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之竹头木屑》 清 佚名

◎唐景星

  香山唐景星观察廷枢,洞悉欧洲情势,有干才。同治初,奉旨在总理衙门行走。时大臣未谙欧洲交涉之术,每欧使盛气相凌,诸大臣辄噤缩相顾,不敢发一语,于是外人玩侮益甚。一日,威使争一事未得,辄拍案厉声,唐忽奋拳起曰:“威妥马,汝何得如此?”威怒曰:“汝何故无礼,敢直呼我名?”唐曰:“此何地而汝拍案?吾何得复有礼于汝?”威使出不意,闻是言遂稍戢其威。后有人问唐曰:“汝何以敢得罪大使?”唐曰:“吾在彼久,熟知彼中事。在公堂拍案,彼已有过,故彼无以罪我也。”然大臣等,终以唐在衙门,恐易启衅,遂出之。

  ◎总理衙门

  威妥马在中国久,熟于中国情事,归国后著一日记,详载所闻见,内言总理衙门最极讪笑。云:“中国总理衙门,其规矩与欧洲各国之外部,迥然不同。凡各国使臣至总理衙门,必具酒果,王大臣以次陪客同坐,一若以饮食为交涉之要务也者。又中国虽事权不一,然大臣仍不敢各抒己见。每使臣发一议论,则各人以目相视,大臣视亲王,新入署之大臣,又视旧在署之大臣。若亲王一发言,则各人轰然响应,亦莫非是言。若亲王不言,诸大臣必不敢先言也。一日,余至署,诸人相顾,无敢先发一语。余不能复耐,乃先发言曰:“今日天气甚好。”而诸人尚不敢言。惟沈君某者,似觉不可复默,乃首答曰:“今日天气果好。”于是王大臣莫不曰:“今日天气果好。”不啻如犬之吠影吠声云。按威语固嫌过甚,然谓中国事权不归一,而各人仍不敢自抒己见云云,实切中症结。

  ◎使臣六则

  自中西通好后,吾华大臣奉命出洋者不少,然其中惟曾惠敏公,颇为西人所敬服。余若郭筠仙、薛叔耘两侍郎,亦颇有所表著。此外则自郐以下,损国威,贻笑柄,殆不可一二数。录其猥琐事数则,亦足以见一斑矣。

  有某钦使者,性极鄙吝。一日将市鱼,乃集署中告之曰:“吾妻弟工算计,今日欲使购鱼。然吾不能独买一鱼,诸君盍醵资同购乎?”诸人知其意,不敢违。于是若参赞,若文案,若随员,若翻译,若学生,各出钱若干,交某之妻弟为市鱼资。既反,乃取鱼之中段归己,余以次均分,至学生则以鱼尾与之。又一日,其参赞将宴数西客,已令庖人具酒膳矣。某闻之,忽问参赞曰:“尔今日请客乎?”曰:“然。”曰:“盍由我代汝治肴,价可较他人便宜,且物亦精美。”参赞谢不敢,且以已命庖人辞。某嬲之不已,乃曰:“吾作小炒肉最擅长,此物必须托我。”参赞无奈何,勉强应之。既而筵具,酒半,内出小炒肉一器,诸客方赞其佳,某忽科头短衣,若厨役状,出问曰:“菜佳否?我手段果何如?”参赞仓猝不知所为,急起应曰:“甚佳。”某即前举手,夹一片食之方去。西客讶甚,私问此何人?而子敬之若是?参赞以实告,西客不信,不已。乃与参赞约,请钦使出见,如即是所见之人,当以金百镑为君寿,否则罚亦如之。参赞不得已,乃请某出见。某出,西客谛视之,果即顷所见之人,即以金百镑与参赞,怅怅而归。

  ◎炸药

  左文襄征回,凯旋入关,顿军某所,安扎甫定,文襄忽传令拔营前进。时兵弁惫甚,欲稍休息,猝闻此令,皆不欲,诸统领入帐白状。文襄怒曰:“吾即起马,有敢后行者,以军法从事。”众怨恨勉行。行数小时,文襄问已行几何,帐下白言,离前驻军所已四十里。文襄复下令安营,稍顷,前途来报云:“前驻军所,忽被轰炸,全营营地,顿成巨坎。”于是全军皆大惊服,将领皆入谢,且问所以先知之故?文襄曰:“吾甫驻军时,忽思叛回虽暂弭首,然出于勉强,非诚心归化也,必甚憾我,阴图报复。吾所驻地,彼必预算及,且吾静听更鼓,地下若有应声,如中空者然,故令速避。然明言又恐后不验,故不能不以威迫耳。”将领咸惊叹以为神人。

  ◎俭德

  宣宗御宇三十年,服用之俭,为史册所罕见。所服套裤,当膝处穿破,辄令所司缀一圆绸其上,俗所云打掌是也。于是大臣效之,亦缀一圆绸膝间。一日,召见军机大臣。时曹文正跪近御座,宣宗见其缀痕,问曰:汝套裤亦打掌乎?对曰易作甚费,故亦补缀。宣宗问曰:汝打掌须银几何,曹愕眙久之曰:须银三钱。宣宗曰:汝外间作物大便宜,吾内府乃须银五两。又宣宗尝问曹曰:汝家食鸡子须银若干,曹诡对曰:臣少患气病,生平未尝食鸡子,故不知其价。

  ◎乐平

  左文襄自安徽援浙,道经乐平、广信一带,大股贼至,文襄欲旋师乐平。团练列枪阻之曰:“平贼赖官兵,官兵见贼即逃,贼何时平?若过此者,当即发枪。”文襄乃进兵力战,果胜贼而前。然文襄由是颇怨乐平人。

  ◎海捕

  河南州县,凡奉有统行缉捕文书,则发海捕。海捕者,大率流丐为之,官亦与以票,三五成群,行至乡镇,遇店铺即送香一支,店中必优给以钱十文八文不等,较之平常乞食,难易迥殊矣。行约年余,则归缴票,谓之销差。其果能缉捕与否,初不问也。

  ◎叩阍

  凡冤狱不得直于本省官长,则部控;又不能直,乃叩阍。然叩阍极难,其人伏沟中,身极垢秽,俟驾过时,乃擎呈状,扬其声曰冤枉。如卫士闻之,即时提得,将状呈上,其人拿交刑部,解回原省。或言专有一等人代人为此,亦不须多钱。缘此等本是丐流,既得讼家钱,且解省时,沿途均官供食,狱结照例充军,又可中途脱逃,为此者极多。且非此辈则何时候驾,如何递呈,亦不能如式也。

  ◎胥吏

  陆清献尝曰:“本朝大弊只三字,曰例、吏、利。”郭筠仙侍郎曰:“历朝风气,皆名利递嬗,如西汉好利,东汉好名,唐好利,宋好名,元好利,明好名,国朝好利。”又曰:“汉唐以来,虽号为君主,然权力实不足,不能不有所分寄。故西汉与宰相外戚共天下,东汉与太监名士共天下,唐与后幻藩镇共天下,北宋与外国共天下,南宋与外国共天下,元与奸臣番僧共天下,明与宰相太监共天下,本朝则与胥史共天下。”其言可谓切至。

  ◎奇死二则

  近某省制军之介弟某,素有才名,偶自家出省,其兄制军,隆友于之爱,晨夕与食处。一日晚食,弟忽责其兄曰:“兄爱国家厚恩,专制兼圻,国家待兄不薄。虽然兄之负国,亦已甚矣,如某某道府廉洁,兄未尝加意任用,某某办事,怨声载道,兄不加罪,将弁某某勤训练,兄不任之;某某以克扣著,反作统领;如此愦愦,一旦国家大﹃,匪特兄不保首领,且将遭灭族之祸,将来波累及弟,是谁之过欤?”制军恚曰:“纵如弟言,即兄遭重罚,何至累及弟?”拂衣迳入。次晨忽不见弟所在,使人迹之,则已附轮船行矣。先是制军重其弟,属其友某大员保之,恐其不知,乃发电函致之曰:“弟发已得保,恐特旨相召,宜速回也。”弟时在舟中,得电纸观之,瞥见特旨二字,大惧曰:“祸已作矣,奈何?”即登床,则矢溺齐下,气若失。忽一跃从窗中出,投水死。湘潭黎吉云者,道光时官至御史,初不名吉云,宣宗以其名犯庙讳,时西域适献吉云骓,因赐名吉云。黎性慷慨,平时尝诋言官蓄缩。既为御史,乃亟思建白。一日,忽奏洋兵已破天津,至河西,务宜速发大兵抵御,宣宗得奏大骇,亟召见,问:“军机大臣皆未以此奏,汝何从知此?”黎曰:“得诸剃头者。”宣宗大怒,命褫职,即日出京。于是同乡知好,咸饯送之,并各赋诗相赠。黎亦自作诗,甫题二句曰:“寒蝉久无声,楚客今当归。”忽掷笔扑地死。

  ◎节妇

  粤东乡人子,常有为人掠扳出洋,谓之猪仔,或衣食无着,辄自出洋觅食。然有已定妻室者,其家待此人久不归,则择日迎娶妇如仪。妇立右拜天地翁姑,其左则缚一雄鸡以应之。仍责妇奉事一切,静待夫妇,或已归亦不顾也。又有已娶妇而子逃去者,亦邀其妇为子守节。有私欲嫁人者,则必自行卖去,而得其财礼。

  ◎当十大钱

  咸丰时造当十大钱,然出京师即不可用,价日跌落,外省人入京者猝不易辨。或戏释之曰:“凡当十大钱,手中才取一文,看钱面却写十文,市中通呼为二十文。如用以购物,实准作平常制钱二文。”

  ◎碰响头

  凡大臣被召见,恩命尤笃,或纶音及其祖父,则须碰响头,须声彻御前,乃为至敬。然必须重赂内监,指示向来碰头之处,叩头声篷篷然,若击鼓矣,且不至大痛。否则叩至头肿如瓠,亦不响也。凡大臣跪久则膝痛,故膝间必以厚棉裹之。前合肥以太后万寿在迩,乃在北洋大臣署中,日拜跪三次以肄习之,盖国朝大臣恭谨类如此。

  ◎秦大士

  秦殿撰大士,一日上偶问曰:“汝家果秦桧后人乎?”秦无他言,但对曰:“一朝天子一朝臣。”

  ◎西河命册

  越中骨董铺有毛西河先生命册,乃康熙戊寅年京口印天吉推演。时先生年七十八,据册先生实以天启三年癸亥十月初五日戌时生,其八字为癸亥、壬戌、壬戌、庚戌。后又有先生姬人命册,亦当同时推算。时年三十二,丙午正月十六日子时生,八字为丙午、庚寅、丁酉、庚子,其人殆即曼殊也。术者推先生八十五不死,当寿至九十四,后先生果以是年卒,术亦灵矣哉!先生姬人殷殷以子息为问,术者言今年不育,则终无子矣。七十八老翁尚望其生子,亦可发一笑也。又命册首有泛论一段,夫阴阳之理云云。先生批其上曰:“近日时文家有冒子,不谓批命人亦然,可恶可恶。”批八十五岁上曰:“古人云:时至即行,原无所惧。但诸事未了,如何如何?”

