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藏书录 (清)丁申 著
一、自序【丁申】
海盐马氏玉堂《论书目绝句》若干首中,有《历代编年藏书纪要》,云:“编年作史古来有,书目编年昔所无。更羡兰陵传八则,指南后学示迷途。”然《纪要》未之见也。郡县志经籍一门,乃载各家撰之书,非各家所藏之目。昔郑芷畦元庆手订《湖录》,中载自五代以迄明季藏书者三十家,并采录事实附缀于后;范声山锴校定为《吴兴藏书录》一卷,而武林为浙中首郡,天水行都,声名文物,甲于寰宇,士多好学,家尚蓄书,流风遗韵,扇逸留芬,历岁既久深,或遭兵火,或替云礽,既毁缥缃,并亡簿录,无缘覆瓿,遑论借瓻乎。申幼耽竹素,长阅沧桑,既抱文澜之残帙,更补书库之阙编,遗馥则卷守八千,末学则略窥万一,採公私目录,备古今掌故,挂漏知不能免,留览聊以自娱。
光绪乙酉七夕暴书日竹舟丁申识
二、卷首 文澜阁【丁申】
乾隆四十七年七月初八日奉谕,“《四库全书》现在头分已经告竣,其二三四分限于六年内按期蒇事,并特建文渊、文溯、文源、文津四阁以供藏庋。因思江浙为人文渊薮,允宜广布以光文治,现特发内帑银两,雇觅书手,再行缮写三分,分貯扬州大观堂之文汇阁、镇江金山寺之文宗阁,杭州圣因寺内,今拟改建文澜一阁,以昭美备。著传谕陈辉祖、伊龄阿、盛住等,所有大观堂、金山寺二外貯藏《图书集成》处所,其所余空格甚多,即可收藏貯四库书。若书格不敷,著伊龄阿再行添补。至杭州圣因寺后之玉兰堂,著交陈辉祖、盛住改建文澜阁,并安设书格备用。伊龄阿、盛住于文渊等阁书格式样,皆所素悉,自能仿照妥办。至修建格式等项,工费无多,即著两淮浙江商人捐办。伊等情殷桑梓,于此等嘉惠艺林之事,自必踊跃观成,欢欣从事也。”御制诗云:“四库钞书成次第,因之絜矩到南邦。班傭此实官帑发,卢径彼殊众力扛。衮钺必公慎取舍,淄渑细辨斥蒙厖。范家天一于斯近,幸也文澜乃得双。”按《两浙盐法志》:高宗纯皇帝命儒臣编辑《四库全书》,建文渊、文溯、文源、文津四阁藏庋群籍,复念江浙为人文渊薮,以广布以光文治,命再缮三分,赐江南者二,浙江者一。浙江即以旧藏《图书集成》之藏经阁改建文澜阁,并仿文渊阁藏貯。阁在孤山之阳,左为白堤,右为西泠桥,地势高敞,揽西湖全胜,外为垂花门,门内为大厅,厅后为大池,池中一峰独耸,名仙人峰。东为御碑亭,西为游廊,中为文澜阁。阁建三成,第一成中藏《图书集成》,后及两旁,藏经部;第二成藏史部,第三成藏子集二部,皆分庋书格。凡四库书三万五千九百九十册,为匣六千一百九十一;《图书集成》五千二十册,为匣五百七十六,总目考证二百二十七册,为匣四十,委员掌之,有愿读中秘书者,许其借观传写,设档登注,勿令遗失污损。所以嘉惠艺林者至矣。夫前代书籍,多藏秘府,牙籤锦帙,外人莫得而窥,间有颁赐给借,已属僅事。如我朝之以四库缥缃,津逮末学,嫏嬛福地,遍及东南,诚旷古所未有也。又光绪《杭府志》:文澜阁咸丰间毁于兵,光绪六年巡抚谭钟麟、布政司德馨饬郡人邹在寅即旧址建阁,临湖竖坊,并建御碑亭及太乙分青室,坚固宏敞,气象一新。七年奏请匾额,十月十六日奉谕,谭钟麟奏修复文澜阁,请颁发匾额方略,并将搜求遗书之绅士奖励等语。浙江省城文澜阁,毁于兵燹,现经谭钟麟筹款修复,其散佚书籍,经绅士丁申、丁丙购求藏弆,渐复旧观,洵足嘉惠艺林,著南书房翰林书写文澜阁匾额颁发,并著武英殿颁发《剿平粤匪方略》一部,交浙江巡抚祗领尊藏。主事丁申著赏四品顶戴,以示奖励,天语煌煌,皇恩曡锡,诚东南文运之转机,浙省艺林之盛事,安知文宗、文汇两阁,不以此为权舆,而次第兴举欤?
卷上
三、北宋杭州学书版
《乾道临安志》:府学旧在府治之南,子城通越门外。元祐间,知杭州熊本、苏轼乞赐书版。按文忠奏状云,伏见本州州学,见管生员二百余人,及入学参假之流,日益不已,盖见朝廷尊用儒术,更定贡举条法,渐复祖宗之旧,人人慕义,学者日众。若学粮不继,使至者无归,稍稍引去,甚非朝廷乐育之意。前知州熊本曾奏,“乞用废罢市易务书版赐与州学,印赁收钱,以助学粮,或乞卖与州学,限十年还钱。今蒙指挥只限五年,见今转运司差官重行估价,约一千三百余贯,若依限送纳,即州学岁纳二百六十贯,五年之间深为不易,学者旦夕阙食,而望利于五年之后,何补于事,而朝廷岁得二百六十贯,如江海之中增损涓滴,了无所觉,徒使一方士民,以为朝廷既已捐利与民,废罢市易务所放欠负,动以百万计,农商小民尚蒙圣泽,莫知纪极,而独于此饥寒儒素之士,惜毫末之费,犹欲以此追收市易之息,流传四方,为损不少。此乃有司出纳之吝,而非朝廷宽大之政也。臣以侍从,备位守臣,怀有所见,不敢不尽,伏望圣慈,特出宸断,尽以市易书版赐与州学,更不估价收钱,所贵稍服士心,以全国体,谨录奏闻,伏候敕旨帖黄。臣勘会市易务元造书版用钱一千九百五十一贯四百六十九文,自今日已前所收净利,已计一千八百九十九贯九百五十七文,今若赐与州学,除已收净利外,只是实破官本六十一贯五百一十二文。伏望详酌施行。”今惟《新唐书》尚有传本,余则著录家罕有言及者,究不知当日刻书,有若干种也。
四、秘书省
《朝野杂记》、《中兴馆阁书目》者,孝宗淳熙中所修也。高宗始渡江,书籍散佚,绍兴初,有言贺方回子孙鬻其故书于道者,上命有司悉市之。时芜湖县僧有蔡京所寄书籍,因取之以实三馆。刘季高为宰相掾,又请以重赏访求之。五年二月,尚书兵部侍郎王居正言,四库书籍多阙,乞下诸州县,将已刊到书版,不论经史子集小说异书,各印三帙赴本省,係民间者,官给纸墨工赁之值。从之。九月,大理评事诸葛行仁献书万卷于明,诏官一子。十三年初,建秘阁,又命绍兴府借陆宾家书缮藏之。十五年,遂以秦禧提举秘书省,掌求遗书。至是数十年,所藏益充牣,及命馆职为书目。其纲例皆仿《崇文总目》,凡七十卷。陈囗(马癸)领其事。淳熙十三年九月,秘书郎莫叔光上言今承平滋久,四方之人,益以典籍为重,凡缙绅家世所藏善本,外之监司郡守搜访得之,往往锓版以为官书。然所在各自版行,与秘府初不相关,则未必其书非秘府之遗者也。乞诏诸路监司郡守,各以来路本郡书目解发至秘书省,听本省以《中兴馆阁书目》点对,如见得有未收之书,即移文本处取索印本,庶广秘府储,以增文治之盛。有旨令秘书省将未收书籍,径自关取。今《中兴馆阁书目》十卷,乃淳熙四年陈囗(马癸)撰,李焘序,《续录》十卷,嘉定三年馆阁重编,其后次第补录,迄于咸淳。然今所传者,非完书也。按《直斋书录解题》有《秘书省阙书目》一卷,亦绍兴改定,其阙者注阙字于逐书之下。今所传钞者,凡二卷,计书三千八百余种。道光壬辰,大兴徐松从《永乐大典》录出,编为一卷,为传钞本,大略相同。蒋光煦《题四库阙书目》云:“阙编改定绍兴初,秘省香芸饱蠹鱼。不是纪闻留玉海,定知七卷记求书。”(《玉海》《四库求书阙记》凡七卷)考《馆阁录》,秘书省石渠,在秘阁后道山堂前,东廊图书库、秘阁库、经库,西廊秘阁书库、印版书库、编修会要所,北为印书作。秘阁书库储藏诸州印版书六千九十八卷一千七百二十一册。又《咸淳临安志》:秘书省书库,日历会要库各一,经史子集书籍库六,分列于右文殿外东西两庑。又有书版库在著庭之右。据此可见南宋百五十年典籍之大略矣。
附:
诸葛行仁,南宋藏书家。会稽(今浙江绍兴)人。家为布衣。进士出身,以富藏书而知名。当时越中有三大藏书家:一为左丞陆氏、一为尚书石氏,一为进士诸葛氏。绍兴五年(1135年)六月,诏访求各地遗书,以充馆阁所藏,他奉进所藏书8546卷,受朝廷嘉奖,加封官职。
五、太学书版库
宋太学在前洋街,按《咸淳临安志》:绍兴十三年,临安守臣王囗(日奂)请即钱塘县西岳飞宅造国子监,从之。监绘鲁国图,东丁为丞簿位,后为书库官位,中为堂。书版库在中门之内。绍兴九年,臣僚请下诸道郡学取旧监本书籍镂版颁行,从之。然所取多残阙。二十一年旨谕辅臣曰,监中阙书,令次第镂版,虽重有所费,不惜也。由是经籍复全。按《朝野杂记》:绍兴初,张彦实请刊监本,王瞻叔请摹印经书置学。宋时刻本以杭州为上,蜀本次之,福建为下。而杭州所刻尤以监本为胜。如《十三经注疏》、《史记》、《汉书》等,皆标题监本以别之。元大德中,九路刊《十七史》,太平路以《西汉书》率先,俾诸路取式,致工于武林。明南监取各路经史旧版重加修整,逮万历间,二监重刊经史,皆有以导之得先声也。
六、南宋诸刻
天水建都以来,杭州文事日盛。太学既刻经史诸书,以广流传,而外之公府私家,亦有足纪者。谨按《天禄琳琅》,《群经音辨》为临安府学所刊,有临安府学教授等衔名。《汉官仪》为临安府所刊,末有绍兴九年三月临安府雕印字。又《田裕斋书目》,陶叔献《西汉文类》末有绍兴十年四月临安府雕印一行。姚铉《唐文粹》后,有“临安府今重行开雕唐文粹乙部,计贰拾册,已委官校正讫,绍兴九年正月日”一条,下列校刊衔名十一行。又《绛云楼书目》,周守忠《姬侍类偶》,嘉定十三年临安行在诸军粮料院幹办郑域所刻。余若《梦梁录》载,杭城市肆淳祐年有名相传者。太庙前尹家文字铺所刻《北户录》见于《天禄琳琅》,《彩画三辅黄图》见于周密《烟云过眼录》,《续幽怪录》见于黄丕烈《士礼居藏书记》。又有张官人诸史子文籍铺,又《天禄琳琅》载《容斋三笔》后记,临安府鞔鼓桥南河西岸陈氏书籍印。考《杭州府志》,鞔鼓桥属仁和县境,今桥名尚沿其旧,与洪福桥、马家桥相次,在杭州府城内西北隅,当时书肆陈氏多有著名:思在大街,起在睦亲坊,皆非鞔鼓桥之书铺也。《士礼居藏书记》又载《寒山拾得诗》后有一条,杭州钱塘门内车桥南大街郭宅书铺印行。至《田裕斋书目》所载之《汉纪》三十卷,为绍兴间钱塘刻本,则不可考其为何处矣。
七、西湖书院【丁申】
西湖书院,元改宋太学为之。内有书库,藏庋书版。泰定元年九月,山长陈袤《重整书目记》曰:文者,贯道之器。爰自竹简,更为梓刻,文始极盛,而道益彰。西湖精舍因故宋国监为之,凡经史子集,无虑二十余万,皆在焉。其成也,岂易易哉。近岁鼎新栋宇,工役勿遽,东迁西移,书版散失,甚则置诸雨淋日炙中,囗(马旁侵右)囗(马旁侵右)漫灭。一日,宪幕长张公昕,同寅赵公植、柴公茂,因奠谒次,顾而惜之,谓兴滞补弊,吾党事也。乃度地于尊经阁后,创屋五楹,为庋藏之所。俾权册长黄裳、教导胡师安、司书王通,督饬生作头顾文贵等,始自至治癸亥夏迄于泰定甲子春,以书目编类揆议补其阙。噫,昔人勤于经始,张公长贰善于继述,此志良可嘉也。是用纪其实绩,并见存书目,勒诸坚珉,以传不朽,非独为来者劝,抑亦斯文之幸也欤。
重整书目碑,经凡五十一种,《易古注》、《易注疏》、《易程氏传》、《书古注》、《易复斋说》、《书注疏》、《诗古注》、《诗注疏》、《谷梁古注》、《谷梁注疏》、《埤雅》、《论语古注》、《论语注疏》、《论语讲义》、《仪礼古注》、《仪礼经传》、《春秋左传注》、《春秋左传疏》、《公羊古注》、《公羊注疏》、《孝经注疏》、《孝经古注》、《古文孝经注》、《语孟集注》、《孟子古注》、《孟子注疏》、《文公四书》、《大学衍义》、《国语注》(补音)、《春秋高氏传》、《礼记古注》、《礼记注疏》、《周礼古注》、《周礼注疏》、《仪礼注疏》、《仪礼集说》、《陆氏礼象葬祭会要》、《政和五礼》、《文公家礼》、《经典释文》、《群经音辨》、《尔雅古注》、《尔雅注疏》、《说文解字》、《玉篇》、《广韵》、《礼部韵略》、《毛氏增韵》、《博古图》、《孔氏增韵雅》、《文公小学》。书史凡三十六种,大字《史记》、中字《史记》、《史记正义》、《东汉书》、《西汉书》、《三国志》、《南齐书》、《北齐书》、《宋书》、《陈书》、《梁书》、《后魏书》、《元辅表》、《刑统注疏》、《刑统申明》、《刑律文》、《成宪纲要》、《新唐书》、《五代史》(并纂误)、《荀氏前汉记》、《袁氏后汉记》、《通鉴外纪》、《通历》、《资治通鉴》、《武侯传》、《通鉴纲目》、《仁皇训典》、《唐书直笔》、《子由古史》、《唐六典》、《救荒活民书》、《临安志》、《崇文总目、《四库阙书》、《唐书音训》。子凡十一,《颜子》、《曾子》、《荀子》、《列子》、《扬子》、《文中子》、《太元温公注》、《太元集注》、《武经七书》、《百将传》、《新序》。集凡二十四,《通典》、《两汉蒙求》、《韵类题选》、《回文类聚》、《声律关键》、《西湖纪逸》、《农桑辑要》、《韩昌黎文集》、《苏东坡集》、《唐诗鼓吹》、《张南轩文集》、《曹文贞公集》、《武功集》、《金陀粹编》、《击壤集》、《林和靖诗》、《吕忠穆公集》、《王魏公集》、《伐檀集》、《王校理集》、《张西崖集》、《晦庵大全集》、《宋文鉴》、《六臣文选注》。
又至正二十二年八月,临海陈基书目序曰:
“杭西湖书院,宋季太学故址也。宋渡江时,典章文物悉袭汴京之旧,既已裒辑经史百氏,为库聚之于学,又设官掌之,今书库版帙是也。德祐内附学废,今为肃政廉访司治所。至正二十八年,故翰林学士承旨东平徐公,持浙西行部使者节,即治所西偏为书院,祀先圣宣师及唐白居易、宋苏轼、林逋三贤,后为讲堂,设东西序,为斋以处师弟子员,又后为尊经阁。阁之北为书库,收拾宋学旧籍,设司书者掌之,宋御书石经、孔门七十二子画像石刻咸在焉。书院有义田,岁入其租以供二丁祭及书刻之用。事达中书,匾以今额,且署山长司存,与他学官埒。于是西湖之书院,书院之有书库,实昉自徐公。此其大较也。由至元迄今,嗣持部使者节于此者,春秋朔望,踵徐公故事行之,未之或改也。独书库屋圯版缺,或有所未备。杭之有志者,间以私力补之,而事不克继。至正十七年九月间,尊经阁坏圯,书库亦倾。今江浙行中书平章兼同知行枢密院事吴陵张公,曾力而新之,顾书版散失埋没,所得瓦砾中者,往往刓毁蠹朽。至正二十一年公复釐之,俾左右司员外郎陈基钱用董其役,庀工于是年十月一日,所重刻经史子集欠缺以版计者七千八百九十有三,以字计者三百四十三万六千三百五十有二以。所缮补各书,损毁漫灭,以版计 者一千六百七十有一,以字计者二十万一千一百六十有二,用粟以石计者一千三百有奇,木以株计者九百三十,书手刊工以人计者九十有二。对读校正则余姚州判官宇文桂,山长沈裕,广德路学正马盛,绍兴路兰亭书院山长凌云翰,布衣张庸,斋长宋良、陈景贤也。明年七月二十三日工竣。饬司书秋德桂、杭府史周羽以次类编,藏之经阁书库,秩如也。先是库屋洎书架皆朽坏,至有取而为薪者,今悉修完。工既毕,俾为书目,且序其首,并刻石库中。夫经史所载,皆历古圣贤建中立极修己治人之道。后之为天下国家者,必于是取法焉。传曰,文武之道,布在方策。不可诬也。下至百家诸子之书,必有裨世教者,然后与圣经贤传并存不朽。秦汉而降,迄唐至于五季,上下千数百年,治道有得失,亨国有久促,君子皆以为书籍之存亡,岂欺也哉。宋三百年来,大儒彬彬辈出,务因先王旧章推而明之,其道大著,中更靖康之变,凡百王诗书礼乐相沿以为轨则者,随宋播越,流落东国。国初收拾散佚,仅存十一于千百,斯文之绪,不绝如线。西湖书院版库乃其一也。承平日久,士大夫家诵而人习之,非一日也。海内兵兴,四方驿骚,天下简册所在或存或亡,盖未可考也。杭以崎岖百战之余,而宋学旧版赖公以不亡,基等不敏,亦辱与执事者手订而目校之惟谨,可谓幸矣。嗟夫,徐公整辑于北南宁谧之时,今公缮完于兵戈抢攘之际,天之未丧斯文也,或尚在兹乎。序而传之,以告来者,不敢让也。”
按元黄文献溍《西湖书院义田记》:西湖书院实宋之太学,规制尤甚旧,所刻经史群书,有专官以掌之,号书库官。宋亡学废,而版库具在。至元二十八年承旨徐公文贞治杭,以其建置之详,达于中书,俾书院额立山长,书库之所长悉隶焉。郡人朱庆宗捐宜兴州田二百七十五亩归于书院,别储以待书库之用。此整书记书目序所未及也。元时,杭州刻本承宋之遗,为诸路冠。故《宋》《辽》《金》三史奉旨刻于杭州路。苏天爵《元文类》,至正二年奉旨发西湖刊行,足徵刻工之精矣。观目中所列,皆有传本,间有一二如《西湖纪逸》、《张西岩集》近世罕覩。当时所刻,想无题识,如睦亲坊棚北等字,藏书家亦莫能道之者。考《元史》至元十五年三月,遣使至杭州取在官书籍版刻至京师,目中所载凡一百二十二种,或为当时所遗。又相传宋刊书版,入元皆辇而之北,惟存临安一志,更不足信。惟《田裕斋书目》载,马端临《文献通考》初刻于泰定元年,置版西湖书院。至正五年,江浙儒学提举余谦重为订正补刊,是书与碑刻于同时未及列入。惜至正二十一年之书目不传,无从考证耳。
八、尊经阁【丁申】
杭州府学在宋为京学,绍兴初,以慧安寺故基改建。嘉定九年,教授袁肃、黄灏拓而大之。迨绍定、淳祐间,叠加修葺,元至正间,一毁于寇,再毁于火。康里帖木烈思、夏思忠两次修葺。明洪武七年,杭州府知府王德宣奉诏重建。德宣捐俸置书,凡三十一部,若《史记》、《前汉书》、《后汉书》、《三国志》、《晋书》、《宋书》、《南齐书》、《梁书》、《陈书》、《魏书》、《北齐书》、《周书》、《隋书》、《唐书》、《五代史》、《通鉴纲目》、《通鉴外纪》、《文献通考》、《杜氏通典》、《古史》、《临安志》、、《高氏春秋》、《许氏说文》、《刘向新序》、《文公家礼》、《孝经正义》、《丙丁龟鉴》、《平宋录》、《息心铨要》、《西湖纪遗》、《救荒少民书》。永乐间,朝廷赐书凡一十七部,若《御制大诰三编》、《孝顺事实》、《为善阴骘》、《性理大全》、《四书大全》、《诗传大全》、《周易大全》、《书传大全》、《春秋大全》、《礼记大全》、《书传会选》、《孟子节文》、《五伦书》、《古今列女传》、《仁孝皇后劝善书》、《大明律》、《诸司职掌》,见于成化杭府志者,可得而考焉。
