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遗事 元 刘一清
●卷一
○天目山谶
临安都城,其山肇自天目,谶云“天目山,垂两乳,长龙飞凤舞到钱塘海。 门一点,巽山小,五百年间出帝王。”钱氏有国世,臣事中朝,不欲其说之著, 更其末云“异姓王”以迁就之。高宗驻跸,其说始验,仰视吴山,如卓马立顾绍 兴间,望气者以为有郁葱之符。秦桧专国,心利之,请以为赐第,其东偏即桧家 庙,西则格天阁之故基。桧死,喜犹恋恋,请以为第。常州ヘピ为光禄丞,留 隶家庙,言者罢ピ,并迁庙主于建康,遂空其室焉。高宗倦勤,即其地筑宫曰 “德寿”,后又更名曰“重华”,曰“慈福”,曰“寿慈”,凡四易美名。至于 咸淳甲戌,天目山崩,则百年王气亦终于此矣。
○高宗浙脸
高宗诞之三日,徽宗幸慈宁后阁,妃嫔捧抱以见,上抚视甚喜,顾谓后妃曰: “浙脸也。”盖慈宁后乃浙人,其后驻跸于杭,亦岂偶然?
○金陵山水
高宗未驻跸杭州之先,有暂都金陵之意,末年因幸建康,此意未释。召一术 者决之,术者云:“建康山虽有余,水则不足。”献诗曰“昔年曾记谒金陵,六 代如何得久兴。秀气尽随流水去,空留烟岫锁峻テ。”
○梦吴越王取故地
高宗建炎渡江,至德丙子通一百五十年。绍兴八年二月癸亥,上发建康, 戊寅至临安府,遂定议建都,自此不复移跸。淳熙十四年冬十一月丙寅,宰执奏 事延和殿,宿直官洪迈同对,因论高宗谥号,孝宗云:“太上时有老中官云太上 临生之际,徽宗梦吴越钱王引御衣云,我好来朝,便留住我。终须还我山河,待 教第三子来。”迈又记其父皓在北买一妾,东平人,偕其母来,曾在明节皇后阁 中,言显仁皇后初生高宗时,梦金甲神人自称钱武肃王(即Α也),年八十一, 高宗亦年八十一,卜都于钱塘,似不偶然。孝宗所谓“钱王”,指ㄈ。ㄈ第三子 惟演也,终团练使。
○十里荷花
孙何帅钱塘,柳耆卿作《望海潮》词赠之云“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 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 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竟豪奢。重湖叠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 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姻霞。异日 图将好景,归去凤城夸。”此词流播,金主亮闻歌欣然,有慕于“三秋桂子,十 里荷花”,遂起投鞭渡江之志。近时谢处厚诗云“谁把杭州曲子讴,荷花十里桂 三秋。那知卉木无情物,牵动长江万里愁。”余谓此词虽牵动长江之愁,然卒为 金主送死之媒,未足恨也。至于荷艳桂香,妆点湖山之清丽,使士大夫流连于歌 舞嬉游之乐,遂忘中原,是则深可恨耳。因和其诗云:“杀胡快剑是清讴,牛渚 依然一片秋。却恨荷花留玉辇,竟忘烟柳汴宫愁。”盖靖康之乱,有题诗于旧京 宫墙云“依依烟柳拂宫墙,宫殿无人春昼长,燕子归来依旧忙。忆君王,忆君王, 月破黄昏人断肠。”盖悼钦宗之不复返也。
○仁和门
宋太祖次陈桥驿,整军从仁和门入,高宗由海道过杭,闻县名仁和,甚喜, 曰:“此京师门名也。”驻跸之意始此。
○高宗定都
高宗自建炎元年六月即位于南京,岳飞解东京围,宗泽留守东京,劝上还京。 高宗虽下诏修京城,而还京之意终未决,车驾行幸未有定向。李纲谏曰:“今六 飞纵未入关,当适襄邓,以示不忘中原之意。近闻一二执政劝陛下迁幸东南,果 尔则中原非我有矣。”冬十一月,上如扬州。至三年,金人犯扬州,高宗始离扬, 凡在扬州一十六个月。三年二月,上如杭州,以州治为行宫,至四月幸建康,在 杭州凡四个月。六月,高宗离建康幸浙西,诏改杭州为临安府。十月,金人犯杭, 上自明州航海。四年正月,上次台州章安镇。四月,上次明州。八月,上次越州。 绍兴二年正月,上自越州如临安。三年,上在临安。四年,上在临安,冬十月, 诏亲征,上如平江。五年二月,上自平江如临安。六年,上在临安。七年春正月, 上在平江。八年,上在建康,二月如临安,遂定都焉。
○显庆寺
临安灵隐、净慈上中下三天竺寺,皆宋朝祖宗功德寺也。淳庚戌,为贵妃 阎氏建功德寺于九里松,近灵隐寺前,名显庆寺。土木之工过于诸寺,时人名之 曰“赛灵隐”。寺成,建大鼓于法堂,忽有人掩入,不备,大书鼓上云:“净慈 灵隐三天竺,不似阎妃两片皮。”由此界限甚严,无故者不得复入矣。
○游湖词
蜀人文及翁登第后期集游西湖,一同年戏之曰:“西蜀有此景否?”及翁即 席赋《贺新郎》云:“一勺西湖水,渡江来,百年歌舞,百年酣醉。回首洛阳花 世界,烟渺黍离之地。更不复,新亭堕泪。簇乐红妆摇画艇,问中流击楫何人是, 千古恨,几时洗。余生自负澄清志,更有谁溪未遇,傅岩未起。国事如今谁倚 仗,衣带一江而已,便都道江神堪恃。借问孤山林处士,但掉头笑指梅花蕊。天 下事,可知矣。”
○三贤堂
宝庆丙戌,袁樵、尹京于三贤堂卖酒。或题诗云:“和靖东坡白乐天,三人 秋菊荐寒泉。而今满面生尘土,却与袁樵趁酒钱。”
○冷泉亭
冷泉亭正在灵隐寺之前,一泓极为清Г,流出飞来峰下,过九里松而入西湖。 或题诗云:“一泓清可沁诗脾,冷暖人情只自知。流去西湖载歌舞,回头不似在 山时。”
○三天竺
上、中、下天竺三寺相连,其山门与灵隐共入,扁曰“灵隐天竺之门”。惟 上天竺系观音,坐正殿,敕赐号“灵感临安”,祈祷则迎奉之。有敕赐宝厨、顶 络诸宝饰其上。有两珠,一赤一白,名日月珠;又有白黑相间如枣核样,名鬼谷 珠;又一大珠名珠母,又一大珠名猫儿眼睛。每遇迎奉则加此饰,亦曾迎入大内 祈祷焉。
○题白塔桥
驿路有白塔桥,印卖朝京里程图,士大夫往临安,必买以披阅。有人题于壁 曰:“白塔桥边卖地经,长程短堠甚分明。如何只到临安住,不说中原有几程。”
○伍子胥庙
庙在吴山头,其下当御路,名“朝天门”。理宗辛卯,庙遭回禄。后赐缗钱 二万三千重建旧址,殿讲陈公益作记,其略曰:吴山庙者,春秋伍大夫庙也。春 秋伍氏子世为楚忠臣,大夫挟父兄不报之仇,去国千里,傍徨江上。渔父不受万 钟之禄以捐其躯,濑女子不吝千金之身为效其死,故能识要离之勇,荐孙子之智, 借吴师以入郢,会诸侯于汉水,功亦伟矣。及夫差狠愎,踊跃用兵,贪壤东齐, 受赂仇越,大夫不忍见吴之为池沼苏台之游麋鹿,竟以直死当时。知与不知,莫 不哀之,因名其山而立祠焉。君子曰:伍大夫于是忠孝两全矣。大夫以抑郁不平 之气,随流扬波,依潮来往,犹能激为疾风甚雨,奔雷激电,震荡于越兵入城之 顷。其与荆轲慕义,白虹贯日,孔明英气能为风云者,何以异哉?自春秋至皇宋 千有余年,景象相传,理宗赐额“忠清”,又建阁于门之上,御书“英卫之阁” 以扁之。每岁春秋醮祭,命学士院降付青词。宝癸丑再火,而此碑亦不存矣。 谓金石之文终久不磨,亦无是理也。
○射潮箭
五代钱王射潮箭,在临安府候潮门左首数步。昔江潮每冲激城下,钱氏以壮 士数百人候潮之至,以强弩射之,由此潮头退避。后遂以铁铸成箭样,其大如杵, 作亭泥路之旁,埋箭亭中,出土外犹七尺许,以示镇压之义。然潮泛之来,常失 故道,临安府置一司,名修江司焉。
○苏堤赵堤
东坡守杭日筑堤,自大佛头直至净慈寺前,非为游观计也。遏水之深者为湖, 而沮洳之地亩以万计,皆可为田。淳间,赵与[B170]尹京横筑一堤,只是通路 过灵隐而已。
○六和塔诗
李强父为昭文相,尝登六和塔,题诗云:“往来塔下几经秋,每恨无从到上 头。今日登临方觉险,不如归去卧林邱。”强父为相清正,谨守规矩,自奉如寒 士,书卷不释手,薨于位,谥文清。
○净慈寺罗汉
净慈寺乃祖宗功德,院侧有五百罗汉,别创一田字殿安顿,装塑雄伟。殿中 有千手眼观音一位,尤精致。其第四百四十二位阿湿毗尊者独设一龛,用黄罗幕 之,旁置签筒。其罗汉像则偃蹇便腹,斜目觑人而笑。临安妇人祈嗣者必诣此, 炷香默祷,以手摩其腹,云有感应。积日既久,群手加于泥粉之上,其腹黑光可 鉴。邪说诬民如此哉!又假此为钞题之端,裒敛民财尤不可胜计,其无忌惮甚矣!
○万回哥哥
临安居民不祀祖先,惟每岁腊月二十四日,各家临期书写祖先及亡者名号, 作羹饭供养罢,即以名号就楮钱上焚化。至来年此日复然。惟万回哥哥者,不问 省部吏曹、市肆买卖及娼妓之家,无不奉祀,每一饭必祭。其像蓬头笑面,身着 彩衣,左手擎鼓,右手执棒,云是和合之神,祀之可使人在万里外亦能回家,故 名“万回”。隆兴铁柱观侧武当福地,观内殿右亦祠之,未知果为淫祠否乎?
○龙翔宫
淳甲辰,理宗建龙翔宫于中瓦后,撤居民屋宇三之一。奉祀感生帝君,如 昭符之门,正阳之殿,和乐之楼,琅函宝藏,皆系御书。每孟享车驾游御街,过 中瓦前直下景灵宫,驾回则自灞头横入,过龙翔归,则自太平坊出至御街。宝 癸丑腊月,中瓦回禄,因此自御街当中取大路直入,而中瓦之右以为武林园,其 左以为皇子忠王看望楼。旅邸有题曰:“龙翔宫阙壮皇都,鸾路萦回枉德车。天 意也知明主意,故教劫火辟通衢。”
○浙江十庙
庙在浙江之北,其一是平水九州大禹王,其一是陆相公。陆有三位小娘子, 皆绿袍方巾,列坐两旁。一主护岸,一主起水,一主交泽,各有所司。凡海船到 庙下,必先诣三位小娘子前,炷香,上真彩及花朵粉盒,拜许保安牲酒心愿。其 或欲乘早晚潮泛之至而发舟,必须得卜而动,则前去免风涛之险,不得卜则断不 敢轻发也。庙旁别有一所,专祀十二位潮神,各武装持杖,每位各主一时焉,然 皆不及三位小娘子香火之盛。
○孝宗问卜何蓑衣
淳熙中,金人南向,人言汹汹。上于禁中默祷,遣中使如平江,问何蓑衣, 其说无有知者。何见其来,曰:“我已知。”得中使炷香如礼,何曰:“我不能 书,可令人写。”遂授以词云《贺新郎》:“胡孙拖白不终场,英雄裂土封侯王。” 又云:“闹啾啾,也须还我一百州。”中使持归以奏,时人莫谕其旨。《益公日 记》中亦载。
○大理寺豕祭
旧传三岁拜郊或明堂大礼,凡在前误国奸臣,首级在大理寺者,必以矢祭。 盖讹传谓以秽物祭之,其实豕者,少牢也。其文云:“国家三岁恩霈,汝虽误国, 然亦不忘汝之旧,特用豕以祭。”而谬传乃若此,岂朝廷宽大之恩哉?
○格天阁
秦桧靖康初为御史中丞。金人立张邦昌,桧陈议状,大略谓“赵氏传绪百七 十年,号合一统,绵地万里,子孙蕃衍而布告中外,德泽深长,百姓归心。只缘 奸臣误国,遂至丧师失守,岂可以一城而决废立哉?若必欲舍赵氏而立邦昌,则 京师之民可服,而天下之民不可服,京师之宗子可灭,而天下之宗子不可灭。望 稽古揆今,复我君之位以安天下。”金人嘉其忠,与之俱归,遂谄事挞懒,阴遣 桧归为反问,遂决意主和。桧之奸贼不臣,其罪可胜诛哉!方其在相位也,建一 德格天之阁,有朝士贺以启云:“我闻在昔,惟伊尹格于皇天。民到于今,微管 仲,吾其左衽!”桧大喜,超擢之。又有选人投诗云:“多少儒生新及第,高 烧银烛照蛾眉。格天阁上三更雨,犹诵车攻复古诗。”桧益喜,即与改秩。盖其 胸中有慊,故特喜此谀词以为掩覆之计,真误国之贼也。
●卷二
○淳熙盛事
宋孝宗御宇,高宗在德寿,光宗在青宫,宁宗在平阳邸,四世本支之盛,亘 古未有。杨诚斋时为官僚,贺光宗诞辰诗云:“祖尧父舜真千载,禹子汤孙更一 家。”读者服其精切。又云“天意分明昌火德,诞辰值世总丁年。”盖高宗生于 丁亥,孝宗生于丁未,光宗生于丁卯也。“丁年”字出李陵书,借用亦佳。
○孝宗恢复
高宗之朝,有恢复之臣而无恢复之君。孝宗之朝,有恢复之君而无恢复之臣。 故其出师,才遇少衄,满朝争论,其非屈己请和,而不能遂孝宗之志。惜哉!