  ◎热河之狩

  咸丰庚申,显庙驾幸热河,圣意不乐,因御书“且乐道人”四字命张诸行殿。时慈安太后随行,执不可,云:“天子一日二日万几,安有自求逸乐之理?今虽蒙尘,尤不宜有此。”亲督内侍去之。

  ◎圆明园

  故事:上在圆明园御舟徐行,则岸上宫人必曼声呼曰安乐渡,递相呼唤,其声悠扬不绝,至舟达彼岸乃已。显庙出狩时,穆宗尚在抱,戏效其声,上抚穆宗首曰:“今日无复有是矣。”言讫潸然泪下,内侍等皆相顾凄惶不已。

  ◎钦天监

  会典馆开,须编辑近代灾变之事,因移文咨询钦天监,二年未得复。时礼王管理钦天监,乃由分纂官请总裁面恳礼王促之。翌日即得覆曰:查得自道光某年天上并无事故,合行咨复云云。又其先屠君仁守纂《五行志》,询之钦天监,时王管监务,亦如是云。

  ◎地图

  前明某西儒绘地图,初依西人通行之本,中国在亚洲东郡,居全球中,不满一掌。华人见之大怒,谓中国不应如此。乃另绘地球,使中国适居中间,谤乃稍止。浅陋自大,诚为可恨。然近来英、法、德会议地球中线所在,辗转不决,英欲以英天文台为准,法德又欲以法德天文台为准,各不相下,意度不广,其去华人亦五十步之于百步。且又通商之初,万尚书青藜见人辄云:“天下那有如许国度?想来只是两三国,今日英吉利,明日又称意大利,后日又称瑞典,以欺中国而已。”又满人某谓人曰:“西人语多不实,即如英吉利应是三国,现在止有英国来,吉国、利国却从未来过,亦是一证。”按中国握权要之大臣,少既未闻各国名目,至登显位,应接宾客不暇,故视外事有如云雾,无怪有此扣盘扪之谈也。又福建许某某观察入都,译署某大员谓之曰:“船政局经始,至今已二十余年,尚不能造船。国家需用轮船,仍须购之外洋,岂非徒糜巨款?”许曰:“中国近来练船,均局中自造,且曾经战事。”因历举各船名以对。某大员始恍然曰:“原来船政局已会造船,如此尚不算糜费。”

  ◎文中堂

  同治朝有西国公使六人请觐见,文中堂与议礼节极严,甚至将茶杯掷碎。公使初欲带刀,并欲多带从人,文皆不可。是日诸使入觐带人颇多,文命每门截留数人,至紫光阁裁余翻译而已(按:此举差强人意,惟惜徒务其末耳)。

  ◎杂录联语

  某公文采风流,照映一时。尝题山西明远楼联曰:“秋色从西来,雁门紫塞;明月几时有?玉宇琼楼。”又题珠江关张祠联曰:“庙貌常严,莫遣江流随石转;海波如镜,不愁月尽有珠来。”又一联曰:“无命复何如?徒令上将挥神笔;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又三忠祠祀吴虞仲翔、唐韩退之、宋苏东坡,题联曰:“海气百重楼,总为浮云能蔽日;文章千古事,萧条异代不同时。”又祭关张祠文有曰:“天上双腾之剑气,豹死而皮尚留;波心一颗之珠光,海枯而石不烂。”又谢授两广总督奏曰:“导黑水而入南海,奉扬徙鳄之皇威;标铜柱而来越裳,激厉站鸢之士气。”又谢五十赐寿摺曰:“蒲柳之秋虽早,太阳一照而生春;桂姜之性常存,晚节弥坚于报国。”皆为时传诵。

  又或述某武员谢恩奏摺有云:“主圣则臣自直,仰钦厉世摩钝之精心;恩深而命转轻,弥坚报国忘身之素志。”又谢头品顶戴摺有云:“饱塞垣之腾马,筹夜唱以无忧;凛梁水之濡鹈,衣朝披而有愧。”亦摩宋四六之善者也。

  ◎彭刚直联

  刚直微时尝游泰山,题联曰:“我本楚狂人,五岳寻山不辞远;地犹邹氏邑,万方多难此登临。”

  ◎陈国瑞

  陈国瑞发遣至新疆,时值穆宗大行,诸太监有遣戍者,见陈贫,赠以银。陈曰:“咱老子从不收没<尸>子人的银子。”遂却之。

  ◎毕宫保

  毕秋帆宫保尝有一侍姬,与门客潜通。惧事露见罪,因遁去。毕知之,怒授某弁刀,使追得杀之。毕夫人闻,止之曰:不可,事已至此,何必再造孽缘。毕悟,夫人使弁置刀,更授以金曰:如遇客可告之曰,汝欲得侍姬,何不早白,何忽遽为此。今事闻大人,殊不怪汝,且虑汝中途川资缺乏,故特使我追给汝金,汝好自为之,无虑他日不相见也。弁去,果追及,因授金,且述命如夫人教。客感愧欲涕,再三致谢而去。后客夤缘得官,已而,毕被罪遭籍没,客时为京曹官,适随王大臣莅其事,正指挥间,忽豪商查某令人持片至,致某大臣曰:毕宅客厅有翡翠盘径尺许者,此我家主人物,主人闻毕被籍没,特命小的来求大人赐取回。大臣方迟疑,某前垂手谨白曰:是实借之查氏者。前某客毕时亲见之。因许持去。然盘实毕氏物,客欲报毕恩,故约查取之。后客因说查与毕宅万金为购盘赀,毕之眷属,藉是稍有糊口赀云。

  ◎野叟曝言

  《野叟曝言》一书,相传为康熙时江阴缪某所撰。缪有才学,颇自负,而终身不得志,晚乃为此书以抒愤。书成,适仁庙南巡,缪乃缮写一部,装潢精美,外加以袱,将于迎銮时进呈,冀博宸赏。缪之女颇通文墨,且明慧晓世事,知此书进呈必酿祸。又度其父性坚执,不可劝止,乃与缪之徒某甲商议,乘夜用白纸装订一部,其精美与原书无殊,即置诸袱中,而匿原书于他处。迨次日缪将迎驾,姑启袱出书,重加什袭,则见书犹是,而已无字矣。缪大哭,以为是殆为造物所忌,故一夕之间,书遽羽化也。女乃徐劝之曰:“既为造物所忌,似不进呈亦佳,免召杀身之祸。”缪无如何,始罢进呈之意,由是郁郁而死。死后女乃将其书重加润饰,凡秽亵之语,删除略尽,始付刊印行,即近日流传之本也。

  ◎南巡杂记

  乾隆时国势殷盛,公私富足,江南一带,尤称繁华。高宗南巡前后六次,臣民望幸之私,最后尤甚。地方官绅迎驾预备一切,极争奇斗异之能。其第五次南巡时,御舟将至镇江,相距约十余里,遥望岸上,著大桃一枚,硕大无朋,颜色红翠可爱。御舟将近,忽烟火大发,光焰四射,蛇掣霞腾,几眩人目。俄顷之间,桃砉然开裂,则桃内剧场中峙,上有数百人,方演《寿山福海》新戏。又彼时各处绅商,争炫奇巧,两淮盐商尤甚。于时凡有一技一艺之长,莫不重值延致。又揣知上喜谈禅理,凡缁流迎谒,多荷垂询,倘蒙恩旨,即永为僧人,当酬以万余金,否则任听还俗,亦可得数千金。故其时士子稍读书者,即可不忧贫云。又南巡时须演新剧,而时已匆促,乃延名流数十辈,撰《雷峰塔传奇》。恐伶人不习,乃即用旧曲腔拍,若歌者偶忘曲文即依旧曲模糊歌唱,不至与笛板错迕。又御舟开行之时,双舟前导,戏台架两舟上,向御舟演唱。福文襄自台湾凯旋,舟行江南,亦用此法。

  ◎轿夫

  福文襄出行坐轿,须用轿夫三十六名,轮替值役,轿行若飞。其出师督阵亦坐轿,轿夫每人须良马四匹,凡更役时,辄骑马随从。然颇扰民间,某县令尝杖一轿夫,致被劾罢官。又某公督四川,其轿甚大,须夫役十六人始能举之。轿中有小童二人,伺候装烟倒茶,并有冷热点心数十百种,其侈汰如此。

  ◎白鸭

  合肥过法,法人待之有加礼。将行,法人赠以两白鸭。已而至英,英女主遣车迎之。有一车稍空,因以鸭置其中。英人观者,因谓中国之俗,凡贵人出,必以生物自随。此物若死,则贵人必自危,以为将死之谶。盖欧人误传华俗,大率类此。

  ◎胡文忠

  当楚军围安庆时,胡文忠公曾亲往视师,策马登龙山,周览眺望,见形势壮伟,喜曰:“此处俯视安庆,如在釜底,贼虽强,不足平也。既复驰至江滨,忽见二轮船,鼓轮西上,迅捷异常。文忠即变色不语,勒马回营。未至即中途呕血,几至坠马。初文忠已积劳瘁,体本不豫,自是日益加笃,不数日遂薨于军。

