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子春秋集释 吴则虞譔
晏子春秋集释
第一卷内篇谏上第一
庄公矜勇力不顾行义晏子谏第一
景公饮酒酣愿诸大夫无为礼晏子谏第二
景公饮酒酲三日而后发晏子谏第三
景公饮酒七日不纳弦章之言晏子谏第四
景公饮酒不恤天灾致能歌者晏子谏第五
景公夜听新乐而不朝晏子谏第六
景公燕赏无功而罪有司晏子谏第七
景公信用谗佞赏罚失中晏子谏第八
景公爱嬖妾随其所欲晏子谏第九
景公敕五子之傅而失言晏子谏第十
景公欲废适子阳生而立荼晏子谏第十一
景公病久不愈欲诛祝史以谢晏子谏第十二
景公怒封人之祝不逊晏子谏第十三
景公欲使楚巫致五帝以明德晏子谏第十四
景公欲祠灵山河伯以祷雨晏子谏第十五
景公贪长有国之乐晏子谏第十六
景公登牛山悲去国而死晏子谏第十七
景公游公阜一日有三过言晏子谏第十八
景公游寒涂不恤死胔晏子谏第十九
景公衣狐白裘不知天寒晏子谏第二十
景公异荧惑守虚而不去晏子谏第二十一
景公将伐宋瞢二丈夫立而怒晏子谏第二十二
景公从畋十八日不返国晏子谏第二十三
景公欲诛骇鸟野人晏子谏第二十四
景公所爱马死欲诛圉人晏子谏第二十五
第二卷内篇谏下第二
景公藉重而狱多欲托晏子晏子谏第一
景公欲杀犯所爱之槐者晏子谏第二
景公逐得斩竹者囚之晏子谏第三
景公以抟治之兵未成功将杀之晏子谏第四
景公冬起大台之役晏子谏第五
景公为长庲欲美之晏子谏第六
景公为邹之长涂晏子谏第七
景公春夏游猎兴役晏子谏第八
景公猎休坐地晏子席而谏第九
景公猎逢蛇虎以为不祥晏子谏第十
景公为台成又欲为钟晏子谏第十一
景公为泰吕成将以燕飨晏子谏第十二
景公为履而饰以金玉晏子谏第十三
景公欲以圣王之居服而致诸侯晏子谏第十四
景公自矜冠裳游处之贵晏子谏第十五
景公为巨冠长衣以听朝晏子谏第十六
景公朝居严下不言晏子谏第十七
景公登路寝台不终不悦晏子谏第十八
景公登路寝台望国而叹晏子谏第十九
景公路寝台成逢于何愿合葬晏子谏而许第二十
景公嬖妾死守之三日不敛晏子谏第二十一
景公欲厚葬梁丘据晏子谏第二十二
景公欲以人礼葬走狗晏子谏第二十三
景公养勇士三人无君之义晏子谏第二十四
景公登射思得勇力士与之图国晏子谏第二十五
第三卷内篇问上第三
庄公问威当世服天下时耶晏子对以行也第一
庄公问伐晋晏子对以不可若不济国之福第二
景公问伐鲁晏子对以不若修政待其乱第三
景公伐斄胜之问所当赏晏子对以谋胜禄臣第四
景公问圣王其行若何晏子对以衰世而讽第五
景公问欲善齐国之政以干霸王晏子对以官未具第六
景公问欲如桓公用管仲以成霸业晏子对以不能第七
景公问莒鲁孰先亡晏子对以鲁后莒先第八
景公问治国何患晏子对以社鼠猛狗第九
景公问欲令祝史求福晏子对以当辞罪而无求第十
景公问古之盛君其行如何晏子对以问道者更正第十一
景公问谋必得事必成何术晏子对以度义因民第十二
景公问善为国家者何如晏子对以举贤官能第十三
景公问君臣身尊而荣难乎晏子对以易第十四
景公问天下之所以存亡晏子对以六说第十五
景公问君子常行曷若晏子对以三者第十六
景公问贤君治国若何晏子对以任贤爱民第十七
景公问明王之教民何若晏子对以先行义第十八
景公问忠臣之事君何若晏子对以不与君陷于难第十九
景公问忠臣之行何如晏子对以不与君行邪第二十
景公问佞人之事君何如晏子对以愚君所信也第二十一
景公问圣人之不得意何如晏子对以不与世陷乎邪第二十二
景公问古者君民用国不危弱晏子对以文王第二十三
景公问古之莅国者任人如何晏子对以人不同能第二十四
景公问古者离散其民如何晏子对以今闻公令如寇雠第二十五
景公问欲和臣亲下晏子对以信顺俭节第二十六
景公问得贤之道晏子对以举之以语考之以事第二十七
景公问臣之报君何以晏子对报以德第二十八
景公问临国莅民所患何也晏子对以患者三第二十九
景公问为政何患晏子对以善恶不分第三十
第四卷内篇问下第四
景公问何修则夫先王之游晏子对以省耕实第一
景公问桓公何以致霸晏子对以下贤以身第二
景公问欲逮桓公之后晏子对以任非其人第三
景公问廉政而长久晏子对以其行水也第四
景公问为臣之道晏子对以九节第五
景公问贤不肖可学乎晏子对以勉强为上第六
景公问富民安众晏子对以节欲中听第七
景公问国如何则谓安晏子对以内安政外归义第八
景公问诸侯孰危晏子对以莒其先亡第九
晏子使吴吴王问可处可去晏子对以视国治乱第十
吴王问保威强不失之道晏子对以先民后身第十一
晏子使鲁鲁君问何事回曲之君晏子对以庇族第十二
鲁昭公问鲁一国迷何也晏子对以化为一心第十三
鲁昭公问安国众民晏子对以事大养小谨听节俭第十四
晏子使晋晋平公问先君得众若何晏子对以如美渊泽第十五
晋平公问齐君德行高下晏子对以小善第十六
晋叔向问齐国若何晏子对以齐德衰民归田氏第十七
叔向问齐德衰子若何晏子对以进不失忠退不失行第十八
叔向问正士邪人之行如何晏子对以使下顺逆第十九
叔向问事君徒处之义奚如晏子对以大贤无择第二十
叔向问处乱世其行正曲晏子对以民为本第二十一
叔向问意孰为高行孰为厚晏子对以爱民乐民第二十二
叔向问啬吝爱之于行何如晏子对以啬者君子之道第二十三
叔向问君子之大义何若晏子对以尊贤退不肖第二十四
叔向问傲世乐业能行道乎晏子对以狂惑也第二十五
叔向问人何若则荣晏子对以事君亲忠孝第二十六
叔向问人何以则可保身晏子对以不要幸第二十七
曾子问不谏上不顾民以成行义者晏子对以何以成也第二十八
梁丘据问子事三君不同心晏子对以一心可以事百君第二十九
柏常骞问道无灭身无废晏子对以养世君子第三十
第五卷内篇杂上第五
庄公不说晏子晏子坐地讼公而归第一
庄公不用晏子晏子致邑而退后有崔氏之祸第二
崔庆劫齐将军大夫盟晏子不与第三
晏子再治阿而见信景公任以国政第四
景公恶故人晏子退国乱复召晏子第五
齐饥晏子因路寝之役以振民第六
景公欲堕东门之堤晏子谓不可变古第七
景公怜饥者晏子称治国之本以长其意第八
景公探雀鷇鷇弱反之晏子称长幼以贺第九
景公睹乞儿于涂晏子讽公使养第十
景公惭刖跪之辱不朝晏子称直请赏之第十一
景公夜从晏子饮晏子称不敢与第十二
景公使进食与裘晏子对以社稷臣第十三
晏子饮景公止家老敛欲与民共乐第十四
晏子饮景公酒公呼具火晏子称诗以辞第十五
晋欲攻齐使人往观晏子以礼侍而折其谋第十六
景公问东门无泽年谷而对以冰晏子请罢伐鲁第十七
景公使晏子予鲁地而鲁使不尽受第十八
景公游纪得金壶中书晏子因以讽之第十九
景公贤鲁昭公去国而自悔晏子谓无及已第二十
景公使鲁有事已仲尼以为知礼第二十一
晏子之鲁进食有豚亡二肩不求其人第二十二
曾子将行晏子送之而赠以善言第二十三
晏子之晋睹齐累越石父解左骖赎之与归第二十四
晏子之御感妻言而自抑损晏子荐以为大夫第二十五
泯子午见晏子晏子恨不尽其意第二十六
晏子乞北郭骚米以养母骚杀身以明晏子之贤第二十七
景公欲见高纠晏子辞以禄仕之臣第二十八
高纠治晏子家不得其俗乃逐之第二十九
晏子居丧逊畣家老仲尼善之第三十
第六卷内篇杂下第六
灵公禁妇人为丈夫饰不止晏子请先内勿服第一
齐人好毂击晏子绐以不祥而禁之第二
景公瞢五丈夫称无辜晏子知其冤第三
柏常骞禳枭死将为景公请寿晏子识其妄第四
景公成柏寝而师开言室夕晏子辨其所以然第五
景公病水瞢与日斗晏子教占瞢者以对第六
景公病疡晏子抚而对之乃知群臣之野第七
晏子使吴吴王命傧者称天子晏子详惑第八
晏子使楚楚为小门晏子称使狗国者入狗门第九
楚王欲辱晏子指盗者为齐人晏子对以橘第十
楚王飨晏子进橘置削晏子不剖而食第十一
晏子布衣栈车而朝陈桓子侍景公饮酒请浮之第十二
田无宇请求四方之学士晏子谓君子难得第十三
田无宇胜栾氏高氏欲分其家晏子使致之公第十四
子尾疑晏子不受庆氏之邑晏子谓足欲则亡第十五
景公禄晏子平阴与槁邑晏子愿行三言以辞第十六
梁丘据言晏子食肉不足景公割地将封晏子辞第十七
景公以晏子食不足致千金而晏子固不受第十八
景公以晏子衣食弊薄使田无宇致封邑晏子辞第十九
田桓子疑晏子何以辞邑晏子答以君子之事也第二十
景公欲更晏子宅晏子辞以近市得求讽公省刑第二十一
景公毁晏子邻以益其宅晏子因陈桓子以辞第二十二
景公欲为晏子筑室于宫内晏子称是以远之而辞第二十三
景公以晏子妻老且恶欲内爱女晏子再拜以辞第二十四
景公以晏子乘弊车驽马使梁丘据遗之三返不受第二十五
景公睹晏子之食菲薄而嗟其贫晏子称其参士之食第二十六
梁丘据自患不及晏子晏子勉据以常为常行第二十七
晏子老辞邑景公不许致车一乘而后止第二十八
晏子病将死妻问所欲言云毋变尔俗第二十九
晏子病将死凿楹纳书命子壮示之第三十
第七卷外篇第七
景公饮酒命晏子去礼晏子谏第一
景公置酒泰山四望而泣晏子谏第二
景公瞢见彗星使人占之晏子谏第三
景公问古而无死其乐若何晏子谏第四
景公谓梁丘据与己和晏子谏第五
景公使祝史禳彗星晏子谏第六
景公有疾梁丘据裔款请诛祝史晏子谏第七
景公见道殣自惭无德晏子谏第八
景公欲诛断所爱橚者晏子谏第九
景公坐路寝曰谁将有此晏子谏第十
景公台成盆成适愿合葬其母晏子谏而许第十一
景公筑长庲台晏子舞而谏第十二
景公使烛邹主鸟而亡之公怒将加诛晏子谏第十三
景公问治国之患晏子对以佞人谗夫在君侧第十四
景公问后世孰将践有齐者晏子对以田氏第十五
晏子使吴吴王问君子之行晏子对以不与乱国俱灭第十六
吴王问齐君僈暴吾子何容焉晏子对以岂能以道食人第十七
司马子期问有不干君不恤民取名者乎晏子对以不仁也第十八
高子问子事灵公庄公景公皆敬子晏子对以一心第十九
晏子再治东阿上计景公迎贺晏子辞第二十
太卜绐景公能动地晏子知其妄使卜自晓公第二十一
有献书谮晏子退耕而国不治复召晏子第二十二
晏子使高纠治家三年而未尝弼过逐之第二十三
景公称桓公之封管仲益晏子邑辞不受第二十四
景公使梁丘据致千金之裘晏子固辞不受第二十五
晏子衣鹿裘以朝景公嗟其贫晏子称有饰第二十六
仲尼称晏子行补三君而不有果君子也第二十七
第八卷外篇第八
仲尼见景公景公欲封之晏子以为不可第一
景公上路寝闻哭声问梁丘据晏子对第二
仲尼见景公景公曰先生奚不见寡人宰乎第三
仲尼之齐见景公而不见晏子子贡致问第四
景公出田顾问晏子若人之众有孔子乎第五
仲尼相鲁景公患之晏子对以勿忧第六
景公问有臣有兄弟而强足恃乎晏子对不足恃第七
景公游牛山少乐请晏子一愿第八
景公为大钟晏子与仲尼柏常骞知将毁第九
田无宇非晏子有老妻晏子对以去老谓之乱第十
工女欲入身于晏子晏子辞不受第十一
景公欲诛羽人晏子以为法不宜杀第十二
景公谓晏子东海之中有水而赤晏子详对第十三
景公问天下有极大极细晏子对第十四
庄公图莒国人扰绐以晏子在乃止第十五
晏子死景公驰往哭哀毕而去第十六
晏子死景公哭之称莫复陈告吾过第十七
晏子没左右谀弦章谏景公赐之鱼第十八
附录
一晏子春秋佚文
一晏子春秋佚文
二晏子集语
三晏子事迹
一家世
二传记
三政事
史记十二诸侯年表
四遗迹
五评论
二贤论(杨夔)
晏子传论(苏辙)
晏子(洪迈)
晏婴论(赵青藜)
晏婴路寝对论(赵青藜)
晏子不受邶殿论(姚鼐)
晏平仲论(马国翰)
晏平仲论(俞樾)
四有关晏子学说学派讨论
一儒家说
晏子春秋(王鸣盛)
晏子非墨家辨(刘师培)
二墨家说
辩晏子春秋(柳宗元)
晏子春秋辨(薛季宣)
晏子(项安世)
晏子(王应麟)
晏子春秋(焦竑)
论晏子改入墨家(章学诚)
新刻晏子春秋书后(洪亮吉)
晏子春秋(凌扬藻)
晏子之宜入墨家(尹桐阳)
三其它
论晏子独成一家(洪亮吉)
晏子春秋学案(蛤笑)
晏子(罗焌)
晏子春秋辨证(严挺)
五有关晏子春秋考辨
一晏子之书称春秋说
二史志著录
三真伪考辨
晏子春秋(姚际恒)
读晏子一(恽敬)
读晏子二
书柳子厚辨晏子春秋后(吴德旋)
读晏子春秋(管同)
读晏子(黄以周)
晏子考释(梁启超)
晏子(日本古贺侗庵)
晏子春秋(日本古贺侗庵)
四篇目考晏子春秋篇目考(刘广圻)
五校刻晏子春秋序跋
晏子春秋总评(杨慎)
绵眇阁本题辞(余有丁等)
晏子删评题辞(王僎)
凌刻本题识(凌澄初)
平津馆刻本序(孙星衍)
全椒吴氏刻本叙(吴鼒)
重刻晏子春秋后序(顾广圻)
读晏子春秋杂志序(王念孙)
指海本晏子春秋跋(钱熙祚)
晏子春秋重校本序(黄以周)
晏子春秋序(苏舆)
校吴刻本题识(叶昌炽)
晏子春秋斠补序(刘师培)
晏子春秋校注叙(张纯一)
晏子春秋新证序(于省吾)
六晏子春秋版本题识
六晏子春秋重言重意篇目表
晏子春秋集释卷第一
内篇谏上第一〔一〕
庄公矜勇力不顾行义晏子谏第一〔二〕
庄公奋乎勇力,不顾于行义〔三〕。勇力之士,无忌于国,贵戚不荐善,逼迩不引过〔四〕,故晏子见公。公曰:「古者亦有徒以勇力立于世者乎?」晏子对曰:「婴闻之,轻死以行礼谓之勇,诛暴不避强谓之力。故勇力之立也,以行其礼义也〔五〕。汤武用兵而不为逆。并国而不为贪,仁义之理也〔六〕。诛暴不避强,替罪不避众,〔七〕勇力之行也。古之为勇力者,行礼义也;今上无仁义之理,下无替罪诛暴之行,而徒以勇力立于世,则诸侯行之以国危,匹夫行之以家残〔八〕。昔夏之衰也,有推侈〔九〕、大戏〔一十〕,殷之衰也,有费仲〔一一〕、恶来〔一二〕,足走千里〔一三〕,手裂兕虎〔一四〕,任之以力,凌轹天下〔一五〕,威戮无罪〔一六〕,崇尚勇力〔一七〕,不顾义理〔一八〕,是以桀纣以灭,殷夏以衰〔一九〕。今公目夺乎勇力,不顾乎行义,勇力之士,无忌于国,身立威强,行本淫暴〔二十〕,贵戚不荐善,逼迩不引过,反圣王之德,而循灭君之行〔二一〕,用此存者,婴未闻有也〔二二〕。」
〔一〕 卢文弨群书拾补(下简出姓名)云:「余校晏子将竣,吴槎客示余元人刻本,其每卷首有总目,又各标于当篇,今本皆缺目录,当以此补之。」◎黄以周晏子春秋校勘记(下简出姓名)云:「元刻本每篇前记篇章,后标题。首行云:『晏子春秋内篇谏上第一,凡二十五章,』其下别云:『庄公矜勇力不顾行义晏子谏第一』云云。」◎则虞案:明活字本、吴鼒刻本与元刻本同,杨慎评本、凌澄初本前亦有目,如:「庄公奋勇力」、「病酒」云云,明人擅删也,兹从元刻。文内作「夺乎勇力」,而题改「奋」为「矜」,似亦未当。
〔二〕 则虞案:墨子曰「圣王既没,天下失义,诸侯力正,」「民之为淫暴寇乱盗贼,以兵刃毒药水火,退无罪人乎道路率径,夺人车马衣裘以自利者并作,由此始,是以天下乱。」乃若所言,即此之「奋乎勇力,不顾于行义」也。墨子明鬼以为致乱之由,始诸疑鬼神之有无;晏子书主谲谏,而归于荐善引过,立言略同而恉意有别,出于墨而兼综儒术矣。又韩非子外储说左下有费仲说纣请诛西伯昌事,纣曰:「夫仁义者,上所以劝下也,今昌好仁义,诛之不可。」三说不用,故亡。此法术之言,以为顾乎仁义不尚勇力以亡者也,与晏子之言适相反。
〔三〕 孙星衍云「『行义』一本作『仁义』。」◎则虞案:元刻本及明刻各本无作「仁义」者,孙云「一本」,未知何本。此四句有二读:一曰,太平御览七十七引作「庄公奋乎勇力,不顾于行,尚勇力之士,无忌于国。」王念孙读书杂志(下简出姓名)云:「『不顾于行』与『无忌于国』对文,『尚勇力之士无忌于国』,本指庄公而言,今本『尚』作『义』,则以『义』字上属为句,而以『勇力之士』二句连读,则『无忌于国』者,专指勇力之士而言,非其旨矣。案下文曰:『勇力之行也,』又曰:『下无替罪诛暴之行,』又曰:『行本淫暴,』又曰:『循灭君之行,』此四『行』字,正对庄公『不顾于行』而言。又曰:『崇尚勇力,不顾义理,』正所谓『尚勇力之士无忌于国』也。今本作『不顾于行义』者,涉下文诸『义』字而误。一本作『仁义』者,又涉下文『仁义』而误。」钱熙祚从其说,指海本即删「义」字,「尚」字从下句读。二曰,黄以周云:「卢绍弓后校本云:『不顾于行义』作一句,是卢氏不从御览,当矣。」苏舆云:「黄说是也。下文推侈、大戏、费仲、恶来,皆古勇力无忌为乱于国者,引此以警庄公。是『无忌干国』,本属『勇力之士』说,王以『不顾于行』绝句,以『无忌于国』属庄公,于辞为复。御览『义』作『尚』者,盖缘下文『崇尚勇力』而误,王以『行义』为涉下诸『义』字而误,失之。」后一说是也。
〔四〕 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嘉靖本俱作「贵贱」;吴勉学本、绵眇阁本作「贵戚」,是也;顾校从之。贵戚者,同姓之卿也。荐,进也,陈也,不进尽忠言也。偪迩者,近臣也。不引过,谓见过恶而不敢谏。
〔五〕 则虞案:御览七十七引作「理义」。
〔六〕 孙星衍云:「韩非解老篇:『理者,成物之文也。』说文:『嫠,微画也。』『文,错画也。』『理』盖『嫠』假音。」◎则虞案:「此『理』字当从通训,孙氏舍直求曲,反晦其旨。」
〔七〕 则虞案:「替罪,不避众,谓不以人众而避之,虽千万人。吾往矣。」
〔八〕 于鬯香草校书(下简出姓名)云:「玩『家残』字,则『匹夫』盖当作『大夫』,小戴曲礼记郑康成注、公羊桓二年传何休解诂,并云:『大夫称家。』」◎则虞案:「残」字,吴怀保本作「贱」。于说是也。
〔九〕 刘师培补释云「墨子所染篇、明鬼篇均作『推哆』,而明鬼篇又言其为汤所禽。韩非子说疑作『侯侈』,吕览佚文(路史注引)作『惟多』,贾子新书连语篇作『虽侈』,『亦作『隰侯』,淮南主术训作『推移』,汉书古今人表作『推侈』,与晏子春秋同。盖『推』、『惟』、『虽』三字字形相似,『侈』、『哆』、『移』『多』四字亦字形相似,故多通用。惟据抱朴子良规篇以『推哆』与『崇侯虎』并称为『崇、推』,则『侈』字当从新书或本作『侯』。推盖国名,新书或本作『隰』,亦系讹文。自『侯』讹为『侈』,而其义不可考矣。」◎则虞案:墨子明鬼云:「故昔夏王桀贵为天子,富有天下,有勇力之人推哆、大戏,主别(御览作『生捕』)兕虎,指画杀人。」又云:「王乎禽推哆大戏,」此文即本明鬼篇之说。
〔一十〕孙星衍云:「吕氏春秋简选篇:『汤以戊子战于郕,遂禽推移、大牺。』高诱注:『桀多力,能推大牺,因为号,而禽克之。』不知是臣名,谬也。」
〔一一〕孙星衍云:「费仲名仲潏,蜚廉父,说纣诛西伯昌,见韩非子外储说。」◎则虞案:墨子明鬼:「故昔者殷王纣贵为天子,富有天下,有勇力之人费中(太平御览引作『仲』)、恶来、崇侯虎,指画杀人。」又:「王乎禽费中、恶来。」此文盖亦据明鬼篇之说。孙说云者,史记秦本纪:「其玄孙曰仲潏,」集解徐广曰:「一作『滑』,」正义引宋衷世本云:「仲滑生飞廉。」是费仲,飞廉之父也。
〔一二〕则虞案:墨子所染:「殷纣染于崇侯、恶来。」吕氏春秋当染篇同,高诱注:「恶来,嬴姓,飞廉之子,纣之谀臣。」史记秦本纪云:「蜚廉生恶来,恶来有力,蜚廉善走,父子俱以材力事殷纣。」又:「恶来革者,蜚廉子也。」高注盖据此。
〔一三〕则虞案:此即善走之义,兼飞廉言之。
〔一四〕则虞案:太平御览三百八十六引作「手制兕虎」,又四百三十六作「手裂」,秦本纪集解引晏子春秋曰:「手裂虎兕。」作「兕虎」者是。此文「里」、「理」、「虎」、「下」为韵,「手裂」云者,即墨子明鬼篇之「主别兕虎」。
〔一五〕则虞案:后汉书朱浮传:「帝以浮輘轹同列,」注:「犹欺灭也。」
〔一六〕卢文弨云:「御览无此句。」◎则虞案:见四百三十六引。
〔一七〕孙星衍云:「御览作『专行威力』。」
〔一八〕则虞案:杨本、凌本「义」「理」互倒。
〔一九〕孙星衍云:「『戏』、『来』、『里』、『力』、『罪』、『理』、『灭』、『衰』为韵,『虎』、『下』为韵。周秦之语多相协,以轻重开合缓急读之。」◎王念孙云:「案『戏』字古韵在歌部,『来』字在之部,『里』『理』在止部,『力』在职部,『罪』在旨部,『灭』在月部,『衰』在脂部,此十三旬,唯『虎』、『下』为韵,『理』字或可为合韵,其余皆非韵也。渊如于古韵未能洞彻,但知古人之合,而不知古人之分,故往往以非韵者为韵。又见高注吕览淮南有急气缓气闭口笼口诸法,遂依放而为之,不自知其似之而非也。故音义中凡言『某某为韵』、『某某声相近』及『急读缓读』者,大半皆谬,于古音若一一辩正,徒费笔墨。但发凡于此,以例其余,明于三代两汉之音者,自能辨之也。」
〔二十〕孙星衍云:「太平御览作『行流』,古『流』字似『本』。」◎则虞案:「流」「本」形不相近,此疑别一本。流者,归也,行归于淫暴也。
〔二一〕孙星衍云:「『循』,太平御览作『修』。」◎苏舆云「案『循』犹依也,与『反』字对文,下篇『循灵王之迹』,文与此同,御览作『修』,非。古『循』『修』字多相乱。」
〔二二〕孙星衍云:「太平御览作『未尝闻』。」
景公饮酒酣愿诸大夫无为礼晏子谏第二〔一〕
