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滨大事记
国初东南靖海记
东瀛纪事
平定台湾述略
嘉庆东南靖海记
援台纪略
海滨大事记
闽侯管江林绳武(惺甫)辑
例言
一、是书所记大事,皆侧重闽江下游区域。处海言海,曰海滨者,符其实也;曰大事记者,仿吕氏例也。
一、是书分疏为五始末记。曰始末云者,事皆备载起讫也。故虽他省(如浙、粤)、他属(如福、宁、兴化、漳、泉、台湾),事有特关者,亦所必录。
一、海滨俶扰于有明中叶,是书接时纂纪,故弁以倭患,而殿以郑延平。至马江一役,虽去今未远,传闻颇有异辞,辄就耳目所及,载笔务求翔实。
一、各记篇末,或附事略,或丽考证,或系论断,要皆与是记互为表里,足资发明参证。
一、凡引用之书,或有错误歧异处须加订正者,管见所及,靡不悉缀按语;其避漏者间亦标明。
一、凡前代志乘,类皆斥鲁监国、郑延平为寇,于清则称「我」或「本朝」,兵则称「我师」「大兵」等,迄今时殊代改,援引所及,悉加更正。
一、志乘之辑,所以备掌故、稽文献也。惟是典籍阙失,桑海迁湮,则州郡难于邦国,小邑艰于大邑;况海滨蕞尔之区,事半出易代之际乎!是篇创自民国庚午(十九年),逮于甲戌(二十三年)历时五稔,方告成功,然舛疏缺略,或所难免,他山之助,端资宏达。
一、明季遗老硕学,著述散逸,搜猎维艰,至足憾耳。兹就引据所及者列之,以资征信:福建通志、福州府志、漳州府志、泉州府志、福宁府志、兴化府志、闽侯县志、长乐县志、连江县志、福清县志、平潭县志、罗源县志、闽清县志、厦门志、金门志、台海纪事、台湾外史、续闽书、闽海见闻录、海上见闻录、岛上传、圣武记、鲁春秋、东平纪略、倭难纪录、浙江倭变记、南畺绎史、小腆纪年、小腆纪传、三藩纪事、明史、赐姓始末、海纪辑要、海滨纪录、蠡测汇钞、筹海图编、行朝录、方舆纪要、请缨日记、内自讼斋集、鲒埼亭集、夕阳寮仔藁、岛噫集、崇相集、春冰室野乘、虞初近志、游台诗草。
乙亥(民国二十四年)暮春,绳武识于留耕斋。
福州倭患始末记(附闽海倭氛后记)
闽海倭氛后记(附郑芝龙事略)
监国鲁王入闽始末记(附监国鲁王事略、长垣考、鲁王葬处考异)
郑成功攻福州始末记(附郑成功事略、闽海徙民志略)
法人侵闽始末记(附书杨游击事)
?福州倭患始末记
嘉靖十九年(庚子)
贼李光头、许栋引倭聚双屿港为巢,分掠福建、浙江,而海上始多事。是年寇连江(按浙江倭变记,贼首李七引倭屯雇屿港,七即光头也)。
嘉靖二十七年(戊申)
三月,都御史朱纨分兵水陆汛地截捕。
六月,贼许栋劫北茭、罗浮、金乡,指挥吴川擒之。其党汪直等收合余众,复肆猖獗。
嘉靖二十九年(庚戌)
海寇入长乐。
嘉靖三十一年(壬子)
汪直(按此与成化时宦官同名,府志作王直,误)。掠福清。其党先后率倭分掠,大为沿海数年之患。
嘉靖三十三年(甲寅)
倭寇二百余,来自连江、定海,绕罗源东门,入宁德。
嘉靖三十四年(乙卯)
十一月,倭犯兴化。平海卫千户杨一茂等追贼于东岳山,大败之;一茂等亦战死。
十二月,倭焚掠闽县琅崎岛,越日始去。
倭陷福清海口,泉州指挥童震亨死之。时福清义士林廷兴亦以御倭死焉。长乐义兵往援,会水兵铳发,贼乘烟奋击,兵溃。
嘉靖三十五年(丙辰)
正月,倭自海口遁。备倭刘炌死之。贼经长乐石尤岭,逾闽县钦仁里,至福宁。官兵追之,贼败走。
四月,及于桐山,又破之。
嘉靖三十六年(丁巳)
正月,移浙江巡抚阮鹗巡抚福建(按闽专设巡抚始此)。
三月,倭数千人,自闽县馆头登岸,就据为巢,沿途焚掠。
四月,长乐广石、松南贼水陆沓至,居民奔窜。
八月,倭复自流江(属福鼎境)转掠小埕水寨,从陆路迫省会,四郊被焚,火照城中,死者枕藉,南台、洪塘悉为煨烬。阮鹗竭库藏并括民间财帛赂之,倭遂拥巨舰下马江,舣瀛前(亦作营前),分数十小舟入诸港,寇长乐,沿途焚劫,入海。
十月,倭由连江渔沧浦登岸,攻小东门,掠附郭诸墩,寇北茭。会新贼复至,合■〈舟宗〉连江。官军分门出击,贼乃由拱屿夜遁(按此拱屿为村名,属闽县,与北竿塘附近之为澳者系两地;方舆纪要所引似误)。
十一月,浙督胡宗宪诱降海盗汪直,诛之;其党复劫闽、广。
嘉靖三十七年(戊午)
正月,倭泊梅花、定海诸处,戕杀男女,掠人令行赎,沿海庐舍焚燎一空。
三月,诏逮阮鹗赴京。时倭陷宁德,抵罗源,三宿而去。
四月,劫幕浦,蹂连江县治,踰北岭,逼会城,犯闽安镇,焚劫瀛前,至长乐坑田登岸,抵福清,搜剔无遗;又淫雨滃雾,兵火逾三月,骼胔相望。时南北洋皆贼,而此贼独剧。巡抚王询遣参将尹凤、秦经国等督舟师夹击,破之。
嘉靖三十八年(己未)
三月,倭攻福宁不克,陷福安,参将黎鹏举败之于三沙洋。复由福宁度鼓岭,焚劫闽、侯、怀三县乡都。福州城门昼闭,掠近郊。各县戒严。
五月,陷永福,县令周焕等死之。贼又自洪塘浮马江出洋。参将尹凤击败于梅花洋外。余贼迭犯福清、长乐、闽清、兴化,焚杀掳掠,极其惨酷。两月间凡七被贼。
十一月,贼始南去。是时贼党连年引倭入寇,分■〈舟宗〉四掠,官兵会击。其由闽安县出海者,参将尹凤、备倭张憍败之于海花洋外。
嘉靖三十九年(庚申)
三月,倭大掠连江诸村。自德安、保安、嘉贤、中鹄、安义、仁贤、清河等里,穷谷深山,无不焚毁屠戮,财物罄掠无遗,凡三阅月。时倭舟尚屯沿海,感掠省会诸村,城门昼闭弥月。巡抚刘焘亲率兵追贼于闽安镇,贼遁去。
四月,倭犯长乐,刘焘复溃之。
嘉靖四十年(辛酉)
四月,倭寇长乐南北乡,杀掠无算,复往福清,抵福州。
嘉靖四十一年(壬戌)
四月,倭寇长乐,往福清,陷宁德。是岁,倭大举犯福建,巡抚游震得告急于浙督胡宗宪,檄参将戚继光率都司戴冲霄、把总胡守仁剿之,破贼于福清,余党走兴化;而都督刘显亦屡破贼,闽宿寇几尽。
嘉靖四十二年(癸亥)
三月,倭寇长乐。
四月,总兵戚继光至自浙(时入浙募兵),破倭于连江马鼻之百丈岩。巡抚谭纶自将中军,总兵官刘显、俞大猷将左右,合攻贼于平海。继光复以中军薄战,左右军继之,因风纵火,贼尽糜巢中,复兴化城。遂分别诸将趋福州,合击倭之支党于长乐,破之,倭悉遁去。残贼由北岭窥会城,千总胡世斌驱之,多赴海死。
十月,倭复大举入寇,戚继光遣兵分路剿之,把总傅应嘉又破之于连江小埕。
十一月,倭复犯连江东岱堡(同时扰莆田、晋江、福宁、惠安沿海各地),戚继光檄各卫所设疑兵防守,自与监军汪道昆屯兴化,进击之于仙游,大败之。
嘉靖四十三年(甲子)
贼续至,犯福清,戚继光尽擒斩之。
五月,尽歼屯海坛(今为平潭县)余倭。
嘉靖四十四年(乙丑)
四月,倭犯小埕,把总蒋伯清等击败之。时倭分港入寇,戚继光分遣击之,倭败遁,入福安、宁德,昼伏夜行,间多饿毙。官兵搜山剿捕,无免者。
十一月,指挥秦经国邀击倭舰于蓑衣渡,沈其三,追至北茭,斩首六十余级。
论曰:方明之兴也,方国珍、张士诚辈相继诛夷,余党入海,辄纠倭剽掠山东、浙江、福建沿海各地。太祖迭命汤和、周德兴于海上筑城堡,置卫所,专务防御,而海警渐息。及成祖以后,则非入贡不来。至是许栋等又引倭互市。逮栋败灭,汪直更资岛人为羽翼,入寇者遂络绎矣。东南告劫,皆汪直致之也。自嘉靖壬子后,十余间,滨海罹祸,中外骚然,财力俱诎。且是时武备久弛,控驭乖方,而内地奸民复勾引向导,遂令荼毒蔓延,生灵涂炭。微戚继光荡平之,其有宁宇耶?初,汪直引寇行劫,倭大获利,恒连岛而来,数岁杀戮殆尽,至有全无孑遗者。噫!讵足相偿哉!
?闽海倭氛后记(附)
倭之来中国也,始与闽浙沿海奸民为市,各巨姓出母钱以资恶少,而没其利,阴为主持勾引,遂以成俗。然倭初惟劫以自资,既获厚利,势不自已,乃以数船之众横行各郡,佐以奸民及海上群盗,则非当时委靡之兵船水将及诸营佽飞所能敌矣。嘉靖丁未,诏用朱纨巡抚浙江,以绝祸本,因严海禁,重勾连主藏者之法。通倭奸豪以不利于己,蜚语中之。纨为言者所劾自杀,禁因日弛。于是徽人汪直、徐惟学、毛勋、李七、浙人徐海、陈东、叶明、闽人曾一本、许栋、广人许恩之流,争挟倭为难。自淮扬讫广海万余里,无不被其残杀,而闽祸始惨矣。向使能早严海禁,从朱纨徙薪之谋,则海滨蹂躏,何至若是烈哉?虽戚继光从浙提兵转战,与俞大猷搜山捣海,竭智穷力,拯闽人于水火血肉之中,盖自嘉靖壬子迄丙寅,历时已十有五年矣。自是海宇虽略见清宁,洎万历壬子,禁遂益弛,不五十年间,奸民复相率与倭互市,而海氛又作矣。
先是长崎倭酋等安与荷兰人(时据鸡笼)构难,遣船寻其子秋安诘倭好乱者,遂煽传倭使蔡钦所陈思兰子督船三百艘来复仇,以考功郎董应举曾疏请严禁通倭,而海道石某(字楚阳)置二人于法也。丙辰五月,有明石道友者舣船东涌(海岛名)。谣讹既张,上下震骇,城门昼闭。巡抚黄承元(字玉田,按涌幢小品作与参)募人出探,无敢应者。最后以重犒得董伯起,至则登山,谨见二倭艖栖南风澳、布袋澳间,而潜伺其一于南礁。伯起被掩执,乃危辞以耸之。倭曰:『无他,欲借首军报命免死耳』。首军者,彼头目之称也。竟挟伯起去。是冬,黄公召宁海废将沈有容为水标参将,建牙东岐(在闽县合北里,即府志之翁崎)。有容治兵练械,振法周防,极见信任焉。明年四月,道友投诚,送伯起归。未几,倭渠桃烟门者,将二百余倭,杀掳浙兵,突入闽疆,夺渔船,掠渔户,而舟触东沙(海礁也)碎焉。然犹登陆,乘间出肆害。黄公乃檄沈便宜行事,各寨游俱听节制。沈遣王居华言道友受抚状,以动烟门。烟门欲得书为征。已而果降,遂收桃等还报。是役始末计三年,不遗一簇而巨憝厥角,论者谓沈之功出于黄之善将将,亮哉。疏闻而黄卒于官,有容亦以谤毁日兴,改任山东矣。
闽海海寇始末记
天启六年(丙寅)
春,泉州海盗郑芝龙与弟芝虎据海岛,截商粟,树旗招兵,犯中左所。
初,泉州饥民剽掳海上,出没无恒,而芝龙为之魁。
五月,游击卢毓英攻郑芝龙不克,攻入中左所。
七月,郑芝龙劫商船,势寖大,其党谋攻广东海丰嵌头村以为穴。
芝龙初只聚船十余只,渐至百只。及福海严米禁,饥民附者益众,遂达千艘。
十二月,郑芝龙入闽,袭漳浦旧镇,杀守将。
巡抚朱一冯遣都司洪先春率舟师击之,不利。时芝龙有求抚意,泉州知府王猷遣谕退守海外,仍许立功赎罪。
天启七年(丁卯)
巡抚朱钦相从总兵俞咨皋议,抚杨六、杨七等,安置海上。
六月,郑芝龙犯铜山、中左等处,总兵俞咨皋战败,芝龙入据之。
芝龙求返内地,杨六纳其金不为通,遂流劫海上。
崇祯元年(戊辰)
正月,工科给事颜继祖劾福建总兵俞咨皋,下狱。
三月,禁漳、泉人贩海。郑芝龙纵掠福建、浙江海上
六月,福海寇周三陷连江北茭堡,掠巡检印去,赂归之。兵部议招抚郑芝龙。
八月,巡抚熊文灿擒海寇许六于外洋。
文灿铸大铳,造铳船,制火药,精募渔兵,亲出鼓练,以张新标,故擒之。
九月,郑芝龙降于巡抚熊文灿。工科给事中颜继祖言芝龙既降,当责其报效,从之。
时芝龙与李魁奇俱就抚。芝龙授游击,盘踞海滨,上至温、台、吴淞,下至湖广近海州郡,皆报水如故。同时有萧香、白毛并横行海上,后俱为芝龙所并。
祟祯二年(己巳)
四月,寇犯中左所。
广东副总兵陈廷对约芝龙剿寇。芝龙战不利,归闽。不数日,寇大至,犯中左所近港,芝龙又败。寇夜薄中左所。
六月,游击郑芝龙斩叛寇杨六、杨七于金门洋。
抚寇李魁奇复叛,寇海澄,知县余应桂遣兵击败之。
秋,巡抚熊文灿率舟师击贼于吉丫,败绩,海寇周三焚毙。
芝龙初受抚,桀骜难驯,议者以骄子奉之。文灿屏姑息之谋,施反间之策,嗾同党李魁奇叛,芝龙气稍折。魁奇复合周三、锺六以抗之,芝龙始大败求援。
冬,李魁奇伏诛。
魁奇为芝龙所忌,因合锺六击斩之于粤海。
崇祯三年(庚午)
六月,海贼犯长乐松下,居民御之,退。
八月,海贼都海佬又以百余船犯长乐,居民围之,死伤甚众。
崇祯四年(辛未)
七月,海贼复犯松下,杀人放火。
锺六扰福州,溺死。
魁奇之擒也,锺六(即锺斌)居功多,因抚以酬之。锺、郑旋交恶,熊文灿复激芝龙去锺,且资以药铳坚船,锺六溺毙于水。
崇祯五年(壬申)
六月,粤寇刘香劫连江毗■〈田屯〉及县城,知县于可举却之。复掠幕浦堡,杀男女无算(按刘香亦作刘香佬。佬者,粤中男子之称也)。
十一月,刘香犯小埕,游击郑芝龙击走之。
崇祯六年(癸酉)
六月,刘香驾船三百余号自连江定海所抵长乐梅花澳,掠内港焚烧屋舍,居民集御,得不入。复自南港屠闽县猴屿村。
崇祯七年(甲戌)
刘香大伙贼船犯松下澳,杀人放火,居民逃窜,三日绝烟(按长乐志载是役为九年丙子,然刘香八年已死,海氛告息,岂有九年复入寇之理?长志纪年似误)。
崇祯八年(乙亥)
四月,参将郑芝龙击刘香于粤之田尾洋,香自焚死(按漳州府志则云:香自辛未以来,频年冲突,上犯长乐,下袭海丰、铜山古雷游澳,出没无常,至是势蹙,自刎而死。又按七年四月,刘香犯海丰,时巡抚熊文灿已调充两广总督,饬守道、巡道、参将等往招之,皆被执,诏责文灿戴罪自效。闽抚沈犹龙乃委权芝龙,合粤兵夹攻之。香势穷蹙,自焚溺死。芝龙亦以俘敌功署总兵矣。又按闽海自天启初海寇渐炽,季年几充斥。寨游船、兵两虚,见贼喘息。当时乃借抚剿以暴去暴。至是闽警略平,而粤燧亦歇。未几,福郡贼氛又起,尤以福清之海口、长乐之松下为渊薮,次则文石、琅崎、省城之河口等地,内外奸徒出海行劫,辇金归而人不敢问,遂寖成大患。贼首萧朝清、林振、林启、郑汉章辈,皆海口南城头赤屿以东诸澳人也,一带三十余里,处处有贼,皆线索相通。无知细民溺于厚利,或冒死接济。自后虽屡加芟夷,而旋灭旋生,终不能绝。海民重被其祸,岁无宁日,以迄于明亡)。
郑芝龙事略(附)
芝龙者,泉州南安县石井巡司人也,字飞黄,小名一官。父绍祖,为泉州库史。时芝龙方十岁,戏投石子,误中太守叶善继额。擒治之,见其姿表,释之。后遁日本,娶倭妇,生成功。居数岁,与仲芝虎流入海岛,依颜振泉(福州府志、厦门志并作思齐)为盗,辟台湾地。振泉死,议推择一人统其众,弗能定,乃割牲祷天,贮米插剑,约拜而剑跃者为主。次及芝龙,再拜,剑出于地,众咸异之,推为魁,陆梁海上,官兵莫敢抗。天启时,朝议招抚,以叶善继有恩于芝龙,因量移泉州道,为书招之。芝龙降。善继坐戟门,令芝龙兄弟囚首自缚请命。芝虎一军皆哗,竟叛去,复踞海岛。崇祯戊辰九月,芝龙率众投诚于督师熊文灿,授游击。芝龙虽降,然习于群盗,凡海船出洋者非得郑氏旗不能往来,每舶税入三千金,以故所部不取于官可自给。凡贼遁入海者,檄芝龙捕之辄获。于是郑氏权振七闽。后以平刘香、征生黎、焚荷兰功(按崇祯十二年夏六月,荷兰国将郎必里哥帅师以夹板九犯闽,芝龙与弟师豹、芝彪焚其船五,敌败走),迁都督,继封南安伯。唐王入闽,封平虏侯,加太师,战守机宜悉委之。王屡责出师,芝龙每云饷乏,终不一出仙霞也。顺治三年,贝勒王帅师入闽,芝龙遁,将入海,王攻泉,迫安平,芝龙降。
?监国鲁王入闽始末记
清顺治二年(乙酉。明弘光元年。是岁南都亡,唐王立于福州,称隆武元年。鲁王监国绍兴,以明年称监国鲁元年)
六月壬辰,明鄞县在籍前刑部员外郎钱肃乐起兵宁波,遣迎鲁王以海于台州。
闰六月戊申,明鲁王监国于绍兴,以田仰为东阁大学士。
清顺治三年(丙戌。明隆武二年。是岁福京亡,鲁王在绍兴,称监国元年。桂王立于肇庆,以明年称永历元年)
正月己酉朔,王在绍兴。
六月丙子,清兵渡钱塘江,王航海。
九月,明鲁富平将军张名振奉王至舟山,守将黄斌卿拒不纳。
十月丁酉,明永胜伯郑彩以其军扈王发舟山,入闽。
十一月丙寅,明永胜伯郑彩奉王次中左所。
清顺治四年(丁亥。明永历元年。鲁王在长垣,称监国二年。海上朱成功称隆武三年)
正月癸卯朔,王在长垣,以熊汝霖为东阁大学士,加张煌言右佥都御史。
辛未,王禡牙誓师。提督杨耿、总兵郑联皆以兵来会。进郑彩建国公,张名振定西侯,杨耿同安伯,郑联定远伯,周瑞闽安伯,周鹤芝(按鹤俗省作? ,行朝录作崔芝乃? 字之误)平夷伯,阮骏(按小腆纪年作阮进)荡湖伯。
二月壬申朔,王围海澄。
癸酉,王攻漳州不克。
甲戌,清兵救海澄王退入于海。
己卯,王遣兵攻福州,不克。
壬午,王遣兵攻兴化,不克。
癸巳,王遣兵攻福清,不克。
三月己未,平夷伯周鹤芝攻闽安。
五月壬戌,建国公郑彩复长乐。
平夷伯周鹤芝取福清海口镇东二城,以参谋林钥舞、总兵赵牧守之。
六月,王驻琅江(即琅岛。按连江县志,明季唐藩既覆,鲁王以舟往来海岛上,常驻闽安、琅崎间,号召各属,次长垣事失载)。
庚午,王又攻漳州,不克。
七月甲辰,王亲戎,次长垣,会郑彩、周鹤芝、周瑞、阮骏之师攻福州,败绩。
八月丙戌,王遣兵袭连江。
九月庚申,王遣兵复罗源,又复连江,于是长乐、永福、闽清、宁德诸城皆下。
十月丁丑,大学士刘中藻起兵攻下福宁。
兵部右侍郎林汝翥、吏部员外郎林? 起兵复福清,败绩,死之。
王颁监国三年(戊子)大统历于海上。
清顺治五年(戊子。明永历二年。鲁王在闽安镇,称监国三年。海上朱成功称隆武四年)
正月丁酉朔,王在闽安镇。
癸亥,明前大学士朱继祚起兵,会鲁同安伯杨耿复兴化。
是时监国在闽安镇,邻境多下故继祚亦举兵应之。
二月辛卯,以钱肃乐为东阁大学士。
三月,清兵取福建。
自监国入闽,先后克复建宁、邵武、兴化三府、福宁一州及漳浦、海澄、连江、长乐等二十七县,温、台响应,军声颇振。至是大清召两广、江、浙之兵三路进讨,所得府县破失殆尽,仅存宁德、福安两邑而已。
清顺治六年(己丑。明永历三年。鲁王次沙埕,称监国四年)
正月庚申朔,王次福宁之沙埕。
三月,清兵破宁德。
四月,清兵破福安,闽地悉陷。
六月甲辰,定西侯张名振复健跳所,遣使迎王。
七月壬戌,王复入浙,次健跳所,建国公郑彩弃王去。
十月乙巳,王驻舟山。
清顺治七年(庚寅。明永历四年。鲁王在舟山,称监国五年)
正月乙卯朔,王在舟山。
清顺治八年(辛卯。明永历五年。鲁王在舟山,称监国六年)