迨正德十二年,知府留志淑迁仁和县学石经于戟门外、道统十三赞于尊经阁下,大学士丹徒杨一清为记。提学副使刘瑞悼学无藏书,请以刑金购求诸书,藏尊经阁,命训导专领之。又刻圣经于明伦堂屏上,而学之规模大备。瑞自为记,曰:
杭会郡也,华侈甲天下,而学无藏书,颁于廷者惟经、惟四书、惟性理、惟孝囗囗囗囗囗囗囗囗五伦,官所置仅汉宋诸史,瑞董学又明年,请于按浙监察御史宋公,慨然曰:“吾方石经是葺,斯举也,盍并图之。夫有书而不读,君子病焉,况无书乎?”于是出刑金貯于府者,遣训导林凤鸣、刘銛往求焉。越四月书至,约计万卷,经史子集秩然略备,椟藏于阁,命一训导专领之。师生诵观,籍其出纳惟谨,其名数备之石,皆公命也。既成,瑞进师生告之曰:子知监察公之厚尔庠校者至且远乎。古之君子,道足以表世则物,而功化之盛,极于康海,宇涵蠢动,参天两地,莫之尚也。未有不学而成者,吾夫子设教,故曰博约,曰多闻见,曰前言往行畜其德,从可知矣。季路谓何必读书,直以佞斥之,于戏,读书者学之始终也。读天下之书,斯可与论天下之事矣,此监察公藏书之意也。公嗣名卿家学,持宪侃侃,博闻好古,藻翰瓌玮,非世俗吏可能故,故举措厪于风教若是,尔师生其遇哉。有言者曰,求道者五经四书足矣。奚以多为,多言者道之害也。嗟乎,此非知道者,信斯言也。淫哇郑卫,诗所宜删,宋万许止,春秋所宜削,吾夫子不然,岂独默无意也。故曰,道无往而不存,言非眇而可略。夫经者天也,史者四时五行也。诸子集成者万汇也。天者道之源也,宰物而不宰于物者也。四时五行经纬于天而不容已者也。乃若万汇斯微矣。飞者跃者纤者巨者蠢而动者,各声声色色于覆帱,虽或反戾恣睢以逞,天亦莫之绝也。其诸子集之谓乎。简之裁之,神而明之,存乎其人耳。故曰为天地立心,持是心以读天下之书,无难矣。读书之要,子朱子告其君者具在,尔师生其从事焉。知府留侯志淑以记请书之,使后之求公者有考也。
碑阴详列书目,《易经大全》一部计一十二册,《书经大全》一部计五册,《诗经大全》一部计四册,《礼记大全》一部计一十八册、《春秋大全》一部计一十六册,《四书大全》一部计二十册,《孔子家语》一册,《仪礼经传通解》一部计五十册,《大戴礼记》计一册,《礼书》一部计一十册,《乐书》一部计一十册,《十三经注疏》二部共计一百六十册,《性理大全》一部计二十九册,《朱子大全》二部共计八十册,《朱子三书》一部计二册,《史记》二部共计四十册,《前汉书》二部共计四十囗册,《后汉书》一部计二十四册,《晋书》一部计二十九册,《南史》二部共计三十二册,《北史》二部共计四十八册,《魏书》二部共计六十册,《宋书》二部共计六十册,《梁书》二部共计二十册,《陈书》二部共计一十二册,《南齐书》二部共计二十三册,《北齐书》二部共计三十六册,《后周书》一部计一十册,《隋书》二部共计三十八册,《唐书》二部共计九十册,《五代史》二部共计一十六册,《宋史》一部计七十册,《元史》二部共计八十册,《通鉴前编》三部共计二十四册,《通鉴纲目》二部共计六十八册,《三国志》一部计一十册,《十七史》二部共计五十九册,《少微通鉴》二部共计一十二册,《通志略》一部计一百二十册,《国语》一部计四册,《战国策》二部共计九册,《桯史》一部计二册,《世史正编》二部共计二十册,《宋元鉴》二部共计一十二册,《六子全书》一部计一十四册,《吕氏春秋》一部计四册,《王充论衡》一部计六册,《韩柳文》一部计八册,《六书统》一部计一十四册,《书学正韵》一部计一十六册,《太玄本旨》一部计二册,《文献通考》一部计六十册,《玉海》一部计十八册,《集事渊海》一部计三十二册,《事文类聚》一部计三十七册,《韵府群玉》一部计一十册,《翰林全书》一部计二十册,《事林广记》一部计三册,《埤雅》一部计二册,《读书记》一部计三十册,《宋文鉴》一部计二十册,《文章正宗附续》一部计一十八册,《东莱博议》一部计二册,《大学衍义补》二部共计五十二册,《地理大全》计一十一册,《玉机微义》一部计六册,《名臣奏议》一部计三十册,《陆宣公奏议》一部计四册,《汉隽》一部计三册,《李忠定公奏议》一部计一十册,一、《于少保奏议》二部共计一十二册,《王鲁斋研几图》计一册,《古今识鉴》计一册,《锦绣策》计一册,《止斋论祖》计一册,《脉诀俗解》计一册,《类博稿》一部计二册,《苏文集》一部计六册,《朱文公召寓录囗渭南文集》一部计一十册,《叶水心文集》一部计六册,《梅溪文集》一部计一十册,《止斋文集》一部计六册,《诚意伯文集》一部计一十册,《苏平仲文集》一部计四册,《木钟集》一部计四册,《鹿城书院集》计一册,《儒志编》计一册,《逊志斋集》一部计一十册,《杨文懿公文集》一部计四册,《杨文懿公敷奏集》一部计四册,《魏文靖公文集》一部计四册,《姚文敏公文集》一部计三册,《郑氏麟溪集》一部计四册,《郑氏旌义编》一册,《忠简公文集》计一册,《疑辨录》一部计三册,《竹斋集》一部计二册,《钓台集》一部计二册,《严陵八景诗》计一册,《洪武正韵》一部计五册,《皇明政要》一部计三册,《孝顺事实》一部计六册,《劝善书》一部计一十九册,《为善阴骘》一部计一十四册,《五伦书》三部共计七十八册,《大明一统志》二部共计四十八册,《大明会典》三部共计一百九册,《八闽志》二部共计四十册,《嘉兴府志》一部计九册,《桐乡县志》一部计一册,《湖州府志》一部计六册,《武康县志》一部计一册,《会稽县志》一部计一十册,《上虞县志》一部计二册,《萧山县志》一部计二册,《嵊县志》一部计四册,《宁波府志》一部计四册,《慈谿县志》一部计四册,《赤城新旧志》一部计一十册,《宁海县志》一部计二册,《金华府志》一部计四册,《兰溪县志》一部计二册,《严州府志》一部计十册,《遂安县志》计一册,《温州府志》一部计六册,《处州府志》一部计六册,《吴兴名贤录》一部计四册,凡一百二十九种,洵足备多士之弦诵矣。
九、虎林书院【丁申】
虎林书院在郡城清河坊北,元时为平准行库,明因之。正统间,命内臣镇守,改为府。嘉靖间,革镇守,改吴山书院。后有大臣以镇抚至,仍居其处,及新建抚院,此名旧府,为散署。万历三十六年改建书院,聂心汤有记。中有藏书楼,黄汝亨为记云:虎林未有书院,有这,自中丞甘公始,而邑聂侯纯中督成之。门以内为明贤堂,进为凝道堂,又进为友仁堂,堂左右为六馆,为孝廉博士馆,群郡邑诸士绅与海内名贤相切劘,讲习其间。最后则为藏书楼,以貯载籍,而属寓庸黄子为记,寓庸子曰,噫,多乎哉,多乎哉。易不云乎,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夫素表之辞,文字弗逮也。象外之旨,神明所贵也。故惠子五车,中郎万卷,左史能读,中垒博极,沈酣糟粕,渔猎渊薮,将以侈富而惊愚也,非所以凝道而统性也。是以庄生贻讥于斵轮,程子垂诫于玩物,浸于书谓之淫,痼于书谓之癖。二三君子,尊闻而行知,考德而问业,可矣。为者有常,知者不言。奚书之事而多藏为。聂子进而请曰,不然,书不尽言,故繇辞以宣;言不尽意,故模象而示。道以人凝,文以载道,书以载文。羲画既辟,乃有六艺,诸史代陈,百家攸萃。是故以道阴阳,以考政事,以理性情,以肃名义,以摄威仪,以宣律吕。三才之精,万物之类,皇帝王霸之乘,贤否得失之林,元会世运消息理乱之遽更,不有书也,其何以识。一物不知,君子所耻,寡见尠闻,学者所陋。舍问学而性奚尊焉,离博文而礼安措焉,故孔壁留而经存,周藏遗而道演,天之未丧,文不在兹,益神智,贲化成,所从来矣,恶得而废诸。寓庸子曰,辩哉,辩哉,去彼取此,其以明哉。虽然,张毅内热,单豹外伤,为害敌也,挟筴以游,博塞而逐,亡羊等也。有阴阳而后易,有性情而后诗,有卑高而后礼,六经百氏,莫不皆然,故克己复礼者,博文之归也;宽居仁行者,聚学之旨也。悟则书为筌蹏,迷即书为蔀屋。以道通书,谓之畜德,以书博道,谓之丧志。斯不多之秘奥,神理之津筏乎。藏珠于渊,藏舟于山,藏天下于天下,圣人之所洗心于密,贤者之所望崖而反也。知乎此者,藏几乎。聂子正襟拂席而起曰,吾师乎,吾师乎,道一而已,书实无纪,可得而闻,一唯斯启。汤也不敏,愿书为记。黄子瞿然避座曰,恶,何敢当,何敢当。抑师蚁以水,师马以途,物微而旨喻,爰以授之副墨,证有道焉。
十、杭州诸公署镂版【丁申】
陈善《万历杭府志》载诸公署镂版凡五处:
巡抚都察院所刊者为《皇明经济录》四十一卷、《筹海图编》十三卷、《督抚奏议》六卷、《续督抚奏议》六卷,俱总督都御史胡宗宪编;《诸史将略》十六卷,知府毛纲、钱塘教谕黄议编;《大学衍义补纂要》六卷、《余庆录》一卷,俱巡抚都御史徐栻编;《矿防考》、《海防考》、《水兵律令》、《水兵操法》、《陆兵操法》和一卷,俱巡抚都御史谷中虚撰。
布政司所刊者为《礼经会元》四卷、《史纂左编》一百四十卷、《国朝宪章录》四十二卷、《宪章类编》四十二卷、《皇明诏令》二十一卷、《大明律例》七卷、《问刑条例》六卷、《军政事例》六卷、《军政条例》四卷、《赋役成规》一卷、《均平录》一卷、《广舆图》一卷、《浙江通志》七十二卷、《横渠易说》二卷、《仪礼经传》二十三卷、《续仪礼经传》三十六卷、《律吕元声考注》二卷、《类证本草》三十卷、《食物本草医方选要》十二卷、《经验良方》十一卷、《本草医旨脉诀》一卷、《卫生易简方》四卷、《太上感应篇》一卷、《文章轨范》十卷、《陶靖节集》十卷、《皇明诗钞》二卷、《古乐府》十卷。
按察司所刊者为《乡校礼辑》一卷、《资治通鉴》三百二十四卷、《文章正宗》三十卷、《条例备考》二十四卷、《大唐六典》三十卷、《疑狱集》十卷、《军政条例摘抄》十卷、《官箴集》二卷、《王恭毅公驳稿》二卷、《越绝书》十五卷、《六书正譌》六卷、《韩氏医通》一卷、《臞仙肘后经》二卷、《欧阳文集》四卷、《岳武穆集》十卷、《钓台集》十卷。
两浙运司所刊者为《两浙鹾志》若干卷,巡按御史唐臣撰、《两浙盐法条例》五十卷、《钦依盐法要览》、《要览续编》共十四卷、《行盐事宜》六卷、《招商事宜》一卷、《场所公费事宜》一卷、《金陀粹编》二十卷、《续编》二十四卷、《四库集注》十九卷、《大明律例》七卷。
杭州府所刊者为《守令懿范》四卷、《洗冤录》一卷、《日本考略》一卷、《陆王二先生要语》二卷、《百忍箴》四卷、《灵棋经》一卷、《杭州府志》六十三卷、《西湖游览志》二十四卷、《志余》二十六卷、《武林旧事》十卷、《杭州府水利图说》一卷、《于忠肃公奏议》十卷。
亦足见当时地方大吏留意典籍,与今日异也。
十一、杭州官刻书【丁申】
周宏祖辑《古今书刻》内载,浙江布政司所刻,有《东汉文鉴》、《西汉文鉴》、《说文》、《救荒活民补遗》、《诸司职掌》、《仪礼经传》、《律吕元声》、《近思录》、《七修类稿》、《筹海图编》、《大明律》、《证类本草》、《国朝宪章》、《食物本草》、《经验良方》、《医方选要》、《史纂》,凡十七种。
按察司所刻,有《疑狱集》、《官箴集要》、《大明律》、《竹枝词》、《桯史》、《唐鉴》、《资治通鉴》、《条例备考》、《六书正讹》、《羲之十七帖》、《肘后经》,凡十一种。
杭州府所刻,有《大唐六典》、《四书集注》、《武林遗事》、《礼经会元》、《原病式》、《周礼》、《始丰稿》、《千家全注唐诗》、《元诗体要》、《韵海》、《唐诗类编》、《宋学士文粹》、《算方大全》、《咏物新题》、《雪溪渔唱》、《万竹山房集帖》、《龙门子》、《群珠摘翠》、《养生杂贴》、《刘伯温文集》、《程氏遗书》、《伊洛渊源》、《四书白文》、《温公我箴集》、《精忠录》、《林和靖集》、《近思录》、《太白山人诗》、《荩斋医要》、《西湖游览志》,凡三十种。
今则枣梨久蠹,缃缥罕存,搜访卅年,遗椠仅遇,殊增思古之感。
十二、杭州府学官书【丁申】
杭学为浙藩之冠,人文之美甲他郡。入是学者,读有用之书,储有用之才,文章华国,固有以也。本朝顺治五年,巡台诸司,各捐金修葺。十五年,李公率泰等增修,秦公世祯重兴礼乐,规模始备。学有尊经阁,本南宋稽古阁遗址,旧藏书籍,岁久散佚。秦公世祯更命张公安茂纂辑《礼乐全书》,增购书籍,备多士弦诵。康熙四十五年颁《御制古文渊鉴》、《资治通鉴》等书。五十二年《御纂朱子全书》成,五十四年《御纂周易折中》成,皆颁发各直省学宫,以广诵习。雍正元年颁《钦定孝经衍义》一书,三年议准将《圣谕广训》、《御制朋党论》颁发各省学政刊刻刷印,赍送处学。乾隆九年奏准《御纂性理精义》、《书诗春秋三经传辩彙纂》诸书虽经颁发,然士子众多,不足以资钞诵,令各省督抚藩司多行刷印,每学每种经发二部,以备士子钞诵,其《御纂三礼》告成后,再行颁给。又议准“三通”诸书,令各督抚酌量置办。乾隆元年议准,《律书渊源》应颁发直省所属各学,又议准各督抚省会书院并有尊经阁之府州县学,应将十三经、二十四史诸书购买颁发,交与各该学考官接管。二年奏准,《日讲四书解义》,每省各颁一部,十五年议准,《御纂三礼》甫经告成,奉旨颁发各省。二十九年奉上谕,颁《周易述义》、《诗义折中》、《春秋直解》于学宫,三十年颁发《御制诗初集》、《二集》、《御制文初集》恭藏学中。二百年来,士子涵濡教泽,乐育渐摩,宜乎文教日新,圣功益懋也。
十三、敷文书院【丁申】
敷文书院在万松岭,明弘治十一年,浙江右参政周本以废报恩寺,改奉先圣像,名万松书院,征圣裔孔衢、孔绩来供祠事。嘉靖三十三年重建,新建伯王守仁撰记。万历五年,建继道堂于毓秀阁北,圣裔尚礼摹镌圣像于石,祀堂中。八年,朝议毁各书院,惟此以巡按御史谢公师启、佥事乔公因阜之请,得不毁。我朝康熙十年,范公承谟重修,改为太和书院。仁庙南巡,御书浙水敷文扁额,并颁《古文渊鉴》、《渊鉴类函》、《周易折中》、《朱子全书》等书,藏于院内。徐公元梦又修,更名敷文书院,增构存诚阁,恭藏赐书。黄公炳捐置学田。
乾隆十六年奉上谕,经史,学之根柢也。会城书院聚黉庠之秀而砥砺之,尤宜示之正学,朕时巡所至,若江宁之钟山书院、苏州之紫阳书院、杭州之敷文书院,各赐武英殿所刊之十三经、二十四史一部,资髦士稽古之学,先后翠华临幸,召试士子,曡奉明诏,颁赐各书,恭藏院中,俾诸生观摩有自。居院中者敢不勤学稽古,以仰副文治之隆哉。
十四、仁和学【丁申】
仁和学书籍,见于赵公世安县志,旧存者凡三十部,年久皆废:《史记》、《前汉书》、《后汉书》、《三国志》、《晋书》、《宋书》、《南齐书》、《梁书》、《陈书》、《魏书》、《北齐书》、《周书》、《隋书》、《唐书》、《五代史》、《通鉴纲目》、《文献通考》、《杜氏通典》、《古史》、《临安志》、《高氏春秋》、《许氏说文》、《刘向新序》、《文公家礼》、《孝经正义》、《丙丁龟鉴》、《平宋录》、《息心诠要》、《西湖纪遗》、《救荒活民书》。
钦颁者凡二十九部,今无存。《御制大诰三篇》、《为善阴骘》五本、《性理大全》二十九本、《易经大全》一十二本、《书经大全》五本、《诗经大全》十二本、《春秋大全》十八本、《礼记大全》十八本、《四书大全》二十本、《五伦书》六十二本、《温公资治通鉴》八十本、《程氏遗书分类》六本、《资治通鉴纲目》四十本、《续资治通鉴纲目》二十六本、《易经注疏》四本、《书经注疏》五本、《诗经注疏》十五本、《周礼注疏》五本、《礼记注疏》十六本、《春秋左传注疏》二十本、《春秋公羊传注疏》六本、《春秋谷梁传注疏》三本、《孝经注疏》一本、《论语注疏》二本、《孟子注疏》四本、《仪礼注疏》八本、《尔雅注疏》三本、《史学》二本、《原正譌考》二本。
又提学道发下书凡七部:《五经注疏》八十本、《礼书》十五本、《三礼考注》八十本、《乐书》十五本、《明伦大典》五本、《大狩龙飞录》二本、《文章正宗》二十本、《胡三省注司马光资治通鉴》二本。
以上书目,考沈朝宣旧志所载,虽有缺轶,尚多存者,亦可见盛时学校,犹有古意。隆万以来,士子专尚制义,习为浮华,不知古学,毋论学无藏书,即有残篇断简,亦饱蠹鱼之腹,可胜浩叹哉。学在杭郡庠之右,明天顺间,由前洋街改建于此。
十五、浙江采集遗书【丁申】
乾隆三十八年闰三月初七日奉谕,江浙人文渊薮,其流传较别省更多。果能切实搜寻,自无不渐臻美备,闻东南从前藏书最富之家,如昆山徐氏之传是楼、常熟钱氏之述古堂、嘉兴项氏之天籁阁,朱氏之曝书亭、杭州赵氏之小山堂、宁波范氏之天一阁,皆其著名者,余亦指不胜屈,并有原藏书目,至今尚为人传录者。即其子孙不能保守而辗转流播,仍为他姓所有,第须寻原究委,自不致湮没人间,纵或散落他方,为之随处踪求,亦不难于荟萃。又闻苏州有一种贾客,惟事收卖旧书,如山塘开铺之金姓者,乃专门世业,于古书存佚原委,颇能谙悉。又湖州向多贾客书船,平时在各处州县兑卖书籍,与藏书家往来最熟,其于某处旧有某书,曾购某本,问之无不深知。如能向此等人善为谘询,详加物色,因而四处借钞,仍将原书迅速发还,谅无不踊跃从事。至书中即有忌讳字面并无防碍,现降谕旨甚明,即使将来进到时其中或有妄诞字句,不应留以贻惑后学者,亦不过将书燬弃,转谕其家,不必收存,与藏书之人并无干涉,必不肯因此加罪。至督抚等经手彙送,更无关碍,又何所用其疑畏乎?