景公饮酒酣,曰:「今日愿与诸大夫为乐饮,请无为礼。」晏子蹴然改容曰〔二〕:「君之言过矣!群臣固欲君之无礼也。力多足以胜其长〔三〕,勇多足以弒君,而礼不使也〔四〕。禽兽以力为政,〔五〕强者犯弱,故日易主〔六〕,今君去礼,则是禽兽也。群臣以力为政,强者犯弱,而日易主〔七〕,君将安立矣!凡人之所以贵于禽兽者,以有礼也;故诗曰:『人而无礼,胡不遄死〔八〕。』礼不可无也。」公湎而不听〔九〕。少间,公出,晏子不起,公入,不起;交举则先饮。公怒,色变,抑手疾视曰〔一十〕:「向者夫子之教寡人无礼之不可也〔一一〕,寡人出入不起,交举则先饮,礼也〔一二〕?」晏子避席再拜稽首而请曰〔一三〕:「婴敢与君言而忘之乎?臣以致无礼之实也。君若欲无礼,此是已〔一四〕!」公曰:「若是〔一五〕,孤之罪也。夫子就席,寡人闻命矣。」觞三行,遂罢酒〔一六〕。盖是后也〔一七〕,饬法修礼以治国政〔一八〕,而百姓肃也。
〔一〕 则虞案:此篇与景公饮酒命晏子去礼晏子谏章相合,记者略异其辞耳。其事又见韩诗外传九,盖外传袭晏子以说相鼠之诗。侍君小燕、三觞罢酒之礼,不见于礼经;玉藻及左氏传有之,亦不详其节文,独赖此书之传。其礼盖尝行乎春秋之际,秦汉后久废,此文自非后世人所能伪托。全章大旨,亦以勇力与礼义相较,以明礼之用。然结之饬法修礼,与儒者以礼为终始者有间。
〔二〕 则虞案:庄子田子方:「诸大夫蹴然曰,」释文:「本或作『愀』。」「蹴然改容」,即上林赋之「愀然改容」,彼注云:「变色貌。」
〔三〕 孙星衍云:「读『令长』之『长』。」◎则虞案:以下文例之,「其」字衍。
〔四〕 则虞案:此有二说:于鬯云:「『而』当读为『如』,诗都人士篇郑康成笺云:『而,亦如也。』庄子人间世篇陆德明经典释文云:『而,崔本作「如」,』『而礼不使也』者,如礼不使也,如礼不使,则是禽兽矣,文义自明。若以『而』作转语,则不可解。」此一说也。刘师培补释云:「案『使』字当作『便』,『礼不便』一语,与上『固欲君无礼』相应,『便』『使』二字因字形相近而讹。」此又一说也。案:刘说是。
〔五〕 孙本「以」作「矣」,黄以周云:「『矣』字误,当依元刻作『以』。下云『群臣以力为政』,文与此同。」苏舆本改从元刻作「以」。◎则虞案:黄苏二君皆未见元刻,故所云有误,元刻本、活字本、嘉靖本、吴怀保本俱作「矣」。黄之寀本、杨本、凌本、吴刻本俱作「以」,今从之。
〔六〕 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嘉靖本、吴勉学本、吴怀保本、凌本俱作「曰」,杨本、吴本、指海本俱作「日」,作「曰」非。易主者,卢文弨曰:「国策『宁为鸡口』,一云当为『鸡尸』。『尸』即主也,禽兽以强者为主,更有强者则易主矣,鸡尤人之所常见者也。」卢说是。
〔七〕 则虞案:此「日」字各本无作「曰」者,益证上文作「曰」者形讹。
〔八〕 则虞案:此引邶风相鼠之诗。毛序:「刺无礼也。」韩诗外传卷一、卷三、卷九,屡引此诗,皆言礼之重大。白虎通谏诤篇以为妻谏夫之诗,与毛说违。晏子引诗,多与毛合,而与齐鲁之说不同,余当文别见。
〔九〕 孙星衍云:「说文:『沈于酒也。』周书曰:『罔敢湎于酒。』玉篇:『亡兖切。』」◎俞樾诸子平议(下简出姓名)云:「按此但言公之不听耳,非必言其沈湎也。『湎』疑『偭』字之误,离骚『偭规矩而改错』,王注:『偭,背也,』公闻晏子言而不乐,故背之而不听耳。『偭』『湎』同声,又因本篇言饮酒事,遂误为『湎』矣。」
〔一十〕孙星衍云:「说文:『(图) 、按也。』俗作『抑』。」
〔一一〕孙星衍云:「当为『向』。说文:『不久也。』玉篇:『许两切,』『向』乃『曰』之误在下耳。」
〔一二〕俞樾云:「『也』当作『邪』,乃诘问之词,古『也』『邪』通用,故陆德明经典释文曰:『「邪」「也」弗殊。』颜氏家训音辞篇曰:『「邪」者,未定之词,北人即呼为「也」。』并其证矣。荀子正名篇『其求物也,养生也,粥寿也。』杨倞注:『「也」皆当为「邪」,问之词。』正与此同。」
〔一三〕则虞案:尔雅释诂:「请,告也。」
〔一四〕则虞案:黄之寀本「已」作「也」。
〔一五〕王念孙云:「案『若』当为『善』,『公曰善者』,善晏子之言也。『是孤之罪也』,别为一句,不与上连读。外篇上记景公命去礼,晏子谏之,事略与此同,彼文亦作『公曰善也』,今本『善』作『若』,则既失其句,而又失其义矣。『善』『若』字相似,又涉上文『若欲无礼』而误。(谏下篇『善其衣服节俭』,杂下篇『以善为师』,今本『善』字并误作『若』。)」◎则虞案:指海本据王说改。
〔一六〕则虞案:礼记玉藻:「君若赐之爵,则越席再拜稽首受,登席祭之。饮卒爵而俟君卒爵,然后授虚爵。君子之饮酒也,受一爵而色洒如也,二爵而言言斯,礼已,三爵而油油,以退。」郑注:「礼,饮过三爵则敬数,可以退矣。」孔疏引熊氏云:「此经据朝夕侍君而得赐爵,故再拜而后受,必知此经非飨燕大饮者,以此下云受一爵以至三爵而退,明非大飨之饮也。若燕礼,非惟三爵而已。」孔疏又云:「言侍君小燕之礼,唯已止三爵,颜色和说而油然说敬,故春秋左氏传云:『侍君宴过三爵,非礼也。』」疏引左氏传者,宣公二年文。赵盾「趋登曰:『臣侍君宴过三爵,非礼也。』」疏亦云:「是小饮酒耳,非正燕也。」
〔一七〕则虞案:此『盖』字语助词,不作疑辞解。
〔一八〕孙星衍云:「『礼』,一本作『理』,非。」◎则虞案「饬」黄本作「饰」,吴勉学本作「理」。
景公饮酒酲三日而后发晏子谏第三
景公饮酒,酲〔一〕,三日而后发〔二〕。晏子见曰:「君病酒乎?」公曰:「然。」晏子曰:「古之饮酒也,足以通气合好而已矣。故男不群乐以妨事,女不群乐以妨功。男女群乐者,周觞五献〔三〕,过之者诛〔四〕。君身服之〔五〕,故外无怨治〔六〕,内无乱行。今一日饮酒,而三日寝之,国治怨乎外〔七〕,左右乱乎内。以刑罚自防者,劝乎为非〔八〕;以赏誉自劝者,惰乎为善;上离德行,民轻赏罚,失所以为国矣。愿君节之也!」
〔一〕 孙星衍云:「诗传:『病酒曰酲,』说文:『一曰醉而觉也,』玉篇作『醉未觉』。」◎则虞案:北堂书钞一百四十八引「酲」作「醒」,误。
〔二〕 苏舆云:「发,起也,言醉寝三日而后起也。下文『今一日饮酒而三日寝之』,是其证。」
〔三〕 俞樾云:「小尔雅广言:『周,匝也,』盖觞各五献一〈鬳夫〉而止,故曰『周觞五献』。」◎孙诒让札迻云:「『周』当为『酬』之假字(仪礼乡饮酒礼注云:『酬之言周。』)。『五』疑当为『三』。前景公饮酒酣愿诸大夫无为礼晏子谏章云:『觞三行遂罢酒。』外篇重而异者,景公饮酒命晏子去礼晏子谏章亦云:『用三献,』是不得过三献也。」◎则虞案:三献者,侍君小燕之礼。此云「男女群乐」,与侍饮于君者不同。孙说有误。群饮不过五献,亦古之逸礼。礼有礼食、常食二者,礼食如乡饮酒义「降,说屦升堂,修爵无数。饮酒之节,朝不废朝,莫不废夕,宾出,主人拜送,节文遂终焉。」此云「爵无算」,当不限于五献。常食者,如宾朋燕饮,故献不过五也。
〔四〕 孙星衍云:「郑氏注周礼:『诛,责让也。』」◎则虞案:见太宰注。
〔五〕 孙星衍云:「诗传:『服,思之也。』」◎陶鸿庆读诸子札记(下简出姓名)云:「孙说于本文之义未合。礼记孔子闲居篇『君子之服之也,』注云:『服犹习也。』此云『君身服之』,谓君习于此礼以为倡率也。」◎则虞案:孙陶二说皆未允。苏舆云:「服,行也,言上必身自行之以率下也。管子权修篇:『上身服以先之,』荀子宥坐篇:『上先服之,』义并同。彼房杨二注,『服』俱训『行』。」刘师培补释亦训为「行」。左传文十八年传:「服谗搜匿。」杜注云:「行也。」身服之者,犹言躬行之也。训行者是。
〔六〕 刘师培补释云:「案『怨』当作『蕴』。左传昭十年『蕴利生孽,』本书作『怨』,则此文亦误『蕴』为『怨』矣。又荀子哀公篇云:『富有天下而无怨财,』杨倞注亦云:『怨当作薀,』其旁证也。说文云:『薀,积也,亦作蕴。』广雅云:『蕴,聚也。』文选蜀都赋云:『杂以蕴藻,』注云:『丛也。』又诗云汉『蕴隆虫虫』,韩诗作『郁』,则『蕴』即丛脞之意矣。外无蕴治者,言外无丛脞之政也;国治蕴者,言国政丛脞,莫之或理也。『蕴治』与『乱行』对文,『蕴』即左传昭二十五年『蓄而不治将薀』之『蕴』。盖『蕴』『宛』二字,声近义同,如荀子富国篇『夏不宛暍』,『宛』当训薀是也。『怨』『宛』均从夗声,故又借『宛』为『怨』,若以『怨』字本义训之,失其旨矣。」
〔七〕 孙星衍云:「一本『怨』作『怒』,非。」◎则虞案:黄之寀本、活字本、吴怀保本、吴勉学本、凌本、子汇本,「怨」俱作为「怒」。
〔八〕 苏舆云:「『劝』疑作『勤』,缘下『劝』字误也。『勤』与『惰』对文,言刑罚不准,故人弛其防而为非之心转勤也。」◎刘师培补释同。◎则虞案:小尔雅广诂:「劝,力也。」高诱战国策注「劝犹力也」。「力」与「惰」正对文,义自可通,不必改为「勤」。又「防」,吴怀保本误作「妨」。
景公饮酒七日不纳弦章之言晏子谏第四
景公饮酒,七日七夜不止。弦章谏曰〔一〕:「君欲饮酒七日七夜〔二〕,章愿君废酒也!不然,章赐死。」晏子入见,公曰:「章谏吾曰:『愿君之废酒也!不然,章赐死。』如是而听之,则臣为制也〔三〕;不听,又爱其死。」晏子曰:「幸矣章遇君也!令章遇桀纣者〔四〕,章死久矣。」于是公遂废酒。
〔一〕 孙星衍云:「『弦章』,韩非外储说有『弦商』。『章』『商』声相近,一人也,事桓公。』◎卢文弨云:「吕氏春秋勿躬篇、说苑君道篇,皆以弦章在桓公时,韩非外储说左下作『弦商』,当即『弦章』。唯新序杂事四在桓公时者乃弦宁,后问上作『弦宁』,实一字。据此,则弦章正事景公者。」◎苏舆云:「孙卢说是。『章』『商』古字通,费誓『我商赉汝』,『商』,徐邈音章。荀子王制篇『审诗商』,王引之读『商』为『章』,并其证。弦宁事桓公,别一人,当依新序。」◎则虞案:孙志祖读书脞录说同。
〔二〕 王念孙云:「『饮酒』上不当有『欲』字,盖即『饮』字之误而衍者,上文『景公饮酒,七日七夜不止』,无『欲』字。」◎梁履绳云:「『欲』疑『今』字。」◎俞樾云:「『欲』盖即『饮』字之误衍者。」◎文廷式云:「『欲」字上当夺『从』字,谏上篇『从欲而轻诛』,谏下篇『从君之欲不足以持国』,是其证。从欲,即纵欲也。」
〔三〕 苏舆云:「臣为制,言制于臣也,下云『则是妇人为制也』,义同。」
〔四〕 则虞案:元本、绵眇阁本、黄之寀本、子汇本「令」俱作为「今」,明钞本作「夫」。
景公饮酒不恤天灾致能歌者晏子谏第五〔一〕
景公之时,霖雨十有七日〔二〕。公饮酒,日夜相继。晏子请发粟于民,三请,不见许。公命柏遽巡国,致能歌者〔三〕。晏子闻之,不说,遂分家粟于氓〔四〕,致任器于陌〔五〕,徒行见公曰〔六〕:「十有七日矣〔七〕!怀宝乡有数十〔八〕,饥氓里有数家,百姓老弱,冻寒不得短褐,饥饿不得糟糠〔九〕,敝撤无走〔一十〕,四顾无告。而君不恤〔一一〕,日夜饮酒,令国致乐不已,马食府粟,狗餍刍豢〔一二〕,三保之妾〔一三〕,俱足粱肉。狗马保妾,不已厚乎?民氓百姓,不亦薄乎?故里穷而无告〔一四〕,无乐有上矣;饥饿而无告,无乐有君矣。婴奉数之筴〔一五〕,以随百官之吏,民饥饿穷约而无告,使上淫湎失本而不恤〔一六〕,婴之罪大矣。」再拜稽首,请身而去〔一七〕,遂走而出。公从之〔一八〕,兼于涂而不能逮〔一九〕,令趣驾追晏子〔二十〕,其家〔二一〕,不及。粟米尽于氓,任器存于陌,公驱及之康内〔二二〕。公下车从晏子曰:「寡人有罪,夫子倍弃不援〔二三〕,寡人不足以有约也〔二四〕,夫子不顾社稷百姓乎?愿夫子之幸存寡人〔二五〕,寡人请奉齐国之粟米财货〔二六〕,委之百姓,多寡轻重,惟夫子之令。」遂拜于途〔二七〕。晏子乃返,命禀巡氓〔二八〕,家有布缕之本而绝食者,使有终月之委;绝本之家〔二九〕,使有期年之食〔三十〕,无委积之氓,与之薪橑〔三一〕,使足以毕霖雨。令柏巡氓〔三二〕,家室不能御者〔三三〕,予之金;巡求氓寡用财乏者〔三四〕,死三日而毕〔三五〕,后者若不用令之罪。公出舍,损肉撤酒〔三六〕,马不食府粟,狗不食飦肉〔三七〕,辟拂嗛齐〔三八〕,酒徒减赐。三日,吏告毕上:贫氓万七千家,用粟九十七万锺〔三九〕,薪橑万三千乘;怀宝二千七百家,用金三千〔四十〕。公然后就内退食〔四一〕,琴瑟不张〔四二〕,钟鼓不陈。晏子请左右与可令歌舞足以留思虞者退之〔四三〕,辟拂三千,谢于下陈〔四四〕,人待三,士待四,出之关外也〔四五〕。
〔一〕 则虞案:杨本缺。此章与孟子对梁惠王之言合。孟子曰「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兽相食,且人恶之,为民父母行政,不免于率兽而食人,恶在为民父母也!」又云:「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涂有饿莩而不知发。」汉书王吉传云:「今民大饥而死,死又不葬,为犬猪所食;而厩马食粟,苦其太肥。王者受命于天,为民父母,用意若是乎?」亦同此义。
〔二〕 孙星衍云:「尔雅释天:『淫谓之霖。』左传:『凡雨自三日已往为霖。』」
〔三〕 孙星衍云:「姓柏名遽。」◎于鬯云:「案此『命柏』与下文『令柏』同。下文云:『令柏巡氓家室不能御者予之金,』俞荫甫太史诸子平议以柏为官名,与『伯』通,引管子轻重丁篇『左右伯』,谓此伯即左右伯也。又云:『其职即古之常伯,』『古之常伯犹汉之侍中,乃近臣也。』『发金与民,出自内府之藏,故使近臣将命焉。』然则此『命柏』亦即此『柏』矣,致能歌者而命近臣,于事尤为切合。遽乃急遽之意,小戴儒行记陆释云:『遽,急也。』彼郑注云:『遽,犹卒也。』国语晋语韦昭解云:『遽,疾也。』『卒』『疾』亦并即『急』义。孙星衍音义以柏遽为姓名,盖非。」◎则虞案:黄本作「伯遽」。
〔四〕 则虞案:大夫称家,家粟者,大夫禄田之粟。
〔五〕 孙星衍云:「任器,任用之器,可以负载。」◎则虞案:周礼牛人:「以载公任器,」注:「任,犹用也。」司隶「为百官积任器」,郑司农云:「百官所当任持之器物,此官主为积聚之也。」玄谓:「任,犹用也,」贾疏云:「用器,除兵器之外,所有家具之器,皆是用器也。先郑、康成说有不同。」以此文推之,晏子「致任器于陌」者,接上句分粟而来,则任器者为担持之器,使得粟者担荷而归。下云「粟米尽于氓,任器存于陌」,粟尽而器存者,是得粟者载持以归,巳反其任器,故粟尽而器存;苟任器为日用家具之器,晏子出以赈民,胡为乎复存于陌耶?是『任器』之释,当以先郑为是。知经失者在诸子,晏子之书,涉及礼制名物者固不少。
〔六〕 则虞案:徒行者,以车马皆能载持,已致之于陌,故徒行。
〔七〕 则虞案:各本「十」上脱「霖雨」二字,王念孙据上文补,指海本亦据王说增。
〔八〕 孙星衍云:「怀宝,言富家也。」◎王念孙云「自此句以下,皆言百姓饥寒困苦之事,若云富家乡有数十,则与下文不类矣。下文说赈恤之事云:『怀宝二千七百家,用金三千』,谓以金散给之也(孙云言富民出金也,尤非)。若是富家,则无庸赈恤矣。予谓『怀宝』当为『坏室』,『坏室』与『饥氓』对文,下文云『室不能御者予之金』,是其证也。「怀」与「坏」字相似,俗书『宝』字作『宝』,与『室』亦相似,故『坏室』误为『怀宝』。后人不达,又改『宝』为『宝』耳。」◎则虞案:洪颐烜读书丛录说同。指海本据改作『坏室』。
〔九〕 孙星衍云:「当为『糠』。」◎则虞案:本字为「康」,说文:「谷皮也。」
〔一十〕孙星衍云:「即『敝{辟止}』假音字。说文:『{辟止},人不能行,』玉篇:『蹩躠,旋行貌』,『撤』又『彻』俗字。」◎则虞案「敝」为「蹩」之假借,「撤」即「〈撤,中“扌改足”〉」字,见汉书贾谊传注。
〔一一〕孙星衍云:「说文:『恤,忧也,』一本作『恤』。」
〔一二〕孙星衍云:「当为『厌』,玉篇:『餍,饱也,于艳切。』」◎则虞案:孟子:「犹刍豢之悦我口,」谓食刍之牛羊也。月令郑注:「养牛羊曰刍,犬豕曰豢。」「狗餍刍豢」,言狗饱牛羊犬豕之肉,故下文言「飦肉」。
〔一三〕卢文弨曰:「三保盖阿保之流。」◎孙诒让云:「『三保』当作『三室』。考工记匠人:『内有九室,九嫔居之。』盖天子六宫有九室,诸侯三宫则三室也。此篇『室』字多讹为『宝』(上文『怀宝乡有数十』,洪颐烜读书丛录谓『怀宝』为『坏室』之讹是也),『宝』又讹为『保』,遂不可通耳。『保妾』亦『室妾』之讹。」
〔一四〕俞樾云:「『里穷而无告』,义不可通。据下文云:『民饥饿穷约而无告,』即承此文言之,则此文亦当作『穷约而无告』矣。『里』字上疑当有『乡』字,据上文云:『怀宝乡有数十,饥民里有数家,』以乡里并言,是其证也。晏子原文盖云:『故乡里穷约而无告,无乐有上矣;饥饿而无告,无乐有君矣。』因脱『乡』字『约』字,遂不可通耳。上文『怀宝』乃『坏室』之误(说本王氏念孙),此所谓『穷约』者,即承上『坏室乡有数十』而言;所谓『饥饿』者,即承上『饥氓里有数家』而言。」
〔一五〕孙星衍云:「左传『策名委质』,服虔注:『古者始仕必先书名于策,』『奉数之筴』,谓持策以待书事也。『筴』当为『策』,隶书多以『束』为『夹』。」◎刘师培校补云:「『数』下疑有挩字,『数』与『计』同。」
〔一六〕则虞案:「使上」之「使」字,疑在「民饥饿穷约而无告」句之上。刘师培以「百官之吏」,「之」为衍文,「吏」为「使」讹,属下读,非是。「百官之吏」者,即荀子不苟篇之「官人百吏」,「吏」非讹字。「淫湎」,黄本误作「淫酒」。
〔一七〕苏时学爻山笔话(下简出姓名)云:「请身,谓乞身也。」
〔一八〕则虞案:黄本「从」作「追」。
〔一九〕孙星衍云:「言兼程以进。」◎于鬯云「『兼』盖读为『歉』,涂长而足力不足及之,故曰『歉于涂而不能逮』,下文因有趣驾之事。孙星衍音义谓兼程以进,非也。兼程以进,何以不能逮乎?或云:当读为『{雨兼}』,说文雨部云『{雨兼},久雨也』,与上文霖雨之说亦可合。」◎则虞案:孙于之说皆非。「兼」疑「溓」之假借,考工记轮人「虽有深泥,亦弗之溓也」,郑司农云:「『溓』读为『黏』。」说文:「黏,相着也。」今霖雨十七日,泥塞于涂,黏着不易行,故曰「兼于涂而不能逮」。
〔二十〕孙星衍云:「诗传:『趣,趋也。』」◎卢文弨云:「『趣』与『促』同。」◎则虞案:皆失之。「趣」通「取」,庄子齐物论「趣舍不同」,即「取舍不同」。释名释言语:「取,趣也,」是其证。此云「令趣驾」者,上云「晏子徒行见景公」,此云「走而出」,亦必徒行。「公从之,兼于涂」,公亦徒行以从,为其不能逮,故命取驾。
〔二一〕则虞案:疑有挩文。
〔二二〕孙星衍云:「尔雅释宫:『五达谓之康。』」
〔二三〕卢文弨云:「『倍』与『背』同。」◎孙星衍云:「『倍』读如『负』。」◎则虞案:「援」者,助也。鲁语:「夫为四邻之援,」注:「所攀援以为助也。」
〔二四〕文廷式云:「『约』当作『为』,草书形似而讹。」◎则虞案:此「约」字不当训为约束。楚辞招魂注:「屈也。」此云寡人固不足以屈夫子,其如社稷百姓何。
〔二五〕则虞案:「存」者,易系辞疏:「存,谓保其终也。」「幸存寡人」,谓幸保寡人。
〔二六〕则虞案:「请奉」,凌本作「请本」,误。
〔二七〕孙星衍云:「一本作『涂』。『涂』『途』古字,『涂』俗字。」
〔二八〕孙星衍云:「命禀,言给之禀也。下云『柏』,则此或臣名。」◎俞樾云:「孙说与前文义未合;后说稍近之,然亦非也。禀乃官名,即周官廪人也。『禀』『廪』古字通耳。使之巡行氓间,有乏食者周给之,正廪人之事。」◎苏舆云:「俞说非也。若是廪人,似不当但言『禀』(下云『伯』,失同),疑当以臣名为是。」
〔二九〕则虞案:荀子天论注:「本,谓农桑也,」故布缕得言本。
〔三十〕孙星衍云:「此字符刻本并作『期』。」◎则虞案:吴勉学本、凌本、活字本同。
〔三一〕孙星衍云:「薪橑,御雨之具。」◎则虞案:误。管子侈靡:「雕卵然后瀹之,雕橑然后爨之。」橑亦薪也,薪橑所以供炊爨,非御雨之用。上言「无委积之氓」,「无委积」者,指无积薪者言;下言「以毕霖雨」者,言所与之薪足以毕久雨而及雨霁。