  ◎华人出洋

  粤东向例,年终必由总督奏称,并无华人流入外洋云云。至张孝达尚书督两广时,始停此奏。

  ◎甲乙二商

  有甲乙二人,由小贩起家,后为小商业于汉口,二人相友善,然性皆桀黠。一日相谓曰:“吾等营营,终所得无几,不如捐一官候补,庶有发财之望。”甲曰:“吾辈各捐一官,财力不足,且不能相助,不如以我之名捐官,而汝助我,庶乎合宜。”乙深然之。翌日筹款交甲,甲拚挡数日,亦凑成巨款,合之共得三千金,约甲出七成,乙出三成。乙询己应为何事,甲曰:“汝不谙书算,无可位置,当以门子一事屈君可否?”乙在市井中,亦尝出入衙门公馆,视平常仆人已若帝天,得作门子,于愿斯足,竟欣然许诺。甲遂捐一大花样巡检,至广东。甲待乙颇骄倨,虽燕居未尝稍宽假,乙颇衔之。然钱已入甲手,不能自脱。乃悉心交结同类诸前辈,于蒙蔽把持之法无不研究。不二年,甲得补五斗司巡检,乙随之往。五斗司为粤东巡检首缺,乙无几时,与地方诸痞棍习熟,凡巡检应得款项,多为乙所阑取。且多方营奸利,甚至伪造甲手书,向富人讹索,甲均不之知。无何六年期满,甲升官去任,偶觇知乙腰囊甚富。大奇,问之,乙虽饰辞对,而隐隐若有骄甲状。甲知有异,乃乘人静时延乙入,与之好语,始知乙数年所蓄,已倍于甲,甚自悔恨。及升补他缺后,缺适瘠,而甲用度稍费,不二年已用去万余金。阴念如此非久计,因与乙商,欲与乙合资捐一大八成知县。乙笑曰:“天下出资少而犹欲骄人者,自古及今,恐未之有?”甲心知乙欲与己互易主仆之分,又念前时因贪作主人之故,受乙亏己不小,因急谓乙曰:“吾固欲推君为主人耳。吾辈入都,君改名捐知县,而指四川,以前之事,谁则知之?吾愿供执鞭之役,其资则君七我三可也。”乙念已阅历久,料人不能欺我。且南面之荣,己未尝得。今从甲言,是名利两获矣。”遂欣然许诺。甲遂丐病,偕乙携眷入都。过梅岭,甲即置酒与乙痛饮,遂尊乙为主人,而己则改执仆隶之役。乙至京报捐知县,之四川,逾年选万县。万县为四川省商务要地,水陆辐辏,乙甚得意,见甲意气甚盛,时以言语凌跞甲。甲稍有所欺蔽,皆为乙所摘发,甚怅憾。欲弃之归,则银已交乙,又不能索回。因发愤考求欺蔽之术,又求得诸老辈师事之,不数月尽得其术,且更出乙上。四川省事,与粤东大异,其用术法,固多乙所未知。无几,甲借他事啖乙,乙信之,因以银钱事委甲,甲浸渔冒滥,无所不至,乙均不能觉察。久之,乙见甲服饰稍奢,颇怪之,亟为查察,始知甲已积至十余万金,乃大惊。一夜置酒召甲讲和,相约以后公见,仍行主仆礼;私见则仍为友朋,至所入款,无论若干,概行平分,以昭公允。不四五年,两人均得三十余万,而甲以前此私营之故,独多十余万。时川中大吏,新有更调,而新任督臣,好参劾州县。二人知宦途之险,乃商酌罢官,归至汉皋。二人合本设数巨肆,并多买盐票。为子孙计,时治酒过从。且每举从前互相欺蔽之事,以为笑乐。因叹曰:“吾辈悔不皆作仆人,此时当更富,始知彼之南面称老爷者,皆为小的辈穿鼻者也。”

  ◎陆葆德

  陆葆德者,或言河南人。精拳勇,曾中武举。入都与宗室某较技,某被殴死,论抵。遇赦免,乃为标客,为人护资货。一日护某客货甚多,道出其地,遇有来劫者,陆却之。俄引健儿数辈来苦斗,陆又获胜。已而其酋至,尤柔捷。与陆持亦未能胜,酋遂放仗引之归,请与其女相较。女素得父传,尽其技,且加精焉,是日仅能相御。酋大喜,竟以女妻陆。陆本能文,改试文场,竟中甲榜,散馆为令于蜀。然好色,妾媵至十四人,精力遂甚衰减。然与朋幕燕集时,犹自炫其技。时夏月,院中棚甚高。陆立阶前,拍手一呼,即腾立棚上,众咸失色。一日署中为母寿,偶归室,适见贼展袱括取财物,遽前捉之,贼上屋,陆亦上屋,贼跃过屋数重,陆亦从之行。贼掷瓦击之,陆直以手接取。俄而人役麇集,贼适误踹坏墙坠地被获,陆严刑欲讯其不法事,贼大言曰:“我辈十三人,由齐至此,中途相失,否则岂为汝获?毙我可耳,安肯说平日事。”遂毙之杖下。陆五十余即死。今犹有人在蜀中。

  ◎田秀栗

  田秀栗字子实,陕西人。初捐从九,官于蜀,继捐升知县,令成都。丁文诚督川,闻其贪劣,将劾之,田惧。时制军苦督署之窄,田阴伺得其旨,审知督臣自山东来,山东抚署素华敞,乃修督署,尽规其制,由是得督臣欢。又为雇二仆妇,田阴许岁私给数百金,使侦制军动静。自是制军凡一举一动,皆为田所知,有所陈对,咸中窍会。又侦知制军债家某,使人嗾至川,索甚急。债凡三千金,制军窘,无可为偿。田乃白制军,能使之去,制军不得已许之。田乃引债主归,出橐中金偿之,制军于是不复能劾田,东乡案结。前督文公,实有令提督李有衡督兵进剿之札,在李有衡处,文恐为所持,以属田。田素与李善,乃先为伪文书一通,匿袖中,且先约一友,随后往。田见李慰问毕,询所以自免之策,李曰:“吾有文督札在此,若死则俱死耳。”田曰:“文官多巧,其中有趋避语,宜出示我,当为汝辨之。”李不疑有他,遂取出与观。正指点间,忽外传有客至,李出见客,田匆促中急以伪文书易之迳去。李送客归,即曰:“顷视文书,果如君言,当无他矣。”遂匆匆别去。李返视前札则已易去“督兵”二字,已改为“相机”矣,始知为所卖。大悔恨,由是见钦使无复可置词。文既得札,三叩首谢之。田他事诡谲多类此。后为泸州牧,忽见案牍犯人有李有衡字,大惊,遽倒地死。其柩自陕至川,过昭化某渡,亦没于水(或云:“田给李之家属非而给李也。”俟考。四川有一灯谜曰:田秀栗给文书。打《四书》一句,是“难乎有恒”矣,即指此事)。

  ◎游布政

  游布政智开尝官安徽之和州。州妇女好抹牌,不事事,游欲禁之而患不能。乃令诸丐曰:“凡见人家赌博者,得入丐钱。”和民家屋,多临街安窗,于是诸抹牌者,欲闭窗则无光,开窗辄为丐所见,此丐去,彼丐复来,不堪其扰。乃相率罢抹牌。曾文正督直隶时,患吏治之弛,乃调游及某君至,直以为他州县表率。后为永平府,去任时,言官或劾其十七车尽载银币,某公独奏保其必无是事,乃得免议。然游性褊小,不识大体。官粤藩时,首府某君患游苛察,思有以钳制之。燕见时突询曰:“大人此次入京,所耗费亦不赀否?”游戚然曰:“颇亦不少,大约两万余矣。”某因曰:“此在今日,亦不得不如此。”游后知其有意钳己,甚恨之。后升巡抚,旋署总督,乃劾去之。又游性苛细,在抚署时,署为国初尚可喜王府。署之西偏有一园,虽亭榭久虚,然草木颇丛蔚,有大树数株,大率三四百年物。游辄令锯木,令署中守门者售于肆,得银五十两。守门者令人舁树出,则当地绅民,谓园中树关一城风水,无得锯。若辄锯者,则吾辈见人舁木出,即聚众打之,守门者乃不敢出木,然银则已缴矣。又衙前有官屋数十间,令署中役隶居住。偶空两三间,役隶等因私租与人。游知之,令录租入官,其他行多类此。

  ◎史学笑柄

  湖北两湖书院,甄录肄业各生,多系高才,然滥竽者亦复不免。闻某年腊底大课时,史学中有问《三国志》史法题,堂中某生盛称吕布辕门射戟一段,文法最妙。并引金圣叹所批“妙哉!妙哉!”为一时土林传为笑柄云。

  ◎海山仙馆

  粤东盐商潘氏,最称富盛。其花园名海山仙馆,颇具邱壑。潘之裔名仕成者,奢汰愈甚,后以欠国课,不能缴,家被籍没,园亦入官,此同治季年事也。园价昂,一时无人能购,乃用开彩法售之。共三万条,每条银钱三枚,数日即满额。逮开彩时,为香山一蒙师所得。此人本寒士,以骤得巨产之故,恣嫖赌,全园不能售,则零碎折售。先售陈设古玩器,次售假山石,次拆门窗售之。未一二年,余过其处,则全园已犁为田,惟颓垣败瓦,犹约略可数。得彩之人,已潦倒死矣。又潘尚有《佩文韵府》板,则抵与山西某票号云(或曰:“海山仙馆”四字,离合观之,适是每人出三官食六字。出者,出银钱三枚也,官食者,款归官也,颇为巧合)。

  ◎求书

  刘文清公书名重一时,然求书不易。有某公同直军机,时馈刘精品饮食,刘辄函谢。不数日则又致馈,年余未尝倦。一日刘诣某,某忽出一册,启之,咸刘手迹。刘讶其多,视之,即己平日谢函也。某因曰:“不有此馈遗,何得如许珍迹耶?”刘大笑。

  ◎兴国州

  洪逆之党,攻武昌洪山时,罗忠节守洪山,贼屡攻不下,募能破官军者,赏五千金。兴国人独出应命,尽力攻击,果破洪山,诣贼酋领赏。贼酋怒骂曰:“汝辈不惮自杀乡里,不义如此,留汝何为?”命尽杀之。兴国人至今犹以为大耻。

  ◎陈公轶事

  陶文毅公督两江时,陈公銮为陶表弟,在其幕中,左文襄亦同事。文襄颇朴直,陈年少俊美,且有文才。陈好游曲巷,尝悦妓某,偶问妓曰:“汝意中欲嫁何人?”妓对曰:“无过左师爷,其次即君。”陈甚怪其语。时文毅太夫人知陈狎游状,因召谓曰:“汝果有是意,宜先使见我,果佳即当为汝娶之。”陈喜谢。妓由旁门入见太夫人,太夫人果赏之,即为陈娶为妾。后陈督两江,妾已扶正,去初嫁才十五六年耳。后生子。