○辛幼安词
辛幼安《晚春词》云:“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长春恨花开 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 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石。千金纵买相 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 栏,斜阳烟柳,正在断肠处。”词意殊怨,“斜阳烟柳”之句其与“未须愁,日 暮天际乍轻阴”者异矣。使在汉唐时,宁不贾种豆种桃之祸哉!愚闻寿圣见此词 颇不悦,然终不加罪,可谓至德也已。其《题江西造口》词云:“郁孤台下清江 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是长安,可怜无数山。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江 晚正愁予,山深闻鹧鸪。”盖南渡之初,虏人追隆太后御舟,至造口不及而还, 因此起兴,“闻鹧鸪”之句谓恢复之事行不得也。又《寄丘宗卿》词云:“千古 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 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元嘉草草,封狼居 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烽火,犹记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 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此词集中不载,尤隽壮可喜。 朱文公云:“辛幼安、陈同甫若朝廷赏罚明,此等皆可用。”
○东窗事发
秦桧欲杀岳飞,于东窗下谋其妻王夫人。夫人曰:“擒虎易,放虎难。”其 意遂决。后桧游西湖,舟中得疾,见一人被发周声曰:“汝误国害民,我已诉于 天,得请于帝矣。”桧遂死。未几,秦喜亦死。夫人思之,方士伏章见喜荷 铁枷,因问秦太师所在,喜曰:“吾父见在酆都。”方士如其言而往,果见桧 与万俟Ι俱荷铁枷,备受诸苦,桧曰:“可烦传语夫人,东窗事发矣。”
○庆元侍讲
宋庆元初,赵子直当国,召朱文公为侍讲。文公欣然而至,积诚感悟,且编 次讲义以进。宁宗喜,令点句以来。他日请问,上曰:“宫中常读之,大要在求 放心耳。”公因益推明其说曰:“陛下既知学问之要,愿勉强而力行之。”退谓 其徒曰:“上可与。为善若常,得贤者辅导天下有望矣。”然是时,韩胄自谓 有夹日之功,已居中用事。公因进对面谏,又约吏部侍郎彭子寿请对白发其奸, 且以书白赵丞相云:“当以厚赏酬其劳,勿使干预朝政。”胄于是谋逐公。忽 一日内降御批云:“朕闵卿耆老,当此隆冬,恐难进讲,已除卿宫观内侍。”王 德谦径遣付下宰相执奏。台谏给事争留,皆不从。时子寿出护使客回,则公已去 矣。即上章攻胄云:“昔元符间,向宗良兄弟只缘交通宾客,漏泄机密。陈 抗章劾之,谓自古戚里侵权便为衰世之象,外家干政即是亡国之本。亦如州县之 政,只要权出守令,若子弟亲戚交通关节,则奸人鼓舞,良民怨咨,此言不可不 察。今骨所为不止如宗良,而朝无陈,莫能出力排之。在太上皇朝始用姜特 立,大臣尚能逐之使去;复用袁佐,谏官尚能论之使惧。不谓陛下始初清明,有 臣如此,乃无一人敢出往语,则其声势可知矣。”上谓宰相曰:“胄是朕亲戚, 龟年是朕旧学,极是难处。”宰相进两留之说,且谓龟年性刚,乞宣谕留之。上 曰:“此人质直,兼是先朝旧僚。四人两人罢,一人忧去,只有龟年有事肯来说, 如此区处甚好。”其晚忽降省札,直批彭龟年予郡,宰相亦不知也。自是众君子 皆逐矣。上始初虽为胄所误,然三十一年敬仁勤俭如一日,天文示变,斋心露 祷,禁中酒器以锡代银。上元夜尝荧烛清坐,小黄门奏曰:“官家何不开宴?” 上愀然曰:“尔何知外间百姓无饭吃,朕饮酒何安?”尝幸聚景园,晚归,都人 观者争入门,蹂践有死者。上闻之深悔,自是不复出。文公格心之效终不可泯。
○韩平原
宋宁宗既受禅,韩平原所望,不过节钺。知ト刘弼尝从容告赵忠定曰:“此 事胄不为无功,亦须分些官职与他。”忠定不答,由是渐有邪谋。迄逐众君子, 余友赵从道有诗云:“庆元宰相事纷纷,说着令人暗断魂。好听当时刘弼语,分 些官职与平原。”余亦作一篇云:“斋坛一钺底须悭,坐见诸贤散似烟。不使庆 元为庆历,也由人事也由天。”
○赵子直
韩平原倾,赵子直罢政远窜,薨于古酃。讣闻有无名子作诗,大书于朝天门 下云:“两手旋乾复转坤,群邪何事肆流言。狼胡跋伤周旦,鱼腹衔冤葬屈原。 一死固知公所欠,孤忠犹赖史长存。九原若见韩忠献,休说渠家末世孙。”
○韩平原客
韩平原尝为南海尉,延一士人作馆客,甚贤而文,既而音问杳不通。平原当 国,常思其人。一日忽来上谒,盖已改名登第数年矣。一见欢甚,馆遇极厚。尝 夜阑酒罢,平原屏左右,促膝问曰:“某谬当国柄,外间议论如何?”其人太息 曰:“平章家族危如叠卵矣,尚复何言!”平原愕然问故,对曰:“是不难知也。 椒殿之立非出于平章,则椒殿怨矣。皇子之立非出于平章,则皇子怨矣。贤人君 子自朱熹、彭龟年、赵汝愚,斥逐贬死不可胜数,则士大夫怨矣。边兴既开,三 军暴骨,孤儿寡妇之哭声相闻,则三军怨矣。并边之民死于杀掠,内地之民死于 科需,则四海百姓皆怨矣。丛是众怨,平章何以当之!”平原默然久之,曰: “何以教我?”其人辞谢再三,固问,乃曰:“仅有一策。主上非心黄屋,若急 建青宫,间陈三圣家法,为揖逊之举,则皇子之怨可变而为恩。而椒殿退居德寿, 虽怨无能为矣。于是辅佐新君,涣然与海内更始。曩时诸贤,死者赠恤,生者召 还。遣使聘虏释怨,请和以安边境,优犒诸军,厚恤死士,除苛解扰,尽去军兴 无名之赋,使百姓有更生之意。然后选择名儒,逊以相位,乞身告老为绿野之游。 则易危为安,转祸为福,或者其庶几乎。”平原犹豫不能决,欲留其人处以掌故, 其人力辞,竟去,未几祸作。
○济王
济王已废,潘壬潘丙谋立王,遗书李全,约以二月望日举事。为逻卒获其行 人并书以白弥远,弥远易书以二月改作三月;且许行人以美官重赏,令其以书达 全。二月,潘壬潘丙率太湖亡命数十人,各以红半袖为号,乘夜逾城而入,至邸 索王,言推戴事。王闻变易敝衣,匿水窦中。久而得王,拥至州治,以黄袍加身, 王号泣不从,不获,已与之约曰:“汝能勿伤太后、官家否?”众许诺,遂发军 资库金帛、楮券犒军,命守臣谢周卿率现任寄居官入贺,且揭李全榜于州门,言 史弥远废立等罪,且称现率精兵二十万水陆并进。人皆耸动,以为江东狡谋。比 晓,王视其士卒,则太湖渔人,巡尉司弓兵而已。王知其谋不成,乃与郡将州兵 剿之,其数元不满百也。王元春以轻舟告变于朝,史弥远急召殿司将彭忄屯赴之, 兵至而事已平矣,乃班师。时全守淮安,知所约失时,遂叛归北。史弥远欲杀济 王,遣其客余天锡来,且颁宣医视疾之命。时王本无疾,天锡谕上意,逼王就死, 遂缢于州治,寻下诏贬王为巴陵郡公。其后魏了翁、真德秀、洪咨夔、潘枋相继 上疏,咸言其冤。大理评事胡梦昱应诏上书,言济王之不当废,引用晋太子申生、 汉戾太子及秦王廷美之事,凡百余言,讦直无忌。弥远恐,窜梦昱于象州。绍定 壬辰,沛恩宥过,梦昱已不及矣。赠朝奉郎,谥刚简,仍官其子。
○三京之役
宝庆乙酉,赵葵、赵范、全子才奏,因降人谷用安之言,欲乘时抚定中原, 建守河据关之议以闻于朝。乃命赵范开阃于光黄之间,六月,全子才合淮西兵万 余人赴汴,以十二日离合肥,七月二日抵东京,距城二十里驻兵,五日整兵入城。 行省李伯渊先期以文书来降。先是黄河南旧有寸金淀,乃为金人所决,河水淫溢, 自寿至汴,水深齐腰,行役良苦。子才驻汴以俟粮,嵩之主和,中沮之,不肯运 粮,卒致误事。江南滁州路钤樊辛,路分王中,以偏师下郑州,陈州蔡州望风归 附。赵葵以淮西兵五万取泗州,由泗至汴,与子才军会。因谓子才曰:“我军始 谋据关守河,今已抵汴,半月不急议攻洛阳、潼关,奚待耶?”子才以粮饷未集 对。赵葵益督促之,遂檄范用吉、樊辛、李先、胡显等提军一万三千人,命淮西 帅机徐敏子为监军,先令西上,且命杨以庐州强勇军一万五千继之,各给路五 日粮,诸军以粮少为辞。敏子以二十一日启行。二十六日,遣和州宁淮军正将张 迪以二百人趣洛阳,至夜逾城,大躁而入,城中寂然无应者,盖北军戌洛阳者皆 空其城以诱我矣。及晓,有民庶三百余家登城投降。二十八日,迪等遂入洛阳。 二十九日,军食已尽,乃采蒿和面作饼而食之。杨至洛东三十里,方散坐蓐食, 忽数百步外有立红黄凉伞者,众方骇异而伏,兵突起深蒿中,仓卒无备,大溃, 拥入洛水者甚众,仅以身免。是晚有溃兵奔进而至,云杨一军已为金人大阵 冲散,今北兵已据北岸矣,于是在洛之师闻而夺气。八月一日,北军已有近城下 寨者。敏子与战,胜负半之。士卒乏粮,遂杀马而食。俟粮不至,遂班师。
○大字成犬
宁宗初政,首召真德秀、魏了翁诸君子在朝,天下人心翕然向化。史弥远欲 逐真德秀、魏了翁,梁成大自荐于史相,遂除成大为察院。成大贻书所亲曰: “真德秀乃真小人,魏了翁乃伪君子。此举大快公论。”而以成大守建宁,拆真 德秀宏词坊,苟可以捃摭者,无所不尽其致矣。当时太学诸生曰:“大字旁宜添 一点曰梁成犬。余谓犬之狺狺,不过吠非其主耳,是有功于主也。今夫不肖之台 谏,受权贵之指呼,纳豪富之贿赂,内则翦天子之羽翼,外而夺百姓之父母,是 有害于主也。吾意犬亦羞与为伍矣。”
○辛卯火
宋绍定辛卯临安之火,比辛酉之火加五分之三,虽太庙亦不免,而史丞相府 独全。洪舜俞诗云:“殿前将军猛如虎,救得汾阳令公府。祖宗神灵飞上天,可 怜九庙成焦土。”时殿帅乃冯时也,人言藉藉,迄不免责。
○史弥远
史弥远开禧丁卯为礼部侍郎,与杨太后诛胄,其事甚秘。胄死,宁宗不 知也。居数日,上顾问胄安在,左右乃以实对,上深悼之。弥远出入宫禁,外 议哗然,有诗曰:“往来与月为俦侣,舒卷和天也蔽蒙。”盖以云讥弥远也。弥 远为相十七年,如真德秀、魏了翁者皆遭斥逐。杨后之事,济王嫉之,一日书于 几上曰:“弥远当决配八千里。”左右以告弥远,弥远衔之。及宁宗疾,革废济 王而立理宗。使潘壬、潘丙之谋成,弥远将安所容其身哉?理宗之立,又独相九 年,用余天锡、梁成大、李知孝等列布于朝,最用事者薛极、胡榘、聂子述、赵 汝述,时号四木。及上亲政,台谏争言其非,上思其功不忘,复进其侄嵩之。
○夹攻辽金
绍定辛卯,襄帅言陈垓奏鞑靼国遣使,约夹攻女真。壬辰,国兵与鞑靼兵合 围燕京,金义宗自汴京突围,出奔归德府。癸巳一月,遣襄阳太尉江海、枣阳帅 孟珙以兵至蔡州,兵驻城南,帅臣史嵩之运粮十万给南北军。端平甲午正月,北 兵至蔡州,宋孟珙兵先薄蔡城下,金主知城必破,乃传位后主,闭阁自缢。愚尝 谓宋之与邻国有两失:宋之与辽,自真宗澶渊之役,以侄事本朝,世守欢盟,一 旦从女真之请,议夹攻辽。高丽尝遣使寻医,托其言以劝中国矣,而徽宗不信, 又启唇亡齿寒之患矣。童贯兵出白沟而无纪律,兵抵燕京而即奔溃,金人哂之, 反得以欺我,卒致靖康之祸。金虽世仇,在所当灭,真西山言金亡而中国之忧始 大,洪咨夔奏金亡必有兴者,二公有先知之明矣。
●卷三
○赵信庵
信庵赵葵,南仲忠肃公幼子,意气豪迈。停濠梁日,有婢与客私,公知之, 伺婢夜出,袖剑出帐中,一挥断之,人头弃之城沟。辛卯,李全送死,维阳奏功, 自三京之役,家居数年。至淳癸卯,优诏起复,畀以重任,为参预时,有《奏 对日记》。穆陵与之密议储事,公再三赞决,且云:“如陛下即位,便不是好样 子,尤人所难言也。”除拜右相,葵屡上辞免,而朝旨促赴缺益急。后葵到京, 时以宰相须用读书人劾之,葵已知之矣,乃径出国门,疾驰而归,题《南乡子》 壁间云:“束发领西藩,百万雄兵掌握间。召至庙堂无一事,遭弹。昨日公卿今 日闲。拂晓出长安,莫待西风割面寒。羞见钱塘江上柳,何颜?瘦仆牵驴过远山。” 后有表奏曰:“霍光不学无术,每思张咏之语以怀惭。后稷所读何书,敢以赵汴 之言而自解。”是虽有激而云,然亦见机而作矣。归领乡郡,推心爱民,一鞭不 妄施。暇日过岳麓精舍,舍长刘某年差长,将坐,揖曰:“相公主席。”公摇手 曰:“到这里说甚相公?”竟就宾席,取酒尽欢而去。后居溧阳,己未难作,闻 命即出,丙寅时事粗定,告老还乡,舟未发以书报,乡人及两学士友无不欢悦, 长沙儿童日呼舞于市曰:“相公归云。”冬十月二十六日至齐安,中夕,电光如 烛,空中砰然有声,遂薨。
○安子文
安子文与杨巨源、李好义合谋诛逆曦,旋杀巨源而专其功。久之,朝廷疑其 跋扈,俾帅长沙。子文尽室出蜀,尝自赞云:“面目邹搜,行步ン苴。人言托住 半周天,我道一场真戏耍。今日到湖南,又成一话靶。”在长沙计利析秋毫,厅 事前豢豕成群,粪秽狼籍,肥盾则烹而卖之,罢镇捆载归蜀。厥后,杨九鼎在 蜀以刻剥致诸军之怨,军士莫简猖乱杀九鼎,剖其腹,实以金银曰:“使其贪腹 饱饫。”时子文家居,散财给士,生擒莫简,剖心以祭九鼎,迄再严蜀难。
○嵩之起复
淳乙巳正月,刘汉弼正夫由闲卿监擢拜台臣。先是九月,嵩之自右揆丁父 忧优诏起复,盖援弥远例也。嵩之朵颐不起,特以葬为辞,逡巡未就阙十一月。 徐元杰侍郎因对以起复为非,嵩之憾之,语所厚曰:“吾与徐谊不薄,何不密以 启我?”自是继有论奏,上意不复向嵩之,台官弹击无虚日。未几,汉弼以肿疾 死,杜丞相范继薨,徐又以伏暑暴卒,物论沸腾,直谓数公皆中毒死,徐则遍体 青黑,朝野为之惊骇,堂食无敢下箸者。于是揭榜通衢,重立赏格,移文棘寺, 严鞫奸凶,然竟莫明所以。已而出太府之币,畀上腴之田,赐之美谥,以旌其忠 焉。嵩之废浚,苦目疾又久之,疽发背死。嵩之当国一时,正人如杜范、游侣、 刘应起、李韶、赵汝腾等,皆以不合逐去。时乔行简平章、李宗勉左相、史嵩之 右相三相当国,时论谓乔失之泛,李失之狭,史失之专。然宗勉清谨守法,号为 贤相。
○崔福之死
崔福从赵葵收李全,名重江淮,为人勇悍,喜于生事而无忌惮。陈к为建康 留守,崔为路钤,夺统制官王明鞍马。又迫逐总所赵监酒亲属。к委会厅戒谕, 然不悛。值王步帅统师过淮,乞崔福军前协力,因厚遣之。福遇贼不击,托言葬 女而归,更不申大阃取旨,主帅亦无如之何。陈以为从本司调遣,而蔑视军法如 此,若不明正典刑,则更相效法,押赴教场处斩。人以为文臣不习边事,多为武 人所轻,陈к为积忿而发也。殊不思良将难得,为帅阃者当推诚共事,果跋扈凌 犯,自当申取朝旨,岂可擅杀。
○孟保相