三十九年,浙江巡抚三宝序云,“曡奉明诏,开诚布公,悉蠲禁忌。大哉王言,如日中天,万物咸覩,浙人士亦遂踊跃奋兴,竞出所藏以献。其最著者如鲍士恭、范懋柱、汪启淑及吴玉墀、孙仰曾、汪汝瑮等,各献书五六七百种至二百种以上,其余各郡邑掇拾呈缴,收自故家,购于书肆,无稍滋累。于是旧本四出,骈集麇至。臣董率诸局员,矢勤矢慎,整理篇帙,检别重複,及冗琐无当者,以次叙目入告,统计前后自壬辰冬迄甲午夏,凡奏书十二次,为种四千五百二十三,为卷五万六千九百五十五,不分卷者二千九十二册。”可谓盛矣。
嘉善县学训导姚江黄璋识云,浙中曡奉恩纶,谆切开谕,藏书家捆载麇至,移局太平坊,列屋兼辆,充牣其中。每奏一次,少百余种,多或数百至千余种不等,同事四五人,分手赶办,每书开叙姓氏爵里,节略必查检他书,而其时又迫于期限,囗囗连日夕不辍,头目为晕。自壬辰冬至乙未夏作十四次奏进,每次皆然。癸巳秋,璋与同事朱君休度、张君羲年商榷,谓吾辈此番之事,等于烟云过眼,盍稍述其梗概,付之剞劂氏,以为浙中掌故乎?爰取前所奏底稿,重加类次,分为自甲至癸十集,其十次以下则分为闰集。襄其事者陶君廷珍、唐君虞、朱君文藻也。
总目甲集为易类、书类、诗类,乙集为周礼类、仪礼类、礼记类、通礼类、春秋类,丙集为论语类(附逸语)、孝经类、孟子类、四书类、群经类、乐类、尔雅类、小学类、六书类,丁集为通史类、编年类、别史类、霸史类、杂史类、掌故类一(总类)、掌故类二(职官)、掌故类三(食货)、掌故类四(仪制)、掌故类五(兵刑)、掌故类六(河渠)、掌故类七(水利)、掌故类八(营造),戊集为传记类一(总类)、传记类二(以时代为次)、传记类三(以地为次)、地理类四(异域)、史钞类、史学类、谱系类,己集为儒家类、杂家类、说家类一(总类),庚集为说家类二(文格诗话)、说家类三(金石书画)、说家类四(小说)、艺玩类、类事类、丛书类、天文术算类、五行类、兵家类、农家类、医家类、释家类、道家类,辛集为总集类一(以时代为次)、总集类二(以地为次)、楚辞类、别集类一(唐),壬集为别集类二(宋)、别集类三(宋)、别集类四(金元),癸集上为别集类五(明)、别集类六(明),癸集下为别集类七(明)、别集类八(国朝)、闰集(编次照前例,不列细目)。
按汪启淑《水曹清暇录》,乾隆三十七年开四库馆征访天下遗书,武英殿移取九百种,在京各官进呈九百八十三种,直隶总督进呈二百三十八种,奉天府尹进呈三种,两江总督进呈一千三百六十五种,安徽巡抚进呈五百二十三种,江苏巡抚进呈一千七百二十六种,浙江巡抚进呈四千五百八十八种,福建巡抚进呈二百五种,江西巡抚进呈八百五十九种,河南巡抚进呈一百十三种,山东巡抚进呈三百七十二种,山西巡抚进呈八十八种,湖南巡抚进呈四十六种,陕西巡抚进呈一百五种,湖北巡抚进呈八十四种,广东巡抚进呈十二种,云南巡抚进呈四种,两淮盐院进呈一千五百七十五种,共採访得书一万三千七百八十一种。《永乐大典》重纂修得三百二十一种,总不若浙江进呈总数之多云。蒋恭煦有《浙江采集遗书总目诗》,云:“丹诏征文下彩鸾,收藏浙水例原宽,图书自拜天家赐,十卷犹留甲午刊。”
十六、重刊聚珍版诸书【丁申】
乾隆甲午五月,诏儒臣彙集《永乐大典》内散见之书,重辑成编,及世所罕觏者,以活字版印行,赐名聚珍版书,每种冠以御题五言诗十韵,前系小序。越三载,丁酉九月,颁发其书于江南五省,敕所在锓勒通行,用广流布,一时承命开雕者,江南凡八种,江西凡五十四种,福建凡一百二十三种,浙江凡三十九种,卷帙多寡不一,以福建为最富,以浙江为最精。浙江旧多藏书家,拜《图书集成》、《佩文韵府》之赐者六人,沐浴教泽,踊跃咸奋,爰仿内府袖珍版式,取便箧衍,重刊成书,闽浙总督钟音、浙江巡抚王亶望、学政彭元瑞、布政司孙含中、按察司国栋、督粮道陆允镇、盐驿道噶尔弼善恭纪于后,督刊者杭州知府邵齐然,校字者钱塘教谕韩义、淳安教谕厉绳、泰顺教谕姚廷玑、试用训导孙丽春,承刊者大理寺寺丞衔汪汝瑮、盐运司运同衔孙仰曾、国子监生鲍士恭、钱塘学廩生员汪庚,书凡二十函,一百二十四册,谨遵殿本元定价值,共计纹银十二两五钱八釐五毫九丝二忽。省城振绮堂汪氏、寿松堂孙氏、大知堂汪氏、知不足斋鲍氏公印通行,皆进书之家而承刊者,世又称三单本,迄今百余年,全帙亦罕觏矣。
十七、浙江巡抚续进书【丁申】
仁宗睿皇帝因阮文达奏进四库未著录之本一百七十四种,赐名《宛委别藏》,以补全书所阙。仰见金匮石渠,蔚然美备,固非宋之崇文、明之文渊所可比美也。蒋光煦题《研经室外集》绝句云:“遗书一百七十五,曾向丹墀奏进来。原委已教何(梦华)鲍(渌饮)订,好从纪陆嗣高才。”
阮梅叔亨纪云:“兄官学政巡抚时,留意于东南秘书,或借自江南旧家,或购之苏州番舶,或得这书坊,或钞自友人,凡宋元以前,为四库所未收,存目所未载者,不下百种。为兄访求购借者,浙之鲍以文廷博、何梦华元锡、严厚民杰之力居多。丙丁寅卯间,兄奉讳家居,次第校写,共得六十种,每种皆仿四库书式,加以提要一篇,丁卯冬服阙入觐,进呈乙览,蒙赐披阅,奖赏有加。戊辰己巳复抚浙,续写四十种进呈,亦各为提要一篇,其书亦间有副本,藏于文选楼中。”
阮福又谨记云:家大人在浙时,曾购得四库未收古书进呈内府,每进一书,必仿四库提要之式,奏进提要一篇。凡所考论,皆从采访之处,先查此书原委,继而又属鲍廷博、何元锡诸君子参互审订,家大人亲加改定纂写,而后奏之。十数年久,进书一百数十部,此提要散藏于扬州及大兄京邸,福因偕弟祜孔厚校刻《研经室集》,请录刊提要于集内,家大人谕,此篇半不出于己,即一篇之中,创改亦复居半,文不必存,而书应存,可别而题之曰《外集》。凡为经二十四部,史四十部,子五十五部,集五十四部,凡一百七十有三。按原目分五卷,不按四库次第,内严器之《明理论》,已见《钦定四库提要》,不再重列,蒋光煦诗云“七十有五”,岂别有一本欤?
十八、灵隐书藏【丁申】
嘉庆十四年,仪征阮文达巡抚浙江,即灵隐大悲阁后创建书藏,文达撰记曰:
《周礼》,掌夫掌官契以治藏。《史记》:老子为周守藏室之史。藏书曰藏,古矣。古人韵缓,不烦改字,收藏之与藏室,无二音也。汉以后,曰观、曰阁、曰库,而不名藏。《隋书》释典大备,乃有开元释藏之目。释道之名藏,盖亦摭儒家之古名也。明侯官曹学佺谓释道有藏,儒何独无藏,欲聚书鼎立。其意甚善,而数典未详。嘉庆十四年,杭州刻朱文正公、翁覃溪先生诸集将成,覃溪先生寓书于紫阳院长石琢堂状元曰:“《复初斋集》刻成,为我置一部于灵隐。”仲春十九日,元与顾星桥、陈桂堂两院长,暨琢堂状元、郭频伽、何梦华上舍、刘春桥、顾简塘、赵晋斋文学,同过灵隐食蔬笋,语及藏《复初斋集》事,诸君子复申其议曰:“史迁之书,藏之名山,副在京师;白少傅分藏其集于东林诸寺;孙洙得《古文苑》于佛龛;皆因宽闲远僻之地可传久也。今《复初斋》一集尚未成箱箧,盍使凡愿以其所著所刻所写所藏之书藏灵隐者,皆裒之,其为藏也大矣!”元曰:“诺。”乃于大悲佛阁后造木厨,以唐“鹫岭郁岧峣”诗字编为号,选云林寺玉峰、偶然二僧簿录管钥之。别订条例,使可永守。复刻一铜章,遍印其书,而大书其阁曰“灵隐书藏”。盖缘始于《复初》诸集,而成诸君子立藏之议也。遂记之。
嘉庆十四年夏五月庚申朔,同顾星桥吏部宗泰、陈古华太守廷庆、石状元韫玉三院长、暨朱淑堂后部为弼、蒋秋吟太史诗华、秋槎瑞璜、何梦华元锡、王柳邨豫、项秋子墉、张秋水鉴诸君子集灵隐,置书藏纪事:“《尚书》未百篇,《春秋》疑断烂。列史志艺文,分卷本亿万。传之千百年,存世不及半。近代多书楼,难聚易分散。或者古名山,与俗隔厓岸。岧峣灵隐峰,琳宫敞楼观。共为藏书来,藏室特修建。学人苦著书,难杀竹青汗。若非见著录,何必弄柔翰。舟车易遗亡,水火为患难。子孙重田园,弃此等涂炭。朋友诺黄金,文字任失窜。或以经覆瓿,或以诗投溷。当年无副本,佚后每长叹。岂如香山寺,全集不散乱。名家勒巨帙,精神本注贯。逸民老田间,不见亦无闷。虽不待藏传,得藏亦所愿。我今立藏法,似定禅家案。诸友以书来,收藏持一券。他年七十厨,卷轴积无算。或有访书人,伏阁细披看。古人好事心,试共后人论。既泛西湖舟,旋饱蔬筍饭。出寺夕阳残,鹫岭风泉涣。”
其条例凡九:一、送书入藏者,寺僧转给一“收到”字票;一、书不分部,惟以次第分号,收滿“鷲”字号厨,再收“岭”字号厨;一、印钤书面暨书首叶,每本皆然;一、每书或写书脑,或挂绵纸籤,以便查检;一、守藏僧二人,由盐运司月给香镫银六两,其送书来者,或给以钱,则积之以为修书增厨之用,不给勿索;一、书既入藏,不许复出,纵有繙阅之人,但在阁中,毋出阁门,寺僧有鬻借霉乱者,外人有携窃涂损者,皆究之;一、印内及簿内部字之上,分经、史、子、集填注之,疑者阙之;一、唐人诗内複“对”“天”二字,将来编为“后对”“后天”二字;一、守藏僧如出缺,由方丈秉公举明静谨细之僧充补之。
当时郭(鹿吝)为《后记》,翁方纲、杨凤苞、李富孙、陈文述、曹言纯诸先生俱有题咏,洵属湖山韵事。复初先生诗作于嘉庆己巳,清词丽句,允称杰作。诗云:“灵隐藏书事孰始,始自杭刻朱翁诗。朱公未及藏记读,阮公索我书之碑。我诗已愧阮公刻,缘此议藏能毋嗤。同人去夏集湖上,石子镌我禅壁词。佥曰一集未盈箧,盍仿曹氏书仓为。遂启佛阁厨七十,以备续庋签装治。主以二僧编以例,匡庐白石宁闻兹。石子书来趣函寄,正我盥写金经时。古称大都与通邑,名山藏副于京师。名山名刹更增重,岂比家刻传其私。苟非悬之免指摘,或且倍甚来瑕疵。往者新城王叟集,青藜刘君隶写之。头藏嵩少果践否,林吉人楷名空驰。呜呼寸心千古事,甚于镜影公妍媸。念此仿徨汗浃背,头缄油素又屡迟。上有灵峰下湖水,鉴我朴拙心无囗(左为颐去页右为欠)。继有裹函来寺者,何以助我加箴规。写经微愿那足补,日日斋祓勤三思。”
十九、浙江书局【丁申】
《成化志》:设局于接待寺。《万历志》:设局于褒忠祠。李敏达于南关榷署修《西湖志》。乾隆间,就崇文书院四贤祠恭纂南巡盛典,更在太平坊设局,采访遗书,以进四库馆。阮文达集高才生于诂经经精,编《经籍纂诂》、《輶轩诗录》诸书。自来集事,莫不有局,如百工之居肆也。杭州庚辛劫后,经籍荡然。同治六年,抚浙使者马端敏公加意文学,聘薛慰农观察时雨、孙琴西太仆衣言,首刊经史,兼及子集,奏开书局于篁庵,并处校士于听园,派提调以监之,先士子有文行者总而校之,集剞劂氏百十人以写刊之。议有章程十二条,自丁卯开局,至光绪乙酉凡二十年,先后刊刻二百余种。甲部则《御纂七经·诗义折中》、《四书集注》、《五经》、《尚书考异》、《四书约旨》、《论语后案》,乙部则新旧《唐书》、《宋史》、《九通》、《御批通鉴辑览》、《续资治通鉴长编》、《金陀粹编》、《理学宗传》、《胡端敏奏议》、《两浙金石志》、《西湖志》、《平浙纪略》,丙部则《二十二子》、《玉海》、《武经》、《大学衍义》,丁部则《唐宋文醇》、《古文渊鉴》、《苏诗编注集成》、《王文成公集》、《輶轩录》、《沈氏三先生集》,皆觅善本精校重刻,墨模钱订,流传海内,后之藏书者,珍逾宋元而上矣。
武林藏书志卷中
二十、范子安【丁申】
范平安子安,钱塘人,研览坟索,遍该百氏,姚信、贺邵之徒,皆从受业,吴时举茂才,累迁临海太守,政有异能。孙皓初,谢病还家,吴平,太康中,频召不起,年六十九卒,诏追谥文正先生。三子:爽、咸、泉,并以儒学至大官。泉子蔚关内侯,家世好学,有书七千余卷,远近来读者,常百余人,蔚为办衣食。蔚子文才亦幼知名,见《晋书》本传。陈颐道文述《怀范子安》诗,有“七录香芸新秘阁,百年黄叶旧江村”一联,以子安先生故居在江上也。
二一、褚季雅【丁申】
褚陶字季雅,钱塘人,弱不好弄,清闲淡默,以坟典自娱。年十三,作《鸥鸟》《水磑》二赋,见者奇之。尝谓所亲,圣贤备在黄卷中,捨此何求?州郡辟,不就。吴平,召补尚书郎。张华见之,谓陆机曰,君兄弟云跃龙津,顾颜先风鸣朝阳,谓东南之宝已尽,不意复见褚生。机曰,公但未覩不鸣不跃者耳。华曰,故知延门之德不孤,川岳之宝不匮矣。迁九真太守,转中尉。按陈颐道《怀褚季雅先生》诗有“西京典籍同刘向,南国藏书匹范平”之句。《晋书》本传称其以坟典自娱,足征收藏之富矣。宋时有褚含、褚逿,皆其苗裔。
二二、钱希圣【丁申】
钱惟演字希圣,幼有俊才,俶尝使赋《远山》诗,有“高为天一柱,秀作海三峰”之句,俶深器之。咸平中,献其所为文,拜太仆少卿,擢知制诰、翰林学士,拜枢密副使,加尚书右丞,转工部尚书。仁宗即位,进兵部尚书,为枢密使,判河南,改镇崇信,卒,赠侍中,谥文僖。惟演少富贵,能志于学,有文章,与杨亿、刘子仪齐名,尝曰,学士备顾问,不可不该博。故其家聚书侔于秘府,又多藏古书画,在馆阁与修《册府元龟》凡千篇。诏杨亿分为之,所著有《典懿集》、《枢庭拥旄前后集》、《伊川汉上集》、《金坡遗事录》、《飞白书叙录》、《奉藩书事》。鲍由为其真赞,谓“西昆体律如有唐,掌我帝制登玉堂”,实以文擅世云,见《东都事略》及《夷白堂集》。
二三、钱氏书藏【丁申】
宋钱龢字岊父,吴越王后,以孝义著,居九里松之间,尝建杰阁,藏书甚富,东坡榜之曰“钱氏书藏”。仕至直秘阁,知荆南府,墓在灵隐、天竺两山之中。《处州府志》载,熙宁间,以光禄寺丞出知龙泉县,朝廷初更新法,编次保伍,人情骇异。龢谕以德意,民始安辑,为政务简易,必便于民。及去,老幼思之,立去思堂,吴充作记。
兄勰,字穆父,有《寄弟诗》云:“东方千骑拥朱轮,衣锦归逢故国春。莫向西湖恋岁月,鴒原知有望归人。”龢答诗云:“再见涛头湧玉轮,烦君久住浙江春。年来总作维摩病,堪笑东西二老人。”施注:“钱四盖穆父,龢字岊父,时穆父守越公守杭,故云东西二老人。”又注:“次韵钱穆父诗云,穆父名勰,吴越王诸孙,以荫入官。元祐初,拜中书舍人。哲宗涖政,入翰林。罢知池州以卒。后追复龙图阁学士,尝见《香祖笔记》历数宋人藏书,有钱穆父,是兄弟皆好藏书也。”
二四、释文莹【丁申】
文莹《玉壶清话序》云:玉壶隐居之潭也。文莹收古今文章著述最多,自国朝至熙宁间,得文集二百余家。文莹至长沙,首访故国马氏、天策府诸学士所著文章,擅其名者,惟徐东野、李宏皋。东野诗浮脃轻艳,侑一时尊俎尔。宏皋杂文十卷,皆骈枝章句,虽龌龊者能道。信乎行文之难也。又《续湘山野录》:王平甫安国奉诏定蜀民、楚民、秦民三家所献书可入三馆者,令令史李希颜料理之。其书多剥脱,而得一敝纸,所书花蕊夫人诗,乃花蕊手写,而其词甚奇,弃之可惜,遂令令史郭祥缮写入三馆。禹玉相公传其本,于是盛行于时。文莹亲于平甫处得副本,凡三十二章。
按鲍廷博《玉壶清话跋》:宋僧文莹,字道温,钱塘人,工诗,喜藏书,尤留心当世之务。
二五、关氏藏书【丁申】
关景仁字彦长,钱塘人,嘉祐四年进士,嗜学好古,藏书甚富。子注,字子束,绍兴五年进士,承其家学,益增其所未备。尝教授湖州,与胡瑗之孙滌裒瑗遗书,得《易解》、《中庸义》藏之学官。又录瑗言行为一帙,意在美风俗,新人材。仕至大学博士卒。自号香岩居士,有《关博士集》二十卷行于世。见《武林耆旧集》及《宋诗纪事》。
二六、吴子发【丁申】
吴如愚字子发,钱塘人,家世以积善闻,至武翼公,益茂厥钟。先生生而岐嶷,骨象异凡,武翼居闲二十载,笃意义方,择名士为师课之。家多藏书,一览成诵,辄通晓大义。甫弱冠,于诸子百家靡不究竟。定省余闲,刻意经学,所得日富,世味澹然,不以仕进为念,安贫乐道,私淑同志,扁其室曰“準斋”。赵公彦悈雅厚先生,尝奉诏以贤能才识举。端平更化,复以行义纯固可为师表荐。嘉熙戊戌,孔山乔当国,特授从政郎,充秘阁校勘。先生三辞。有旨吴某重更父泽而就文,恳免秘书之列属,高风可尚,雅志当从,特转秉义郎,差监袭庆府东岳庙,任使居住。孔山论荐之日,上问所著何书,孔山遣所厚求所著来上,先生辞曰未毕,盖有深意。于是先生践履之实,益孚于人。永嘉陈君昉登朝日,亲炙不倦,得所著述,退辄录之,刻为一编,惠其同志。临川罗君愚复刻于广右漕台,所传益广矣。所著书已刊已授之外,犹存十五册,或以书问,发明义理,或以酬唱,形诸赋咏,或解经析理,为之训说,篇目尚多,方将类编,别为一集以传。见徐元杰《楳埜集·吴公行述》,观其著述之渊博,足征收藏之美富矣。
二七、陈宗之芸居楼【丁申】
钱塘陈宗之起,事母孝,宁宗时,乡贡第一人,称陈解元。居睦亲坊,开肆鬻书,自称道人,著《芸居乙稿》。凡江湖诗人皆与之善,取名人小集数十家,选为《江湖集》。郑斯立《赠陈宗之》云:“昔人耽隐约,屠酤身亦安。矧伊丛古书,枕籍于其间。读书博诗趣,鬻书奉亲欢,君能有此乐,泠然世所难。”刘克庄赠诗云:“陈侯生长纷繁地,卻以芸香自沐薰。鍊句岂非林处士,鬻书莫是穆参军。雨檐兀坐忘春去,雪案清谈至夜分。何日我闲君闭肆,扁舟同泛北山云。”叶茵赠句云:“处书授与世人读,选句长教野客吟。”赵师秀《赠卖书陈秀才》云:“四围皆古今,永日坐中心。门对官河水,檐依柳树阴。每留名士饮,屡索老夫吟。最感书烧尽,时容借检寻。”危稹赠诗云:“兀坐书林自切磋,阅人应自阅书多。未知买得君书去,不负君书人几何。”