  ◎曾文正大度

  曾文正未达时,尝赴省乡试,肄业岳麓书院,以后至故,与某生同屋。某生性颇褊躁,其书案离窗可数尺,文正因置案窗前以取光。某生怒曰:“吾案头之光,自窗中射来,今为汝遮,则减吾读书之光矣。”文正曰:“然则令我置案何处?”某生指床之侧面曰:“可置此。”文正竟如其言。文正中夜读书,某生又怒曰:“平日不读书,此时乃来聒噪人。”文正为之低声潜诵。是科文正中式,报到之日,某生捶床大怒曰:“此屋风水,当为我得,今乃为汝夺去。”或诘之曰:“彼之书案方位,乃汝所教,何为怪彼?”某生愈怒曰:“正坐如此耳。”凡某生不情之举动,同人咸为抱不平,而文正处之燕如,故识者均知为大器云。文正尝至江南筹资,得百金,尽以购全史,携归,一年毕诵。其精勤如此。

  ◎满营

  国初杭城初驻满营时,满人住城中者,或不能仰体上意,遇妇女乘舆过满营者,每迫令停轿掀帘,捏手抚足,无所不至,杭人患之。于是绅士告诸将军,假他事出至某处,易小轿,帷四面,露手帘外,纤指长爪,俨若妇女,入满营中。诸无赖果令停轿,掀视则将军也,大骇欲返走。将军大怒,命执至署,枷责有差。自是此风稍戢。此事或云即巡抚所为。又按前明时杭之富人,悉住西城,故国初特圈为八旗兵丁住扎之所,然汉人甚不喜之。或建议谓营中屋字,应仿兵房之式,于是高大之屋,一时毁去,俾满人不得居住云。

  ◎内廷供奉

  前数年时,慈圣志存颐养,命挑选能书画琴棋之妇人入内供奉。又留心民事,命浙省织造,选进能蚕织妇人数名入内,以供顾问。织造因选之杭湖两府,然恐民间妇女,不谙体制,乃令人再三教导之。复告以如询及物价,当如何陈对,诸人咸唯唯受命。入内供奉,颇蒙优眷,年余给假令归省家。诸人以在大内,久承宠眷,多为诸大臣所未有,遂骄视一切。至家,一湖州妇人见县令时,言语顶撞,令呵之,妇曰:“我在内廷,见如许大官,汝一小小知县,敢如此耶?”令大怒。次年诸人入都,当由县起文,令乃止,不使此妇得行,而以病详织造。后诸人入,慈圣询此妇何病,他妇诉称为令所遏。慈圣怒,令织造勘送入都。令不得已,乃遣妇,而再三求妇为之弥缝前过焉(或曰:“诸妇既与令忤,令乃为代告病,诸妇知之,共作一摺,言令罪,至省,乞嵩振青中丞代奏,中丞收其摺,不为通,遂已。”)。

  ◎家书

  余友罗君,藏有包慎伯家书一通,录之足见前辈操行之纯笃。其文曰:“兴实见字,十八日之书,至廿六方到此,迟延至八天,可诧之至。昨责汝阿辛薪水一节,汝须细思之。我少而贫窭,壮而游四方,堂上二老,皆赖姑太太女代子职。若无姑太太,我何能奔走谋甘旨?溯我落拓江湖四十余年,一贫如昔,而菽水不缺,儿辈宦成,果谁之力?微姑太太,汝辈有今日哉?况汝少受姑母钟爱,视如掌珍。乃既壮大,并不知报德,而并其子之四金之薪水亦吝之。我不责汝,天亦不福汝矣。做人道理,全要明白。我在天长时,佐人书记,月得三千,而以二千济郑大哥,不足又为称贷以益之。此事汝知之,我于郑大哥尚尔,况汝于姑太太哉?粉饰之词,我不愿听,总之阿辛薪水必送,且与汝之任期相终始。至嘱!至嘱!李提戎之润笔,三千乎?三金乎?便望寄来为要。七月晦父字。”末附一行云:“百合粉并不见佳,下次不必寄售。”

  ◎二十四史

  相传纯庙时刊印廿四史,时上雅重文史,患多舛谬,常自校核。诸臣虑无以逞上意,乃故于明显处错误数字,俾待宸翰勘正,以惬圣怀。然不免有漏未正者,故今殿板书,常有讹舛云。此说甚奇,然曲意承迎,其极必至于此,至此则心地更不可问矣。

  ◎太医院

  仁和朱侍郎,尝奉命试太医院官学生,侍郎自以不解歧黄,及浼精医学者恭拟一题,袖至院。题纸既下,见诸生皆袖手默坐,若未得题者。侍郎怪之,遣人询问,则同辞对曰:“向来题目,皆出御制《医宗金鉴》,今非是,故不敢作。”侍郎大窘,乃求得《医宗金鉴》,匆促摘一二语命题,不意诸生犹袖手如故。又问之,则曰:“向来出题,只是在首卷中检取,今尚未合例也。”亟如其言改题,始得终试事。又向例太医院恭请圣脉,皆隔别分拟,而又不得大相歧异。医官患得罪,皆推一资格稍长为首,凡用药之温凉攻补,皆此人手持钮珠某粒为记,各医生皆视为趋向。又所开必须精求出处,故诸医拟方,必用《医宗金鉴》,取不能批驳也。至次日复诊,照例不能复用旧方,又不得多改,惟酌改三两味,方为合格。故复诊数次,即与初方宗旨,迥不同矣。

  ◎贡物

  满清贡例之弊,几至不可思议。朝廷宽大之恩,如果品之属,例须入贡者,由官给价,并不使小民受亏。但就福建一省论之,荔枝、龙眼、佛手、酸枣糕、燕窝、鱼翅等物,均由官发价,向民间平买,此国初定例也。厥后吏胥舞弊,克扣价目,十给二三而已,至今并十之二三亦无之。且业此之民,须先与吏目议定,每年应纳几何,方准给据,始得采办,如佛手一物,以供玩也。闽中所贡,年不过六百斤,盖例由军署给价银九十六两,令民间领办,今则每年反纳吏目百余元。又小民有栽种佛手之家,不得卖诸他人,只能售与办者,其价目之贵贱,亦定于办贡之人,其问情弊,可想而知。佛手为至小之物,弊尚如此,而况其大者乎?盛京贡辽阳香水梨五十担到京,除霉烂外,只余三十担左右,输入大内。计该处雇夫五十名,挑运十余日,抵京只得三十担,所费已属不赀。倘以此费购梨,尚得数倍。且盛京官吏,藉办贡名目,讹索小民,亦复不赀,殊可慨也。

  ◎林文忠公

  向闻林文忠公烧西商鸦片烟土而不给价,故致启衅。近闻人言,彼时实以茶一箱,易烟一箱。而茶为胥吏所办,中多杂以砂石。既至欧洲,又以不能售,寄回。商人耗本无算,遂致激成衅端。又文忠闻伍氏通西人,乃屡苛罚之,曾令缴军饷至数百万。伍每入见,多为署中人所侵,至费千金,始得一椅。后林复出,陨于军。或曰:“实伍畏其复至,使人谋毙之。”

  ◎粤东团练

  义律欲以兵入粤省,徐广缙时为制军,大惧。乃问伍策所出,伍曰:“宜使民间多为团练,而游行街市间。”乃往谓义律曰:“汝欲入城,督抚无不可,然民间皆不欲,团练满街市矣。”义律不信,必欲入。伍曰:“可与君先以夜往观之。”入城时,见鼓逢逢然,火灼灼然,以为民兵果盛,遂退。徐入奏,其词甚夸,宣宗因封徐子爵,巡抚叶名琛男爵,而团练兵多得功牌。时人嘲之曰:“逢逢顶或有书不孝子、不孝男于纸,投徐制军轿中者,徐大怒,遍物色,并吊取生童试卷,核其笔迹不得。或曰:‘举人刘华东喜嘲谑人。’取其平日书字核之,果是。乃奏革刘举人云。”

  ◎通商初制

  西人初通商时,凡轮船入虎门口则缴军火,出口始给还,西人不得辄入城,其严如此。

  ◎粤东潘氏

  潘仕成盛时,姬妾数十人,造一大楼处之,人各一室。其窗壁悉用玻璃,彼此通明,不得容奸;又禁不使下楼;有所需,则婢媪致之。潘另住一室,夜间欲召何人侍寝,则呼其行第,使人召之。潘败,一日将散诸妾,则令人楼下呼之曰:“几姑(粤俗婢仆呼主人之妾,多以入门之前后次第之曰几姑),老爷召汝,可扃门来。”至则潘谕之曰:“今不需汝等,汝欲留者,吾仍月给汝金若干,否则给汝四百金,任汝所之,惟不复上楼。”一人去则又呼他人,散者十之九。诸人初不预备,故房中物,纤悉未取。

  ◎文襄旧事

  左文襄佐骆文忠幕时,长沙富人常氏,有子杀人,当论抵。以独子故,遍贿官绅,求寝息其事。文襄执不可,常氏恨且惧,乃辗转托人求文襄勿问。文襄曰:“此事若问吾者,吾犹谓必杀之。”卒论罪如律。

  ◎文襄小像

  左文襄入都,醇王特引至府第,两人并坐,使精于摄影术者为照一相,后以一纸呈上。又有西人为文襄塑一像,今奉长沙祠中,双目炯炯如生,视之可怖。然髭颇短,与今市中所售文襄照不类。先时四时皆以上等时服更易,冬则貂褂,或玄狐褂,后为偷儿盗去,乃更用其次者。骆文忠亦有塑像,在求贤馆。成都骆文忠祠亦有塑像,宛然如生。

  ◎杨厚庵宫保

  杨勇恪公起自行间,其居乡里,循谨孝义,里中入至今称之。其在军中立战功,积勋至开府,事迹详史传。闻其持行,有他将所不及者。法越事起,公奉特旨募勇援台。时庞省三为巡抚,重公名,先为公募勇数营。公至省,见多市井,不可用,改募之。庞又荐某为将,某乃旧隶公偾事者,公告以不可用,庞衔之。适是日届太后万寿期,文武官绅应庆祝。初所司置拜垫,公与绅士伍公先时至,拜位列大府后。藩司某至,见公拜垫居第三,曰:“公昔为总督,今为钦差,朝廷班次,宜有序。”公谦不肯,藩司因请之,乃亲移公拜垫于巡抚之左。庞至即行礼,不知公前之谦也,更恨之,乃日催其拔队,阴持饷不给。藩司请示,不置可否。长沙民习于兵,见乡兵至,辄欺侮之。兵怒,数斗詈,或延烧民间草房一间。庞遂命闭城门,且榜示民得诛乱兵,格杀勿论。阴欲激变,即日以纵兵焚掠入告。且谓彭公受命即行,而杨乃逗留长沙久不去。于是部将多愤懑不平,幕府中亦怂公疏辩。公慨然曰:“朝廷方忧边,何忍更以琐屑烦圣虑?降罪我自当之。”然朝廷知公,卒未下庞奏。公至闽,与守官等,议办防守机宜。幕府欲公入告,公曰:“此守臣事,吾特助为之耳。若我入告,是占守臣颜面也。”卒不入告。时须渡台,而我海军悉已为法人所歼,督臣等意欲留公省中。因问公渡台事,公曰:“吾奉朝命渡台,是须即行。”问行期,公未语。翌日公巡阅炮台,提军方留宴,公起入厕,久不出,众久候,不敢催。逾日始知已改装附舟渡海矣。后和议成,公遂归。公在家与诸乡绅齐列出门,但坐平常肩舆,至乡即乘竹轿,与田夫野老问答如平交。中兴以来,诸将帅纯笃无过公者,人多以是称之云。