〔三二〕孙星衍云:「柏即柏据。」◎俞樾云:「按『柏』亦官名也,与上文『命禀』一律,古『柏』与『伯』通,故汉书古今人表『伯与』作『柏誉』,『伯益』作『柏益』,『伯封』作『柏封』,『逢伯陵』作『逢柏陵』,是其证也。此『柏』字亦当作『伯』。管子轻重丁篇:『令谓左右伯沐涂树之枝,』然则此所谓『伯』,即左右伯也,其职即古之常伯。周书立政篇曰:『王左右常伯常任,』文选藉田赋注引应劭汉官仪曰:『侍中,周成王常伯任。』是古之常伯,犹汉之侍中,乃近臣也。说文攴部:『〈白攴〉,迮也,』引周书『常〈白攴〉常任,』〈白攴〉训迮,有迫成之意,是此官名本当作『〈白攴〉』,『伯』『柏』并假字也。发金予民,出自内府之藏,故使近臣将命焉。」◎苏舆云:「『令』当作『命』,与上文一律,『命』『令』形近而讹。『柏』,孙说是。」
〔三三〕则虞案:「不能御」者,不能御风雨也,「御」下似挩二字。
〔三四〕则虞案:黄本上方校语云:「『寡』当作『家』。」刘师培云:「校语非。」
〔三五〕孙星衍云:「毕后,谓后葬也。既予之金,将责其缓葬之罪。」◎王念孙云:「『死』字与上下文义不相属,盖衍字也。『三日而毕』当绝句,此言巡氓者限三日而毕事,如有后期者,则以不用令之罪罪之也。下文云『三日,吏告毕上,』是其证。孙以『毕后』连读,云:『毕后,谓后葬也,』盖因上文『死』字而误。」◎俞樾云:「按『死三日而毕』五字为句,『死』当作『终』,字之误也。古文『终』字或作『〈歺冬〉』,广雅释诂曰:『〈歺冬〉,竟也,』『〈歺冬〉』与『〈歺人〉』相似,因致误耳。『巡求氓寡用财乏者,终三日而毕』,若过三日,是不用令,将治以罪,故曰『后者若不用令之罪』。下文云『三日,吏告毕上』,是适如其期,无敢后也。」◎黄以周云:「孙王二说皆未是。『巡』即上『命禀巡』『命柏巡』之『巡』,『求氓寡』与『用财乏』对文,『死』句绝,言有隐匿其数,少与金者死;后三日之期者,如不用令之罪也。下文『三日,吏告毕上』,言无后期。『贫氓万七千家,用粟九十七万锺』云云,言其求氓众,用财多。」◎苏舆云:「『寡用财乏』,王说是;『死三日而毕』,俞说是。」◎于省吾云:「王、俞、黄三家之说并误。书之一厄也。『死』、『尸』古字通,金文及古籍斯例习见。按主管其事曰尸,犹今人言职务,尔雅释诂:『职,尸,主也。』是『职』『尸』同训。谏上第七『而职计莫之从』,职计犹尸计,麦尊,死咸,谓职事毕也。上言巡求氓寡用财乏者,此云尸三日而毕,言其职尸之事,三日而毕也。」◎则虞案:「死三日而毕,」俞说亦未允。「死」字疑「比」字之讹,说文:「皆,俱词也,从比。」徐锴曰:「比,皆也。」此云如是施为者,皆限以三日而毕。
〔三六〕孙星衍云:「『撤』当为『彻』。」
〔三七〕孙星衍云:「说文:『鬻,鬻也,或作飦。』玉篇:『飦,记言切。』」
〔三八〕孙星衍云:「诗传『弗,去也。』『拂』与『弗』同,言屏去之。」又云:「说文『嗛,口有所衔也。』『哜,尝也。』『齐』与『哜』同,言减去口味。扬子法言问神篇:『狄牙能喊,狄牙不能齐不齐之口。』『喊』亦『嗛』俗字。」◎王念孙云:「案孙云『减去口味』是也;而引说文『嗛,口有所衔也』,『哜,尝也』,则非此所谓嗛齐者矣。予谓:嗛者,快也,庄子盗跖篇曰:『口嗛于刍豢醪醴之味。』释文:『嗛,苦簟反。』赵策曰:『膳啖之嗛于口,』魏策曰:『齐桓公夜半不嗛,易牙乃煎敖燔炙,和调五味而进之。』高注:『嗛,快也。『齐』读若『剂』。郑注周官盐人曰:『齐事,和五味之事。』又注少仪曰:『齐,谓食羹酱饮有齐和者也。』高注吕氏春秋本味篇曰:『齐,和分也。』淮南本经篇曰:『煎敖焚炙调齐和之适然。』则此所云『嗛齐』者,谓齐和之嗛于口者也。」◎洪颐烜云:「『辟拂』当作『辟席』。文选上林赋『逡巡避廗』,李善注:『「廗」与「席」古字通。』『廗』『拂』字形相近。或云:席以拂拭为敬,故『辟席』亦谓之『辟拂』。史记孟轲列传『侧行襒席』,索隐:『张揖三苍字诂:「襒,拂也,」』即其证。」◎苏时学云:「『辟』当读如『嬖』,『辟拂』,疑即女嬖充下陈者。下言:『辟拂三千,谢于下陈』,可证。『齐』读如『斋』,『嗛齐』,谓茹素也。」◎黄以周云:「『辟拂』迭韵字,亦作『〈足敝〉〈足薛〉』,皆状歌舞之貌。下云『辟拂三千,谢于下陈』,与『人侍三,士侍四,出之关外』相对为文,是辟拂亦侍御之幸臣也。上云『马不食府粟,狗不食飦肉』,言减物畜之饲;此云『辟拂嗛齐,酒徒减赐』,『辟拂』与『酒徒』对文,言减幸臣之禄。『嗛』『歉』古多通用,说文『歉,食不满也。』『齐』与『哜』通。音义是。」◎苏舆云:「文选上林赋注引韩诗章句云:『辟,除也。』『辟拂嗛齐』,犹言除去甘味。黄从『〈足敝〉〈足薛〉』,而引南都赋以为状歌舞貌,殊为未合。既指幸臣,不得但言其歌舞状,且『〈足敝〉〈足薛〉』与『酒徒』,亦非对文,又与下『谢于下陈』之文不类,孙说自安。『嗛齐』,王说是。」◎刘师培补释云:「案黄说是,惟『齐』从孙说,则非。『齐』即『资』之假字也。诗大雅楚茨,礼记玉藻篇郑注引作『荠』,楚词离骚王注又作『薋』,此『齐』『资』古通之证。左传僖公三十三年『惟是脯资饩牵竭矣』杜注:『资,粮也。』国语晋语『资困穷』,韦注:『资,禀也。』『嗛资』者,即减省所给之禄养也,故与『减赐』并文,『齐』假为『资』,犹『采荠』之或作『采薋』,『齐盛』之或作『资盛』也。」◎长孙元龄晏子春秋考云:「通鉴辨误:『王僧虔奏,大明中即以宫悬合鞞拂。』按『鞞拂』皆舞名。『辟拂』即『鞞拂』,盖舞人也。嗛,不足貌。『齐』,『赍』省字。言舞人赍去者不多,酒徒亦所赐少也。」◎于省吾云:「孙星衍改『拂』为『弗』,改『齐』为『哜』,训为减去口味,殊为牵强,且不释『辟』字,义尤不憭;王念孙以『嗛齐』为快和,是从孙弗去之训也;苏舆训『辟』为除,除去甘味,殊无所指;黄以周以辟拂为侍御之幸臣,义则近是;而谓辟拂襒〈足薛〉皆状歌舞之貌亦非。辟,辅也,与『弼』义相因。盂鼎『乃辟一人』,克鼎『辟天子』,师望鼎『用辟于先王』,牧殷『命女辟百寮有司事』,〈舆,下“八改皿”〉盨『用辟我一人』,辟均谓辅佐,乃古义之仅存者。『辟拂』犹言辅拂,刘师培谓『齐』『资』古通,是也;『辟拂嗛资』与『酒徒减赐』对文,言辅拂损于资给,酒徒减于赏赐也。」
〔三九〕则虞案:黄本作「九千七万锺」,误。
〔四十〕孙星衍云:「一本脱『用』字,非。言富民出金也。」◎则虞案:黄本、吴勉学本正脱「用」字。此云用金三千以赐坏室之民。凡有三事:「贫氓万七千家,用粟九十七万锺」为一事,即上「命禀巡氓,家有布缕之本而绝食者,使有终月之委,绝本之家,使有期年之食」。「薪橑万三千乘者」为二事,即上云「无委积之氓,与之薪橑」也。「怀宝二千七百家,用金三千」者为三事,即上「命柏巡氓,家室不能御者予之金」是也。
〔四一〕则虞案:诗羔羊「退食自公」,郑云:「退食,谓减膳也。」后汉书杨秉传注同。孔疏引孙毓云:「自非天灾,无减膳之制。」今齐霖雨十七日,故景公退食,与诗义合。鲁诗说「退食自公,私门不开」,言自公朝退而就食,非退归私家,故私门不开。此云「就内退食」,则非公朝,与鲁诗违。晏子引诗,其义多与毛郑义合,而与三家殊,有涉于礼制者尤显。
〔四二〕则虞案:礼记曲礼「士无故不彻琴瑟」,注:「忧乐不相干也。故,谓灾患丧病。」云士,亦上通于君。景公琴瑟不张,钟鼓不陈,非为节俭,实恤灾眚也。
〔四三〕孙星衍云:「『虞』同『娱』。」◎苏时学云:「『虞』或『虑』字之讹。」◎则虞案:苏说是。「留」者,「流」之同音假借,考工记「寒奠体则张而不流」,注:「流,移也。」此云「足以留思虑」者,即移情易虑之谓。此请退者有二:左右便嬖,一也;可令舞歌以移情者,二也。
〔四四〕孙星衍云:「尔雅释宫:『堂途谓之陈。』言所退歌舞思虞之人谢于堂下而去。」◎黄以周云:「谓歌舞者三千人,皆谢去之。上云『请退歌舞』,谓此。」◎苏舆云:「孙说非也。文选李斯上秦始皇书李善注:『下陈,犹后列也,』谢于下陈,犹辞去不与于后列耳,下篇『愿得充数乎下陈』,是其证。」◎则虞案:苏说是也。
〔四五〕卢文弨云:「当是予以三日、四日之限。」◎俞樾云「按三谓三日,四谓四日;人则以三日为期,士则稍优容之,以四日为期,皆使得办装也。」◎黄以周云:「当依元刻本作『人侍三,士侍四』。『人侍』『士侍』,即所谓『嬖御人』『嬖御士』也,『三』『四』,人数。『出之关外』,谓逐去之。上云『请退左右』,谓此。」◎则虞案:黄说近是。景元钞本「人待」「士待」皆作「待」,活字本、嘉靖本下「待」字作「侍」。
景公夜听新乐而不朝晏子谏第六
晏子朝,杜扃望羊待于朝〔一〕。晏子曰:「君奚故不朝?」对曰:「君夜发不可以朝〔二〕。」晏子曰:「何故?」对曰:「梁丘据扃〔三〕入歌人虞〔四〕,变齐音。」晏子退朝,命宗祝修礼而拘虞〔五〕,公闻之而怒曰:「何故而拘虞?」晏子曰:「以新乐淫君〔六〕。」公曰:「诸侯之事,百官之政,寡人愿以请子。酒醴之味,金石之声,愿夫子无与焉〔七〕。夫乐,何必夫故哉〔八〕?」对曰:「夫乐亡而礼从之,礼亡而政从之,政亡而国从之。国衰〔九〕,臣惧君之逆政之行。有歌〔一十〕,纣作北里〔一一〕,幽厉之声,顾夫淫以鄙而偕亡〔一二〕。君奚轻变夫故哉?」公曰:「不幸有社稷之业,不择言而出之,请受命矣。」
〔一〕 孙星衍云:「杜,姓;扃,名。望羊,犹仿佯也。史记孔子世家『眼如望羊』,集解:『王肃曰:「望羊,望羊视也。」』」◎于鬯云:「『杜扃』,当谓门关闭耳。说文户部云:『扃,外闭之关也,』是也。下文云『君奚故不朝』,正因杜扃而发问也。盖君出朝必门辟,无用扃杜矣。孙星衍音义云:『杜,姓,扃,名,』疑非。又云:『望羊,犹仿佯也,』或云望羊,或转是人名。」◎则虞案:孙云「杜姓扃名」固臆测,于云「门关闭」,亦非。诸侯之制,雉门内曰治朝,路门内曰燕朝,凡朝,皆指治朝言。朝于治朝,群臣辨色始入,君日出而视之。景公夜发不朝,是晨兴未莅治朝听政无疑。然治朝无堂无阶,廷之前更无门户,杜门云者,自无门之可杜。若谓指雉门言,雉门为诸侯之正门,屏雉门内,所谓「邦君树塞门」者是,自亦无可扃者。于说不可从。
〔二〕 群书拾补「以」下有「朝」字,卢文弨云「旧脱」。◎于省吾云:「卢文弨谓『朝』字旧脱,按无『朝』字是也。『以』,『已』,字通,详经传释词。上云『君奚故不朝』,此对曰『君夜发,不可已』,是『不可已』正承『君奚故不朝』言,无庸意补『朝』字明矣。」◎则虞案:黄本上方校语及苏时学笔话俱云脱「朝」字,指海本、苏舆本皆据补,是也。于说非。「夜发」者,卢文弨云:「谓夜不寐也。」
〔三〕 卢文弨、苏时学俱云「据」下「扃」字衍文。◎文廷式云:「扃,密也。吕览君守篇:『扃而又闭天之用密,』是『扃』字之义。」
〔四〕 虞者,苏时学云:「歌者名」。◎则虞案:文选啸赋注引晏子春秋:「虞公善歌,以新声感景公,晏子退朝而拘之。」又注云:「汉兴,又有虞公,即刘向别录曰:『有人歌赋楚汉兴以来善雅歌者鲁人虞公,发声清哀,远动梁尘。』」是虞公为乐人善歌者之称。
〔五〕 宗祝,孙星衍云「官名」。
〔六〕 则虞案:新乐者,指变齐音言。
〔七〕 孙星衍云:「『与』读如『豫』。」
〔八〕 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吴勉学本、子汇本皆作「夫乐何夫必攻哉」,黄本上方校语云「『何夫』之『夫』疑。」杨本作「夫乐何失必攻哉」。(黄以周云:「凌本作『夫乐何失必攻哉』,盖杨本之误。」)孙星衍据下文「君奚轻变夫故哉」,订「攻」为「故」,又「夫」「必」乙。指海本、苏舆本同。
〔九〕 刘师培补释云:「『政亡而国从之衰』为句,『之』下『国』字衍。」
〔一十〕孙星衍云:「疑有脱文。文选卷五引此书『桀作东歌南音』,当在此。」◎则虞案:元本、活字本、嘉靖本,各本「从之」之下有「国衰臣惧君之逆政之行有」等十一字,顾广圻云:「以下十一字,在下章『惰君』之下,错误入此。」
〔一一〕则虞案:史记殷本纪:「于是使师涓作新淫声北里之舞,靡靡之乐。」文心雕龙乐府篇:「涂山歌于候人,始为南音;有娀谣乎飞燕,始为北音。」与此说异。
〔一二〕孙星衍云:「幽厉,周二王。『顾夫淫以鄙』,『里』『鄙』『为』韵,谓二王所作之音。」
景公燕赏无功而罪有司晏子谏第七
景公燕赏于国内,万锺者三,千锺者五,令三出〔一〕,而职计莫之从〔二〕。公怒,令免职计〔三〕,令三出,而士师莫之从〔四〕。公不说。晏子见,公谓晏子曰:「寡人闻君国者,爱人则能利之,恶人则能疏之。今寡人爱人不能利,恶人不能疏,失君道矣。」晏子曰:「婴闻之,君正臣从谓之顺,君僻臣从谓之逆。今君赏谗谀之民〔五〕,而令吏必从,则是使君失其道,臣失其守也。先王之立爱,以劝善也〔六〕,其立恶〔七〕,以禁暴也。昔者三代之兴也,利于国者爱之,害于国者恶之,故明所爱而贤良众,明所恶而邪僻灭,是以天下治平〔八〕,百姓和集。及其衰也,行安简易,身安逸乐,顺于己者爱之,逆于己者恶之,故明所爱而邪僻繁,明所恶而贤良灭,离散百姓,危覆社稷。君上不度圣王之兴〔九〕,而下不观惰君之衰,臣惧君之逆政之行〔一十〕,有司不敢争,以覆社稷,危宗庙。〔一一〕」公曰:「寡人不知也,请从士师之策。」国内之禄,所收者三也〔一二〕。
〔一〕 则虞案:治要「令」作「命」,下「令三出」同。
〔二〕 孙星衍云:「沈启南本注云:『一作「职计算之」,』并下『士师』亦同。」◎黄以周云:「『职计莫之从』,元刻本同。校语云:『一本作「职计算之」,』下『士师』同。」
〔三〕 则虞案:治要「令」下衍「之」字。
〔四〕 王念孙云:「治要作『职计筴之,士师筴之』。治要是也。『筴』,隶书『策』字也。据下文云『请从士师之策』,则本作『策之』明矣。(策之,盖谓以策书谏也,故曰『请从士师之策。』)一本作『筭之』者,俗书『筭』字或作『算』,与『筴』字相似也,故『筴之』误为『算之』。今本作『莫之从』者,『筭』字或作『算』,而隶书从『竹』从『草』之字多相乱,故『算』字或书作『莫』,形与『莫』相似,故『算之』又误为『莫之』。后人不解『莫之』二字之义,又见下文有『令吏必从』之语,因加『从』字,以曲为附会耳。」◎孙诒让札迻云:「治要引是也。『筴』与『策』同,下文云『请从士师之策』可证。」◎俞樾云:「按王说非也。『职计莫之从』『士师莫之从』,文义甚明;若作『筴之』,则义转晦矣。王氏谓『以策书谏』,无论以策书谏不可仅谓之『策』,且亦岂待令三出而始谏乎?令三出而莫之从,正见其持之坚;若令三出而始谏,转病其谏之晚矣。盖晏子原文正作『莫之从』,传写夺『从』字,则『莫之』二字于义未足,后人因下文有『请从士师之策』句,以意妄改之,或为『筴』,或为『算』。礼记仲尼燕居篇注曰:『策,谋也。』文选运命论注引仓颉曰:『算,计也。』是『策』『算』义相近;疑下文『请从士师之策』或作『请从士师之算』,后人各据所见本改之耳。不作『策』而作『筴』者,因『策』字之形与『莫』字不类也。即此可知原文之作『莫』矣。晏子曰:『今君赏谗谀之民,而令吏必从,』正指两『莫之从』者而言。凡古书之义,必求其安,未可喜新而厌故也。」◎苏舆云:「下文『君正臣从』『君僻臣从』之『从』,亦是承『莫之从』说,观于文曰『公怒』,曰『公不说』,令莫之从,斯怒而不说耳,俞说是也。」
〔五〕 王念孙云:「按『民』本作『臣』,凡以谗谀事君者,皆臣也,非民也。下篇云:『景公信用谗佞,赏无功,罚不辜,』则此篇之万锺、千锺,皆是赏谗谀之臣,而非赏民也。治要正作『赏谗谀之臣』。」◎苏舆云:「晏子文本作『民』,不必从治要作『臣』,此与尚书盘庚『斅于民』之『民』同训,盖兼臣民言之。民可统臣,臣不可统民,景公所赏,祗是国中幸嬖之人,如酒徒(前云『酒徒减赐』,可见平日原有重赐)御夫(后云『欲禄御夫以万锺』可证)之类,非必有爵位之贵,故以『民』统之。」◎则虞案:苏说是也。治要作「臣」者,避太宗讳。
〔六〕 则虞案:治要「劝」作「亲」。
〔七〕 王念孙云:「按『立恶』本作『去恶』,去恶斯可以禁暴,今作『立恶』,则文义相反矣。『去』本作『{大公}』,『立』本作『{大一}』,二形相似,又涉上句『立爱』而误也。治要正作『去恶』。」◎俞樾云:「按王说非也。此『恶』字乃爱恶之恶,非善恶之恶,若改『立恶』为『去恶』,则上句『立爱』之文又不可通,必改为『立善』始得矣。礼记祭义篇:『立爱自亲始,教民睦也;立敬自长始,教民顺也。』此云『立爱』『立恶』,义与彼同,不当改『立』为『去』。治要作『去恶』,乃后人不知『立』字之义而妄改之耳。」◎陶鸿庆云:「俞说是也。『立爱』『立恶』,犹言『立赏』『立罚』,下文『明所爱而贤良众,明所恶而邪僻灭』,正申言此义。
〔八〕 则虞案:治要作「平治」。
〔九〕 则虞案:「君上」之上疑有「今」字。
〔一十〕则虞案:治要无「臣惧君之」四字。
〔一一〕则虞案:治要有「矣」字。
〔一二〕则虞案:治要无「国内之禄」等九字,此句似残缺。
景公信用谗佞赏罚失中晏子谏第八〔一〕
景公信用谗佞〔二〕,赏无功,罚不辜。晏子谏曰:「臣闻明君望圣人而信其教〔三〕,不闻听谗佞以诛赏。今与左右相说颂也〔四〕,曰:『比死者勉为乐乎〔五〕!吾安能为仁而愈黥民耳矣〔六〕!』故内宠之妾〔七〕,迫夺于国,外宠之臣,矫夺于鄙,执法之吏,并荷百姓〔八〕。民愁苦约病〔九〕,而奸驱尤佚〔一十〕,隐情奄恶〔一一〕,蔽谄其上〔一二〕,故虽有至圣大贤,岂能胜若谗哉〔一三〕!是以忠臣之常有灾伤也〔一四〕。臣闻古者之士,可与得之,不可与失之;可与进之,不可与退之。臣请逃之矣。」遂鞭马而出〔一五〕。公使韩子休追之〔一六〕,曰:「孤不仁,不能顺教,以至此极〔一七〕,夫子休国焉而往〔一八〕,寡人将从而后〔一九〕。」晏子遂鞭马而返。其仆曰:「向之去何速?今之返又何速?」晏子曰:「非子之所知也,公之言至矣。」
〔一〕 则虞案:绵眇阁本此章误连上章。
〔二〕 刘师培校补云:「册府元龟二百五十三『信』作『任』。」
〔三〕 刘师培校补云:「元龟『望』作『望见』。」◎则虞案「望」当读如诗都人士「万民所望」之「望」谓仰望,非望见也,元龟误。
〔四〕 孙星衍云:「『说』,今本作『悦』,非。本书多作『说』,据以订正。」◎则虞案:「今与左右」,杨本『今』作『令』。
〔五〕 孙星衍云:「比死,言将及死也。」◎苏舆云「即唐风『且以喜乐,宛其死矣』意。」◎则虞案:苏说不尽合,见下释。
〔六〕 孙星衍云:「说文:『黥,墨在面也。』言不为乐,仅愈罪人,犹二世云『监门之养』。墨者守门,盖古有是语,一本作『黔』。」◎苏舆云:「愈,犹赡养,意为仁乃安民之事。『黥』当为『黔』,黔民即黎民,言吾但勉为乐耳,不欲为仁以为安民之事也。下文云云,正申明此意。孙说疑非。」◎则虞案:苏说恐非。此句当合上句观之,此之「黥民」,即上句之「比死者」也;此谗佞之人极言之辞,比死者且勉为喜乐,我何能依为仁义之行,仅胜于刑人也哉。黄本「黥」作「黯」,误。
〔七〕 苏舆云:「左传作『内宠之妾,肆夺于市,外宠之臣,僭令于鄙』。」◎则虞案:见左昭三十年传晏子对齐侯之言。绵眇阁本重「之」字。
〔八〕 孙星衍云:「『荷』读如『苛』,经典多以『荷』为『苛』。」◎洪颐烜云:「『荷』即『苛』字,礼记檀弓『下无苛政』,释文:『本亦作「荷」。』左氏昭十三年传『苛慝不作』,释文『「荷」本或作「荷」。』隶释衡方碑『纠剔荷忒』,街弹碑『吏无荷扰之烦』,『苛』皆作『荷』。」
〔九〕 则虞案:约者,犹言贫困也。论语「不可以久处约」,皇疏:「贫困也,」是其证。
〔一十〕于省吾云:「王念孙谓『尤佚』即『溢尤』,是也。按『奸驱』不词,『奸驱』本应作『奸匿』,『匿』古『慝』字。盖『匿』字讹作『区』,后人不解而改为『驱』耳。」◎则虞案:「奸驱」之「驱」,疑为「区」之假字。荀子大略注「区,藏也,」奸人之所藏,故曰「奸驱」。左传「道殣相望,而女富溢尤」,句法正同。「富」与「藏」义亦近,「尤佚」即「溢尤」,谓益甚也。
〔一一〕卢文弨云:「『奄』『掩』同。」◎则虞案:苏时学说合。
〔一二〕王念孙云「按『蔽』者,拥蔽;『谄』者,谄谀;二字义不相近,不当以『蔽谄』连文。『谄』当为『謟』,字之误也,『謟』读若『滔』,滔者,惑也,谓隐其情,掩其恶,以蔽惑其君也。尔雅『蛊,滔疑也』,疑即惑也。管子五辅篇曰:『上滔君上,而下惑百姓。』」
〔一三〕则虞案:若,犹彼也。
〔一四〕王念孙云:「『之』字衍。」◎则虞案:有「之」字义亦通,不为衍。
〔一五〕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嘉靖本作「而马」,绵眇阁本、吴勉学本、吴刻乙。
〔一六〕王念孙云:「姓韩名子休。」◎孙诒让云:「韩非子外储说左上云:『齐景公游少海,传骑从中来谒曰:「婴疾甚,且死,恐公后之。」景公曰:「趋驾烦且之乘,」使驺子韩枢御之。』此韩子休疑即彼驺子韩枢也。」