九月丙子,清兵陷舟山,元妃张氏、大学士张肯堂、礼部尚书吴锺峦、兵部尚书李向中、吏部侍郎朱永佑等皆死之。定西侯张名振奉王航于海(按张妃之死,小腆纪年重见于丙戌三年,误。考张妃传,当以是年为合)。
清顺治九年(壬辰。明永历六年。鲁王次厦门,称监国七年)
九月,定西侯张名振、大学士沈宸荃、兵部侍郎张煌言等奉王再内闽,次中左所。
清顺治十年(癸巳。明永历七年。是岁三月,鲁王去监国号)
三月,王徙居金门,自去监国号。
清顺治十一年(甲午。明永历八年)
王徙居南澳。
清康熙元年(壬寅。明永历十六年。是岁滇亡)
十一月二十三日辛卯,王薨于金门。
监国鲁王事略(附)
王讳以海,字巨川,高帝十世孙,鲁肃王寿镛之第五子也。兄以派以长子袭封。崇祯六年七月,封王为镇国将军。十五年,清兵破兖州,以派自缢。王年幼,诡称鲁王牧儿。见清兵入王邸,眦目流泪,怪而察之,知为王,刃之三,皆不中。骇曰:『汝有大福,我不骇汝』。因得脱。十七年春二月甲戌,嗣鲁王位。北都陷,诸藩皆南下。弘光命移驻台州。既而杭州降,余姚、会稽、鄞县之兵错起,奉表请王监国。同时以兵饷来归者,总兵王之仁自定海,黄斌卿道将自滃州,张名振自石浦,沈宸荃、冯元飗应之慈溪,声势振兴。时张国维与宋之溥、陈函辉、柯夏卿等亦具表迎王。即日移驻绍兴,以分守署为行在。明年,清兵迫浙江,郑彩奉王次中左所(亦名鹭门,即厦门),寻改次长垣,遣兵收复邻境各州县,遂次闽安镇。清兵复来攻,闽地尽失。张名振奉王复入浙,驻舟山,遣使乞师于日本,不应。城陷,王奔厦门。朱成功以宗人府府正礼觐王甚恭。会有构王于成功者,礼渐疏。王乃徙居金门,自削其号,飘泊岛屿间,赖旧臣王忠孝、郭贞一、卢若腾、沈佺期、徐孚远、纪石青、林复齐辈调护之。未几,成功送王于粤中行在(桂王处),遇风回居南澳。自是在海上者七年。己亥秋,永历帝手敕命仍监国,而成功不欲,迁王澎湖。寻悔之,迎归金门,供给如初。洎永历帝就俘,成功亦卒,闽南遗臣谋复奉王监国,贻书张煌言、郑经会师大举。会台湾多事,不果。壬寅冬十一月,王薨,诸臣礼葬之于金门后埔。是年二月,陈妃生世子。台湾之入版图,世子缴金册降焉(按台湾外纪,施琅奏鲁监国世子朱桓降,盖国变后不能依世系之二十字矣)。
长垣考(附)
余辑海滨大事五,其一监国鲁王入闽始末记。初,钱肃乐以在籍部郎起兵,迎王监国于绍兴。明年,江防溃,清兵入浙,王航海。永胜伯郑彩者,芝龙从子也,以其军扈王发舟山,入闽,次中左所。寻改次长垣,禡牙誓师。六月,驻跸琅江。七月,复次长垣,会各路师攻福州。八月以后,沿海诸城多下,监国遂次闽安镇。时顺治五年戊子也。
尝读张元妃传,有云,蛟关之掠,长垣之困,琅崎之溃,健跳之围;盖长垣之困,谓会城败绩也;琅崎之溃,指漳州失利也。夫琅崎为闽江下游巨岛,今固屹然海上也,独长垣者遍检图志不可得。按连江志载新安里有乡曰大桃源、小桃源,注云,俗呼大小长门。余维闽音轻僄? 转,或讹桃源为长垣,又转为长门,盖源、垣、门迭韵也。似此讹转,实为数见,何独于长垣而疑之?况考是时监国往返长门、琅崎间,逮声势既振,乃进驻闽安,于事理亦不为誖。可决昔之长垣,即今之长门也。嗟嗟!海上天子,舟中国公,落日狂涛,冠裳相对,蛎滩鲸背间别一天地,臣主播迁,式微载赋。虽清元学者见闻亲切,纪述足传,而海曲山陬文献无征,归于泯没者,殆复良多。岂不悲哉!
鲁王葬处考异(附)
鲁王以有明宗室于南都崩溃之后,间联颠沛,漂泊海上数十年,唯郑氏是依。然世传王在金门自削监国号,日益穷蹙,成功礼意寖衰,王不能平,将移居南澳。成功衔之,使人要于道而沈诸海。三藩纪事载之。考圣武记、台海纪事、鲁春秋,南疆绎史、鲒埼亭集各书,皆云殂于台湾,而海滨纪录、鹭岛道人梦庵海上见闻录、续闽书各编,并云王葬金门。续闽书为林霍子濩撰。霍,同安榄里人,自少遁鹭岛,称遗民。其书载王素有哮疾,壬寅十一月十三日中痰薨,生万历戊午五月十五日,年四十有五,葬于金门,王所尝游地。金门卢若腾牧洲,子濩师也,尝从王于岛上,所撰岛噫集,有壬寅仲夏作泰山高寿鲁王诗,王之生辰与续闽书合。惟阮文锡夕阳寮存槁云,王薨于金门,岁在庚子;无名氏台湾外史亦云,王以庚子十一月殂于金门,郑成功令兵部侍郎王忠孝礼葬于后埔。二书皆以王薨于庚子,葬于金门。壬寅、庚子相间三年,岂有王已薨而遗臣犹为寿者,则壬寅可为据矣。又考成功卒于壬寅五月,而王薨于十一月,在成功卒后之六阅月,则沈海之说诚稗史家言也。周凯内自讼斋集谓王墓前有鼓冈湖,广四十余丈,湖南多石,镌王手书「汉影云根」四字,并刻从亡诸公题咏,其为王所尝游者似又可信。且云台湾之大湖,即今鲤鱼潭,凯尝游其处,王墓亦无考。金门志:王薨于金门,遗臣王忠孝、卢若腾辈为葬于古坑后埔,湖上墓久湮失。道光壬辰,里人林树梅访得之,为请于兴泉永道周凯,立碑加封植焉。小腆纪年云:己亥秋,永历帝手敕命仍监国,而成功不欲,迁王澎湖,寻悔之,迎归金门,供给如初。而蠡测汇钞又辨王未尝渡台,墓不应在台,指鲒埼亭为错。是王纵有至台,亦已返金门矣。然则薨于海外之说,传讹也。噫!天潢贵胄,生丁阳九,乃至埋骨荒岛,榛莽成墟,春霜秋露,麦饭无闻,殊可悯已!
?郑成功攻福州始末记
清顺治三年(丙戌。是岁明福京亡,鲁监国元年)
九月,明平虏侯郑芝龙降,子成功率陈辉、张进等九十余人,乘二舰,屯兵南澳,攻同安及泉州。
清顺治四年(丁亥。明永历元年。鲁监国二年。朱成功称隆武三年)
三月,攻福清,据海口城,清兵克之。成功退屯鼓浪屿,命黄恺等索饷安平镇。
十月,朱成功颁隆武四年(戊子)大统历于海上(按是岁鲁监国亦颁监国三年(戊子)大统历于海上,于是海上有二朔)。
清顺治五年(戊子。明永历二年。鲁监国三年。朱成功称隆武四年)
朱成功据同安。
七月,清兵复同安,杀守将邱缙、林壮猷等。
清顺治六年(己丑。明永历三年。鲁监国四年。是岁,朱成功始奉永历正朔)
七月,明永历帝封朱成功为广平公。
清顺治七年(庚寅。明永历四年。鲁监国五年)
八月,朱成功夺郑联、郑彩军,据厦门、浯州两岛,分其军为五,镇守各地,自为中军。
清顺治十年(癸巳。明永历七年。是岁三月,鲁王去监国号)
三月,攻福清镇东海口、长乐松下、大祉、小祉等处,焚劫乡社,并攻海坛。
八月,陷连江黄岐堡。
清顺治十一年(甲午。明永历八年)
清遣郑芝龙抚成功,不就。
六月,围连江东岱堡,游击宋天禄败之,遁入海,溺死无算,积尸乘潮至通济桥,江水数月不堪食。
清顺治十二年(乙未。明永历九年)
朱成功自置官属,改中左所为思明州。
清顺治十三年(丙申。明永历十年)
四月,攻闽安镇,守将遁。成功亲率大队舟师逼福州,夺南台桥,登岸札营。分兵东守乌龙江,以御漳、泉救援之师;西据洪塘水口,以截延、建饷道;北守连江北岭,以遏温、台;惟南面近水不备焉。清兵驰援,甘辉等遂掠南台、潭尾等处,退保闽安镇罗星塔(按行朝录误作牛心塔)。
七月,陷连江县治,以兵屯北岭,窥福州。
八月,陷东岱堡。清提督马得功复县城,移兵东岱,屠其民众,毁城遁。
九月,成功至闽安镇,并罗星塔增筑土堡塞城,以林胜、万礼守闽安镇,以陈斌、林铭、林辉等守罗星塔。马江萧家渡设水师,以裴德守之。成功出屯壶江、定海、凤埔等处,攻连江县。
十二月,令甘辉、周全斌攻罗源、宁德等县。
清顺治十四年(丁酉。明永历十一年)
三月,以万礼、韩英洪、杨朝栋等轮防闽安镇、罗星塔等处。清遣总督李率泰等水陆并进,平之。
清顺治十七年(庚子。明永历十四年)
八月,成功率舟师返厦门,令陈尧策屯琅埼,掠连江马鼻及透堡,令杨富屯福清,黄元屯长乐,沿海联络征饷。
清顺治十八年(辛丑。明永历十五年)
清诛降将郑芝龙。
十二月,明延平王朱成功取台湾。
清康熙元年(壬寅。明永历十六年。是岁四月,滇亡,台湾郑氏犹存王正朔)
五月,明延平王朱成功卒于台湾,子经嗣立。
清康熙二年(癸卯。台湾郑氏称水历十七年)
十月,清水师提督施琅与海澄公黄梧、总督李率泰、陆路提督马得功攻厦门。得功船被围,死之。郑经弃厦门、金门,走铜山。清兵入厦门,墟其地而还。
清康熙三年(甲辰。台湾郑氏称永历十八年)
三月,郑经遁入台湾。
清康熙十六年(丁巳。台湾郑氏称永历三十一年)
正月,郑经兵自馆头踰岭,夜掠连江水南(今江南铺),焚民居数十家,清守备郑兴击却之。
清康熙十七年(戊午。台湾郑氏称永历三十二年)
八月,郑经镇将萧琛、萧圭璋、章本镇等守定海,攻掠连江幕浦堡;清水师联络官陈君翼破之,定海失守。
清康熙十八年(己未。台湾郑氏称永历三十三年)
郑经自浙召回朱天贵守海坛,以陈谅为水师攻定海;清兵集船百余出拒,遇风折回五虎门。经兵仍退海坛。
清康熙十九年(庚申。台湾郑氏称永历三十四年)
正月,清水师提督万正色督师出闽安镇,攻海坛。郑经退泉州迎敌,粮尽,弃厦门遁归台湾,朱天贵降。
清康熙二十年(辛酉。台湾郑氏称永历三十五年)
正月,郑经卒于台湾(凡立十九年),子克塽嗣立(年十二)。
清康熙二十一年(壬戌。台湾郑氏称永历三十六年)
六月,清靖海将军施琅会各镇官兵发铜山,取澎湖。
清康熙二十二年(癸亥。台湾郑氏称永历三十七年。是岁,台湾亡,明朔亦终)
闰六月(按漳、泉二州府志,悉作七月),郑克塽降(自成功起兵,迄克塽凡三世,计三十八年而亡)。
郑成功事略(附)
成功小字森(按赐姓始末及三藩纪事皆同,惟府志多舍字),号大木,南安人。父芝龙娶倭妇翁氏所生也。读书颖敏,少补县学廪生。进见唐王,王奇之,赐姓朱,名成功,封为忠孝伯,自是中外称「国姓爷」云。
芝龙既降,令招成功,不至。成功携所著儒巾衫赴文庙焚之,与陈辉、张进等掉小舟泊鼓浪屿,招集数百人。方苦无资,适有日本舶来,询之,郑仆也。成功命出资佐军,仆辞以未得主母命,立斩之。止南澳,招兵制械,得数千人。时郑彩与弟联据厦门(中左所)、浯州(金门),成功攻揭阳回,彩见成功军容籍甚,移军出避。联方醉万石岩,成功见联曰:『兄能以一军见假乎』?联未对,诸执锐者前,唯唯惟命。于是麾军过联船,未几,邀联出进,剚之,成功遂兼有两岛,威震海上。自是取漳浦、海澄、长泰,围漳州,凡七阅月不下。清援至,成功溃,退保海澄,大扰福州、兴化。清乃遣满员入海议抚,无顺意,归报,因置芝龙于高墙,戍芝豹于宁古塔。甲午,又攻漳州,守将降,于是十邑皆下。遂略泉州,不能破而还。明年,复攻仙游,取舟山,破之。继得台州、宁波、安平三镇及惠安、同安、南安三邑。清遣定远大将军庶子王至闽,成功遁回岛中。及班师,成功又进略温、台等郡,陷乐清等县。戊戌,桂王遣周金汤航海,进成功为延平郡王、招讨大将军,赐尚方便宜行事。成功议大举复金陵,用兵不利而罢。清复遣将军达素、总督李率泰攻两岛,兵大溃。辛丑,议取台湾,舟师次鹿耳门,会水骤涨,遂克赤嵌城,攻王城。红夷坚守不下,成功使人告之曰:『此地乃先人故物(初,芝龙与海盗出没其地),今我所欲者地耳,余悉以归尔』。荷兰乃降。
成功既得台湾,制律法,兴学校,改台湾为东都,以赤嵌城为承天府,置天兴、万年二县。康熙元年五月庚辰,成功卒于台湾。计自隆武丙戌起兵,凡十七年。卒年三十九。时成功长子经在厦门,台人以成功弟袭理台事。六月,赴至岛,经乃自称招讨大将军嗣立。后成功及经丧,清特命归葬南安。
闽海徙民志略(附)
顺治十八年(辛丑)
户部尚书苏纳海至闽,迁沿海居民入内地,离海三十里村庄田宅悉皆焚弃,城堡台寨尽行拆毁,撤回汛兵,于内地画界筑垣备御,并禁渔舟、商舟出海,令移民开垦荒陂。
康熙元年(壬寅)
调迁长乐八寨居民于内地(北从雁山抵金峰,南至大屿转壶井,直至三溪为界,络绎设八寨)。
康熙二年(癸卯)
总督李率泰复请弃诸岛,移民迁界守边。
康熙八年(己酉)
命展界(据连江志,康熙庚戌九年,郑经已退台湾,总督范承谟疏请复沿海移民;然仅复馆头、大小澳、透堡等处,至离县稍远如定海各地,尚未准复。惟按府志职官表,范系十二年连任,志似误)。
康熙十一年(壬子)
又调移海民于内地。
康熙十二年(癸丑)
总督范承谟乞展界,复沿海移民。
康熙十五年(丙辰)
康亲王疏请迁界累民,罢之,于是迁民悉复故土(时耿藩之变已平)。
康熙十七年(戊午)
十二月,督抚复请重迁沿海居民于内地。
康熙二十年(辛酉)
总督姚启圣疏请原移民尽复故土,凡二十七上书,以身任海上事,诏许之。海民至是始得安集复业。
论曰:移民之事,海上录云:先是房星曜上言,海兵皆从边海取饷,空其土而徙其人,寸板不许下海,则彼无食而兵自散矣。从之。上自辽东,下至广东,皆迁徙。筑短墙,立界牌,调兵戍守。出界者死。按海寇跳梁,肇自明初,而炽于万历末叶,与倭夷此起彼仆,相间侵掠,海民受荼毒深矣。至清顺、康间,台湾郑氏父子及靖藩耿精忠(以康熙十三年甲寅叛,十五年丙辰九月降)复相继骚扰,滨海各地无宁岁。闽人活计,非耕则渔,一自迁界禁海以来,流离琐尾,里落为墟。民田数万余顷尽成斥卤。且渔盐之利既塞,民兵交困,无所聊生,凡二十一年间,屡迁屡复。至辛酉,海氛渐扫,重旋故土。彼蚩者氓,始庆安乐焉(按漳州府志:先是原任漳州知府房星叶降贼,逃归,使其弟候补通判星曜上言:海贼皆从海边取饷,使空其土而徙其人,寸板不许下海,则彼无食而贼自散矣。至是上自山东,下至广东,皆迁徙,拨兵戍守。海上录之辽东当系山东之误,所谓五省迁界是也)。
?法人侵闽始末记
光绪十年(甲申)
闰五月,法人以安南之衅率兵舰寇台湾,战不利,乃开抵马江,窥福州。督抚卿使共议添勇,而增募粤勇为多。及下旬,均有法轮进口。有请照万国公法兵船入口不得逾两艘,停泊不得逾两礼拜,违者即行开仗。将军穆图善欲行是说,闽浙总督何璟深恐开衅,不从。于是穆图善出守长门,会办大臣张佩纶亦出马尾。扬武管驾游击张成有口才,佩纶喜之,遂劾闽安副将蔡根业,而以成署之,仍令管驾扬武,统带兵船,一切水师听其调度。陆续调回大小兵轮十一号,驻泊一处,则扬武、济安、飞云、伏波、福星、振威、艺新、永保、琛航、福胜、建胜是也。
七月初三日辰刻,法人致战书。大吏乃不通谕水陆各军知悉。午刻,法果举炮。船政大臣何如璋闻炮避福州,会办大臣张佩纶继避鼓山。先是二何尝严谕水师,不准先行开炮,违者虽胜亦斩,必让敌炮先开,我方还击。以故各管驾不敢妄动。我船所泊地方皆由张成派定。福州各管驾面请于张成,谓我船与法船并在一处,倘先开炮,恐致全陷,须与蜑船疏密相间,首尾数里,以便救应,万一前船有失,后船亦可接战。而张成不之听。佩纶又受其先入之言,遂谓闽人胆怯,不如粤人,不从各管驾之请。且将战之船,宜早起椗,便于转动。张成身为统带,并此不知,抛锚如故。及战,扬武首被轰击。张成令水手起椗不及,凫水而遁。福星水缸、火药等舱被炮轰毁,管驾陈英与三副王琏同时殒命。振威管驾许寿山与大副梁祖勋立望台督战,被弹轰飞,其死最惨。建胜全船击破,管驾林森林亦死。福胜管驾叶琛左喉中弹,犹负痛力呼开炮,复中炮仆。计管驾十一人,闽人五,死其四,兵船被毁九号。伏波、艺新两轮受损稍轻,逃至濂浦亦沉。蜑船十九艘,尽被击碎。是时,总督何璟、巡抚张兆栋同守省城,眷属纷行,民间遂无固志。城外南台及沿海居民,十徙八九,城内十去六、七,大局几不可问。惟各军于濒危之际,犹复奋力接战,击坏法轮二艘、雷艇一只。
初四日,法兵由马尾登岸,毁我船厂、船坞。提督黄超群、道员方勋、都司陆桂山督队击却之。
初五日,法船二艘冒美旗进口。总兵张得胜、副将洪永安、守备康长庆等率队截剿,毙敌甚多,击沈敌轮一艘。
初六、七日,法攻田螺湾闽安南北岸各台寨,昼夜不息,游击张世兴等督队却之。
初八、九日,法轮六艘并力突出长门,内外夹攻,毁金牌炮台及馆头、下塘寨。金牌游击(亦称管带)杨金宝率所部伏守山坳,悉力抵御,开炮殪其海军提督孤拔,并毁轮一艘。敌悬白旗遁(初,我台炮悉外向,敌由内击,无从还炮,致受斯创。时海防仅长门一所幸完。至若南北岸各处,并皆残破矣)。
光绪十一年(乙酉)
三月,与法人和议成,以安南属法(是为天津和约)。
论曰:闽口之挫,闽人归咎于何璟平日不修武备,而于何如璋尤为切齿,致有盗帑、通款之谤。于张佩纶则言其意气自矜,并极诋其败后之状。夫胜败何常之有,岂能以一眚遂概其人之生平?惟事前未能谦抑,事偾便授人口实,声名太盛,责备益严,则不能不为丰润惜矣。夫以闽口之形势天然,非地利之不足守也。越南构衅,识者咸知法必移祸中国。广东筹备严密,而福州独疏。迨张会办来闽,始稍整顿,又泥于不战之说,纵敌轮入口,炮台竟成虚设,兵船亦未备敌,遂致铸成大错。向使当事者能未雨绸缪,虽铁胁亦难飞渡,何至令敌直捣而入哉?时闽中有「两张无主张,二何莫奈何」之谣,不为无故矣。是战史称马江之役。
书杨游击事(附)
金牌凯右营游击杨金宝者,湘人也,生平行谊不着,独于马江之役,其忠荩之忱、力战之功,有不可磨灭者。在传志既轶其事不载,乃遍询先辈及当日老兵而得其详焉。
甲申七月初三,法人既轶我兵轮,连日又迭毁马尾船厂船坞,破南北岸各台寨。初八,敌舰六艘合力夺洋出。时长门、金牌两炮台官弁已望风逃窜略尽,将军穆图善且移节连江城。先是金宝伏守金牌山麓土窨,觇近岸敌舰,督勇连发抬枪,敌兵死伤甚众。继纵炮创其帅孤拔毙,且毁其一轮。敌还击,弹中药库,山头烟焰弥天,营房顿成煨烬,勇弁饥饿不堪战。乡民赍粥慰劳,劝金宝少休。金宝抗声曰:『斯何时耶!我祈捐躯报国家耳』!闻者怆然。固请留琅崎山寺。越日,穆闻敌悬白旗遁返长门,亟召金宝,忮其功,责以临战脱逃,将置于法。琅崎绅耆联名为请命,因得免死,黜官归。余近阅日人久保天随游台诗草,有过孤拔墓下作,盖当时孤拔既殪,槁葬于台湾尔。
是役也,金宝于我军惨败之余,独能杀敌致果,歼厥巨魁,可谓壮哉!乃耸于专制淫威下,功反获咎,几丧其元。然以视专阃方面之吏巽耎畏葸先去为人望者有间矣。使不加征访实录之以备采择,则金宝遭丑正恶直辈构成壅蔽之冤者,又孰从而暴白于天下后世,而天下后世又孰从审而谅者哉(按连江志祗记金牌管带杨金宝伏兵击舰及犯疑下狱、琅崎乡民公白其冤等语,于毙敌渠事反略不载)?