方回《瀛奎律髓》诗注:“宝庆初,史弥远传权,睦亲坊书肆陈宗之刊《江湖集》以售,刘潜夫《南岳稿》与焉。”宗之诗有云:“秋雨梧桐皇子府,春风杨柳相公桥。”哀济邸而诮弥远也。或嫁秋雨春风为敖器之诗,言者并潜夫《梅诗》论列,劈《江湖集》版,二人皆坐罪,而宗之坐流配。于是诏禁士大夫作诗。绍定癸巳,弥远死,诗禁始解,迄今六百年。《江湖集》外,残刻流传若《画继》,见于《天禄琳琅》;《释名》、《碧云集》,见于《爱日精庐藏书志》;《朱庆余诗集》、《唐僧宏秀集》,见于《士礼居题跋记》;《李贺歌诗》、《李群玉诗》、《梅花纳》,见于《田裕斋藏书志》;《宾退录》、《吕叔和集》、《孟东野集》、《许丁卯集》、《周贺诗集》,见于《皕宋楼藏书志》。虽一鳞片羽,人已神龙威凤视之矣。
二八、小陈道人思【丁申】
《梦粱录》:杭城市肆有名者,橘园亭文籍书房。《行都记事》:橘园亭在丰乐桥北,自棚桥直穿即是也。当时书肆林立,著名者,陈起之后,又有陈思。起自称道人,世遂称思为小陈道人。石门顾君修据宋本《群贤小认集》重刊,疑思为起之子,称起之字芸居,思之字续芸,所居睦亲坊棚北大街,地亦相近,然终不得其确据。思所著有《宝刻丛编》、《海棠谱》、《书小史》、《书苑英华》、《小字录》及《两宋名贤小集》。《小字录》前有结衔,称成忠郎缉熙殿国史实录院秘书省搜访,又《海棠谱自序》称开庆元年,则理宗时人也。按《宝刻丛编》绍定二年鹤山翁序曰,“余无他嗜,惟书癖殆不可医。临安陈思多为余收揽,叩其书颠末,辄对如响。一日以其所稡《宝刻丛编》见寄,且求一言,盖屡卻而请不已。发而视之,地世年行,炯然在目。呜呼。贾人囗(门内规)书于肆而善其事若此,可以为士而不如乎。抚卷太息,书而归之。”
又直斋陈伯玉序云:都人陈思,卖书于都市,士之好古博雅,蒐遗猎忘,以足其所藏,与夫故家之沦坠不振、出其所藏以求售者,往往交于其肆。且售且儥,久而所阅滋多,望之辄能别其真赝。一旦尽取读书所录,辑为一编,以今九域京府州县为本,而系其名物于左。昔人辨证审定之语,具著之。又咸淳间,天台谢愈修《书小史序》曰:《书小史》者,陈道人所编,道人趣尚之雅,编类之勤,可谓不苟于用心矣。予识之五十八年,每刻一部,必先来访,订证名帖,饱窥异书,愈久而愈不相忘,亦未易多得也。《两宋名贤小集》三百八十卷,题宋陈思编、元陈世隆补,所录宋人诗集始于杨亿,终于潘音,凡一百五十七家。有绍定二年魏了翁序,与《宝刻丛编序》惟更书名数字,伪托无疑。国朝朱彝尊跋中,谓是书又称为《江湖集》。宝庆绍定间,史弥远疑有谤己之言,牵连逮捕,思亦不免,诗版遂毁。案刊《江湖集》者乃陈起,非陈思,且《江湖集》皆南宋以后之人,而是书起自杨亿、宋白,二书迥异,彝尊牵合为一,紕缪残甚。然考彝尊《百曝亭集》,有宋高菊磵遗稿序,中述陈起罹祸之事甚悉。未尝混陈思,而集中不载此跋,当由近人依托为之。
又跋内称陈世隆为思从孙,于思所编六十家外,增辑百四十家,稿本散佚。按世隆字彦高,尝馆嘉禾陶氏,至正间没于兵。钱大昕《艺圃搜奇跋》云,元末钱塘陈世隆彦南,天台徐一夔大章避兵槜李,相善。彦高箧中攜秘书数十种,检有副本,悉以赠大章,大章彙而编之,世无刊本。彦南著有《北轩笔记》、《文选补遗》及《宋诗拾遗》二十三卷,其选辑当代诗篇,犹承陈氏遗派,故题曰拾遗。其书今尚有流传者,朱氏增辑之说,亦难尽信。然赝托者所编之诗,实出棚北大街所刊。宋人遗稿藉以荟稡,本末水源,不得不归功于思也。
二九、董静传书楼【丁申】
董静传名嗣杲,钱塘人,寄迹黄冠中。博辨强记,谈前朝典故如指掌,作诗词不经思索,尝著《西湖百咏》、《仇山村远》。董静传《挂冠孤山四圣观诗》云:“静挼秋渌洗荷衣,闲隐孤山双鹤随。得酒可谋千日醉,挂冠犹恨十年迟。云和家有仙人谱,石鼎今无道士诗。莫对梅花谈世事,此花曾见太平时。”张玉田炎有《自东越还西湖饮静传董高士书楼》词。
三十、荪壁山房【丁申】
《万历钱塘志》:金应桂字一之,能词章,宋季为县令,入元,隐居风篁岭。书学欧阳询,画学李龙眠,晚居西湖南山,筑荪壁山房,中设图史。客至,抚摩谛翫,清谈纚纚不休。每肩舆入城府,幅巾氅衣,望之若神仙然。按一之有《送张仲实游大滌洞天》诗,见《武林耆旧集》。
三一、张子昭【丁申】
郑元祐《张子昭墓志》:张雯,字子昭,其先浚仪人,祖父世居吴。雯少嗜学,时宋社已屋三十稔矣,故老遗黎犹有存者,子昭从其人问宋遗事,得其什一。喜游钱塘山川城邑,徘徊踯躅,感叹不能已。兼通声律,家临市衢,构楼蓄书,自经传子史,下逮稗官百家,无不备,日繙阅研究,年六十四,卒于至正十六年十一月。子田,次子里,孙男一,名肯。
按《杭州府志》及《钱塘县志》,雯南渡居钱塘,力学嗜书,精律吕,每众坐,闻乐辄俯首嚬蹙,曰:吾其不免乎?于时宋亡,故宫老校犹有存者,从之问宋遗事,朝廷宗庙宫室舆服朝会宴享生杀咸得其详。所著书曰《继潛录》、《书画补遗》、《墨记》。子田字耘己,亦工文词。田子肯,字继孟,一字寄梦,从宋濂学,并列《文苑传》。是雯居于钱塘,而子孙遂世为杭人。《赵氏书目·说文解字》有子昭印,《铁琴铜剑楼书目·简斋外集》有张子昭印,皆雯之所藏也。
三二、吾子行【丁申】
吾衍字子行,杭人,意气简傲,不为公侯屈色,尝自比于郭忠恕。居生花坊一小楼,楼上图书四壁,坐对竟日无倦容。客至,僮辄止之,通姓名,使登乃登。廉访使徐琰一日来见,衍从楼上呼曰:“此楼何敢当贵人登耶,愿明日谒谢。”琰闻之,笑而去。衍亦卒不往。生徒从游者常数十百人,宋濂为之撰传。按《妮古录》:宛邱赵期颐以书名世,得之吾衍者为多。衍所著书,有《尚书要略》、《听元造化集》、《九歌谱》、《十二月乐辞谱》、《重正卦气》、《楚史梼杌》、《晋文春秋》、《通书援神契》、《说文续解》、《石鼓咀楚文音释》、《闲中编》、《竹素山房诗》。余又钞得《闲居录》一卷。观赵氏收藏之富,即可见子行先生之所藏,必更多于赵氏。其著书传于今者,尚有《周秦刻石释音》、《学古编》,为陈眉公所未见。知当日著书尚不止此。惜《妮古录》所列书目,今又散佚过半,其言刊书版,始于周美成,谓之倚书床,见《美成文集》。观其所论,可知其所藏矣。
三三、张贞居【丁申】
张雨字伯雨,号贞居,钱塘人,寄迹黄冠,少从其师王寿衍入京师,以诗见赏于闲闲宗师,送之翰林集贤袁伯长、虞伯生、揭曼硕诸公和之,由是名大起。晚居三茅观修《玄史》,历纪道家高士,自序曰:老子玄足者也,是集不与焉,尊之焉。作黄篾楼储古图史,作水轩于浴鹄湾,营墓于灵石邬,售系腰作梁,名玉钩桥。桥南数十步作藏书石室,自勒铭,而吴睿隶古。所著《出世集》三卷、《碧岩玄会录》三卷、《寻山志》十五卷、《贞居集》七卷。元季红巾寇杭,而诸书散佚。
其亡也,杨廉夫悼之诗云:“黄篾楼头仙一去,明年黄篾埽狼烽。不知天上修玄史,只訝山中伴赤松。石室秘书愁摄电,星池遗剑已成龙,思君不见夜开户,月在金钟玉几峰。”见《西湖游览志余》。
三四、张仲实【丁申】
牟巘《学古斋诗稿序》云:“仲实生五侯家,不有其富贵,力学自课如诸生,间关多难,度无所展用,始以诗名,予与以女,诸公辄举手贺得佳婿。比过其家,书数束,茶数串,泊如也。”按王沂撰《仲实行述》云:“先生讳楧,曾祖宗尹,宋赠朝议大夫,祖滽,宋武德大夫阁门舍人,父淦,忠翊郎。幼而警敏,甫冠而学业大成,是时宋社既墟,而典章文物犹存。咸淳间,士淫于举业,先生犹锐意复古学,于经阐明奥旨。初用举者起家,为杭儒学录,寻迁宜兴教授,转平江府儒学,擢南浙都转运司使知事。有《古学斋稿》、《格物编》。先生承先世之遗,图书富有,曾与邓善之分一室居,相与读书其中,如此者十年。戴表元《学古斋记》称,“早起盥沐,焚香振册。”知其得力于简策者良有以也。
三五、青门处士【丁申】
元至正间,杭魏一愚自号青门处士,醇懿靓深,恒懼外挠,闭置一室中,如处女然,虽重客不得面。周亲谒请,或一见即退。平日危坐阅所蓄书几万卷,默味其旨。言行可为人劝者,疏以示诸子,凡积为若干页。殁后三月,而红巾寇杭,处士之庐与堞舍同毁。方诸公孙述、黄巢时,隐人李业、周朴辈不免其身,处士何幸哉。杨廉夫为作墓铭。
三六、尊德堂【丁申】
钱塘凌柘轩先生,讳云翰,字彦翀,生元至治癸亥岁。好学,博通经文,潛心周孔之书。处一室,左图右书,讲习其间,研几极深,严寒盛暑不辍。至正己亥,浙省以便宜开科取士,登乡试榜,以道梗不及赴都,授兰亭书院山长。洪武辛酉,以荐举召授四川成都教授。
子鹄,字正斋,举通经人才,以母老乞归。其孙文显能不坠其业。文显子昱,字敬舆,景泰庚午举人,辑先生诗文若干卷,命子暹缮写成帙,名《柘轩集》。瞿宗吉为之序云,“柘轩先生与予衡斋叔祖为同年友,予与先生别五十年矣。宣德初自山后召还北京,先生曾孙暹来见,求为尊德堂制记。盖先生在日所蓄前代典籍甚富,暹父敬舆收藏无遗,于所居作堂崇奉之,可谓知所尊者矣。今予告老赐归,则先生所作若文若诗已悉彙次成集矣,乞为校正,且俾为序。予不敢辞。”凌氏当有明盛时,收藏图籍自经史及诸子百家以至稗官小说,靡不兼收并蓄,又有贤孙曾宝惜而珍藏之,以贻后世,足征诗书之流泽长矣。初居羲和安国里,嗣筑别业于湖墅夹城巷,尊德堂则别业之最胜处也。
三七、王仪之【丁申】
王羽字仪之,钱塘人,洪武庚午解元,辛未进士,为人端重简静,文章悉根义理。家富藏书,鉴别最精。与修《五经》、《四书》、《性理大全》,历官礼部仪制司郎中,升太常少卿,乞归,改余杭教授,卒。《杭州府志》入名臣传,《钱塘志》入文苑传。
三八、张氏藏书【丁申】
《嘉靖仁和志》:张翱,原名珍,字济时,一字羽皋,号介然,生洪武甲戌,其先汴人,扈驾南渡,始寓钱塘,后徙仁和睦亲坊。自幼颖异,气宇沖粹,尝业儒,探索隐奥,五经六史,靡不究心,尤精《周易》,暇则涉猎九流百家之书。至于推步天文,往往奇中,或时占风望气,其应立见,若神授者。家世厚积,传及乃父彬,富甲里干。翱志出尘,视财若浼,其所应得者,悉以归兄,惟知进修,日益渊邃,以故时多推重。
宣德间,两广多事,有潘中丞者,浙人也,将往视师,素知翱有兵略,且习占侯,特迎以往,除舍居之。翱感知己,百凡事务,悉为经画。一日,坐帐中,仰视间,忽片云隐起,谓潘曰:“事济矣,列风南来,乃贼败兆。”已而果然。潘欲特疏荐用,翱誓不仕,遂逃名晦迹。
晚岁垂情著述,多散逸不存,尝自述曰:“有意欲尝千日酒,无心去傍五侯烟。夜寒荷叶杯中饮,春暖梅花纸帐眠。”复谕厥子曰:“无患枝未茂,将来日繁,况有充闾者出焉。”延至今日,科第联芳,各自期待。如张应祺以进士而随授主事,张应祜以乡荐而为通判,皆曾孙也。张瀚以进士而擢知府,张濂以进士而擢通政使,张洽以进士而任主事,张洵、张溥则又以乡荐而候春官,皆玄孙也。其他怀珍待聘者,后先想望,而益服翱之先见。年八十二,无疾而逝。
申按:《张氏家乘》,张瀚官至吏部尚书,谥恭毅,著有《台省疏稿》、《松窗梦语》、《奚囊蠹余》。迄恭毅公而下,繇科甲登仕籍百余人。郡城北司前石阙上书“恩荣世美”四字,而以官阀题名其右。惜道光甲辰之夏,毁于火,今惟驻防营中大纳言坊尚屹然峙也。
流泽既长,藏书遂富。即张氏名人著述,如《东川集》、《不惑堂文集》、《宠寿堂诗》、《燕台文稿》、《西园诗集》、《青林文集》、《河清集》、《秦亭集》、《白云集》、《冰崖诗》、《两峰诗》、《见心堂诗》、《两间书屋集唐诗》、《林溪集》、《蓋翁诗钞》诸籍,指不胜屈。自明迄今,几四百年,历数武林阀阅之家,必以张氏为巨擘。而储藏之富,日积月累,遂为武林诸藏书家之冠。
尝读王氏《居易录》云,杭州孝廉高式青,说其乡张氏藏书甚富,造楼水中,庋置甲乙,悉有次第,以小舟通之,晡后即禁往来。一日,忽有烟气出楼窗,大惊,往视之,则门扃如故,比登楼,烟亦不见。如是者三,最后细检视,烟自书橱中出,开橱,则凡天文奇遁之书悉为烬,惟空函在焉。余书无恙。其名号及居址则无从考核。然天文奇遁之书,惟介然公能精其术,其后人若爱山公庆桢、新斋公沭、惕庵公梯、秀夫公中发、允曾公锡荫、两湖公永祚、诚然公果,俱能仰承家学。两湖尤精《九章算法》,官钦天监博士,著有《天文律历志》二十卷。特记之以俟后之考古者。
三九、洪氏列代藏书【丁申】
洪鐘字宣之,钱塘人,成化乙未进士,历官刑、工二部尚书,左都御史加太子少保赐玉带,出总川陕湖河四省军务,赐白金麟眼,进太子太保,卒,谥襄惠。生平好积书,其命子作有“汝父慕清白,遗无金满籝,望汝成大贤,惟教以一经,经书宜博学,无惮历艰辛。才以博而坚,业由勤而精”之句,可以觇其家学矣。
子澄字静夫,号西溪,正德庚午举人,官中翰,诏诰雅赡,大学士商辂深重之。
孙楩字子美,荫詹事府主簿,承先世之遗,缥缃积益,余事校刊,既精且多。迄今流传者,如《路史》见于《天禄琳琅》,称其校印颇佳;《文选》见于《平津馆鉴赏记》,田叔禾序称其得宋本重刊,校雠精致逾于他刻,且文雅有足称者。
曾孙瞻祖,字诒孙,号清远,万历戊戌进士,由庶吉士授兵科经事中,官至右都御史,巡抚南赣,有《清远山人稿》。《府志》入名臣传。
元孙吉臣字载之,与弟吉辉、吉符并有文誉,时人为之诗曰:“城西有三洪,英英文字雄。”吉辉举万历戊午乡试,早卒。吉臣崇祯癸酉顺天乡举,庚辰会试副榜进士。官德安府推官,出俸振济十七次,民得全活,六邑人士作歌纪德。所著书有《明文矞》、《二十一史识余》、《学圃藼苏》、《警世录》、《后场类典》、《群书备考》,藏于家。
洪氏自宋忠宣公迁杭以来,青箱世守,代有科名。我朝若瞻祖之玄孙应星、熊星,均成进士,弧星举人。来孙清尘,丁酉乡荐。又吉暉之来孙文炳,乾隆戊子举人。文炳子廷亮,乾隆戊申举人。廷亮子鼎元,道光乙未举人。鼎元子昌燕,道光癸卯举人,咸丰丙申探花,昌许咸丰辛亥举人。昌燕子衍庆,补行咸丰癸亥举人。世泽贻谋,罕有伦比。附记之以征诗书之报云。
四十、高瑞南【丁申】
高濂字深甫,号瑞南,仁和人,著《雅尚斋诗草》,颇得自然之趣。尝筑山满楼于跨虹桥,收藏古今书籍,其印记曰“妙赏楼藏书”、曰“高氏鉴定宋刻版书”、曰“武林高深甫妙赏楼藏书”,又有五岳真形印,每册首皆用之。著《遵生八笺》十九卷,第六笺曰《燕闲清赏》,皆赏鉴清玩之事,其论藏书云:
藏书以资博洽,为丈夫子生平第一要事,其中有二说焉。家素者无资以蓄书,家丰者性不喜见书。故古人因贫,日就书肆邻家读书者有之。求其富而好学,而未多见也。即有富而好书,不乐读诵,务得善本,绫绮装饰,置之华斋,以具观美。尘积盈寸,经年不识主人一面。书何逸哉!噫!能如是,犹胜不喜见者矣。藏书者无问册帙美恶,意惟欲搜奇索隐,得见古人一言一论之秘,以广心胸,未识未闻,至于梦寐嗜好,远近访求,自经书子史、百家九流、诗文传记、稗官杂著、二氏经典,靡不兼收。故尝耽书,每见新异之典,不论价之贵贱,以必得为期,其好亦专矣。故积书充栋,类聚门分,时乎开函摊几,俾长日深更,沈潛玩索,恍对圣贤面谈,千古悦心快目,何乐可胜。古云开卷有益,岂欺我哉。不学无术,深可耻也。又如宋元刻书,雕镂不苟,校阅不讹,书写肥细有则,印刷清朗,况多奇书,未经后人重刻,惜不多见。佛氏医家二类更富,然医方一字差误,其害匪轻,故以宋刻为善。海内名家评书次第,为价之重轻,以坟典、六经、骚、国、史记、汉书、文选为最,以诗集百家次之,文集道释二书又其次也。宋人之书,纸坚刻软,字画如写,格用单边,间多讳字,用墨稀薄,虽著水湿,燥无湮迹,开卷一种书香,自生异味。元刻仿宋单边,字画不分粗细,较宋边条阔多一条,纸松刻硬,用墨秽浊,中无讳字,开卷了无臭味。有种官券残纸背印,更恶。宋版书刻以活衬竹纸为佳,而蚕茧纸、鹄白纸、藤纸固美,而存遗不广。若糊背宋书,则不佳矣。余见宋刻大版《汉书》,不惟内纸坚白,每本用澄心堂纸数幅为副,今归吴中,真不可得。又若宋版书在元印,或元补欠缺,时人执为宋刻。元版遗至国初,或国初补欠,人亦执为元刻。然而以元补宋,其去宋近,未易辨;以国初补元,内有单边、双边之异,且字刻迥然别矣,何必辨论。若国初慎独斋刻书,似亦精美。近日作假宋版书,神妙莫测,将新刻模宋版书,特钞微黄厚实竹纸,或用川中茧纸,或用糊褙方帘绵纸,或用孩儿白鹿纸,筒卷有槌细细敲过,名之曰刮,以墨浸去臭味印成。或将新刻版中残缺一二要处,或湿囗(微,几作黑)三五张,破碎重补,或改刻开卷一二序文年号,或贴过今人注刻名氏,留空另刻小印,将宋人姓氏扣填,两头角处或妆摩损,用砂石磨去一角,或作一二缺痕,以燎火燎去纸尾,仍用草烟熏黄,俨状古人残伤旧迹。或置蛀米櫃中,令虫蚀作透漏蛀孔,或以铁线烧红,随书三子委曲成眼,一二转折,种种与新不同,用纸装衬,绫锦套壳,入手重实,光腻可观,初非今书仿佛,以惑售者。或札夥囤,令人先声指为故家某姓所遗,百计瞽人,莫可窥测,多混名家收藏者。当具真眼辩证。