〔一七〕王念孙云:「案『顺教』即『训教』。」◎苏舆云:「王说非。言不能顺承其教以至此极。『顺』固有『训』义,而非此之所谓『顺』也。」◎则虞案:此句与上文「望圣人而信其教」而来,「不能顺教」,即不能信其教。「以至此极」,加深言之耳。
〔一八〕孙星衍云:「言弃国而去。」◎苏时学云:「当作『而焉往』。」
〔一九〕苏舆云:「而,犹汝也。」
景公爱嬖妾随其所欲晏子谏第九
翟王子羡臣于景公〔一〕,以重驾〔二〕,公观之而不说也。嬖人婴子欲观之〔三〕,公曰:「及晏子寝病也。」居囿中台上以观之,婴子说之,因为之请曰:「厚禄之!」公许诺。晏子起病而见公,公曰:「翟王子羡之驾,寡人甚说之,请使之示乎〔四〕?」晏子曰:「驾御之事,臣无职焉。」公曰:「寡人一乐之,是欲禄之以万锺,其足乎〔五〕?」对曰:「昔卫士东野之驾也〔六〕,公说之,婴子不说,公曰不说〔七〕,遂不观。今翟王子羡之驾也,公不说,婴子说,公因说之;为请,公许之,则是妇人为制也。且不乐治人,而乐治马,不厚禄贤人,而厚禄御夫〔八〕。昔者先君桓公之地狭于今〔九〕,修法治,广政教,以霸诸侯。今君,一诸侯无能亲也〔一十〕,岁凶年饥〔一一〕,道途死者相望也。君不此忧耻,而惟图耳目之乐,不修先君之功烈〔一二〕,而惟饰驾御之伎,则公不顾民而忘国甚矣〔一三〕。且诗曰:『载骖载驷,君子所诫〔一四〕。』夫驾八,固非制也〔一五〕,今又重此,其为非制也,不滋甚乎!且君苟美乐之,国必众为之,田猎则不便,道行致远则不可,然而用马数倍〔一六〕,此非御下之道也。淫于耳目,不当民务〔一七〕,此圣王之所禁也。君苟美乐之,诸侯必或效我,君无厚德善政以被诸侯,而易之以僻,此非所以子民、彰名、致远、亲邻国之道也〔一八〕。且贤良废灭,孤寡不振,而听嬖妾以禄御夫以蓄怨〔一九〕,与民为雠之道也。诗曰:『哲夫成城,哲妇倾城〔二十〕。』今君不免成城之求〔二一〕,而惟倾城之务,国之亡日至矣。君其图之!」公曰:「善。」遂不复观,乃罢归翟王子羡,而疏嬖人婴子。
〔一〕 孙星衍云:「翟王之子名羡。」
〔二〕 卢文弨云:「『以』下似当有『干景公』三字。」◎苏舆云「『干』『于』形近,此疑传写者误以『干』为『于』,遂谬加『臣』字于上耳。『臣』字当衍,卢臆增,未可从。」◎于鬯云「『驾』下当有『八』字,盖即因『公』字上首正『八』字,传写脱去一『八』字耳。下文云『夫驾八固非制也,今又重此,其为非制不滋甚乎』,则此文作『以重驾八』显甚。重驾八者,即驾八而又重之,谓十六马也。第曰『以重驾』,则义不白。」
〔三〕 孙星衍云:「婴子,景公之妾也。」
〔四〕 陶鸿庆云:「『乎』当为『子』字之误,故晏子曰『驾御之事,臣无职焉』。」◎则虞案:示,犹寘也,陈也,使翟王子羡陈之,作「乎」义通。
〔五〕 陶鸿庆云:「『一』疑为『美』之坏字,下文云『且君苟美乐之,国必众为之』,又云『君苟美乐之,诸侯必或效我』,并其证。」◎则虞案:黄本上方校语云:「『是』下疑脱『以』字,」非也。如有「以」字,与「其足乎」语气不合。「是」字恐衍文。归有光评点本自「欲」字截读,义亦通。
〔六〕 孙星衍云:「卫国之士姓东野,荀子哀公篇:『定公问于颜渊曰:「东野子之善驭乎?」』又曰:『东野毕之马失,』未知即其人否。」
〔七〕 卢文弨云:「『曰』讹。」◎黄以周云:「『曰』字误。元刻本作『因』。」◎则虞案:黄说非是。元刻本作「曰」,不作「因」,作「因」者,吴勉学本如是。活字本、嘉靖本、绵眇阁本、子汇本、凌本、杨本皆作「曰」,不作「因」,以文气观之,作「曰」者意自顺。「公曰不说」者,非实不说,因婴子之不说而诡称曰不说;下云「公因说之」,公初不悦,因婴子而说之,为请厚禄而许之,故用「因」字,义各有当,情意自见。此「曰」字非讹。
〔八〕 则虞案:此句有二读:杨慎、归有光自「御」字截;凌本自「夫」字截,是也。下云「以禄御夫以蓄怨」是「御夫」连文之证。
〔九〕 孙星衍云:「『狭』当为『陕』,说文『隘也,』玉篇『陕』作『狭』。」
〔一十〕则虞案:自「君」字逗,「一」疑衍文。
〔一一〕黄以周云:「『饥』当从元刻作『饥』。」◎则虞案:活字本、杨本、凌刻、归有光评本、吴本、指海本皆作「饥」。
〔一二〕则虞案:黄本「先君」作「先王」。
〔一三〕则虞案:上下文皆称「君」,不称「公」,此「公」字当为「君」字之误。
〔一四〕孙星衍云:「小雅采菽之诗,『诫』作『届』,笺:『极也。』按:当从此。说文:『诫,敕也。』」◎王念孙曰「按孙说非也。晏子引诗亦作『届』,今作『诫』者,俗音乱之也。『届』者,至也,『君子所届』者,君子至也,『所』,语词耳。(说见释词。按『君子』,谓来朝之诸侯也。郑笺:『届,极也,诸侯将朝王则骖乘,乘四马而往,此之服饰,君子法制之极也。』与诗意不合。)若改『届』为『诫』,而训为诫敕,则其不可通者有二:『届』字以由为声(『由』古,『块』字,于古音属至部),于古音属至部,其上声则为旨部,其入声则为质部。诗中用『届』字者,小雅节南山与『惠』、『戾』、『阕』为韵,小弁与『嘒』『淠』『寐』为韵,采菽与『淠』、『嘒』、『驷』为韵,大雅瞻卭与『疾』为韵。以上与『届』为韵之字,古音皆在至部。若『诫』字则以『戒』为声,于古音属志部,其上声则为止部,其入声则为职部。诗中用『戒』字者,小雅采薇与『翼』、『服』、『棘』为韵,大田与『事』、『耜』、『亩』为韵,大雅常武与『国』为韵,易震象传与『得』为韵,楚辞天问与『代』为韵。以上与『戒』为韵之字,古音皆在志部。此两部之音,今人读之相近,而古音则绝不相通,至于老庄诸子,无不皆然。此非精于三代两汉之音者,固不能辨也。今改『届』为『诫』也,则与『淠』『嘒』、『驷』之音不协。此其不可通者一也。下文云:『夫驾八,固非制也,今又重此,其为非制也,不滋甚乎。』是晏子之意,谓古之诸侯所驾不过四马,今驾八则非制矣,况又倍之乎。故引诗『载骖载驷』云云以谏也。若云『载骖载驷,君子所诫』,则三马、四马亦当诫矣,三马四马当诫,则诸侯但可驾两马矣,岂其然乎!此其不可通者二也。检王伯厚诗考所载异字。曾无『君子所诫』之文,盖伯厚所见本尚未误作『诫』也,乃反以子书中之误字为是,而以经文为非,见异思迁而不顾其安,是惑也。」◎苏舆云:「王说是。马瑞辰释诗引此,遂据以为假借字,殆不然欤!」
〔一五〕则虞案:「八固非制也」者,谓古无此制也。夏制,天子始六马,荀卿言「六马仰秣」,公羊言「天子驾六」,白虎通言天子之马六,示有事于天地四方。盖言夏制也。商周损之以四,商颂「八鸾鎗鎗」,诗车攻、吉日「四牡庞庞」,「四牡孔阜」,皆天子之事也。后世又复用六马。史记称始皇以水数制乘六马,西京赋「天子驾雕轸六骏」,是后世之制亦无八马,故曰非制。
〔一六〕则虞案:诸侯之大夫,大事驾四,诗采虬言方叔,曰「乘其四骐」,四牡言使臣,曰「四牡騑騑,不嫌与天子诸侯同数。惟天子乘龙,诸侯乘騋,大夫乘驹,是其异耳。大夫小事驾二,左襄二十七年传「陈成子以乘车两马赐颜涿聚之子,晏子解右骖以遗越石是也。此云「国必众为之」者,言大夫以上皆效之用十六马也。「用马数倍」者,言大夫四马,今用十六马,则增马四倍,故云。
〔一七〕张纯一引墨子非命中篇「昔者三代之暴王,不缪其耳目之淫,不顾其国家百姓之政」,义同。
〔一八〕陶鸿庆云:「『远』下疑脱『人』字。」
〔一九〕刘师培校补云:「『以』疑『此』讹。」◎陶鸿庆云「『蓄怨』上当有「此所」二字,上文云『此非所以子民、彰名、致远、亲邻国之道也』,词有反正,而文例正同。」
〔二十〕孙星衍云:「大雅瞻卭之诗。」◎则虞案:晏子春秋引诗与毛诗多合,说已见前。鲁诗『哲』作『悊』,列女传、汉书谷永传引瞻卭皆作『悊』,此作『哲』,亦毛诗文。
〔二一〕卢文弨云:「元刻作『免』,疑是『克』误。」◎黄以周引俞樾说云:「『免』疑作『勉』。」◎则虞案:活字本、嘉靖本、吴刻本皆作「免」,吴勉学本、子汇本、杨本、凌本、归评本、皆作为「思」。作「思」义亦通。
景公敕五子之傅而失言晏子谏第十
景公有男子五人〔一〕,所使傅之者,皆有车百乘者也〔二〕,晏子为一焉。公召其傅曰:「勉之!将以而所傅为子〔三〕。」及晏子,晏子辞曰:「君命其臣,据其肩以尽其力,臣敢不勉乎!今有之家〔四〕,此一国之权臣也,人人以君命命之曰:『将以而所傅为子,』此离树别党〔五〕,倾国之道也,婴不敢受命,愿君图之〔六〕!」
〔一〕 孙星衍云:「公子嘉、公子驹、公子黔、公子鉏、公子阳生。时荼尚未生。」◎则虞案:史记作「公子寿、驹、黔、驵、阳生。索隐云:「凡五公子。」
〔二〕 则虞案:「傅」,元本、活字本、嘉靖本、吴怀保本皆误作「传」,下「召其傅」亦误。「有车百乘者」,谓大夫也,孟子梁惠王赵注:「百乘之家,谓大国之卿,食采邑有兵车百乘之富者也,若齐崔,卫宁,晋六卿等。」
〔三〕 孙星衍云:「言以所傅之善者为世子也。」◎则虞案:公召其傅,乃召傅者五人,分别召而谓之也。「而」即「汝」,谓以汝所傅者为太子也,故晏子以离树别党谏之。
〔四〕 俞樾云:「按『今有之家』,文义未明。上文云:『景公有男子五人,所使傅之者,皆有车百乘者也,』疑此当云『今有车百乘之家』,传写夺之耳。」◎于省吾云:「按俞说非是。之,犹是也,详经传释词。是家即承上文『有车百乘者』言,非有夺文也。」◎则虞案:黄本上方校语云:「句可疑。」
〔五〕 孙星衍云:「已树太子而离间之,又别立党。」
〔六〕 则虞案:「愿君」,元刻本作「顾君」,活字本、嘉靖本、吴勉学本、子汇本、杨本、凌本仍作「顾」。吴怀保本作「愿」,顾校亦作「愿」。
景公欲废适子阳生而立荼晏子谏第十一〔一〕
淳于人〔二〕纳女于景公〔三〕,生孺子荼〔四〕,景公爱之。诸臣谋欲废公子阳生而立荼〔五〕,公以告晏子〔六〕。晏子曰:「不可〔七〕。夫以贱匹贵,国之害也;置大立少,乱之本也〔八〕。夫阳生,生而长〔九〕,国人戴之,君其勿易!夫服位有等,故贱不陵贵;立子有礼,故孽不乱宗。愿君教荼以礼而勿陷于邪,导之以义而勿湛于利。长少行其道,宗孽得其伦。夫阳生敢毋使荼餍粱肉之味,玩金石之声,而有患乎〔一十〕?废长立少,不可以教下;尊孽卑宗,不可以利所爱。长少无等,宗孽无别,是设贼树奸之本也〔一一〕。君其图之!古之明君,非不知繁乐也,以为乐淫则哀,非不知立爱也,以为义失则忧〔一二〕。是故制乐以节,立子以道。若夫恃谗谀以事君者〔一三〕,不足以责信。今君用谗人之谋,听乱夫之言也〔一四〕,废长立少;臣恐后人之有因君之过以资其邪,废少而立长以成其利者。君其图之!」公不听。景公没,田氏杀君荼,立阳生;〔一五〕杀阳生,立简公〔一六〕;杀简公而取齐国。
〔一〕 则虞案:杨本缺。此齐人之言也。公羊传记齐事独翔实,晏子齐人,记之者亦齐人,故于齐事往往与公羊合。此章曰:「若夫恃谗谀以事君者,不足以责信,」有所指而言,其事惟公羊有之。哀六年传:「景公谓陈乞曰:『吾欲立舍,何如?』陈乞曰:『所乐乎为君者,欲立之则立之,不欲立则不立。君如欲立之,则臣请立之。』阳生谓陈乞曰:『吾闻子盖将不欲立我也。』陈乞曰:『夫千乘之主,将废正而立不正,必杀正者。吾不立子者,所以生子者也。走矣!』与之玉节而走之。」后果陈乞立阳生而弒荼,所谓谗谀不足信者殆谓此(与左氏传异)。又曰:「臣恐后人之有因君之过以资其邪,废少而立长以成其利者,」此亦指陈乞言也。废少,杀荼也;立长,立阳生也。成其利,田氏因专齐政。据此,足以与公羊互发,清人治公羊者,惜俱未之及。
〔二〕 孙星衍云:「括地志:『淳于国,在密州安丘县东北二十里。』」
〔三〕 孙星衍云:「左传『鬻姒之子荼嬖。』服虔注:『鬻姒,景公妾,淳于人所纳,』盖本此。(惠栋云:『未详所出』,误。)史记齐世家:『景公宠妾芮姬。』」◎则虞案:左传作姓「姒」,史记作「芮」。邹诞生本作「芮姁」,见史记索隐。
〔四〕 孙星衍云:「公羊传作『舍』,音相近。左传云『安孺子』,史记作『晏』。」◎则虞案:孙云公羊者,见公羊哀公六年传文,「音相近」者,「荼」「舍」古音同部也。谷梁传亦作「荼」,音舒。左传「安孺子」者,为左传哀公六年传文。窃疑此当云「生子荼」,「孺」字后人误增。史记齐世家:「景公宠妾芮姬生子荼,下文始云:「太子荼立,是为晏孺子。」又书「晏孺子元年春」。左哀六年「以安孺子如赖」,亦即位后文。此始生,故不当有「孺」字。
〔五〕 则虞案:左传哀公五年传:「诸子鬻姒之子荼嬖,诸大夫恐其为大子也,言于公曰:『君之齿长矣,未有大子,若之何?』公曰:『二三子间于忧虞,则有疾疢,亦姑谋乐,何忧于无君!』公疾,使国惠子、高昭子立荼,寘群公子于莱。」史记齐世家同,俱无诸臣谋废阳生之明文。惟左传有鲍子「孺子牛」之对,史记有「景公之命」云云。诸臣之谋,或亦有之,可与此互证。
〔六〕 则虞案:此误也。史记景公四十八年,书「是岁晏婴卒」,五十八年荼始生,去晏子之死有十载,安有告晏子之事!追叙者未之审耳。
〔七〕 则虞案:治要无「曰」字,黄本「可」下有「也」字。
〔八〕 王念孙云:「按『置大』本作『置子』,今本『子』作『大』者,后人不晓『子』字之义而妄改之也。『子』,即太子也,『置子立少』,谓废太子而立少子也。上章公谓五子之傅曰:『勉之!将以而所傅为子,』本章曰:『立子有礼,故孽不乱宗,』皆其明证矣。治要正作『置子立少』。」◎俞樾云:「按王说非也。下文云『废长立少,不可以教下,』又云:『今君用谗人之谋,听乱夫之言也,废长立少,臣恐后人之有因君之过以资其邪,废少而立长,以成其利者,』并以『长』『少』对言,则此文亦当作『置大立少』。国语周语曰:『是以小怨置大德也,』韦注曰:『置,犹废也。』然则置大立少,犹云废大立少,正与废长立少同义。晏子原文疑本作『置大立小,乱之本也』,『大』与『小』对,犹『长』与『少』对也。后人因下文『立少』字两见,因亦改为『立少』耳。『少』『小』音义并相近,故易淆乱。仪礼乡饮酒礼『主人少退』,注云:『少退,少避,』释文作『小避』。特牲馈食礼『挂于季指』,注云:『季,小也,』释文作『季少』。并其证也。王氏不知『少』为『小』字之误,而反以『置大』为『置子』,失之矣。」
〔九〕 孙星衍云:「今本脱一『生』字,以意增。阳生,悼公。」◎王念孙云:「孙加『生』字,非也。此文本作『夫阳生长而国人戴之』,言阳生长于荼而为国人所戴也。今本『长而』误作『而长』,又加『生』字于其上,则赘矣。群书治要正作『夫阳生长而国人戴之』。」◎苏时学曰:「案当作『阳生长而国人戴之』,孙本重『生』字,亦是。」
〔一十〕孙星衍云:「言阳生虽为君,荼亦得享声色而无患也。」
〔一一〕则虞案:黄本「贼」作「残」。
〔一二〕黄以周云:「元刻脱『为』字。」◎则虞案:活字本、吴刻均脱;嘉靖本、绵眇阁本、吴勉学本、吴怀保本、子汇本、凌本均有「为」字。又治要作「以为义失而忧」。
〔一三〕苏舆云:「『恃』,治要作『持』。」
〔一四〕苏舆云:「治要无『听』字『也』字文义较适。此『也』字系羡文。」
〔一五〕则虞案:治要无「君」字,与「立阳生」作一句读,下文「杀阳生,立简公」与此文句相同,有「君」字者是。
〔一六〕孙星衍云:「田氏,陈乞、陈常也。『田』『陈』声相近,经典通用。乞弒荼,常弒简公者,阳生则鲍牧所弒,以为田氏者,乞使之。」◎则虞案:田氏杀君荼,见春秋哀公六年经传。弒荼者,朱毛阳生;春秋书陈乞者,所以着祸由乞始,此云与春秋合。杀阳生见哀十年经。简公,即悼公子壬,亦景公子。史记齐世家:「田常弒简公于州,田常乃立简公弟骜,是为平公。平公即位,田常相之,专齐之政。平公卒,子宣公积立。宣公卒,子康公贷立。康公十九年,田常曾孙田和始为诸侯,迁康公海滨。二十六年,康公卒,吕氏遂绝其嗣,田氏卒有齐国。」
景公病久不愈欲诛祝史以谢晏子谏第十二〔一〕
景公疥且疟〔二〕,期年不已〔三〕。召会谴〔四〕、梁丘据、晏子而问焉,曰:「寡人之病病矣〔五〕,使史固与祝佗〔六〕巡山川宗庙,牺牲珪璧,莫不备具,数其常多先君桓公〔七〕,桓公一则寡人再。病不已,滋甚,予欲杀二子者以说于上帝,其可乎?」会谴、梁丘据曰:「可〔八〕。」晏子不对。公曰:「晏子何如?」晏子曰:「君以祝为有益乎?」公曰:「然〔九〕。」「若以为有益〔一十〕,则诅亦有损也。君疏辅而远拂〔一一〕,忠臣拥塞,谏言不出。臣闻之,近臣嘿,远臣瘖〔一二〕,众口铄金〔一三〕。今自聊摄以东〔一四〕,姑尤以西者〔一五〕,此其人民众矣,百姓之咎怨诽谤,诅君于上帝者多矣。一国诅,两人祝,虽善祝者不能胜也〔一六〕。且夫祝直言情,则谤吾君也;隐匿过,则欺上帝也〔一七〕。上帝神,则不可欺;上帝不神,祝亦无益。愿君察之也。不然,刑无罪〔一八〕,夏商所以灭也。」公曰:「善解余惑〔一九〕,加冠!」命会谴毋治齐国之政,梁丘据毋治宾客之事,兼属之乎晏子〔二十〕。晏子辞,不得命,受相退,把政,改月而君病悛〔二一〕。公曰:「昔吾先君桓公,以管子为有力〔二二〕,邑狐与谷〔二三〕,以共宗庙之鲜〔二四〕,赐其忠臣,则是多忠臣者。子今忠臣也,寡人请赐子州款〔二五〕。」辞曰:「管子有一美,婴不如也;有一恶,婴不忍为也,其宗庙之养鲜也〔二六〕。」终辞而不受。
〔一〕 则虞案:黄本、杨本此章下有景公饮酒乐及景公至自畋、景公赏赐及后宫三章,与元本不同。
〔二〕 孙星衍云:「说文:『疥,搔也。』颜之推家训以为『痎』字。左传昭二十年『齐侯疥遂痁』,杜预注:『痁,疟疾。』」◎苏舆云:「『疥』不当作『痎』。周礼疾医『夏时有痒疥疾,秋时有疟寒疾』,贾疏云:『四月纯阳用事,五月已后,阴气始起,惟水沴火,水为甲,疥有甲,故有疥痒之疾。』素问生气通天论:『春伤于风邪,气流连乃为洞泄,夏伤于暑,秋为疾疟。』疟论:『风之与疟也,相似同类。』疥亦风所致,故转而为疟也。」◎则虞案:苏说是。以「疥」为「痎」,此六朝人之误。颜氏家训书证篇,左昭二十年正义引袁狎云「疥当为痎」,释文引梁元帝音「该」,作「痎」,皆误。说文「痁」篆下引左传作「齐侯遂痁」,可证。痁者,说文云「有热疟。」疥者,搔也。齐侯疾愈一年,其初疥痒,热入于脏府,遂成为热疟。左传曰:「疥遂痁,」此云「疥且疟」,曰「遂」,曰「且」,以明先后之序。宋咸熙惜阴日记卷五有考,可参阅。
〔三〕 则虞案:左传作「期而不瘳」,与外篇第七章同。
〔四〕 孙星衍云:「会谴,姓会,名谴。」卢文弨云:「『会谴』即左传之『裔款』,外篇所载与传同。』◎则虞案:事见左昭二十年传,杜注云:「二子齐嬖大夫。」
〔五〕 孙星衍云:「说文:『病,疾加也。』高诱注吕氏春秋『病,困也。』」
〔六〕 孙星衍云:「周礼『史以书叙昭穆』,盖小史也,名固。祝佗,祝官,名佗。」◎卢文弨曰:「左传作『祝固史嚚』,外篇同。」◎俞樾云「按卫祝鮀,汉书古今人表作『祝佗』,是祝佗卫人,未闻齐亦有祝佗也。『佗』疑『佞』字之误。昭二十年左传『君盍诛于祝固史嚚』,此云『史固祝佞』,即彼『祝固史嚚』也。『祝』『史』互错,『嚚』与『佞』声近而误耳。」◎苏舆云:「左传服虔注:『祝固,齐太祝;史嚚,太史也。谓祝史之固陋嚚暗,不能尽礼也。』李贻德贾服注辑述云:『传云「诛于祝固史嚚」,似言于祝诛其固,于史诛其嚚者,故释之如是。』今此云『使史固与祝佗』,足征其为人名矣,疑服偶有不照也。」◎则虞案:苏说是。左庄三十二年传又有「史嚚」,又正义引世族谱齐杂人内有祝固史嚚,是皆人名。此史固与祝佗皆为人名无疑。
〔七〕 王念孙云:「『数其常多先君桓公』,文不成义,当作『其数常多于先君桓公』,谓所用牺牲珪璧之数,常多于桓公也,故下文曰『桓公一则寡人再』。今本『其数』误作『数其』,又脱『于』字。」◎苏时学云:「案数语脱误,不可疏解。」◎苏舆云:「此句并无脱误。『数其常』,谓以常数数之,即下所谓『桓公一则寡人再』者;『多先君桓公』,即多于先君桓公。古语如是,不必添『于』字。」◎陶鸿庆云:「王氏谓『数其』当为『其数』,是也。又谓『多』下脱『于』字,则非。『常多先君』者,即常多于先君也。古人文字简直,多有此例。本篇第八章云『吾安能为仁而愈黥民耳矣』,谓愈于黥民也;第十四章云『楚巫微导裔款以见景公』,谓导于裔款也,并省去『于』字。史记骠骑列传『所斩获功已多大将军』,言功多于大将军也,例与此同。此主倒误说也。」◎则虞案:陶说是。
〔八〕 则虞案:此与左传有出入。左昭二十年传文云:「梁丘据与裔款言于公曰:『吾事鬼神,丰于先君有加矣。今君疾病,为诸侯忧,是祝史之罪也。诸侯不知,其谓我不敬君。盍诛于祝固史嚚以辞宾!』公说,告晏子。」云云。