  ◎王壮武

  咸丰间寇起岳州,屡失守,城中无人烟,曾文正以空城难守,未尝措意。王壮武独奋然曰:“岳州为湖南门户,何得置之?”遂毅然以二营兵驻守其中。俄而寇大至,兵少粮绝,几濒于危。文正遣炮船往,欲援之使出。诸营哨官欲请迁避,而惮壮武不敢发。兵众稍移就东城,壮武怪询故,部下白言,兵众饥疲,欲就船。壮武知不能强,而耻于前说,急拔刀欲自刎。部下救之,得不死,遂登船去。壮武以书生将兵,忠勇奋发,其部勒营陈,皆用己意。其点名辄鼓吹升座,望之威严若神。其部下将咸勇敢善战,人目为老湘营云。

  ◎田兴恕

  田兴恕,凤凰厅人,勇敢亚于鲍忠武,江西贵州多有战迹。闻其行军江西也,一日偶率部下数百人出,突遇寇大队至,围之数重。田引兵入一地,四面溪水环流,田令四面部队,而己卧吸鸦片烟。寇数喊杀,皆植立不动,寇稍怠。久之,或坐或立。田挥刀突进,众从之,寇出不意,悉披靡,杀伤无算。田乘马素驯良。一日出战,马忽跃而人立,炮子猝至,洞其胸,田跳而免。战罢田埋马村中,而亲祭之。田后以杀洋人,论戍伊犁,士卒感其恩,从之去者数百人。所至责供给,州县甚苦其扰。时左文襄征回,攻循州不能下。田至,自请愿任破州,一战下之。文襄奏其功,得释罪,免戍归。

  ◎左文襄奏议

  左文襄公奏议,语气多改窜,不复尽用原本。如奏查李次青摺,公既为李辩战败不得为罪,而后复申之曰:“惟李在湘不得意,复钻营江西,得有优保,实为无耻。”按左与李至交,而入告之言,乃切直如此,实为近来督抚所不及。今此语均已删去。嘻!左公不自讳,而后人乃为代讳,直道不行,甚可慨也!

  ◎罗忠节公

  江右某公,为秀才时,罗忠节公带兵过其县境。某公故与令稔,因往询罗公之行军如何,令嗟叹曰:“罗公真圣人,吾见行军者多矣,未见有如是肃整。”某公大惊,因即往谒。将至营,兵数人牵一牛至曰:“秀才来甚好,适有民人来营诉牛为他营兵盗去,帅命吾等往索,他营兵不服,与斗胜之,遂以牛归。而牛主闻斗,惊惧免去,吾等无所归牛,今当请秀才代交牛主。”某公卒谒罗公而退。罗公克复某城,某公又与他绅往谒,罗公曰:“君辈来甚佳,今贼未大受伤,虽得城无益,吾须即往。此间存现银谷甚多,吾已命兵众运置一处,勿得携分毫。汝辈可即以此办保甲团练也。”语讫,即驰马去。已而他将所带绿营兵至,掠取存物,一时便尽。公守洪山,寇攻屡不得志,出赏格募广济兴国人围攻,死亡甚多。时江西告急,促公往援,公以屡奉诏诘责,不即克复湖北省城状,故未得即赴。一日,寇大股猝至,公督队下山,未几寇已至,各发枪炮。时公戴长穗小帽,着棉马褂,突有枪弹伤公额,兵众闻主帅受伤,阵稍动,公犹指挥全军,旋冲旋退,故寇不敢迳逼。公血殷袍袖,众劝速归养伤,公不肯,使两人夹扶徐行至营,公立门外。众兵由是咸奋而前,寇遂退。公是夜语言即模糊,次日报知胡文忠,文忠旋来省视。公卒以伤后受风,遽殒于军。

  按此所述公殉难状,与奏报稍不符,然系得之亲在营中之人,当得其实,故录之。

  ◎江忠烈公

  江忠烈公初率团练兵剿寇时,兵皆招募,公激以大义,皆奋勇愿死敌。时命公协剿广西寇,诸将怯懦,皆主尾追,虽向忠武亦然。公独奋然曰:“随贼东西,将无已时,非截击不可。”诸将皆曰:“寇势方盛,不宜轻敌。”皆不愿行。公再三言之,乃曰:“君等既如是言,请自为之。”惟乌蓝泰深然公说。遂与公同绕出贼前,截诸蓑衣渡,时公兵才数百,乌兵亦不多,而寇势方盛,一战,乌殁于阵,公为铁杆伤腕坠马,两亲兵掖之去。公复追扼道州,道州已陷。公又至省助守,俄而贼又至。时城外石马铺有河南陕西兵各数百,贼奄至不及战,悉跪降,咸被贼屠杀。前队至,城中犹未觉,罗绕典乘肩舆出城,数十武始觉,乃倒抬而入。时城中大帅多而不一,公请于诸帅曰:“南城外有小山尚可守,宜速扼之,则西北角运粮犹可通。如被合围,则难守矣。”众相顾莫肯前往。因即委公,公即率所部兵三营前往,城由是得固守云。

  ◎邓公

  贼之围长沙也,多募矿丁,因令掘地道,道成,轰坍城十余丈。邓公时率镇筚兵六百人,多强悍不畏死,即驰往堵御。贼上,屡被遏退。缺处近学使署,署中积钱可数千缗,学使急募人运石填城,凡运石一块,给钱一千文。于是人争运石前往。时邓军与贼抵拒,兵贼扭合,持战猝不可分。或陷入缺中,筑城者不暇问为兵为贼,即并筑其中,贼卒不得逞。后修城得骨甚多,乃并葬一坟云。邓复扼守江南之石子湾,时部下适分大半助他处攻剿,公所将才数百人。俄贼大至,众言不可敌,宜速避。公曰:“吾受国恩至重,义不宜去,汝辈可速自为计。”众感公恩义,亦不肯行,公曰:“汝辈同死此何益?不如姑去,将来犹可为报仇计。众犹不肯,公曰:“既如是,与其徒死,不如计伤贼。”乃尽以所余火药,埋置地下。俟贼至即轰发。于是贼等多被轰死,而公及部下亦于是日殉难云。

  ◎老湘营

  日人之海城也,分扼唐王、亮甲两山,筑炮台掘濠,为固守计。时淮勇已败不能军,湘勇新集。日人思以轻兵之在辽东者颇明纪律,于贫民贸易,务得其平,惟向富户勒助饷项,故贫民愚者受其饵,多感之。富者虑其扰,密以情告老湘营统将李公,预伏兵半边街左右。夜昏黑,日人至者约三百人,数人甫入街,伏遽起,击杀三十余人,擒数人。一骑坠而毙之,后知为大酋之子也。李公由是轻日人,以为易与,数挑战,日兵不出,越数日,队大至,分沿村庄而前,湘军分三路应之。贺长发率中路,战未几,日兵即退,贺领队逐之。日兵纷登唐王山,贺部逐登山半,见左右接应者不至,遽返。中有两兵植旗不肯退,贺遣人喝之乃退。日兵乃由壕入垒,徐发炮击我师,伤多人。论者以为此役若左右齐至,乘锐气而入,日炮不及施,台可夺,山可据,海城唾手可得,实中日胜负之机,惜其时漫无以赴也。

  湘军再胜,李公益骄。淮军将徐邦道者,谄事倍至,李公颇以儿视之。湖南亲军营将刘树元,恃夙将,屡以言相抵,龃龉不相得。又屡约分攻唐王、亮甲山,屡不如约。时日人已定计抄牛庄,苦其兵少于我,乃抽山东据城邑之兵,从分水岭过,攻所必救,故趋我陪京。依军据案山站,闻警回援,以书告诸军帅慎防,无应者。依军方拔队,日兵蹑之,战不解。李刘登山远眺,刘命发动大炮助击,李曰:“不可击,此依军也,勿谓吾不早言。”诘朝依遣人来谢,乃知借此退日兵,又惜其不可发也。于是人乃从此道径抄牛庄。牛庄者,数百里平原,中一市镇,无城郭沟池可守,又无山川险要可扼。而该军饷械屯其中。各将帅觊海城可旦夕下,争前趋,仅魏军两营留守。初七下午,日兵渐至,魏部奔告其帅,乃率四营回援,尚以为海城窜出轻兵,亟达刘树元慎顾前敌,勿庸虑后。不知日兵已遍牛庄东北,有混迹入市者。市外一天主堂亦扛炮据其巅,有惊告者,魏恐挑他国衅,听之。初八黎明出队,日兵已先阵,排枪数发,我伤亡多,虑不支。一裨将请于魏帅曰:“事急矣,愿率所部冲锋,得势则大军随进。”魏颔之。乃率一营奋勇而前,为日兵枪队排击,将尽歼焉,裨将者与所余数十人俱就擒,魏部鸟兽散。方战之顷,李率所部赴牛庄,魏邀其合击,李以未饭辞,欲乘其疲而取全胜也。讵兵入市,四散觅食,魏兵逃逸。日人以炮封市口,聚兵环数里,湘军欲出不得,殊死战,鲜降者,死伤约千余人。李匿一典肆,日人攻之甚力,击杀不少。乃逾垣之贺匿处,贺任为前路,旋被枪子伤洞股,舁而行,苦战得出,时已夜过分矣。说者谓老湘军起于王壮武,盛于战陇坂,收复天山南北二万里地,而终于牛庄云。然日人虽胜,卒以此重湘人,不敢蔑视,以是知前贤之遗泽远也。

