰:“苍苍渺冥,吾一夫区区之诚,安知必能尽达?姑亦自防检,使不可奏者如有所畏,不敢为耳。”有周竦者,尝为公门客,为余言之。
杜祁公罢相,居南京,无宅,假驿舍居之数年。讫公薨,卒不迁。亦不营生事,止食其俸而已。然闾里吉凶庆吊,与亲识之道南京者,相与燕劳,问遗之礼,未尝废。公薨,夫人相里氏以绝俸不能自给,始尽出其箧中所有,易房服钱二千。公本遗腹子,其母后改适河阳人。公为前母子不容,因逃河阳,依其母佣书于济源。富人相里氏一见奇之,遂妻以女云。
范文正公四子,长曰纯,有奇才。方公始为西帅时,已能佐公治军,早死。其次即忠宣、夷叟、德孺也。尝为人言:纯仁得吾之忠,纯礼得吾之正,纯粹得吾之材。忠宣以身任国,世固知之;夷叟简默寡言笑,虽家居独坐一室,或终日不出;德孺继公帅西方为名将,卒如其言云。
前辈多知人,或云亦各有术,但不言耳。夏文庄公知蕲州,庞庄敏公为司法,尝得时疾在告。方数日,忽吏报庄敏死矣。文庄大骇,曰:“此人当为宰相,安得便死?”吏言其家已发哀。文庄曰:“不然。”即自往见,取烛视其面,曰:“未合死。”召医语之曰:“此阳症伤寒,汝等不善治,误尔。”亟取承气汤灌之。有顷,庄敏果苏,自此遂无恙,世多传以为异。张康节公升、田枢密况,出处虽不同,其微时皆文庄所荐也。
范文正公用人,多取气节,阔略细故,如孙威敏、滕达道之徒,皆深所厚者。为帅府辟置,多谪籍未牵叙人。或以问公,公曰:“人之有才能无瑕者,自应用于宰相;惟实有可用,不幸陷于过失者,不因事起之,则遂为废人矣。”世咸多公此意。凡军伍以杂犯降黜者,例皆改刺龙骑指挥。故时当权者,每惮公废法建请,难于尽从,因戏为之为“龙骑指挥使”云。
王右丞正仲口吃,遇奏对则如流。欧阳文忠近视,常时读书甚艰,惟使人读而听之。在政府数年,每进文字,亦如常人,不以为异。贵人真自有相也。余为郎官时,尝遇视朔过殿,有御史为巡使者,法当独立于殿庭之南,北向以察百官失仪。其人久在学校,素矜慎。始引就位,辄无故仆地;既掖而起,又仆,如是者三。上遥望以为疾作,亟命卫士数人扶出。逮至殿门,步行如常,问之,曰:“自不能晓,但觉足弱耳。”其人官后亦不显,亦其相然也。
崇宁中,蔡鲁公当国。士人有陈献利害者,末云:“伏望闲燕,特赐省览。”有得之欲谗公者,密摘以白上,曰:“清闲之燕,非人臣所得称,而鲁公受之不以闻。”鲁公引《礼》“孔子闲居”,“仲尼燕居”自辨,乃得释。
司马温公自少称“迂叟”,著《迂书》四十一篇。韩魏公晚号“安阳戆叟”,文潞公号“伊叟”,欧阳文忠公号“六一居士”,以琴、棋、书、酒、集古碑为五,而自当其一,尝著《六一居士传》。苏子瞻谪黄州,号“东坡居士”,东坡其所居地也。晚又号“老泉山人”,以眉山先茔有老翁泉,故云。子由有岭外归许下,号“颍滨遗老”,亦自为传。家有遗老斋,盖元人至子由,存者无几矣。
王禹玉作《庞颍公神道碑》,其家送润笔金帛外,参以古书名画三十种,杜荀鹤及第时试卷,亦是一种。
章郇公高祖母练氏,其夫均,为王审知偏将,领军守西岩。一日,盗至,不能敌,遣二亲校清兵于审知,后期不至,将斩之。练氏为请不得,即密取奁中金遗二校,急使逃去,二校奔南唐。会王氏国乱,李景即遣兵攻福州,时均已卒矣。二校闻练氏在,亟遣人赍金帛招之使出,曰:“吾翌日且屠此城,若不出,即并及矣。”练氏返金帛不纳,曰:“为我谢将军,诚不忘前日之意,幸退兵,使吾城降,吾与此城人可俱全;不然,愿与皆屠,不忍独生也。”再三请不已。二将感其言,遂许城降。均十五子,五为练氏出,郇公与申公皆其后也。