附载
甲申马江之败,世皆归罪于张幼樵学士。然诸将用命,力战死绥,其忠荩实有不可没者。且法人内犯,实仗孤拔一人。自孤拔毙于炮,法人已失所恃,遂不复能纵横海上,功过亦差足相抵。较之大东沟、刘公岛诸役,其得失必有能辨之者。爰检学士为诸将请恤疏稿录之。今朝廷锐意规复海军,听鼓鼙而思将帅,其亦有奋袂而起,以追先民之风烈者乎!
按是役死事最烈者为督带飞云兵轮副将衔参将高腾云管带福星轮船五品军功陈英。原疏叙高事云:该参将由粤来援,论事讷讷如不出口。前月二十六日,法增一船,诸将来请援,高腾云独义形于色,臣心异之。夜复来见。询以方略。高腾云曰:『闽防之意,本以牵制使敌不发耳。厂非战地也。但炮注子、人枕戈者已一月,昼夜相持,咫尺间恐酿成战事。知帅意急欲先发,必多牵制不可得。南洋援必不来;即来,怯将亦无用,徒害事耳』。臣诘之曰:『然则奈何』?对曰:『专攻孤拔,得一当以报而已』。臣欲令其统率诸将,则辞以资望在李新明后。且曰:水师船各自为战,非若陆军一将能指挥十余万也。请不必纷更,坚守以待上命。该参将既去,臣复嘱各船就商筹策。该参将志定神完,誓死报国。是日,手发巨炮击其乌波船,一一命中。以一飞云小舰,当敌人三大舰,中流坚拒不退。忽横来一炮,该参将■〈骨妥〉为之折,复一炮遂飞入水中而没,舟乃发火。
其叙陈事云:该军功人极瘦弱,文理甚优。方敌舰日增,臣深忧之。陈英上书,请以各轮合攻孤拔座船,而艇船等发火,牵制下游,使各轮小商船水勇及捍雷船截其鱼雷舰。所论均有条理。臣采其论,下诸将布置略定。无如法暗约英、美先发也。陈英见英、美船骤下,急起椗誓众曰:此吾报国日矣!吾船与炮俱小,非深入不及敌船。敌以三船环之。舟中人几损亡不顾;但以炮向孤拔船。孤拔船受炮略退。敌复增船来,持至一时许,陈英猝中炮于望台,学生王琏随殉,船殆焚毁。英、美观战者均称叹不置,为之深惜云云。后奉旨:高腾云照总兵阵亡例从优议恤;陈英给都司衔照都司阵亡例从优议恤;王琏照五品官阵亡例议恤。是役力战死者尚有千总许寿山、叶琛、五品军功林森林三人。
马江之役,人多以咎丰润。然丰润不过会办耳。书生夙不知兵,而受任于仓卒之际,号令不专,兵将不习,政府又力禁其先发,着着皆有取败之道。一督、一抚、一船政大臣,开府有年,何竟一无备御?既知丰润调度乖方,何不先事奏参?此何等事而可袖手旁观乎?斯时闽中大吏,殆惟幸丰润之败,而藉手于法军以取之耳;岂有丝毫为国之意耶?丰润出京时,阎文介执其手而谓之曰:子为晁错矣!闽事之必败,智者莫不知之,即丰润亦未始不自知之。自知之不得不往殉之,其遇弥艰而其心未尝不可谅也。然法帅孤拔实为吾炮所毙,故船局虽毁而不敢进趋省城。然则兹役虽败,犹不无尺寸之功焉。视甲午之役又孰优孰劣也(春冰室野乘)?
七月二十八日,光绪谕旨:穆图善、张佩纶、何如璋先后具奏法兵攻击船厂炮台、官军接仗情形,自请议处治罪各折片,法人乘上海议和之际,潜驶兵船入泊福建马尾等处,中国素重诚信,并未即行驱逐,乃该国包藏祸心,不顾信义,七月初三,何璟等甫接法领事照会开战,而马尾法船乘我猝不及防,先行开炮攻击,我军合力抵御,兵商各船各被击毁。各军于濒危之际,犹复奋力接战,击坏该国兵船、雷船三只。初四等日,法兵猛攻登岸,经提督黄超群、道员方勋、都司陆桂山督队击退。法兵旋攻馆头、田螺湾、闽安等处,希图上岸据扰,经张世兴、蔡康业、刘光明督军击却。穆图善驻守长门等处,督饬总兵张得胜、副将洪永安、守备康长庆等率队截剿,毙敌甚多,击翻敌船二只,以炮台炮皆外向,敌由内击,致为所毁。此次因议和之际,未便阻击,致法人得遂狡谋,各营将士仓卒抵御,犹能殄毙敌人多名,并伤其统帅,其同心效命之忱,实堪嘉悯。所有击退上岸法兵、出奇制胜之提督黄超群,着以提督遇缺题奏,并赏穿黄马褂;道员方勋,着以道员遇缺题奏,并赏给达春巴图鲁名号;都司陆桂山,着以游击尽先升用,并赏给捷勇巴图鲁名号;击翻敌船之副将洪永安,着以总兵记名简放,并赏给铿升额巴图鲁名号;其余出力之水陆将弁,着穆图善、张佩纶先行传旨嘉奖,并从优保奏,候旨施恩;力剿受伤之都司孙思敬,着以游击补用;阵亡之高腾云及受伤之宋锦元、洗懿林及其余阵亡受伤各将弁,均着查明分别奏请奖恤,并着穆图善、张佩纶于前颁内帑备赏项下,择其打仗尤为出力兵勇及阵亡之官兵弁勇家属,分别核实赏给,毋稍疏漏。闽浙总督何璟在任最久,平日于防守事宜漫无布置,临时又未能速筹援救,着即行革职;福建巡抚张兆栋株守省城,一筹莫展,着交部严加议处;船政大臣詹事府少詹事何如璋,守厂是其专责,乃接仗吃紧之际,遽行回省,实属畏葸无能,着交部严加议处;翰林院侍讲学士张佩纶,统率兵船与敌相持于议和时,屡请先发,及奉有允战之旨,又未能力践前言,朝廷前拨援兵,辄以援兵敷用为辞,迨省城戒严,徒事张皇,毫无定见,实属措置无方,意气用事,本应从严惩办,姑念其力守船厂,尚属勇于任事,从宽革去三品卿衔,仍交部议处,以示薄惩;福州将军穆图善驻守长门,因敌船内外夹攻,未能堵其出口,而督军力战,尚能轰船杀敌,功过尚足相抵,着加恩免其置议。嗣后闽省防务,左宗棠未到以前,着责成穆图善、杨昌浚、张佩纶和衷商办,务臻周密,毋稍疏虞。至沿海战守事宜,各该督、抚务当凛遵迭次谕旨,督饬各营认真戒备,不得稍涉大意,致干重咎。钦此(请缨日记)。
虞初近志有记吴吉人事,撰者阙名氏,大抵亦当代人也,与余所述杨金宝事略相类。
吉人,歙产,名杰,甲申间充镇海炮台卒。见敌舰麇集,竟不待命,发五炮,沉其一轮。台官怒其擅,欲斩之,赖抚军某救之,获免。及飞疏奏捷,其功悉归指挥诸帅,而吴仅得千总候补而已,然以视金宝之功高见黜者有间焉。盖彼犹强意,此则纯乎誖矣。清廷用人失当,临下之蔽闇,赏罚之不均,可觇其一斑。噫!是为叔季欤!
又引或云,法帅孤拔之死,即创于镇海之炮,斯则道听涂说耳。世徒见马江之败绩,而不知敌魁乃殪于闽口也。时穆图善、张佩纶、何如璋等先后具奏,虽咸出于粉饰铺张,然其统帅之毙,则的然无疑。德宗之谕旨可覆按也。至世传孤拔殒于澎湖列岛间者,文中已斥其非,而余亦已叙及,可不辩也。吴杰后仕至提督,故世或略悉其事迹,如金宝则知者鲜矣(跋吴吉人事)。
国初东南靖海记
邵阳魏源(默深)撰
顺治三年夏,贝勒博洛军定浙东。盟监国鲁王航海,其石浦守将张名振以舟师从。是秋大军定福建,灭唐王,降郑芝龙,贝勒大军凯旋,留兵分守要害,以张存仁总督闽浙,佟国鼎巡抚福建。而芝龙子成功及其兄子郑彩、郑联并拥众海上,是为浙、闽沿海二寇之始。
鲁王之航海也,先至舟山,其守将黄斌卿不纳。舟山一曰翁洲,在宁波海中,亘百余里,越王勾践欲徙夫差于甬东,即其地也。适郑彩、郑联以舟师来会,奉之入闽,次中左所,即厦门。厦门方为郑成功所踞。成功故唐王遗臣,奉隆武年号,兵最强。以唐、鲁旧衅,不愿奉之,乃改次长垣。其浙中遗臣钱肃乐、刘中藻、张肯堂、徐孚远、武臣阮骏、赵牧、周瑞、周鹤芝、林舞钥及勋臣之裔徐仁爵、李锡祚等,或有兵,或无兵,先后奔附。时唐王甫灭,所遗郡县,闻明兵至,多骚动。顺治四年,连陷建宁、邵武、兴化、福宁三府一州及漳浦、海澄、连江、长乐等二十七县。其陷兴化也,以分巡道彭遇颽故明御史,乘我守将出战时,登陴尽易明帜,我兵返,见之,遂溃。其陷建宁也,城中举火内应。其陷邵武也,明郧西王裨将王祈善战,先踞上游,夜取几案数百,各插香炷顺流放之,环邵武城而过,守兵矢炮齐发,迟明审其伪,习不复备。一夕突至,遂陷,进兵围福州。诏总督张存仁移驻衢州,诏都统辰奉为靖南大将军,与栋柯赖、李率泰等调广东、浙江之兵,三路进讨。又以陈锦代张存仁总督浙闽。会郑彩专横,贼杀朝士,其党内溃。王师且剿且抚,至顺治五年夏,各郡邑先后克复。福州岁饥,被围久,城中人相食。江西叛将金声桓之党郭天才伪称援兵,载米麦江上,诱郡民出就食。李率泰抵建宁闻之,飞檄巡抚佟国鼎使警备。贼乃夜焚洪山桥,掠就食千人以遁。延平有将军寨,地势巍峭,海寇巢其上,俯瞰诸邑。陈锦令于对山垒土,高与寨等,乘以登陴,遂克之。
是年,我松江提督吴兆胜谋叛,与明故官陈子龙潜招浙东海师内犯。张名振、沈廷扬赴之,遇飓崇明,尽丧其军。廷扬投海死。兆胜、子龙事泄被诛。名振遁还,乃与阮骏合军,以五年夏由南田陷健跳所,迎鲁王复入浙。时郑彩已弃王去。名振、阮骏合拒大兵,解健跳之围。九月,复合王朝先兵攻斩黄斌卿于舟山,奉鲁王居之,令阮骏、王朝先分屯桐樵、南田为犄角。而郑彩军金门,郑联军厦门,亦于七年尽为成功所夺。成功遣使朝永历于湖南,受封延平郡公。于是浙师尽并于张名振,闽师尽并于郑成功,东南海寇皆听其号令。
方四年闽地之失陷也,我大兵守浙者大半抽以赴闽。于是温、台、宁、绍诸遗民复乘间争结山寨,以数百计,而四明大兰山王翊之军、上虞东山李长祥之军、上虞平冈张煌言之军皆最坚整,并约舟山兵共窥宁、绍。会鄞县降官谢三宾来告变,我各城守将急捕内应,并调慈溪兵袭大兰,姚江兵捣东山,数路皆溃。届期舟山兵果入蛟门,抵之江口,观望而返。及五、六年闽地尽恢复,总督陈锦率大兵还浙东。七年,张名振忌杀王得先于舟山,得先部将来降,尽泄虚实。于是总督陈锦奏言:浙东舟山海寇及各山寨之寇皆以故国为名,狼狈相依;海寇登岸,则山寇为之接应;山寇被剿,则入海以避兵锋;交通闽、粤,窥伺苏、松,久为东南之患。臣广访进兵道路,由定关出海,距舟山百余里,乘风潮半日可到,攻其不备,决可克复。八年,诏锦与都统金砺、刘之源、提督田雄等会兵先剿山寨,以除内顾,用山民为乡导,分路进捣四明诸山,尽破巢穴。遂乘大雾渡海,抵螺头门,敌军方觉。阮骏以火舟邀战于横水洋,风返焚之,人舟俱熸。张肯堂、张名扬等率兵勇数千,背城力战。九月掘攻,陷之,屠其城。
初,名振恃海岛之险,谓大兵必不能渡,先期奉鲁王捣吴淞,以缀我兵,惟留兵六千,使阮骏守舟山。及闻警回救,则城已破,乃奉鲁王赴厦门,去监国号,为寓公。陈锦奏设陆兵千、水师二千于舟山。而成功在闽,复乘王师攻舟山之隙,大举寇沿海。
初,芝龙出入海中,每一商舶例入金三千,不得郑氏旗不能行也。及唐王时,又以练饷为名,闽、粤二省,正供外捐输百万,尽归郑氏,故富敌国,皆积安平镇。福建巡道黄澍、巡抚张学圣、总兵马得功、巡按王应元谋乘成功之出,捣安平巢穴,攫其赀。成功还,怒,以索偿为名,连陷同安、漳浦、南安、平和、海澄、长泰等县,进围漳州,七阅月。诏逮张学圣等入京治罪。九年三月,总督陈锦赴援,战于江东桥,不利,退屯同安。其奴刺之帐中,以首奔成功。成功赏而斩以徇。十月,都统金砺援军至,屡捷,成功退保海澄。我兵围之,城坏十余丈。成功亲当矢石,不退。一日,闻空炮递发,成功曰:『此号炮也,将薄城矣』!下令,兵皆挺巨斧以待。官兵四面蚁傅登城,城上众斧迎之,随斧随坠,濠为之平。我兵解围去。而张名振、张煌言亦屡以余军入长江,登金山燕子矶,遥祭孝陵,掠战艘三百于吴淞口。时成功始终为唐,二张始终为鲁,所奉不同,而其交甚睦。时明遗臣义旅渐亡,独两军犄角海上,而成功尤雄。
十年,朝廷下令招抚。芝龙、鸿逵皆封侯、伯,成功封海澄公。令芝龙少子世忠持芝龙书招之。芝豹、彩、联等皆降,独成功不受。张名振卒,以军付张煌言,亦屡拒李率泰、郎廷佐之招。是冬,成功乘机登岸措饷,大扰福州、兴化诸府。十一年,陷同安、南安等邑,复破舟山,据之。命郑亲王世子济度为定远大将军,赴闽防剿。以水师提督张天禄御寇海口,失战舰,匿不奏闻,褫职。十二年,成功进温、台,还攻宁德,杀守将,间遣使告捷于明桂王。十三年,将北犯,留其将黄梧守海澄。梧以成功用法严,曾以揭阳之败斩大将苏茂,遂惧而来降;诏封梧海澄公,守漳州。梧陈剿寇五策:一沿海以堵登岸,二造小舟以图中左,三清叛产以裕招徕,四锄奸商以绝接济,五铲伪坟以泄众愤。七月,命宁海将军伊尔德率田雄等克复舟山,连战,斩阮思等于横水洋。田雄奏言:舟山不难于复而难于守,请以满兵驻防,增战舰,补水师,分汛侦剿。是秋,李率泰亦破寇于泉州,尽复闽安、海澄诸邑。明年三月,济度班师,成功陷闽安,犯福州,转略温、台。十四年,明桂王遣使自云南航海,进封成功延平郡王、招讨大将军。成功分所部为七十二镇,设六官理事,假永明号便宜封拜。遂义大举入寇,戈船之士十七万,以五万习水战,以五万习骑射,五万习步击,以万人来往策应。又有铁人万,披铁甲,绘朱碧彪文峙阵前,专斫马足,矢铳不能入。时张名振已死,张煌言代领其军为向导。抵浙,陷温州、台州。师次羊山。相传其下龙宫戒震惊,成功下令各船开炮,果飓发,挟雷电,水立起,碎巨舰数十,漂没士卒数千。成功乃旋师。是年,成功将施琅复来降,授副将。成功闻王师三路攻永历于云、贵,乃大举内犯江南,以图牵制。
十六年六月,由崇明入江。时苏松提督驻松江,江宁提督驻福山,分守要害。圌山及谭家洲皆设大炮,金、焦二山皆铁锁横江。煌言屡却不前。令人泅水断铁索,遂乘风潮以十七舟径进。沿江木域俱溃。破瓜州,获提督管效忠。围镇江,五路迭垒而阵,周麾传炮,声沸江水。攻北固山,士卒皆下马死战。北兵退入城。成功军逐之而入,遂陷镇江,属邑皆下。部将甘辉请取扬州断山东之师,据京口断两浙之漕,严扼咽喉,号召各郡,南畿可不战自困。成功不听。七月,直薄金陵,谒孝陵。而煌言别领所部,由芜湖进取徽、宁诸路。时江宁重兵移征云、贵,大半西上,城中守备空虚。松江提督马进宝(改名逢知)不赴援,阴通于寇,拥兵观望。成功移檄远近,太平、宁国、池州、徽州、广德、无为、和州等四府、三州、二十四县,望风纳款,维扬、常、苏旦夕待变,东南大震,军报阻绝。世祖幸南苑,集六师议亲征。两江总督郎廷佐佯使人通款,以缓其攻;成功信之。按兵仪凤门外,依山为营,连亘数里。巡抚蒋国柱、崇明总兵梁化凤皆赴援。化凤登高望敌,见敌营不整,樵苏四出,军士浮后湖而嬉。乃率劲骑五百,夜出神策门,先捣白土山,破其一营以作士气。次日,大师出,由仪凤、钟阜二门,以三路攻其前,而骑兵绕出山后夹攻,成功令甘辉守营,自出江上调舟师。诸营见山上麾盖不动,不敢退,又未奉号令,不暇相救,遂大溃。甘辉被执死。化凤复遣兵烧海艘五百余,成功遂以余舰扬帆出海,攻崇明不下。冬十月,还岛。而煌言军遇我征贵州凯旋兵浮江下,亦战败,走徽、宁山中,出钱唐入海。是役梁化凤首功,诏先图其形以进。是冬,诏都统刘之源为镇海大将军,驻防镇江,以梁化凤提督江南。诏将军达素、总督李率泰分出漳州、同安,合捣厦门,以粤东降将为乡导。我兵不习海战,晕眩不能军。成功手自搴旗督阵,风驱涛涌,我军退,多陷于淖,引还。
十七年,明桂王及李定国走缅甸,云、贵荡平。命靖南王耿继茂自广东移镇福建,屯都统罗托为安南将军督剿。成功崎岖海上十余载,进取无成,乃谋夺台湾为窟穴,语详康熙勘定台湾记。朝廷议坚壁清野之计,下令迁沿海三十里于界内,不许商舟、渔舟一舠下海。民恋生计,胁于严刑,多不愿。张煌言贻成功书曰:弃此十数万生灵不收,而争夷岛乎?且苟安一隅,将来金、厦二门亦不可守。而成功方得台湾,虞红夷外哄,不暇内渡。由是沿海稍息肩,而成功亦旋卒于台,张煌言亦被擒于南田之悬屿。议政王等奏言:舟山乃本朝弃地,守亦无用,应令都统胡安礼率满兵回京。是年,李率泰迁同安之排头、海澄之方田沿海居民八十八堡及海澄边境人民安置内地。皆顺治十八年事也。