读其藏书之论,想其藏书之富。谨按《天禄琳琅》收其所藏《太学新编排韵字类》,纯庙冠以宸题,钤以御宝,载其收藏印记曰:“古杭瑞南高氏深甫藏书记”;又明版《汉书》有“高氏家藏书画印”、“瑞南”二印,流传三百余年,间存硕果,不啻宝玉大弓视之矣;又按黄荛圃《玄珠密语跋》中,有“古杭高氏藏书印”,高瑞南明中叶藏书家。何梦华有宋刊《朱氏集验方》、余旧藏宋本《外台秘要》,亦有其图记。
四一、郎仁宝【丁申】
郎瑛字仁宝,仁和人,生有异质,少长博综艺文,肆意探讨。素有疾,澹于进取,有爱之者曰:“如后时何。”瑛曰:“吾已委身载籍矣,尚复与少年竞笔札耶?”督学潮阳盛公,惜其教学,欲推挽之,卒谢不出。家所藏经籍书史文章杂家言甚盛。日危坐讽读其中,揽要咀华,刺瑕指纇,辩同异得失,著书凡数种,四方见其书,无不愿托交者。正德末,宁藩逆节始荫,瑛先以为忧,及闻阳明先生在赣,喜曰:“竖子不足平矣。”事母孝,有疾再刲股,再愈。所著有《萃忠录》二卷、《书史袞钺》六十卷、《七修类稿》五十五卷,见赵世安《仁和县志》。
四二、方承天【丁申】
方九叙字承天,钱塘人,少慕于古,冀托不朽,长与海内诸名家倡和,甚有称。释褐除兵部主事,守山海关,明习边务,将卒惮服。葺仓貯谷,散种食于民,不征息,多购群书,劝为士子讲析。比行,群下泣送载路,官到承天太守。天性毅直,屡忤巨铛,罢归。益讨故业。聚书至数万卷。易绮丽入沖雅,为人高朗,善论事,才不究用,咸惜之。所著有《方承天遗稿》,见万历《钱塘县志》、《武林耆旧录》。
四三、吕氏樾馆【丁申】
吕园在塘棲镇北,吕都事北野与弟鸿胪寺丞水山别墅也。积石累山,规模宏敞,其藏书之所曰樾馆。王伯谷篆额曰“喜声馆”,陈眉公题额曰“緜庆楼”,文衡山书额曰“一本堂”,周天球书额。
北野子似野官光禄,肖野官太仆,当时宾客之盛,第宅之侈,甲于杭郡,文征明赠似野诗云:“而翁北野擅声华,令子才情亦称家。”王谷祥赠肖野诗云:“浙中今古多才彦,喜见名家有后人。”何东甫《塘棲志》略称,棲镇藏书之富,推吕氏北野、卓氏入斋。吕氏即所谓樾馆也。可想见当时之盛矣。
四四、虞长孺僧孺两先生【丁申】
钱塘虞淳熙字长孺,万历癸未进士,授兵部职方主事,迁主客员外,补稽勋郎,以耿介见嫉,削职归隐。回峰别业,曰读书林,力不能购异书,与弟闭门钞书,昼夜不止,有武库行秘书之目。著《德园先生集》。墓在七十二贤峰下。黄汝亨作墓志。
弟僧孺名淳贞,终身不娶,结庐灵隐寺侧,曰猨狖居。役使仅一老仆,又建八角团瓢,于每角藏书,上有楼可眺远。陈文述《猨狖居诗》云:“何处青山猨狖居,鹫峰深处有吾庐。但余萧仆空林静,并少梅妻夜月虚。鐘梵一楼堪眺远,团瓢四面好藏书。渼陂兄弟真无忝,极目回峰树影疏。”
四五、文会堂【丁申】
仁和胡文焕字德甫,号全庵,一号抱琴居士,尝于万历天启间,构文会堂藏书,设肆流通古籍,刊《格致丛书》至三四百种,名人贤达多为序跋。自著《琴谱》六卷,凡分十八条,皆论琴,后十一条,皆论鼓琴之事。
四六、翁氏书阁【丁申】
翁氏书阁在安乐山下,永兴寺前,临永兴湖,崇祯初,翁氏兄弟构书阁于此。陈颐道文述诗云:“钱氏有书藏,翁氏有书阁。可惜所藏书,今日已零落。樵人识遗址,一峰指安乐。”按《浙江通志·循吏传》:翁汝遇字子先,仁和人,万历戊戌进士,授东筦令,榷芜湖关,最后守朝歌,俱有惠声,所在尸祝。弟汝进,字献甫,万历乙未进士,授兴化令,疏河四百余丈,东入海,建四门石关,以为水防,历官至山东参议,以忤逆珰罢归。阁建于崇祯初,正当两先生归田后也。
四七、宝名楼【丁申】
钱塘吴继志官云南越州卫经历,好聚书,且勤掌录,秘阁之钞逾万卷。及子宫允鼎贵,则家益有赐书,轴带帙签,至与山阴祁氏、海虞钱氏埒。宫允名太沖,字默寘,海宁籍。弱龄沈酣六籍。天启丁卯登贤书,崇祯辛未成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授检讨,改编修,量移南国子监司业,转右春坊右中允。生平侃侃直言,尤以正人心、敦士行、破门户为急。后庆百征君构宝名楼于别业之梧园,储书其上,与弟农復登楼而去其梯,戒不闻世上语。尽发所藏书读之,见方婺如《吴征君传》。
按《杭郡诗辑》:征君名农祥,字庆百,号星叟,一号大滌山樵,康熙己未荐试鸿博,有《梧园诗文集》。年十三就馆甥舍,命作《芙蓉赋》,援笔立就,国初,老屋入圈屯中,惟图籍无恙,因移于孩儿巷之梧园。农復字敦仲,号来庵,钱塘诸生,性至孝,尝刲股疗母,有《来庵存稿》。
四八、卓氏传经堂【丁申】
仁和卓摢,初名显卿,字襄野,号寓庸,别号入斋,但是明经学,士林嚮风。长子发之,字左车,号莲旬,天资高迈,有将相才。崇祯癸酉乡荐副车,有《漉篱堂集》。孙人月,字珂月,别号蕊渊,拔贡生,才情横溢,以未遇早逝,有《蕊渊》、《蟾台》两集。家学相传,并以明经闻。曾孙天寅,初名大丙,字火传,号亮庵,中顺治甲午副榜,著有《静镜斋集》。构家祠于塘栖长桥之西,有传经堂,奉祖考之遗书,教授子弟。旁为月波楼、芳杜洲,亦藏书数万卷,遍征名宿题咏,湖州吴园茨绮撰记,最为详明:
“苕霅之东百里,环山而秀,迴水而清,桑麻平野,闾囗(门内干)辐辏,曰塘棲,固杭湖两郡接壤、而南北之孔道也。塘西之西有广济桥,里名长桥,水陆络绎。桥之西,辽廓平旷,荡若无外,有楼观亭榭,縈带骞腾者,卓氏祠宇在焉。其堂曰传经,为火传氏天寅祀其曾、祖、父入斋、莲旬、蕊渊三先生处。后乃瀦泉为池,插竹为篱,松柏花石旋拱其际,堂之傍更为三楹,曰只是读书;池之中有亭,曰水心云影。循池而南,方阑为廊如带,曰且吃茶,昔董宗伯公思白所题也。廊之前有亭,曰泠泠来风,更转而陟数级以上,曰相於阁,蕊园先生因阁有诗,火传因而属王吏部西樵题之。南可眺皋亭黄鹤,西则武康封禺诸峰皆在目焉。阁之下,小构数椽,树以桐阴,曰无事此静坐。入斋先生旧额,欲其燕居默处,端坐凝思。绕廊数武,界以短垣,曰桥西草堂,其上以貯三世遗书,下以俟子孙讲读其中。余顾而乐之,水之流者若蓝若镜若练瑴縠,山之峙者或伏或骛或盘或踞,以致危樯劲橹之往来,渔歌牧笛之互答,清风欲生,翠烟自留,斯皆卓氏之伟观与。虽然,卓氏三世,皆一代大儒,入斋先生摢,学探濂洛,一经自怡;莲旬先生发之,名重天下,负嵚奇历落之致;蕊园先生人月,以未遇早逝,世谓才命并同长吉。迄今巨公名贤,无不知有三先生者。今火传名又大起,二子允域、允基,皆克继家学。斯地而有卓氏之祠,山将益秀,水将益清矣。火传为余言,自垂髫丧厥考,母孺人丁氏,苦节三十年,以长以教,俾子若孙,底有成立。顾先人即世时,宪司允南浙绅士之请,为建文人祠,未果成。康熙元年,母週一甲子,诸绅士复上母之行于三台,三台檄学使者旌之曰节孝,未几母见背,今于斯堂立三世主于上,岁时烝尝,凄然风木之余悲,忾然音容之如在,不知涕之泫然也。呜呼,聆火传之言,见火传之苦心,可谓孝也。昔长白之山,以范文正公而重,濂溪之水,以周元公而重,今卓氏子孙,式其祖训,益懋厥德,凡文正之相业,元公之理学,皆可自致,四方之士过其门墙,必将太息曰,此卓氏三世读书处,而其家学复渊源如是,盖低徊不去,赞美弗绝者,岂第如余之今日哉。
又归安严我斯为之诗曰:“吾友火传天下士,少年磊落声名起。君方弱冠我成童,结交共指苕溪水。别来荏苒二十年,头颅萧瑟已如此。予方高卧长安庐,有客扣门迎倒屣。颀然拱揖相我前,知是君家丈夫子。袖中携来双鲤鱼,復持一卷冰雪书。长跪开书读且羡,羡君世德高门闾。君家侍郎垂遗烈,英谋毅魄真人杰。厥后播迁家西吴,相传数世多贤哲。入斋莲旬名巨儒,高风独行人追趋。蟾台蕊渊大文舒,光芒万丈照宸区。伟哉卓氏三先生,风流不愧汉西京。前有韦孟及元成,箕裘累叶何峥嵘。吾友读书怀先泽,岁时俎豆羹牆接。此堂岿然号传经,遗书万卷留讲席。我曾扁舟过塘西,古垣松柏昼棲迷。皋亭山色环苍翠,霅溪之水清无际。上有园林气郁蔥,流连太息追高迹。呜呼,人生不识名教乐,六经往往成糟粕。浮名富贵安所为,传经之名良可思。看君名山图不朽,令子才华亦无偶。安得拂衣登此堂。弹琴坐啸共徜徉,高山流水永相望。”
允域字永瞻,有《思斋诗钞》。允基改名元基,字次厚,号履斋,康熙戊午副贡,官衢州教授,有《江上草》、《吾家吟》。卓氏为棲水巨族,若去病先生尔康善经学,著述等身,肖生先生禺才辨颖司,崇理学,有《鬘云轩稿》。方水先生回,资性奇颖,娴经略,有《东皋集》。辛彝先生彝,顺治丁亥进士,历官左庶子,善吟咏,有《瀛洲草》。蔗村先生长龄善古文,有《高庄阁集》。人才蔚起一时,特附记之,以见诗书之食报无穷也。
四九、江邦玉【丁申】
江元祚,字邦玉,钱塘人,隐居不仕,筑草堂于西溪之横山堂之上,为拥书楼,广储图史。邦玉啸傲其中,读书自得。崇祯十年夏五,嘉定马巽甫元调访之,为作《横山拥书楼记》云:
自横山草堂盘曲而上,即堂为楼,眉题拥书,果睹万卷。或传前朝,或颁内府,髹榻再寻,棐几称是。左史右经,殆将连屋,发为文章,宜有此构。推窗远眺,眼界全碧,千峰若围,隐见树杪。邦玉因言,吾年三十八,即高揖博士,不愿备弟子员,将尽读楼中书,以自乐其乐。因略出先世所藏,及生平所购,多余所未见古本。又出一时四方名人高士往来赠答诗篇,及文章图画,竟日不能尽,后乃示余自所为文,俱有超然自得之妙。而长公茂士,亦徐出所作杨梅赋及古乐府,直欲与古人争胜负。父子风期格度如此,非此山将安归,而此山千百年来,未蒙高士眄睐,今乃得江氏父子读书其中,以发幽光而增胜事,则此山不世之遭逢,尤不可以不贺。
卷下
五十、徐孝先先生【丁申】
徐孝直字孝先,仁和人,明季诸生,父灏,崇祯甲戌进士,知武陵县,早卒,母陆,育先生而陨。徐故仁和贵族,甲第蝉联,家塘西之落瓜里,有田有庐,有图书金石彝器,遭乱散失,忽自落瓜走河渚,爱其清幽,遂寄棲施相之庑,河渚渔樵皆笑为狂生,先生曰:“我非狂,乃狷者也。”易名介,更自号曰狷庵,与汪杲、陈际叔、应嗣寅善。晚识冯景,为忘年交。尝谓友汪杲曰:“自际叔、嗣寅殁后,杭州十万户,虚无人矣。今有半个在,冯山公也。”杲问故,曰:“未知后半截何如耳。”积书千卷,教授童子五六人,各授小学,盛暑必衣,步趋翼如。生平不妄交一人。戊寅秋,一夕中风,卒于施相家。年七十有三。相字赞伯,亦隐君子,冯山公、林鹿庵为之作传。
五一、皋园清校阁【丁申】
余杭有三严先生者,长调御,次武顺,次敕明,嘉靖乙未进士,太常大纪之子也,最有名。三严各有才。子曰渡、曰津、曰沆,亦曰三严,而沆之名尤著。
沆字子餐,号颢亭,顺治乙未进士,由庶常拜谏官,历官户部侍郎。幼以孝闻,善射,命中无虚发。顺治丁酉典试山东,以圣裔向无举额,四氏子每难中隽,疏请科举二人,遂著为令。太常始居杭州,今呼为严衙街者,旧第在焉。其后侍郎又割泥桥前明金中丞学曾别业之半为皋园,以誌皋鱼之痛,有梧月楼、绿雪轩、小太湖诸胜,宋荔裳、施愚山皆有题咏。若清校阁则藏书万卷处也。著有《奏疏》十二卷、《北行日录》二卷、《皋园诗文集》四卷。后诸子分居省城,康熙中同日被焚,图书遗集遂无孑遗,见《碧溪诗话》及《杭郡诗辑》。
颢亭之后人鸥盟杰,家于会城之羊市街,笃学励行,著述等身。为阮文达编辑《皇清经解》,名益起,其题《吕东莱大事记》有句云:“清校楼遗书,散失不可復。仅存目十二,枨触酸心腹。”可以知当日之所藏矣。
五二、吴讬园先生【丁申】
吴任臣,字志伊,一字尔器,初字鸿征,号讬园,仁和诸生。康熙己未荐试博学鸿词,列二等,授检讨,好读奇书。家贫,教授里中,会兵乱,江南大姓皆窜匿,里中少年载其书入市,以一钱易一帙,讬园罄修脯以为市,于是吴中书悉归之,并昼夜读之,久益淹贯。应大科,时冯相国延馆之,为佳山堂六子之一。六子者,讬园与同郡吴农祥、徐林鸿、王嗣槐、萧山毛奇龄、宜兴陈维崧也。
既入翰林,十年不迁,会词臣奉命校书,多谬误,每奉诘责,从惧,竞以书致,乞代校。迫于情,竭四十昼夜乃终卷,而心疾作,迢中允之命下,而讬园已先一日死,年六十二。所著有《周礼大义》、《礼通》、《山海经广注》、《字彙补》、《春秋正朔考辨》,又取唐季诸霸国事为《十国春秋》一百十四卷,尤称详核。
《十国春秋自订凡例》云:“五代迄今六七百年,世代久远,正史多遗失,而欧史载十国事尤缺略,是编所採古今书籍,无虑数百余种,若《册府元龟》、《太平御览》等书,愚辄荟萃成书,都为一部,倘臆说杜撰,率尔无征,实所未敢。”讬园先生当兵燹之余,留心经籍,生平著作等身,观其引征之多,即可见其收藏之富矣。
五三、玉玲珑阁【丁申】
龚佳育,字祖锡,号介岑,由经历知安定县,入为户部主事,历兵部正郎,迁山东按察司佥事,分巡通永,以政绩闻,特擢江南布政使,内迁太常卿,改光禄卿,历中外数十年,以清介著。生平无他好,惟收藏图史,课子诵读,以毋墮家声为戒。
子翔麟,字天石,号蘅圃,康熙辛酉顺天副贡。历官御史,立朝有直声。未几罢归,居横河沈氏之庾园。园以玉玲珑得名,宋花石纲物也。筑玉玲珑阁以储书,更刻唐陆淳《春秋集传纂例》、《春秋微旨》、《春秋集传辨疑》、元赵汸《春秋左传补注》、明朱睦囗(木挈)《授经图》为《玉玲珑阁丛书》。晚年移家张驼园,自号田居,有《田居诗稿》、《玉玲珑阁词》。《钱塘志》称翔麟读书万卷,可知育之家学,洵不愧诗礼之传也。
五四、日及园【丁申】
钱塘朱慕樵先生《观树堂集》有《日及园藏书散逸已尽,乙巳晒书日,检校旧籍,上架讫,用怀麓堂韵示素岑、鹤群、茝潭》诗云:“众山如排籤,入夏青未了。爽籁奏疏林,蠹简恣幽讨。及兹晒腹辰,俯拾焚余稿。束发读父书,徙影趁昏晓。穷搜剔疑义,判若河汉眇。凿破肺腹愁,时雨活枯槁。维时困泥蟠,属望致身早。吾生几寒暑,白发只催老。杂说摊床头,爬梳费指爪。记予通籍初,太岁方在卯。一行刀笔吏,来日或苦少。乌停剥啄声,门罕佳客到。墙壁裹蛛丝,鼠迹粉不扫。十年人不归,芸火失熏燎。官贫无长物,治生计草草。黄妳为睡媒,方寸累憧扰。闻诸先民言,鬻书岂为孝。举世贱诗书,宪贫而颜夭。回顾兔园册,一一典缃缥。殖学如登高,层累上危峤。汝曹幸勉旃,我室他人保。庶几幹蛊初,吉占无咎考。救此空腹儿,殊胜嚼珠宝。”
又《一半句留记》云:“樟匍匐下里,家少一椽,井臼之间,总无长物,因而煢煢飘寄,如流寓然也。今卜宅一区黄泥潭上,与袁氏雪堂不数武,甥素岑宅也,称有邻矣。楼势面湖,诸山环之,颇富浏览,与鹤群、茝潭儿辈读书游息之所,颜曰‘一半句留’,取白香山‘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句留是此湖’诗句。”
按《杭郡诗辑》,先生讳樟,字亦纯,号鹿田,又号慕樵,晚号灌畦叟。康熙己卯举人,由四川江油令擢部郎,出守泽州,少从毛西河游,颇为所赏。征车所至,载书以行,涉胜地,吊遗迹,务穷考索,而宣之于诗。归田后,徜徉湖山之胜,年八十卒。《府志》入名宦传。
五五、广仁义塾【丁申】
仁和黄树穀松石,孝子也。有《负骸图诗》云:“负骸孤走保阳城,日日愁霖泪雨倾。只有父魂儿命在,夜来同宿昼同行。”其先世官少参者,人呼为黄佛儿。松石诗云:“为展松楸到梵村,墓门华表百年存。白头山妪遥相指,黄佛儿家七代孙。”尝得子贡手植楷瘿于孔林,其瘿容升许,置之广仁义学,遂以题轩,并名其集。
义塾地武林门外东马塍北,少参贞父先生故第,即其居开塾,聚书其中,供四方来学者阅诵。每书全部板心折缝处,斜盖广仁义塾四大字为记,使人不能巧偷豪夺。书多精本,亦藏书家之变体也。
五六、好古堂【丁申】
旧钞本《好古堂书目》四卷,不注撰人名氏,前有康熙乙未夏杪钱唐姚之囗(马因)序称:“予世父首源先生,束发受书,已能沈酣故籍,乃一生坎囗(土禀),兀兀穷年,惟手一编枯坐。先世既有藏书,乃复搜之市肆,布诸巾箱,久之而插架者与腹笥俱富矣。暇时录于簿籍,小子写为副墨”云。末附收藏宋元版书目凡数十种。
按《府志·儒林传》:姚际恒字立方,号首源,仁和诸生,少折节读书,泛滥百氏,既而尽弃词章之学,专事于经。年五十,曰:向平婚嫁毕而游五岳,予婚嫁毕而注九经。遂屏绝人事,阅十四年而书成,名曰《九经通论》,凡一百六十三卷。又著《庸言录》若干卷,杂论经史理学诸子,末附《古今伪书考》,持论精严。又《杭郡诗辑》:首源博究群书,撐肠万卷。毛西河尝作《何氏存心堂藏书序》以示其兄大千,大千曰:何氏书有几,不过如姚立方腹笥已耳。其为一时推服如此。是著书之富与藏书相埒。鲁思先生濡涵家学,宜乎为诸生时,即以所撰《类林新咏》三十六卷进呈乙览,为杭士美谈也。
五七、吴石仓先生【丁申】
《乾隆杭州府志》:吴允嘉字志上,又字石仓,钱塘人,性孝友,雅好吟咏,为文原本六经,旁通史汉,而章法顿挫,刻意苏欧,于经世之学,尤所殚心。生平爱规抚欧苏,于经世之学,尤所殚心。生平爱藏书,丹铅点勘,晨书暝写,凡山经地志,墓碣家乘,下逮百家小说丛残之书,蒐讨不遗余力,晚年嗜好尤笃,有《四古堂文钞》、《石甑山房诗集》、《石仓存稿》、《石仓牋奏》、《武林文献志》,藏于其家。