孟珙号无庵,兄弟中第四,故称“四孟”。机略沈鸷,世罕能及。尝攻大金, 公统兵四万,至蔡州灭之,由是威名浸盛,为荆湖制帅。善御众,得士卒心,轻 财结客,对境虚实,莫不周知,外国机要,间探尤密。性好佛,夜则趺坐,召偏 裨以下五七十人,施毡褥,俱席地,自上而下各举一话,或目前事,或市井笑谑 事,无不可言者。言有可笑,辄相与大噱,惟不得讦人阴私。于是上下之情无不 通者,军中私密、外间诡诈,皆入其耳。久任边帅,朝廷赖之。后无疾而逝。兄 璩,称“三盂”,尝知鄂州,性宽厚。弟十孟,知岳阳,皆然。子之缙,立朝尤 有大节。理宗朝称边帅者必曰“诸孟”云。
○余樵隐
余字夫,淳三年帅蜀,慷慨自许,创建城壁,修筑关隘,增屯堡栅, 数年之间,边尘不惊,浸以骄恣。初,之临遣也,有“挈故地还天子”之语。 十年,天子降诏,褒谕八年守蜀之功。郑青山再相,因怂恿其用兵,且以私书 与云:“老夫只候此着为退身计。”于是一意出师,至兴元无功而还。壬子冬, 北兵知其所为,入掠成都,薄嘉定,无御之者。帅蜀罔功,每交结权要及中外 用事者,奏牍词气悖慢,示敢专制之状,上意不平之。徐青叟奏云:“余不知 事君之礼,帅蜀无功,陛下何不出其不意召之?”上不答。一日御笔余以本职 奏事,庚牌到蜀,而以汉中败绩归。羞愧,饮药而死。
○余晦帅蜀
宝甲寅,余晦帅蜀。徐清叟奏云:“朝廷命令不行于西蜀者,十有二年矣。 今者天毙此,乃祖宗在天之灵,社稷无疆之福,陛下大有为之机也。今乃以素 无行检、轻儇浮薄、不敢任重如晦者当之,臣恐五十四州军民不特望而轻鄙之, 敌国闻之,亦且窃笑中士之无人矣。所有除晦内批,乞赐收回。”御笔责清叟曰: “数十年来未见执政缴回成命者,卿若固执,则庙堂之间,同列之人,皆有不安。 召命已颁,决难反汗。”其后余晦果败,蜀失紫金山,要地为其城云。
○晦诬惟忠
余晦继为蜀帅,一日,有南水忠者叛,反书闻。王惟忠适留阃,问南永忠 何如人,惟忠盛言其勇而义。晦曰:“人言其不可保,有之乎?”惟忠云:“当 入状,以百口保之。”晦即取纸,俾书既毕,探怀以反书示之,愕然。晦谪归, 以王惟忠庇叛事告于朝,遂人大理狱,全台入晦之状,殿院陈大方尤主之,惟忠 竟斩东市。此事本非其罪,晦惧祸及己,故诬之耳。未几,大方奉祠归绍兴,得 疾,目击惟忠之为鬼,露头吁天,谓非所为,闻者嗤之。惟忠与晦俱浙东人,少 微贱,晦小名“余再五”,以余天锡之荐为四川制置使。时惟忠为利州安抚,阅 除目笑曰:“余再五来也。”晦闻之,故诬奏惟忠。斩于市,血逆流而上,惟忠 颜色不变,曰“吾将诉于天,以明此冤也。”
○彭大雅
彭大雅字文子,癸卯守重庆。时蜀已残破,大雅披荆棘冒矢石,筑城以守, 为蜀根柢。自此支吾二十年,大雅之功也。然取办峻迫,德之者固多,怨之者亦 不少。后谪死,蜀士大夫为之立庙焉。大雅入蜀,曾有《祭诸葛武侯文》云: “大国之臣,不拜小国之卿,大雅今拜矣。拜公以八阵之神图,拜公以出师之一 表,尚飨。”其文甚伟。
○赵方威名
赵方,嘉定年间为淮阃,威望表耸,金人相戒不敢犯边,皆以“赵爷爷”呼 之。貌古怪,两眼高低,一眼观天,一眼观地,人皆望而畏之,不敢仰视。一日 浴汤,伏事只窥见一巨蛇蟠于桶中,皆不敢漏泄。一夕更鼓不鸣,诘朝申举,当 更军人自分必死。及执覆,谓有巨蛇蟠于鼓,故不敢近,以故皆知为蛇之精。镇 边数年,一尘不惊。两子六直阁、七直阁,随侍在淮北,人有“六只角”、“七 只角”之呼,其威名已远畅矣。后欲上武当山烧香,上真降笔曰:“襄阳赵方, 欲上武当。酆都小卒,不请烧香。”方初登第作尉时,尝访辛稼轩,留三日,剧 谈方略,辛喜之,谓其夫人曰:“近得一佳士,惜无可为赠。”夫人曰:“我有 绢十端尚在。”稼轩遂将添作赆仪,且奉以数书,去诸监司觅文字。赵极感之。 后辛死,其子遇,赵作荆湖制置,适在幕下佥属,谓赵以乃父曩畴之故,赐以提 挈。不料待之反严,无时程督,几不能堪,至与其母对泣。幸三年官满,辞赵告 归,赵曰:“且可留一日。”即开宴,请其母夫人同来,樽前语其母子曰:“某 三年非待令嗣之薄。吾受先公厚恩,正恐其恃此,不留心职业故尔。今已为经营 到诸监司举纸,七状皆足,并发放在省部讫。自即当奉少费,请直去改官。”辛 母子方感谢无涯。大贤之陶铸后进,报称旧恩如此夫。
○刘雄飞
淳熙年间,鄂州江夏县尉司都头杨文,其妻八娘,常行善念。一日,隆兴解 到城徒二十五人来鄂州,发下尉司杨文收管拘锁。雄飞者貌魁伟,八娘以为异, 待之极厚。杨文出巡捕盗,八娘遂打开索锁,俾雄飞遂遁,仍与雇舟盘费。雄飞 一夜过江,宿于荒沙坝中,夜半见天门大开,车马往来,心内自喜。至镇江府, 适扬州制司招帐前敢勇军,遂投充军队。至扬州制司,调遣出军,大捷而回,除 帐前统制官。后累有功,迁权帐前副都统,适和州缺守。贾似道为制置使,差雄 飞权和州。到郡数月,正除知和州。雄飞遣人迎杨都头、夫人偕来,则八娘已死 矣。厚赆杨都头归,俾作功德,追荐八娘。后雄飞为四川制置,仍保杨都头为帐 前统制,后知重庆府。刘之报恩,可谓至矣。
●卷四
○北兵渡江
开庆己未秋九月,北朝宪宗皇帝视率大军入蜀,势欲顺流东下,一军自大理, 因斡腹南来,历邕桂之境以至静江府。广帅李曾伯闭门自守,北兵遂至潭州。一 军渡江,自储黄围鄂州,陷涟水军,扬州大震。时相匿报,朝廷若罔闻。吴潜涕 泣入告,理宗皇帝以贾似道为荆湖宣抚策应大使,进兵援鄂州。寻自军中拜右相 赵葵为枢密使、江东西宣抚策应大使,屯兵信州,遏广右斡腹之师。以杜庶帅两 淮,以向士璧帅潭。适南来二哥元帅,遇宋候骑而死,潭围先解。以高远印应飞 守鄂,贾似道驻汉阳军为声援,又命崔彦良以兵三千援隆兴。时赵葵移师隆兴, 城门守备戒严,崔兵至城下不得入。抵暮,报北兵至生米市,距城三十里,彦良 渡江迎敌,得捷。保隆兴者,彦良之功。彦良,崔福子也。
○议迁都
已未,北军破江州、瑞州、衡州,进围潭州,边报转急。都城团结义勇,招 募新兵,筑平江、绍兴、庆元城壁,议迁都。谢皇后请留跸以安人心,上乃止。
○阴许岁币
开庆己未,北兵渡江之后,会宪宗皇帝晏驾于钓鱼城下,贾似道乘机遣使, 阴约许纳岁币,兵解而去,鄂渚兵退,乃庚申三月三日也。北兵之围鄂也,城危 在顷刻,都统张胜登城谕之曰:“城子已是你底,但子女金帛皆在将台,可从彼 去。”北兵尽东胜,于是焚烧城外,民居岿然一垒,外援至,悉力防守,遂克完 城。
○行打算法
贾似道忌害一时任事之阃臣,行打算法以污之。向士璧守潭,费用委浙西阃 打算;赵葵守淮,则委建康阃马光祖打算。浙阃史岩之、徐敏子,淮阃杜庶广帅、 李曾伯皆受监钱之苦。史亦纳钱而妻子下狱,徐、李、杜并下狱,杜死而追钱犹 未已也。时江东谢枋得率邓传二千人举义,擢兵部架阁科,降招军钱给义兵米。 似道打算招军钱并征所给米,枋得自偿万楮,余无所偿,乃上书贾相云“千金而 募徙木,将取信于市人;二卵而弃千城,岂可闻于邻国?”乃得免。
○丁相罢政
己未北兵渡江时,丁大全当国,匿报不以上闻,误国欺君,十月罢相。大全, 镇江人,蓝色鬼貌。小官时为戚里婢婿,夤缘取宠位,媚事内侍虞允升、董宋臣, 上信任之,擢监察御史,迁右正言,在台横甚,引小人沈翥、方大猷为羽翼,辄 登相位。己未十月罢相,庚申七月谪贵州,与州将游翁明失色杯酒间。适游有食 人之谤,泾帅朱祀孙,伺丁者也;宪李仲鳌,恶游者也。丁密以郡人之谤游者语 李,李以语朱,朱以责游。游遂告丁异谋,以为阴造弓矢,将通蛮为不轨。朱闻 于朝,加窜新州。经司遣毕进武迁者,下贵州逮其奴,且尽取其橐中所有,而后 宽之。舟过藤州,太守以下不敢与通,毕迁登岸诣州,借水手十人适丁。遣舟人 请镡津何权县者,过舟中谈话,日午,毕将登舟,何别去,未至孙舟,人走报 “丁副使溺矣。”州为求尸,至夜始得,巾履未脱,解事人申至州,借钱买棺。 守以经司无名色钱百千与之,助丁大全丧。受云:“价不问多少,自偿。”既敛, 郡与解者俱申经司,牒下追毕究问。后有旨,许自便居住。毕迁于静江,既而朱 先遣之回长沙矣。夫人范氏母子居建康之村落,贾相屡诱其子,使自陈掉头,竟 不就。先是谢方叔罢相,居隆兴,贾相诱之曰:“上念公,不怨。”信之,遂刻 穆陵御笔以进,且献丹砂等物,台章交上,有旨追逮,空所有以解,幸免于祸。 丁之母子智于谢远矣。
○吴潜入相
丁大全罢,吴潜代之。潜为人豪俊,其弟兄亦无所附丽。有谗于上者曰: “外间童谣曰‘大蜈蚣小蜈蚣,尽是人间业毒虫。夤缘攀附有百尺,若使飞天能 食龙。’”此语既闻,惑不可解。而用之不坚,亦以此也。庚申七月谪建昌,寻 徙潮州。辛酉四月安置循州,壬戌五月十八日卒。捐馆之夕作诗云:“伶仃七十 翁,闲关四千里。纵非烟瘴窟,自无逃生理。去年三伏中,叶舟溯梅水。燥风扇 烈日,热喘乘毒气。盘回七二滩,颠顿常惊悸。肌体若分裂,肝肠如捣碎。支持 达循州,荒凉一墟市。托迹贡士闱,古屋已颓圮。地湿暗流泉,风雨上不庇。蛇 鼠相交罗,蝼蝈声怪异。短垣逼闾阎,檐楹接尺咫。凡民多死丧,哭声常四起。 妻或哭其夫,父或哭其子。尔哭我伤怀,伤怀那可止。悲愁复悲愁,憔悴更憔悴。 阴阳寇乘之,不觉入腠理。双足先蹒跚,两股更重追。拥肿大如椽,何止患 。淫邪复入腹,喘促妨卧寐。脾神与食仇,入口即呕哕。膏肓势日危,和扁何 为计。人生固有终,盖棺亦旋已。长儿在道涂,不及见吾毙。老妻对我啼,数仆 环雪涕。绵蕞敛形骸,安能备丧礼。孤柩倚中堂,几筵聊复尔。骨肉远不知,邻 里各相慰。相慰亦何言,眼眼自相视。龙川水泱泱,敖山云委委。云飞何处归, 水流何处止。悠悠旅中魂,云水两迢递。朝廷有至仁,归骨或可觊。魂兮早还家, 毋作异乡鬼。”又自铭其棺云:“生于川,死于龙水。大带深衣,缁冠素履。 藉以纸衾,覆以布被。一物不将,敛形而已。其人伊谁,履斋居士。”翁尝好老 庄,喜延方外友,与客谈及死生事曰:“某只消一个倏然而逝。”时但以为戏言, 及至循,当国者所遣人迫翁已甚,翁处之裕如。作诗及铭之夕,忽空中雷声轰然, 翁形在而神去矣。先是吴潜入相,以方甫、胡易简为腹心,二人轻儇,人嘲之曰: “甫易简方。”上议立度宗为太子,公意不欲,缓其事。上不悦,北军退,即罢 政,而似道由军中入相,讽台臣,劾公罪,贬循州。先是诏似道移师黄州,黄在 鄂下流,中间乃北骑往来之冲要。似道闻命,以足顿地曰:“吴潜杀我!”疑移 师出潜意,故深憾之,遣武人刘宗申为循守,欲毒潜。潜凿井卧榻下,自作井记, 毒无从入。一日宗申开宴,以私忌辞。又宴又辞,又次日移庖。不得辞,遂得疾 而卒。
○贾相当国
理宗之季,官以贿成,宦官外戚用事。似道为相年余,逐巨董宋臣、李宗 辅,勒戚畹归,不得任监司、郡守,百官守法,门客子弟敛迹不敢干政,人颇称 其能。然天资阴忮刻深,置缘柜,招人告讦,立七司,法苛密烦碎,议者不以为 便。
○李归国
李全死后,其子松寿据有山东,逾淮据,及入涟水,连年为患。景定庚 申八月,忽有书贻贾相,系两淮制置李庭芝缴进。往复十数,始疑中信,其终则 直。壬戌,诏改涟水军为安东州,乃降德音,特授李保信、武宁军节度使, 督视京东、河北等路军马、齐郡王;宣赐奖谕,追复其父李全官爵,改正日历。 御制诗赐贾相云:“力扶汉鼎赖元勋,泰道宏开万物新。声暨南郊方慕义,恩流 东海悉来臣。凯书已奏三边捷,庙算潜消万里尘。坐致太平今日事,中兴玉历喜 环循。”
○严覆试
贾似道嘉熙戊戌以其姊贵妃之故,得赴廷对。是时贵妃在大内。廷对之日, 节次当事人供奉汤药饮食。自庚申入相之后,躐拜平章,联科必严,过省及复试 之禁。或为诗,末联云:“戊戌若还严覆试,如今安得有平章。”其意甚当。
○担担
庚申,贾似道初入相,或为诗曰:“收拾乾坤一担担,上肩容易下肩难。劝 君高著擎禾手,多少傍人冷眼看。”
○杀向士璧
向士璧帅长沙,北兵已围鄂岳。方措置间,皮泉渌家居,访之,问所以为守 城之计,向曰:“正为眼中无可任之人。”皮恚之。北兵至,向亲率军民且战且 守,既置飞虎军,又募斗弩社,朝夕亲自登城慰劳。卒能保潭,斗弩之力居多。 皮入朝,百计毁短。似道妒贤嫉能,乃嗾台谏孙附凤劾之。辛酉,诏夺向士璧从 官恩,数令临安府追究侵盗掩匿情节,竟坐迁谪,挤之死地,天下冤之。
○刘整叛北
刘整以泸州降北。先是郑兴守嘉定,被兵,整自泸州赴援,兴不送迎,亦不 宴犒,遣吏以羊酒馈之。整怒,杖吏百而去。及兴为蜀帅,而泸州乃其属郡,兴 遣吏打算军前钱粮,整赂以金瓶,兴不受。复至江陵,求兴母书嘱之,亦不纳, 整惧。又似道杀潜、杀士璧,整益不安,乃以泸州降。北军压境,整集官吏喻以 故曰:“为南者立东庑,为北者立西庑。”官吏皆西立,惟户曹东立,杀之,与 西立者二十八司归北。荆湖制置吕文德复泸州,文德号为黑炭团。整归北,上急 攻缓取之书,谋取襄阳。曰:“南人惟恃一黑炭团,可以利诱也。”乃遣使于文 德,求置榷场于樊城外,文德许之。使曰:“南人无信,安丰等处榷场,或为盗 所掠,愿筑土墙以护货物。”文德不许,使辞去。或谓文德曰:“榷场成,我之 利也。且可因以通和好。”文德以为然。迫使者不及。既而使者至,复申前议, 文德遂许焉。为请于朝,开榷场于樊城外,北人筑土墙于鹿门山外,通互市,筑 堡。襄帅吕文焕知彼欺诳,乃两申制置司,为亲吏陈文彬匿之。北人又于白鹤城 增筑第二堡。文焕复申制司,文德大惊,顿足曰:“误朝廷者我也!”即请自赴 援,会病卒。
○拘留北使
贾似道阴许北朝岁币,故鄂渚退师。自事定之后,冒为己功,讳言前事。及 北使郝经来寻盟,似道拘留真州,不遣。其失信北朝,以至召兵。
○雪词
贾相当国,陈藏一作《雪词》讥之,词曰:“没巴没鼻,霎时间,做出漫天 漫地。不论高低,并上下,平白都教一例。鼓动滕六,招邀巽二一。任张威势, 识他不破。只今道是祥瑞,却是鹅鸭池边,三更半夜,误了吴元济。东郭先生都 不管,关上门儿稳睡,一夜东风,三竿暖日。万事随流水,东皇笑道,山河元是 我底。”词名《念奴娇》。
○紫原三策
咸淳年间,汪紫原士信于襄危之际,以书抵贾相,陈三策:一谓内地何用多 兵,宜尽抽之以过江,可得六十万。或百里或二百里置一屯,皆设都统,七千里 江面才三十四屯。设两大藩府以总摄运掉之缓急,上下流相应,必无能破吾联络 之势者。久之日益,虽进亦可;二谓久拘使者在荆湖何益,不如遣使偕行,啖以 厚利,缓其师期。半岁间,我江外之藩垣成,气象固。且江南之生兵日益矣;三 谓若此两说不可行,惟有准备投拜其意。盖以激贾行二说也。贾得书大怒曰: “瞎贼敢尔妄语!”迄讽台谏罢紫原,归金陵。不数月北兵渡江,九江以下皆失 守,乃以端明招讨起公,则已无席地矣。紫原以家嘱爱将金明,而令金明以子从 之。过淮时贾出督,相遇,拊紫原背面哭曰:“端明端明,某不用公言,遂至此!” 紫原对云:“平章平章,今日瞎贼更说一句不得。”贾问紫原何故,对曰:“今 江南无一寸赵家地,某去寻一片干净土上,死也要死得分明。”后抵高邮,适巴 颜丞相驻跸紫原之家。有告以紫原曾献三策于贾者。丞相惊叹:“江南有这般人, 这般话,若遂用之,我得至此耶?”尊礼其家老小甚至。欲发兵迎取之,金明不 敢告以在高邮,而密价以报。紫原拊案大哭曰:“吾犹幸得在赵家地上死也。” 竟大恸而绝。时人有诗曰:“厚我藩垣长彼贪,不然衔璧小邦男。庙堂从谏真如 转,竟用先生策第三。”