康熙初,大兵复金、厦二岛。郑锦遁台湾,始奏展沿海居民之界,复旧业焉。其海寇在广东者,则尚可喜以十七年败邓耀于海康,耀走交址,尽平山寨。又有周玉者,番禺蛋户也,缯船数百,三帆八棹,冲涛若飞,可喜署为游击。十八年议沿海迁界并尽撤缯船归港■〈氵义〉,徙其众于城邑,玉遂纠党人入海,自称恢粤将军,破顺德。尚可喜破斩二千,复擒剿其余党于东涌海岛。其在江南者,明益王宗人朱隆武据庙湾,有众数千,舟百余,于顺治四年乘间窥淮安。总理漕储库礼与总督漕运杨声远设伏分布要害,贼扬帆至车家桥,伏发,步骑水陆蹂之,擒斩过半,直捣庙湾,平之。其党周文山遁入海。九月,又兹众八百夜袭淮安,从夹城东门缺口突入总漕署。库礼率帐下亲兵数十拒战,其妻尽搜署中存箭,使婢仆传送,引满命中,一以当百。黎明,贼惊退,追斩百八十余级,淮城获全。师武臣力之风,距今二百年犹昨日也。
臣源曰:天下有城郭之国,有游牧之国,有舟楫之国。穹帐骑射,风驰雨骤,此游牧之所长也。涛驶火攻,履危狎险,此舟楫之所长也。深沟高垒,清野坚壁,此城郭之所长者也。自上世以来,中国有海防而无海战。即汉之楼船浮海击瓯越、朝鲜,魏青州军自海道讨公孙度,刘裕遣兵自海道袭番禺,唐自东莱渡海趋高丽,皆仅济师于海道,而非交战于海中。以元太祖之兵力,而十万兵舶覆于日本。故水陆舟车,自古异用。惟明则太监郑和骋兵舶于西洋,郑成功夺红夷之岛国,彼二郑者固中国之一奇也。方其请漳泉、请海澄,何异于西夷之索港口、犯温台、犯金陵?何异于西国之闯内地?而薙发之令,何异于今日之烟禁?国初所以制之,不过迁沿海弃舟山,以断煽济,而杜牵制,卒駾喙喘息而不敢獗。诚能以薙发之制禁烟,以清野之法断接济,以坚壁之法御火攻,烟可不遏自绝,寇可不战自困,是之谓以守为战,以守为款,以内修为外攘。故着国朝防海家法可考者于篇。
——录自「圣武记」卷八。
东瀛纪事
柳州杨廷理(双梧)辑
序
台湾雄踞海中,北脊辽阳,为东南浙、粤唇齿,旁搤琉球、日本、吕宋诸外邦;其得失乎此者,岂独闽中一区安危治乱之所觇已哉!盖自郑氏殄灭、朱一贵荡平以来,海疆无事,垂数十年矣。其始特以地沃民稠,志骄服美,守土者忽不加意,以为风俗固然;渐且奸胥猾吏,恣为民患而不之止。其民之黠者,则又交结胥吏,舞文弄墨、枉法干纪,蔽上耳目。桀悍者至于持械斗狠,千百为群,白昼相杀于道,而官不可禁,或因以取贿而免之。此乱之所由生,非一朝夕之故也。廷理备员兹土,值逆爽之变,军需旁午,出入戎行,几死者数矣。自贼迭陷彰化、诸罗、淡水、凤山,所至一空。而后凤山再失,诸罗久困,大里杙为贼巢穴。当是时,贼视郡城孤注,旦夕可得也。而合城固守,与贼相持者一年。烽火之警不撤于目,金鼓之声不绝于耳。为城所恃以障蔽者,惟竹根、木栅耳,保无有奸徒乘间窃启于内?而外援不至,凭陵攻扰,无日休息,民情惶惶,终夜屡警,危已甚矣。比援兵踵至,则又陆续调遣各路,为南北应援。而城内外留屯兵数,势不能多。然其始也,变起仓猝,得失在呼吸间,而贼已据有诸罗城,纵酒演优,若有惎之者,而郡城得备。迨贼积薪焚栅,而天降霖雨以灭其焰。继则南北两路贼分攻城五门,而庄锡舍投诚,倒戈杀贼。斯岂非国家涵濡沐浴者久,圣天子德洋恩普,有以膺天眷、固人心,俾郡城安而台湾各邑得尽复也乎!
盖尝综台湾一郡之形势,与夫治台湾者得失难易之故而论之,而知其致变也有三,其变而得骤复也亦有三。致变者何?五方杂处,民不土著而无恒产,一也。大里杙及他所山谷溪隘,阻险而远,稽察所不能到,二也。衅初起而不急扑灭,俾贼得以啸聚鸱张,屠割僭据,三也。变而得骤复者何?乌合之众易为聚散,前者见败,后不相救,一也。环岛中间,守山截海,游魂釜底,奔窜无所,二也。各营官兵之外,泉、粤义民,卫公保私,悉力拒贼于前,贼不能进;南北番兵,畏威向化,奋勇断贼于后,贼不得退;三也。而况乎天子特选重臣,亲授机宜,有烛照数计于万里外者。是以大将军公中堂福、参赞公海统领巴图鲁侍卫章京及川、湖、黔、粤屯练之士率先解围,长驱捣穴,如■〈虎孝〉虎之入羊群、劲风之扫枯萚,不数月而贼渠就俘,余孽载殄。招徕拊循,四邑更新。于以扬威海表,凯奏还朝,告成文庙。自有武功以来,未有如是其捷者也!兹乃穹碑着烈,炳耀瀛环,崇实斥虚,圣衷渊远。所赖有治安之责者,体此意以兢兢兴利除弊,恤民纠吏,弭乱本于未形、跻殊俗于雅化,则庶乎其可矣。
不揣固陋,据事直书,为「东瀛纪事」一编。务衷乎道,不敢以私意妨公;必蕲于信,不敢以夸言乱真。后之载史笔者,或亦有取于斯编也欤!
乾隆五十五年孟夏,柳州杨廷理书于台湾郡署之榕堂。
乾隆五十有一年冬十有一月,台湾府彰化县匪民林爽文等谋作乱。
林爽文,漳州府平和县人,徙居大里杙。少充县捕,猾贼斗狠,纠结奸胥蠹役,志意叵测。寻去县捕,率与游手匪徒潜行劫掠,洊为民害。大里杙距彰化城五十里,逼近内山,枕溪面田,田多蓄水,惟一径可达,藏奸匿宄,吏不敢问。
先是,四十八年,有漳人严烟者,赴台湾传天地会。爽文与刘升、陈泮、王芬及淡水之王作、林小文、诸罗之杨光勋、黄钟、张烈、叶省、蔡福、凤山之庄大田、庄大韭等均入会。光勋为杨文麟养子;文麟幼子妈世与光勋不和,创雷公会与之敌。五十年七月,台湾道永福、知府孙景燧闻民间有结会集匪之事,密饬文武员弁严缉;石榴汛把总陈和获黄钟解县。闰七月,摄诸罗县事俸满同知董启埏获杨文麟及光勋子杨狗;狗旋释去,密与会匪约。伺陈和又获张烈;宿斗六门纵火焚劫;陈被杀。台湾道永、台澎镇总兵柴大纪率兵驰赴诸罗,擒获数十人。首犯杨光勋逸,旋为摄彰化县事俸满同知刘亨基所获,冀邀议叙,遂匿会匪事不办;以致贼党窜入大里杙,啸聚诸、彰二邑间,愈玩法不能制矣。镇、道又意存容隐,即将杨光勋及匪党何庆等十八人斩之,陈辉等二十人拟斩立决,杨妈世拟遣伊犁,财产入官,具奏。迨按察使司李永祺抵台审办,亦仅提发遣者讯问覆奏而已。遂内渡。
六日(丙子),总兵柴大纪巡阅北路。
总兵柴甫抵彰化,贼众方炽。理番同知长庚请驻镇,不许,即日旋郡;委中军游击耿世文领兵三百人赴彰化弹压。台道永亦委知府孙景燧赴彰化佐之。
二十有七日(丁酉)夜,贼陷大墩,游击耿世文、北路副将赫生额、新任彰化知县俞峻皆被害。
二十有九日(己亥)贼陷彰化,摄县事刘亨基被杀,知府孙景燧、同知长庚、都司王宗武、典史鹿港巡检冯启宗及刘亨基之女满姑均死之。
时游击耿与副将赫、知县俞往离城十里之大墩捕贼,贼皆遁匿,因烧其庄。贼党遂鼓煽各庄,声言「官兵若来,此间无孑遗矣」以胁众。众皆从贼,群集于茄老山谋乱,一时骚动,炽不可灭。〔二十七日〕(丁酉)夜,贼目陈泮、王芬、刘升、何有志等从爽文攻陷大墩营。林氏之族不肯令爽文主名其党,因暂推刘升为首,攻杀副将赫、游击耿、知县俞及千把总兵役等数百人。时守城兵仅八十人,知府孙与同知长纠集番众,掘壕插竹,同都司王、原任彰化知县张贞生、署典史冯启宗、丁艰典史李尔和分门严守。〔二十八日〕戊戌,大雷雨,贼抵城下,枪炮莫施。〔二十九日〕(己亥),城中有与贼通者,开门纳之。贼入城,拘知府孙,不即害也。褫摄县刘亨基衣冠,丛刃毙之。其家人悉投水中,水浅不能没,均被害。出其少女满姑于池;贼扶之,姑切齿痛骂。贼以刀划其口,喷血,大恸而绝。刘氏一门死者十三人。典史冯启宗守狱门,为监犯杨牛所害。同知长庚有膂力,与贼战,手刃二贼。贼众磔之,破其腹,沉其首于濠。都司王宗武及其子死于署前。贼拥知府孙至演武厅,劝降,孙以大义斥之,遂与县幕孙南容、范琪辉同死焉。
十有二月庚子朔,贼陷淡水,护淡水同知台湾知县程峻自杀,竹堑巡检张芝馨死之。
先是,护同知程峻、守备董得魁驰赴中港守御,贼众盘山踰岭而入;纠合月眉庄李同、猫里社黄阿宁、何添等直至新庄,所过附逆者甚众。护同知程闻彰化城陷,退回竹堑。而贼首王作、李同等分伙伏匿。程轻贼少,径渡,直攻山顶。伏贼尽起,程自杀。诸贼乘机抢掠,堑城遂陷。程长子必大怀印信,从八里坌内渡。贼众共推林爽文为盟主,伪号「顺天」,以县署为盟主府;县吏刘怀清为伪彰化知县、刘士贤为伪北路海防厅、王作为伪征北大元帅、王芬为伪平海大将军。逆爽用乌缎作笠,蟠金龙二,以黄线结蕤自顶垂背,掠取官幕袍服衣之。其众悉以乌布帕头。
六日(乙巳),贼陷诸罗,摄县事董启埏、原署诸罗县唐镒、典史锺燕超、南投县丞周大纶、罗汉门县丞陈圣传、署猫雾拺巡检渠永湜、左营游击李中扬均死之。
逆爽进攻诸罗,留守彰化之贼不过数百人,随同伪官稽查出入而已。诸罗城外无深沟,大雾弥漫,竟日不散;贼从雾中以火绳烧结竿上,间施枪炮,绕城四呼,阴使贼众伏城下掘崩之,蜂拥而入,城遂陷。杀摄县董启埏、原署县唐镒、典史锺燕超、县丞周大纶及幕友沈谦、沈七。贼争掠财货,骄满自恣,视郡城为掌中物,聚其党日夜优燕;郡城乃得戒备。时诸贼四起,斗六门、南投、猫雾拺等处皆破。署巡检渠永湜、县丞陈圣传不屈死。署县丞洪智为贼掠至大里杙,不杀。郡城先得知府孙札知大墩之变,继得摄县董札知彰化被陷,镇、道由是集议,令游击李中扬领兵三百人往援。李中扬扶病而行,及诸罗城破,死之;郡城戒严。郡城植竹为垣,重以木栅,半皆倾欹。时变起仓猝,台湾知县王露病不能视事,台防同知杨廷理兼理府事,率员弁昼夜修葺城栅,各衢巷居民每数十家添置木栅。工甫竣而诸罗城陷信至,台湾道永遣俸满教授罗前荫、海东掌教粤举人曾中文、幕友刘绳祖驰往凤山,招集粤庄义民赴郡守御。同知杨率经历罗伦、晋江监生郭友和步行入市,手执大书「招募义民」黄旗,三日中得八千人,复至海口招得水手一千人,并调熟番一千人,鸠集工匠,制账房、整枪炮、铸鉎子、造器械,分给民番以备战守。
十日(己酉),总兵柴大纪败贼于盐埕。
先是,同知杨廷理亟请总镇出兵,至是始令护安平副将林先玉率兵二百人往诸罗。至铁线桥,闻贼势盛,退回三坎店。同知杨复请总镇急出兵;〔七日〕(丙午),总兵柴始领兵出城,留演武厅。〔八日〕(丁未),至湾里溪,兵不能进,乃退守盐埕。〔十日〕(己酉)贼众数万拥至,兵民并力御之,而贼焰愈炽。营中贮大铜炮一,乃乾隆四十七年漂出海岸者;火以击之,轰然一震,杀贼无算,贼始遁去。有把总高大捷跃马入城,诳称总兵柴已被围,穿城逸去。众皆惶惑。同知杨急遣番众追至鹿耳门缚归,遂会参将宋鼎、游击郑嵩以军法斩之,民心始定。
时守备董得魁于中港败后,即退保艋舺,同新庄巡检王增錞、署都司易连及泉籍义勇驻守焉。会八芝兰贼吴异人等假道艋舺,被执于匠首黄士恭,斩之。
十有二日(辛亥),复彰化,无兵留守,贼仍据之。
北庄有嘉应州监生李安善者,素怀忠义。其祖先自平朱逆有功受职。及逆爽攻诸罗城,安善在彰化岸里社,首先捐赀,招募民番,纠合各路义勇,伺贼攻郡城,遂与原任彰化县张贞生、把总陈邦光克复彰化城,获伪官杨振国、高文麟、陈高、杨轩槛送内地伏诛。时各路义民中不乏不肖之徒,乘危劫掠,致胁从者无所归,其未从贼者亦不敢出,以故空城莫守,仍为贼据。安善为人公正,约束义勇亦严。而北庄在贼巢后,贼畏其逼,并力而攻。各义庄皆切自守,莫为之援。安善赴鹿港军营领铅药,回至牛骂头,被执于贼。不屈,贼支解之。闻者壮其节而伤其死。迨事平,与死事幕友寿同春、死节女刘满姑同邀褒恤焉。
十有三日(壬子),复淡水。
淡水贼王作、林小文等劫夺仓库,僭居厅事,伪号「天运」,仍留贼数千屯踞后陇。拘树林头庄把总吴洪,不屈死。又掠淡水署幕友寿同春,不杀。寿素有干材,贼重其名,请受计。佯许之,潜遣人扬言内地大兵已到,贼众疑散。复约原任竹堑巡检李生椿、书院掌教原任榆陵县孙让,纠合义民一万三千余人,收复堑城,擒贼王作、许律、陈觉、郑加等。寿乃恭设圣旨牌,磔王作、许律、陈觉于市,斩郑加首,然后上书督抚申其事。
南路贼首庄大田陷凤山,知县汤大奎、典史史谦死之。
时北路贼退聚茑松、大目降间,而南路贼庄大田攻凤山。大田亦平和县人,乾隆七年过台,家凤山。逆爽滋事,当遣人纠合大田,遂偕族弟大韭至阿里港,凌逼富户出财榖造旗帜。而贼众以北路道远,不愿往,即推大田为首,与逆爽遥相应援。知县汤大奎率义民王启郎等千余人守城。凤山参将瑚图里领兵出御。甫战,贼佯败。参将瑚追之。伏贼从龟山入城,纵火焚屋,知县汤及其子笋业、典史史谦均不屈死。参将瑚回马,见城中火起,兵民溃散,疾驰至府。兵民愈加惊愕。台湾道永遣典史易凤翊内渡请兵,同知杨遣诸生曾廷豪赴澎湖告警。
十有四日(癸丑),澎湖左营游击蔡攀龙领兵八百人至。
澎湖之兵扎营小南门外五里之桶盘栈。贼众四起,由南路来攻郡城。同知杨廷理、经历罗伦、外委王国志各率民番分路御之,贼众奔溃,凡铜炮、器械、旗帜等物夺如山积,贼势稍阻。
十有九日(戊午),粤举人曾中立等招粤义民于山猪毛庄御贼。
凤山所属山猪毛,系东港上游粤民一百余庄,分港东、港西两里。康熙间,助平朱逆之乱,号怀忠里,建忠义亭。粤举人曾中立与教授罗前荫赴庄招集义民。适贼遣其党涂达元、张载柏到庄诱众,两里之民誓不从贼,即斩二贼以徇。群集忠义亭,供奉万岁牌,挑选壮丁八千余人,分为中、左、右、前、后及前敌共六队,计亩捐饷,以曾中立总理其事,每队每庄各设总理一、副理二分领义民。先攻小笃家庄、阿里港等处,以牵掇贼势。南路贼乃退守南仔坑,北路贼仍聚大目降。
二十有五日(甲子),同知杨廷理、守备王天植出哨遇贼,原任千总沈瑞死之。
时郡城侦知逆爽由大武陇赴大目降,会合南路贼匪,再图攻郡。同知杨廷理、守备王天植率兵民往大目降巡哨。因山路崎岖,竹箐丛杂,易藏奸宄,分兵四出。适贼众往攻盐埕,千总沈瑞先行,遇贼于大湾,贼多兵少,力不支,遂战死。贼乘势夹围,我兵几歼。〔二十九日〕(戊辰),南北贼会于大目降,绕道抵东门,伏民房,将蔗叶、枯藤灌硫磺引火等物密置城栅间,计俟三更炕城突入。适酉刻大雨,终夜而止,贼计无所施。己巳除日,又四面攻郡。同知杨廷理与右营游击左渊等率兵民出击之。贼于大东门纵火烧栅,同知杨率义勇沿城扑救。旋率义勇出小东门,游击左率兵出小南门,协同城守营守备邱能成、李步云两营官兵斜围贼阵,并力冲杀。贼中枪炮及藏伏蔗林被火死者以千计,获首级百余,生擒陈允、蔡茂等十余人。人心大定。
五十有二年春正月四日(癸酉),水师提督海澄公黄仕简统兵二千人至。六日(乙亥),陆路提督任承恩统兵二千人至鹿港。
内地于五十一年十二月六日得警报,知彰化城陷。总督常青驰驻泉州,奏调水师提督黄仕简领兵自厦门赴台湾郡城,陆路提督任承恩领兵自蚶江赴鹿港。巡抚徐嗣曾奏调闽安协副将徐鼎士领督抚各标营官四十一员、水师兵一千八百人,同原任理番同知王隽由五虎门赴淡水。均以风信不顺,久泊海口。水师提督兵先至,军民踊跃。诸贼闻风而散,逆爽亦遁回大里杙。
十有三日(壬午),水师提督黄仕简遣建宁镇总兵郝壮猷领兵二千人,以游击蔡攀龙为之副,进剿南路;台澎镇总兵柴大纪领兵二千人,以护安平协副将林光玉为之副,进剿北路。
时府城讹传大目降之贼未散也。〔十四日〕(癸未),提督黄飞调两镇之兵夹攻大目降,〔十五日〕甲申,凤山教谕叶梦苓、训导陈龙池于埤头纠合义民,意以总兵郝至,率众出迎,猝遇贼,不及备,均死之,义民死者过半。〔十六日〕(乙酉),两镇兵至大目降。同知杨廷理率义民随军合攻,而贼已早遁。〔十八日〕(丁亥),提督黄仍遣两镇兵分剿南北两路。总兵郝行至大湖,不能进,遂驻兵告警。
二十有三日(壬辰),总兵柴大纪复诸罗,获伪军师侯元。
诸罗既复,代理府事同知杨廷理以升知州陈良翼素得民心,请于台湾道永,檄令代理县事。福防同知杨绍裘奉委来台视府事。
二十有四日(癸巳),闽安协副将徐鼎士领兵抵艋舺。