〔九〕 孙星衍云:「『若以为有益』上,疑脱『晏子曰』三字。」◎黄以周云:「卢校本旁注『晏子免冠曰』五字,云:『下文有「加冠」二字,则此当有「晏子免冠」之文。』」
〔一十〕则虞案:左传作「祝有益也,诅亦有损」。此「为」字之上疑挩「祝」字。
〔一一〕孙星衍云:「远拂,诗传:『佛,辅也。』『拂』与『佛』同。」◎于鬯云:「案『拂』当读为『{弗弓}』,『{弗弓}』,古『弼』字,辅即左辅,拂即右弼。杂上篇云:『则内无拂,而外无辅,辅拂无一人,』亦用『拂』字。」◎苏舆云:「『拂』读为『弼』。弼,所以辅正弓弩者也。荀子臣道篇:『有能比知同力,率群臣百吏而相与强君挢君,君虽不安,不能不听,遂以解国之大患,除国之大害,成于尊君安国谓之辅;有能抗君之命,窃君之重,反君之事,以安国之危,除君之辱,功伐足以成国之大利谓之拂。』是辅拂原有分别,不得训『拂』为『辅』。孙说失之。」
〔一二〕孙星衍云:「『嘿』当为『默』。说文:『瘖,不能言也。』玉篇:『于深切。』」◎苏舆云:「『瘖』同『喑』。说苑正谏篇『下无言则谓之喑』。」◎则虞案:黄本「嘿」正作「默」。
〔一三〕苏舆云:「此言见周语韦注:『铄,销也。』」
〔一四〕孙星衍云:「聊摄,杜预注左传:『聊摄,齐西界也。平原聊城县有摄城。』」◎则虞案:「摄」,一作「聂」。
〔一五〕孙星衍云:「姑尤,杜预注左传:『姑尤,齐西界也。姑水尤水,皆在城阳郡东南入海。』」◎则虞案:此二水绕齐东界,故云「姑尤以西」。
〔一六〕则虞案:此与左传合。传云:「聊摄以东,姑尤以西,其为人也多矣,虽其善祝,岂能胜亿兆人之诅!」
〔一七〕则虞案:左传作「其祝史荐信,是言罪也;其盖失数美,是矫诬也。」上下说辞,左氏与此皆不同,外篇却与左传合。
〔一八〕孙星衍云:「一本『刑』作『则』,非。」
〔一九〕孙星衍云:「『余』,一本作『予』。」◎黄以周云:「元刻本作『予』。」◎则虞案:凌本误作「子」。
〔二十〕则虞案:「之乎」,齐人语也,即「诸」字,齐人语缓,公羊又作「之诸」。
〔二一〕孙星衍云:「说文:『悛,止也,』玉篇『且泉切』。」◎则虞案:即今之「痊」字,方言:「致也。自山而东或曰悛。」
〔二二〕于鬯云:「力,犹功也。周礼司勋职云『治功曰力。』(下文『多』字亦当即司勋职『战功日多』之『多』,然文有脱。)」
〔二三〕「邑狐」,孙星衍云:「一本作『孤』,地未详。吾友洪亮吉曰『狐骀』,近是。『与谷』者,左传昭十一年:『申无宇曰「齐桓公城谷而置管仲焉」。』杜预释例:『济北谷城中有管仲井。』」◎则虞案:城谷,见春秋庄三十二年经。左传云:「城小谷,为管仲也。」』案齐有谷,鲁有小谷。公羊经「城小谷」,解云:「二传作『小』字,与左氏异。」是左传作「城谷」,二传作「城小谷」。今本左氏之「小」字,必后人误添,此三传今古文之分也。此云「邑狐与谷」,不作「小谷」,与左氏古文合。
〔二四〕长孙元龄云:「左氏襄三十年传:『丰卷将祭,请田焉,弗许,曰:「唯君用鲜,众给而已。」』杜注:『鲜,野兽,众臣祭以刍豢为足。』然则桓公赐邑于管仲,不啻食采,兼以为狩地,犹鲁用重祭之比也。」
〔二五〕孙星衍云:「地名,未详。」
〔二六〕孙星衍云:「『其宗庙之养鲜也』,言非宗庙常礼,故以为恶。左传:『鸟兽之肉不登于俎』」。◎于省吾云:「按『养鲜』不词,『养』本应作『羞』,尔雅释诂:『羞,进也。』周礼庖人『与其荐羞之物』,注:『备品物曰荐,致滋味乃为羞。』然则『羞鲜』即进鲜。说文古文『养』作『〈羊攴〉』,甲骨文及金文『羞』字均作『〈羊又〉』,形近易讹。」◎则虞案:孙说有误。「其宗庙之养鲜也」七字,疑后人字旁注文,其意即指上文「邑狐与谷,共宗庙之鲜」而言,后阑入正文,致失其解。
景公怒封人之祝不逊晏子谏第十三〔一〕
景公游于麦丘〔二〕,问其封人曰〔三〕:「年几何矣?」对曰:「鄙人之年八十五矣〔四〕。」公曰:「寿哉〔五〕!子其祝我。〔六〕」封人曰:「使君之年长于胡〔七〕,宜国家。」公曰:「善哉!子其复之。」曰:「使君之嗣,寿皆若鄙臣之年〔八〕。」公曰:「善哉!子其复之。」封人曰:「使君无得罪于民。」公曰:「诚有鄙民得罪于君则可〔九〕,安有君得罪于民者乎?」晏子谏曰〔一十〕:「君过矣!彼疏者有罪,戚者治之,贱者有罪,贵者治之;君得罪于民,谁将治之〔一一〕?敢问:桀纣,君诛乎,民诛乎,」公曰:「寡人固也〔一二〕。」于是赐封人麦丘以为邑。
〔一〕 则虞案:治要此章在杂上,元本、活字本、嘉靖本作「祝之」,顾广圻依目录校之。
〔二〕 孙星衍云:「韩诗外传作『桓公逐白鹿至麦丘之邦』。新序杂事篇作『桓公田至麦丘』。」
〔三〕 刘师培补释云:「案韩诗外传十以此为桓公事。其言曰『齐桓公逐白鹿至麦丘之邦,遇人曰:「何谓者也?」对曰:「麦丘之邦人。」』新序杂事篇作『臣麦丘之邑人』,虽所记与此殊,然足证此文之『封』即『邦』字之假,犹书序『邦诸侯』之假『封』为『邦』也。『邦人』即邑人,非官名之封人也。」◎则虞案:刘说可信,此「封人」盖沿庄子天地篇「尧观乎华,华封人曰:『嘻!请祝圣人』」而改。治要「何」下无「矣」字。
〔四〕 孙星衍云:「韩诗外传新序『五』作『三』。」◎刘师培校补云:「案太平寰宇记十二,以麦丘属谯县,引桓谭新论云:『齐桓公行见麦丘人,问其年几何,对曰:「八十三矣。」公曰:「以子寿祝寡人乎?」答曰:「使主君甚寿,金玉是贱,以人为宝。」』(下云:『即此邑人也。』)虽桓氏所据非此文,然亦作『三』不作『五』,与韩诗外传新序同,或『五』为讹字。」
〔五〕 则虞案:外传作「美哉」,新序作「美哉寿乎」。此「寿哉」疑「善哉」之讹。下文两言「善哉」,此句当一律。「善」者,此善其寿,下善其言。「善」「美」形义皆近,故外传新序易为「美」字。此文今作「寿」者,后人不知「善哉」之义而改之也。
〔六〕 则虞案:新序作「子其以子寿祝寡人」。
〔七〕 孙星衍云:「诗『胡考之宁』,传:『胡,寿也。』谥法解:『弥年寿考曰胡,保民耆艾曰胡。』」◎洪颐烜云「『胡』即『遐』字通用。诗南山有台『遐不眉寿』,郑笺:『遐,远也。』『遐』又通作『瑕』,礼记表记『瑕不谓矣』,郑注:『瑕之言胡也,』皆同声假借字。与孙说合。◎俞樾云:「『胡』者,盖谓齐之先君胡公静也,诗齐谱正义言:『胡公历懿王、孝王、夷王,是其享国久矣。』谥法:『保民耆艾曰胡,』则胡公寿考令终可知,故封人以为祝辞。而史记乃有见杀之说,或传闻之异,不足据也。」◎苏舆云:「俞说较优。」◎则虞案:治要引作「使君之年,长于国家」。
〔八〕 孙星衍云:「『嗣』『年』为韵。」◎王念孙曰:「按『曰』上原有『封人』二字,『鄙臣』作『鄙人』,与上下文同一例,今本脱『封人』二字,『鄙人』又误作『鄙臣』。治要作『封人曰:使君之嗣寿,皆若鄙人之年』。」◎则虞案:指海本据补「封人」二字。
〔九〕 陶鸿庆云:「得罪于君,不专指鄙民;当以『诚有鄙』三字为句,盖谓封人之言鄙野而无义理也。上文封人两答景公,皆自谓鄙人,故景公以此谐之。」◎则虞案:陶说非是。外传作「无使群臣百姓得罪于吾君,无使吾君得罪于群臣百姓」。此章下云「诚有鄙民得罪于君则可,安有君得罪于民者乎」,以「民得罪君」与「君得罪民」并提,即承上文而来。「使君无得罪于民」下,似脱「使民无得罪于君」一句,「鄙」字衍文。
〔一十〕则虞案:治要作「对曰」。
〔一一〕则虞案:自「彼疏者」至「谁将治之」二十六字,治要无。
〔一二〕则虞案:「固也」,治要作「过矣」。
景公欲使楚巫致五帝以明德晏子谏第十四
楚巫微导裔款以见景公〔一〕,侍坐三日,景公说之。楚巫曰:「公,明神之主〔二〕,帝王之君也。公即位有七年矣〔三〕,事未大济者,明神未至也〔四〕。请致五帝〔五〕,以明君德。」景公再拜稽首。楚巫曰:「请巡国郊以观帝位。」至于牛山而不敢登〔六〕,曰:「五帝之位,在于国南,请斋而后登之〔七〕。」公命百官供斋具于楚巫之所,裔款视事。晏子闻之而见于公曰:「公令楚巫斋牛山乎?」公曰:「然。致五帝以明寡人之德,神将降福于寡人,其有所济乎?」晏子曰:「君之言过矣!古之王者,德厚足以安世,行广足以容众,诸侯戴之,以为君长,百姓归之,以为父母。是故天地四时和而不失,星辰日月顺而不乱,德厚行广,配天象时,然后为帝王之君,明神之主。古者不慢行而繁祭,不轻身而恃巫〔八〕。今政乱而行僻,而求五帝之明德也〔九〕?弃贤而用巫,而求帝王之在身也?夫民不苟德〔一十〕,福不苟降,君之帝王,不亦难乎〔一一〕!惜乎!君位之高,所论之卑也。」公曰:「裔款以楚巫命寡人曰:『试尝见而观焉〔一二〕。』寡人见而说之,信其道,行其言。今夫子讥之,请逐楚巫而拘裔款。」晏子曰:「楚巫不可出。」公曰:「何故?」对曰:「楚巫出,诸侯必或受之。公信之,以过于内,不知;〔一三〕出以易诸侯于外〔一四〕,不仁。请东楚巫而拘裔款〔一五〕。」公曰:「诺。」故曰〔一六〕:送楚巫于东,而拘裔款于国也。
〔一〕 孙星衍云:「楚之巫名微。导,引之也。姓裔,名款。」◎王念孙云:「微,盖楚巫之名,御览作『征』。孙以导为引,非也。『导』本作『道』,此后人不晓文义而改之也。道者,由也。裔款,齐之佞臣,故荐楚巫于景公,是楚巫由裔款而见景公也。下文曰『裔款以楚巫命寡人,』是其证。若作『导』而训为『引』,则是楚巫引裔款以见景公,与本事相反矣。太平御览人事部九十七引此正作『道』。」◎则虞案:王训「道」为「由」,是也。以「微」为「征」之误,征乃楚巫名,非也。苟征为楚巫名,下文当出「楚巫征」,不当独略「征」字。窃以此「微」字当为「媺」字之讹,古与「媄」通。「媄」,说文:「色好也,」后用「美」而少用「媄」与「媺」。此章言雩祭,雩祭皆用女巫。此楚巫色美,裔款因以进,故下文一则曰「公悦之」,景公自谓曰「寡人见而说之」。夫说之者,先说其色而后信其言也。后「媺」讹为「征」,而「征」又讹为「微」,致失其义。祀五帝为雩,雩必用女巫,详下。
〔二〕 则虞案:顾广圻改元本「神明」为「明神」。孙星衍音义出「神明之主」,而刻本仍作「明神」。御览四百五十六引及活字本、吴怀保本、杨本、凌本、吴勉学本、子汇本俱作「明神」,下文「明神未至」,亦作「明神」。作「明神」者是。「晏子曰」下「神明之主」亦当作「明神之主」,故乙。
〔三〕 王念孙云:「案『有』上有『十』字,而今本脱之。『有』读为『又』,若云『即位有七年』,则『有』字可删矣。太平御览引此正作『十有七年』。」◎则虞案:指海本据增。
〔四〕 孙星衍云:「尔雅释言:『济,益也。』太平御览作『神明』。」
〔五〕 孙星衍云:「五帝,五方之帝。」◎苏舆云:「五帝之名,见于孔子家语及大戴礼,其说有二:其一,孔子答季康子以伏羲配木,神农配火,黄帝配土,少昊配金,颛顼配水,此言数圣人革命改号,取法于五行之帝,非五帝定名也。其一则孔子所答宰予五帝德,曰黄帝,曰颛顼,曰帝喾,曰尧,曰舜。史公所述五帝纪是也。皇甫谧作帝王代纪,苏辙作古史,郑樵作通志,则并祖孔安国,以伏羲、神农、黄帝为三皇,少昊、颛顼、帝喾、尧、舜为五帝,五峰双湖胡氏又主秦博士天皇、地皇、人皇之议,而以伏羲、神农、黄帝、尧、舜为五帝。窃谓诸说唯史公较为有据,道原刘氏以胡说为定论者,恐非。」◎则虞案:苏舆之说,与此章之义无涉。下文云「巡国郊以观帝位」,是合五帝于坛而祭之也。此惟天子之大雩如此,大雩在南郊,鲁用天子礼乐,故鲁之南门曰雩门。诸侯不然,雩则雩上公而不能雩上帝,今齐欲以五帝祀之,则于礼僭矣,故晏子以为慢行。惟古雩用女巫,女巫舞雩见于周礼春官「司巫」及「女巫」,檀弓亦有望之愚妇人之讥,此楚巫当亦为女巫,故景公怜其色之美。五帝之名,出于巫史,巫咸、甘、石三家天文之书,以人事定星位,甘氏中官,有天皇大帝一星在钩陈口中,又有五帝内坐五星在华盖下。史记天官书多用甘氏星经,又有五星五帝坐在南官盖中宫,天皇大帝象圜丘,五帝内座象郊,南官五帝座象明堂。甘公石申皆周人,其所据当三代古书,此五帝者,当以此说为是。苏说,后儒依托之辞也。
〔六〕 孙星衍云:「水经注淄水:『自山东北流径牛山西,又径临淄县故城南。』元和郡县志:『牛山在临淄县南二十五里。』」
〔七〕 孙星衍云:「御览『斋』下有『具』字。」◎苏舆云;「请斋,谓请致斋也。言致斋而后能登,非请斋具而登之也。御览『具』字缘下『斋具』而衍耳。」◎则虞案:苏说是也。下云「公令楚巫斋牛山乎」,是斋为楚巫之斋;其具,景公供之耳。黄本「斋」作「齐」。
〔八〕 则虞案:「恃巫」,张纯一本改「恃诬」。下文「弃贤而用巫」,此「恃巫」即「用巫」之意,张改非。御览四百五十六引无「公令楚巫」至「神明之主」八十五字。
〔九〕 苏舆云:「『也』当读『邪』,下同。」◎则虞案:凌本「明」作「其」,误。
〔一十〕则虞案:御览引作「苟得」。
〔一一〕则虞案:宋本御览「君之帝王不亦难乎」以上残缺,此处独完,作「而求帝王,不亦难乎」,是也。此正申说上二「不苟」之义,「而」字一转。
〔一二〕刘师培补释:「尝即试也,小尔雅广言篇曰:『尝,试也,』『尝』『试』义同,『试』盖后人旁注之字,嗣并入正文,今当删。」
〔一三〕孙星衍云:「『知』读如『智』。」◎苏舆云:「案『过于内』,言使公获过于内也。」
〔一四〕孙星衍云:「易见,轻见也。」◎卢文弨云:「言我不信而使外诸侯信之,是之谓易。」◎黄以周云:「书般庚『无俾易种于兹新邑』,孔疏云:『「易」即今俗语云「相染易」。』俞云:『易读如「恶之易也」之「易」,』是也。或云:『易』古『敡』字,非。」
〔一五〕长孙元龄云:「左传襄十九年:『遂东太子光。』齐原东国,则齐东者齐之边裔,以为流放之地。东楚巫者,放之于东裔也。」
〔一六〕卢文弨云:「『故』下『曰』字衍。东滨海,不与诸侯邻。」◎陶鸿庆云:「『曰』盖『因』字之误,第九章『公曰「不说」,遂不观』,『曰』字符刻本作『因』,即其例。」◎刘师培校补同。◎则虞案:陶刘说非是。「曰」盖「囚」字之讹也,左定公九年传:「执阳虎,将东之。阳虎愿东,乃囚诸西鄙。」言囚而逐之。此亦然。「囚」与「拘」相对。
景公欲祠灵山河伯以祷雨晏子谏第十五
齐大旱逾时〔一〕,景公召群臣问曰〔二〕:「天不雨久矣,民且有饥色〔三〕。吾使人卜,云〔四〕,祟在高山广水〔五〕。寡人欲少赋敛以祠灵山〔六〕,可乎?」群臣莫对〔七〕。晏子进曰:「不可〔八〕!祠此无益也。夫灵山固以石为身〔九〕,以草木为发,天久不雨〔一十〕,发将焦,身将热〔一一〕,彼独不欲雨乎〔一二〕?祠之无益〔一三〕。」公曰:「不然〔一四〕,吾欲祠河伯〔一五〕,可乎?」晏子曰:「不可〔一六〕!河伯以水为国〔一七〕,以鱼鳖为民〔一八〕,天久不雨,泉将下,百川竭〔一九〕,国将亡〔二十〕,民将灭矣,彼独不欲雨乎〔二一〕?祠之何益!」景公曰:「今为之柰何?」晏子曰:「君诚避宫殿暴露〔二二〕,与灵山河伯共忧〔二三〕,其幸而雨乎〔二四〕!」于是景公出野居暴露〔二五〕,三日〔二六〕,天果大雨,民尽得种时〔二七〕。景公曰:「善哉!晏子之言,可无用乎!其维有德〔二八〕。」
〔一〕 则虞案:太平御览三十八、又八百七十九、又九百三十二、艺文类聚一百、合璧事类二、记纂渊海五引俱作「齐大旱」,无「逾时」二字。说苑辨物作「齐大旱之时」。元本「时」作「峕」,「时」「峕」古今字,今当一律作「时」。
〔二〕 刘师培校补云:「案寰宇记十八引作『问群臣』,事文类聚前集五引作『乃召群臣而问』。」◎则虞案:合璧事类二引「问」上有「而」字。
〔三〕 黄以周云:「『饥』当依元刻本作『饥』。」说苑、艺文类聚两引俱作「饥」,惟御览引作为「饥」,元本作「饥」,顾校改为「饥」耳。◎则虞案:「且」,御览八百七十引作「皆」,三十八引仍作「且」。艺文类聚一百作「民且饥色」,七引作「民有饥色」。
〔四〕 王念孙云:「案『卜云』本作『卜之』,此草书之误也,若作『云』,则当别为一句,破碎不成文理矣。艺文类聚灾异部、御览咎征部六并引作『吾使人卜之』,说苑辨物篇同。」
〔五〕 则虞案:御览三十八引作『旅在高山广泽」,又八百七十九、艺文类聚七及一百俱引作「广泽」。说苑辨物、寰宇记十八亦作为「泽」。
〔六〕 孙星衍云:「言少少赋民,以为祭山之费。『祠』,初学记、御览作『祀』。」◎卢文弨云「『祠』,御览八百七十九作『招』。按周礼男巫『旁招以茅』,招,四方之所望祭者。他卷亦或作『祠』作『祀』。」◎王念孙云「案作『招』者,误字也。御览固多误字,不必附会以周官之『旁招』。且祠是祭名,而招非祭名,可言『祠灵山』『祠河伯』,不可言『招灵山』『招河伯』也。(周官『男巫掌望祀望衍授号,旁招以茅』。望是祭名,而招非祭名,故可言『望于山川』,不可言『招于山川』。)按下文『晏子曰「祠此无益也」』,『公曰「吾欲祠河伯」』,其字皆作『祠』。又此章标题云『景公欲祠灵山河伯,』其字亦作『祠』,则此文之本作『祠灵山』,明矣。御览咎征部虽作『招灵山』,而下文之『祠此无益』及『祠河伯』仍作『祠』,则『招』为『祠』之误,明矣。初学记天部下、御览时序部二十并引作『祀灵山』,『祀』『祠』古字通,则仍是『祠』字。艺文类聚山部、灾异部及御览天部十一并引作『祠灵山』,说苑同。」◎则虞案:初学记二、宋本御览十一、三十八又八百七十九、合璧事类二引俱作「祠」,无作「招」者,王说是也。
〔七〕 刘师培校补云:「艺文类聚一百引作『群臣皆莫有对者』,御览八百七十九引同,无『有』字。」
〔八〕 则虞案:合璧事类二引「不」上有「此」字。
〔九〕 孙星衍云:「『固』,初学记作『故』。『为发』,艺文类聚、太平御览作『毛发』,非。」◎刘师培校补云「寰宇记引作『为毛发』。庄子逍遥游释文引地理书云:『山川草木为发,』则『毛』为衍字。」◎则虞案:御览十一、三十八、记纂渊海卷五引皆无「固」字。艺文类聚七引误作「因」,又类聚七、又一百、御览十一、三十八、八百七十九、合璧事类二引皆有「毛」字。此「毛」字恐沿说苑增。
〔一十〕孙星衍云:「『久』,初学记、御览作『苟』。」◎则虞案:御览三十八、八百七十九、记纂渊海五引皆无「久」字。
〔一一〕则虞案:初学记二、御览十一引无「将」字。史容山谷诗外集卷四注,两「将」字俱作「且」。御览三十八引作「发毛将焦」。类聚一百、御览十一、八百七十九、合璧事类二皆作「燋」,寰宇记十八作「焦枯」。合璧事类「热」又作「〈爇,下“灬改火”」。
〔一二〕则虞案:初学记二引「独」上有「久旱」二字。类聚七引「独」作「焉」,寰宇记作「犹」,史容山谷诗注引作「岂」,皆无「彼」字。
〔一三〕王念孙云:「『祠之无益』,案『无益』本作『何益』,上文已言『祠此无益矣』,故复作问词以终之曰『祠之何益』。若云『祠之无益』,则直与上文相复矣。说苑作『无益』,亦后人依误本晏子改之。下文论祠河伯之事,先言『无益』,而后言『何益』,正与此文相应。艺文类聚山部、灾异部及御览天部、咎征部、地部三并引作『祠之何益』,御览时序部作『祀之何益』,皆是『何』字。」◎则虞案:记纂渊海五引作「何益」,寰宇记、合璧事类俱作「无益」。
〔一四〕则虞案:御览十一、合璧事类二、记纂渊海五引皆无「不然」二字,御览八百七十九引有。
〔一五〕则虞案:御览十一引无「吾欲」二字。
〔一六〕则虞案:后汉书卷六十一周举传引作「晏子谏曰」,御览十一引无「不可」二字,说苑「可」字下有「祠此无益也」五字。刘师培云:「证以上节,似当有。」
〔一七〕则虞案:后汉书周举传引「河」上有「夫」字,「国」上有「城」字,说苑、事文聚类前集五,「国」上亦有「城」字。
〔一八〕孙星衍云:「『鳖』,说苑作『鳖』,是。俗从『鱼』。」
〔一九〕则虞案:御览八百七十九引「泉」上有「水」字,「川」下有「将」字,事文类聚前集五、合璧事类二、记纂渊海五,「川」下均有「将」字。案说苑作为「水泉将下,百川将竭」,指海本已据增「水」「将」二字,是也。
〔二十〕则虞案:御览八百七十九、记纂渊海五引「国」下无「将」字。事文类聚前集五、合璧事类二引作「国民将亡矣」。
〔二一〕则虞案:说苑「不欲」作「不用」。御览十一引无「彼」字。
〔二二〕则虞案:御览八百七十九、记纂渊海五引「诚」作「试」,「暴」作「曝」,以下句「幸」字观之,「试」字义长。「暴露」者,孙星衍云:「说文:『暴,晞也。从日出廾米。』玉篇:『步卜切,又蒲报切。』」
〔二三〕则虞案:御览八百七十九、记纂渊海五引作「与山河共忧」。事文类聚、合璧事类引「共」下皆有「其」字。