●卷五
○推排公田
咸淳壬戌,殿院陈尧道、正言曹孝庆合奏:限田之法自昔有之,置官户逾限 之田,严归并飞走之弊,回买官田,可得一千万亩,每岁则有六七百万石之入, 其于军饷沛然有余。可免和籴,可以饷军,可以制造楮币,可平物价,可安富室, 一事行而五利兴,实为无穷之利。上然之。时贾似道为相,欲行富国强兵之策。 时刘良贵为都曹,继尹天府;吴势卿饷淮东,入为浙漕,遂交赞公田之事。吴势 卿死,乃以刘良贵为提领,陈为检阅官以副之。良贵请下都督严立赏罚,究归 并之弊,上曰:“永免和籴,无如买逾限之田为良法。然东作方兴,权俟秋成, 续议施行。”贾似道愤怒求去,上曰:“买田永免和籴,自是良法美意。要当始 于浙西,庶他路视为则也。所在利病各有不同,行移难于一律,可令三省,照此 施行。”既贾似道内引入札,力言其便,上从其言,三省奉行惟谨。似道遂先以 自己浙西万亩,为公田倡,嗣荣王继之,赵孟奎自陈投卖,自是朝野无敢言者。 独礼部尚书徐经孙疏言买田之害。以言不行,乞致仕。后公田但行于浙西,他路 竟免和籴自若,由是德经孙者半天下也。方公田初议,以官品逾限田外买之,此 犹有嫉富抑强之意。继而派买,除二百亩以下者免,余各买三分之一。其后虽百 亩之家亦不免。立价以租一石者,偿十八界会四十楮。不及,减买数;稍多,则 银绢相半;又多,则以度牒、告身准直。登仕三千楮,将仕千楮,许赴漕。试校 尉万楮,承信万五千楮,承节二万楮,则理为进纳。安人四千楮,孺人二千楮。
○公田专官
提领刘良贵檄府丞陈害往湖、秀,将作丞廖邦杰往常、润,任督催之责。六 郡有专官,平江则知郡包恢、抚参成公策;嘉兴则知郡潘墀、抚斡李辅、寓公焦 焕炎;安吉则知郡谢弈、寓公赵与、抚斡王唐圭;临安则察判马元演;常州则 知郡洪キ、运使刘子庚;镇江则知郡章垌、漕司准遣郑梦熊;江阴则知郡阳班、 准遣谢某、司户黄伸。候竣事各转一官,选人减一,削守臣,并以主管公田系衔。
○公田赏罚
包恢,盱江人,为陆氏学。公田令行,人心不服,一路骚然。朝廷除包知平 江府,专领公田,行以峻急,至施肉刑。时年已八十,酬劳拜签枢而卒。初,提 领刘良贵劾奏嘉兴宰叶η佐,以不即奉行之罪。又劾长洲宰何九龄,追毁出身, 永不收叙。以不合出给官田,令田主抱纳,失田业相离之初意。
○公田之祸
壬戌五月,公田以江阴军、平江府隶浙西宪司,安吉、嘉兴隶两浙运司,常 州、镇江隶总所,每岁秋租输之官仓,特与减饶二分,或水旱则别议放数。遂立 四分司,王大吕平江,方梦玉嘉兴,董楷安吉,黄震镇江、常州、江阴三郡。初 以选人为之,任满则理为入班。州县乡都,则分差庄官,以富饶者充应,两年一 替。每乡创官庄一所,每租一石明减二斗,不许多收。其间毗陵、澄江一时迎合, 止欲买数之多,凡六七斗者皆作一石。及收租之际,元额有亏,则取足于田主, 以为无穷之祸。或内有饶瘠及租佃顽恶之处,又从而更换,于田主其祸尤惨。
○谪皮龙荣
参政皮龙荣者,上东宫旧僚也。居潭州,知似道忌之,杜门不预人事。一日 上偶问龙荣安在,似道疑其再入。时李雷奋宪湖南,似道阴讽雷奋劾之。先是, 雷奋访龙荣,龙荣辞以故,既退,以“小鬼”斥之。或以语雷奋,雷奋不能平。 至是疏其贪利营私之罪,且以为幸祥琴之甫奏,即揆席以自居;于州郡从吉之伸, 冀朝廷收召之速;又谓每对人言,有“吾拥至尊于膝上”之语,盖龙荣为东宫官 故也。有旨谪衡州,衡州,雷奋治所也。遂自鸩死。
○银关先谶
现钱关子始于绍兴元年冬,张浚屯军婺州。朝廷以水道不通,始置召商人, 入现钱于婺州,执关子请现钱于杭越,权货务,每千加十以为优润。六年,张忠 宪为都督,张澄主管财用,请依四川法造交子,与现钱并行。后三十一年春,遂 置行在会子务。景定甲子,贾相当国,造金银现钱关子。时十九界矣,以一准, 十八界之三废,十七界不用。其关子之制,上黑印如品字,中红印三相连如目字, 下两旁各一小长黑印,宛然一“贾”字也。银关之上,列为宝盖幢幡之状,目之 曰“金幡胜”,以“今代麒麟阁,何人第一功”为号。后北朝天兵渡江下江南之 时,如入无人之境,人以为谶,信然。
○窜谢枋得
建宁府教授谢枋得校文江东漕闱,发策诋时政。似道怒,窜兴国军。其《江 东十问》,备陈贾似道景定以后政事,知国家必亡于权臣之手。至于《八陵一问》, 读之使人泪下。
○推排田亩
理宗朝尝欲举行推排之令,廷绅有言而未行也。贾似道当国,卒行之。有人 作诗曰:“三分天下二分亡,犹把山川寸寸量。纵使一丘添一亩,也应不似旧封 疆。”又有作《沁园春》题于道间者:“道过江南,泥墙粉壁,右具在前。述某 州某县,某乡某里,住何人地,佃何人田。气象萧条,生灵憔悴,经界从来未必 然。惟何甚,为官为己,不把人怜。思量,几许山川,况土地分张又百年。正西 蜀岩,云迷鸟道。两淮清野,日警狼烟。宰相弄权,奸人罔上,谁念干戈未息 肩。掌大地,何须经界,万取千焉。”
○彗星之变
景定甲子秋七月甲戌,彗星出柳,芒角烛天,长数十丈,自四更从东方见, 日高方敛,如是者月余。参政杨栋谓是蚩尤旗,非彗也,遭论去国。上减膳避殿, 台臣交章言,星变灾异皆公田不便,民间愁叹不平之所致,乞罢公田以答天意。 似道力辨,人言乞辞相位。上曰:“言事易,任事难,自古然也。然公田之说不 可行,则卿建议之始,朕已沮之矣。惟其上可以免朝廷造楮之费,下可以免浙西 和籴之扰,公私兼济,所以决意命卿举行之。今业已成矣,一岁之军饷皆仰给于 此,若遽因人言而罢之,虽可以快一时之异议,如国计何?如军饷何?卿既任事, 亦当任怨,礼义不愆,何恤人言?卿宜安心,毋孤朕倚毗之意。”自此公论顿沮 矣。是秋边无警报,国无大咎。冬十月,理宗升遐。先是,嘉定壬年八月初五夜, 彗星见于西南方,去地不甚远,尾长三丈余。初十日夜,光芒亘天。至甲申,宁 宗升遐,始验艺祖升遐,彗亦出柳云。似道奏云:“彗出三河周分,与河南无干。”
○理宗升遐
景定甲子冬十月,理宗崩。上自临御以来,始终崇奖周、程、张、朱诸儒义 理之学,故得庙号曰“理宗”,陵曰“穆陵”,御书阁曰“显文阁”,原庙殿曰 “章熙殿”。理宗兴于侧微,崇儒纳谏。宝绍间,以史弥远有拥立功,于万机谦 逊无所预,弥远卒,始亲政。召真德秀、魏了翁诸君子于朝,号端平,为小元。 然自即位以来,失襄、失淮、失全蜀,三边流血。庚子大旱,壬子建宁大水,内 郡之民死者相枕藉。开庆己未,北兵南来,社稷几亡矣。而犹不亲见之,亦可谓 福。
○理宗政迹
理宗龙颜隆准,临朝坐辇,端严若神。端平初,励精为治,信向真、魏诸贤。 廷绅奏疏,三学叩阍,悉经御览。所言讦直,无不容受,间以罪斥,旋复收用, 此其盛德也。在位既久,嬖宠浸盛,中贵卢允升、董宋臣、女冠吴知古等荐引奔 竞士,骤至通显,贿赂公行。又用外戚子弟任畿辅监司、郡守,赃罪狼籍。台臣 论奏,则宣谕节贴而已。卢允升等以奢侈导上意,信方士,妄称“五福太乙。” 自嘉定己巳南入巽宫,临吴越之分作太乙宫,又作龙翔宫、集庆寺以祈福;作湖 上西宫,造御舟以备游幸;作禁苑芙蓉阁、香兰亭以供游玩;又作阎、贾二妃奉 先功德寺。极土木之功,专置修内一司,以内侍管领,望青伐木,自德寿故宫王 邸、戚里民家、坟茔皆不免。又置修内司庄、御前庄,开献纳之门,没入两争田 土,名曰“献助”,实则白取。禁中排当频数,娼妓、傀儡,得入供应。宫嫔廪 给,泛赐无节。有职掌、名位之分。其先朝耆艾六字号夫人者,嘉定六百员,淳 增至一千员,内藏告乏,则移之封桩、左藏库,何其不节耶!
○度宗即位
理宗崩,度宗即位,改元咸淳。初,庆元府育王寺舍利塔,晋时许询所造, 每经一朝,则必颓圮一次。萧梁已后,屡加修整。雍熙年间众议重修,非数万缗 不可,一行童于大众中顶礼曰:“我愿劝缘以成其事。”众曰:“何言之易!” 答曰:“只印此塔影,逐日沿门合佛请施,何患不成?”主僧然其言。后所得甚 微,不足以就行,童乃曰:“今天下惟八大王(荣邸)最有钱,我持疏劝缘,必 可如愿。”诣府开疏,大王上题一千缗。行童归,自断其臂,血流不止,遂死。 自火葬后,莫有言前事者。度宗庚子岁生于八大王府,日夕啼号不已,更数乳母, 多获谴。最后一乳母捧抱,行廊庑间,入小阁,见所粘塔影,忽然而笑,既去复 顾。因以水巽,取置手中,自是不复啼泣。乳母以告,大王始悟所题疏未够。 下本寺问故,僧具言行童自府归,断臂流血不止,以某年某月某日终。计其死之 时,即度宗生之旦也,八王遂捐资以成其事。度宗入宫,将册为皇太子,理宗忽 梦有告之者曰:“此十年太平天子也。”遂断自宸衷,以继大统。后享国之岁, 悉如所梦云。陆务观诗:“人间八万四千塔,使合推为第一仙。”即此塔也。
○全后
开庆己未,议皇太子妃,丁大全以京尹顾岩女为言。一日,谢后召入大内, 宫嫔进花一枝,后令侍御以赐。既退,次日,后感疾,议遂寝。庚申岁乃议全昭 孙女,昭孙值北兵,避地于岳州临湘之间,逾数日入京,遂册为妃。
○士人言贾相
咸淳丙寅,临安府士人叶李、萧至等上书,诋似道专权,害民误国。似道怒, 嗾士人林德夫诣京尹刘良贵,告李等泥金饰斋扁,不法,黥窜诸州。
○台谏应故事
以季为可察院。时贾相当国,益忌台谏,言事悉用庸懦易制者为之,弹劾不 敢自由,惟取远小州太守及州县小官,毛举细故,应故事而已。
○似道专政
咸淳丁卯,贾似道平章军国重事,魏国公叶梦鼎为右丞相。时贾似道专政, 梦鼎充位而已。似道一月三赴经筵,三日一朝,赴中书查治事。上初立,朝政一 委大臣,似道益自专,上称之曰:“师臣通国”,称之曰“师相”,曰“元老”。 居西湖葛岭,赐第。五日一乘车船入朝,不赴都堂治事,吏抱文书就第呈署,宰 执书纸尾而已。朝夕议则馆客廖莹中,外则堂吏翁应龙。凡台谏弹劾,诸司荐辟 举削,及京户畿漕,处断公事,非关白不敢自专。在朝之士忤意者,辄斥去。后 叶梦鼎、江万里皆归田,军国重事,似道于湖上闲居遥制,时人语曰“朝中无宰 相,湖上有平章。”
○半闲亭
度宗赐贾似道第于湖上,似道扁亭曰“半闲以停云水道人”。每治事罢,则 入亭中,习打坐。有佞之者上《唐多令》词大称似道意,议者谓其时乃圣哲驰骛 而不足之秋也,曾谓似道而以“半闲”自处乎?其词曰:“天上谪星班,青牛初 度关。幻出蓬莱新院宇,花外竹,竹边山。轩冕倘来问,人生闲最难。算真闲不 到人间,一半神仙。先占取,留一半与公闲。”夫似道为国之重臣,而其可以闲 中消日月耶?天下乌得不坏!
○排当
宫中饮宴名排当。理宗朝排当之礼,多内侍自为之,一有排当,则必有私事 密启,度宗因之。故咸淳丙寅,给事陈宗礼有曰:“内侍用心,非借排当以规羡 余,则假秩筵以奉殷勤,不知聚几许汗血之劳,而供一夕笙歌之费。”此说可想 矣。有诗云:“花砖缓步退朝衙,排当今朝早赏花。玉镫金鞍皇后马,否轮绣毂 御前车。”
○贾相举令
一日,壑翁招碧梧、马廷鸾、西间叶梦鼎行令,举一令要一物与人,得物 者还以一联诗。秋壑云:“我有一局棋付与棋师,棋师得之,予我一联诗:‘自 出洞来无敌手,得饶人处且饶人。’”碧梧云:“我有一钓竿付与渔翁;渔翁得 之,予我一联诗:‘夜静水寒鱼不饵,满船空载月明归。’”西间云:“我有 一张犁付与农夫,农夫得之,予我一联诗:‘但存方寸地,留与子孙耕。’”似 道不悦而罢。
○贾相之虐
贾似道居西湖之上,尝倚楼望湖,诸姬皆从。适有二人道妆羽扇,乘小舟由 湖登岸,一姬曰:“美哉二少年!”似道曰:“尔愿事之,当令纳聘。”姬笑而 无言。逾时,令人持一盒,唤诸姬至前,曰:“适为某姬受聘。”启视之,则姬 之头也,诸姬皆战栗。初,似道于浙西行公田,民受其害,有人题诗曰:“襄阳 累载困孤城,豢养湖山不出征。不识咽喉形势地,公田枉自害生灵。”至乙亥罢 相,公田、国事俱休矣。
●卷六
○降生皇子
咸淳戊辰,闰正月初六日,天明,大风雷雨,居民屋宇皆动。日午,杨美人 降生皇子,是为益王。十一月仲冬,全氏降生皇子,是为嗣君。
○李挂冠
咸淳戊辰,龙飞状元,兴化陈文龙。同郡李,太学贯道斋内舍,系第三甲 正奏名。唱名后,乞以本身致仕,合得恩例,尽以回赠父母。上书毕,辞先圣及 三魁同舍,出钱塘门,脱绿袍挂于门上,泛舟而去,时三魁同舍皆送别。有诗 云:“人言学古思入官,我谓学易而官难。平生透出梦觉关,本来面目只儒酸。 吾亲不俟若为欢,不如归去卧林间。殿前三策罄忠肝,多谢皇恩天地宽。绿衫卸 了白衣还,扁舟飞过子陵滩。前修亦有逋与抟,圣世待之俱宽闲。何物种放大厚 颜,山鬼移文伐其奸。此行无复出闽山,休音息影谷之盘。今朝酾酒醑云坛,便 向钱塘门挂冠。”又有诗云:“有手须搴龙衮衣,有头须叩九阶墀,有口须读离 骚词,有复须饱商山芝。有身不愿挂绿衣,笑问此身欲何之?石室山之巅,重湖 水之湄。”陶公云:“乐天知命,复奚疑。”
○龙飞赋题
咸淳戊辰,龙飞省试,考官商议出题,题皆不欲出天子圣人。于是别院出乾 为天,正院出帝德广运,皇天眷命。皆大金年号,而天眷又正是徽、钦过北之年。 时人为之语曰:“正院无天子,别院少圣人。广运与天眷,却把比咸淳。”
○襄阳受围
咸淳戊辰,北兵围襄阳。攻襄阳,刘整之计也。整宋骁将,号铁胡孙。己未, 大兵渡江,止迁跸之议者,丞相吴潜也。尽守臣之力者,帅臣向士璧也。奏断桥 之功者,曹世雄其一,而整次之。似道功赏不明,杀潜、杀士璧、杀世雄,整守 泸州,惧祸及己,遂叛。献策南伐,上急攻缓取之书,东南之兵势、地势如指诸 掌。进攻之计不于淮、不于湖广、不于蜀,独于襄者,盖知襄者,东南之脊,无 襄则不可立国。吕祉尝谓“得襄阳则可以通蜀、汉而缀关辅,失襄阳则江表之业 可忧”者,正此也。整初至襄阳,与少保吕文德借地开互市,互市既置,因筑城 筑堡,江心起万人台,立撒星桥以遏南兵之援。乙丑、丙寅间,时出师哨,掠襄 樊城外,兵威渐振。未几,文德死,文焕代守襄阳。于戊辰之冬,以大兵围之, 而襄日孤矣。
○高达赴援
襄阳被围,吕文焕遣人告急,朝廷遣高达、范文虎赴援。时北兵于要害处连 珠札寨,围数十里,而道不得通,襄阳之围不可解矣。
○贾相出督
贾似道请出督,而又阴嗾台臣以留之,实无意外出也。乃以范文虎为殿帅, 孙虎臣为步帅。
○时相不合
咸淳己巳,叶梦鼎辞位,不允,径去。以江万里拜左相,马廷鸾拜右相,轮 日知印。万里与似道议事不合,乃辞去。
○戏文诲淫
湖山歌舞,沈酣百年。贾似道少时,挑尤甚。自入相后犹微服,间或饮于 妓家。至戊辰己巳间,王焕戏文盛行于都下。始自太学,有黄可道者为之。一仓 官诸妾见之,至于群奔,遂以言去。继有张蕃孙者,入京调官,邻居一妇人,乃 宫中乳母,因病还家。张见其美而不之察,日以服玩通殷勤,事闻,押归本贯。 台章继上,谓张蕃孙之为人,专以蛊惑人家妾妇为能。有赵右司希建者,因身没 而乱其家,今敢窥伺宫婢,无忌惮如此,削籍徙岭南。嗣濮王弃妻,按章有云 “糠也下堂,{艹推}焉在谷”,时人传以为笑。一征官娶罪将李虎妻,台章亦及 之。自是专务捃摭士大夫帷簿之事,以供月课。理宗厌之,尝加戒励。至于壑党 所为,大奸大贪,曾不敢言,以至亡国。悲夫!