又《碧溪诗话》:石仓先生为湖墅耆宿,嗜学好古,积数十年苦心。殁后,故书散落人间,予在汪氏振绮堂见其手钞书可数百册,楷法醇古,毫无俗燄,望而知为有道之士,其他散处于书贾求售者,更不知凡几。尝辑《武林耆旧集》,自汉迄明,其稿在吴瓯亭处,予借录一过,编定为二十卷。又尝手辑《钱塘县志补》,皆魏志所未备者,黄小松述其临殁时,口占一绝示儿辈云:“几卷残书几亩田,祖宗相守已多年,后人穷死休相弃,免教而翁恨九泉。”诵之黯然。予每与何春渚、陈二西谈其余韵,访其后人,均不甚深知。后客任城,访知令嗣文思、孙汉隄同客山左,皆业儒。文思尝中副车,掌教某书院。按《樊榭山房集》《哭吴丈志上诗》:“斜廊暴画入,尚想立苍苔”。自注:吴丈书斋有暴画廊,志上先生世居北郭之梳艣桥,予得其《耆旧集》稿本,为罗镜泉旧藏,惜残缺未全,拟重加补辑而刊行之。
五八、小山堂【丁申】
赵谷林昱、意林信,居平安坊,家有小山堂藏书,甲一郡,乾隆丙辰同举鸿博。谷林子一清,字诚夫,学尤赅贯,著《郦氏水经注牋释》,为四库所著录。当四库开馆时,赵氏书已云散,征书谕旨中尚及之。全谢山太史有《小山堂藏书记》曰:“近日浙中聚书之富,必以仁和赵征君谷林为最,予尝称之,以为尊先人希弁当宋之季,接踵昭德,流风其未替耶。而吴君绣谷以为希弁远矣。谷林太孺人朱氏,山阴襄敏尚书之女孙,而祁氏甥也。当其为女子时,尝追随中表姑湘君辈读旷园书。既归于赵,时时举梅里书籤之盛以勖诸子。故谷林兄弟藏书,确有渊源,而世莫知也。予乃笑曰,然则宅相之泽亦可历数世耶。何惑乎儒林之遡其谱系耶。绣谷曰然。呼呜。旷园之书,其精华归于南雷,其奇零归于石门。南雷一火一水,其存者归于鹳浦郑氏,而石门则摧毁殆尽矣。予过梅里,未尝不叹风流之歇绝也。谷林以三十年之力,爬疏书库,突起而与齐,不可谓之百健者已。谷林之聚书,其鉴别既精,而有弟辰垣,好事一如其兄,有子诚夫,好事甚于其父,每闻一异书,辄神飞色动,不致之不止。其所蓄连茵接屋,凡书贾自苕上至,闻小山堂来取书,相戒无得留书过夕,巩如齐文襄之祖斑也。每有所得,则致之太孺人,更番迭进,以为嬉笑。呜呼,白华之之养,充以书带之腴,是天伦之乐所稀也。予之初入京师也,家藏宋椠四明开宝、宝庆二志,盖世间所绝无,而为人所窃,归于有力者之手。杭君堇浦为告谷林,亟以兼金四十锭赎归,仍钞副墨以贻予。及予归,谷林但取所得地志示予,其自明成化以前者已及千种,而予家宋椠裒然首列,予不禁为之怃然。谷林以予之登是堂也屡,堂中之书大半皆予所及见也,请为之记,乃为之题于堂之北墉云。”
又《旷亭记》:谷林太君朱氏,山阴襄毅公女孙,祁氏之所自出。祁公子东迁,夫人取朱氏女孙育之以遣日,即谷林太君也。方谷林尊公东白翁就婚山阴,其成礼即在祁氏东书堂中。是时淡生堂中之牙签尚未散,东白翁心思得之。太君泫然流涕曰:亦何忍为此言乎?东白翁默而止。蹉跎四十余年,谷林渡江访外家,则更无长物,祗旷亭二大字尚存,董文敏公之书也,乃奉以归。谷林藏书中亦多淡生旧本,欲于池北竹林中构数椽,即以旷亭名之,以志渭阳之思,以为太君当新丰之门户。
又《小山堂祁氏遗书记》:二林兄弟聚书,得之江南储藏家者多矣。独于祁氏诸本则别储而弆之。惓惓母氏,先河之爱,一往情深,珍若拱璧,何其厚也。
《碧溪诗话》:谷林先生同时,吴尺凫亦好藏书,每得一异书,彼此钞存,互为校勘数过,识其卷首。小山书画印, 牙章精篆,神采可爱。先生卒后,悉载归广陵马氏。汪比部鱼亭与先生为僚壻,尽借其善本,录副以藏。予馆比部家十数年,见先生校书跋语,知先生点勘之精。
五九、汪韩门先生【丁申】
汪韩门编修师韩,字抒怀,又号上湖,雍正癸丑成进士,既入翰林掌院学士,奏直起居注。张尚书照又疏荐校勘经史,督学楚南,以事左迁,傅相国恒复荐入上书房。又落职,主莲花池讲席甚久。桐城方待制惟甸陛见时,上犹称其学问,有《感恩述事诗》云“白头荣遇过升仙”之句,掌莲花书院,尝请方待制拨银,委买书籍约四百函,经史大书咸备,录书目四册,分存备考。其自著书凡《观象居易传牋》、《诗四家故训》、《春秋三传注解补正》、《孝经约义》、《语孟疏注辨异》、《文选理学权舆》、《孙樵文志疑》、《平于南雅》、《清暉小志》、《韩门缀学》、《诗学纂闻》、《坦桥脞说》、《谈书录》,皆自为序。
其《上湖文编》中《敬行轩记》云:先君为诸生时,卜居炭桥,嗣成进士,绾符皖桐,屋质他氏。忽忽十数年,始还故居,稍稍易朽治漏,补缺扶危,屋仍旧观,而发皤然白矣。堂以延客,轩以摊书,适舍弟自浮山归,相与启尘箧,检故籍,则其为鼠啮梅囗(黑咸)者十之三四,面况于婣戚之零落,时事之变更耶。于是悬籤插架,暇辄雒诵于轩中,而并题曰敬行轩。
按韩门之父名振甲,字昆鲸,为然明先生之玄孙。康熙庚子举人,与弟德容及援甲南北同登贤书。德容雍正甲辰第三人及第,援甲山西绛县知县,其诗书之泽,有自来也。
六十、道古堂【丁申】
杭世骏字大宗,号堇浦,仁和人,雍正甲辰进士,由浙江总督程元章荐举鸿博,授编修,著有《续礼记集说》、《金史补》、《史汉北齐书疏证》、《续方言》、《词科掌录》、《榕城诗话》、《道古堂诗文集》。
王瞿《道古堂集序》:堇浦于学无所不贯,所藏书,拥榻积几,不下十万卷。堇浦枕籍其中,目睇手纂,几忘晷夕。闲过友人馆舍,得异文秘册,即端坐默识其要。
申按:先生以言事罢归,自号秦亭山老民,与里中耆老及方外之侣南屏诗社,所居在大方伯里,藏书之富,甲于武林。先生《补史亭记》云:杭子疏证《北齐书》既毕,越明年,乃补《金史》。先人庀屋,积有馀材,营度后圃,规为小亭。窗楹疏远,高明有融,乃徙先世所遗群籍凡有关涉中州文献者,悉置其处。广榻长几,手自雠温,间有开明,辄下签记。先生以补金朝一史,所聚群籍已盈几堆榻,则其他书之富可知。况两浙经籍,曾经编篡成志,为卷五,为目五十有九,为书一万五千有奇。先生自序,洋洋千馀言,夫岂以百宋千元自矜储藏之富者所可比拟哉。
六一、隐拙斋【丁申】
《鹤征后录》:沈廷芳字畹叔,一字萩林,号椒园,浙江仁和人,由兵部侍郎杨汝穀荐举,除庶吉士,官至河南按察使,著有《隐拙斋集》。
按杭大宗有《隐拙堂箴》,沈果堂有《隐拙斋记》,果堂又有《沈公墓表》,云:仁和沈公,以乾隆十六年十一月壬申葬其县皋亭山,公子廷芳请表其墓。公讳元沧,字麟洲,以副贡生进经籍,圣祖仁皇帝命入武英殿书局,康熙六十年授文昌县,又全祖望送沈萩林之蔚州,引康熙中叶盐官查氏之诗,鼓动一时。萩林尊公文昌君,为声山詹事爱壻。詹事下世,查田诸老相继归里,而风波骤起,门户荡析。文昌亦横遭吏议,萩林崎岖患难,藏书星散。
《楹书偶录》:《黄先生大全文集》五十卷,后有跋云:“《黄山谷集》,南宋刊本,吾家世藏,宋本,仅留此种,是可宝也。子孙共善守之。乾隆壬戌除夕,隐拙翁廷芳志。各册有查升之印、仁和沈廷芳字畹叔、一字茮园、古柱下史、古杭忠清里沈氏隐拙斋藏书印、购此书甚不易遗子孙弗轻弃等印。先生为声山宫詹外孙,是书乃查氏所藏,而后归沈者,世无二本,洵至宝矣。”
六二、小眠斋读书日札【丁申】
《日札》四卷,古今书五百余种,每一书叙其撰人姓名并序跋,略著书之大义,间参己论,槐塘街人汪沆所述也。沆字西颢,号槐塘,钱塘诸生,乾隆丙辰举博学鸿词,额溢报罢。少与王曾祥、杭世骏、符之恒、张熷,称松里五子。大学士史贻直欲荐举经学,以母老辞。务为有用之学,农田水利边防军政古今沿革方俗利病,靡不条贯,屡为大府招致,遇事直言,咸感其诚。分修《浙江通志》及《西湖志》,所著《盘西纪游集》、《沽上题襟集》、《津门杂事诗》、《青囊解惑》、《槐塘文稿》俱已行世;《论语集注》、《剩义》、《湛华轩杂录》、《全闽採风录》、《蒙古氏族略》、《汪氏文献录》、《新安纪程》、《识小录》、《泉亭琐事》、《说瘧》及《小眠斋读书日札》,虽未梓行,犹有流传者。
六三、耳食录【丁申】
旧钞本《耳食录》八卷,不著撰人名氏,前有乾隆乙酉早春潍山识云:“边笥枵然,邺架又复羞涩,偶有见闻,辄识其名目,从夙好也。嗟乎,老饕垂涎八珍,人以口陈,我以耳食,快意云尔,果腹乎哉。”每卷题南墅草堂随笔,初疑为吴澹川文溥,及观目中吴庆百征君全集条下云:“居武林西城,余里中文章钜公也”,其非澹川可知。追维再四,当为莫氏。仇一鸥《赠莫柳亭栻》云:“每逢君姪潍山话,羡杀先生耐得贫。铁冶梅花郭婆井,百年供养老诗人。”盖所居在铁冶岭,正杭之西城,其为莫潍山所著无疑。
潍山名潍,钱塘诸生,精算学,其藏书处曰翠云书囗(阝乌),所列各书,虽无甚秘籍,然亦楚楚可观。
六四、振绮堂【丁申】
钱塘议叙大理寺丞汪汝瑮,字坤伯,宪之长子也。高宗诏求四库遗书,汝瑮恭呈家藏善本六百余种,赐题《曲洧旧闻》、《书苑菁华》两种,并赏初印《佩文韵府》。汝瑮并献父宪所撰《易说存悔》二卷、《说文系传考异》四卷、《附录》一卷、《苔谱》六卷,蒙著录及附存焉。
宪字千陂,号鱼亭,乾隆乙丑进士,官刑部陕西司员外郎,所居名馆驿。后性耽蓄书,有求售者,不惜丰价以购,筑振绮堂储藏。点囗(黑主)丹黄,终日不倦。
仲子璐,字仲连,号春园,乾隆丙午举人,有《松声池馆诗存》,尝择所藏秘籍,录为题识四卷。
璐子諴,字孔皆,号十村,乾隆甲寅举人,官刑部江西司主事,笃志缥缃,无他嗜好,以先世未著书目,尽发所藏,编分四部,详考撰人姓名,并注明得自何本,阅岁而成,凡书三千三百余部,计六万五千卷有奇。虽在病中,犹手自缮录。
子远孙,字久也,号小米,嘉庆丙子举人,内阁候补中书,著有《诗考补遗》、《国语考异》、《汉书地理志校勘记》,又以杭郡志乘存者惟潛说友《临安志》为最古,仿宋重雕,有功文献。
汪氏代衍甲科,门承通德,牙签缣轴,历百数十年而始散于庚辛之劫,至今一麟片甲,犹有存者,积厚流光,书其一端云。
六五、绣谷瓶花斋【丁申】
吴焯,字尺凫,号绣谷,钱塘人,喜聚书,凡宋雕元椠与旧家善本,若饥渴之于饮食,求必获而后已。故瓶花斋藏书之名,称于天下,所辑《绣谷薰习录》八卷,则记所藏秘册也。家九曲巷,园有古藤一本,花时柔条下垂如璎珞,构亭曰绣谷,命酒觞客,赋诗为乐,著《药园诗稿》、《陆渚鸿飞集》、《南宋杂事诗》、《玲珑帘词》。
长子城,字敦复,号瓯亭,监生,承其先业,储藏所未备者,搜求校勘数十年,丹黄不去手。
城弟玉墀,字兰陵,号小谷,乾隆庚寅顺天举人,由太平教谕历官贵阳府长寨同知,有《味乳亭集》。乾隆间,诏征遗书,时城已归道山,玉墀恭进经部《陆氏易解》等九十余种,史部《四明它山水利便览》等二十余种,子部《东宫备览》等三十余种,集部《李遐叔文集》、《风雅逸篇》、《石洞遗芳》等三种,蒙御题《说文篆韵谱》、吕祖谦《历代制度详说二种,并赐《佩文韵府》。
《天禄琳琅前编》,宋元明外,仅金刻一种,《后编》始有辽刻《龙龛手鉴》,有“绣谷亭续藏书”、“吴城敦复”诸印。彭元瑞识云:“于是宋辽金元明五朝俱全”,足以见绣谷所收之富。其旧藏宋刻许浑《丁卯集》失去廿余年,瓯亭忽于京师重得之,赋诗纪事,属同人和之,赵昱诗云:“故人绣谷翁,素业今有后,插架饶万卷,郎君能密受。昨岁赋北征,目击心惨愀。一编手泽新,故物为吾取。归来属流咏,父客若某某。遗书重丁卯,感逝在癸丑。云烟洵过眼,聚散无乃偶。身沈名自飞,家禅学业久。太息予索居,贱老印樊守。五载京国游,蹭蹬风尘走。还将旧雨寻,室是人琴否。瓶花坐空斋,老藤延几牖。忆翁耽典籍,爱护等琼玖。往往许假钞,校十得其九。丛书精审过,运管勘不苟。嗟哉衣食谋,勿为饥寒诟。吾亦示儿曹,制矩緬良友。诫以蒲公言,三復真不朽。”自注:“绣谷藏书,颇矜惜,不轻借人,独许予钞。予所藏多绣谷亭本。予偶得善册,先生见之,亦必取以勘定。”
又金志章诗:“楼居插架逾万签,五车四库皆能兼。丹黄一一手勘定,部分鳞次何精严。就中名集数《丁卯》,椠本最古心所忺。何年一鸱竟羽化,巧偷豪夺生憎嫌。六丁冥搜苦无计,廿载抱憾归幽潜。读书继绪有令子,手泽每念襟常霑。驱车偶然適燕市,软红扑面尘纤纤。朝闻邸舍打门急,有客持售初开函。卫公故物忽惊睹,悲喜交集敬拜瞻。卷端题识认遗墨,左方印记留朱钤。呵护定蒙鬼神力,点涴未受虫鱼瀸。探囊购赎敢辞罄,百鍰索价贪宁嫌。楚弓楚得足深慰,摩挲繙玩忘饥馋。羽陵蠹简共什袭,宛委秘册同包缄。携归陈书告先子,水沈细炷方铜奁。孝思灵爽共感召,丁部重入如新添。熊熊日上吐光气,南极果应(去声)星文占。抽思骋秘发高咏,妙处神味超酸咸。同时题赠悉巨手,雕章丽句盈缃缣。惟余经年负宿诺,苦吟屡断霜髭拈。郢州有知应大笑,笑我细响徒詀詀。不如韬笔且藏拙,静看花影摇风帘。”
六六、孙氏寿松堂【丁申】
孙宗濂字栗忱,号隐谷,仁和人,乾隆甲子举于乡,一试春官,即息辙乡里。构堂曰寿松,藏书数万卷,以枕葄为荣。
子仰曾,字虚白,号景高,岁贡生,侯选盐运司运同。胚胎家学,赓续绪余,宋椠元雕,充牣几架,鼎彝碑版,罗列文厨。梁山舟学士、王梦楼太守相与题评考跋。乾隆癸巳应诏进书数百种,内《乾道临安志》三卷,仰邀御题,并赐《佩文韵府》全部,士林荣之,《书目》四卷,经乱失去。
六七、宝日轩【丁申】
钱塘王钧,字驭陶,耄年归里,辟养素园以娱老,树石池馆之胜,甲于里中。子德溥,字容大,号澹和,事亲至孝喜聚书,筑宝日轩为藏弆之所,秘册古椠,充牣其中。尝辑《北郭诗钞》,未成而卒。
按丁龙泓先生《驭陶先生七十寿序》云:养素园者,王秀才容大奉其尊人驭陶先生养老之所也。容大天质纯懿,性尤勤敏于学,绮妙之年,即已声噪艺林,为侪偶所推,乃益聚四库书,构宝日轩藏之。键户披诵,严督课其诸子,暇则手自编纂旧闻,勤勤不已。
又汪剑秋先生《题小米松声池馆勘书图》诗,有“武林藏书家,吴赵王与汪”之句,注云:吴氏瓶花斋、赵氏小山堂、王氏养素园及君家振绮堂,皆著名者。
六八、开万楼【丁申】
汪启淑《水曹清暇录》云:江浙藏书家,向推项子京白雪堂、常熟之绛云楼、范西斋天一阁、徐健庵传是楼、朱竹垞曝书亭、毛子晋汲古阁、曹倦圃古林、钮石溪世学堂、马寒中道古楼、黄明立千顷堂、祁东亭旷园,近时则赵谷林小山堂、马秋玉玲珑山馆、吴尺凫瓶花斋及予家开万楼。
启淑字秀峰,号訒庵,官工部都水司郎中,本歙人,居于杭之小粉场。开万楼藏书之外,又有飞鸿堂,嗜古若渴,集古印万钮,著《印存》、《印谱》、《印丛》,极汉晋金石之大观。
乾隆三十七年诏访遗书,启淑进六百种,内刘一清《钱塘遗事》、许山高《建康实录》,蒙宸翰题诗,并赏《古今图书集成》一部,为好古之劝,士林荣之。
少工吟咏,当杭堇浦太史归田之后,与樊榭诸老结社南屏,訒庵以终贾之年,骋妍抽秘,进与诸老宿抗行。其他杂著,有《粹掌录》、《小粉堆杂识》。厉鹗《樊榭山房集》有《汪秀峰自松江载书归招同人小集分韵》诗云:雪压扁舟浪有棱,载来书重恐难胜。排联清兴惟同鹤,增长多闻似得朋。归洛旧传东野句,入杭新并蓼塘称。衔杯不独相欣赏,欲赁邻居翦烛謄。
六九、抱经堂【丁申】
卢文弨字召弓,呈矶渔,又号檠斋,晚号弓父,抱经其堂颜也,人称曰抱经先生。乾隆壬申一甲第三人进士,历官翰林院侍讲学士,壬子重游泮宫,年七十九卒。生平精于校雠,陆氏《经典释文》,尝取宋本参校,别为考证。又汇萃诸书校勘记,名曰《群书拾补》,其《小引》云:
文弨于世间技艺,一无所能,童时喜钞书,少长渐喜校书,自壮至老,积累渐多,尝举数册付剞劂氏,年家子梁曜北语余曰:“所校之书,势不能皆流通于世,其藏之久,不免朽蠹,则一生精神虚掷既可惜,而谬本流传,后来无从取正,虽自有余,奚裨焉。意莫若先生举缺文断简讹缪尤甚者,摘录以传诸人,则以传一书之力分而传数书,费省而功倍,宜若可为也。”余感其言,就余力所能,友朋所助,次第出之,名曰《群书拾补》,虽然,即一世之讹而欲悉为标举之,又复累幅难罄,约之又约,余怀终未快也。然余手校之书,将来必有散于人间,后有与余同好者,能公诸世,庶余之勤为不虚。
钱大昕《群书拾补序》云:抱经先生,精研经训,自通籍以至归田,铅椠未尝一日去手,奉廩修脯之余,悉以购书,遇有秘钞精校之本,辄宛转借录。家藏图籍数万卷,手自校勘,精审无误,自宋次道、刘原父诸公皆莫能及也。
又严元照《群经札记记后》:先生喜校书,自经传子史,下逮说部诗文集,凡经披览,无不丹黄,即无别本可勘同异,必为之釐正字画然后快,嗜之至老愈笃,自笑如猩猩之见酒也。
七十、欣讬斋【丁申】
《道古堂文集·欣讬斋藏书记》云:汪子一之性无他嗜,壹志于群籍,补其遗脱,正其讹谬,储蓄既多,鉴别尤审。余年才舞勺,即具此癖,谓古集皆手定,人不一集,集不一名,东坡七集,栾城四集,山谷内外集,明人妄行改窜,题曰东坡、栾城、山谷集而已。朱子集多至三百余卷,明人编定止四十卷,李纲《梁谿集》多至百三十余卷,《建炎进退志》及《时政》附焉,闽中改刻,题曰《李忠定集》,亦止四十卷,前后互易,古人面目失矣。宋刻《两汉书》版,缩而行密,字画活脱,注有遗落,可以补入,此真所谓宋字也。汪文盛犹得其遗意,元大德版,幅广而行疏,钟人杰、陈明卿稍缩小之,今人错呼为字字,拘版不灵而纸墨之神气薄矣。甚至《说文》而儳入唐人事迹,与元书迥不相谋,明人之妄如此。今之挟书以求售者,动称宋刻,不知即宋亦优有劣,有太学本、有漕司本、有临安陈解元书棚本、有建安麻沙本,而坊本尤不可更仆以数,《青云梯》、《锦绣段》皆成於临场之学究,而刻於射利之贾贤,皆坊刻也,不谓之宋刻不可也。五十年以前,曾与吴绣谷、赵勿药两君斫斫切究之。自矜以为独得之秘,一之即能登吾堂而哜吾胾,可不谓之夙有神解乎?欣讬斋有山池之胜,一之读书其中,即藏书于其中,积卷至二十万有奇,可谓富矣。