〔二四〕则虞案:初学记二引作「当雨」,御览十一、三十五引作为「其索雨乎」。作「幸」字是,「索」「幸」形近而讹。
〔二五〕王念孙云:「『野』下本无『居』字,『出野暴露』四字连读,后人误以『出』字绝句,故又于『野』下加『居』字耳。初学记、太平御览引此皆无『居』字,说苑同。」◎则虞案:王说是也。御览八百七十九引「出野」作「即出」,事文类聚作「乃出」,足见不从「出」字绝读。
〔二六〕则虞案:初学记、御览十一引无「三日」二字。
〔二七〕孙星衍云:「『时』读如『莳』,说文:『更别穜。』说苑作『树』。」
〔二八〕则虞案:说苑「德」下有「也」字。
景公贪长有国之乐晏子谏第十六
景公将观于淄上〔一〕,与晏子闲立〔二〕。公喟然叹曰〔三〕:「呜呼!使国可长保而传于子孙〔四〕,岂不乐哉?」晏子对曰:「婴闻明王不徒立〔五〕,百姓不虚至。今君以政乱国,以行弃民久矣,而声欲保之〔六〕,不亦难乎!婴闻之,能长保国者,能终善者也。诸侯并立,能终善者为长;列士并学〔七〕,能终善者为师。昔先君桓公,其方任贤而赞德之时〔八〕,亡国恃以存,危国仰以安,是以民乐其政而世高其德,行远征暴,劳者不疾,驱海内使朝天子,而诸侯不怨〔九〕。当是时,盛君之行不能进焉〔一十〕。及其卒而衰,怠于德而并于乐〔一一〕,身溺于妇侍而谋因竖刁〔一二〕,是以民苦其政,而世非其行,故身死乎胡宫而不举〔一三〕,虫出而不收〔一四〕。当是时也,桀纣之卒不能恶焉〔一五〕。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一六〕。』不能终善者,不遂其君〔一七〕。今君临民若寇雠〔一八〕,见善若避热〔一九〕,乱政而危贤,必逆于众,肆欲于民,而诛虐于下〔二十〕,恐及于身〔二一〕。婴之年老,不能待于君使矣〔二二〕,行不能革〔二三〕,则持节以没世耳〔二四〕。」
〔一〕 王念孙云:「『将』字后人所加。『与晏子闲立』,即谓『于淄上』也。则上句本无『将』字明矣。群书治要及太平御览人事部六十九皆无『将』字。」◎淄上者,孙星衍云:「『淄』当为『菑』,地理志:『泰山莱芜,菑水所出,东至博昌入泲,幽州〈{穴浸},中“又改巾”〉。』括地志:『淄州县东北七十里原山,淄水所出,俗传云禹理水功毕,土石黑,数里之中,波若漆,故谓之淄水也。』」
〔二〕 则虞案:治要、御览四百二十八引无此句。
〔三〕 则虞案:治要引无「公」字。
〔四〕 则虞案:治要引无「于」字,御览「于」作「之」。
〔五〕 则虞案:治要「闻」下有「之」字。
〔六〕 王念孙云:「案『声』字义不可通,盖衍文也。群书治要无。」◎于省吾云:「按王说非是。治要不解『声』字之义而删之也,不可为据。声、犹言也,大戴记子张问入官『发乎声』,注『声、言也』,鬼谷子反应『以无形求有声』,注『声即言也』。吕氏春秋论人『听则观其所行』,『听』『声』字通,谓言则观其所行。」
〔七〕 则虞案:治要「学」作「立」。
〔八〕 则虞案:治要「方」上无「其」字。
〔九〕 孙星衍云:「『存』、『安』为韵,『德』、『疾』、『怨』为韵,『怨』急读得之。」
〔一十〕卢文弨云:「言不能有加也。」
〔一一〕于鬯云:「『并』本有『从』义,故其字从『从』,从,持二也。说文从部云:『并,相从也。』然则『并于乐』犹云『从于乐』也。问下篇云:『从南历时而不反谓之流,从下而不反谓之连,从兽而不归谓之荒,从乐而不归谓之亡,』彼四『从』字正可解此『并』字。『并于乐』,犹彼言『从乐』也。又后章云『是以从欲而轻诛』,『从乐』即『从欲』也。后章又云『今君嗜酒而并于乐』,放此。或云『并』读为『屏』,或为『庰』。『屏』『庰』皆训『蔽』,见说文尸部、广部。谓为淫乐所蔽,故云『蔽于乐』。」
〔一二〕孙星衍云:「治要『因』下有『于』字,『刁』,古作『刀』。」◎王念孙云:「案『因』下亦有『于』字,与上句对文,而今本脱之。群书治要有。」◎顾广圻云:「『因』当作『困』。」◎钱熙祚云:「『因』为『困』误。」◎则虞案:指海本据补「于」字。
〔一三〕孙星衍云:「胡宫,史记正义引颜师古云:『身死乎寿宫,』『胡』之言『胡寿』,盖一宫二名。」◎则虞案:史记正义引颜师古曰云者,乃颜氏引吕氏春秋知接篇文,亦作「寿宫」。张纯一云:「胡宫即齐先君胡公静之宫,胡公寿考,故亦称『寿宫』。」此说似是而非之也。齐世家言胡公都薄姑,献公徙临淄,地非一处,寿宫自非胡公之宫明矣。且古亦未有以先公之号名宫室者,所云不足信。
〔一四〕孙星衍云:「管子小称篇:『堂巫、易牙、竖刁、公子开方,四子作难,围公一室不得出,乃援素幭以裹首而绝死。十一日,虫出于户,乃知桓公之死也,葬以杨门之扇。』史记齐世家:『桓公尸在床,六十日尸虫出于户。』」◎则虞案:吕氏春秋知接作「虫流出于户上」。
〔一五〕孙星衍云:「不能更恶于此也。」
〔一六〕孙星衍云:「大雅荡之篇。」
〔一七〕则虞案:治要「君」作「国」。
〔一八〕则虞案:御览四百二十八引「若」作「如」。
〔一九〕则虞案:御览四百二十八引下有「不亦难乎」四字。
〔二十〕王念孙云:「『诛虐』,本作『虐诛』,『虐诛』与『肆欲』对文,倒言之则文义不顺。群书治要正作『虐诛』。」◎则虞案:治要「于」作「其」。
〔二一〕则虞案:治要「身」下有「矣」字。
〔二二〕王念孙云:「案『于』字涉上文四『于』字而衍。外上篇曰『婴老不能待君之事』,文义与此同,则本无『于』字,明矣。群书治要无。」◎于省吾云:按『使』字不词,本应作『事』,金文『使』『事』同字,外篇第十五『婴老不能待公之事』,义与此同。」
〔二三〕孙星衍云:「仓颉篇:『革,戒也。』说文;『諽,更也,』『革』省文。」
〔二四〕则虞案:治要「耳」作「矣」。
景公登牛山悲去国而死晏子谏第十七
景公游于牛山〔一〕,北临其国城〔二〕而流涕曰:「若何堂堂去此而死乎〔四〕!」艾孔〔五〕、梁丘据皆从而〔六〕泣〔七〕。晏子独笑于旁〔八〕,公刷涕而顾晏子曰〔九〕:「寡人今日游悲,〔一十〕孔与据皆从寡人而涕泣,子之独笑,何也?」晏子对曰:「使贤者常守之,则太公、桓公将常守之矣〔一一〕;使勇者常守之,则庄公、灵公将常守之矣〔一二〕。数君者将守之,则吾君安得此位而立焉〔一三〕?以其迭处之,迭去之,至于君也,而独为之流涕,是不仁也。不仁之君见一,谄谀之臣见二〔一四〕,此臣之所以独窃笑也〔一五〕。」
〔一〕 孙星衍云:「文选注作『牛首山』。括地志:『齐桓公墓在临淄县南二十一里牛山上,亦名鼎足山,一名牛首堈。』」◎则虞案:史记齐世家正义引同。
〔二〕 则虞案:文选卷十三注引作「临齐国」。凌本自「北」字截读,非也。「北临」犹「北面」,与下章作「北面望睹齐国」同。
〔三〕 则虞案:文选卷十三注引作「乃流涕而叹曰」。御览二十八、六十二两引皆无「而」字。韩诗外传十、列子力命俱用此文。外传上有「美哉国乎,郁郁泰山」,列子作「美哉国乎,郁郁芊芊」,此处似挩二句。
〔四〕 则虞案:列子作「若何滴滴去此国而死乎」。盖「滂」作为「(图) 」,与「滴」形近而讹。文选卷十三注引作「奈何去此堂堂国者而死乎」,韩诗外传同。窃疑此处本作「若何去此旁旁而死乎」,「旁旁」,大也,又盛也,见广雅释训;「堂堂」亦训「盛」,见剧秦美新注。是「堂堂」即「旁旁」之假借,后讹为「滂」,而越在「去此」之上,因前后有「流涕从而泣」语,致误为滂沱之义。又文选二十八、六十一注引皆无「滂滂」二字。
〔五〕 孙星衍云:「姓艾,名孔。列子作『史孔』。」◎卢文弨云:「列子『史』,释文仍作『「艾」,五盖切』。」◎苏舆云:「艾,齐地。孔盖以地为氏。」◎刘师培校补云:「元和姓纂十四『泰艾姓』条云:『晏子春秋齐大夫艾孔之后。』即左传裔款也。」◎则虞案:是也。本书又作会谴,皆齐人音殊。
〔六〕 则虞案:文选二十八、六十注引无「从而」二字。
〔七〕 则虞案:列子「而泣曰」下有「臣赖君之赐,疏食恶肉,可得而食,驽马棱车,可得而乘也,且犹不欲死,而况吾君乎」。韩诗外传十略同。或晏子原有此文,后挩耳。
〔八〕 则虞案:文选二十八、六十注引无「于旁」二字,十三引作「晏子独笑曰」。
〔九〕 则虞案:列子作「雪涕」,文选二十八注引作「公收涕而问之,晏子曰」。卷六十引与二十八注同,惟「涕」作「泪」。
〔一十〕则虞案:列子「日」下有「之」字,当据补。
〔一一〕则虞案:文选二十八、又六十注引作「使贤者常守,则太公桓公有之」。
〔一二〕孙星衍云:「灵公名环,庄公父。史记齐世家:『二十七年,晋使中行献子伐齐,齐师败,灵公走入临淄。晏婴止灵公,灵公勿从,曰:「君亦无勇矣。」』亦好勇之证。」◎苏舆云:「『庄公』当在『灵公』下,传写误倒。」◎则虞案:列子「勇」上有「有」字,文选二十八、六十注引作「使勇者常守,则庄公有之」。
〔一三〕则虞案:文选二十八、六十一注引作「吾君安得有此」。列子、外传犹有文一段,盖兼用谏第十八之文。
〔一四〕则虞案:列子作「见不臣之君,见谄谀之臣,臣见此二者」。外传作「见怯君一而谀臣二」,文选二十八、六十作「见不臣之君一,谄谀之臣二」。
〔一五〕则虞案:文选两引皆无「窃」字。
景公游公阜一日有三过言晏子谏第十八〔一〕
景公出游于公阜〔二〕,北面望睹齐国曰〔三〕:「呜呼!使古而无死,何如〔四〕?」晏子曰:「昔者上帝以人之殁为善〔五〕,仁者息焉,不仁者伏焉〔六〕。若使古而无死,丁公、太公将有齐国〔七〕,桓、襄、文、武将皆相之〔八〕,君将戴笠衣褐〔九〕,执铫耨〔一十〕以蹲行畎亩之中〔一一〕,孰暇患死!」公忿然作色,〔一二〕不说。无几何而梁丘据御六马而来〔一三〕,公曰:「是谁也?」晏子曰:「据也。」公曰:「何如〔一四〕?」曰:「大暑而疾驰,甚者马死,薄者马伤,非据孰敢为之〔一五〕!」公曰:「据与我和者夫〔一六〕!」晏子曰:「此所谓同也〔一七〕,所谓和者〔一八〕,君甘则臣酸,君淡则臣咸。今据也甘君亦甘〔一九〕,所谓同也,安得为和!」公忿然作色〔二十〕,不说。无几何,日暮,〔二一〕公西面望睹彗星〔二二〕,召伯常骞,使禳去之〔二三〕。晏子曰:「不可!此天教也。日月之气,风雨不时,彗星之出,天为民之乱见之,故诏之妖祥〔二四〕,以戒不敬〔二五〕。今君若设文而受谏〔二六〕,谒圣贤人,虽不去彗,星将自亡〔二七〕。今君嗜酒而并于乐,政不饰而宽于小人〔二八〕,近谗好优,恶文而疏圣贤人,何暇在彗〔二九〕!茀又将见矣〔三十〕。」公忿然作色〔三一〕,不说。及晏子卒〔三二〕,公出,背而泣曰〔三三〕:「呜呼!昔者从夫子而游公阜,夫子一日而三责我〔三四〕,今谁责寡人哉!〔三五〕」
〔一〕 则虞案:此章三责,皆与左氏合。一曰「古而无死」者,此即用左昭二十年传文。传曰:「饮酒乐,公曰:『古而无死,其乐若何?』晏子对曰:『古而无死,则古之人乐也,君何得焉。昔爽鸠氏始居此地,季萴因之,有逢伯陵因之,蒲姑氏因之,而后大公因之。古者无死,爽鸠氏之乐,非君所愿也。』」二曰梁丘据驰及和同之对者,亦昭二十年传文。传曰:「齐侯至自田,晏子侍于遄台,子犹遄而造焉。公曰:『唯据与我和夫?』晏子对曰:『据亦同也,焉得为和?』公曰:『和与同异乎?』对曰:『异。和如羹焉,小火酰醢盐梅,以烹鱼肉,燀之以薪,宰夫和之,齐之以味,济其不及以泄其过,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君臣亦然。君所谓可而有否焉,臣献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谓否而有可焉,臣献其可以去其否。是以政平而不干,民无争心。故诗曰:「亦有和羹,既戒且平,鬷嘏无言,时靡有争。」』又曰:『今据不然。君所谓可,据亦曰可;君所谓否,据亦曰否。若以水济水,谁能食之!若琴瑟之专壹,谁能听之!同之不可也如是。』」三曰禳除彗星者,见左昭二十六年传文。传曰:「齐有彗星,齐侯使禳之。晏子曰:『无益也,祗取诬焉。天道不謟,不贰其命,若之何禳之!且天之有彗也,以除秽也;君无秽德,又何禳焉!若德之秽,禳之何损!诗曰:「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厥德不回,以受方国。」君无违德,方国将至,何患于彗!诗曰:「我无所监,夏后及商。用乱之故,民卒流亡。」若德回乱,民卒流亡,祝史之为,无能补也。』公说,乃止。」三者皆与左氏合,而辞有不同。
〔二〕 则虞案:初学记十八引作「公皋」,无「于」字。治要及御览七百六十五引作「景公出游」。公阜者,孙星衍云:「不详其地。」长孙元龄云:「『公』与『堂』篆体颇似。左传庄九年杜注:『齐地。』◎则虞案:「堂阜」又见文十五年传,堂阜即今山东蒙阴县,与鲁界,去齐之都城远甚,且「公」「堂」篆体不相近,长孙之言未可信。左传作「遄台」,在临淄西南,此云北望,盖即其地。
〔三〕 则虞案:初学记无「睹」字。
〔四〕 陶鸿庆云:「昭二十年左传:『公曰:「古而无死,其乐若何?」』此文『何如』上当补『其乐』二字,意始明。」◎则虞案:治要作「如何」,初学记引无「使」字,桓谭新论形神引作「何若」。
〔五〕 孙星衍云:「『死』,一本作『没』,非。」◎王念孙云:「案孙本改『没』为『死』,非。『没』亦『死』也,不必依上下文改『没』为『死』,元刻本及治要皆作『没』,自是旧本如此。」◎则虞案:列子天瑞引作「善哉古之有死也」;治要引无「者」字;新论、元刻本、活字本、嘉靖本、吴怀保本、杨本、凌本、吴本、指海本,「死」均作「没」,惟吴勉学本作「死」。
〔六〕 孙星衍云:「列子天瑞篇引晏子曰『善哉!古之有死也,仁者息焉,不仁者伏焉。』」◎则虞案:新论「伏」作「如」。
〔七〕 孙星衍云:「丁公,名伋,太公子。说文作『玎』,谥法解『述义不克曰丁。』」◎则虞案:初学记无「若使」「丁公」四字,「将」作「长」,治要有「大公」二字,御览七百六十五引亦无「丁公」。孙云「丁公名伋」云者,齐世家「子丁公吕伋」,古今人表同。「说文作玎」云者,说文玎篆下云:「公子伋谥曰玎公。」「谥法」云者,齐世家正义引同。案丁公子曰乙公,乙公子曰癸公,此丁、乙、癸乃周初以干支为名,非谥,说文文有脱讹。左昭三年传作「大公丁公」。此处「丁公」二字当在「大公」二字之下。
〔八〕 孙星衍云:「襄公,名诸儿;文公,名赤;武公,名寿;皆齐君。」
〔九〕 则虞案:韩诗外传、治要「君」上俱有「吾」字。御览七百六十五引「君」作「吾」。
〔一十〕孙星衍云:「说文:『铫,田器;耨,薅器也。』玉篇『铫,弋昭切。』『耨』当为『〈木辱〉』。」◎则虞案:杨本「铫」作「锸」。
〔一一〕则虞案:御览七百六十五引无「蹲」字,「中」下有「也」字。韩诗外传十作「立乎畎亩之中」。
〔一二〕则虞案:初学记十八、治要俱无「忿然作色」四字。
〔一三〕孙星衍云:「『御』,初学记作『乘』。景公驾八,则据御六,皆僭也。」◎王念孙云:「按『御』本作『乘』。此后人以意改之也。『梁丘据乘六马而来』,言其僭也,若改『乘』为『御』,则似为景公御六马矣。」◎黄以周亦以为当从治要及初学记作「乘」。◎陶鸿庆云:「作『御』者是也。下文晏子曰:『大暑而疾驰,甚者马死,薄者马伤,非据孰敢为之!』玩其语意,是据所御者,正是景公之车,故晏子言疾驰伤马,非据莫敢为也。果如王说,晏子当斥其僭,不当如是云云矣。礼记曲礼篇:『乘君之乘车,不敢旷左,左必式。』郑注云『君存恶空其位,』是古者人臣得乘君车之证。」◎则虞案:初学记无「何」「而」「而来」四字。治要「梁」上亦无「而」字,指海本据王说改「御」为「乘」。
〔一四〕王念孙云:「按『何如』二字与上下文义不相属,疑当作为『何以知之』(言何以知其为据),故晏子对曰:『大暑而疾驰,非据孰敢为之!』今本『知』误作『如』,又脱『以之』二字。」◎则虞案:指海本改作「何以知之」。
〔一五〕则虞案:初学记、御览皆无「曰大暑」至「敢为之」二十字。
〔一六〕则虞案:左昭二十年传作「唯据与我和夫」,初学记引晏子无「者」字,「夫」作「乎」,文苑英华七百四十九王志愔应正论引同。
〔一七〕则虞案:初学记、御览四百二十八引晏子俱作「此同也」,应正论引作「此同也,非和也」,左昭二十年传作「据亦同也,焉得为和」,此即用其文而辞稍略。「非和也」三字当据增,与下句始联贯。
〔一八〕御览四百二十八引作「和者」。应正论作「夫和者」。
〔一九〕王念孙云:「按『今据也甘君亦甘』,本作『今据也君甘亦甘』。『君甘亦甘』,谓据之同于君,非谓君之同于据也。若倒言之,则非其旨矣。治要及御览人事部六十九并作『今据也君甘亦甘』。」◎苏舆云:「王说是。『君甘亦甘』,即左传『君所谓可,据亦曰可,君所谓否,据亦曰否』意。」◎则虞案:王苏说是也。应正论作「君甘亦甘」,御览四百二十八引作「君甘则甘」,可证。指海本据王说乙,杨本作「今据也甘」句,「君亦甘」句,误。
〔二十〕则虞案:初学记、治要均无「忿然作色」四字。
〔二一〕则虞案:治要无「日暮」二字,初学记无「何日暮」三字。
〔二二〕则虞案:治要「面」作「北」。
〔二三〕孙星衍云:「骞,字伯常,名骞。」◎则虞案:治要「禳」作「攘」,「去」上有「而」字。续汉书天文志注引「召」作「使」,无下「使」字。
〔二四〕孙星衍云:「『诏』当为『绍』,说文无『诏』字,见二世刻石。」
〔二五〕则虞案:治要「戒」作「诫」。
〔二六〕俞樾云:「按『设』疑『说』字之误。『说』读为『悦』,下文云『恶文而疏圣贤人』,『恶文』与『说文』正相对成义。」◎陶鸿庆云:「『设』,犹假也,『文』,谓天象,高诱注淮南天文训云:『文者,象也,』是也。此承上文『诏之妖祥,以戒不敬』,言君当假以自警耳。下云『恶文』,正指景公禳彗言之。俞氏以『设文』二字难通,疑『设』为『说』字之误而读为『悦』,则所谓『文』者何所指乎。」◎于省吾云:按俞说非是。『设』『翕』古字多通用,书盘庚『各设中于乃心』,汉石经『设』作『翕』,墨子修身『设壮日盛』,即『翕庄日盛』,均其证也。书皋陶谟『翕受敷施』,伪传『翕,合也』,『合』与『受』义相因,『翕受』謰语,『翕文』亦『受文』之义。下云『恶文而疏圣贤人』,『疏』亦与『恶』义相因。」◎则虞案:以下文「近谗好优,恶文而疏圣贤人」勘之,此句当作「设文受谏而谒圣贤人」,文义始顺。
〔二七〕文廷式云:「『星』当作『彗』,下文『何暇在彗』,亦无『星』字。」
〔二八〕于鬯云:「『饰』当读为『饬』。小戴月令记孔疏云:『定本「饰」俗本作「饬」,』庄子渔父篇陆释云:『「饰」,本作「饬」,』并其例也。诗六月篇毛传云:『饬,正也。』国语吴语韦解云:『饬,治也。』然则『政不饬』者,谓政不正政不治耳,作『饰』非义。」
〔二九〕于鬯云:「『何暇』,语助,若言『岂但』。」◎则虞案:治要上方校语云:「在疑去。」刘师培引戴望校语同。
〔三十〕孙星衍云:「『茀』,谷梁传:『孛之为言犹茀也。』」◎则虞案:「茀」即「孛」,亦彗之类。天官书索隐曰「茀即孛星」。春秋文十四年『有星孛入于北斗」,易纬「彗茀将将」,皆以「茀」为之,盖茀之状与彗略异,光芒四射,如草木旁出。
〔三一〕则虞案:治要亦有「忿然作色」四字。
〔三二〕则虞案:治要作「无几何,晏子卒」。
〔三三〕孙星衍云:「初学记作『出位屏而泣』。白帖亦作『泣』,今本『泣』作『立』,非。」◎王念孙云:「按此文本作『公出屏而立』,『立』即『泣』字也。古者天子外屏,诸侯内屏,此言晏子卒而朝无谏言(见下文),景公出屏而见群臣,因思晏子而泣也。今本『出屏』作『出背』,则义不可通。初学记引作『出位屏而泣』,『位』字乃衍文耳。『泣』各本皆作『立』,考集韵『泣』字又音立,云:『猋泣疾貌,』是『泣』与『立』同音,故哭泣之『泣』,亦通作『立』。治要正作『公出屏而立』。」◎则虞案:指海本已改作「出屏而泣」。
〔三四〕孙星衍云:「谓谏古而无死、据与我和及禳彗星。左传齐景公言古而无死及据与我和事在鲁昭二十年,齐有彗星事在鲁昭二十六年,与景公自云一日三责者不合。然春秋经不书齐彗星,或左氏于二十六年举齐侯与晏子论陈氏之事,并溯晏子彗星之对,亦以彗星为陈氏之祥也。是此书足证左传之不及。太史公十二诸侯年表误以彗星在鲁昭二十六年而小异。」◎则虞案:初学记、治要「三」上俱无「而」字,治要又无「公阜」二字。「昔者」二字。文廷式云:「『昔者』当作『昔吾』。」