○贾相讳言
贾似道见襄城被围日久,束手无措,日以辞位为请。至咸淳庚午,襄阳之围 不解者三年矣。一日,度宗问似道:“襄阳之围三年矣!”似道对曰:“北兵已 退去,陛下得臣下何人之言?”度宗曰:“适有女嫔言之。”似道询问其人,诬 以他事,赐死。自是边事并无敢言者。
○明堂遇雨
咸淳壬申九月,祀明堂。平章贾似道为大礼使,驾幸景灵宫,回宿太庙。质 明,有司奏中严外办,请升玉辂。大雨如注,胡贵嫔之父带御器械,胡显祖检讨 开禧登辂遇雨,乘逍遥子故事面奏。上白贾,贾欲候雨止登辂,显祖回奏:“平 章已肯上。”遂冒雨乘逍遥子,直入和宁门,百官愕然,莫知所以。礼成肆赦, 似道奏:“臣充大理使,而陛下举动不得预闻,乞罢政。”即日出嘉会门,三降 御笔勉留,乃还朝。镌罢胡显祖,出胡贵嫔为尼,上为之泣下。
○张贵赴援
壬申五月,张顺、张贵赴援襄阳。襄樊自丁卯以来,被围日久,生兵日增, 既筑鹿门之役,水陆之防日密,筑白河虎头及鬼关,以键出入之道。自是孤城闭 守者凡四五岁,援兵往往扼关不克进,所幸城中有宿储可守,然所乏者盐薪、布 帛耳。张汉英守樊城,募善泅者,置蜡书于髻中,藏积草下,浮水而出。谓鹿门 既筑,势须自荆郢救援。既至,隘口守者见积草,多钩致,欲为焚爨用,遂为所 得,于是郢邓之道复绝矣。既而荆阃移屯郢州,而诸帅重兵皆驻新郢及均州河口, 以扼要津,又重赏募死士,得三千人,皆襄郢山西民兵之骁悍善战者。求将久之, 得民兵部辖张顺、张贵。俗号张贵为“矮张”,所谓“大张都统”,“小张都统” 者。其智勇素为诸军所服。先于均州上流各水中立硬寨,造水哨轻舟百艘,每艘 三十人,盐袋布二百,且令之曰:“此行有死而已。”壬申五月,汉水方生,于 二十二日稍进圜山下。越二日,又进高头港。日结方阵,各船置火枪、火炮、炽 炭、巨斧、劲弩,夜漏下三刻起碇出江,以红灯为号。贵先登,顺为殿,乘风破 浪,径犯重围。至磨洪滩以上,敌舟布满江面,无罅可入,鼓勇乘锐,凡断铁绠 攒筏数百。屯兵虽众,皆披靡以避其锋,转战一百二十余里。二十五日黎明抵襄 城,城中绝援久,救至大喜。及收军点视,独失张顺,军中为之短气。越数日, 有浮尸逆流而上,被甲胄,执弓矢,直抵浮粱,乃张顺也。
○系籍秀才
御史陈伯大奏行士籍。先是,朝廷患科场弊幸百出,有发解过省而笔迹不同 者,有冒已死人解帖免举者。多方措置,乃议今后凡应举及免举人,各于所属州 县给历一道,亲书历首,将来赴举过省,参对笔迹异同,以防伪滥,时人谓之 “系籍秀才”。咸淳庚午科已行之矣。时人有诗曰:“戎马掀天动地来,襄阳城 下哭声哀。平章束手全无策,却把科场恼秀才。”又太学生萧某有词云:“士籍 令行,伯仲分明,逐一排连。问子孙何习,父兄何业。明经词赋,右具如前。最 是中间,娶妻某氏。试问于妻何与?马乡保举,那当著押,开口论钱。祖宗立法 于先,又何必更张万万千。算行关改会,限田放籴,生民凋瘵膏血俱。只有士 心,仅存一脉,今又艰难最可怜。谁作俑?陈坚伯大,附势专权。”
○地生白毛
咸淳癸酉,平地产白毛,临安尤多,如银线菜,可采以相馈,但挺直耳。或 者谓此即白眚、白祥之类是也。
○钱神献梦
咸淳癸酉春,贾相连奏,乞出视师,且谓诸阃欲为败阙张本,每遣客游谈, 不曰无财力,则曰无兵力,不知臣之料钱招军,悉有实状可以按覆。奏罢归府, 合目静坐,忽梦有男子团面方口,突然而入。贾相叱之曰:“尔何人,敢至此?” 答曰:“我金主也。相公早间入奏太激,天下事不由相公,皆由我。相公好好做 三年,我六年后亦不复顾人间事。”言讫,贾相且怒且醒,因与所亲言之,漫不 可晓。三年而贾相罢,六年而钱禁行,乃知男子钱神也。废兴信有数乎!
○襄樊失陷
咸淳癸酉春二月,破樊城,下襄阳。文焕捍御应酬,备殚心力,粮食虽可支 吾,而衣装薪刍断绝不至。文焕撤屋为薪,缉麻为衣,每一巡城,南望恸哭。城 破,遂以城降。且独守孤城,降于六年之后,岂得已哉?
○勉留贾相
咸淳癸酉,自襄樊败后,似道累章,乞出视师,谓“非臣上下驱驰,联络气 势,作急奔赴,则有大可虑者。”而又阴嗾朝臣论奏,以为师相不可一日离左右。
○度宗宴驾
咸淳甲戌秋七月,度宗崩。皇子即位,太皇太后垂帘听政,改明年为德 元年。
○谅阴三元
度宗崩,幼君谅阴。进士榜第一名王龙泽,二名路万里,三名胡幼黄。京师 为之语曰:“龙在泽飞不得,万里路行不得,幼而黄医不得。”
○诏兵勤王
冬,诏天下勤王。赣州太守文天祥应诏募兵。朝廷分兵九路会合。端明黄万 石,江西;侍郎赵缙,金陵、江阴;开封夏贵,淮西;节使笃万寿,京湖;殿帅 张彦,广德;招讨孙虎臣,采石;都统仇子真,宣城;练使张世杰,海道;费伯 恭、阮克己,平江。克己扬州人,纠集义兵三万勤王。
○下郢复州
咸淳甲戌冬十月,下郢州沙洋,守将边居谊死之。时丞相伯颜将兵,号百万, 用南降人为向导,吕文焕等舟师出襄阳,刘整等骑兵出淮泗,分道并进,攻郢。 郢人坚守,以战船横截江面,不得渡。文焕觇视旁有一湖可通大江,于是大集人 力,陆地牵舟,纡行凡百余里然后至。水舟师忽自上而下,沙洋乏备,未知措手。 守将边居谊所部三千人尽力死战,竟无一人降附。十一月下复州。
○北兵渡江
甲戌十二月初九日,北兵自襄阳摆γ沙口出江。十四日渡江,常时江水风波 不可狎视,至渡江时江水镜平,岂非天哉!进围汉阳军移师攻阳罗堡时,淮西制 置夏贵拒战,于阳罗堡败绩,奔还泸州。夏贵自阳罗堡之败,顺流而下,沿江南 岸纵兵放火,归庐州解甲。当是时,其心已无国矣。后有人题诗于庐州夏贵节楼, 有曰“一语淮西留养老,三更江上便收兵。纵使节度楼高万丈,到头难免重臣名。”
○下阳罗堡
阳罗堡乃江鄂屏蔽,一带有七百拗,风起则多利北舟。欲守此江,必守此堡, 此堡既失,则鄂危矣。守将阆池王都统,与所部八千人死战,中流矢而死。乃自 阳罗堡攻鄂州。
○下鄂州
咸淳甲戊十二月十八日,下鄂州,守城张晏然降。先是,李雷奋为守,十月 以台论罢,至是无正官。张晏然守鄂,所恃者朱祀孙之援,朱祀孙提重兵至鄂, 退归江陵。晏然失助,鄂遂降矣。时夏贵与朱祀孙通任长江之责,朱归荆州,夏 归淮西。一上一下,中流荡然,全无备御,哀哉!
●卷七
○下蕲黄州
德乙亥正月,北兵顺流而下,沿江诸将多吕氏部曲,望风降附。既至黄州, 陈奕以城降。奕始谓大兵以襄汉,船自汉入江,乃知大兵未渡,而蕲黄已先降。 故其渡也,襄汉、蕲黄之船皆在焉。遂至蕲州,管景谟以城降。至南康军,叶昌 以城降。
○刘整死
正月初七日,刘整死。初,整与文焕分兵南渡,及是整无功,发愤得疾,死 于无为军城下。
○下江州
正月十三日,下江州。九江,江西屏蔽也。钱真孙以帅兼守,举城以降,则 江西一路如破竹矣。尝记宋太祖以乙亥年命曹翰取江州,后三百年乙亥而失之, 岂非数欤?吕师夔以大元命知江州。
○下安庆
大元国兵至安庆府,范文虎以城降。文虎,吕氏婿也。贾似道奏云“文虎为 赵缙所愤激,而以安庆叛”,而不知文虎与吕氏系亲党也。
○贾相出师
甲戌十二月,以贾似道为都督军马,黄万石、李珏参赞军事,檄召诸路军兵 听督府调遣,于封桩库拨给金十万两,银五十万两,关子一千万贯充都督公用。 时边报转急,似道犹未有行意,闻刘整死,乃议出师。乙亥正月十五日,似道上 《出师表》,略曰:“臣以老病之身,遭时多艰,岂复能以驱驰自勉云云。每念 身虽危,可以奋励振;事虽急,可以激烈图云云。逆整世受国恩,一旦反噬而仇 视我,役役贪生畏死,视便则趋,夫亦何有于彼哉!自襄有患,五六年间,行边 之请,不知几疏,先帝一不之许。襄陷郢单,臣忧心孔疚。请行又不知其几疏, 先帝复不之许。顷罹孔棘,诏既夺情,臣辞亦不知几,迨不获命。窃自附于金革, 无避之义。陛下践祚以来,边剧日骇,臣请悉力政,以江流数千里、江面数十屯, 而脉络不贯。非臣督视,随机上下,是必有不能遏其渡江者。今不幸臣言中矣。 向使先帝以及两宫,下至公卿大夫士,早以臣言为信,听臣之出,当不使如此。 往者不可谏及,今汲汲图之恨其晚,尚可强臣之留耶!臣留,不过使都民苟安旦 暮,而非所以为宗社大计也。陛下惟命臣以王导故事,都督中外诸军。然兵入吾 境,亦既兼旬,臣苦心处置,忘寝废食,未能少强人意。诚以注的之矢难留,在 目之机易见。与其坐待其来,于事无补,孰若使臣决于一行,以求必胜事理,较 著有不难知者。恭惟祖宗三百余年德泽其来,未艾两宫仁慈孝爱,动无缺失,臣 恃此咸发信顺之心,断可凭藉以办此事。臣羸弱之躯,非不知自爱云云孤忠自誓, 终始以之。臣有三子三孙,留之京师,日依帝所,以示臣无复以家为意,否则苟 免而已。宁不愧死于斯言哉!深切迫急,拜表即行。”
○遣使请和
德乙亥二月十七日,贾似道遣宋京使军前请和。京与北使来,邀似道自往, 似道遣阮思聪、束元嘉代行。思聪回,知事不就,惶怖失据,阴备快船为走计。 时大军乘势冲下,南北两岸立炮座、设划车,中流数千艘,乘风直进,宋兵不支。 夏贵老将也,既失长江,惟恐督府成功,无所逃罪,又恐孙虎臣新进,位出己上, 殊无斗志。
○下饶州
乙亥正月,大兵至饶州,守臣唐震竭力守御。城破,震为北兵所害,死于州 治之玉芝堂。二十一日城破,二十七日,邬判官始得其遗体,温然如生,遂具衣 棺而葬之。前丞相江万里寄居饶州,州入皆遁,万里坐守以为民望。兵入其第, 赴水而死。万顷自南康来省兄,遇兵不屈,遂以磔死,至死骂声不绝口。先是, 张世杰至饶州,万里与之饮,大醉。世杰曰:“国事如此,丞相如何?”万里曰: “力不能以报朝廷,惟有死尔。”世杰曰:“丞相之言是也。他家事世,杰尽知 之。拿一个盏跪在地,不能得他接,接了未能得他饮,安能忍辱事他人耶?吾尽 吾职分,延得一日,也是赵家一日之天下。如不可为,亦只有一死,庶几可见赵 皇于地下。”观此,则万里从容就义之心,已先决矣。
○破池州
乙亥正月,大兵破饶州,遂至池州。时池州无守臣,蜀人赵昂发为池州ヘ, 权州事。措置备御等官谓昂发曰:“州不可守,不如弃之。”昂发曰:“吾守土 臣也,岂可偷生避死也哉?”大兵至,留诗于第,夫妇逐自经而死。时人语之曰: “臣为君死,妻为夫亡。”
○芜湖溃师
乙亥正月二十二日,贾似道溃师于芜湖。是日三鼓,孙虎臣告急,至似道舟 中,泣告曰:“追兵已迫。”夏贵亦曰:“彼众我寡,委难抵当。”垂泣而去, 似道抚谕三军,遂许喝转官资。诸军诟曰:“要官资做甚!己未、庚申官资何在?” 鸣锣一声,退兵于珠金沙,十三万军一时溃散,督府之印已失。似道奔入扬州, 李庭芝闭城不纳。
○姜才败绩
大兵顺流乘势至瓜州,扬州都统姜才出兵二万余于扬子桥。士气百倍,众皆 披靡。时彼众我寡,相持半日,凡数十战,胜负未分。生兵日增,乃至败绩,姜 才稍引兵还。大兵入太平州,守臣赵缙遁。
○金山之败
大兵入建康府,沿江制置,知建康府赵缙遁。北兵方入城时,察院潘文卿按 赵缙取行宫公帑所积金帛,弃城而遁。建康为江东重镇,既失,则江东之势去矣。 北兵驻建康府不进,遣哨骑四出。大兵至镇江府,张世杰、赵缙战于金山,世杰 多海舟,无风竟不可动,遂败。留守司参军沈圻自柁楼上坠下,呕血而死。守臣 洪起畏,遁。呜呼,京口第一重门户而失之,行阙岌岌矣!
○赵与可遁
乙亥二月,大兵入宁国府,守臣赵与可遁。与可,宗室也,而望风宵遁,朝 旨除名,勒停,追毁出身以来文字,以为不守封疆者之戒。既,北兵下徽州。
○二柜遁去
乙亥二月二十六日,左丞相王龠去。先是,贾似道奏请迁都,太皇太后不 许。及是,殿前指挥使韩震再申前请,龠议坚壁固守,求罢不允,径去。三十 日夜,右丞相章鉴遁。二相去国,朝廷事可知矣。
○诛韩震
乙亥三月初一日,诛韩震。三省奉圣旨云:“韩震身为殿帅,阴怀异志。当 此危急,不肯出战。声言提兵,哄入禁阙。奸谋叵测,罪不容赦。国人皆曰可杀, 吾念其父有功于蜀,不料其子负国若此。除已明正典刑,罪止其身。若家属亲党 决非同谋,一切并为免罪。”先是,有言震谋胁迁都者,宜中与客潘希仁计议, 乃伏甲士于枢密府,击杀之。以步军指挥使领其众。震部曲百余人,闻变大哄而 出,射火箭入大内,又以大刀斫嘉会门,宜中遣兵逐之,奔建康府。
○五木之败
北兵入常州府,时三月初二也。知州王宗洙遁,权守节干王良臣以城降。五 月,张彦、刘师勇复常州,王良臣败走。又复广德军。九月,王良臣以北兵攻常 州,知府姚统制,刘师勇、王安节拒守,攻城不克。十月,常州告急,文天祥 遣将尹玉、朱华、张全、麻士龙赴援。二十六日,战于横林,败绩。二十七日, 战于五木,败绩。张全不发一矢,尹玉、麻士龙死之。天祥调兵再往,道不通。 十一月十六日,常州粮尽,刘师勇以骑突围,出奔平江府,遂破常州,屠其城。 知府姚死之,生获王安节,不屈而死。姚乃姚希得之子,王安节乃节度王坚 之子。尹玉者,江西宪司将也,与北兵战,杀数千人,复收残兵五六百与角一夕。 兵败,手杀七八十人,遂死之。其麾下与北兵战,并死,无一降者。朝廷赠濠州 团练使,官其二子焉。常州自三月二日陷,至五月再复。九月北兵再至,知府姚 纠集义民登城巡视,旌旗云拥,鼓声震天。潜遣刘师勇、王安节等出师迎敌, 大捷。次日,北兵至城下,开门迎战。二阵夹击,攻城之兵为其掩杀,攻城不克 而遁。刘师勇又于归路设伏以待之,歼者过半。常州虽能保城,而管下属县屋宇 焚荡,人民掳掠殆尽,生获百姓,杀之,脔其肉,煎油作炮,掷入常州城下,使 膏油散在牌木上,积日,使火箭射之,牌权自焚。又俘其人,使之运土于城 外,筑堡倾泥,并其人填之。常州属县之民,遭此横祸。十一月,粮尽,城始破。 呜呼!使北兵渡江之后,州州有守臣如姚者,忠于国家,死守封疆,宋鼎又安 得而转移耶!