  ◎某公

  前某公使欧洲至英,英有诸贵达人为大会燕之,其意甚殷勤,糜费亦甚巨。至期某公忽不欲往,于是翻译等甚难其事,再三譬解始去。比将散时,某公忽恋恋不欲行,然主人及诸客咸鹄立候。翻译等又婉转言之,始辞去。又某国外部与谈一事,属归商政府,某君率意言曰:“何谓政府?政府即我,我即政府。”又某制军在公司船,睹洋琴,问舟中有人能鼓琴否?船主以敬制军故,大索舟中,得一法国女子之善鼓琴者。然以连日晕吐,见发未理。船主强起之,梳发理衣,使赴琴案。制军见女子至,亟避入房,女子恚怒,以为己。赖译者婉言,云华俗,男子见妇女必避,此是尊敬之意。制军之避去,实是此故。今在房中,正静坐听汝抚弄矣。女子闻之,为一弄,译又伪传制军命,赞谢之,女子乃悦而去。

  ◎儒林外史

  《儒林外史》之权勿用,即是镜也。是镜行多矫伪,已载野史四编《杌志》中,检阅自知,兹不赘述。而匡超人又云:“实暗指汪容甫先生,相传先生情性乖僻,一日晨出,忽潜回至夫人房中。时夫人方梳头,汪出不意,自其后抱之,夫人问曰:‘是何人来相戏?’先生怒曰:‘岂尚有他人敢如此乎?’遽出之。后作《拟刘孝标论》,乃有‘蹀躞东西,终成沟水’语,实则夫人之出,固由先生之疑误也。”按此二说,皆常州人语,不知确否。

  ◎穆彰阿

  相传穆彰阿擅权时,偶一门生入都谒穆,欲求一信函至外省张罗。穆思少顷乃曰:“汝某日可来。”至则穆无他语,但令之某省见某巡抚,令以手书扇呈之,并另书一扇与其门生。门生未测何故,往见某中丞,面呈中堂所书之扇,并言穆中堂令来见。中丞大惊,又见某亦持中堂手书之扇,知必是中堂之要人,即日召藩臬,令与各属员集资得万余金赠某,并重礼款之。

  ◎左文襄

  昔左文襄罢西师而入朝也,愤纲纪之不举,盛欲有所整顿。朝中诸大臣颇相忌畏,而未有以相制。已而察知议政王意亦不愿,于是群起侮弄之,或举其可笑之端,编为小诗,转相谐谑。缘左侯不习于陈对,其初陛见也,慈宫甚劳苦之,且曰:“汝在外久,今在京须早起想不便。”左侯操湘音对曰:“臣在军中,五更时便须弄起来。”诸人遂皆举此为笑。左又谓诸寅僚曰:“吾之妾善为盐齑,虽乡味,颇可口。”翌日尚遣人分致,乃仅各馈少许。诸人编诗,亦遂入之。又左体肥,每当治事之时,喘息殊甚。诸臣伪为恭谨,相共扶掖,其实以为弄资也。又诸臣知其欲研究诸务,任其自行料检,左顾此则失彼,举端则不能竟委,数日茫无头绪。已而两江总督缺出,遂简放左公督两江云。

  ◎奇俭

  阎文介之官山西,语戚某曰:“宜多携搭连布。”搭连布者,至粗且厚,阎之任首制以为袍褂。属员有用摹本缎者,阎辄斥之,言今兵书旁午,汝辈何尚奢阔?审如此者。必是多财,可捐资充军饷。属员等惮之,乃皆以搭连布为袍褂。戚所携布且尽,价大涨。有知县某,以进士即用,闻其事,乃遍假贷华贵之衣及诸佩物,服以入见。文介责其奢,曰:“卑职需次此间,所得宦囊,仅足制衣物,实在无此多金购搭连布。故只得服故衣入见,虽见参处,亦无可避。”文介惭不复语,自后虽有著摹本线绉者,亦不复致诘矣。阎工会计,官户部尚书日,悉发旧簿籍,一一综核,扶摘爬罗。得四百余万,由是朝廷得资以造颐和园。其所荐达,悉多俭刻,一时有天下俭,一国俭之目。天下俭者,为李公用清。相传其自原籍复入京时,徒步三千余里,未雇一车骑,都下闻者,咸大惊怪。官南巡抚时,日坐堂皇理事。夫人即坐其旁小室中,将产时不雇接生媪,既产遂毙。公之仆怜之,为市棺稍美,公以为费,令易薄者。已而子亦死,仆更为市小棺,公叱曰:“安用是?”及启夫人棺纳之云。一国俭者,为李公嘉乐。其为江西布政使也,常呼剃发者与以二十文,已而呼问其仆曰:“吾与此人二十文,亦得意否?”仆曰:“外间剃发一次,亦须四十文,今为大人剃发,乃才二十文,殊不满所望,已垫付数十文使去矣。”公怒曰:“吾家中剃发,才须十二文,今与二十文,已大过,汝乃更私增之乎?嗣后吾不须彼矣。”盖公夫人亦能供待诏之役,不假他人手也。后二李均被言官劾去。或曰:“李公嘉乐官江苏时,有县绅某公将入都,群谋赆之。公独曰:“某公京朝官,吾辈何宜如是?”事遂已。后某公至津,一日忽出银票一纸凡千金,遍觅其取银之肆不得,托人询之,人视之,乃不著名之小银号也。人问所从来,曰:“李某所赠也。”人始知李虽阳却,阴实赠之,且厚于他人云。时以俭闻者,又有卫公荣光。其抚浙时,早食惟油条三数枚,庖人入内,悉须搜检,不准夹带鱼肉。一日公生日,僚属毕贺,公延至花厅,亟令庖人治具,诸人咸谓当大有所饷。已而仆人捧两大木盘出,则累累者悉油条也。

  ◎曹州知府

  浙东某太守署大名府时,尝捕盗至边境,其地距山东之曹州府境,才数十里。时曹州知府某公,甚有干名,某太守因欲往谒之。甫至署门,见左右各列站笼四架,睹其枷人颈处,油腻厚殆寸许,盖必站死人百数,始有此状,太守心为战凛。入大门则两旁刀枪森列,威严可畏。延坐花厅,见案累累,颇怪此公见客处,何处亦堆置公事。久之主人始出,坐始定,便瞠目视曰:“某今乃欲反。”盖斥某相也。太守愕然,答曰:“安有是?且亦安能?”某哂曰:“汝汉人护汉人,况为属员,安肯言其实?”太守知不可与论,乃亟誉其勤能以乱之,且曰:“君客座尚理公事,足见贤劳。”某曰:“此皆盗案须杀人者,非盗案则不在此。”太守曰:“然则君办盗案若干?”某曰:“殊不多,凡归案办者,才杀千余人。”太守讶问曰:“岂尚有不归案者乎?”某曰:“盗多,得辄杀之,何暇悉上闻?”太守又问其数,某曰:“亦几不过七千余人耳。”时某公到任才二年,太守怪曰:“计时安得办如许?”某曰:“吾治此类事,皆有简法,不必尽烦刽子手也。”太守叩其法,曰:“除站笼死外,余则以四人仰置一条凳上,翻出其腹,以数人分猝其头足。又一人持枣木棍,方上而圆下,其末锐,力洞其腹。洞四人讫,辄充去。又举棍易洞他凳之人,顷刻数十人易易也。”太守闻之身颤悸,不复得语,遂兴辞出,太守今为候补道,某则已为巡抚矣。

  ◎记法越之役

  法越之役,首尾数年。事定,粤中报销乃至二千五百万,当时闻者咸为骇诧。近闻此款,粤中用者不过七百万,而张孝达制军借洋款三百万,及曾忠襄继用之款,咸在其内。余则有代部借五百万,又续借二百万。而南之岑、唐,广西之唐、苏,台湾之刘,各军之饷。咸取给于是。还款则代部借者,仍由部拨还,而粤东又岁筹得闱姓四十四万两四成报效(粤中官绅向收番摊,陋规不可裁革,令以四充公,六成报效)。约四十万两,某款约三十万两,官售盐(盐仓剩盐,官为售之)约十余万两,截至光绪二十年止,约得千余万两。又罚黄江厘厂书吏三十万,罚海关收税家人十余万,有是蓄聚,故接任者亦无怨恨之词。又时在龙州筑炮台十五座,琼州等处筑炮台数座,继其事者,以惜费故,凡琼州等处炮台,悉皆停罢。已订购之大炮,及另购之枪弹,悉移解于北洋云。

  又时事亟,时粤东尝派员解军火至台,其人惮于渡海,私叩策于督署某君,某君教以方照轩军门营业台湾甚多,宜与交欢。某如其言,乃如油头与方军门交往甚至。方军门喜,乃加派其侄解运,悉由商船分运渡海。其枪弹悉用货箱装盛至岸,则用木筏渡登,前后运船十数,无一被搜获者。又海关家人某恃权横恣,制军闻之怒,手批命署中委员方便擒至署。委员得手批甚以为忧,往叩某君,某君曰:“此易易,但须汝不得钱耳。”委员惶恐言不敢。某君又云:“汝果不须钱,此事何难办?”某乃托人致某饮之桃李园,坐定,则所约督辕亲兵已至,某乃出手札示之,某曰:“汝何弄我?”曰:“此奉制台札不得已耳。”乃拘至署。监督某亟托巡抚将军皆不肯为言,乃使人致意制军曰:“某之罪不及死,盍罚之?”乃罚十万释之去。

  ◎纪文太守轶事

  文微时曾娶一有夫之妇为妾,得志后,妾死。乃自撰《绛云小传》,极称其妾之慧秀贤淑,工书善画,所纪琐事甚多。其开宗明义谓妾自言,虽侍前夫年余,并未破瓜云。

  文性极俭,在河南太守任中,衣衫褴褛。每晨醒,即于枕上呼童买蒸馍馍一个,送至衾中,大嚼。文早起盥面,必敷胭脂水,否则不能见客,盖面上有烟灰之色故也。

  拳匪起时,文烟瘾日增。及闻两宫西狩,则终日卧床吸鸦片,榜其房门曰:“此处停灵,闲人免进。”

  文不用家丁,伺候皆亲兵,不准呼大人,只准呼二爷。文见上官,皆不请安,惟见荣中堂则请安。

  ◎皖省四参案

  州县四参案,定例綦严。自捐例开后,实任州县,大率预捐加级,以备抵销。皖省州县瘠苦,近年相率不预捐加级,忽忽十有余年。忽一日有部文咨皖抚,请其照例查参。皖抚得咨始大惊,若依例案,则落职降官者,不知凡几。及托人商诸部吏,吏曰“可于此后,每年纳一千四百金于我辈,则此事当永蠲除。但于每岁终咨部,言皖省命盗各案,应得处分之官,因久未举办,查检甚难,容明年即查清咨部”云云。缘堂司等官事繁,必不暇查究及此,但以此塞责可矣。其须千四百金者,则以吏等因此须备办文书,不免花纸墨费也。皖抚不得已,从其言。故皖省州县,自此得免四参处分,岁须凑资赂部吏矣。