〔三五〕孙星衍云:「『谁』,一本作『孰』。」◎则虞案:治要、初学记、白孔六帖三十九引俱作「今孰责寡人乎」。元刻本重「今」字,无「谁」字,误。吴勉学本、杨本、凌本、吴本皆作「谁」。活字本、绵眇阁本作「孰」,吴怀保本空一格。
景公游寒涂不恤死胔晏子谏第十九〔一〕
景公出游于寒涂,睹死胔〔二〕,默然不问〔三〕。晏子谏曰:〔四〕「昔吾先君桓公出游,睹饥者与之食,睹疾者与之财〔五〕,使令不劳力,籍敛不费民〔六〕。先君将游,百姓皆说曰:『君当幸游吾乡乎!』今君游于寒涂,据四十里之氓,殚财不足以奉敛,尽力不能周役民氓,饥寒冻馁,死胔相望〔七〕,而君不问,失君道矣。财屈力竭,下无以亲上;骄泰奢侈,上无以亲下。上下交离,君臣无亲,此三代之所以衰也〔八〕。今君行之,婴惧公族之危,以为异姓之福也。」公曰:「然!为上而忘下,厚藉敛而忘民〔九〕,吾罪大矣。」于是敛死胔,发粟于民〔一十〕,据四十里之氓〔一一〕不服政其年〔一二〕,公三月不出游〔一三〕。
〔一〕 则虞案:杨本此章缺。
〔二〕 孙星衍云:「太平御览作『瘠』,下同。说文『{此骨}』,或从『肉』。汉书注臣瓒曰:『枯骨曰骼,有肉曰胔。』师古曰:『才赐切,胔瘠声之缓急。』」
〔三〕 孙星衍云:「『默』,太平御览作『嘿』,俗。」
〔四〕 则虞案:御览四百八十六引无「谏」字。
〔五〕 则虞案:御览四百八十六引无两「之」字。「饥」作「饥」,「疾」作「病」。
〔六〕 孙星衍云:「『籍敛』,荀子君道篇『籍敛忘费』,墨子非乐篇『厚耤敛乎万民』。」
〔七〕 孙星衍云:「『馁』当为『餧』。」◎则虞案:御览引作「馁」,「胔」作「瘠。」
〔八〕 孙星衍云:「一本作『哀』,非。」
〔九〕 黄以周云:「元刻本上作『籍敛』,此作『藉敛』,孙刻本『籍敛』『藉敛』亦多错出,卢校本并改作。『藉敛』。」
〔一十〕孙星衍云:「『于民』,太平御览作『赈民』。」◎则虞案:御览四百八十六引「胔」作「瘠」,「民」作「贫」。孙氏作「赈民」,非。
〔一一〕苏舆云:「『氓』,旧刻及浙局本作『民』。」◎黄以周云:「『民』,元刻作『氓』,与上同,今改从元刻。」◎则虞案:吴勉学本正作「民」。
〔一二〕王念孙云:「按『其』为『期』,『不服政期年』,即王制所云『期不从政』也。『公三月不出游』,『三月』与『期年』正相对。」◎苏时学云:「『不服政』,谓宽其力。『其』与『期』通。」
〔一三〕则虞案:御览引无「公」字。
景公衣狐白裘不知天寒晏子谏第二十
景公之时,雨雪三日而不霁〔一〕。公被狐白之裘〔二〕,坐堂侧陛〔三〕。晏子入见,立有间,公曰:〔四〕:「怪哉〔五〕!雨雪日而天不寒〔六〕。」晏子对曰:「天不寒乎?」公笑。晏子曰:「婴闻古之贤君饱而知人之饥,温而知人之寒〔七〕,逸而知人之劳〔八〕。今君不知也。」公曰:「善!寡人闻命矣。」乃令出裘发粟,与饥寒〔九〕。令所睹于涂者〔一十〕,无问其乡;所睹于里者,无问其家;循国计数,无言其名〔一一〕。士既事者兼月,疾者兼岁〔一二〕。孔子闻之曰:「晏子能明其所欲,景公能行其所善也。」
〔一〕 则虞案:艺文类聚二、意林卷一、文选二十四卷注、事类赋注三、御览十二、三十四、又六百九十四引皆作「雨雪三日」,无「而不霁」三字,归评本无「之」字,亦无「而」字。
〔二〕 孙星衍云:「『公被』,意林、文选注、艺文类聚作『披』。」◎则虞案:胡刻选注、聚珍版意林、明刻艺文类聚二皆作「被」,与孙见有异。御览三十四、六百九十四引作「披」,事文类聚前集十二作「衣」。
〔三〕 王念孙云:「按此本作『坐于堂侧阶』,今本脱『于』字,『阶』字又误作『陛』。凡经传中言坐于某处者,『于』字皆不可省。治要及钞本北堂书钞衣冠部三(明陈禹谟本依俗本晏子改『阶』为『陛』,而『于』字尚未删)并引作『坐于堂侧阶』,意林及文选何晏景福殿赋注、曹植赠丁仪诗注、谢朓郡内登望诗注并引作『坐于堂侧』,虽详略不同,而皆有『于』字。又经传皆言『恻阶』(顾命『立于侧阶』,杂记『升自侧阶』),无言『侧陛』者。当依治要、北堂书钞作『坐于堂侧阶』。」◎则虞案:王说是也。册府元龟二百四十二引亦作「阶」。
〔四〕 孙星衍云:「『公曰』,意林作『谓晏子曰』。」
〔五〕 则虞案:意林脱「怪哉」二字。
〔六〕 则虞案:文选卷二十四注引作「雨雪三日天下不寒何也」,艺文类聚二、御览十二、三十四、六百九十四引作「雨雪三日不寒」。意林、事文类聚作「三日雨雪而天不寒」。
〔七〕 则虞案:北堂书钞百五十二引作「古之贤君温饱而能知民饥寒」,艺文类聚二,御览十二、三十四、六百九十四、事类赋三引无两「之」字。又六百九十四引「贤」下有「者」字,记纂渊海六十七亦作「贤者」,惟「者」下无「君」字;意林「而」皆作「则」。
〔八〕 则虞案:意林、文选注、书钞、艺文类聚、御览、记纂渊海均无此句,册府元龟引有,「劳」下有「者」
〔九〕 则虞案:此有二说:一曰作「出裘」者,刘师培云:「案治要『令』作『命』,事类赋注三引『出』作『脱』,『与』上有『以』字,『寒』下有『者』字,册府元龟有『以』字,玉海百九十五所引亦有『者』字,事文类聚亦作『以与饥贫者』,是『以』字『者』字碻为挩文。又御览六百九十四引作『公乃命出裘以与寒,发粟以与饥』,书钞百五十二引作『乃出裘衣发仓粟以拯饥寒,民皆悦之也』。与此均殊。」案:文选卷十三注引作「出裘发粟以与饥人」,艺文类聚二、御览三十四作「出裘发粟以与饥寒者」,事类赋作「脱裘发粟」,王念孙从此。二曰作「去裘」者,俞樾云:「按国中之寒者何限,必人人衣之以裘,势必无以给之。且文王之民,老者衣帛而已,未闻其衣裘也。『出裘』当作『去裘』,意林作『公乃去裘』,是也。公本被狐白之裘,闻晏子之言不安于心,令左右之人为之去裘,故曰『乃令去裘』也。『发粟与饥寒』,本作『发粟与饥人』,因『去裘』误作『出裘』,遂改『饥人』为『饥寒』,艺文类聚、御览诸书引此文,又因『饥寒』二字于文未安,于『饥寒』下增『者』字,皆非晏子原文也。文选雪赋注引作『以与饥人』,可据以订正。」苏舆云:「俞说是,第从意林作『去』,则泥矣。『出』即『去』,无烦改字以就其说。诗宾筵郑笺、荀子大略篇杨注、史记韩长孺传索隐皆训『出』作『去』,并其证矣。」是苏舆以前一说也。
〔一十〕则虞案:绵眇阁本、吴勉学本作「今」。
〔一一〕则虞案:归评本作「无名其言」,误。
〔一二〕苏舆云:「兼月,兼一月之粟;兼岁,兼一岁之粟。『事』,谓已有职业可任者,故但兼月;『疾』则病苦无能为之人,故须兼岁乃可自给也。」◎长孙元龄云:「事者,谓冠昏丧祭等多用度之事。」
景公异荧惑守虚而不去晏子谏第二十一
景公之时,荧惑守于虚〔一〕,期年不去〔二〕。公异之,召晏子而问曰〔三〕:「吾闻之,人行善者天赏之,行不善者天殃之。荧惑,天罚也〔四〕,今留虚,其孰当之?」晏子曰:「齐当之。」公不说,曰:「天下大国十二〔五〕,皆曰诸侯,齐独何以当〔六〕?」晏子曰:「虚,齐野也〔七〕。且天之下殃〔八〕,固干富强〔九〕,为善不用〔一十〕,出政不行,贤人使远,谗人反昌,百姓疾怨,自为祈祥〔一一〕,录录强食〔一二〕,进死何伤!是以列舍无次,变星有芒〔一三〕,荧惑回逆,孽星在旁,有贤不用,安得不亡!〔一四〕」公曰:「可去乎?」对曰:「可致者可去,不可致者不可去。」公曰:「寡人为之若何?」对曰:「盍去冤聚之狱〔一五〕,使反田矣;散百官之财,施之民矣;振孤寡而敬老人矣〔一六〕。夫若是者,百恶可去,何独是孽乎〔一七〕!」公曰:「善。」行之三月,而荧惑迁〔一八〕。
〔一〕 则虞案:御览七引无「之」「于」字。
〔二〕 则虞案:御览七引作无「不」字。
〔三〕 刘师培校补云:「案开元占经三十二引作『公问晏子曰』。」
〔四〕 孙星衍云:「史记索隐引春秋文耀钩『赤帝,赤熛怒之神为荧惑,位南方,礼失则罚出』。」
〔五〕 苏时学云:「案景公时,晋、秦、齐、楚、吴、越最为大国,次则鲁、卫、宋、郑、陈、蔡,亦名邦也。故于诸国中独举十二为言,史记有十二诸侯年表,盖亦本此。」
〔六〕 王念孙云:「此承上文两『当之』而言,则『当』下亦有『之』字,而今本脱之。」◎刘师培校补云:「元龟作『何以独当之』,占经引作『齐何以独当之』。」◎则虞案:句下当据补「之」字。
〔七〕 则虞案:御览七引「虚,齐之分野」,占经引「虚,齐分野」。
〔八〕 刘师培校补云:「占经作『天下之殃』。」
〔九〕 孙星衍云:「太平御览节其文,作『当强为善』,非。」◎黄以周云:「『疆』字误,元刻本作『强』,音义不误。」◎则虞案:活字本、浙局本作「疆」,杨本、凌本、吴本均作「强」。
〔一十〕于鬯云:「既曰『为善』,又言『不用』,『用』与『为』当何别之?盖此『用』宜读为『勇』,『勇』谐『甬』声,『甬』即谐『用』声,故可借『用』为『勇』。『为善不勇』,与下句『出政不行』相对,『为』与『勇』、『出』与『行』字别,轻重一例也。且下文又云『有贤不用』,若此『用』非假字,则文亦犯复矣。」
〔一一〕陶鸿庆云:「『祈』读为『机』。周礼肆师职『及其祈珥』,故书『祈』作『几』,郑云『「祈」当为进禨之「禨」』也。禨,妖祥也。」◎则虞案:陶说是也。元龟「祈」作「灾」。
〔一二〕孙星衍云:「汉书萧曹赞『录录未有奇节』,师古曰:『录录,犹鹿鹿,言在凡鹿之中也。』」◎于鬯云:「『强』当为『强勉』之『强』,非『富强』之『强』,依说文当作『勥』,『勥』之古文作『{强力}』,正谐『强』声也。『食』当读为『饰』,尔雅释诂云:『食,伪也,』是正读『食』为『饰』,故训『食』为『伪』。『强饰』者,谓其强辨饰非耳,此即承上文『百姓疾怨,自为祈祥』而言。夫百姓既疾怨矣,而犹自为祈祥,苟非强饰其辞,何以祈祥乎?故曰『录录强食』,强食,强饰也,『食』字若从饮食义必不可解。录录,犹历录耳,重言与双声一也。」
〔一三〕刘师培校补云。「元龟作『不尝』,『尝』或『常』字,与此异。」
〔一四〕孙星衍云:「上皆韵语。」
〔一五〕刘师培校补云:「占经引『去』作『出』,元龟同。」
〔一六〕孙星衍云:「『田』、『民』、『人』为韵。」
〔一七〕刘师培校补云:「元龟作『独孽星乎』。」
〔一八〕刘师培校补云:「占经引『迁』作『乃迁也』。」
景公将伐宋瞢二丈夫立而怒晏子谏第二十二
景公举兵将伐宋,师过泰山,公瞢见二丈夫立而怒〔一〕,其怒甚盛。公恐,觉,辟门召占瞢者〔二〕,至。公曰:「今夕吾瞢二丈夫立而怒,不知其所言,其怒甚盛,吾犹识其状,识其声。」占瞢者曰:「师过泰山而不用事,故泰山之神怒也。请趣召祝史祠乎泰山则可。」公曰:「诺。」明日,晏子朝见,公告之如占瞢之言也。公曰:「占瞢者之言曰:『师过泰山而不用事,故泰山之神怒也。』今使人召祝史祠之。」晏子俯有间,对曰:「占瞢者不识也,此非泰山之神,是宋之先汤与伊尹也。」公疑〔三〕,以为泰山神。晏子曰:「公疑之,则婴请言汤伊尹之状也。汤质皙而长,颜以髯〔四〕,兑上丰下〔五〕,倨身而扬声〔六〕。」公曰:「然,是已。」「伊尹黑而短,蓬而髯〔七〕,丰上兑下〔八〕,偻身而下声〔九〕。」公曰:「然,是已。今若何〔一十〕?」晏子曰:「夫汤、太甲、武丁、祖乙〔一一〕,天下之盛君也,不宜无后。今惟宋耳,而公伐之,故汤伊尹怒,请散师以平宋〔一二〕。」景公不用〔一三〕,终伐宋。晏子曰:「伐无罪之国〔一四〕,以怒明神,不易行以续蓄〔一五〕,进师以近过〔一六〕,非婴所知也。师若果进,军必有殃。」军进再舍,鼓毁将殪〔一七〕。公乃辞乎晏子,散师,不果伐宋〔一八〕。
〔一〕 孙星衍云:「说文:『瞢,目不明也』,古借为『梦』字。」
〔二〕 孙星衍云:「『辟』读如『辟』。」
〔三〕 于鬯云:「『公疑』二字当句,疑晏子所言汤与伊尹也,故下文『晏子曰:「公疑之,则婴请言汤与伊尹之状。」』『以为泰山神』者,信占梦者之言也。七字读作一句者非。」
〔四〕 孙星衍云:「诗传:『皙,白皙。』说文:『人色白也。』艺文类聚作『汤长头而髯鬓』,御览作『汤长头而寡发』,一作『长头而髯』。」◎卢文弨云:「论衡死伪篇无『质』字,因下『皙』字误衍。论衡『颜』作『颐』。」◎于鬯云「『长』下疑复有『长』字,正因两『长』字重迭,故脱去一『长』字耳。『汤质皙而长』当句,与下文『伊尹黑而短』相对(论衡死伪篇无『质』字,然有不害其为对),『长颜以髯』,亦与下文『蓬头而髯』相对(今本脱『头』字,依御览须髯览引补),孙星衍音义以『汤质皙』为句,『而长颜以髯』为句,则下文当读『伊尹黑』为句,然试问『而短蓬头而髯』,成何语乎?即从脱『头』字之本,云『而短蓬而髯』,亦成何语乎?『皙而长』者,谓其体也。孟子告子篇云『汤九尺』,春秋繁露三代改制质文篇言『汤体长专』,皆其证。然则『长』下必复有『长』字可知。否则『颜以髯』又不成语矣。艺文类聚头类云『汤长头而髯鬓』。」◎则虞案:于说是也。「汤质皙而长」句,言其身修也;「长头而髯」句,言其头及须也;后「头」误为「颜」,而「颜」字误连上句读,致失其义。艺文类聚十七、御览三百七十四引俱作「汤长头而髯」,是其证。又御览三百九十九节引作「汤修以长髯」,「汤修」者,即节上句「汤质皙而长」,「长髯」者,即节「长头而髯」也。博物志异闻作「汤皙容多发」。
〔五〕 刘师培校补云:「案论衡死伪篇作『丰上而锐下』,初学记九引帝王世纪作『丰下锐上』。」◎则虞案:御览三百九十九引上字之下有「而」字。
〔六〕 则虞案:论衡作「据身而扬声」,「据」字误。御览三百九十九引作「倨身高声」,高、即扬也。
〔七〕 则虞案:御览三百七十四、三百九十九引「蓬」下俱有「头」字,三百九十九引「黑」下无「而」字。博物志引作「伊尹黑而短」,自「短」字截读,是也。
〔八〕 则虞案:论衡作「丰上而锐下」。
〔九〕 刘师培校补云:「后汉书冯衍传注引帝王世纪云:『伊尹丰下锐上,色黑而短,偻身而下声。』」◎则虞案:御览三百九十九引无「而」字。
〔一十〕则虞案:论衡「若」作「奈」。
〔一一〕孙星衍云:「太甲,汤孙,武丁;小乙子;祖乙,河亶甲子。」◎则虞案:论衡作「祖已」,
〔一二〕则虞案:论衡作「和于宋」。
〔一三〕则虞案:论衡无「景」字。
〔一四〕黄以周云:「元刻『伐』上有『公』字。」◎则虞案:黄说误。吴刻如是,元本、活字本「公」字误越在「曰」字之上,绵眇阁本、吴勉学本、杨本、凌本均无「公」字,吴怀保本作「晏子谏曰」。
〔一五〕孙星衍云:「未详。」◎于鬯云:「蓄之言畜也。孟子梁惠王篇云『畜君者,好君也。』此以声训『畜君』为『好君』,则『续蓄』为『续好』矣。且孟子正引晏子事,见问下篇,其曰『其诗曰畜君何尤』,齐大师所作也。然则谓好为畜,殆齐语与?依本字盖当作『〈女畜〉』,『畜』『蓄』并借字。广雅释诂云:『〈女畜〉,好也。』说文女部云:『〈女畜〉,媚也,』媚亦好也(王念孙广雅疏证颇详)。盖齐宋本相旧好之国,今齐伐宋,是绝好矣。『易行』者,易伐为不伐也,不伐即续好矣,不易行以续好,则仍伐以绝好耳,『蓄』字之义可得。孙星衍音义谓续蓄未详,疏矣。」◎于省吾云:「按『蓄』『畜』通用,古籍习见,不烦举证。吕氏春秋适威『民善之则畜也』,注『畜,好。』孟子梁惠王『畜君者,好君也』,『畜』『好』古音同隶幽部,乃音训字也。『不易行以续畜』,即不易行以续好也。上云『请散师以平宋』续好即平宋之义。不易行以续畜,故下云『进师以近过,非婴所知也。』左隐七年传『以继好息民』,左僖四年传『先君之好是继』,左襄元年传『以继好结信』,是『续畜』犹言『继好』也。」
〔一六〕陶鸿庆云:「『近过』二字,文义难通。『过』当为『祸』。礼记大学『过也』,朱氏骏声以为『祸』之假字。下云『师若果进,军必有殃』,即近祸之谓。」
〔一七〕孙星衍云:「『将』读将帅。说文:『殪,死也。』」
〔一八〕孙星衍云:「太平御览引古文琐语曰:『齐景公伐宋,至曲陵,梦见有短丈夫宾于前。晏子曰「君所梦者何如哉?」公曰:「其宾者甚短大,小上,其言甚怒,好侻。」晏子曰:「如是,则伊尹也。伊尹甚大,上小,下赤色而髯,其言好侻而下声。」公曰:「是矣。」晏子曰:「是怒君师,不如违之。」遂不果伐宋。』」◎刘师培补释云:「博物志七云:『齐景公伐宋,过泰山,梦二人怒。公谓太公之神,晏子谓宋祖汤与伊尹也。为言其状,汤皙容多发,伊尹黑而短,即所梦也。景公进军,不听,军鼓毁,公怒(当作「恐」),散军,(下挩「不」字)伐宋。』」
景公从畋十八日不返国晏子谏第二十三
景公畋于署梁〔一〕,十有八日而不返〔二〕。晏子自国往见公〔三〕。比至,衣冠不正〔四〕,不革衣冠〔五〕,望游而驰〔六〕。公望见晏子,下而急带曰〔七〕:「夫子何为遽〔八〕?国家无有故乎〔九〕?」晏子对曰:「不亦急也〔一十〕!虽然,婴愿有复也。国人皆以君为安野而不安国〔一一〕,好兽而恶民〔一二〕,毋乃不可乎〔一三〕?」公曰:「何哉?吾为夫妇狱讼之不正乎〔一四〕?则泰士子牛存矣〔一五〕;为社稷宗庙之不享乎?则泰祝子游存矣〔一六〕;为诸侯宾客莫之应乎?则行人子羽存矣〔一七〕;为田野之不僻,仓库之不实〔一八〕?则申田存焉〔一九〕;为国家之有余不足聘乎〔二十〕?则吾子存矣〔二一〕。寡人之有五子,犹心之有四支〔二二〕,心有四支,故心得佚焉〔二三〕。今寡人有五子,故寡人得佚焉,岂不可哉!」晏子对曰:「婴闻之,与君言异〔二四〕。若乃心之有四支,而心得佚焉,可;得令四支无心〔二五〕,十有八日;不亦久乎!」公于是罢畋而归〔二六〕。
〔一〕 则虞案:韩诗外传十作「齐景公出田」。白孔六帖三十九、御览三百七十六、四百五十六、艺文类聚二十四、六十六引俱作「景公田」。「署梁」者,孙星衍云:「地名,未详。」晏子春秋地名多不可考,如前之公阜,此之署梁是已。
〔二〕 则虞案:韩诗外传作「十有七日而不反」,白孔六帖引作为「十二日不反」。御览两引、艺文类聚两引俱作「十有八日不反」。
〔三〕 则虞案:外传作「晏子乘而往」,类聚、御览三百七十六作「晏子往见公」,御览四百五十六引作「晏子因自往见公」。
〔四〕 则虞案:艺文类聚二十四引作「衣冠尽不正」,御览四百五十六引同。
〔五〕 则虞案:外传、艺文类聚均无「不革衣冠」四字。
〔六〕 孙星衍云:「说文『游,旌旗之〈氵旒〉也。』」◎于鬯云「『望游』,盖犹『望羊』,『羊』『『游』一声之转,此类实主声不主字。史记孔子世家云:『眼如望羊。』前章亦有『望羊』字,孙星衍音义云:『望羊,犹仿佯也。』然彼云『望羊待于朝』,或疑是人名,见前校,则孙义犹疑惑,合移以释此『望游而驰』,正谓『仿佯而驰』也。而孙于此乃引说文『游,旌旗之〈氵旒〉』,以实义解之,殆未的确。」◎则虞案:外传、艺文类聚皆无此句。
〔七〕 孙星衍曰:「『带』与『劳』字相似,或当为『逆劳』。」◎长孙元龄云「下,下车也。鲁论『孔子下,欲与之言』是也。『急带』与『缓带』对,肃其威仪也。音义『逆劳』之解,恐牵强。」◎则虞案:外传作「景公见而怪之曰」,艺文类聚二十四作「公见逆劳曰」,六十六引作「公望见晏子,下车急曰」,御览四百五十六引作「公望见晏子曰」。
〔八〕 则虞案:外传作「夫子何蘧乎」,艺文类聚二十四引作「何为遽至」,御览四百五十六引作「何其遽」。「为」「其」义通也,「何为遽」,即「何其遽」也。
〔九〕 孙星衍云:「艺文类聚『无有』作『得无有』,御览作『得无』。」◎王念孙云:「按『无』上有『得』字,而今本脱之。杂上篇『诸侯得微有故乎(微,无也),国家得微有事乎』,文义正与此同。韩诗外传十作『得无有急乎』,艺文类聚人部八、产业部下、御览人事部十七、九十七,并引作『得无有故乎』,皆有『得』字。」
〔一十〕孙星衍云:「艺文类聚作『无恙也』。」◎苏舆云:「韩诗外传作『晏子对曰然有急』,无下句。」
〔一一〕刘师培云:「黄本无『君』字,御览引作『安于野』,白帖引『民』作『人』」。◎则虞案:艺文类聚二十四引无「为」字。
〔一二〕苏舆云:「韩诗外传作『国人皆以君为恶民好禽』,此下载『臣闻之,鱼鳖厌深渊而就干浅』云云,与此少异。」
〔一三〕则虞案:白帖无「乃」字。艺文类聚两引「毋」皆作「无」。
〔一四〕王念孙云:「『为』上不当有『吾』字,盖衍文也。」◎陶鸿庆云:「『吾』乃『若』字之误。」
〔一五〕孙星衍云:「泰士,官;子牛,名。孟子『皋陶为士』。韩诗外传作『为狱不中邪,则大理子几在』,牛与『几』声亦相近。」◎卢文弨曰:「韩诗外传以下『行人子羽』作『子牛』,而此为『子几』。」◎苏舆云:「泰士,即曲礼六大中之『大士』(『泰』『大』同),郑注云:『大士以神仕。』大士正狱讼,盖若秋官士师察狱讼之辞矣。」◎则虞案:黄本「牛」作「午」。