艋舺环绕大河,为淡水要路,副将驻兵于此,有义民万余人协同守护。时诸宵小煽动,泉、粤各庄悉怀疑虑,赖寿同春开诚劝谕,民乃宁辑。
二十有七日(丙申),兴化协副将格绷额领兵一千六百人随汀州镇总兵普吉保至。
总兵普吉保船被风漂至凤山打鼓港,提督黄仕简令其统兵往北路会攻斗六门。
二月二十有三日(辛酉),复凤山。
先是,总兵郝壮猷久困大湖,郡城防兵仅千人,请援莫应。适福宁镇游击延山领兵一千人来郡,台湾道永福、同知杨廷理、知县王露拨所领义民一千五百人,请于提督黄,饬令游击延山率所领之兵,安平游击郑嵩率兵二百人同往大湖协剿,遂复凤山城。
三月八日(丙子),凤山复陷,游击延山、郑嵩、同知王隽死之。
时总兵郝壮猷遣游击郑嵩往新港剿捕,参将瑚图里往山猪毛汛会署都司邵振纲剿捕。而贼分攻粤庄及凤山城,伪遣人赍都司邵请援公文,钤用南路参将印。总兵郝不知其计,遂遣游击郑嵩领兵援之。贼先于硫磺溪筑坝蓄水,乘我兵甫渡,掘坝决水,贼众突出,兵民溺死者数百人。提督黄又调游击蔡攀龙兵八百人回郡,而凤山城兵单势弱,遂复陷。
九日(丁丑),总督常青奉命渡台督剿,原任台湾道杨廷桦补授台湾府知府。
总督常青甫入鹿耳门,即得凤山重陷信,飞札调兵,令同知杨廷理选募义民六千人分防协守,游击蔡攀龙领兵九百人仍守小南门外之桶盘栈,游击曾绍龙、守备李步云领兵六百人守东门外之草店尾,游击邱维扬、守备黄象新领兵七百人守北门外之柴头港,副将丁朝雄领兵三百人防护海口,参将潘韬领兵五百人守护城中。奉旨以黄仕简、任承恩调度失机,均革职递刑部治罪。其水师提督印务暂交总督常青代理,陆路提督印务以江南提督蓝元枚飞渡鹿港代理,授参赞。又特简原任两湖总督李侍尧总督闽浙,筹办军需粮饷事务,驻扎厦门。总督常青特授两湖总督衔,督守台湾郡城。总兵郝壮猷自打鼓港师散遁回,奉命即于军前斩之。先是陆路提督任承恩,自正月〔六日〕(乙亥)至鹿港,时彰化城经义民恢复之后,空城难守,把总陈邦光退驻鹿港。鹿港距彰化城二十里。提督任在许厝寮剿贼。千总黄荣、吴联贵阵亡,遂因兵少贼多,久住不战。贼匪则屯聚外快官、瓦磘尾等庄,连陷柳树岚、吴厝庄、凉伞树等粤庄、内快官、倒廍、北投、本县等泉庄。总兵普吉保及副将林天洛所领兵六千人,经提督黄仕简奏令会同总兵柴大纪合攻斗六门。总兵普吉保由诸罗取道鹿场,直抵鹿港,驻浦心庄。时逆爽及陈泮等屯聚大里杙、乌日庄、大墩、八卦山等处,叶省、蔡福等屯聚斗六门、水沙连、庵古坑等处,肆行焚劫。愚民皆被迫胁,是以日聚日多,披猖殊甚。
二十有七日(乙未),贼众攻郡,败之。庄锡舍来降。
郡城自贼重踞凤山后,匪众日炽,间日围攻。〔二十六日〕(甲午),南路贼庄大田至离城十五里之崁顶,先遣贼目分营挑战以示弱。〔二十七日〕(乙未),逆田率攻大东、小南二门,庄锡舍攻大南门,番妇金娘攻小东门,北路贼许尚等分攻大小北门。自卯至午,箐坎中贼众蚁聚,旗帜纷列,枪炮若雨。安平副将丁朝雄于红毛城中得旧贮大炮十余位,掘地得大炮子百枚,连夜运置各营,贼至辄轰击之,直达数里,歼贼无算。庄锡舍,泉人也,有弟庄达德者,劝其归顺,遣丁庄允赴郡,告之庄子才。子才时馆于道役,因给以书,被台湾道永令同知杨廷理讯问得实,令其赍札往谕来归。及锡舍攻大南门,先夕遣人来告。总督常遣参将特克什布率兵二百人往侦之,锡舍乘间入诣投诚。总督常即令其率党建功。时贼四面攻击,日夕将退,锡舍倒戈相向,呼声动地。同知杨与游击蔡乘势追杀,贼败去,锡舍即住札大湖,冀得擒贼,以功赎罪焉。自是贼匪或时来侵扰,或假道攻击,皆先期预知者,锡舍败其谋也。逆田闻锡舍既降,旋诱至离城十五里之南潭,阴使人羁縻之,而日虚张声势,每夜沿庄放火,城中兵少,未能分剿,日惟固守。而诸罗、大埔林、打猫、牛稠山等处贼匪分屯,亦不时攻扰。总兵柴大纪数请添兵于总督常,因令参将潘韬领兵一千人由海道往援之。
夏四月八日(乙巳),广东肇庆协副将官福领兵二千五百人、香山协副将谢廷选领兵一千五百人至。
时麻豆等三十八庄庄民请兵协剿,总督常乃拨兵三百人应之。庄旋陷,千总卢思聪阵亡。
五月三日(己巳),总兵柴大纪、普吉保会兵于土库。
比为此会者,议攻斗六门也,不果而还。于是良民被胁,尽为贼有。
八日(甲戌),新任淡水同知徐梦麟会副将徐鼎士、都司朱龙章、幕友寿同春抵白石湖山下,安抚居民。
淡水自寿同春克复之后,漳、泉、粤民尚能和辑,而大甲溪逼近贼巢,寿因率义勇赴鹿港谒提台任,意图合攻。既以兵少辞归堑城。而白石湖、金包里、七堵、八堵、三貂等处之漳、泉、粤人分庄互杀,漳人半屯于白石湖山上。同知徐梦麟自泉州领印抵艋舺,延寿同春为幕友,驰檄晓众,遣逻卒往白石湖传谕开导,约以五月八日下山就抚。至期,会副将徐鼎士、都司朱龙章、幕友寿同春及新庄巡检王增錞抵山下,就抚者仅数十人,余怀疑不果。即将数十人挈回安置。越五日,复往山中,人争来就抚。惟原任竹堑都司彭喜自知罪重,潜伏不出,旋为兵役所获。金包里、七堵、八堵等处,闻风解散,不下万余人。
十有一日(丁丑),总督常青帅师克南潭。
时庄锡舍擒伪女军师金娘及其贼众,又获南路伪元帅王坑郎及贼党林洪,槛送京师,伏诛。山猪毛义民副理刘绳组率义民一千三百余人,护送凤山参将瑚图里领兵百余人来郡。
十有九日(乙酉),福州将军参赞恒瑞协同侍卫八人领兵一千人及温州镇总兵魏大斌领兵一千人至。
是时,郡城粮富兵足,而凤山久陷。总督常青议进兵,令副将蔡攀龙、参将特克什布、同知杨廷理为前队,以溽暑不能速行,于城外扎营七处。
六月八日(甲辰),会兵于大甲溪。
大甲之为溪也,两山对峙,南彰、北淡,溪间其中,源发内山,湍流迅急,直达于海。迫近牛骂头、葫芦墩、红圳头,与大里杙唇齿相依,地势由高而下,稍平坦,易于俯制。时溪南皆贼,惟千总袁良熺率兵二百人同义民守御,力疲粮匮,各怀去志,而贼势愈张。同知徐梦麟招集义民,倚大甲之溪而扼其险,申请提督蓝发兵,檄请副将徐鼎士自艋舺移兵来援,兵久不至,淡北居民困甚。既而提督蓝委守备潘国材率兵六百人赴大甲会剿,副将徐亦领兵八百人同都司朱龙章会于大甲。同知徐复招募义民、番兵数千人,结营溪口、六块厝、南浦旧社分守之。命工铸大小炮二百余位,屡用溃贼。至是,淡北遂恃以无恐。
二十有四日(庚申),援诸罗,杀贼目叶省。
贼攻盐水港甚猛,总兵柴大纪告急于总督常。檄总兵魏大斌、副将詹殿擢领兵一千五百人往援,困于鹿仔草,不能进。复令游击蓝田玉率兵千人,由海道往援。贼集如蚁,以数万计。营中点大炮击之,毙贼目叶省。
秋七月三日(戊辰),总兵魏大斌援兵自鹿仔草进发。
贼闻兵至,先尽削田塍,引水灌注,兵不能进,仍回鹿仔草。〔七日〕(壬申),请兵于总督常。〔八日〕(癸酉),遂令侍卫二人及参将特克什布、游击张万魁领兵一千四百人援之。〔十三日〕戊寅,总兵魏大斌复领兵自鹿仔草进剿,抵倒店,贼佯出迎。至庄口,伏贼四起,我兵被伤甚众。
二十有一日(丙戌),广东游击马文龙领惠来、增城各营兵一千人至。
〔二十五日〕(庚寅),飓风大作,继以骤雨,诸营账房半被折损。各营兵不服水土,率多病亡。知府杨廷桦亦病笃。总督常以同知杨廷理代理府事。
八月五日(庚子),按察使司李永祺复来台督办粮饷,广东右翼镇兵亦至。〔七日〕(壬寅),奉廷寄,饬令进兵诸罗;升柴大纪为水师提督,授参赞。
十有一日(丙午),广东副都统博清额汪宁、将军永庆领兵至。
十有六日(辛亥),总督常青遵旨统兵进剿诸罗。
时霪雨连旬,水平四野,调台之兵,十病五六。郡城外又尽为贼踞。署知府杨廷理与各营将会议,若大兵一动,贼即乘虚攻郡,诸罗安而郡城危,轻重得失,不可不审;亟请于总督常。而城外之贼已侦知我兵将行,果分三路直犯大营。总督常、将军恒亲统兵民杀退之,乃不果行。
十有八日(癸丑),提督蓝元枚卒于鹿港军营。
十有九日(甲寅),贼攻大营。
署知府杨廷理同游击黄象新,率兵民哨茑松、三坎等处,遇贼,至草麻园,杀贼焚寮。贼绕道攻大营,击之。是日副将贵林、蔡攀龙、参将孙全谋、游击杨起麟、邱能成、都司杭富、守备马大雄,由盐水港分援诸罗,遇贼,不利,副将贵林、游击杨起麟、都司杭富、守备马大雄俱战死,其余诸将直抵诸罗。自是贼匪无日不觊觎盐水港矣。
二十有五日(丁巳)(?),屯兵于盐水港。
总督常青奏令福州将军恒瑞统满汉兵三千人由海道往援;〔二十六日〕辛酉,贼破树林头,幸大兵先至盐水港,分守新店,盐水港得稍安。〔二十八日〕癸亥,贼陷鹿仔草。总督常又遣高州镇总兵梁朝桂领兵千人,仍由海道往援。贼围盐水港甚急,将军恒自九月六日(庚午)至八日(壬申),俱得胜,贼围渐解。总兵梁亦至,合兵进剿。是时邑中斗米千七百钱,知县陈良翼祷于神,以油■〈米凡〉充饥,民赖以活。
九月八日(壬申),复东港。
凤山粤庄民出扎新园,泉庄民出札下埤头,会攻东港等处。总督常令副将丁朝雄、游击倪宾、守备林登云领兵一千人,及义民首郑其仁、投诚之庄锡舍等各率义民千人,由海道收复东港。遂令新任凤山知县张升吉安抚难民。
总兵普吉保领所援诸罗兵由鹿港进扎元长庄。
理番同知黄嘉训亦率义民三千人同进,与将军恒瑞为犄角。
福州城守左营都司敏禄领兵一千人抵淡水。
与副将徐鼎士诸将会于大甲溪,协力防御。
冬十月六日(庚子),进剿淡北。
副将徐鼎士、都司敏禄、守备潘国材等与同知徐梦麟分兵进剿,遇贼于南埔,杀之。〔十日〕甲辰,幕友寿同春亦领义民屯扎乌牛栏;抵三十张犁马蹶,死于贼。
十有二日(丙午),会攻大肚溪。
同知徐梦麟、副将徐鼎士等分率兵民,约与鹿港兵会剿大肚溪。及抵蛇仔仑,焚贼目何有志巢,贼众越山逸,而鹿港之兵不至,遂屯军牛骂头。牛骂头去大里杙十里,南北当其冲,又分扎两营以截之。复遣粤贡生张凤华及淡水役王松密结生番,赏以布疋、盐菜等物,使伏内山要隘。各社番众俱踊跃从事。
二十有九日(癸亥),大学士嘉勇侯福康安统兵抵鹿港。
先是八月中奉旨:以协办大学士陕甘总督嘉勇侯福康安、参赞超勇侯海兰察、参赞领队大臣普尔普、四川将军鄂辉统领巴图鲁侍卫一百二十余员,调湖南兵二千人、贵州兵二千人、广西兵三千人、四川屯练番兵二千人,圣上面授机宜,过台速剿。于十月〔二十八日〕(壬戌),自崇武澳齐抵鹿仔港,先驰檄招徕,并户给「盛世良民」旗号,谕令归庄者无罪。
十有一月四日(丁卯),败贼于八卦山。
超勇侯海兰察率领巴图鲁侍卫二十余人至八卦山,贼营在焉。索伦佐领阿木勒塔、侍卫哲克尧首先上山迎敌。贼中箭堕卡,擒获之。山下伏贼突出,海侯率巴图鲁侍卫枪箭齐发,立杀贼。贼众奔溃。
六日(己巳),大兵援诸罗。
〔五日〕(戊辰),嘉勇侯福令参赞舒亮统领兵民,扬言先伐大里杙,以牵掇贼势。〔六日〕(己巳),亲率大兵长驱援诸罗。〔七日〕(庚午),抵元长庄,兵分五队,令义民为两翼。〔八日〕(辛未)黎明,抵仑仔顶。贼于竹围中施放枪炮,旋出邀杀。嘉勇侯福、超勇侯海率巴图鲁侍卫冲击贼营,贼皆遁入竹围。忽又分路而来,从中横截。将军鄂辉同总兵穆克登阿率屯练番兵扼右,统领普尔普、侍卫春宁、参将吴宗茂等率兵扼左。贼复溃,仑仔尾道路始通。福侯以沿途多贼,亲率兵民攻剿。令超勇侯海率巴图鲁侍卫等长驱先进,连攻埤头庄、柴林脚、新庄仔、西势、谭庄、三块厝、旧庄、本厅庄、天锡庄、灰磘、双溪口、上仑、海丰、过沟仔等庄,皆捷。其耆老持招徕徼出迎及丁壮愿随行者,分别赏恤。随至牛稠庄,贼阻溪自固,屯扎山梁,众尚万余,四面围绕而下。海侯同侍卫官兵直跃溪河,以破贼阵。贼众逃窜,大兵顺入诸罗,城中百姓欢呼动地,俱庆再生。嘉勇侯福为宣谕圣恩,各抚慰之。而贼庄粮储,令民悉运入城,米价顿减。
十日(癸酉),搜剿至大仑。
时将军恒瑞亦领兵从半天厝来,与大兵会剿,自是鹿仔草等处贼尽散。诸罗被困五月余,嘉勇侯福仰秉睿谟,先声夺气,与超勇侯海鼓动士气,乘锐解围,势同破竹。余贼之潜匿近山者,各队官兵往来搜捕,旬日间杀贼无算。贼复集余党据守斗六门、大埔林、庵古坑等处,尽驱其妻孥戚党悉入巢穴,以胁众心。〔十五日〕戊寅,参赞舒亮自鹿港领兵往竹仔脚、中寮,由中央大肚溪等处搜捕;副将徐鼎士、游击吴琇、守备潘国材、都司敏禄、朱龙章等与同知徐梦麟亦领兵民由牛骂头分三路进攻水堀头、三块厝、马龙潭、七张犁、八张犁、新庄仔、猪高庄七处,与参赞舒于大肚溪进攻乌石庄。是时各庄民闻大兵至,俱跳跃欢喜,擒献贼匪甚众。以贼焚掠村庄,迫胁良民,南北扰害,奏请发帑,并咨调内地官员十余人来台,往各庄抚恤。
十有八日(辛巳),进巢斗六门。
甫至马稠后庄,贼据山放炮。超勇侯海、参赞恒自山梁进攻,嘉勇侯福、将军鄂直前冲击,追至大竹排。贼于溪沙下仔筑隘壅水,以阻我兵。巴图鲁侍卫首先跃溪,随决放水,而我兵已济,杀退之。先是嘉勇侯福遣统领普尔普、侍卫乌什哈达领兵千人由茅港尾进剿,以通郡城要路,并檄调知府杨廷理率领义民北来会合。
〔十五日〕戊寅,知府杨遂领义民一万二千人,始扎营三坎店,连日贼匪穈至,冲截乃散。〔十七日〕庚辰,统领普尔普自北路引兵到郡,与知府杨廷理遇于茑松。时赤山一路屯贼尚多,附近庄民闻大府往北,莫不夹道泣留,因分拨义民投捕余贼,沿庄安抚。有贼目陶鸟者,率其党五百余人投顺,并愿出力前驱,散其余党。知府杨为请给口粮。自是中路之贼稍解。
二十日(癸未),嘉勇侯福康安自诸罗发兵,遂复斗六门。
时贼分据大埔林、中林、大埔尾等处。嘉勇侯福遣将军恒瑞、总兵普吉保攻大埔林,将军鄂辉、总兵袁国璜攻大埔尾。超勇侯海兰察率巴图鲁侍卫专攻中林,克之,乘胜追杀。日晡,至庵古坑,贼目蔡福巢穴在焉,濠栅深固,官兵乘胜捣虚,剿戮不可胜纪。星夜疾驱,〔二十一日〕(甲申)抵斗六门,而贼已踞各隘口密掘坑阱,削竹插地,计陷马足。我兵行田中,四面攻之,斩竹围,夺贼营,大加歼戮,遂复斗六门。西螺逆民均来投顺。福侯遣同知黄嘉训率义勇往搜西螺、东螺余党。
二十有二日(乙酉),大兵扎水沙连。
分兵剿捕,虎仔溪、万丹庄、南投、北投等处贼悉平。
二十有四日(丁亥),进剿大里杙,灭之。
大兵至平台庄,庄距大里杙五里,遥望贼巢,筑土城,列巨炮,内设竹栅两层,外则溪磡重迭。我兵进逼溪边,城上已施放巨炮。嘉勇侯福驰马先渡,贼乘我兵未至,出城四击。巴图鲁等争先捕杀,贼莫敢犯。及暮,我兵分队列于田磡溪边。贼潜来攻扰,屹立不动。夜中攻扰愈力,我兵短兵相接,杀贼无算。〔二十五日〕戊子,福侯、海侯、将军恒、将军鄂、统领普率巴图鲁侍卫由西南、西北分路夹攻,直抵巢穴,射杀贼目林素、林成、林快、江近、许三江、陈杰等二百余人,擒伪彰化县刘怀清及贼目张火、蒋挺、林茂、何从龙等,讯知逆爽已挈其眷属由火焰山入内山而逸。随即率兵分路搜剿,截守要隘,铲平大里杙城堑,毁其巢,获大小炮一百六十余位、鸟枪二百三十余杆、稻谷数千石、牛八百余头,其余器械不可胜计。即将枪炮、器械运往鹿港封贮,牛、榖赏给兵民。凡难民及胁从为匪者,遵旨抚慰,无不感激再生,归庄安业。毁巢时并获北路协副将关防一、北路都司关防一、鹿仔港理番同知关防一、诸罗县印一、南投县丞关防一、猫雾拺巡检印一,均请解部另铸。社丁杜敷招贼目陈泮来归。同知徐梦麟自大甲军营来。知府杨廷理自郡领义民亦至。福侯令知府杨往平林口招抚难民,截捕逆首;令同知徐回牛骂头,协同兵民严防隘口。
获洪智。
智署南投县丞,被掠,至是投赴军营。福侯鞫之。据供:初匿王生家,寻自尽,生救之;后被执于贼,又自尽,贼亦救之,而不能出。福侯谓偷生无耻,未便因其未经从贼,稍为宽贷,应请旨正法,以示惩戒。以军务故,至二十八日乃奏。