申案:一之讳日桂,字一枝,号一之,仁和贡生,为首禾先生之弟,首禾讳日章,由中书入直枢垣,历官江苏巡抚,声施洋溢,家居义井巷,有春草堂,颇具园林之胜。老宿如丁龙泓、吴西林、周亦耕多与盘桓,兄弟十人,登科者五:日赞、日永、日孜、日菼,俱见《杭郡诗辑》,一之相与切磋,覃研经史,足以抗衡,文采风流,照耀一时。余家藏宋刊《汉书》,仁和朱朗斋跋云:武林汪氏有振绮堂,为藏书之所,与同郡诸藏书家,若小山堂赵氏、飞鸿堂汪氏、知不足斋鲍氏、瓶花斋吴氏、寿松堂孙氏、欣讬山房汪氏皆相往来,彼此互易借钞借校,因得见宋椠元钞,不下数百十种,然其中关系经史之大者无多,惟欣讬山房有魏鹤山《仪礼要义》一部,为经学失传之本。
七一、琴趣轩【丁申】
黄钟,字朗亭,号铁庵,仁和例贡,历官刑部郎中,性好聚书,终日雠校如对古人。倜傥好施,有告者无不满其意而去。尝搜都中客死遗骸埋藏无遗。著有《春华阁诗钞》。
钟子沄,字潆江,号学痴,有《未筛稿》,手钞秘籍多至百种,其自述云:“秉志以刚,负气以直,教子一经,交友三益,非曰能诗,但解涂抹,遗之子孙,幸存吾拙。”可以概其生平。
沄子杓,字星桥,号玉绳,性嗜书画,而尤喜究其原委。家故多先世所藏书,因为详著其姓氏,尚论其流派,为《画载》二卷。
杓弟模,字相圃,号书厓,嘉庆庚申岁贡。少得诗法于丁龙泓、沈椒园、吴西林三先生。长游于闽,归而馆于南城孙氏者二十余年。研精覃思,一意著述,有《三家诗补考》、《夏小正分笺异义》、《国语补韦》、《竹书详证》、《蜀书笺略》、《武林先雅》,皆极精核。
模子士珣,字芗泉,号扣翁,幼秉庭诏,过庭之暇,多所薰习,发为诗文,奥如旷如,尝馆汪小米舍人家,校刊《咸淳临安志》,最为精核,有《沧粟斋诗》、《北隅掌录》。世守青箱,虎林交口称之。
七二、翟氏书巢【丁申】
杭城并江而东数十里,村落万余,率业纠丝结线,罕习文辞,独扬嘉桥翟氏一门,以诗书鸣,而晴江尤称彪怒。晴江名灏,字大川,乾隆甲戌进士,官金华府教授,其居室榜曰书巢。山经地志、稗史说部、佛乘道诰地,靡不储庋。既渔猎之,又弗炙之,所著《四书考异》、《尔雅补郭》、《湖山便览》、《艮山杂志》、《通俗编》、《无不宜斋诗集》,可以征其渊博矣。
自记曰:“斋之东有轩三楹,周列庋阁,储书检阅,余不暇收拾,横斜累疊,有似乎鹊之巢,因自命曰书巢。”杭世骏记曰:“翟子榜其斋曰书巢,规为图,环堵之室,而卷且盈万,属余为记,巢之名不在于释宫,比于燕之壘、囗(寧鸟)囗(夬鸟)之房、鹪鹩之一枝,义无所取,取其棲凭焉尔。仰而瞩巢也,俯而窥书也,空洞无一物,外户而不闭,义何所取,取其贪人之所不争,窃盗之所不顾焉耳。巢则曷以名书,示所重也。沈辽云巢,林宪雪巢,徐阴海棠巢,然且不免乎逐耳目之好,书则居之安乐而玩,浸淫焉而益人神智,故重之。重其书,所以重其巢也。书则曷以名巢,无翼而飞,不胫而走者书也,劳之则聚,逸之则散,朝斯夕斯,寢斯馈斯,若终老之菟裘,若栖心之精舍,既以巢书,亦以巢翟子也,故曰书巢也。翟子无他嗜,亦无他营,慥慥乎排缵而编辑之,庄庄乎正襟危坐而雒诵之,忘忧忘食,勉焉日有孳孳,而不知老之将至。或曰,嘻,甚矣乎翟子之愚也,翟耕于东郭之野,穫之挃挃,积之栗栗,发其窖藏可以谷妇子,可以征贵贱,操奇赢以自饶。翟氏世家郭外,桑柘绕屋,蚕绩盈筐,抱布而贸,响纬籰而纺,弄机杼而织,可以衣被一屋,可以大庇寒士,不是之务,书积而室不宽,书益而财益损,虽至愚者不为,而谓翟子甘心而不悔乎?或曰:翟子处若忘,行若遗,貌诚类愚,徐而察其术,壹似夫小痴而大黠者,何也。翟子所与偕,所与游,所与岁时伏腊党酺而蜡饮者,皆乡之人也,使翟子栈囗(齿彦)以架壑,囗(氵鼎)濚以规陂,畜文鱼,莳美竹,饰犧尊,列雁壶,弦瑶琴,緪宝瑟,设百步之障,县九华之灯,于时鼓鼓,于时考考,皆乡人之耳目所未尝经也。视听眩转,心志迴易,不召而赴者且日三四至焉,叫者噭者,謼者踞者,号呶而索饮者,跳踉下上,獶杂乎斯巢之中,翟子力不能禁,且将加礼焉,而翟子惫矣。书则世之人之所不欲观者也,乡之人以为获石田而无所用之也,亦既觏止,若钟鼓之享爰居,不惊骇而却走者希矣,翟子从容宴处,无应对之烦,无丝毫之费,坐享南面百城之乐,揖圣贤于千载之上,御流俗于千里之外。翟子之书巢成,而翟子之计得矣。余尝造焉,不知翟子所读何书也,示余诗,惊怖其言河汉而无极,与之言,与乡之人所言颇不类,且与城之儒衣而蠶步者所言亦不类,则书之所益大也,乃知翟子愚于貌而不愚于心,愚于生计而工于言也。而或人不知,或则以为愚矣。又或则以为狡矣。是乡人之愚且狡者之言也,而翟子倜倜乎远矣。
七三、东啸轩【丁申】
郁佩宣,名礼,号潛亭,钱塘诸生,家有东啸轩,轩额为董香光书。庭前双桂,犹明万历间所植,交柯接叶,清荫满簷,藏书充牣绿映牙签。潛亭又增益所未备,颇成钜观,时小山堂赵氏藏书虽散,残帙尚多异本,悉力购之,排比校理,晨夕不休。所居骆驼桥,与厉征君樊榭山房近不一里,传录其秘册尤多。征君没后,其家出《辽史拾遗》手稿,潛亭购之,中缺五十叶,百求不得。一日至青云街,见拾字僧肩废纸巨簏,检视之,皆厉氏所弃征君平日掌录,《辽史拾遗》在焉,亟市以归,棼如乱麻,一一为之整理,闭户两月,缀辑成编,适符所缺。振绮堂汪氏后为雕行,洵潛亭之功也。鲍廷博《庶斋老学丛谈跋》:“右《老学丛谈》,楷书精整,出自钱唐汪西亭氏,吾友郁君潛亭所贻也,君恂恂儒雅,尤与予暱,无三日不相过从,过必挟书而来,借书而去,虽寒暑风雨不为少间。”
七四、关氏书楼【丁申】
关少宗伯槐,字柱生,号云岩,又号晋轩,生时母梦旭日照巨槐上,寤而得男,遂名曰槐。九岁善隶书擘窠,尝书“观海”二大字于弢光石上。少得赵氏小山堂天文遗书、筹算、笔算、奇门遁甲凡三百余种,因留心句股之学。乡选后赴津门应召试,赐内阁中书,入直枢垣,以善画为纯庙垂赏,旋举庚子二甲一名进士,入翰林,直南书房。历充四库馆武英殿提调,退息之所,有两古松,翠荫几案,于是赐诗有“松下敞书寮”之句,因恭篆松下书寮四字,颜其楣。视学粤东时,奏童子能全读五经者,优予入学,并覆试加经文一篇,蒙著为令。后由阁学擢礼部右侍郎。居第在骆驼桥,厅事敬悬御书“以实为之”、“桂林一枝”二额。
子炳,以荫官云南大理府知府,以宗伯卒于宿迁舟次,未尝一日居新第,因肖其象于后圃之书楼,楼临东河,清波辉映,神采俨然。咸丰初,其书次第散出,宋椠元雕,颇多异册,并有内廷陈设退出之籍,白纸朱丝,庄书整订,非寻常所有。余亦得其零编残简数百种,旋失于辛酉之劫,至今犹怃然思之。
七五、思茗斋【丁申】
宋大樽,字左彝,号茗香,仁和人,乾隆丁酉顺天举人,官国子监助教,有《学古集》、《牧牛村舍外集》,工校雠。
王宗炎《尔雅新义序》:“宋山阴陆氏《尔雅新义》,为世所罕觏,吾邑陆君芝荣、陈君培得、仁和宋助教大樽手校本,审定镂版。”又马定枏《赠茗香助教诗》云:“辛苦风尘两载余,摊书尽日对窗虚。棠梨晷影分明在,遥忆先生国子庐。”又严元照书《云烟过眼录》后:“自武林归,经塘棲里,访宋茗香,观所藏书,中有丁龙泓先生手钞《云烟过眼录》一册。”
子咸熙,字德恢,号小茗,嘉庆丁卯举人,官桐乡教谕,有《思茗斋集》。集中有《借书》诗,序云:“藏书家每得秘册,不轻示人,传之子孙,未尽能守。或守而鼠伤虫蚀,往往残缺,无怪古本之日就湮没也。先君子藏书甚富,生时借钞不吝,熙遵先志,愿借于人,有博雅好古者,竟持赠之。作此以示同志。”诗云:“金石之物亦易泐,况兹柔翰历多年。能钞副本亟流播,劫火来时庶不湮。翳予老病子犹痴,过眼云烟看几时。浊酒一瓻何用报,先公泉下亦怡怡。”
小茗先生承遗训,绍家传,守流通古书之约,其有功于载籍者大矣。尝辑注《夏小正》,剧精核,耐冷谭诗话,亦传布艺林,秉铎于桐乡时,辑有《桐溪诗述》,搜採甚博。
七六、小仓山房所好轩【丁申】
所好轩者,袁子藏书处也。袁子之好众矣,而何以书名,盖与群好敌而书胜也。其胜群好奈何,曰:袁子好味,好色,好葺屋,好游,好友,好花竹泉石,好珪璋彝尊、名人书画,又好书。书之好,无以异于群好也,而又何以书独名?曰:色宜少年,食宜饥,友宜同志,游宜晴明,宫室花石古玩宜初购,过是,欲少壮老病饥寒风雨无勿宜也,而其事又无尽,故胜也。虽然谢众好而暱焉,此如辞狎友而就严师也,好之伪者也。毕众好而从焉,如宾客散而故人尚存也,好之独者也。昔曾皙嗜羊枣,非不嗜脍炙也,然谓之嗜炙,曾皙所不受也。何也?从人所同也。余之他好从同,而好书从独,则以所好归书也固宜。余幼受书,得之苦无力,今老矣,以俸易书,凡清秘之本,约十得六七,患得之,又患失之,苟患失之,则以所好名轩也更宜。
又《散书记》:乾隆癸巳天子下求书之诏,余所藏书,传钞稍稀者,皆献大府,或假近宾朋,散去十之六七,人卹然若有所疑。余晓之曰:天下宁有不散之物乎,要使散得其所耳。要使于吾身亲见之耳。古之藏书人,当其手钞缣易,侈侈隆富,未尝不十倍于余,然而身后子孙,有以《论语》为薪者,有以三十六卷沉水者,牛宏所数五厄,言之慨然,今区区铅椠,得登圣人之兰台石渠,为书计,业已幸矣。而且大府因之见功,宾朋因之致谢,为余计,更幸矣。不特此也,凡物恃为吾有,往往庋置焉而不甚研阅,一旦灕然欲别,则郑重审谛之情生,予每散一帙,不忍决舍,必穷日夜之力,取其宏纲巨旨,与其新奇可喜者,腹存而手集之,是散于人,转以聚于已也。且夫文灭质博溺心寡者,众之所宗也。圣贤之学,未有不以返约为功者,良田千畦,食者几何耶。广厦万区,居者几何耶。从来用物宏,不如取精,多删其繁芜,然后迫之以不得不精之势,此余散书之本志也。
《散书后记》:书将散矣,司书者请问其目,余告之曰:凡书,有资著作者,有备参考者。备参考者数万卷而未足,资著作者数千卷而有余,何也?著作者鎔书以就己,书多则杂,参考者劳己以狥书,书少则漏。著作者如大匠造屋,常精思于明堂奥区之结构,而木屑竹头,非所计也。考据者计吏持筹,必取证于质,剂契约之纷华,而圭撮毫釐所必争也。二者皆非易易也,然而一主创,一凭虚而灵,一核实而滞,一耻言蹈袭,一专事依傍,一类劳心,一类劳力。二者相较,著作胜矣。且先有著作而后有书,先有书而后有考据,以故著作者始于六经,盛于周秦;而考据者之学,则自后汉末而始兴者也。郑马笺注,业已回冗,其徒从而附益之,挟弹踳驳,弥弥滋甚,孔明献之,故读书但观大略,渊明厌之,故读书不求甚解。二人者一圣贤一高士也,余性不耐杂,窃慕二人之所见,而又苦本朝考据之才之太多也,盍以书之备参考者尽散之。
袁枚字子才,号简斋,钱塘人,乾隆丙辰荐试博学鸿词,己未进士,官江宁知县,去官后,侨居小仓山下,名曰随园,德享林泉清福,几忘其为杭人矣。按汪启淑《水曹清暇录》:乾隆三十七年开四库馆,征访天下遗书,浙江进呈四千五百八十八种,为各省之冠,而两江总督进呈一千三百六十五种,以散书两记约之,期中袁氏藏书必有数百十种。据其所散,即知其所聚。随园虽未见书目流传,亦可卜当日储藏之富矣。
七七、何梦华【丁申】
何元锡字敬祉,又字梦华,号蝶隐,钱塘人,精于簿录之学,家多旧书善本,嗜古成癖,手自钞录,秘书可数百册,闻某山中有残砖断碣,则披榛莽,历涧谷,搜幽索险,务获乃已。一日入山迷道,日曛黑不得出,饥火中烧,几不可制,赖野老丐以余食,且导之行,始得归,闻者绝倒。素有狂疾,时或触发,后游于粤中,稽留数年,遂客死。有《秋神阁诗钞》。
王槐《怀梦华诗》云:梦华有奇癖,兀作书中蟫。紫文穷石室,秘简搜瑶函。披览手著录,沐发不及簪。忽闻有清秘,一舸浮江潭。直以性命博,岂止耳目贪。归来笑开口,竟忘罄瓶甔。读君借书图,技痒心怀惭。他日一瓻致,不尔梁间探。
又张鉴《梦华访书图歌》:夫君好古耽冥搜,南探禹穴东之罘。手拓金石不知数,口吟词翰无与俦。绛云楼中焚未失,化鹿寺边窃还出。一千金购吴都文,八万卷充长水宅。日思误字相贯穿,手定黄墨穷钻研。凉州太守车几两,织帘居士手一编。笑吾衔薑亦好事,纵不能访颇为累。夜讌偷钞述古堂,朝游市阅慈恩寺。忆昔渡江至扬州,吾师招住文选楼。连床照轸那可说,手胝口沐无时休。此时何君日来往,临淄严安亦同赏。广集宁论翡翠裘,搜寻不类珊瑚网。
七八、姚古香姚虎臣【丁申】
《皕宋楼藏书志》:《古逸民先生集》鲍以文手跋曰:是集藏书家未有蓄之者,吾友钱塘姚君古香得之亲串乱帙中,好事者因争传录,未几,古香暴卒,使先一年,此书无从踪迹矣。古香名瑚,藏书多秘册,与予交最善,卒时年止三十余。嘉庆甲戌六月,通介叟时年八十有七。
又《士礼居藏书题跋记》:《梅花百咏》,传本绝少,此本出杭人姚虎臣家,陈仲鱼为余购者,今虎臣已故,仲鱼亦旋旧里,好古之友,无一二人,谁为之助余以愤邪。
古香、虎臣二先生之事迹俱不可考,岂即好古堂之后人欤。
七九、童佛庵【丁申】
童铨字佛庵,仁和诸生,家北郭,贫无余资,雅性爱古,市集门滩,时时搜访,所得颇有佳本,惜身后斥卖殆尽。闻其所藏前辈小像多至数十人,不知今归何处。年七十余,赋诗而逝。有“亡魂愿化庄周蝶,只恋书香不恋花”句,惜佚其全什矣。
按郭频伽《浮眉楼词》:“童佛庵有素册为蠹鱼所蚀,其凿空处皆肖蝶形,殆天巧也,词以写之:近来不食人间字,满腔都是春恨,青简生涯,白蟫身世,幻作溱园梦影,羽陵困损,算不似花间,棲香差稳,莫羡神仙。蜕余且就此中隐,有人曝来永昼,比夹雪籤,白描副本,栩栩蘧蘧,鱼鱼雁雁,两翅尚黏残粉,滕王休哂,是痴绝书生,香匳吟吻,展向春风。半窗芸叶冷,调寄齐天乐。”
八十、琳琅秘室【丁申】
胡震之文学,名树声,又字雨裳,以业鹾,由休家迁杭,入籍仁和。雅好藏书,所购多宋元旧本,不吝值,或更手自缮录,积至千百卷,颜其居曰琳琅秘室,见吕晋昭所撰传。
子珽,字心耘,为太常博士,善承先志,手自钞校,插架益富,著有《嬾真了录集证》。与吴郡叶调生善,调生远祖石林先生,为北宋巨儒,著述甚夥。调生刊《石林燕语》、《建康集》,心耘更著《石林燕语集辨》,不惮三千里走京师,诣清秘堂亲检《永乐大典》,钞得汪应长《辨目》二百二条,复从群籍内搜录宇文绍奕事实若干条,考证阙佚,其笃嗜典籍如此。叶调生《吹网录》中尝记其校语十二条,又有《怀心耘》诗:“良友他乡慰索居,誓收秘籍劫灰余。如何遽返瑯環地,抛掷遗编绝蠹鱼。”注云:仁和胡心耘,庚申冬,避乱沪城,欲广收已散之书,辛酉夏,赍志而殁,遗书且莫保也。
八一、玉雨堂【丁申】
仁和韩文绮,字蔚林,号三桥,幼以孝友称。乾隆丙午解元,癸丑捷南宫,由刑曹出守永平,擢清河道。生平宦迹,多著祥刑,于粤于黔于蜀皆司秋宪,继擢少寇,蹶而复起,又为山左按察使。仪征阮文达撰墓志铭,称其治狱矜慎,得情法之平。抚苏时,会大水,拯救菑民,请款至百万。历官左副都御史,以疾请退,悠然林下。好聚书,筑玉雨堂以储之。
孙泰华,字小亭,由兵部郎历官陕西粮储道,公余访金石,忘其为风尘中吏也。又访求元朝各家之文,收罗十余年,得百数十家,半系传钞精本,或四库所无而元刊尚在者,为《元文选》,以十家为一集。道光庚戌,首集既成,稿即毁于燹,仅存目录。著有《金石录》、《无事为福斋笔谈》。
八二、丹铅精舍【丁申】
塘棲劳经元,字笙士,学于武进臧镛堂之门,性嗜收书,恣意流览,熟谙唐代典制,著有《唐折冲府考》。
子三:长检,字青玉,次权,字巽卿,次格字季言,髫年均以治经补弟子员,后遂不与试。
巽卿精于校雠之学,所校有《元和姓纂》、《大唐郊礼录》、《北堂书钞》、《蔡中郎集》、《文苑英华》及唐宋各家文集,皆丹黄齐下,密行细书,均有补遗附录,引证博而且精,世称善本。兼工词曲,唐宋元明间卷藏,皆旧本。
季言平居读书时,每置空册于案,遇有疑义,辄笔之,暇时繙阅诸书,互相考证,必至精密而后已。藏书之所曰丹铅精舍。校书之印“实事求是”、“多闻阙疑”,著有《读书杂识》十二卷、《唐郎官石柱题名考》二十四卷、《唐御史台精舍题名考》三卷,其友丁葆书为之编次。
叶廷琯《浦西寓舍杂咏诗》云:“真读书人贼变钦,纤尘不使讲帷侵。黄巾知避康成里,汉季儒风又见今。”注云:仁和劳季言,家塘棲,累代富藏书。季言尤以博洽名,贼酋至其门,戒其徒,谓此读书人家,毋惊之。入室取架上卷帙观之,曰:闻此家多藏秘籍,何此皆非善本,殆移匿他处邪?徘徊良久,不动一物而去。贼亦知书,异哉。迄今不四十年,遗籍流落尘寰,书目亦散佚不传。书之不毁于寇,此中岂有数邪?