丁晋公初治第于车营务街,杨景宗时为役兵,为之运土。景宗,章惠太后弟也,后以太后得官。晋公谪,即以其第赐之。性凶悍,使酒挟太后。晚尤骄肆,好以滑槌殴人,时号“杨滑槌”,故今犹以名其宅云。
晁文元迥尝云:“陛象先有‘天下本无事,只是庸人扰之,始为烦耳。’吾亦曰:‘心间本无事,率由妄念扰之,始为烦耳。’”
晁文元公天资纯至,年过四十登第,始娶,前此未尝知世事也。初学道于刘海蟾,得炼气服形之法;后学释氏,尝以二教相参,终身力行之。既老,居昭德坊里第。又于前为道院,名其所居堂曰“凝寂”,燕坐萧然,虽子弟见有时。晚年耳中闻声,自言如乐中簧,始隐隐如雷,渐浩浩如潮;或如行轩百子铃,或如凤蝉曳绪。每五更后起坐,闻之尤清澈,以为学道灵感之验。今人静极,类亦有闻此声者,岂晁固自不同耶?或云:晚常自见其形在前,既久渐小,八十后每在眉睫之间,此尤异也。
王荆公性不善缘饰,经岁不洗休,衣服虽弊,亦不浣濯。与吴冲卿同为群牧判官,韩持国在馆中,三数人尤厚善,无日不过队。因相约:每一两月,即相率洗沐。定力院家,各更出新衣,为荆公番,号“拆洗”。王介甫云:出浴见新衣辄服之,亦不问所从来也。曾子先持母丧过金陵,公往吊之。登舟,顾所服红带。适一虞候挟笏在旁,公顾之,即解易其皂带入吊。既出,复易之而去。
文潞公父为白波辇运,潞公时尚少。一日,尝以事忤其父,欲挞之,潞公密逃去。张靖父为辇运司军曹,司知其所在,迎归使与靖同处。其父求潞公月余不得,极悲思之,乃徐出见,因使与靖同学,后因登弟。潞公相时,擢靖为直龙图阁。靖有吏干。翰林学士张阁,其子也。
蔡鲁公喜接宾客,终日酬酢不倦。遇家居宾客少间,则必至子弟学舍,与其门客从容燕笑。蔡元度禀气弱,畏见宾客。每不得已一再见,则以啜茶多,退必呕吐。尝云:“家兄一日无客则病,某一日接客则病。”
米芾诙谲好奇。在真州,尝谒蔡太保攸于舟中,攸出所藏右军《王略帖》示之。芾惊叹,求以他画换易,攸意以为难。芾曰:“公若不见从,某不复生,即投此江死矣。”因大呼,据船舷欲坠。攸遽与之。知无为军,初入州廨,见立石颇奇,喜曰:“此足以当吾拜。”遂命左右取袍笏拜之,每呼曰“石丈”。言事者闻而沦之,朝廷亦传以为笑。
《考异》:据米芾所记,《王略帖》八十二字,乃是以钱十五万得之,而《谢安帖》六十五字,则得于蔡太保也。
薛文惠公居正,父仁谦,世居今京师昭德坊。后唐庄宗入汴,仁谦出避,其第为唐六宅使李宾所据。宾家多赀,尝藏金珠价数十万第中。会以罪谪,不及取。仁谦后复归,欲入居,或告以所藏者,仁谦曰:“吾敢盗人之所有乎!”尽召宾近属,使发取,然后入。文惠为相时,正居此宅,宜有是也。仁谦仕周,亦为太子宾客致仕云。
宋元宪公尝问苏魏公:“徐锴与铉,学问该洽略相同,而世独称铉,何也?”魏公言:“锴仕江南,早死,铉得归本朝,士大夫从其学者众,故得大其名尔。”元宪兄弟好论小学,得锴所作《说文系传》而爱之。每欲为发明,得苏论,喜曰:“二徐未易分优劣,要以是别之,异时修史者不可易也。”余顷从苏借《系传》,苏语及此,亦自志于《系传》之末。
曹玮帅秦州。当赵德明叛,边庭骇动,玮尝与客对棋。军吏报有叛卒投德明者,玮奕如常;至于再三,徐顾吏曰:“此吾遣使行,后勿复言也。”德明闻,杀投者,卒遂不复叛。
元丰间,刘舜卿知雄州,虏寇夜窃其关锁去,吏密以闻。舜卿亦不问,但使易其门键大之。后数日,敌牒送盗者并以锁至。舜卿曰:“吾未尝亡锁。”命加于门,则大数寸,并盗还之。敌大惭沮,盗者亦得罪。舜卿近世名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