十有二月四日(丁酉),大兵自平林进发;〔五日〕(戊戌),至集集埔。
贼于溪磡坚筑石壁,横塞道路,山上皆贼营,列以枪炮。福侯分遣统领普尔普等绕山进剿,超勇侯海兰察等率巴图鲁侍卫涉溪夹攻,屯练兵攀援倒垒,枪箭齐发。贼众大溃,堕崖赴壑率皆淹毙。遂于科仔坑、林圯埔、藤湖日、流藤坪、归仔头、清水沟各要隘,分遣统领侍卫率兵固守。社丁杜敷缚逆爽之父林劝、母曾氏、弟林垒、妻黄氏至大营。时郡城道路复梗,麻豆、茅港尾等庄尚有余匪啸聚往来。游击黄象新杀贼目徐英、陈骋等,获首级数十。
十有八日(辛亥),嘉勇侯福康安分兵进剿小半天。
时贼踞小半天山顶,内筑石壁,外列木栅,断大树以塞要路,为死守计。我兵猿攀蚁附而上。贼乘栅投石放炮,抵死相拒。屯练、广西诸兵腾踊而上,倒其木栅,贼匪溃散,生擒贼目林追、林二、林添、孙东海、王若敬等。逆爽逃入埔里番社。因遣通事番丁防守阿里山。将军恒瑞、总兵许世亨驻兵小半天山下,总兵普吉保驻科仔坑口,领队普尔普驻科仔坑,仍率兵番由内木栅横截。将军鄂辉同总兵穆克登阿驻大半天,副将格绷额驻清水沟,福侯、海侯驻东埔纳,仍率兵由归仔头入埔里山搜捕。并令参将张奉廷防御淹水庄,参赞舒亮防御归仔头,参将琢灵阿防御集集埔,游击叶有先防御卢厝庄,翼长六十七、游击吴琇分防大里杙,守备潘国材防御东大墩,都司敏禄防御军功寮,副将徐鼎士防御沙里巴来,游击裴起鳌防御犁头店,同知徐梦麟由三貂至内山率生番横截蛤仔栏,知府杨廷理督运各路军饷。〔二十五日〕(戊午),进搜拺社、麻着社等处。〔十七日〕庚申,至狮仔头社,遂由打铁寮、虾骨社、合欢社、炭窑搜捕。数日间沿山擒杀六千余匪,获枪炮刀矛数千,余匪四散奔窜。惟贼目何有志依逆爽向中港而逃。
五十有三年春正月四日(丁卯),获北路贼首林爽文于老衢崎,及贼目何有志、贼弟林跃兴同时擒获,并槛送京师,伏诛。
义民首高振因获贼首,专折具奏,奉旨以守备用。
十日(癸酉),巡抚徐嗣曾抵台湾。
先是,嘉勇侯福康安于五十二年十一月奏请抚恤及城工等事移咨巡抚来台,董率经理。其巡抚印务交布政使司伍拉纳代理,布政使司印务交兴泉道万锺杰代理。
十有四日(丁丑),嘉勇侯福康安进剿南路。
福侯遣领队普尔普及副将谢廷选等由内山僻径直趋大武陇北面,将军鄂辉领兵由西路哆啰嘓、洗布埤巡剿,参将特克什布、游击叶有先沿山搜捕,游击吴琇为大兵后劲。〔十五日〕戊寅,扎营湾里溪。〔十六日〕己卯,进攻牛庄,获贼目陈献瑞等。中路之贼大溃。大目降、九社口、本县庄、大武陇、大埔、十八重溪等处贼瑞等。中路之贼大溃。大目降、九社口、本县庄、大武陇、大埔、十八重溪等处贼悉平。
二十有四日(丁亥),重复凤山城。
〔十九日〕(壬午),嘉勇侯福康安统兵抵南潭,有匪伙叶械投顺,许之。遣副将张芝元、知府杨廷理带兵五百人前往安抚,仍亲率大兵南下。〔二十四〕(丁亥),至南仔坑。贼据险抗拒,我兵争先迎敌,大破之,遂乘胜冒雨而进,收复凤山城。即遣副将伍达色率兵守卫。又遣副将张芝元、知府杨廷理直抵水底寮,寮在台湾极南,负山面海,地势险远。时南北贼匪窜入者四出攻击。副将张与知府杨乘势冲杀,贼乃溃。次日(戊子),贼数组于海岸,抵死相拒。福侯、海侯四路抄杀,出其不意,横冲贼阵。贼众奔入海中死者,尸流如雁鸄。生擒贼目蓝九荣等十九人。候补守备义民首郑其仁阵亡。
二月五日(戊戌),获南路贼首庄大田于琅■〈王乔〉。
琅■〈王乔〉为台地极南,其内山十八社皆生番所居,外则柴城等处,迫近海岸,鸟道崎岖,林箐稠密。时逆田奔窜于此。嘉勇侯福令侍卫乌什哈达等率兵由海道进,超勇侯海兰察、将军鄂辉由山路进。福侯亲统大兵至风港,越箐穿林,行三十里。贼从林中突出。适三路之兵俱至,痛戮之,生擒一百四十余人。贼退据柴城。福侯复令总兵穆克登阿领屯番兵为一队,总兵许世亨、岱德领黔兵为一队,总兵梁朝桂、张朝龙领粤东兵为一队,游击王宣、李隆领粤西兵为一队,山猪毛义民副理刘绳祖等领粤庄义兵为一队,都司庄锡舍、北路义首黄奠邦、郑天球、张元勋、蓝应举等各带所管义民为一队,自山梁排列,相次而下,沿海密布。自辰至午,擒杀二三千,余贼被我兵枪毙及入水死者无算,遂获贼首庄大田及贼弟庄大韭与简天德、许光来、许尚等四十余人,又获逆田之母黄氏及贼众八百余人。柴城民与各社生番缚献贼匪三百余人,尽杀之,乃还械逆田抵郡,病亟,总督常令速磔之。福侯遣凤山知县张升吉驻东港,赈抚难民。以凤山城南面打鼓山麓,北负龟山,地洼下,可环俯而瞰城内,两经贼陷,官署民居荡然无存,奏请于十五里之埤头移建县治。逆田既诛,其养子天仪、天养、孙阿若、妻卢氏、媳陈氏等及贼目蔡福、谢桧、叶省等各家属,亦俱缉获。又获贼目陈秀英等三十余人,股头及匪党四百六十余人。又于大武垄获逆爽弟林勇、贼目陈宁等五人。惟逆田次子天畏后获。凡传会之严烟、首陷大墩之刘升、投诚复叛之陈泮,均无网漏,槛送京师伏诛。余贼斩于市。台湾平。
十有七日(庚戌),嘉勇侯福康安班师入台湾郡城。
班师后,领队普尔普、超勇侯海兰察及侍卫巴图鲁等俱领兵内渡。将军恒瑞奉旨进京。柴大纪以贻误革职拏问,以陆路提督蔡攀龙调补。水师提督总兵梁朝桂升授陆路提督。总兵普吉保调补台澎镇总兵。新授福州将军魁伦渡台协理善后事宜。总兵许世亨升授浙江宁波提督,副将张芝元升授建昌总兵。常青奉旨进京。按察使司李永祺、台湾道永福被议。台湾府知府杨廷理护理台湾道事。淡水同知徐梦麟署台湾府事。江南泰州知州袁秉义署淡水同知事。此外奏请升调有差。义民首俱奏请擢用授职者,自四品以下给顶戴者二百余人。奉旨改诸罗县为嘉义县。嘉勇侯福、超勇侯海均奉旨晋封公爵,赏红宝石帽顶、四团龙补服、黄带紫缰。以生番向义,令其入觐。巡抚徐嗣曾督同道、府、厅、县佐贰抚恤灾黎及一切善后事宜。工部侍郎德成奉命抵台湾,相度城垣,奏请台郡及嘉义县俱改建土城。
夏五月十日(辛未),大学士嘉勇公福康安内渡凯旋。
——录自东方学会印行「史料丛刊初编」。
平定台湾述略
阳湖赵翼(耘松)撰
台湾自古不隶中国。文献通考云:泉州之东有岛曰澎湖,澎湖之旁有毘舍耶国,盖即是也。明嘉靖中,海贼林道干为俞大猷所逐,遁入台。台皆土番,道干不乐居其地,杀番取其血,固舟入古城。天启中,有奸民颜思齐引日本倭据之,郑芝龙附焉,遂为巢穴。崇祯元年,芝龙就抚,以其地僦荷兰红毛夷。我朝顺治初,大兵下闽,芝龙降,其子成功不从,据金门、厦门诸岛,屡为患。十六年,自江南败归,十八年夏,遂袭取台湾。时荷兰固守不肯下,成功告之曰:此地本先人故物,我欲得之耳,金帛悉以归汝。荷兰乃携赀去。成功名台湾曰东都,设天兴、万年二县。康熙元年,成功死,子锦袭,改东都为东宁,县为州,增安抚司三,南北路及澎湖各一。其地肥饶,榖岁三熟,闽、粤人争趋之,日富庶。锦据以扰沿海地,无宁岁。二十年,锦卒,子克塽袭。伪将刘国轩镇澎湖。二十二年,我靖海将军施琅克澎湖,克塽、国轩降,乃设台湾府及台湾、凤山、诸罗三县。其地东倚山,西栖海,北至鸡龙城,南至下淡水,长千余里,东西阔四五十里或十余里。山之东则层峦迭巘,皆生番所居,打鹿为食,不隶版籍也。六十年,奸民朱一贵倡乱,总兵欧阳凯战死,府城及诸罗、凤山俱失,一贵称义王,僭号永和。
闽督满保遣提督施世骠、总兵蓝廷珍以万七千兵入平之,俘一贵献阙下。雍正元年,以诸罗北境辽阔,增设彰化县及北淡水同知。六十余年以来,地大物奫,俗日益淫侈,奸宄因芽蘗其间。官斯土者,又日事朘削。会漳、泉二府人之侨居者各分气类,械斗至数万人,官吏不能弹治。水师提督海澄公黄仕简率兵至,以虚声胁和始解散。自是民狃于为乱,竖旗结盟,公行无忌。淡水同知潘凯者方在署,忽报城外有无名尸当往验;甫出城即为人所杀,并胥役歼焉。当事者不能得主名,则诡以生番报,谓番性嗜杀,途遇而戕之也,使人以酒肉诱番出,醉而掩杀之,奏罪人已伏法,而杀人者实脱然事外。于是民益轻视官吏,而番亦衔刺骨。
乾隆五十一年,彰化县有林爽文者,恃其所居大理杙地险族繁,恣为盗贼囊橐。闽广间故有所谓天地会者,为奸徒结党名目,爽文借以纠约群不逞之徒,啸聚将起事。太守孙景燧至彰化,趣县令俞峻及副将赫生额、游击耿世文率兵役往捕,不敢入,驻营于五里外之大墩,谕村民擒献,否则村且毁。先焚数小村怵之。被焚者实无辜也。爽文遂因民之怨,集众夜攻营。全军尽没,赫、耿、俞皆死焉。时十一月二十七日也。明日,贼乘势陷彰化,孙守及都司王宗武、同知长庚、前同知刘亨基、典史冯启宗悉为所杀。十二月六日,又陷诸罗县令,董启埏死之。淡水同知程峻亦为群贼所害。凤山县有庄大田者,亦盗魁,乘乱起。十三日陷县城,县令汤大奎自刎死,惟府城有总兵柴大纪及监司永福、同知杨廷理等率兵民固守,贼屡攻不能破。而彰化之鹿港贼已遣伪官来监税。有泉民林凑等起义擒之。是以府城、鹿港两海口俱未失。
闽中闻变,黄仕简率兵由厦门渡海入府城,陆路提督任承恩亦率兵由蚶江渡海入鹿港,副将徐鼎士由闽安渡海入北淡水,俱以五十二年正月初旬至。贼势稍敛。黄仕简命大纪北取诸罗,总兵郝壮猷南取凤山。大纪连战复诸罗,遂守之。壮猷南出二十里,为贼所阻。任承恩之至鹿港也,距大里杙贼巢仅四十里,亦以兵少不敢进。壮猷顿兵几五十日,以二月二十一日始进复凤山。凤山空无人,招民复业,贼即潜入其中,与外贼相应,三月十日城复陷,游击郑嵩死焉。壮猷等遁归府城。先是二月中上见两提督彼此观望,恐不能速殄贼也,有旨令闽督常青为将军往督师。至是适至府城,人心稍固。闽督李侍尧甫莅任,即预约广督孙士毅调兵四千备缓急。而凤山再陷之信至,立即趣兵往,遂以三月末悉抵台。贼方攻城急,赖以不陷。李侍尧又奏调浙兵三千,上益以驻防满兵一千,令将军恒瑞为参赞赴府城,提督蓝元枚亦为参赞,分浙兵二千赴鹿港。有旨以失律诛郝仕猷。于是人心咸奋,出师有日矣。时贼虽猖獗,势力尚未甚大,各村民俱未为所胁也。而诸将以五月二十四日出师,虑兵少或不敌,甫交绥即退。常青又请兵一万,贼得以其暇蚕食各村,不从者辄杀。于是遍地皆从贼。庄大田驱以扰府城,林爽文驱以扰诸罗,势益炽。迨官兵从邻省调至闽,又守风过海,凡两三月,则我兵仅增万而贼已增十余万矣。
诸罗为南北之中,林爽文必欲陷之。自六月中攻围,连日夕不止。大纪与兵民共守。常青先后遣总兵魏大斌、参将张万魁、游击田蓝玉、副将蔡攀龙、贵林等三度往援,皆为贼所截。张、魏、田、蔡仅得入城,损兵大半;贵林及游击杨起麟、都司杭富等皆被戕于贼。诸罗之围益密,入者不能再出。大纪告急之文用小字书寸纸,募人间道夜行,始得达府。而贼禁粒米不得入城,攻益急。诸罗士民悉力拒守,凡百余战,幸皆不大衂,然已饥疲不能支。常青催恒瑞自府城赴援。时蓝元枚已殁,则催总兵普吉保自鹿港赴援,各有兵五、六千,俱以贼势盛不得进。孤城将旦夕陷矣。上念诸罗被围久,特改名嘉义以旌士民。而先已预烛事几,虑诸将不足恃。六月中即调陕督福康安为将军及内大臣海兰察来统兵,并发明诏,声言调兵十余万来灭贼。冬十月,所调蜀番及粤西兵共五千先至。有旨,官兵不必至府城,当即往鹿港进。会飓风不得渡,守风于崇武澳。二十八日,忽得顺风,一昼夜数百艘尽抵鹿港海口,樯竿如栉,列数里。贼闻之,不测多寡,谓真有十万兵至,始惧。十一月八日,福将军等起行。贼方列拒于仑仔顶。海兰察率巴图鲁侍卫发矢殪十余贼,贼即披靡。海兰察笑曰:『此一群犬耳,何畏』!遂麾兵入。沿路复击杀贼之伺隙者。至牛稠山,再败之。即以是日抵嘉义。城中官民出迎,饥羸无人色。见将军至,无不欷歔啜泣,喜其来而悲其晚也。有山名小半天者,四面陡绝,贼遁而聚于此。十八日,百道仰攻,又克之。
贼自倡乱以来,狃于官兵之持重,不虞此次之难抗也,遂遁大里杙。大里杙已筑土城,颇坚整。二十四日,官兵至,贼犹数万出拒。退而复集者数次。既夕,我兵伏沟坎间,贼万炬来索战。我兵在暗中,贼不能见,而我视贼则历历可数,发枪箭无不中。贼自知失计,遽灭火,复击鼓来攻。我兵又从鼓声处击之,杀死无算。黎明,遂克其城。林爽文已携孥走,据守集集埔。其地前临大溪,溪之上就高岸垒石为陡墙,长数里,其所预营扼险处也。十二月五日,官兵腾而上,杀千余人。于是贼党皆溃。林爽文先匿其孥于番社,惟与死党数十人窜穷谷丛箐中。十三日,先获其孥。五十三年正月四日,林爽文潜出觅食,遂擒之。
庄大田之在南也,虽与林爽文同逆,又各自号召不相下。乘官兵未南下,益焚掠聚粮,为旅拒计。已又思出降,计未定而将军已于十六日至牛庄。大田仓猝出拒,败而走。官军连蹴之于大武垄、大目降、南潭、中洲、大小冈山、水底寮,累战皆捷。极南有地名郎峤者,负山临海,最辽阻。庄大田力不支,与其党潜匿焉。将军先遣水师由海道绕而截之于水,自以大兵环山围之。贼冲突不能出,阵杀者数千,溺海者数千,擒而戮者亦千余。庄大田亦就获。台湾平。
台湾之变,总督钦斋李公赴闽,道过常州,邀余偕行,佐其幕事凡一年有余。此编即幕中所记也。事皆与「方略」合,故不复删改。
林爽文本漳人。其将反也,当漳、泉二府人械斗之后,恐泉人不同乱,乃邀泉人刘志贤共起事,欲使为泉人倡。刘志贤自署理番同知,至鹿港收货税,有泉民林凑等起义擒之,鹿港得无恙。
是时贼方蜂起,漳人仗贼之势,尝凌泉人。及黄、任两提督率兵至,贼稍敛,则泉人又仗官兵之势凌漳人。迨官兵久顿不进,贼势日炽,胁各村民从之,不从者辄焚劫。于是泉人亦皆弭首附于漳矣。惟凤山县南有粤民数十村,结寨自守,贼终不敢犯。盖贼本乌合,非真有不可扑灭之势。故福将军等兵至,一鼓即败之。乃知前此诸将之过于谨慎,未免重视贼也。
今台湾既平,有当酌改旧制者,彰化县城宜移于鹿港,而以台湾道及副将驻之。康熙中初取台地时,仅台湾、凤山、诸罗三县地。凤在南,诸在北,台湾居其中,又有鹿耳门海口通舟楫,故就其地设府治。其后北境日扩,闽人争往耕,于是诸罗之北增彰化县,彰化之北又增北淡水同知。则府城已偏于南。且旧时海口仅一鹿耳门,由泉州之厦门往,海道八、九百里。今彰化之鹿港既通往来,其地转居南北之中,由泉州之蚶江往,海道仅四百里,风顺半日可达。此鹿港所以为台地最要门户,较鹿耳门更缓急可恃也。
幸林爽文等皆山贼,但知攻城,不知扼海口,故我师得扬帆至。然海舟大,不能附岸,领鹿港出小船,二十里来渡兵。倘贼稍有智计,先攻鹿港;鹿港无城可守,其势必拔;拔则据海口,禁小船,我海舟虽至,亦不得薄而登;所恃以入台者祗鹿耳一门耳。兵即由鹿耳入府城,又须自南而北,转多纡折,必不能如此次之路捷而功速也。
彰化城距鹿港二里,不傍山,不通水,本非设县之地。若移于鹿港,镇以文武大员,无事则指麾南北,声息皆便,有事则守海口,以通内地应援,与鹿耳门互为关键,使台地常有两路可入,则永无阻遏之患。
时上方有旨修筑台郡各城,余嘱李公以此奏。李公以筑城事别有司之者,遂不果。然此议终不可废,后之留意海疆者或奏而行之,实千百年长计也。
——录自「皇朝武功纪盛」卷四。
嘉庆东南靖海记
邵阳魏源(默深)撰
国家自康熙二十二年克台湾、平郑氏,二十四年大开海禁,闽、粤、浙、吴航天万里,鲸鲵不波。及嘉庆初年而有艇盗之扰。艇盗者,始于安南。阮光平父子窃国后,师老财匮,乃招濒海亡命,资以兵船,诱以官爵,令劫内洋商舶以济兵饷。夏至秋归,踪迹飘忽,大为患粤地。继而内地土盗凤尾帮、水澳帮亦附之,遂深入闽、浙。土盗倚夷艇为声势,而夷艇恃土盗为乡导,三省洋面各数千里,我北则彼南,我南则彼北,我当艇则土盗肆其劫,我当土盗则艇为之援。且夷艇高大多炮,即遇亦未必能胜。土盗狡,又有内应,每暂遁而旋聚。而是时川、陕教匪方炽,朝廷方注意西征,未遑远筹岛屿,以故贼氛益恶。