○朝臣宵遁
乙亥三月,京师戒严,朝臣接踵宵遁。大军已迫畿甸,勤王兵不至,人情 忄匈忄匈。知临安府曾渊子、两浙运副皆遁,浙东提举王霖龙遁,机政文及翁、 倪普、台谏潘文卿、季可、陈过、徐卿孙,待从已下陈坚、何梦桂、曾希颜数十 人并遁,朝中为之一空焉。朝堂榜云:“孟轲谓‘君视臣如草莽,则臣视君如国 人。’又谓‘谏于其君而不听,去则穷其力而后止。’识者犹以为非君臣之正谊。 我朝三百余年,待士大夫以礼,吾为嗣君,遭家多难尔。小大臣未尝有出一言以 救国者,吾何负于汝哉!今内而庶僚畔,官离次外,而守令委印弃城耳。目之司 既不能为吾纠击二三,执政又不能倡率群工,方且表里合谋,接踵宵遁。平日读 圣贤书,自负谓何?乃于此时作此举措,或偷生田里,何面目对人言语?他日死, 亦何以见先帝?天命未改,国法尚存,可令尚书省别具在朝臣、在京文武,并予 特转二官;其负国弃予者,令御史台觉察以闻,其榜朝堂,明吾之意。”
○罢贾似道
乙亥三月三日,贾似道罢平章、都督,予祠宣制曰:大臣具四海之瞻,罪莫 大于误国。都督行诸军之事,律尤重于丧师。告九庙以奉辞诏,群工而听命,具 官贾某小材无取,大道未闻。昔相穆陵,徒以边将而自诡。逮事先帝,遂于国事 以独专。谓宜开诚布公,以扶皇极之彝,并谋合智,以尽天下之议,而乃恣行胸 臆,不恤人心,以吏道沮格人才,以兵术裁机务。括田之令行,而农不得安于 野;榷利之法变,而旅不愿出其途。矧当任阃之驱驰,不知戎事之缓急。战攻或 旷岁而不举,兵事或临时而不修,纤悉于文法之搜求,阔疏于边政之科琐,遂令 饮马以渡长江,乃者抗表出师,请身戡难。人方期以孔明之志,朕亦责以裴度之 功,谓当披发缨冠而疾趋,乃复二矛重弓而容与。三军解体,百将离心。彼被甲 之谓,何未闻声而先溃?孟子谓:“吾何畏彼?”左氏谓:“我不成夫社稷之势, 缀旒缙绅之言切齿。”姑与薄罚,俾尔闲祠。于戏!膺戎狄,惩荆舒,今复奏周 公之事;放欢兜,殛伯鲧,尚思宽虞典之诛。可罢平章军国重事,都督诸路军马。 十四日,贾似道遣堂吏翁应龙护都督印归朝,上表白劾。至五月,太后乃降诏, 令李庭芝宣,意略云:卿其亟归丧,次以尽臣子之道。当曲示保全,否则众论益 甚,忠孝靡容,吾虽欲屈法伸恩而不可得。卿其明听吾言,善终以始,亦有辞于 永世。时左相王龠奏:“陛下念其勤劳,三朝免于远窜,使之归里终丧,忠厚 之至。既数辞矣,安坐维扬,未闻就道。既不能死忠,又不能尽孝,遂使公论切 齿愈甚。愿降一明诏切责似道,以正方命之罪。”
○贬贾似道
乙亥七月十二日,合台奏贾似道丧师误国。内批“贾似道专权误国,得罪公 论。吾以其历事三朝,近尝许以终制,不欲已甚。合台露章未已,更与降三官, 改徙邻郡,少弭人言。”时贾似道婺州居住,廖莹中、王廷追毁文字,除名,勒 停,送韶州羁管。内批:“王廷、曾渊子改送雷州居住。敕贾似道降三官,改送 建宁居住。”翁合奏:“贾似道以妒贤无比之林甫,辄自托于伊周。以不学无术 之霍光,敢效尤于莽操。其总权罔上,卖国召兵,专利虐民,滔天之罪,人人能 言云云。首闻邸报,台谏交章声其奸谋,乞行远窜。迫于众怒,仅谪建宁,虽国 家之典宪未伸,而朝廷之意向稍白。臣切伏惟建宁实朱子讲道之阙里,虽三尺童 子粗知。向方闻似道且呕恶唾去,况可见其面?如朱释《大学》一章曰:放恶不 远,彼且稔恶。所伏之地,其民何罪?必以御魑魅而后已夫!与之同中国且不可, 而可一日同此乡哉?必放之此乡,此乡亦复何罪?巷伯恶恶之诗曰:投畀有北, 有北不受。而终曰:投畀有昊。盖有北决所不受,则付与昊天,惟天得制短,长 六合尔。此则陛下事也。乞将似道远窜深广以伸国法,以谢公论。”有旨,贾似 道移漳州,责授高州团练副使,下临安府、台州,簿录其家。
○相陈宜中
乙亥三月初三日,陈宜中参知政事,陈合佥书枢密院,召王龠还朝。初十 日,陈宜中除右丞相。初四日,宜中辞相,奏云:“臣今月初四日恭准内批,不 许臣辞免新除特进右丞相,恩命念臣一介朴愚,初无矫饰。此番出位,奉行陛下 如神之断,将顺陛下如天之仁,实出于爱君忧国之血忱,非有一毫倾人利己之私 念。皇天厚地,实所鉴临。今若许臣以旧官备位,人犹谓臣无所为而为之,可以 少逭清议。若不先不后,于此易变恩荣,公论无情,何所不至。或谓臣乘时倾似 道而夺其权,或谓臣拱手不留臣鉴而据其位。臣既无面颜立于百僚之上,亦安能 复有精神念虑能为陛下宣一日之劳哉?自鲁港败后,宜中首斩韩震。胁迁之议, 差强人意,宜中实无经济。”至秋,托故遁归。及不得已,十月再来,则国事去 矣。
●卷八
○张世杰入卫
乙亥三月初十日,张世杰入卫京师。内空,赖张世杰一军万人自荆湖至。世 杰本信安归正人,擢承宣使。陈宜中疑世杰易其所部之军,世杰不得尽其力。时 吕文福请提兵入卫。文福,文焕兄也。
○议迁跸
宗学上书曰:“臣等为国同姓,与宗社相依为命。近者元臣开督视师,继而 又闻逆整已毙,臣等私窃喜之。迩日以来,京师内外喧传,皆得内人,今已放散, 御船今已排定,营卫诸军皆已点差,仓库今已搬移,陛下移跸亦在旦夕。踌躇未 即行者,独吾太皇太后不肯轻动尔。臣窃为陛下计,不过移跸庆元,其次则移跸 平江。至事势危急,则航船幸闽。不思我能往,彼亦能往。纵使兵或可守,陛下 岂能郁郁求活,作一龟兹国耶?北兵渡江已逾两月,不闻有备御之策,但闻和议 之请。和议未必能成,危亡之势渐迫。今天下勤王之兵在京,屯戍者不下二十万, 犹堪一战,岂束手待毙而已哉?臣愿陛下戒诸将帅,纠集精兵,尽力血战。战若 不胜,死于社稷,犹可见艺祖于地下。惟陛下思之,幸甚!”
○陈宜中奏
殿院陈宜中奏云:“近北兵渡江已逾两月,上而三宫,下而万姓,皆谓平章 贾似道督师一出,未必负三朝礼遇之恩,必能以一死酬天地涵容之泽。而乃拥师 逗留,不发一矢。今月二十日,忽报孙虎臣;又二十二日,报臣等以诸军皆溃散。 初犹有自与一决之语,既乃发为海上迎驾之言。臣见其平日自诡以知兵意,或有 深谋秘计,可以救一脉于垂亡。观其所措,有非腐儒所能测识。忽二月二十八日 早,有督府随吏回归,乃言似道于二十日夜三更鸣锣一声,回散诸军,窜身而去, 莫知所之。臣闻之血泪进流,欲死无由,因自痛念,曩经丁大全败窜之余,适际 理宗再生之德,徼逾末年。似道时适当国,起自书生,叨居枢地。彼虽一出,臣 每见其施行时有差舛,未尝不从容纳规,而才弱力薄,凡莫能救。正如范文虎事, 争之不力,稔祸今日,涕殒何追!今似道以溃师窜身,上误宗社,臣曩为台谏, 既无吕诲之先见;臣今为执政,又不能为社稷力争,罪何所逃!谨自具劾以闻, 欲望圣慈重行追窜,正平日苟容之罪,以谢公论;仍乞正似道误国之罪,以谢天’ 下。祖宗德泽未衰,人心戴宋犹故,元气一脉尚可挽回,仍乞将公田、市舶茶盐 等拂民所欲者悉赐改正。令学士院降诏,以明太皇太后、陛下哀痛悔恨之意,少 回皇天舍逆助顺之心。”
○陈宜中都督
陈宜中都督军马,时乙亥四月也。奉旨建督于京,檄召诸路军马勤王,并令 溃军各归所部。淮东隶李庭芝、淮西隶夏贵、沿江隶汪立信、四川隶朱礻冀孙、 江西隶黄万石,节制团结内外兵十七万五千人。分厢差寄居官为总督,给一军, 赴教场教阅。
○诏谕三将
五月,太皇太后诏谕吕文焕等息兵通好。诏曰:“贾似道专制朝政十有五年, 挟智行私,矜己自用,结怨军民,失信邻国。战功当赏而不赏,边费当支而不支, 尽心力以守襄城者,坐视不救;备己财以赠郢兵者,反受责言。遂使诸将离心, 三军解体。比者请师出督,畏死偷生,不战而逃,莫知所在。自古失律之师,未 有如此之谬者!吾已节次,明正其罪,但念吾年七十,抱病滋久;嗣君幼冲,茕 茕在疚。念北方之兵薄吾近地,宗社危急,不可以一朝居。似道召祸如此,老身 幼主实受其殃。因思尔文焕世受国恩,久当事任,守城备殚勤劳尔。奕尔文虎, 皆受先朝之知,尝任岩帅之寄,一时舍此,度非本心。三人在北,岂能遽忘本朝 之旧,不念吾国之危?兹用手披,敷陈吾意,尔三人为吾转道此意于师相。吾老 幼虽不足念,生灵何辜,受此荼毒?不知何道可以息民,何辞可以通好于北朝, 以成南北之美意,以纾社稷之近忧。愿亟为我图,俾王室不坏,理宗、度宗在天 之灵,亦必降于尔衷。故兹诏示,想宜孚悉。”
○吕文焕回本国书
报国尽忠,自许初心之无愧。居城守难,岂图末路之多差。兹祈转念,昔日 之功,庶可少伸。今日之款,明公问信,归人欲言。伏念某少服戎行,壮临边徼, 干戈满眼,轻性命于鸿毛;弓箭在腰,系死生于马足。不但驰驱于西北,誓将屏 蔽于东南。幸以微劳屡收薄效,至若襄城之计,最为淮甸之危。蠢兹无厌之戎, 指为必攻之地,迅裂如水火之冲击,飘荡如风雨之去来。坐一日以犹难,居九年 而可奈!南向高筑,盖欲拒吾喉襟;樊城尽屠,又已去我羽翼。虽刘整首先于犯 顺,而焦然中苦于党奸。孤城其如弹丸,谓靴尖之踢倒;长江虽曰天堑,欲投鞭 而断流,凶焰如斯。先声屡至,臣能死尔。仰天而哭,伏地而哀。敌既深乎,析 骸而爨,易子而食。尚冀庙堂之念我,急令邻郡之聚兵,委病痛于九年之间,投 肌肉于群虎之口。因念张巡之死守,不如李陵之诈降,犹期后图,可作内应。国 手败局留著,岂异寻常之机;俗眼据图观形,宁识骊黄之马。盖使忠臣偶陷于敌 国,乌能绝意不念于乡闾?固知死也,何补于生奚。益安有食焉,不任其事。因 衔北命,乃拥南兵,视以犬马,报以仇雠。非曰子弟攻其父母,不得已也。尚何 言哉!今我皇上其好生,开以自新之路。明公都督虽是问罪,蔼然念旧之情, 安敢固违,永为背叛?现今按兵不动,卧辙不惊,抚此良辰,伏观景命。且秦穆 公之赦杀马,在野人犹知报恩;如齐威公之相射钩,愿君子终无忌怨。
○督府檄文
略曰:“且整之叛我也,固以自疑。若焕之去国也,独何不忍?不思元温群 从并受卵翼之恩,李陵一门初无毫发之损。国家厄运,一至于此,人心忠义,夫 谁无之?太皇后七秩之圣躬,今天子孤之冲质,在人情尤知恤乡闾之老幼,矧 臣子忍坐视君父之倾危。宁无郡国贤臣,亦有江湖豪杰,共会倡义之旅,载驰勤 王之师。如陶士行慷慨之真,如张魏公忠赤之至。救日之弓,拔月之矢,便直指 于旌旗;如砺之山,如带之河,尚永坚于盟誓。”
○王龠平章
乙亥四月,王龠平章军国重事。八月,王龠致仕。龠具位平章,在朝 无所建明。不顾君父之颠危,退为保身存家之计。鄙哉!
○日蚀
乙亥六月初一日午时,日有食之。既是时,天地晦冥,咫尺不辨,人鸡鹜归, 犹如暮夜。自巳至午,其明始复。下诏曰:天降罚于我家,嗣君幼冲,未堪多难。 吾以衰髦,勉强听政。明不能察奸臣之误国,仁不能救兵革之殄民。德泽弗流, 政令多失,乖气致异,谪见于天,乃夏季月朔,日有食之。既阳微昼晦,变莫大 焉。吾惟艰危之会,忧心如熏。重以灾异谪告,于何不臧?忧咎在吾,痛自先责。 贬损尊号,犹恐未尽应天之实。方与嗣君夙夜祗惧,省躬悔过,慨念奸臣专政之 久,杜塞言路,蒙蔽天变,下情壅于上闻,祸至此极。今吾当儆悟,少知惩艾, 虚心听政,惟人言是听,以答天意。咨尔百僚士庶,尽忠极言,凡凉菲之愆,政 事之疵,黎元之疾苦,爰暨修禳固圉之常策,可以消厄运,导和气者,毋有所隐, 将采择施行。人心悦而天怒解,庶几在此。布告中外,体吾至意。时太皇太后内 批痛自切责,以答天戒,可去圣福二字,用昭吾恐惧修省之意。
○陈留并相
乙亥六月,陈宜中左丞相,留梦炎右丞相,陈文龙、黄镛佥书枢密院事。谢 堂镇抚使,家铉翁知临安府。授文天祥刑部尚书,趋赴行在;命夏贵淮东制置, 知扬州;朱焕淮西制置,知庐州。召李庭芝赴行在。夏贵不受,代李庭芝闭门自 守。
○文天祥入卫
乙亥四月,文天祥为江西提刑,募兵于赣州、台州。杜浒纠合四千人从之。 至九月,天祥将吉赣民人及峒丁二万人入卫,衣装器械,戈甲精明,人心喜慰。 诏褒奖,除江浙制置使,知平江府,提兵捍御。是时陈宜中归永嘉,留梦炎当国。 梦炎意不相乐,乃以天祥为制阃,出守吴门。
○征诸帅不至
征吕文福入卫,行人失辞。文福自疑不至,复征夏贵督万寿,黄万石入卫, 并不至。时京城招军,年十五以上号武定军,长不满四尺,观者寒心。
○诸郡望风而降
乙亥三月,知江阴军郑濡道遁去,知广德军令狐(缺)降之。三月十四日, 下平江府,守臣潜说友遁,通判胡玉以城降焉。下安吉州,守臣赵与立降。江上 列城,或降或遁,无一人坚守者。夏四月,下江陵府。高达京湖名将,己未解围 鄂州,似道许以建节,后竟不与。达怨望久矣。至是为荆湖制置,以城降,宣阃 不能制。城初陷,朱祀孙仰药不得死,既而亦降焉。乃令朱祀孙移文诸州归附, 既,鼎州、澧州、常德府、寿昌军并降。时大兵徇湖南,围潭州,安抚李芾与大 兵战于澧陵得捷,守城。攻之不能克。九月,大兵至独松关,杀廉万户希贤。后 丙子二月,廉希贤之子杀张濡,磔之。濡,张俊之曾孙也。十一月十六日,大兵 下隆兴府,刘粲以兵累战不利,遂以城降。牛傅、危天顺二将赴火死。初,瑞州 先下,姚计议至隆兴说降,刘拒之。乃引兵出战,杀戮不少,凡累战不利,不 得已而以城降焉。大兵至抚州,时制置黄万石开阃抚州,闻大兵至而遁。都统密 侑迎敌就擒,不屈嚼舌,骂声不绝而死。施至道以城降焉。建昌相继而下,宋师 战于相关,败绩,去杭百里。时独松关告急,召文天祥入卫。天祥自吴门还,遣 守独松关。时天祥军三万,张世杰军五万,诸路勤王师犹有四十余万。天祥与世 杰密议“今两淮坚壁,闽广全城,王师且众,何不与之血战,万一得捷,则罄两 淮之兵以截其后,国事犹可为也。”世杰大喜,遂议出征,独宜中沮之,事不成 矣。二十八日,进攻平江府,通判王矩之以城降。十二月,大兵屯平江府,巴延 在焉。京师戒严,留梦炎、陈文龙、黄镛、刘黻并遁去。大兵屯于长河堰,陈宜 中蒙蔽外庭,如遣使请和,见伯颜于长安堰,已而不如约,故大兵竟至皋亭山下。 丙子正月,大兵入临江军,权守滕岩瞻遁。临江告急吉州,乞兵援守。吉州差禁 军三百人,至临江防拓。舟必从吉水,敢勇军守吉水;陆必从永丰,忠勇军守永 丰。未几,大兵至,禁军溃散。大兵入临江。大兵更自相江疾驰至吉州城下寨。 十八日,大兵进皋亭山,去城三十里。北使请执政军前议事,文天祥请行,百姓 官民迎丞相伯颜于皋亭山下。十九日,大兵进屯北关门外,京城百姓门上各贴 “好投拜”三字,吕文焕、范文虎九骑入城,遂入大内,谒太皇太后。
○纳降表
乙亥十二月,遣使纳降表,直学士高应松辞草表,乃以京局官刘褒然权直院 草之:“自贾似道丧师后,至今十月余,国事危急,将士离心,兵出屡衄。朝廷 方理会科场、明堂等事,士大夫陈乞差遣士人,觊觎恩例,一筹不画。及是束手 无措,乃议纳土,求封为小国,赍降表,奉使燕京。哀哉!”