  ◎耆英

  耆英为两广总督,用度奢汰。每吸鼻烟,辄以手握一把擦鼻端,狼藉遍地,皆上品鼻烟也。其侍者不忍,或随时拾贮之。后其家贫甚,姑取拾贮之鼻烟售诸肆,得数百金。

  ◎倭文端

  初派学生出洋,及入同文馆学习,曾文正谓应多派举贡生监,倭文端谓,举贡生监,岂可使学习此等事?卒如倭议。又定税则,文端谓烟酒琐碎之物,朝廷何屑科税,遂定烟酒食物不税之例。又条约定每年六部九卿堂官,分诣各国公使贺年,惟倭文端及祁子和侍郎,未尝一投刺云。

  ◎剑术

  合肥李制军瀚章抚湖北时,一日为太夫人作寿,宾乐甚盛。忽一人便衣至,年可四十许,言欲登堂祝寿,阍者拒之。其人汹汹欲入,为制军所闻,乃命召入。入即长揖曰:“君识我乎?”制军思之久,不能省记。其人即曰:“君亦记君家后园树林被削之事乎?”制军愕然,亟改容加礼,称为神仙,请入座与宴。宾众咸莫测所以,争前问故。制军愕然曰:“斯真大异事,余童时,与诸弟读书塾中。一日散塾后,与诸弟嬉门前,见有一人,似自他方至者,方蹲而大便。旁有小包袱,又一小纸裹,中似无物,而号然若猪尿泡者。余等觉其怪,遽与诸弟取纸裹开视之,其人遽呼不可。已而见吾诸人已取纸裹,亟提裤前欲夺回,则纸裹已开,瞥然有气冲出。其人顿足曰:‘殆矣,殆矣!’即蜷缩地上,若甚畏悚困惫者。顷之,忽如有气回入纸中,其人亟以手握纸,则已如前状矣。余辈咸觉可怪,争问其故。其人悚然曰:‘汝等真大福人。余故能剑术,纸裹之中,乃剑也,向出,必杀人始返。汝等前程远大,得无伤,已移于君家后山树木矣。’余辈咸怪其语不清,次日入塾以语师,师曰:‘是极可怪,殆异人耶?汝等何乃交臂失之?’亟偕诸童至后山观林木,则树杪枝叶,咸被削去。师及余等,咸大惊异。其人微有须,若四十许人,今去彼时,已二十余年,而省视容貌,若不异前,岂非真有道之士耶?”时制军子星吾太史,年方龆龄,亦亲闻之,因述于其友黄益斋观察云。

  ◎张子青相国

  南皮张子青相国,年已耋耄,而神气无殊少年。恭王问之曰:“君何修而得此?”青相曰:“吾无他术,独能不用心耳。”恭王曰:“君真大能,位至军机,而能不用心,洵是难得。”

  青相最爱演戏。有僧虚舟者,日在其府中为戏提调,甚被宠昵。赶三尝谑之曰:“有一僧死,见阎罗王,斥其戒律不严,僧极陈守戒清苦,可请验。王命剖视其腹,则满贮青菜豆腐也。继一尼至,王斥如前,尼亦力辩,且引僧为例。王又命剖视,则满贮稀粥面已。”盖北音稀粥,音近虚舟也。后被言官弹劾,逐虚舟出都。

  青相亦能自唱戏,花厅中无他陈设,帽架上置纱帽两顶,欲演戏时,即自戴之。青相好梆子戏,京城梆子之盛由青相始。

  ◎诸葛亮

  左文襄督陕甘时,闽人林寿图为藩司。林故工文字,雅好诗酒,并善谐谑,文襄时招与谈饮。一日外间报某处捷音至,林称其神算,颇致佩服之意。文襄拍案自诩曰:“此诸葛之所以为亮也。”已而文襄言及时人,颇怪自称诸葛者之多,林亦拍案曰:“此葛亮之所以为诸也。”文襄恶其轻薄。后林调任某处,竟劾罢之。

  ◎刚毅

  刚毅尝于太后前荐其昔日抚苏时之中军王定扬曰:“王定扬竟是臣手下一个黄天霸。”慈圣颇哂之。时荣相亦同召见,出谓刚曰:“黄天霸虽好,但只可惜取那施百全的,竟是一个包袱脚儿如何?”包袱脚者,京师语,谓人满腹是戏,口中却唱不出之谓也。刚闻之,甚以为恨。

  刚尝于拟谕旁添“毋蹈积习”四字,以授仁和,而“蹈”书为“跌”。仁和见之,乃取朱笔密点跌字四围,旁另添楷书一蹈字,始终未变辞色,时人皆服其雅量。

  ◎集资造船

  张荫桓至美,某领事上书,言旅外洋商民,愿集资造船,无事则商家运货,有事则备国家之用。张据咨总署,总署谓恐轻易启衅,力驳之。已而张入总署,薛叔芸出使英法,复申前说,张亦驳之。盖己所不能成之事,亦不欲人之成也。

  ◎人名簿

  林文忠有记人名簿四册,分题“千古江山”四字,凡姓之第一笔为“丿”者入千薄,第一笔为“一”者人古簿,“、”者人江簿,名下兼注号及籍贯,亦略载其言行。

  ◎贿寇

  道光末年,英军入扬子江。阮太傅家居,与其徒江寿民等,募资备盛礼,使人馈其统带,为扬城求免。时西兵本无意于扬,扬遂得无恙。已而洪秀全兵至,江亦贿之,如贿英之策,贼匪从旁去不入城。逾时又至,贼仍入城,屠掠无异它处。而扬民恃有贿,故不迁,被难者愈多。江无以自白,遂投江中死。时丁俭卿晏在淮安,亦欲为之,并先以枣子、栗糕、灯笼鸡子,盖取早立登基之意也,后闻江死乃止。

  ◎辛丑直隶用款

  回銮皇差,共用一百九十余万,内由外省协解七十八万,由赈捐项下提用五十余万,善后局支出二十余万,南三府地丁银三十余万。每尖站报销二万八九千至三万余四万不等,宿站报销三万八九千至四万余五万不等。

  赔款八十万,暂向赈捐项下借拨。

  陵差请部拨六十万。

  省外抚恤教民款,共请二百万两,由京饷及北洋海防公费划拨,实津贴各州县一百余万,其余七十余万,以十万作课吏校士之需,以十余万安置降匪,十余万作还借地方公款。

  ◎度支杂记

  近年户部,常时不过存银二百万两,每月放八旗兵饷四十八万两,虎神营等又一百余万两,故所存之银,才足发三月兵饷。司计之臣,时时仰屋兴嗟。而联军入京时,顿有五百万者,盖彼时以军需紧急,各省饷银,一时凑集,故有此数也。

  修颐和园,其款多出之海军经费,闻约计三千万两。其修理费则出土药税。土药税每年有一百四十余万,归户部拨款者,才三十余万,余均归颐和园。太后驻园时,每日须一万两。

  醇王薨逝,修祠造坟诸费,咸由部拨,约共用五百万。祠中九连灯,开销九万两,户部接内务府咨即付,不敢驳诘。

  州县杂款,报销尤不可究诘。有尝任直隶之莱水者,言莱水每年收牛羊税约得六百两,而才报十三两,而藩司署费二十四两,道署二十两,州署十四两,余皆县官自得。又月领驿站费三百两,而由县给发不过五十两,则每年获数千矣。又税契一项,年可得数千金,而向只报一百两。廷杰为藩司,欲令尽归官,县官甚虑之,姑使人询天津何如。时某为天津,入见裕制军曰:“天津每年收税契三万,而报销只列数百两。然津地冲繁,公私各费,皆取给于此。今若尽归之,将以何给费?”裕制军曰:“藩司既必欲如是,吾亦不能与争,略增旧额何如?”某令曰:“愿增为八百,不知可否?”裕曰:“可矣。”令欣然,于是莱水亦只增二三百金云。

  甲午、乙未,东征粮台报销费八万两。

  凡京师大工程,必先派勘估大臣。勘估大臣必带随员,既勘估后,然后派承修大臣。承修大臣又派监督,其木厂由承修大臣指派领价。时承修大臣得三成,监督得一成,勘估大臣得一成,其随员得半成,两大臣衙门之书吏合得一成,经手又得一成,实到木厂者只二成半。然领款极不易,必年余始能领足,分多次付,每领一次,则各人依成瓜分。每文书至户部,户部辄核以无有,再催始少给之,不如是则恐人疑其有弊也。木厂因领款烦难之故,工价愈大,盖领得二成半者,较寻常工作,不过二成而已。

  近来大工,如祈年殿,至一百六十万,太和门,至一百二十万。

  内务府经手尤不可信,到工者几才十之一,而奉内监者几至十之六七。戊戌因皇上将至津阅操,南苑亦预备大阅,造营房若干,报销一百六十万,而李莲英得七十万。太后尝命内务府大臣购灯数百盏,此大臣自恃慈眷未行贿。已而灯入内,内侍故污之以示太后曰:“某所办差乃若是。”太后亦怒曰:“毁之。”即时取数百盏灯尽碎之,狼藉满地。即宣此大臣入,令其拾碎玻璃,拾毕始止。

  大内费用,由户部拨交内务府者,同治四年一案,定为三十万两。同治七年,又加三十万两。后内务府每年时向户部支取二三十万不等。至光绪十九年,户部堂官奏参内务府堂官,不能撙节。时福中堂为户部尚书,兼内务府堂官,出奏时照例违避,后均得处分。已而忽由内降旨,以后每年再添五十万两。

  粤海关每年供用三十万两,杀虎口、张家口、淮安关所收税课,亦归内用。户部岁奉太后十八万,皇上廿万,名曰交进银。皇上之二十万,于二月初缴,太后之十八万则每节交五万,年下交八万。端节银于四月底交入,中秋银于八月初交入,其年下银,则于十二月初交入。

  大内银库,存一千六百万两,太后处尚有三万两金。

  太后发内帑银。惟戊戌春,赈四川灾五万两,为令户部先垫,而准在拨内务府款时扣回者。余则虽名内帑,实仍由户部发出。

  同治二三年,忽内因乏用,令内监送金一箱,令户部派员至内领取。内监送至委员处,立即委箱而去,委员大窘。良久乃得一人,即托其回至部,遣人入内将箱中物取出,委员始得回。