嘉庆元年,福州将军魁伦、两广总督吉庆先后奏言获乌艚船海盗陈天保等,有安南总兵及宝玉侯敕印,敕安南国王阮光缵查奏,尚谓国王不知也。四年,安南农耐旧阮王与新阮交兵,擒送海贼莫扶亲等,皆内地奸民,受安南伪封东海王及总兵。朝廷始知安南薮奸诲盗之罪。五年六月,夷艇三十余,水澳、凤尾各六、七十艘,皆萃于浙,偪台州,将登岸。巡抚阮元、提督苍保奏以定海镇总兵李长庚总统三镇水师。贼泊龙王堂松门山下,飓风雷雨大作,贼船撞破,覆溺殆尽,仅余一、二艇漂出外海。其泅岸及附败舟者,皆为水陆官兵所俘,获安南伪侯伦贵利等四总兵,磔之。以敕印掷还其国。安南乌艚船百余号,总兵十二人,分前、中、后三支,每支四总兵,伦贵利等其后支也。会安南旋为农耐王阮福映所灭,新受封,守朝廷约束,尽逐国内奸匪。由是艇贼无所巢穴。其在闽者皆为漳盗蔡牵所并。
牵,同安人,奸猾善捭阖,能使其众。既得夷艇、夷炮,凡水澳、凤尾余党皆附之,复大猖獗。凡商船出洋者,勒税番银四百圆,回船倍之,乃免劫。且结陆地会匪阴济船械、硝磺、米粮。而官修战舰笨窳不能放洋,转雇商船为剿捕之用。是时广东总督长麟仿商船之式,捐修米艇数十,剿贼有效,于是浙江巡抚阮元率官捐金十余万,付李长庚赴闽造大舰三十,名曰霆船,铸大炮四百余配之。广东巡抚孙玉庭亦奏言:从古但闻海防,不闻海战。粤洋三千余里,贼纵飘忽,兵分势单,终年在洋奔逐,迄无成效,不如专力防守海口,严禁岸奸,为以逸待劳之计。其官运盐船及贸易商船皆配兵船巡护,是海防亦非置舟师于不用。诏行之。是冬,擢李长庚浙江提督。时蔡牵以五十艇踞闽洋,而水澳贼首林亚孙为浙兵歼于东白。有侯齐天者,收水澳及凤尾余帮,有船十七,自为一队,为牵所诱杀。而其党张阿治复魁其众,号新兴帮,居浙洋。
八年正月,牵窜定海,进香普陀,适李长庚掩至,牵仅以身免。昼夜穷追至闽洋,贼粮硝尽,蓬索朽,我师又据上风,贼不能遁,乃伪乞降于闽总督玉德。玉德遣兴泉兵备道庆徕赴三沙招抚。牵又曰:果许我降,勿令浙师上风逼我。玉德遽檄浙师收港勿出,于是牵得闲缮樯械、备糗粮,扬帆去。浙兵追击于三沙,于温州,凡夺舟、沉舟、烧舟者六。贼畏霆船甚,厚赂闽商更造大于霆船之船,先后载货出洋,伪报被劫。牵连得大海舶,遂能渡横洋、渡台湾。
九年夏,劫台湾米数千石,分济粤盗朱濆,连■〈舟宗〉八十余猝入闽。闽师不敢击。会浙江总兵胡振声以二十四艘运造舟木于闽。闽督玉德遽檄振声击之,而闽师不援,为贼火攻所陷死。诏逮不援台之金门镇总兵吴奇贵、副将张世熊等治罪,以李长庚总统闽、浙水师,率温州、海坛二镇为左右翼,专剿蔡逆。其金门、黄岩、定海诸镇各守其地,俟总统追贼至境,出师策应。是秋八月,牵、濆共犯浙。李长庚合诸镇击贼于定海北洋。二贼结百十艘为一阵。长庚督兵冲贯其中,断贼为二,使镇兵击濆而己急击牵。逐至尽山,沉其二副船,又断其坐船篷索。会风雨骤起,贼遁去。牵责濆不用命。濆怒,遂与牵分。是冬,长庚败朱濆于甲子洋。十年夏,又击牵于青龙港。是冬,牵聚百余艘复犯台湾,沉舟鹿耳门,以塞官兵,又结土匪万余攻府城。自号镇海王。十一年二月,诏责玉德历年废弛,致贼氛日炽。且福建水陆官兵七万有余,调渡台者不过三、四千人,岂能灭此二万有余之贼?特命成都将军德楞泰佩钦差大臣关防,调四川兵三千赴剿,将军赛冲阿副之。会蔡牵为李长庚败走,乃罢德楞泰之行,惟赛冲阿赴台湾。
初,贼塞鹿耳门时,惟二汕、二港尚通小舟。长庚扼南北二汕外,别以小澎船五十,令总兵许松年、王得禄由大港绕安平港入攻之,焚获三十余船,俘贼千余,水陆并进,连五战皆破贼。二月朔,复尽焚洲仔尾之栅与南汕来袭之船,贼大败,困守北汕,如兽在阱。会七日风潮骤涨,北汕所沉舟为风浪掀起漂去,贼夺门出。官兵追截其船十余,卒以闽师不助扼各港,长庚所将水师卒仅三千余,故贼竟遁去。长庚奏言蔡逆未能歼擒者,实由兵船不得力,接济未断绝所致。臣所乘之船较各镇为最大,及偪近蔡牵坐船,尚低五、六尺,其余诸镇之船更为不及。曾与三镇总兵愿预支养廉捐造大船十五号,海门、金坛二镇亦愿捐造十五号,而督臣以造船需数月之久,借帑四、五万两之多,不肯具奏。且海贼无两载不修之船,亦无一年不坏之杠料,桅柁折则为虚器,风篷烂则寸步难行。乃逆贼在鹿耳门窜出,仅余三十船,篷朽硝缺,一回闽地,装篷燂洗,焕然一新,粮药充足。贼何日可灭!上褫玉德职,逮问治罪,以阿林保代之。时闽文武吏以不协剿、不断岸奸惧获罪,交谮长庚于新督阿林保。阿林保即三疏密劾之。时浙抚阮元以忧去。上密询浙抚清安泰。清安泰奏言:长庚熟海岛形势、风云、沙线,每战自持柁,老于操舟者不能及,且忘身殉国,两载在外,遇门不入,以捐造船械倾其家赀,所俘获尽以赏功,故士争效死,且身先士卒,屡冒危险。八月中剿贼渔山,围攻蔡逆,火器瓦石雨下,身受多创,将士亦伤百有四十人,鏖战不退。故贼中有不畏千万兵、只畏李长庚之语,实水师诸将冠。惟海艘越两三旬若不燂洗,则苔粘■〈族上虫下〉结,驾驶不灵,其收港并非逗留。且海中剿贼,全凭风力,风势不顺,虽隔数十里犹数千里,旬日尚不能到也。是故海上之兵,无风不战,大风不战,大雨不战,逆风逆潮不战,阴云蒙雾不战,日晚夜黑不战,飓期将至、沙路不熟、贼众我寡、前无泊地皆不战。及其战也,勇力无所施,全以大炮相轰击,船身簸荡,中者几何?我顺风而逐,贼亦顺风而逃,无伏可设,无险可扼,必以钩镰去其皮网,以大炮坏其柁牙蓬胎,使船伤行迟,我师环而攻之,贼穷投海,然后获其一、二船,而余船已飘然远矣。贼往来三省数千里,皆沿海内洋,其外洋灏瀚,则无船可掠,无屿可依,从不敢往。惟遇剿急时,始间以为逋逃之地。尚日色西沉,贼直窜外洋,我师冒险无益,势必回帆收港,而贼又逭诛矣。且船在大海之中,浪起如升天,落如坠地,一物不固,即有覆溺之忧。每遇大风,一舟折桅,全军失色。虽贼在垂获,亦必舍而收泊。易桅竣工,贼已远遁。数日追及,桅坏复然。故尝屡月不获一贼。夫船者,官兵之城郭、营垒、车马也。船诚得力,以战则勇,以守则固,以追则速,以冲则坚。今浙省兵船皆长庚督造,颇能如式。惟兵船有定制,而闽省商船无定制,一报被劫,则商船即为贼船。愈高大,多炮多粮,则愈足资寇。近日长庚剿贼,使诸镇之兵隔断贼党之船,但以隔断为功,不以擒获为功。而长庚自以己兵专注蔡逆坐船围攻,贼行与行,贼止与止。无如贼船愈大,炮愈多,是以兵士明知盗船货财充积,而不能为擒贼擒王之计。且水陆兵饷,例止发三月,海洋路远,往反稽时,而时机之来,间不容发,迟之一日,虽劳费经年,不足追其前效。此皆已往之积弊也。非尽矫从前之失,不能收将来之效。非使贼尽失其所长,亦无由攻其所短。则岸奸济贼之禁,尤宜两省合力,乃可期效。奏入,上切责阿林保甫莅任旬月,即专以去长庚为事。倘朕轻信其言,岂不自失良将?嗣后剿贼事责成长庚一人,阿林保倘忌功掣肘,则玉德即其前车之鉴。并饬造大同安梭船三十,其未成以前,先雇大商船备剿。十月,长庚追蔡牵于粤洋,歼其侄蔡天来之船。十二年春,击牵于粤之大星屿。十一月,击牵于闽之浮鹰岛。十二月,率福建水师提督张见升等追牵入澳,穷其所向,至黑水外洋,牵仅存三舟。长庚击破牵舷篷,又自以火攻船,坏其后艄。贼急发艄尾一炮,适中长庚喉而殒。是时闽粤水师合剿,数十倍于贼,少持之立可歼灭,而张见升庸懦,且狃于闽师左次无咎也,遥见总统船乱,遽麾舟师退。牵乃遁入安南夷海。事闻,上震悼,追封壮烈伯,谥忠毅,命原籍同安县立专祠。以长庚裨将王得禄、邱良功嗣其任,勉以同心敌忾,为长庚雪雠愤。时蔡牵、朱濆窥台湾不获,则屡绕窥台湾后山之噶仔兰,为土民生番击退。诏收入内地,毋为贼踞。其漳、泉赴台买米之船,令兵船配行,浑其族帜以诱贼。
十三年,牵自安南回棹,朱濆资之,复与濆合帮入浙,并与土盗张阿治相应。巡抚阮元复莅任,用间离之。濆复舍牵窜闽,俄为许松年轰毙,牵亦为贼兵击败窜闽。其党骆亚卢歼于邱良功。于是阿治率五百人、炮八十余乞降。浙洋土盗平。明年,闽督亦易以方维甸,而大学士戴衢亨在军机与相得,所请无不允。于是朱濆弟渥亦率众三千余,缴船四十二,炮八百余,降于闽。而浙江提督邱良功、福建提督王得禄合剿蔡牵于定海之渔山,俱乘上风。贼惧,东南遁。转战至绿水深洋,逼贼船火攻之。夜半,风浪并怒,不得登贼船,随浪戗出。明日,仍据上风截之。各舟师环攻。贼且战且逃。傍午,逾绿水洋,见黑水,良功惧贼暮遁外洋,大呼以己舟骈于贼舟东,闽舟骈于浙舟东,贼篷与浙篷结,浙篷毁,贼以椗札浙船决死战,矛贯良功腓。浙船毁椗脱出,闽船复骈于贼船。贼伙党舟皆为诸镇所隔,不能援救。牵船仅余三十贼,铅丸罄,以番银作炮子。王得禄亦受伤,挥兵火其尾楼,复以坐船冲断其柁。牵知无救,乃首尾举炮自裂其船沉于海。诏封王得禄二等子、邱良功二等男。于是闽、浙二洋巨盗皆灭。论者谓贼之生死,在闽、浙之合不合。前此贼屡困于浙而闽不协力,至是闽、浙合而贼遂歼矣。惟粤洋之艇贼独存。
初,安南夷艇败窜,其余党留粤者共五帮:曰林阿发,曰总兵保,曰郭学显,曰乌石,曰郑乙。嘉庆十年,有会匪李崇玉与艇贼通,官捕急,逸于海舶。两广总督那彦成诱擒之,始给五品顶戴。又招降洋匪三千余,请赏顶戴银两。上以那彦成不剿先抚,滥给官职,且皆悬赏购募,非穷蹙求生,致有为民不如为盗之谣,恐贻后患,召还,以吴熊光代之。十一年,吴熊光奏言:高州府之吴川、雷州府之逐溪为通洋盗薮,宜塞港以清其源,并禁商民代驾暹罗货船及冒买暹罗米船,以防代销盗赃之弊。并于进口夷船收买其压舱咸沙,以杜煎硝之弊。从之。十四年,百龄代吴熊光督粤,禁岸奸接济益严,尽改粤粮水运为陆运。其南澳厅及琼州隔海者以兵护送。其硝磺各厂亦改商归官。贼外洋无可劫,乃冒死拨小船入掠内河,官兵先后捕斩。是秋总兵许廷桂击歼盗首总兵保,围其数十船。适郑乙帮之张保仔三百余艘蜂拥而至,据上风,众寡不敌,许廷桂败死,张保仔遂入掠香山之大黄埔。百龄调兵内外夹攻,断其走路,贼旋突围遁。奏劾提督孙全谋、总兵顺德等军无节制,置塞港之石舟与焚贼之火艇皆不用,失机误事,诏革职戴罪效力。时粤贼惟郭学显、郑乙妻二大帮。至是郭贼决计出降,与郑乙帮力斗,夺郑船及己众五千余,大小船九十余,入平海投献。时郑乙死已久,其妻带领其众,屡蹙于官兵,遂于十五年二月诣省城乞降,而令其伙张保仔率众万有六千,船二百七十余艘,炮千余赴香山海口,百龄亲往受之。敕令随军自赎。乃檄各镇会剿乌石帮于儋州洋,尽俘其众。又降东海帮林阿发等三千四百余。粤贼平。诏以粤东严断接济,力行团练,各贼不能上岸掠食,而安南臣服以来,又无处销赃,是以穷蹙投诚。皆百龄号令严明所致,赏轻车都尉世职。是年,蔡牵余党千有三百亦降于福建。
臣源曰:嘉庆十五年,诏言国家经理大事,当扼其要领,譬治病当究其病源。如剿教匪,则坚壁清野为要,靖洋匪则杜绝岸奸为要,大哉王言,可谓战胜庙堂之上矣!人知海贼之巢穴在岛洋,而不海贼之生资皆在陆岸。岳武穆言:以官兵攻水贼则难,以水贼攻水贼则易。若乃不攻水贼,而坐制气贼之命,洵折冲上计哉。然亦适乘安南守约束、杜艇匪之后耳。不然,接济之令能行于内地,而不能禁于属夷。以彼漏卮,乘我内蠹,虽欲不整戈船鹜大海,其可得乎?当粤氛未靖,澳门西洋夷备兵舶二,英吉利夷备兵舶四,愿助剿海贼。广东大吏以中朝无借助外洋之理却之。夫不借外洋之战舰可也,不师外洋之长技,使兵威远见轻于岛夷、近见轻于属国不可也。国初征荷兰夹板艘以攻台湾,命西洋南怀仁造火炮以剿叛藩,先朝近事,典在册府,扩而推之,敢告御侮。
礼亲王啸亭杂录曰:李长庚围蔡牵于台湾,断其走路,牵使其腹心蹈小舟伪降,欲行刺。长庚搜衣得刃,斩之。时所将浙兵止二、三千,余皆闽卒。蔡牵以赕钱数十万,遍赂闽卒买路,闽师遂解体不尽力。会夜大风雨,蔡牵冒死溃围,闽兵守港口者纵之去。上罢闽督玉德,以阿林保代之。阿林保见贼势难结局,置酒款长庚曰:大海捕鱼,何时入网?然海外事无左证,公但斩一假蔡牵首至,余即飞章报捷,以余贼归善后办理,则不惟公受上赏,余亦当邀次功,熟与穷年冒鲸波,侥幸万一哉?长庚慨然曰:石三保、聂人杰之事,长庚不能为!且久视海舶如卢舍,不畏其险也。誓与贼同死,不与贼同生!闽督不怿。
丁卯十二月,贼以三舟舣某岛,去官军半里。长庚以舟师围港口,计日就擒。闽督飞檄促战,动以逗挠为词。长庚斫舷,怒,下令,誓一日擒贼。贼决死战。有卒跳上贼船,几擒牵者再。牵奴林阿小素识长庚,暗中由篷窗出火枪中长庚胸而毙。后三年,闽督易以方维甸,又值大学士戴衢亨掌枢柄,所请无不允,始获成功。
——录自「圣武记」卷八。
援台纪略
同治甲戌春三月,日本兵扰台湾。夏四月,福建船政大臣沈葆桢奉诏办理台湾海防兼理各国事务。五月,奏调南北洋枪队兵赴援。于是北洋大臣直隶总督李鸿章奏派记名提督总统淮军铭字武毅马步各营唐定奎率所部步队十三营应之。其奏略曰:伏查日本构兵生番,焚掠牡丹等社,实属显违和约,妄启衅端。经沈葆桢派令藩司潘霨等亲赴琅峤,与该中将西乡从道,据理驳诘。该中将犹复藉词狡展,未肯遵照撤兵,居心殊为叵测。台湾水陆兵备,自不可不厚积其势,预伐诡谋。惟原奏借拨久练洋枪一节,北洋大枝防军,现祗广西右江镇总兵周盛传所统盛仁等营正在大沽海口以内,修造新城,添筑炮台,工尚未竣。畿辅重地,必须留备缓急,碍难分调。至南洋枪队无多,分驻金陵、苏、扬、上海等处,防务紧要,亦难酌拨。且兵势聚则气盛,分则力弱,若于两处零星抽拨,兵将素不相习,转恐临敌贻误。迭准沈葆桢函咨台湾情形,经与两江督臣李宗羲、江苏抚臣张树声往返函商,查有记名提督唐定奎所统现驻徐州之武毅铭字一军,向隶提督刘铭传部下,随臣剿办发、捻,转战数省,极为得力。唐定奎朴诚明干,素为将士所服。臣于同治十年九月内奏报曹克忠赴陕接统铭军,声明拨交若干营外,余仍拔回徐州屯驻,以备南北援应,曾将此军可备征调情形函复沈葆桢暨总理衙门查照。现据陈奏,需兵设防,应仍移缓就急,力顾大局,拟即飞饬唐定奎统带所部步队十三营,合计六千五百人,由徐拔赴瓜洲口,分批航海赴台,听候沈葆桢调遣。该军向习西洋枪炮,训练有年,步伐整齐,技艺娴熟,将士一心,尚可资指臂之助。其提督陈凤楼所带该军马队三营一哨,仍暂留徐州、宿迁,巡缉地方。臣一面商请李宗羲等饬调沪局轮船暨雇用招商局轮船驶赴瓜洲,分起装载东渡,并函请沈葆桢酌派闽厂兵船入江接载,俾期迅速。该军所需月饷、军装、子药等项,督饬后路台局源源接济,不令稍有缺乏。奏入,得旨如所议办理。
初,日本之构兵也,以先年属国琉球人遭风漂至台湾番境,为牡丹社生番戕杀,凡五十四人,声言代为复仇,遣中将西乡从道、先锋福岛九成等于三月下旬率兵船突至琅峤登岸。琅峤者,属凤山县治,为全台山南路,有番社十八,名为熟番,向设南北路理番同知专理其事,岁征饷银二十两有奇,入山犒赏盐布一次。其间有闽、广华人寄庄参处。凡通生番之径,皆立石以禁出入。嘉庆年间,文襄郡王福康安平林爽文,建营于此,今近地柴城曰福安街,以此。日兵既至,分营琅峤、大埔角、龟山等处。续载妇女十余人,携酒、米、铁练农器及松、桐、杉木、花草各种凡数百株,起造城壕、房舍,为持久计,而时遣轮船沿海驶赴后山一带探径,出入其地。近番社,则出绫布、酒果、钱货诱和,俾向导入山。于是有网索等十一社诣军投降,领给红旗,以凭出入,并限其头人四日入见一次,传报消息。乃由风港、石门、四重溪三路进兵,攻破牡丹社、高士佛社、加芝来社、竹仔社,择要屯扎,进图龟仔角社。番人精标枪,时于密林狙击,日兵亦多伤亡者。有加锥来社生番头人导往拔磘社驻扎,遂转入后山界焉。