○诏罢兵
宋太皇太后诏文天祥罢兵。诏曰:“卿之忠义,朕已素知。现今遣使请和, 卿宜自靖自献,慎勿生事,乃所以保全吾与嗣君也。”天祥捧诏号泣,于是不敢 出师矣。
○罢团结
乙亥十二月,宋太皇太后诏民兵罢团结。既,太后诏南北讲和,京城内外民 兵罢团结。三省榜谕京城百姓:两宫仁慈,保全生灵,南北见议讲和。毋致惶惑。
○二王航海
丙子正月十二日,命秀王与择奉皇兄广王、皇弟益王出宫航海。
○宜中夜遁
陈宜中十月再相,国事亦危矣。至丙子正月十八日,大兵至皋亭山,邀以相 见,宜中夜遁。十九日,以贾余庆为右丞相,吴坚为左丞相,谢堂枢密使,家铉 翁参知政事,刘同知枢密院事。是时宜中遁,文天祥辞右相不拜,遂以贾余庆 为右丞相,朝廷愈无统矣。
○文魁辞相
丙子正月十九日,除文天祥右丞相兼枢密使,天祥辞不拜,除资政殿大学士。 北师邀当国者相见,执政侍从交赞公出。天祥曰:“国事至此,吾不得爱身。” 辞相印不拜,以资政殿学士行。天祥至皋亭山,巴延丞相引见。天祥抗辞慷慨, 议论不屈,遂留之,不使南归。遣王千户馆伴。
○京城归附
丙子正月二十日,大兵入临安府,请太皇太后降。太后诏江南诸郡归附。诏 云:“今根本已拨,诸城虽欲拒守,民何辜焉?诏书到日,其各归附,庶几生民 免遭荼毒。”时贾余庆令学士院降诏,俾天下归附之,各付一省札。惟家铉翁不 肯署押,吴坚一如贾余庆之命,程鹏飞作色,欲缚铉翁,铉翁云:“中书无缚执 政之理。”归私厅以待,程竟不敢谁何也。朝廷自乙亥十二月至丙子正月,信使 往来,和议未决。正月二十四日,北使请宰执亲往燕京朝觐,于是以吴坚、贾余 庆、家铉翁、刘、文天祥五人为祈请使。朝廷百官或在或遁,至是为之一空矣。 二月初一日,巴延丞相指挥收京城军器。至十二日,索宫女、内侍、乐官诸色人 等,宫人赴莲池死者甚众。二十日,北使请三宫北迁。二十二日,宋少帝令太后、 隆国夫人黄氏、朱美人、工夫人以下百余人从行,福王与芮参政谢堂、高应松, 驸马都尉杨镇,台谏段登炳、邹珙、陈秀伯知临安府。翁仲德等以下数千人,太 学、宗学生数百人,皆在遣中。惟太皇太后以疾留大内。
○潭州死节
丙子正月,大兵破潭州。李芾守潭,竭力备御凡八九月。其间出战屡捷,而 大兵之攻日增,芾不能支。城破之日,命积薪楼下,于是携家人尽登楼大宴,积 金银于两畔。李与馆客上坐,其余列坐左右,数杯后,命唤二刽子来。既至,则 令“将此金银去,与你家口。取法刀来。”一不肯受,一会意,径受之,携去分 付家人。后须臾将法刀至。李帅呼之至前,分付“先从头杀人,到尾杀我,待我 点头时下手。”复饮酒,良久点头。惟馆宾与一妾坠楼而走,妾折一足。最后李 帅伸头受刃。此刽子遂四面放火,自刳其腹而死。既,潭州陷,衡州、茶陵军、 袁州相继而下。其后李两山有诗题潭州驿,怀李肯斋曰:“天运由来有废兴,义 无两大一身轻。封疆社稷若不死,妇女须眉何用生。纽解纲常重接续,灰寒万劫 独光明。便当配食三闾庙,启迪民彝开太平。”(三闾水死,肯斋火死。)
○吉州归附
丙子二月十五日,大兵至吉州,权城守周天骥以城降。大兵循浙东至严州, 知州方回降。至台州,知州杨必大降。至处州,知州梁信降。衢、婺等州并下。
○扬州死节
丙子五月,广王登极,除李庭芝为右丞相。六月,庭芝弃扬州,引兵至泰州, 欲航海至福州。大兵追及之,庭芝凡战数合,大败,遭擒。宋都歹元帅斩庭芝于 军前。八月,大兵攻淮东,破扬州。朱焕以城献,姜才死之。姜才,淮之猛将, 前后主将,皆其人也。姜才屡战大捷,大战三日。姜才身生九疽,不可挂甲,遂 败。至泰州,被执,不肯降,临刑含血,骂声不绝口。淮人言之,无不伤叹。
●卷九
○丙子北狩
祈请使
左相吴坚(天台人)右相贾余庆(海州人)参政刘(重庆人)枢密文天祥 (吉州人)参政家铉翁(眉州人)
表献玺纳土官
监察御史杨应奎(庐州人)大宗丞赵岩秀(临安人)
日记官
宗丞赵时镇(庐州人)阁赞严光大(绍兴人)
书状官
御带高州太守徐用礼(临安人)潮州通判吴庆用(临安人)惠州通判朱仁举 处州通判沈庚会浙东路钤吴嘉兴掌管礼物通事官
通事总管高举(江陵人)总管吴顺
提举礼物官
环卫总管潘应时总管吴椿环卫总管刘玉信(扬州人)
掌仪官
浙东路钤詹<囗水>带行官属五十四员随行人从二百四十人扛抬礼物将兵三千 人
北朝馆伴使
巴延丞相贴差特穆尔万户阿术元帅贴差焦愈相
○祈请使行程记日记官严光大录
德丙子二月初九日,宣奉大夫、左相吴坚,自天庆观方丈出北关门,送通 议大夫、右丞相兼枢密使贾余庆、银青光禄大夫、枢密使谢堂、端明殿大学士、 中奉大夫充祈请使刘、承议郎守、监察御史充奉表纳土官杨应奎、朝奉郎充奉 表纳土官赵岩秀。当登舟时,南北朝阿里议事传巴延丞相命,留吴相登舟。泊于 北新桥岸下,终夜流涕。北军差军前唆都相公勉谕之。此日会文天祥于军前,忠 义激烈,分辨夷夏。遂激北朝丞相之怒,遂点差坚战头目守之。
初十日,枢使谢堂纳赂免行,遂回。是夕泊谢村。
十一日,吴坚、贾余庆、家铉翁、刘各乞封赠三代妻属,众官乞封赠三代, 奏从之。午后,文天祥自北寨登舟,同特穆尔万户至,诸使众官会于唐西寺,就 宿舟中。
十二日,早行舟,夜泊人场国济桥。
十三日,夜泊上墩。兵火之余,横尸满野。
十四日,舟次平江府,北官宣抚使就阊门接。官亭令妓置酒待,吴、文二相 不赴。晚催登舟,马军三百余人沿塘护送至无锡县。
十五日,舟次无锡。是日特穆尔万户生日,四府俱送寿仪,就三登仓桥上, 特穆尔舞劝酒。是夜泊常州十里镇。
十六日,早舟次常州,毁余之屋塞路,杀死之尸满河,臭不可闻,惟此最多。 次过奔牛镇,夜泊吕城,白骨堆积如山。
十七日早过吕城堰,换舟到丹阳县,泊七里庙。
十八日,行过新丰寺,遇一舟,有北朝国师,刘参政举酒劝之。次至镇江府, 韩蕲王庙前,有招讨石祖忠、招讨张郎中携妓乐,师豹劝酒,迎入府治,同特穆 尔留客于府治后堂。泊舟丹阳馆后。
十九日,府第率众官渡扬子江,入瓜洲,见阿术平章,留宴于秃鲁万户张郎 中房子。
二十日,阿术元帅统诸臣从官,同太皇太后续差到。ト赞吴忠翊督战,孙通 直赍手诏,带北朝马数千往扬州。至扬子桥,炮声连响。继至城下,一炮震天, 城上旗帜云拥,军船放划,弓弩密如雨。再一炮响,阴云四合,冷雨大作,骤如 倾盆,势不可进。阿术平章请回扬子桥,茶饭罢,入瓜洲。
二十一日,雨雪大作,疾风骤发,江涛汹涌,不敢发舟,再泊瓜洲。
二十二日,雪霁,诸使回镇江府。
二十三日,吴ト赞、孙通直、阿术平章欲命诸使亲札,劝扬州制置李庭芝纳 降,众从之,独文丞相不署名。继而平章先索稿,及诸使札成,无计可达。其地 分各有军马把截,时有游骑出巡,夜宿舟中。
二十四日,宴于镇江府治,夜宿舟中。
二十五日,夜宿舟中。
二十六日,巴延夫人自临安回。夜宿舟中。
二十七日,夜宿舟中。
二十八日,焦佥省诸使宿镇江州治。
二十九日渡江,夜泊舟中。至夜,文丞相脱去。
三月初一日早,方知文丞相已脱去。闭城三日,搜觅,不见。收从人干仆, 并管伴使千户及总管等人囚之,夜宿舟中。
初二日,宿于扬子桥圃内。乘铺马。
初三日,宿湾头。午前经行,有扬州都统姜才出战,士气百倍,其锋不可当, 乃退。
初四日,过邵伯镇,径行一堡子,阔六十里,北军屯戌。又有水寨,屯军甚 多,内有小堡子六十余所。波罗相公阿里右丞在内宰马置酒,延待诸使。忽报扬 州北门军马拥出,姜才分阵杀夺,交伤不少,相持半日。及暮,波罗相公以军马 相距而退至中路,遇庐州一卒,云淮西庐州夏贵已于三月初三日投拜,见赍降书 至。阿术平章处有军马数十护送,盖扬州未降故也。晚宿荒屋内,路上尸骨如山。
初五日,过天长县,宿荒草上,坐以待旦,有尸满野。
初六日,渡天长河,无舟。满河皆腐尸,夜宿草地。
初七日,过宝应军。
初八日,过招信军,至淮安界。忽望见旌旗云拥,炮响震天,有数队人马出 战,矢下如雨,乃吕文德兵马。亲临军阵,杀伤不少,特穆尔万户集兵拒守,及 日晚方退。夜遂移屯,宿于荒草。
初九日,过江罗城,渡清河口。守渡众官迎入军治,设宴。出城宿舟中。
初十日,舟离清河口,过小清河口七里庄,转河至桃源,晚宿舟中。
十一日,宿舟中。
十二日,至宿迁县,仅有二三十家,舟泊野岸。
十三日,舟行,晚宿邳州城外。邳州守离城远接,置酒作乐,会众官于草庐 下。夜舟泊圮桥之下,即子房椎击始皇博浪沙,中副车,遂逃于此。子房进黄石 公履,即此桥也。自此人皆戴笠,衣冠别矣。
十四日,换舟,诸官入邳城去看风俗。城壁圮颓,民居荒芜。自此经过州县, 只如此。晚宿野岸。
十五日,早发氵阴,属徐州界,道左有元间石麒麟院所立镇碑。是晚徐 州守臣携酒至,款诸使。夜宿舟中。其日乃清明,诸使多感伤。
十六日,抵徐州,换舟,宿野岸。
十七日,舟行,午过留城,少泊。父老云“此是汉高祖封子房为留侯,即此 城是也”,有庙碑记在焉。晚过九里。
十八日,次沛县,乃鲁地也。高祖起于丰沛,去丰二十里。沛民闻宋朝宰相 等官至,家家门首焚香迎拜。申牌后过鸡鸣台,晚次舟河口鱼棠县。昔《春秋? 隐公五年》“观鱼于棠”,即此地也。
十九日,舟行,午至谷亭马头,申时过鲁桥。有四洞水流甚急,桥畔有四天 王之祠。晚宿鲁桥。
二十日,易行李上车,属官皆乘铺马。酉牌抵新州,夜宿县治,即济州也。
二十一日,车行,酉过汾阳,即郭令公所封之地。夜宿于县治。
二十二日,车行,午至东平府,夜宿严相公家。
二十三日,东平守置酒,高会于宣圣庙。圣像雄伟,殿宇宏丽,去宣圣墓二 百里。一人云“墓有巨木,皆三丈围。”夜宿严相公府。此处风俗甚好,商旅辐 辏,绢帛价极贱。一路经过,惟此为最。
二十四日,车行,申抵茌平县,宿县治。
二十六日,车行,过合城镇,午过临城镇胜果寺。有周柴世宗庙,遗像存焉。 自东平府去,村聚颇繁,麦畦桑亩,一望不断。晚至高唐平原县,系赵地,战国 封平原君处。夜宿县治。
二十八日,车行至陵州。陵州郡守迎诸使,宴毕,宿州治。
二十九日,易车行陆州西关,就渭河登舟。午后过林镇,属河间府,有梁山 伯祝英台墓。夜宿于岸。
三十日早行,舟已抵灌县界东光县。焦佥省置酒,宴于县治,夜泊野岸。
闰三月初一日,舟至长芦镇。土人云:“小燕京”,盖人烟辐辏。此地产盐, 有盐运司,镇南有浮桥。妓乐、杂剧,宴待诸使。未牌舟抵兴济县,酉抵青州, 夜宿舟中。
初二日,舟行,过清河镇,去海不远,夜泊镇内。
初三日,舟过清河镇永济河。时海风大作,吹沙走石。是夜宿舟中。
初四日早抵杨村,歇于馆驿。焦佥省差杨村巡检下乡民户办车三十辆。夜宿 驿内。
初五日,诸使宴焦佥省于驿中。
初六日,车行,午过武清县,东有蒙古皇帝《选命贤才牧民德政碑》,进士 赵崇选撰。夜宿州治。
初七日,车行,过王台镇,四望桑麦青青。午过分头,土人云:“此地甚冷, 五月方可养蚕,麦苗长不满三寸,六月方食麦。”次抵德仁府,此地属氵郭阴县。
初八日拂明,诸使率官属诣德仁府永寿寺,启建太皇寿祟圣节道场。退,宰 执来议,勘会国信所礼物。已近燕京,护送官吏、督抬兵级并祗侯人,各与给犒, 须议指挥。
护送礼物官徐用礼,特与转行武功大夫,带御器械,知高州。
日记官严光大,特与转武翼郎,升ト赞,添差福建路马步军副总管,福州驻 札。
大通事高举,特与转武经郎,带行环卫官,添差西路副总管,临安府驻札。
尚书省都事吴庆用,特转朝奉郎,添差通判潮州,赐绯。
尚宝省录事朱仁举,特转奉议郎,差通判惠州事,赐绯。
中书省录事沈庚会,特转奉议郎,差通判处州事,赐绯。
尚书省令史陈允谦,特转宣教郎。
枢密院丞旨胡绣,特转武功郎,添差浙东路兵马钤辖。
国信所掌仪詹<囗水>,转武功郎,浙东路分,绍兴府驻札。
专库龚友谅、陆镇,各转承信郎。
直省所刘某、钟应辰、沈文亨、钟大有,各转承信郎。
陈总、姚安国、石宝、林恢,各补进义校尉。
凡扛抬礼物节级等,各有犒赏。
初九日甲辰,过大兴县,至滂村宿。是日贾相病。
初十日,马入燕京阳春门,诸色妓乐等祗候,迎入会同馆。
焦参政劝酒馆内,歇来远堂。
贾右相、家参政歇于穆宾堂右。
吴、刘二相歇于穆宾堂左,属官分歇后堂。
从者分歇前两廊。
此馆系大金四大王府,今改为驿,两廊
有八十余间。酒食米菜之类,专委断事官分
拨轮到,各责同知排办齐整。厨子、工夫等
人分房祗直,每日委监察御史等官觉问,逐
一宣问茶饭好歹。
贾相病甚,仍宿馆内。
十一日,枢密院差军卒数十人守馆内,贾相病重。
十二日,夏贵至,歇来远堂之右,随行带领将佐三百余人。都人聚观,哂之。
十三日,枢密院差太医诊贾相脉,投石膏散。疾愈笃。
十四日,贾相薨,众官大恸。
十五日巳时,贾相自会同馆后门出殡,诸官出丽正门。燕京大兴总管府排办 神道,彩亭十余座,鼓钹幡盖之类,送至洞神观侧殡焉。
十七日,诸使祭贾相于洞神观。
十八日,特穆尔万户宴诸使。
十九日,诸使同属官至枢密。值雨,入丽正门内。右首参张平章、陈参政会 少保夏贵,端明吕师宝、都统洪模并宰执属官、少保官属同宴。张平章问吴相郊 祀典礼,仪仗制度等事,陈参政以丞相所言,详细答之,席终而回。
二十日,诸使点视礼物。
二十一日,巴延丞相回,诸使出接,有大旗书“天下太平”四字。
二十三日,巴延上开平府。