八三、罗镜泉广文【丁申】
广文新城迁钱塘,讳以智,字镜泉,祖棠、父景熹及广文以乾隆乙酉、嘉庆辛酉、道光乙酉三膺拔萃,为世称羡。家富藏书,至广文尤孜孜罗集,闻有异本,必借录之,丹黄握管,日夕忘疲,首题尾跋,备溯源委。于乡邦掌故,爬梳益力。司训西安,著《赵清献年谱》,移铎慈豁,著《文庙从祀贤儒考》,居夹墙巷,则仿《东城杂记》,而为《新门散记》,别有《经史质疑》、《金石取见录》、《宋诗纪事补》、《诗苑雅谈》,又集唐宋以后重排周兴嗣《千字文》之制诰颂赞铭训叙跋等文,凡百篇,可称文苑之大观。《吉祥宝藏书目》不下数千百种,庚申之劫,避居海昌而殁,书被劫,半售甬东,犹有存者,而书目已不可问矣。
八四、蒋村草堂【丁申】
蒋炯,字葆存,号蒋村,仁和廩贡,初官慈谿训导,历保县令,分楚北任广济,卓著政声。所居西溪,西南十余里,山环水转,宅幽势阻,长松古桧,梅花竹箭,弥望无际,中有陂田数千顷,澄湖曲沚,复与烟岚相间。蒋氏聚族而居,饶稉稻鱼包皮虾菱橘之利。屋数十椽,聚书万卷,葆存摘蔬瀹茗之外,覃研铅椠,物外翛然。诗学中晚唐,散体文学三苏,长于议论,浙东名士多闻名而访之者。高情朗志,即不主风雅之盟,亦当为山泽之臞也。见王昶《蒲褐山房诗话》。
八五、清吟阁【丁申】
瞿世瑛,字良玉,号颖山,钱塘人,家虽素封,迹若寒素,手钞罕见古书,以为日课,积数十年,几得千册。金石书画,靡不考索。张叔未解元、徐问蘧、汪驺卿明经常主其家,校刻《东莱博议》、《帝王经世图谱》、《阳春白雪》,世称善本。筑清吟阁以储书籍,曾编目录,计名人钞本七百九十二种,批校钞本四百七十五种,影宋元钞本三十种,皆秘笈异本,而此外之古今版印之籍,不啻汗牛充栋矣,惜失于庚辛之乱。
八六、清来堂【丁申】
吴方伯煦,字晓帆,读申韩家言,才猷敏练,倚马可待。咸丰间,备兵上海,兼绾藩条。时江浙沦陷,贼势滔天,联络客将,力保沪城,厚集饷资,乞援曾营,备轮迎安庆之劲旅,卒以削平巨寇,东南转机,实赖其力。比归田里,口不言功。
哲嗣冠云部郎,工书能文,雅守儒素,世称仿佛宋之张功甫。既号佳公子,又为穷诗人也。家有清来堂,广储书籍,埽劫灰之薪火,萃四部之菁华,如朱文公手注《论语》中之颜渊一卷,尤为镇屋之宝。有《清来堂书目》四卷,不下五千种,冠云尝著《可久长室诗》,存书将与之不散云。
八七、朱氏结一庐【丁申】
仁和朱学勤字修伯,咸丰癸丑进士,由庶常改户部主事,入直军机章京,历官宗人府丞。生平学敏才贍,好书尤笃。当驾幸木兰之后,怡邸散书之时,供职偶暇,日至厂肆搜获古籍,日增月盛,编有《结一庐书目》。其中宋椠者如咸淳间吴革大字本《周易本义》、《吕氏读诗记》、绍熙间余仁仲《礼记》、庆元间沈中宾《周礼注疏》、巾箱本《附音重言重意互注周礼》、蔡梦弼本《史记》、《晋书》、《皇朝编年备要》、《西汉会要》、《东汉会要》、《两汉诏令》、《古史》、《通鉴纪事本末》、《通鉴总类》、《五朝名臣言行录》、《真文忠公读书记》、《皇朝仕学规范》、巾箱本《刘子类编》、《朱氏集验方》、咸淳镇江刻《说苑》、《黄帝素问灵枢经注》、《六甲天元气运钤》、麻沙刻《鍼灸资生经》、《艺文类聚》、《翻译名义集》、《陆士龙文集》、《杜荀鹤文集》、《古灵先生文集》、《赵清献公文集》、《淮海集》、《朱子大全文集》、《皇朝文鉴》、《才调集》、《花间集》,元椠中如《周易启蒙翼传》、《周易参义》、《礼书读》、《四书丛说》、《诗童子问》、《春秋属辞师说》、《六书正讹》、《两汉诏令》、《陆宣公奏议》、《金陀粹编》、《十七史纂》、《古今通要后集》、《战国策校注》、《古今纪略》、《风俗通义》、《读书分年日程》、《纂图互注老子》《列子》《荀子》《杨子》《文中子》《吕氏春秋》、《农桑辑要》、《理学类编》、《孙真人千金备急方》、《永类钤方》、《汲冢周书》、《仁斋直指方论》、《百川学海》、《困学纪闻》、《锦绣万花谷》、《辍耕录》、《黄氏日钞》、《金石例》、《难经本义》、《释氏稽古略》、《道院集要》、《二程文集》、《图绘宝鉴》、《简斋先生诗集》、《松雪斋集》、《静修先生文集》、《方是闲居小稿》、《香溪先生文集》、《汉泉漫稿》、《国朝文类》、《唐诗鼓吹》、《文粹》、《风雅翼》、《乐府诗集》、《诗人玉屑》、《文心雕龙》、《中州集》,余明刊精钞又数百种,不及尽记。
卷末
八八、周昭礼【丁申】
《两浙名贤录》:周煇字昭礼,淮海人,绍熙间居钱塘清波门之南,嗜学工文,隐居不仕,当世名公卿多折节下之,而简亢自高,未尝报谢。藏书万卷,父子自相师友,撰《清波杂志》十二卷。又《清波杂志》“借书一瓻,还书一瓻”,后误为痴,殊失忠厚气象。煇手钞书,前后遗失亦多,未免往来于怀,因读唐子西庚《失茶具说》,释然不复芥蒂。其说曰:“吾家失茶具,戒妇勿求。妇曰:何也?吾曰:彼窃者必其所好也,得其所好则宝之,懼其泄而秘之,懼其坏而安置之,是物得所托矣,复何求哉。”
八九、周草窗【丁申】
《齐东野语》:“世间万物未有聚而不散者,而为甚。吾乡石林叶氏藏书多至十万卷,其后齐斋倪儿、月河莫氏、竹斋沈氏、程氏、贺氏,各不下数万余卷,亦皆散失无遗。近如秀嵓、东窗、凤山、三李、高氏、牟氏皆蜀人,号为史家,的藏僻书尤多,今亦无余矣。吾家三世积累,先君子尤酷嗜,至鬻负郭之田,以供笔札之用,冥搜极讨,不惮劳费,凡有书四万二千余卷,及三代以来金石之刻一千五百余种,庋置书种、志雅二堂。日事校雠,居然籝金之富。”
按《齐东野语》,宋周密撰,密字公谨,号草窗,宝祐间为义乌令,入元不仕,自号泗水潛夫。晚年寓居钱塘癸辛街,著有《癸辛杂志》、《浩然斋雅谈》、《志雅堂杂钞》、《云烟过眼录》,并行于世,见《杭州府志》及《蓉塘诗话》。
九十、阿鲁翬公【丁申】
徐一夔撰《李草阁先生墓志铭》云:君讳昱,字宗表,其先汴人,有讳初者,从宋南迁,遂居钱塘。少从乡里师口占诗,已能出惊人语,稍长,刻意明经,为经义辞章出同辈上。就乡试,有司以其程文为说过高,弃不取。君曰:科举岂足以尽儒者之事耶。乃营草阁于北门之外,取未读之书,尽读之。盖有毅然直追古人之意。
阿鲁翚公,元室文献之老,自翰林侍讲学士退居郡城之东,闻君才名,延教其子。其家多藏书,可资记览,君为三年留,用是誉日益彰,才日益高,学日益博矣。
九一、快雪堂【丁申】
冯文昌字砚祥,嘉兴诸生,有《吴越野民集》。砚祥为司成开之孙,以次子裦仲赘于棲里沈氏,遂徒家依之。晚年复居河渚,以守司成之墓。得右军《快雪晴》真迹,因筑快雪堂于西湖之孤山。收藏甚富,有宋刊《金石录》十卷,极宝爱之,手跋其后。又为刻印曰金石录十卷人家,长笺短札,帖尾书头,每每用之。
申按:是书后归赵晋斋、魏复相,继为阮文达、韩小亭所得,今藏滂喜斋潘氏。有“冯文昌印”、“字研祥”、“冯氏三余堂收藏”、“冯子玄家藏印”、“平安馆印”五朱记。其余各家题词图记充然满幅,洵惊人秘笈也。
又按:《天禄琳琅续编》:《分类补注李太白诗》元万玉堂刊冯氏藏本,有“冯氏图书”、“冯印文昌”、“文字之祥君家其昌”、“冯氏三余堂收藏”、“快雪堂图书”诸印。
九二、知不足斋【丁申】
鲍廷博,字以文,号渌饮,晚号通介叟,歙诸生。父思诩,娶于仁和顾氏,因家杭州。嘉庆十八年恩赐举人。乾隆癸巳,诏开四库馆,采访遗书,渌饮命子仁和监生士恭进其家所藏书六百余种,蒙赐《古今图书集成》一部。又刊所藏古书善本成《知不足斋丛书》三十集。士恭旋蒙恩赏给举人。仁庙御制《内府知不足斋》诗云:“斋名沿鲍氏,阙史御题诗。集书若不足,千文以序推。”注云:斋额沿杭城鲍氏藏书室名,乾隆辛卯壬辰,诏采天下遗书,鲍士恭所献最为精夥,内《唐阙史》一书,曾经奎藻题咏。嗣后其家刊刻《知不足斋丛书》,以《唐阙史》冠册,用周兴嗣千字文以次排编,每集八册,今已十八九集,可为好事之家矣。嘉庆癸酉浙抚复以续刊进,渌饮复蒙恩赏给举人,卒年八十六。
渌饮勤学耽吟,不求仕进,天趣清远,尝作《夕阳》诗甚工,人呼之为鲍夕阳。尤工咏物,如《阑干》云:“有约频敲花底月,多情时拂柳边风”,又云:“施朱太赤花应妒,倚玉无人月也怜。”《剪刀》云:“细将杨柳偷裁出,不信春风也学伊。”皆有风致。
申按:朱文藻《知不足斋丛书序》云:吾友鲍君以文,筑室储书,取戴记“学然后知不足”之义,以颜其斋。君读先人遗经,益增广之。令子士恭,复沈酣不倦,君字曰志祖。盖嗜书累叶,如君家者,可谓难矣。三十年来,近自嘉禾、吴兴,远而大江南北,客有旧藏钞刻异本来售武林者,必先过君之门,或远不可致,则邮书求之。浙东西诸藏书家若赵氏小山堂、汪氏振绮堂、吴氏瓶花斋、汪氏飞鸿堂、孙氏寿松堂、郑氏二老阁、金氏桐花馆,参合有无,互为借钞。至先哲后人家藏手泽,亦多假录,得则狂喜,如获重资,不得,虽积思累岁月不休。余馆于振绮堂十余年,君借钞诸书皆余检集。君所刻书余尝预点勘。余与君同嗜好,共甘苦,君以为知之深者莫余若也。
九三、鉴止水斋【丁申】
许宗彦字积卿,又字周生,本德清人,后其子入籍钱塘。生有异质,九岁能诵经史,喜属文,十岁即不从师,经史文章,皆自习之。乾隆丙午举于乡,嘉庆己未成进士,授兵部车驾司主事。尝训诸子曰:读书人第一须此心光明正大,澄清如止水,无丝毫苟且不可对人处,故名所居曰鉴止水斋,有《文集》十二卷,《诗集》八卷。性寡嗜好,惟喜购异书,不惜重价,藏弆满楼。于书无所不读,实事求是,旁及道经释典名物象数,必殚其奥而后已。阮氏元、蔡氏之定、陈氏寿祺为撰家传墓铭。
按:丰顺丁氏日昌《持静斋书目》中,有《鉴止水斋书目》一册,钞本,长洲顾沅于道光己酉三月客杭,从罗镜泉假录,见卷首手跋。又云:余与其吉嗣双明府有旧,闻其书于兵燹后散亡殆尽,不胜怅然。
申又按:许氏书,先得于粤东,又转得于瓶花斋零帙,实多秘笈。自子渌丈官苏,其书质于许氏辛泉家,咸丰辛酉,辛泉家为伪府,克复后,为左制军行台,烧残撕毁,益不可问矣。
九四、释道经版【丁申】
杭州寺观相望,田叔禾谓唐以前有三百六十寺,钱氏立国、宋室南渡,增至四百八十寺,道院祠庙犹不与此数,可谓多矣。然释有经典,道有符箓,版刻源流,较儒学尤为罕觏。如松江府青浦之珠街阁圆津禅院,王兰亭侍郎所舍之《妙法莲花经注》卷七末页木记云:“本铺今将古本《莲经》一一点句,请名师校正重刊,选拣道地山场钞造细白上等纸札,志诚印造,见住杭州大街棚前,南钞库相对,沈二郎经坊新雕印行,望四远主顾寻认本铺牌额请赎,谨白。”
又《皕宋楼藏书志》:《关尹子言外经旨》三卷,宋王夷甫受撰,元刊本后,有“至元癸巳重阳日平阳府洪洞县万安里龙祥万寿宫住持提点保真文靖大师冲和子姬致柔,于浙西道杭州路梅桥南玉屏福惠观重新校正,命工印行”一条。
合记二氏之遗经,亦不胜思古之感焉。
九五、上乘院【丁申】
上乘院在西溪之东梅花坞中,贞观十九年建,旧史龙居。治平间重建,改今额,有寂观堂。崇祯初,郡城新伊法师退隐此庵,有书册藏经,禅讲学人欲阅藏请益者依之,故有十余静室附焉。释大善《上乘院》诗:“万斛松筠覆草庐,千函文字寄溪居。龙王藏惜宫中宝,野衲披宣架上书。瓦鼎生烟拈紫栙,磁瓶貯水插红蕖。如今禅讲交参日,共集花岩作蠹鱼。”见《乾隆杭州府志》。
又城东法藏院僧桂埜,号纳庵,蜀人,尝集书本藏经全者凡二部,余则钞补。咸丰辛酉,因寇警移藏西溪护生庵中,仍为土贼所掠,桂埜亦不知所终。特附记焉。
九六、灵隐经藏【丁申】
嘉庆戊辰己巳间,吴中石琢堂韫玉掌教紫阳书院,尝偕寺僧若水、品莲二上人编辑《灵隐藏经》,撰碑以纪其事,云:“将执文字以求佛,可乎?曰:文殊问维摩之疾,会意而忘言,达磨安神光之心,迎机而悬解,学佛不可执文字也。将离文字以求佛可乎?曰:佉庐造字。释迦亦传习,多师博达,多闻庆喜,为总持第一,学佛又不可离文字也。是故龙威授简,九流著于艺文,鸠摩译经,千佛标其名义,虽华裔分域,儒墨异流,而问迷途者必仗神鍼,游觉海者先寻宝筏。彼大士假圆通说法,非教莫宣,中华由声音入观,舍经奚惜。昔之尊宿,六如观幻,四谛征空,入精进之林,则手书贝叶,转华严之藏,则舌吐莲花,非偶然也。灵隐寺者,西湖之上刹也,两峰映带,四众皈依,佛开法会,飞来鹫岭一峰,帝赐嘉名,敕赐云林二字,然灯座下习四种之威仪,卓锡山中受十方之供养。游观者无金狄之讥,受持者有木义之戒。真东南一大道场也。惟是旧藏经文,不戒于火,珠林秘笈,遽化秦灰,石室昙章无存,鲁壁九译莫详,其文三宝,竟阙其一。将何以阐扬圣教,接引学人。余寄公乐土,访道名山,适若水、品莲两禅师,先后主持方丈,每谈斯事,辄为太息,余因发愿重加结集,时则有吴中会一师在嘉兴楞严寺修治经版,遂与商榷,凡集大藏经论等一千六百五十五种,装成一千四百三十八册,又附貯藏外论疏语录各书一百五十种,装为四百五十六册,综为二櫃,藏诸诗之莲灯阁上,伏愿典守有司,绍隆无替,瑯函万卷,常宣木铎之音,宝历千秋,永绝风轮之劫。爰撰斯记,以示后人。是役也,其用白金三百四十两,此邦绅笏,赞我胜缘者,别勒芳名,同昭善果。”惜乎劫遇庚辛,尽遭燹火,访莲灯遗址,不禁感慨系之。
九七、吴山火德庙道藏【丁申】
道藏分三洞,第一洞真部,第二洞元部,第三洞神部;四辅,第一太元部,第二太平部,第三太清部,第四正一部。十二类,第一本支类,第二神符类,第三玉诀类,第四灵图类,第五谱录类,第六戒律类,第七威仪类,第八方法类,第九众术类,第十纪传类,第十一赞颂类,第十二表奏类。自天地玄黄至范漆壁经府罗,排字编号。明冶城白云霁详注目录。
萧山王端履于乾隆辛亥八月,侍其师王南陔先生并其父晚闻先生钞录《道藏》于火德庙,《重论文斋笔录》有《寓火德庙两次翻阅道藏诗》:“册府图书秘护严,重楼管钥紫泥缄。石郎与我曾相识,偷示南华第一函。石室收藏并石渠,乞将秘笈付钞胥。元珠密语金丹注,俱是人间未见书。玉宇西风拂面寒(西爽阁为庙中最胜处),胡麻饭熟劝加餐。洞真部录三千卷,不是神仙不许看。”
胡孟绅比部珵《听香斋集》有《观吴山火德庙道藏并成化年赐天尊像十六幅》诗,于道教宗源,纂发尽致,不啻繙览琼章玉笈云,诗曰:“巫峰十二高插天,亦囗(火票)祠宇森嫏嬛。金科玉篆久藏弆,抠衣肃谒趋丹关。道流解事颇不俗,启钥导客快纵观。巨橱分列俨四库,绨帙完好无丛残。谛视卷首誌年月,鸿宝知自前明颁。江东三藏此其一,天龙呵护留人寰。金阊白门距千里,鼎峙恰并吴山巅。元妙观对虎邱墖,朝天宫近鸡鸣山。是皆尘世大瀛海,羽陵何必求神仙。潛研宫詹最嗜古,老穷目力搜遗编。手钞行箧六百卷,跋尾一一能贯穿。谓宋藏目久亡佚,得元明本良已难。周秦载籍资考订,贵之不翅青琅玕(说见潛研堂文集道藏目录跋)。緬思天水昔驭宇,祥符宣政相后先。瘿相既领玉清使,灵素复玷青琐班。天书曳帛侈祥瑞,道君受箓徒欺谩。岳图真诰囗(门必)禁御,醮词章奏崇雷坛。维时道藏始传布,剞劂远在书棚前。熒惑庙址尚建,洞霄提举多兼员。运开临安大都会,名册藏合传千年。自洞真部迄正一,峨峨七略纷排籤。说宗彼教苦难信,古书时或参其间。杜镐老儒工润色,京卞亦颇文章娴。刺取子史杂家类,厕诸黄老词旁牵。篇章约略举其要,陈晁旧目存相沿。孔师柱下阐奥旨,汉学河上遗真诠。飞钳鬼谷托吕望,冲虚掷列齐辛鈃。更生抱朴代人述,周佼尹喜枝而骈。参同契衍伯阳诀,鸿烈解证淮南篇。就中郭象本宋产,南华秋水尤精研。医经况复富充栋,岐雷炮炙传仓扁。寥寥足本在天壤,得斯笈幸蒐罗全。明初去宋尚未远,文教远被东南偏。初锓昉自正统代,下逮万历重雕镌。年深讹阙那得免,粹语要未菁华删。如披大典溯永乐,如窥书目储文渊。迄今又阅三百载,世无宋椠惟明刊。古香什袭永辟蠹,摩挲旧泽犹斒斓。丹青侑以名绘手,展视笔力皆飞骞。或步罡斗礼北极,或参虯驭朝水官。金门潭潭竦圭璧,火车爚爚撑戈铤。星冠绚烂泚金碧,霞裙綷囗(纟蔡)烘朱殷。藏珍数有二八幅,仿阿罗汉摹唐贤。装池精美鲜剥蚀,北钤御玺朱文鲜。成化一十有六载,尚方敕赐昭其虔。我闻茂陵好玄学,慕汉武常求还丹。李牧省爵宠方士,僧继晓术尊胡祅。容成诀贡万妃媚,栾大欺售汪直奸。祷祠土木盛交作,势凭厂卫由中涓。流传绘像意何益,阖门书史空传宣。纵云谢载具师法,风自鄫下何观焉。不如琳琅一万册,采掇中有儒家言。科仪符箓虽羼杂,悟道岂必忘蹏筌。书生馋眼诧已饱,得游福地真天缘。人生百事奈牵帅,安得欲虑胥屏捐。精庐就近数椽筑,炉香茗椀供丹铅。繙经坐久不忍别,夕阳西坠犹流连。看江一笑出门去,秋潮秋没随云烟。”
庙在梓潼祠南,宋以火德王,故南渡后,建庙于此以奉熒惑之神。明董文敏书坎离既济额,旁有巫山十二峰,雍正六年总督李公卫建亭,题曰巫峡峰青,咸丰辛酉庙毁,书亦散佚。
九八、武林藏书录跋【丁立中】
先伯父竹舟公编纂是录,未及定稿而卒。先君子復举家所藏庋者编目数种,尝笑曰:是后藏书录料也。将俟辍笔,并付剞劂,不幸遂搆闵凶,未克梓定,修甫兄爰举是录,排稿付刊,工竣授中读之。中于伯父之学,何能罔赘一辞,惟读《宋文宪集》载钱塘沈君墓志云,沈君讳礼,字仲和,家居素善书以应四方之求者,君益刻苦节缩,广致奇异罕有之书,列庋左右,身处其中,昼夜研索,遇格言伟论,则执笔书之座右云。噫,仲和先生当元代凌夷之际,尤以收藏典籍为先务,宜其见重于潛溪矣。伯父世际乱离,间关跋陟,九死一生,较仲和先生为尤酷,而收藏之好,先后同符,录中失载盖偶然耳。异日者安知无一代伟人,如潛溪之阐扬仲和,以彰表吾伯父。虽吾伯父自足千秋,收藏特其末务,然而睹一枝念全体,其传不愈永耶。后嗣子孙,尚体伯父之意,弗漫视所收藏可也。光绪庚子仲冬,姪立中谨识。
武林藏书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