沈葆桢既抵台郡,值福建布政使潘霨奉诏帮办防务,取道上海,晤日本驻京公使柳原前光,商允退兵,具有手书,即派同台湾道夏献纶邀会船政衙门洋将日意格斯恭塞格赴琅峤日营,晤中将西乡从道,反复辨论,重申前议。兼出沈葆桢照会,破其狂愚。西乡怃然不应。潘霨乃传会各番社头人,宣示国家德意,均欢欣鼓舞,以为日本欺凌,恳求保护,出具嗣后不敢劫杀押状。西乡探悉其情,复坚邀潘霨晤语,以生番本非中国版图为词。示以台湾府志内载生番各社输饷数,逡巡婉谢,允止本国后兵,兼复书柳原前光,俾与中国议约。沈葆桢据以陈奏。其要曰:窃思倭奴虽有悔心,然窥我军械之不精,营垒之不广,贪鸷之念,积久难消,退兵不甘,因求贴费,不允必求通商,此皆万不可开之端,且有不可胜穷之弊。非益严儆备,断难望转圜。倘恃其款词,日廷一日,奸民乘隙构煽,必至事败垂成。班兵惰窳性成,募勇训练无素,请于北洋大臣借拨洋枪队三千、南洋大臣借拨洋枪队二千来台,乃有剿敌之军,以为各表率云。
六月,唐定奎檄饬所部随征曰统带,武毅右军五营提督王德成及管带前营提督李常孚、管带左营总兵宋先聘、管带右营总兵余光德、管带后营副将胡国恒为前队;曰帮带,武毅亲兵正营都司唐先品暨统带武毅左军三营提督张光亮及管带正营游击何迪华、管带左营都司陈有元为中队;曰管带,武毅亲兵副营提督周志本暨统带铭字中军三营提督章高元及管带副将刘朝林、管带左营参将朱鸣安为后队。均由陆路陆续进发。而唐定奎自率营务处知府田勤生暨银钱所、讯验处、采办处诸文武员弁舟下扬州,简料军书、饷械,以利遄行。
当是时,总理各国事务王大臣以日本盘踞台湾牡丹社一带,后患方长,各直省沿海口岸亟宜一体设防,联络声势,以操胜算。请旨敕下奉天、直隶、江、广、闽、浙各将军、督、抚会议复奏施行。于是唐定奎援军东去,而江南修筑炮台之议遂起。
始唐定奎驻防徐州,纪律甚严,军民习久而安。当溽暑出征,徐民念之而不忍其去,士卒亦颇以重洋为苦。唐定奎勉谕诸将,以大义譬晓,而豫给口食以助其装,散出私财以赡其家。由是讙然听命,以次乘轮东渡,号为节制之师。秋七月,唐定奎亲督四营至台湾旗后,陆行抵凤山,择地分屯。余营陆续尾进,至九月毕至。
先是沈葆桢筹防陆路,以台南与倭营逼近,调募七营,属台湾镇总兵张其光统之,以遏冲突。而台北要地,尤为倭人窥伺,即属夏献纶统所部诸营会同前署台湾镇曾元福,提唱南北漳、泉、粤三乡团勇,以杜旁窜,而戢内奸。帮办潘霨亦驻营凤山,兼办招抚生番事宜。日将乃据营不出,惟勾致近番,给以号旗、钱布。继购得琉球国人首级,以洋银重酬之。会刺桐脚庄民与龟纹社寻仇,勾引日将往攻。日将即移营刺桐脚以待。而唐定奎援兵适至,潘霨迎劳,旌旗壁垒一新。其前广东南澳镇总兵吴光亮,为沈葆桢奏派募勇二千,又相继抵旗后赴郡。日将亦颇有戒心矣。
初,唐定奎奉旨归沈葆桢调遣。沈葆桢性严重,不以词色假人,见者惴惴,辄相告曰,难乎为下。有举以戒唐定奎者。定奎曰:公以实心治事,仰之久矣。吾以实心应公,事其集乎!至是,相见论军事进止,悉合,各大喜过望。沈葆桢称为沈毅勇敢,得之如久旱甘霖,形诸奏牍。又以淮军向章,岁给九关饷银,今远涉重海,劳逸回殊,按月加足三关,藉资抚慰云。
是时,淮军诸将既毕渡而东,争欲一战驱敌,以竟大功。而朝议不欲肇开兵端。日本公使柳原前光既已入都,而日国自奉总理事务衙门照会诘问兵端,又派公使大久保利通续来议约。唐定奎分部诸将,各固营垒,以防窥衅。遇有倭人,不得凌犯。而深戒士卒毋秋毫扰及民番,以贻倭人口实。既入郡谒辞沈葆桢,亦坚约蓄锐养精,以俟朝命。于是日督将士浚濠修垒,习阵练技,台局一振。
八月,日军疫气流行,死者日四、五人,病者不可胜计。其兵官数人卧不能兴。有美人机慎者,为入牡丹社绘地图,病危而返。然日将在营增修兵房,工作不息,军器粮食,亦轮运源源不绝,诳称万余劲兵将至,以耸民番观听。而龟山地当风冲,秋高飓起,营房时有坍塌。琅峤海峤巨浪激发,轮船亦颇难寄椗焉。
帮办潘霨之招抚番社也,以日将初攻牡丹番社时,探有卑南七十二番社,丁壮万余皆强悍有力,购奸民潜钩番目陈安生与和。沈葆桢深念欲弭外患,先固内疆,开山抚番,实自治上策。议分中、南、北三路办理。乃首招陈安生赴郡,薙发受约束惟谨。唐定奎既至,凡台南防抚事宜,屹然倚以为重。于是南去凤山三十里,进营东港,以援前驻枋寮台军,直刺桐脚倭营之冲。时当九月初旬矣。
先是,日本兵兴,泰西诸国兵船时往来台湾洋面,观其进止,以为有犯万国公法。嗣闻日人佐藤利八等,上年于凤山县后山生番地方遭风碎船,逃入卑南番社,其头目陈安生送凤山县资致上海日本领事府收回,今乃藉琉球属人为词,以怨报德,益不直之。泊柳原前光、大久保利通入都,外狃公论,内詟军威,其始谋益以大沮。于是定议退兵。诏给琉球被杀难民抚恤银帛。其日本在台修建道路、房舍,归台防屯兵酌予工资有差。十月十日,日本公使大久保利通至琅峤,谕西乡从道归国。二十五日,日本兵退。
沈葆桢议以凤山东港、枋寮以达琅峤,民番杂处,伏莽多忧,非劲兵宿将难资镇抚,檄武毅右军两营驰往戍守,而全部驻凤山者,时有旗后海口建筑炮台之役,以班从工。十二月,沈葆桢奏称唐定奎统领铭武等军十三营到台,布置周密,纪律严明,倭氛敛戢,全台为之一定。七、八月间,时疫流行,士多物故,拊循备至,兵气不衰。现今一面分营扼扎琅峤、东港,一面规筑旗后炮垒,以固海防,均属调度有方。惟系统兵大员,如何奖叙,未敢擅议。疏入,适奉大行皇帝遗诏。明年,唐定奎乃拜赏穿黄马褂之命焉。
初,日本退兵议定,沈葆桢屡奉廷旨,以台湾事虽权结,后患堪虞,海防事宜,亟须认真讲求,以期有备无患。其抚番开山各节,尤应妥为筹办,卑番众悉为我用,藉可自固藩篱,毋得以日本兵退,畏难思阻。会沈葆桢密疏,论台湾善后,亦力主抚番开山之要。请移福建巡抚驻台经理,以重海防。而前此三路并举之策,北路则福建陆路提督罗大春,南路则台湾镇总兵张其光、署台防同知袁闻柝,中路则有前南澳镇总兵吴光亮,而台道夏献纶督之,各以所部深入番社,抗者死,降者抚,功绪渐张矣。嗣以枫港有径达山后卑南番社,沈葆桢檄原驻防枋寮台将游击王开俊任之。枫港背山面海,逼近狮头番社,夙与刺桐脚乡民蓄仇已久,日兵前欲为民往攻龟纹社中之一也。日兵既退,狮头番社又迭出戕民,王开俊移营枫港后,谕令献罪人备抵,久抗不应。光绪元年春正月,率兵进剿。迨入丛山,迷路中伏,力战死,弁兵相从者百数十人。于是内外狮头社结连党羽,在刺桐脚一带狙伏劫杀,枫港、枋寮一带道路,为之不通,而琅峤各社受抚者亦怀观望,有异心。唐定奎闻报,立遣提督王德成、张光亮、周志本先率七营进扎东港、枋寮、南势湖、枋山等处,而自统四营扼刺桐脚以当其冲。当是时,沈葆桢以船政报销,岁暮内渡,二月始莅台湾,奏请易抚为剿,檄令南路各军悉听唐定奎调度。奎乃上书陈兵事,略曰:伏查逆番昼则伏于莽中,狙击行人,夜则燎于山顶,诱我出队。连日潜遣侦探入山,甫五、六里,竹木蘙荟,岩壑崎岖,逆番精于标枪,伺间辄发,往往中人要害,不知所由。其升木缘岩,若履平地,专恃深林密箐以为护符。我进彼隐,我退彼见,与中原之剿发、捻回不相同。欲歼豺狼,必翦荆棘。法宜增募土著,导引勇丁,随山刊木,务绝根株,然后分道进兵,草薙擒猕,以收一鼓荡平之效。并细访奸民接济盐、米、火药,按以军法。沈葆桢以为洞合机宜,据奏檄行。乃饬枋寮巡检周有基、千总郭占鳌各招领乡兵五百人,专备斤斧,伐木开路,而以营勇左右护之。起南势湖,止刺桐脚,凡开宽三十余丈、直三千余丈,伏莽一清。遂望山而进,节次翦辟。随获奸谍,讯知逆番同恶,凡十有二社:曰内龟纹社,曰外龟纹社,曰内狮头社,曰外狮头社,曰竹坑社,曰阿栽未息社,曰中心仑社,曰鸣黎吧社,曰草山社,日千仔社,曰阿养益社,曰中汶社,皆地毘连。因定进剿之路,一出刺桐脚,一出南势湖。唐定奎切诫诸将,勿贪近功,而蹈伏祸。仍自逐节廓清,连环进扎,以固根本。然将士航海荷戈,深以不获建功为耻。两路既进,逆番要劫格斗,时见伤亡,益切齿愤恨,不与俱生矣。
南势湖之进剿也,提督周志本时改统铭字中军三营,会统带武毅右军王德成亲率所部鱼贯而入,鸟道一线,左山右溪,突与众番相接,挥旗直前鏖战,逾二时获胜,陈斩悍逆十数人。因攻草山社,克之。而铭中副营左哨官游击束维清以首先冲锋阵亡。是时,唐定奎亲督各营由刺桐脚循溪进至竹坑社山口,严阵登山,焚草寮,燃巨炮,以为铭中诸营声援。既逾日,乃饬武毅右军右营宋先聘建营守之。又进至大龟纹溪口,饬武毅左军右营何迪华建营守之。遂绕至竹坑山坡,饬武毅左军营陈有元建营守之。而南势湖铭中诸营亦进屯狮头社,往来要隘,守以左营梁善明。翻营滚进,逆番始深防备,日夕燎于大山巅,待旦不息。于是唐定奎饬统带武毅左军张光亮暨营务处田勤生等督率诸将,分路登山,直攻竹坑社寨,冈回箐邃,番逆奋死相抵。我军用连珠枪相排竞进,立毙凶首,遂夺竹坑社踞之。又进克龟纹社所属本武社,斩获无算。而东望阿栽米息、中心仑两社,南望风港,以至刺桐脚海岸行径,悉如指掌,实形势要区,始议移动内外狮头社矣。于是刺桐脚一路进至大桥头,章高元以亲兵副营驻守;南势湖一路进至衡山,余光德以武毅右军左营驻守,各距内外狮头等社不过数里。其山径适中处所,则分哨联驻,以防抄袭。而山中砖石均缺,诸营步步逼扎,则挈麻布囊袋以趋,得险即守,实土立壁,须臾而就。逆番为之气夺,然犹负隅不下,垒石为墙,遍插鹿角于外,而建哨台哨旗于中,以壮声势。间出二、三百人,分途伏伺,放枪迎击。我军亦不敢凭众前犯矣。
先是淮军东渡以来,值秋霖湿热交乘,瘴疠时作,而海风暴迎,稍觉中寒,即病不能兴。至于春初,员弁勇夫后先陨命凡七百余人。唐定奎始为医药拊循,继为成敛合葬,乞沈葆桢请恤于朝如典。未几,张光亮殁于营,田勤生代领其众。王德成又以病殁。二人皆淮军百战旧将,唐定奎所深倚者,恸之如失左右手。于是简选精锐,更易将领,以捣巢擒渠励,众用命。夏四月十六日,唐定奎自督亲兵正营进剿内狮头社,以左军左营陈有元为左翼,右军右营宋先聘为右翼,而别将毕长和率队伏山后以断龟纹社逆援,田勤生督右军正营继之。又以左军右营何迪华扼山冈,以断外狮头社往来之冲。部署既定,乘曙衔枚而入,逆番迎拒中路,炮动肉飞,而左右翼各已踰岭而前。逆番惊扰,遂乘锐猛攻,合捣其巢。番逆犹负险死守,以待龟纹社外援。随为毕长和伏队所破。于是田勤生等分兵由山后遶出,合围三时,将内狮头番社攻破,斩获三百余名,余窜龟纹社而去。适周志本亦已攻破外狮头社,驰使献捷。
先是余光德驻营衡山时,中军前营副将刘朝林别营狮头山背,逆番时来争战,互有伤亡。唐定奎既定进剿内狮头社,周志本承檄并起,以刘朝林从已当中路,而梁善明居左,余光德暨右军左营姚天霖居右。各督所部,并力进攻,斩杀数十人。逆番遂弃社寨往大甘仔力社奔逸。唐定奎乃檄诸将分营驻守,以防逆番侵劫,而巡察溪壑间白骨甚多,乡兵指为王开俊所部阵亡处也。其后竟得开俊尸于社左密林,悬竿中,面目尚如生云。
始开俊进剿失利,唐定奎以为抚番开山为海防自强要图。开俊此失,深于抚局有妨。如逆番授首,诸社输诚,乃台湾全局之幸。及进兵入山,檄凤山知县孙继祖随营相机办抚,而先期晓谕各番社,以狮头社番虐杀官兵之罪,毋惑,毋恐,毋助逆。洎驻营内外狮头番社,天讨于是大张。各番社震恐乞降,乃有率芒社、董的社、南片社、草山社、中心仑社、妈梨也社、阿栽米息社、大笼藕社、谢阿阁社、龟仔笼藕社、内龟纹社、外龟纹社、射不力社、中纹社、周武滥社诸番目陆续归命。唐定奎均给衣、履、酒食,命译宣示朝廷恩感,咸稽首愿受约束。于是设立招抚局,饬田勤生、孙继祖董之,示约七条:曰遵薙发,曰编户口,曰交凶逆,曰禁仇杀,曰立总目,曰垦番地,曰设番塾,以龟纹社番目为诸社头人,充总目统之。诸社违约,总目送官究治。三年无违,从优给赏。其狮头社余孽随在窜伏,即与擒献,如有漏网,亦不许复业,以昭炯戒。随更竹坑社曰永平,本武社曰永福,草山社曰永安,内外狮头社曰内外永化,各赦其胁从前罪,仍给屯垦。先择枋寮左右建义塾一区,令诸番社各送番童入塾,习语言文字以达其情,学拜跪礼让以柔其气。于是台南剿抚事定。沈葆桢奏陈始末,诏如所请,仍着保奖出力人员,以示鼓励。而淮军统将自王德成、张光亮病殁,其统营驻琅峤、枫港之李常孚、胡国恒亦相次病殁,员弁士卒报故者日相续不绝。田勤生以营务处兼统左军,于剿抚二事推为首功,又病殁于凤山。沈葆桢乃驰奏台南抚番就绪,淮军将士苦战之余,加以疫疾物故,抑已不少,深秋蒸郁,为日正长,大支劲旅,关国家元气,非及早量移,恐有不堪涉想者,应即陆续凯撤内渡,以苏士气。得旨报可。时沈葆桢已奉总督两江之命,福建陆路提督罗公亦以疫疾开缺,巡抚王凯泰奉旨渡台,办理善后事宜。六月,唐定奎檄饬营务处知县朱学沂率亲兵副营、武毅左军左营、右营、铭字中军左营为头队,统带铭字中军三营周志本率武毅左军正营、右军正营、左营、右营为次队,而唐定奎自督亲兵正营、后营暨局所文武员弁夫役为后队,各相次至旗后乘轮舟驶至扬州,分地驻营,以资休养。秋八月一日,唐定奎奉命补授直隶正定镇总兵。十五日,奉命升授福建陆路提督。其随营立功文武员弁,沈葆桢奏奉谕旨,各以次升赏有差。而故统带武毅左军提督张光亮、统带武毅右军提督王德成、统带武毅右军前营提督李常孚、管带武毅右军后营副将胡国恒、总理营务处兼带武毅左军知府田勤生及铭中副营哨官游击束维清,均奏奉谕旨,予谥建祠,生平事迹宣付史馆立传。其余在台阵亡病殁诸文武员弁一百有余,勇夫二千有余,亦奏奉谕旨,予赠荫恤赏,而建立淮军昭忠祠于凤山县,由地方官春秋致祭。唐定奎遂筹购田亩,以供岁修常祀,并护枋寮冢,凡万金有奇。岁属闽省安徽会馆稽察出入,以垂信守,请福建大府檄令施行。
是时,江南筹备海防,择江海要隘,建立炮台,而江阴南北两岸为由海入江门户,据地最重,役方未竣。会沈葆桢莅任江南,履勘形势,遂有奏留唐定奎缓赴新任之议。而唐定奎自旋军扬州,恤孤抚伤,进切简良,力图整复旧观,以明军纪。于是以提督姚天霖帮带亲兵正营,提督余光德管带亲兵副营,提督周志本统带武毅左军兼正营,而提督解先祥管带副营,参将陈有元管带左营,副将何迪华管带右营,均隶之;提督章高元统带武毅右军兼正营,而总兵宋先聘管带右营,副将毕长和带管副营,总兵唐先品管带左营,均隶之;总兵刘朝林统带铭字中军兼副营,而提督梁善明管带左营,游击唐鸣琴管带前营,均隶之。十三营职志为一新焉。冬十二月,沈葆桢奏称唐定奎统领淮军十三营,上年台防一役,航海誓师,中外信服。臣与之共事,深知其果毅朴诚,足当大任。本年旋师内渡,驻扎扬州五台山等处,纪律严明,屹然为江南重镇。仰沐圣恩,畀以实缺,洵足奖有功而资观感。惟目前整顿江海防务,必须统将与兵弁心志相习,庶几缓急足恃。前令前赴新任,殊乏接手之人,恳留江苏,统领防营,以专责成。疏入,得旨允行。明年三月,唐定奎督步队十三营移驻江阴南北岸,兼理炮台事务;而统带马队三营提督陈凤楼仍率所部驻徐、宿,如北洋大臣李鸿章原奏云。
——录自「续修庐州府志」卷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