二十四日,诸使出阳春门,迓太后、嗣君于五里外。起居隆国夫人、王昭仪、 新安宫正、新定安康、安定夫人天眷,福王、沂王、谢枢密从驾,车大小九十三 辆,大小宫使六十余人。张知府濡继至,有绯绿妓乐、神鬼清乐,戴珠翠衣,销 金乘马而坐。旌队枪刀、金鼓等迎接。入燕京,随驾下车,入中堂内,垂帘而坐。 诸使属官立班两拜,后班稍侧,又两拜退。
二十五日,诸使访谢枢密、沂王。
二十六日,吴丞相、刘参政宴谢枢密等官。
二十七日,礼物官属食于宴乐园。
四月初一日,诸使率属官诣会同馆,起居两宫。
初二日,焦佥省来访诸使。
初三日,诸使会议祈请事宜。
初四日,诸使宴焦佥省。
初五日,诸使访枢密院陈参政。
初六日,诸使同访赵同佥。
初七日,佥省来访诸使。
初八日,诸使率属官诣长寿宫,恭贺祟寿圣节。本观现有一真人掌观,宫内 道众八百人。
初九日,谢枢密、沂王宴诸使。
初十日,中书访诸使,议赴上都日子。
十二日,诸使及官属乘铺马出通玄门,晚抵昌平站。自此以往,步步皆沙漠 之地。省院诸色人点差一甲随行,余留燕京。
十三日,车马行,晚宿榆林站。是日过隘口。
十四日,车行,晚宿怀来站。
十五日,晚宿洪站。是日太后、嗣君、福王、沂王、谢枢密离燕京,亦赴上 都。
十六日,离洪站十里到云州,无城一哄人家。过州二十里地名龟门山,峭壁 对峙,有神灵。甚晚宿雕巢站。
十七日,车马行,晚宿独石站。自昌平站至独石站,亡墙草庐,皆是汉儿官 人管待,名“汉儿站”。
十八日,宿牛群站。此去皆草地,此乃鞑靼家官人管待,名“鞑靼站”。并 无房子,只是毡帐。鞑靼人多吃马牛乳、羊酪,少吃饭,饥则食肉。路中每十里 一急递铺,九州自此通路去。
十九日晚,宿明安站。有床帐,无人家。
二十日,宿京亭站,亦无人家,无水可吃。取水于十里外,只烧马粪。
二十一日,宿李三站,无人家。
二十二日,车马行四十里,至上都开平府,入昭德门,宿城内第三衔官房子。 自燕京至上都八百里,一步高一步,井深数十丈,水极冷,六月结冰,五月、六 月汲起冰,六月雹如弹丸大。一年四季常有雨雪,人家不敢开门,牛羊冻死,人 面耳鼻皆冻裂。秋冬雪积,可至次年四月方消。屋宇矮小,多以地窟为屋。每掘 地深丈余,上以木条铺为面,次以茨盖上。仍种麦菜,留窍出火。有地屋掘地三 四尺,四围土墙。此地极冷,每年六月皇帝过此避暑,冰块厚者数尺。夜瞻星象, 颇大。盖地势高故也。
二十三日至二十七,不许私行,不录。
二十八日,太后、嗣君、官人、宫使至昭德门里官舍安歇。福王子传制在隆 国处安歇,谢枢密在房子下,夫人留伴燕京会同馆。沂王以疾不入城。
二十九日,沂王疾亟。
三十日,枢密院以月旦日请太后、嗣君、福王同宰执属官、宫人、中使并出 西门外草地,望北拜太庙。
五月初一日早,出西门五里外,太后、嗣君、福王、隆国夫人、中使作一班 在前,吴坚、谢堂、家铉翁、刘并属官作一班在后,北边设一紫锦罘ぜ,即家 庙也。庙前两拜,太后及内人各胡跪,福王、宰执如南礼。又一人对罘ぜ前致语, 拜两拜而退。
初二日,太后、嗣君、福王、隆国夫人、中使等,天晓尽出南门十余里,宰 执同属官亦列铺,设金银玉帛一百余棹在草地上,行宫殿下作初见进贡礼仪。行 宫,殿宇宏丽,金碧晃耀。诸妃、诸王但升殿,卷帘列坐。
皇帝皇后共坐ニ中,诸王列坐两序,太后、嗣君、福王、宰执以次展敬,腰 金服紫。属官绯绿。各依次序立班,行朝甚肃。皇帝云:“不要改变服色,只依 宋朝甚好。”班退升殿,再两拜,就留御宴。
皇帝问吴丞相云:“汝老矣,如何为丞相领事?”答云:“自陈丞相以下遁 去,朝廷无人任职,无人肯做,故臣为相未久。念臣衰老,乞归田里。”
●卷十
○赴省登科五荣须知
两观天颜,一荣也;胪传天陛,二荣也;御宴赐花,都人叹美,三荣也;布 衣而入,绿袍而出,四荣也;亲老有喜,足慰倚门之望,五荣也。
○省试
正月二十五日,午间锁院。
至晚,宣押省试官入院。
试前一日,省试院引保,或不用亲临,只贡之书铺。
书铺纳卷,铺例五千,自装界卷子与之,或
只二千,无定价,过此无害也。
宗子又有一宗,文字颇多,非四千不可。特
奏名纳卷,亦三千。
二月初一、初二、初三日,引试诗赋人。
初五、初六、初七日,引试经义人。
初九、初十、十一日,引试宗室,锁厅应举人。
别试所则又迟经义场一日,乃初六、初七、初八日也。
十三、十四日,引试取应宗子。
混经、赋为一场。
省试案子不得以方州移动。(挟书传义,皆所不可。)
卷中自有第几幕印子收纳,士人自书治经、乡贯、姓名、押字于历上。若昏 黑,历子收去,无历可书,大有利害。
○御试给号
试前数日,书铺告报,士人请号。(纳卷铺例五千,因铺家卷子兼得,御试 须知一本。)礼部给正奏注进士号,次日给特奏名及四川进士三色宗子号。书铺 知委体例,(二百钱与之,索添,不过三百。)请号之日,士人天未明到书铺, 黎明而衤固幕入都,书铺引入,尚书、宰执据案坐于庭中,设桌子及历于吏部。 依省榜次第唤姓名而前,逐人自书姓名、押字于历记,则得号一枚。吏既与之号, 则唱而戒之曰:“牢收号,入殿不得唐突。”号以白纸半片为之,有字数行,尚 书侍郎、郎中皆衔押字,及有中官某人监集英殿门。试日以其号照入殿门,一失 其号,则不得入矣。
○丹墀对策
廷试之日,士人由和宁门入,徐行,执号乐卫士收数,成行而入,至集英殿 门外,中官展视而收之。殿外挂混图于露天,甚高。良久,天大明,了然分明, 知位次,士人聚于殿门外。待百官常朝毕,方引士人进拜,列于殿下,宰臣进题, 上览焉。天子临轩,天颜可瞻。起居赞曰:“省元某人以下躬拜,再拜。”又躬 身而退。各依坐图行列而坐,每位有牌一枚,长三尺,幂以白纸,已书某人某乡 贯,或东西廊第几人,不得移动及污损。坐定,中官行散御题,士人皆以御题录 于卷头草纸上,以黄纱袋子垂系于项上,若有损污,谓之不恭,纳卷所不收受。 散题后,驾已兴,入内进膳,赐食于士子。
太学馒头一枚
羊肉泡饭一盏。
食毕,不见赐。谢恩或要登东作,旋则抱牌,卷卷子而往。卫士相引,而出 亦不甚远。既坐,而试不得,与邻座说话。中官、从官杂处,董之宰执巡行至申 时,天子复临轩,纳卷于殿廷。东庑阶下之幕中,一中官监视收其牌及御题卷子, 亦不容人临时于纳处展视。若至昏时,则见有传者云;“已不在黄甲矣。”士人 每出一门,必书姓名于门东,历四门,皆书姓名、押字。出时无号无人,押行亦 不待人齐出。
○择日唱第
皇帝御集英殿,唱名非有他殿,只挂集英殿牌于殿前,特奏唱名则于数日之 后。先唱名数日,书铺又告报请号,礼部又散号,一如廷试给号之礼。又得子视 之,乃前日所收之旧号也。但于其上用红印书入集英殿试讫,中官姓名押小字一 行耳。仍戒曰:“牢收号,入殿不得唐突。”书铺告报之人又有所求,先量支少 金与之,不待开口。
唱名之日,亦由和宁门而入。身衤阑袍而足亦穿靴,列行举号。数人收号, 一如廷试之日。候常朝毕,赞者引入廷下,再拜。
皇帝临轩,宰臣进三名卷子,读于御案前。用牙篦点读毕,宰执拱立,列于 上前,ト门立于御案之西向。宰执先于御案前拆视姓名,则曰“某人”,ト门则 承之,以传于阶下卫士,凡六七人皆齐其声,传其名而呼之,谓之“胪传”,亦 谓“绕殿雷”也。凡呼而唱者三四声,士人方从众中出应。卫士夹而翼之,问以 乡贯父名,翼至廷下,对玉墀直躬未拜。廷上问以乡贯父名,卫士则以对。对毕, 过轩下少立,就甲入次,其荣在此也。非特名登天府,先代祖父之名,达于圣听 矣。待一甲毕,则往两廊角取敕黄而执之。甲内人齐,则廷上呼谢恩,士人廷下 立,躬身再拜而退,立于轩下。状元则便独班谢恩,不待甲内齐也。自第二名、 第三名为一班,便赐食,相身为袍,各设位,赋诗以答皇恩。第四名至第十名终 为一班,第二甲、全甲为一班,谢恩了,皆手执敕黄而立。敕黄用麻纸两副连粘, 大书某人等宜唱某等科第。
状元至第二甲终,皆曰“宜赐进士及第”。
第三甲、第四甲终,皆曰“宜赐进士出身”。
第五甲则曰“宜赐同进士出身”。
敕黄可漏子又长于敕黄一尺,唱第二甲尽,驾兴,入内进膳。须臾,赐进士 食三品:
赤焦肉饼二枚
天花饼二枚(只是素饼)
羊肉饭一盂(并羊羹饭,内有荡粉,皆三品
饼)。
上方起,卫士已将下三甲名字来,排当士人。两卫士管一纸,一纸书十五人 名字,皆先自唤集,排当资次,仍问乡贯父名。审毕,候上复出,殿上一呼某人, 则卫士已夹其人而进于前。骈贯而进,亦候一甲齐方拜谢恩,授黄敕。有恩例升 甲人,则当殿上宣示上旨(某)人有(某)恩,合升一甲末。所以方走唱名之人, 虽有恩例,亦不可自升甲。盖升甲人面授上旨,当殿谢恩故也。若无升甲恩之人, 不入赴唱名。传者曰:“待二年外方许到却。”唱至第五甲,上亦入少憩。顷之 传出,唱第五甲毕,士人皆执敕黄再拜,殿上传曰:“赐进士袍笏。”袍笏积于 殿外之两南庑下,士人出殿门,于上廊争取之,往往皆不暇脱白衤阑,而便就加 绿袍于其上。其所赐:
淡黄绢衫一领(袖如绿袍之宽大)
淡黄绢带一条
绿罗公服一领 笏一面
士人披衫系带未毕,则殿上催谢恩。谢恩罢,拜而出,紫绿相间,环堵可观。 紫袍牙笏,以取左宗子拜所赐也。拥而趋出门头,亦不待书名字。盖前日秀才, 今日官人。五荣之中,此属其最。唱名时不可一闻姓名,遽然而出,尤当详缓之 为佳。唱毕既出,至大门外,人备车马以须其出者十有五六。若自有车马,虽不 用支散,然群不逞随之,呵殿元者数十为队,所费亦不赀。不若只行出内门前茶 店中,待其人散,徐行归耳。状元、榜眼、探花须皆上马,盖临安府自备马以待 之也。
○置状元局
状元一出,都人争看如麻。第二、第三名亦呼“状元”。是日迎出,便入局, 局以别试所为之,谓之“三状元局”,中谓之“期集所”。大魁入局,便差局中 职事,一一由状元点差牒请:
纠弹 笺表 小录 掌仪 客司
计掌器 掌酒果 监门。
多者至五六十员,少者亦不下四十员。视事官送牒,例皆二十。初第人多喜 入局得陪侍。三状元与诸同年款密,他日仕途相遇,便为倾盖。常例五日一会食, 否则日中有酒杯、点心、果子二色。局中职事官虽多,入局而食者常半之,食罢, 出入无妨。三状元常宿于局中,不可出,宿于外月余而罢局。凡预局中执职事官 员,纳小录题名钱,非职事官须纳钱五千,而后得小录题名一本。
状元入局之初,依全赐钱一千七百贯。及诸公纳到助小录钱,亦一千三百贯 有奇。
三状元入局五日,职事官入局,局中以职事官名申台部,十日后正谢。
正谢日系太史台择日,亦谓之门谢礼。用笺表皇帝及东宫,牒表隔日计会, ト门通进。表中
止用三状元名衔,正特奏同日而谢。是日亦由和
宁门而入,在常朝殿门外北面天颜,赞者引唱,
躬拜,再拜而退。门外有立仗马及卫士等,卫士
唱喏毕,马退,士人方列班而拜,拜君之门而
已。
越二日,拜黄甲于贡院。
黄甲者,由省中降下。唱名既毕,省中以其
所升甲之人附于甲末,用黄纸以书之,故谓之
“黄甲”。是日,贡院设香案于廷下,状元引五甲
内士人拜香案,礼部亦遣官来赞导,置黄于案
上,望阙拜。拜毕,士人列两廊,四十以上东
廊,四十以下西廊。其日择一人最年高者上堂,
大魁拜之,年高者答拜。又择一人最少者上堂,
拜大魁,大魁亦答拜而退。吏人以纸笔请各书姓
名,依黄甲排次,匠者镌于题名石。是日谓之叙
同年、拜黄甲也,特奏不得与焉。
越四五日,乡人之官于朝者为乡会,以待乡中之新第者。
越三日,赴国子监谒谢先圣先师,祭。前三日状元点差职事官十四员。
临礼官弹压职事之不恭者。
奉礼官跪于先圣先师座前,奉币,进之于献
官,太官酌酒以进之于上三献官。
太祝读祝。
分献官十员,分献于十哲及两廊贤人,一人
分献五位,每位皆三拜。笏兴伏拜起,皆赞者
导之。礼毕而班退,赞者皆太常寺差来。
越三日,局中职事官下湖运司,做二大舟,局中连三状元凡七八十人,分坐 于两舟。酒数行,借张侯之真珠园散步,侯家亦有馈焉,其例也。薄暮舣舟于玉 壶园而竟席。
书铺告示,越十日,引正奏名黄甲士人射。
上自按试于讲武殿。
次日,赐闻喜宴于贡院。齐而后,押宴官率官属及进士列拜于廷下,面阙设 香案,侍从及贴职官皆与焉。凡拜五,舞蹈,其节有四,共十拜也。拜讫,正奏 各坐于东廊,特奏各坐于西廊,立亦如之。
小黑桌子 坐则青垫 果子人各四器
望果一器 望花一朵 醯醢列于前
初坐,先斟酒,三行,不下食。第三酌下鲜一碟,第四、第五皆有食以配 酒,五行而中歇。
人赐宫花四朵,簪于幞头上(花以罗帛为之),从人下吏皆得赐花。又有例 赐冰,再坐,分与士人又到班亭下,再拜谢花,簪而谢之,兼坐带花,又四杯, 而竟席前筵(羊牛体、七宝头羹,并皆奇品)。
初坐则以银台盏酌,再坐则易以银卮。
共九行,而饭则粟米为之,毕宴,不用谢恩。退皆簪花乘马而归,都人皆避, 以赴御宴回也。
次日,局中自用钱作期集所会,遵前例也,亦七杯,正奏名皆赴焉。亦就贡 院为之。
越十日集注。
是日天拂晓,袍笏书铺引入部。前数日,部
中先榜于阙亭,书铺录示新第人,先择其愿授者
而书于笏。及入部,郎中坐庭中,以殿榜资次而
呼前。廷上唱曰:“某人官人上阶。”揖问曰:
“愿受甚处阙?”对,郎中视簿,合受则揖。庑下
书簿中某人愿授某州某官阙而退。三状元皆送
阙,不与集注。
告敕一道 印纸一轴
信符一道 门谢关子一道
常例皆赐御写经书一轴,或赐御制诗一首(临安府镌碑表装,赐宴时,以分 赐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