  同治七八年间,上尝手批至户部取银,户部见条付银,不敢核也。

  宁苏杭州之织造,每岁发五百万两。

  ◎部匾

  六部皆有匾,上书某年谕满大臣等,宜时至大内某官,敬谨阅看某朝所立御碑。今各部多失去,其存者亦大率以纸糊之。前某部尚书某公,因署中大堂撤造及见之。旋查宫内所立碑,系专谕满大臣。大略谓“本朝君临汉土,汉人虽悉为臣仆,然究非同族,今虽用汉人为大臣,然不过用以羁縻之而已,我子孙须时时省记此意,不可轻授汉人以大权,但可使供奔走之役”云云。呜呼!深远矣。

  ◎和┞

  和任大学士,和┞在军机日,手持水墨画轴,韩城师见之曰:“贪墨之风一至于此。”又尝捉韩城手衤帝视曰:“状元宰相手,果然好。”韩城曰:“此手但会做状元宰相,不会要钱,有甚好处。”闻者凛然。

  ◎岳威信

  岳威信公钟琪,由文改武,屡立战功。有诗集若干卷,尝过卢生庙,题句云:“只因未了尘寰事,又作封侯梦一场。”较之无病呻吟更为雄壮。

  ◎集句联

  张文端公集《论》、《孟》作一联云:“约失之鲜矣,诚乐莫大焉。”实于身心有益。近时陆璞堂前辈,任考功日,有联云:“我有好爵,子宜高官。”张萼楼观察在京候试日有联云:“佛言不可说,不可说;子曰如之何,如之何。”言皋云书室联云:“多识前代之载,不读非圣之书。”则皆才人所宜尔也。诸城师为韩城师集一联云:“即今民风尽熙,当令元气常调和。”大臣之言,迥出寻常万万矣。

  ◎年羹尧

  年羹尧七八岁时,随父遐龄湖北巡抚之任。一日父出,大风,江中浪涌如山。羹尧欲泛舟游黄鹤楼,家人百方拦阻,羹尧不听,乃驾舟破浪而行。倾侧颠簸,几于溺者屡矣。比游黄鹤楼,顾盼自雄。日暮风益猛,命解维渡江,众不敢忤其意,复冒险而回。人怪而问之,曰:“吾年方幼,正当力学之时,若吾后福无穷,遇险必济;否则葬于江鱼之腹,亦了此一生。”髫龀之时,已如此桀骜,是以大功虽立,终以跋扈伏诛也。

  ◎刑部

  谚曰:“刑部四无。”谓门无匾,堂无点,官无钱,吏无脸也。

  ◎王露

  乾隆间,林爽文台湾壮大甲附之,围诸罗城。日久军饷断绝,文报不通。总柴大纪遣人伪作乞丐装,中藏血书,乞粮于将军常青。台湾县知县王露曰:“流寇满地,恐中途为所劫,请先遣其赝者,如得达,即以真继之。”遂装砖砾十军,封缄甚固,又用牛车若干辆装草柴,上加糠秕,覆以芦席。时有二人立门外遥觇,门役疑为奸细,执送王露。王露问之,二人曰:“吾等皆诸罗人民,因城中粮尽,故遣来探听。”王露乃伪叱门役曰:“汝何故妄执良民?”因呼二人至后堂谕之曰:“诸罗绝粮久,余稔知之,独路梗,解送不易,奈何?今将先送伪物,贼劫去过二三日,然后再送真物。请速归语城中,努力固守,无以乏食为忧。”二人叩谢而去。次日黎明,拨老弱役二名,谕之曰:“尔等先以伪银米试之,途中倘遇贼劫去,当重责,若能解到,则有厚赏。”二人唯唯去。至中途,贼千余人立高阜,望之大笑,不阻亦不追。夫役疾驱而抵诸罗城,验封开视,则皆真银米也。夫役共讶之,不解其故。盖王露于中途潜易之,诸罗既得粮,分与兵民,守御益力。

  ◎胡某

  杭人胡某,富埒封君,为近今数十年所罕见。而荒淫奢侈,亦迥非寻常所有。后卒以是致败。兹就平日所闻者诠次于后,亦足资鉴戒矣。

  胡有财神之目。相传胡幼时,作徒于某店,夜卧柜台上。半夜忽闻有人声,急呼众起,果得一贼,已僵矣,久之始醒。众询其故,则叩头言贫不得自存,故逾垣入,冀有所获。不意甫入门,即见一金面神,卧于桌上,遂不觉惊骇欲绝。众扶而释之,咸窃窃奇胡。胡后为某钱店司会计。有某中丞者,时有某官候补于浙,落拓不得志。一日诣其店告贷,众慢不为礼。胡独殷勤备至,且假以私财。某感之,誓有以报。迨后攵历封疆,开府浙江,即下檄各县曰:“凡解粮饷者,必由胡某汇兑,否则不纳。”众微知其故,于是钱粮上兑,无不托诸胡,胡遂以是致富。

  左文襄收复杭城时,胡亦由上海回杭。或有以蜚语上闻者,左怒。胡进谒,即盛气相待,且言将即日参奏。次日胡忽进米十数舟于左,并具禀言匪围杭城之际,某实领官款若干万两,往上海办米。迨运回杭,则城已失陷,无可交代。又不能听其霉变,故只得运回上海变卖。今闻王师大捷,仍以所领银购米回杭,以便销差,非有他故也。时东南数省,当沦陷后,赤地千里,左方以缺饷为虑。得胡禀,大喜过望,乃更倾心待胡。凡善后诸事,悉以委之,胡由是愈富。

  左文襄西征时,苦军饷无所出,乃令胡为贷于某银行,以七厘行息。左藉此得率军出关,故不以利重为嫌。其实此款仍由银行刷印股票,贷诸华人,以四厘行息,三厘则银行与胡各分其半也。忆某年银行之执事人回国,香港诸西人公饯之,酒半酣,座中忽一人起而问曰:“诸君今日饯某,为公事乎?为私情乎?”众曰:“自然是为公事。”其人徐言曰:“彼为左大人经理借款,曾告我四厘行息,我昨获见其合同底稿,乃是七厘行息何也?”执事人色沮,噤不敢答,众亦失色而散。

  胡姬妾极多,于所居之室,作数长弄,诸妾以次处其中,各占一室,如永巷然。胡不甚省其名,每夕由侍婢以银盘进,盘储牙牌无数,胡随手拈得一牌,婢即按牌后所镌之姓名,呼入侍寝,每夕率以为常。

  胡酷好女色,每微服游行街市,见有姿色美丽者,即令门客访其居址姓氏,向之关说。除身价任索不计外,并充与其父或夫或兄弟之美馆。于是凡妇女之无志节者,男子之茸者,无不惟命是听。而其市肆店号所用之伙友,大半恃有内宠,乾没诓骗,无所不至,遂至于败。

  胡荒淫过度,精力不继。有以京都狗皮膏献者,胡得之大喜。盖他春药,皆系煎剂或丸药之类,虽暂济一时,然日久易致他疾。惟狗皮膏只贴于涌泉穴中,事毕即弃去,其药性不经由脏腑,较他药为善。然京中他店所售皆伪物,即有真者,而火候失宜,皆不见效。惟一家独得秘传,擅名一时,而有时亦以旧物欺人,伪作新者。故胡每岁必嘱其至戚,挟巨金入京监制,以供一年之用,所费亦不赀。某年有人于津沽道中遇其戚某,询以何往,彼亦不讳言,并告以制膏法,惜日久忘之矣。

  胡败后,自知不能再如前挥霍,乃先遣散其姬妾之平常者,令其家属领归。室中所有,亦任其携去,所得不亚中人之产。迨后事渐急,谣言将有籍没之举,乃亟择留其最心爱者数人,余皆遣去。则所携已不及前,然犹珠翠盈头,绮罗被体也。暨疾亟,其家人并其所留之姬遣去,则徒手而出,一无所得矣。其幸不幸如此。

  江浙诸省于胡败后,商务大为减色,论者谓不下于庚申之劫。盖时惟官款及诸势要之存款,尚能勒取其居室市肆古玩为抵。此外若各善堂、各行号、各官民之存款则皆无可追索,相率饮恨吞声而已。胡死之次年,值中元节,杭例有盂兰盆会之举。有轻薄子,故于其居室前设一醮坛,悬蟒袍、补服、大帽、皂靴及烟具、赌具诸寓物于壁,旁悬一团扇,题其上曰:“雪岩仁兄大人法正。”见者粲然。怨毒之于人亦甚矣哉!胡之母亭年九十余,当胡未败时,为母称觞于西湖云林寺。自山门直至方丈房,悬挂称寿之文,几无隙地。自官绅以至戚族,登堂祝寿者踵相接。暨胡殒后,母亦继殁,则其亲友方避匿不遑,到者寥寥。其家新被查抄之命,虑人指摘,丧仪一切,惟务减杀,无复前之铺张矣。论者或比诸《红楼梦》之史太君,洵然。

  论曰:综胡之一生言之,抑亦一时无两人也。当其受知湘阴相国,主持善后诸事,始则设粥厂,设难民局,设义烈遗阡;继而设善堂,设义塾,设药局,修复名胜寺院,凡养生送死,赈穷恤贫之政,无不备举。朝廷有大军旅,各行省有大灾荒,皆捐输巨万金不少吝。以是屡拜乐善好施之嘉奖,由布政使衔候选道被一品之封典,且赠及三代如其官。外人之商于华者,亦信为巨富,中朝向之假贷,苟得胡署名纸尾,则事必成。至于委巷小民,白屋寒士,待胡而举火者,咸颂胡祷胡不置。呜呼!何其盛也。及其败也,此方以侵蚀库款被县官封闭告,彼即以伙友无良,挟资远遁告,身败名裂,莫为援手,宾客绝迹,姬妾云散,前后判若两人。呜呼!何其哀也。岂生平所获皆不义财,故悖入者,亦悖出欤?抑务广而荒,受逾于器,人满则天覆之,故及身而败欤?梁武帝有言曰:“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复何憾。”其师之定论也夫?

  ◎刘锡鸿

  中国铁路之不能早开,实因刘锡鸿之摺所阻,四万万人为奴之祸,实基于此。刘为法国使差时,往往敝衣趿鞋,举止蹒跚,衣带飘舞,徒步出外。而最爱立于最高桥梁之上,周望四处。其随员等切谏之,刘大怒曰:“你等不知乃翁意,欲使外人瞻仰天朝人物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