〔一六〕孙星衍云:「泰祝,官;子游,名。韩诗外传作『祝人泰宰在』。」◎苏舆云:「『泰祝』,即曲礼六大中之『大祝』。周礼大祝『掌六祝之辞以事鬼神示』,即此也。」
〔一七〕孙星衍云:「行人,官;子羽,名。」◎黄以周云:「『子羽』,韩诗外传作『子牛』。」◎则虞案:作「子羽」显然有误。行人子羽、郑人也,见于论语宪问,又见于左襄二十九、三十一年传及昭元年传。似当从外传前作「子几」。
〔一八〕孙星衍云:「『辟』读如『辟』。御览『库』作『廪』。」◎苏舆云:「下疑有『乎』字,传写脱之耳。」◎则虞案:作「廪」者是。此盖形近而讹。
〔一九〕孙星衍云:「申田,疑人名。韩诗外传作『为国家有余不足邪,则巫贤在』。」◎俞樾云:「按『申田』,官名也。『申』当为『司』,史记留侯世家『以良为韩申徒』,徐广曰『「申徒」即「司徒」耳,但语音讹转,故字亦随改。』庄子大宗师篇『申徒狄』,释文曰『崔本作「司徒狄」』,是『申』与『司』古通用。『申田』即『司田』也。管子小匡篇:『垦草入邑,辟土聚粟,多众尽地之利,臣不如宁戚,请立为大司田。』此齐有司田之证。」◎黄以周云「俞说是也。但齐之司田,自有申田之名,管子立政篇详叙虞师之事、司空之事、申田之事、乡师之事、工师之事云:『相高下,视肥硗,观地利,明昭期前后,农夫以时均修焉,申田之事也。』今本管子『申』又误『由』。王氏杂志以为衍文,失之。」◎苏舆云:「黄说是。『焉』疑当作『矣』,与上一例。」
〔二十〕卢文弨云:「『聘』字衍。」◎刘师培云:「黄本上方校语云:『国家句可疑。』」◎则虞案:此句未脱,「聘」字衍,外传作「为国家有余不足邪」,可证。
〔二一〕孙星衍云:「艺文类聚、太平御览作『吾子』。」◎刘师培云:「黄之寀本亦作『吾』。」◎则虞案:明钞本此字缺。外传作为「寡人有四子,犹有四肢也」。外传上无晏子,故云「四子」;此上列举子午、子游、子羽、申田并晏子,故曰「五子」。若徒指晏子一人言,引何必列举子午子游耶?是作「五」者是矣。
〔二二〕孙星衍云:「外传作『肢』。」
〔二三〕则虞案:艺文类聚六十六作「故心有佚」。
〔二四〕孙星衍云:「太平御览作『言与君异』。」◎则虞案:宋本御览作「与君言异」。
〔二五〕孙星衍云:「艺文类聚作『则可令四支一日无心』。」◎王念孙云:「按『可得』二字,与上下文义皆不贯,『可得』本作『则可』,『则可』者,承上之词,与下文『不亦久乎』相应,今本作为『可得』者,『得』字涉上文『得佚』而衍,又脱去『则』字耳。韩诗外传作『人心有四肢,而得代焉则善矣,令四肢无心十有七日,不死乎』,文虽异而义则同。艺文类聚产业部引作『若心有四支而得佚则可』,御览人事部九十七引作『乃若心之有四支,而心得佚焉则可』,可据以订正。」◎于鬯云:「此当以『若乃心之有四支而心得佚』为句,『焉可得令』为句,『四支无心』属下『十有八日不亦久乎』读,文义自明。不意王念孙杂志误于『焉』字读断,因谓『可得』本作『则可』,『得』字涉『得佚』而衍,又脱『则』字。如此,则是改书,非校书矣。彼所据韩诗齐桓公传作『人心有四肢而得代焉则善矣,令四肢无心十有七日,不死乎』之文,以为左证。鬯窃谓此类允宜各依本文,本文各自可通,必欲牵合,则必有一伤。且以两文审之,晏子之义实较外传为长。『焉可得令』者,谓心之不可因有四支而自佚也,何善之有!然则论义转合以此准彼,顾乃以彼准此乎?至谓艺文类聚产业部引作『若心有四支而得佚则可』,太平御览人事部九十七作『乃若心之有四支,而心得佚焉则可』,今检类聚田猎类引云:『若心有四支而得佚,则可令四支无心乎?』御览谏诤览引云:『乃若心之有四支而心得佚焉,则可令四支无心乎?』两引明明并以『则可』二字属下读。王于『则可』读断,『则可』读断,则试问『令四支无心乎』句如何接乎?殆强就己说而已,必不可也。且御览又引云:『若心有四支而得佚,则可令四支一日无心乎?』彼『则可』二字亦明属下读,王志尚失引,若依王读,则『令四支一日无心乎』句亦不能接也。窃谓此三引者,实皆节引晏子之文而误者也。而一引亦误连『焉』字,其两引皆于『佚』字断句,则转可据矣。」◎则虞案:于说迂曲。此以「心佚」与「无心」二者相举以论也。心佚则可,而无心不可。此当作「若乃心之有四支而心得佚焉,可」句,「得令四支无心十有八日,不亦久乎」句,其证有三:宋本御览四百五十六引作「乃若心之有四支而心得佚焉则可,今四支无心也十有八日矣,不亦久乎」,苟如于鬯自「佚」字断句,则「焉则可今四支无心也」不成文理,其证一也。御览三百七十六引「若心有四支而得佚则可,令四支一日无心乎」,艺文类聚六十六引同,皆节引此文而易其辞,故改「今」为「令」,而「乎」字在「无心」之下。苟如于鬯自「佚」字截读,语意亦极不明,其证二也。外传作「人心有四肢而得代焉则善矣,令四肢无心十有七日不死乎」,文字稍异,而意全同,「则善矣」即「则可」,亦即「焉可」;「得令」者,「得」,犹「能」也,用以辅足语气,其证三也。
〔二六〕则虞案:白帖三十九引作「于是罢畋即归也」。御览三百七十六作「公罢田而返」,御览四百五十六作「公于是罢田归」。艺文类聚二十四作「于是罢畋即日归」,六十六作「公乃罢田而归」,各不相同。
景公欲诛骇鸟野人晏子谏第二十四
景公射鸟,野人骇之〔一〕。公怒〔二〕,令吏诛之。晏子曰:「野人不知也。臣闻赏无功谓之乱〔三〕,罪不知谓之虐。两者,先王之禁也;以飞鸟犯先王之禁,不可!今君不明先王之制〔四〕,而无仁义之心,是以从欲而轻诛〔五〕。夫鸟兽,固人之养也,野人骇之,不亦宜乎!公曰:「善!自今已后〔六〕,弛鸟兽之禁〔七〕,无以苛民也〔八〕。」
〔一〕 孙星衍曰:「惊鸟令去也。」
〔二〕 则虞案:治要及御览九百一十四引无「怒」字,四百五十六引有。
〔三〕 则虞案:治要、御览四百五十六「闻」下均有「之」字。
〔四〕 刘师培校补云:「黄本『今』误『令』,上方校语云:『疑「今」字』。」◎则虞案:明钞本脱。
〔五〕 苏舆云:「从,犹纵也。曲礼『欲不可从』,『从』亦读成『纵』。治要有『也』字。」
〔六〕 御览四百五十六、九百一十四两引作「自尔已来」。◎王念孙云:「后人习闻『自古已来』之语,罕见『自今已来』之文,故改『来』为『后』也。不知『自今已来』犹言『自今已往』也,『来』与『往』意相反,而谓『往』为『来』者,亦犹『乱』之为『治』,『故』之为『今』,『(图) 』之为『安』也。晋语『自今已往,知忠以事君者与詹同』。吕氏春秋上德篇作『自今已来』;吕氏春秋察微篇『自今已往,鲁人不赎人矣』,淮南道应篇作『自今已来』。吕氏春秋淫辞篇『自今已来,秦之所欲为赵助之,赵之所欲为秦助之』,韩策颜率曰『自今已来,率且正言之而已矣』,史记秦始皇纪『自今已来,操国事不道如嫪毒不韦者,籍其门』,皆谓自今已往也(余见史记太史公自序及经义述闻大雅)。群书治要及太平御览人事部九十七、羽族部一引晏子皆作『自今已来』。」
〔七〕 则虞案:御览九百一十四作「一弛」,四百五十六作「未有」。
〔八〕 则虞案:治要「苛」作「拘」。
景公所爱马死欲诛圉人晏子谏第二十五〔一〕
景公使圉人养所爱马〔二〕,暴死〔三〕,公怒,令人操刀解养马者〔四〕。是时晏子侍前,左右执刀而进,晏子止〔五〕而问于公曰〔六〕:「尧舜支解人,从何躯始〔七〕?」公矍然曰〔八〕:「从寡人始〔九〕。」遂不支解〔一十〕。公曰〔一一〕:「以属狱。」晏子曰:「此不知其罪而死〔一二〕,臣为君数之〔一三〕,使知其罪〔一四〕,然后致之狱〔一五〕。」公曰:「可〔一六〕。」晏子数之曰:「尔罪有三〔一七〕:公使汝养马而杀之〔一八〕,当死罪一也〔一九〕;又杀公之所最善马〔二十〕,当死罪二也;使公以一马之故而杀人,百姓闻之必怨吾君〔二一〕,诸侯闻之必轻吾国,〔二二〕汝杀公马〔二三〕,使怨积于百姓〔二四〕,兵弱于邻国,汝当死罪三也〔二五〕。今以属狱〔二六〕。」公喟然叹曰:「夫子释之!夫子释之〔二七〕!勿伤吾仁也。」
〔一〕 则虞案:治要此章属杂上,说苑正谏篇用此文。白帖三十七引此作国语文。凌本上方识语云:「武帝时有杀上林鹿者,下有司杀之,东方朔在旁曰:『是固当死者三:使陛下以鹿杀人,一当死;天下闻陛下重鹿杀人,二当死;匈奴有急,以鹿触之,三当死。』帝默然赦之。古人讽谏,往往类此。」
〔二〕 王念孙云:「按此本作『景公使人养所爱马』,无『圉』字,今本有之者,后人依说苑正谏篇加之也。按说苑曰:『景公有马,其圉人杀之,』下文曰:『使吾君以马之故杀圉人,』二『圉人』上下相应。此文但言使人养马,而无『圉人』之文,故下文亦但言『杀养马者』,而不言『杀圉人』。若此文作『圉人』,则与下文不相应矣。又此章标题本作『景公所爱马死欲诛养马者』,今本『养马者』作『圉人』,亦后人所改。」◎则虞案:艺文类聚九十三、事类赋注二十一引均无「圉」字。治要无「圉人」二字。
〔三〕 孙星衍云:「诗传:『暴,疾也。』、说文『暴,疾有所趣也,』玉篇『步到切』。」王念孙云:「按『暴死』二字文义不明,艺文类聚人部八作『暴死』,亦后人以俗本晏子改之。治要及御览人事部皆作『暴病死』,艺文类聚兽部,御览兽部皆作『马病死』,文虽不同,而皆有『病』字,于义为长。」◎则虞案:事类赋注二十一引作「马病死」,艺文类聚二十四引作「暴死。」
〔四〕 则虞案:治要「令」作「命」,艺文类聚二十四作「令刀解养马者」,九十三作「令人杀养马者」,白帖三十九作「欲刀解养马者」,御览四百五十六作「令人持刀,欲煞养马者」。
〔五〕 王念孙云:「按『止』下有『之』字,而今本脱之,则语意不完。治要及御览人事部皆有『之』字。」
〔六〕 则虞案:御览四百五十六引无「于公曰」三字。
〔七〕 孙星衍云:「『躯』,御览作『体』。」◎王念孙云:「按治要作『敢问古时尧舜支解人,从何躯始』,是也。今本脱『敢问古时』四字,则语意唐突。御览人事部亦有『古时』二字。」
〔八〕 孙星衍云:「『矍』,御览作『惧』。」◎王念孙云:「按『矍』本作『惧』,此后人不晓『惧然』之义而以意改之也,不知『惧然』即『瞿然』也。说文:『{〈目目〉夰}(九遇切),举目惊{〈目目〉夰}然也。』经传通作『瞿』,檀弓『公瞿然失席』是也。又通作『惧』,大戴记用兵篇:『公惧焉曰。』(『惧焉』即『瞿然』)庄子庚桑楚篇:『南荣趎惧然顾其后。』史记孟子传:『王公大人初见其术,瞿然顾化。』汉书惠纪赞:『闻叔孙通之谏则惧然。』说苑君道篇:『哀公惧焉有间。』皆惊貌也。治要及御览人事部并作『公惧然』(钞本御览如是,刻本改为『戄然』)。」
〔九〕 俞樾云:「按晏子问支解人从何躯始,而公遽云『从寡人始』,语殊不伦。据韩诗外传,作『景公离席曰「纵之,罪在寡人」』。疑晏子本作『公矍然曰从之』,『从』即『纵』也。『寡人始』三字,必有夺误,或亦如外传文,或文不必同,而意则必相近也。」◎苏舆云:「『从寡人始』不误,盖景公悔心乍萌,率尔而对。若既纵之矣,下何以云『属狱』乎?治要无此句及下六字。」◎则虞案:苏说是也。晏子固知尧舜未尝支解人,而以「何体始」为问者,欲借以启沃景公。景公率尔曰「从寡人始」,言未毕,知支解人之不当,始戞然即止。此非有缺文,正状其言之未已也。
〔一十〕孙星衍云:「御览『遂』下有『止』字。」
〔一一〕苏舆云:「『公曰』二字当衍。」◎则虞案:「遂不支解」四字,记者之言也,故又用「公曰」二字以别之。苏言误。
〔一二〕王念孙云:「按治要及御览人事部皆无此七字,今有之者,亦后人依说苑加之。」
〔一三〕王念孙云:「按说苑作『臣请为君数之』,治要及艺文类聚人部、兽部,御览人事部、兽部,白帖三十九皆作『请数之』;今本依说苑加『臣为君』三字,而脱去『请』字。按下文『公曰可』,即可晏子之请也,则原有『请』字明矣。故说苑亦有『请』字(外上篇记谏杀颜浊邹事,亦曰『请数之以其罪而杀之』)。」
〔一四〕卢文弨云:「『使』下有『自』字。」◎苏舆云:「治要正有『自』字。」◎则虞案:说苑「使」作「令」,无「自」字。
〔一五〕孙星衍云:「『致』,御览作『属』。」◎则虞案:宋本御览四百五十六引作「然后煞之」。
〔一六〕孙星衍云:「沈启南本下有注云:『或作景公有马,其圉人杀之,公怒,援戈将自击之。晏子曰:「此不知其罪而死,臣请为君数之,令知其罪而杀之。」公曰:「诺」。晏子举戈而临之曰』云云。是说苑文。」◎黄以周云:「原本『子』误『乎』,今正。元本有一○,乃出异文云:『或作景公有马,其圉人杀之,公怒,援戈将自击之。晏子曰:「此不知其罪而死,臣请为君数之,令知其罪而杀之。」公曰「诺」,晏子举戈而临之曰』云云,凡五十五字,又作○隔之,乃接『尔罪有三』句。」◎则虞案:元本○下「此不知」无「知」字,「援戈」无「戈」字,明活字本同。黄氏盖未见原本,据吴刻而言也。此二字乃顾广圻所补。
〔一七〕则虞案:治要、艺文类聚二十四、九十三俱作「尔有三罪」,御览作「尔有罪三」,事类赋注二十一作「尔有三死罪」。
〔一八〕则虞案:治要同,惟无「而」字,类聚二十四「而」作「汝」,九十三无「而」字,御览四百五十六亦作「汝」。
〔一九〕则虞案:白帖作「汝罪一也」,类聚二十四、御览作「当死罪一」,九十三、事类赋作「一当死也」。
〔二十〕孙星衍云:「『善』,御览作『爱』。」◎卢文弨云:「御览无『最』字。」◎则虞案:类聚九十三、御览八百九十六、事类赋注作「最善马」,类聚二十四、御览四百五十六引作「所爱马」。
〔二一〕则虞案:类聚九十三、事类赋注二十一作「百姓必怨叛」。类聚二十四作「百姓怨吾君」。
〔二二〕则虞案:类聚及事类赋皆作「轻伐」。
〔二三〕孙星衍云:「『汝』,太平御览下有『一』字。」
〔二四〕卢文弨云:「御览『使』下有『公』字。」◎俞樾云「『积怨』当作『怨积』。」◎苏舆云:「今本作『怨积』,疑俞所见本误也。」
〔二五〕苏舆云:「『汝』字缘上文衍。」◎陶鸿庆云:「上文当死罪一也,当死罪二也,句首皆无『汝』字,此文亦当一律。『汝』字本在『今以』下,传写脱去,而校者误补于『当死罪』之上耳。」
〔二六〕则虞案:御览四百五十六引「今」作「令」,义亦通。
〔二七〕王念孙云:「按治要及艺文类聚人部、兽部,御览人事部、兽部皆但有『公喟然曰赦之』六字,今本『夫子释之』三句,皆后人依说苑加之。『叹』字亦后人所加。」◎则虞案:类聚二十四引作为「舍之」,事类赋注引作「赦之」。作「赦之」,微误。
晏子春秋集释卷第二
内篇谏下第二
景公藉重而狱多欲托晏子晏子谏第一
景公藉重而狱多〔一〕,拘者满圄〔二〕,怨者满朝〔三〕。晏子谏,公不听。公谓晏子曰:「夫狱,国之重官也,愿托之夫子。」晏子对曰:「君将使婴敕其功乎〔四〕?则婴有壹妄能书,足以治之矣〔五〕。君将使婴敕其意乎?夫民无欲残其家室之生,以奉暴上之僻者,则君使吏比而焚之而已矣〔六〕。」景公不说,曰:「敕其功则使壹妄,敕其意则比焚〔七〕,如是,夫子无所谓能治国乎?」晏子曰:「婴闻与君异。今夫胡貉戎狄之蓄狗也〔八〕,多者十有余,〔九〕寡者五六,然不相害伤。今束鸡豚妄投之,其折骨决皮〔一〕,可立得也〔一一〕。且夫上正其治,下审其论〔一二〕,则贵贱不相踰越。今君举千锺爵禄,而妄投之于左右,左右争之,甚于胡狗,而公不知也。寸之管无当〔一三〕,天下不能足之以粟〔一四〕。今齐国丈夫耕,女子织,夜以接日,不足以奉上,而君侧皆雕文刻镂之观〔五〕。此无当之管也,而君终不知。五尺童子,操寸之烟〔一六〕,天下不能足以薪〔一七〕。今君之左右,皆操烟之徒,而君终不知。钟鼓成肆〔一八〕,干戚成舞,虽禹不能禁民之观。且夫饰民之欲,而严其听,禁其心,圣人所难也,而况夺其财而饥之,劳其力而疲之〔一九〕,常致其苦而严听其狱〔二十〕,痛诛其罪,非婴所知也。」
〔一〕 庐文弨云:「藉即藉敛。」◎刘师培校补云:「书钞四十五引『藉』作『籍』。」◎则虞案:御览四百八十三、六百四十三俱作『籍』,元明各本「籍」「藉」错出。
〔二〕 孙星衍云:「据此及左传『圄伯嬴于轑阳』之文,知囹圄非秦狱名。说文:『圉,囹圉,所以拘罪人。』」
〔三〕 于鬯云:「据下文言『民』,则此似不应言『朝』。或者谓外朝耳。国语晋语云:『绛之富商韦藩木楗而过于朝,』是民亦得往来于朝,必外朝也。」
〔四〕 孙星衍云:「说文:『敕,戒也。』『敕,劳也。』经典多用『敕』为『敕』。吕氏春秋:『用事既饬』,高诱注:『「饬」读作「敕」,敕督田事。』是此『敕』当读『饬』也。」◎卢文弨云:「『敕』通『敕』,『功』,谓功效也。下云『敕其意』,谓革民之心也。」◎于省吾云:「孙星衍谓『敕』当读『饬』,是也。卢文弨云:『功谓功效也,下云敕其意,谓革民之心也。』按卢以『功』为『功效』,殊误。诗七月『载缵武功』,传『功,事也』。崧高『世执其功』,传『功,事也』。『饬』谓整饬,『饬其功』谓整饬其事,与下云『敕其意』为对文。功效就事之已有成者言,已有成不须再言整饬也。」
〔五〕 孙星衍云:「言一妄男子能书记者,即成谳矣。」◎俞樾云:「按孙说非也,一妄男子,不可止曰『一妄』,『妄』疑『妾』字之误,『婴有壹妾能书足以治之』,极言治之之易,虽妇女可也。下文曰『则君使吏比而焚之而已矣』,盖两语皆滑稽之词,故景公不说也。」◎刘师培校补云:「黄本『妄』作『妾』,下同,与俞氏平议说合。」
〔六〕 孙星衍云:「言焚其谳也。」◎卢文弨云:「此正言民意之不从上也。不从上,则比户可诛,故云『比而焚之』,非焚其谳也。观下景公曰『敕其意』,则『比焚如』是比焚如之刑也,『焚如』之刑,杀其亲之刑也,见周礼秋官『掌戮』疏引郑康成易注。」◎苏舆云:「孙说是。『敕意』,所谓革心也,革心上德,故云谳可焚。下云『常致其苦,而严听其狱,痛诛其罪,非婴所知』,正承此,反言以诘公不焚谳之非耳。卢误以下『焚如』为刑,遂不可通矣。」◎则虞案:易噬嗑:「君子以明罚敕法」,敕,谓理也,求也。上云「敕其功」者,求其治狱之功也;此云「敕其意」者,求在狱之情也。求其功不求其情,则一能书者足以任其事;如欲求其情,则民无欲残其室家以奉其上者,则比户之可诛矣。「比而焚之」,犹孟子所谓「将比今之诸侯而诛之也」;「焚」疑「偾」之假借,汉书韩王信传「偾于吴」,集注:「犹毙也;」左襄二十四年传「象有齿以焚其身」,注:「毙也。」后人忘「焚」「偾」通假之义,而泥于火焚,致失其解。
〔七〕 苏舆云:「句绝。『比』下当有『而』字,『如是』,犹云若是,属下为义,卢联读非。」◎陶鸿庆云:「『比焚如』三字不可晓,疑『焚如』本作『如焚』,『如』与『而』同,『比如焚』即晏子所谓比而焚之也。『焚』,孙氏以为焚其谳,是也。校者不知『如』之为『而』,以为文不可通,辄乙其文为『焚如』,卢校因解为『焚如之刑』,斯为不伦矣。」
〔八〕 孙星衍云:「『貉』当为『貉』。」◎刘师培校补云:「黄本『貉』作『貉』。」
〔九〕 则虞案:元刻本、黄本、子汇本、吴勉学本「余」作「余」。
〔一十〕孙星衍云:「言争鸡豚而相伤也。」
〔一一〕王念孙云:「按『得』字义不可通,当是『待』字之误。『可立而待也』,见孟子。」◎苏时学说同王。◎俞樾云:「按『得』字义不可通,乃『见』字之误,史记赵世家『未得一城』,赵策『得』作『见』。留侯世家『果见谷城山下黄石』,汉书『见』作『得』,盖『得』字古作『〈得,去彳〉』,其上从『见』,故『见』『得』二字往往相混。」◎则虞案:指海本作「待」。
〔一二〕苏舆云:「『论』读为『伦』。伦,等也,言审其贵贱之等也。作『论』者,借字耳。」
〔一三〕孙星衍云:「文选三都赋序『玉卮无当』,刘渊林注:『当,底也,去声。』」
〔一四〕则虞案:御览八百四十引俱无「之」「以」字,四百九十三引无「以」字。
〔一五〕孙星衍云:「『雕』,一本作『雕』,正字。」◎则虞案:御览两引无「皆」字。元本、子汇本作「雕」。
〔一六〕孙星衍云:「言操火。」◎王引之云:「火能烧薪,烟则不能烧薪,『烟』当为『熛』(下『操烟』同)。说文:『熛,火飞也,读若标。』一切经音义十四引三仓曰:『熛,迸火也。』淮南说林篇曰:『一家失熛,百家皆烧。』史记淮阴侯传曰:『熛至风起。』汉书叙传曰:『胜广熛起,梁籍扇烈。』是熛即火也。故曰:『操寸之熛,天下不能足之以薪。』『熛』『烟』字相似,世人多见『烟』,少见『熛』,故诸书『熛』字多误作『烟』。说见吕氏春秋『烟火』下。」◎苏时学曰:「案即一星之火可以燎原之意。」◎则虞案:指海本已改作「熛」。
〔一七〕苏舆云:「『足』下疑有『之』字,而传写者夺之。」◎则虞案:非夺「之」字,上句「之」字或衍文也。
〔一八〕苏舆云:「肆,犹列也。」
〔一九〕黄以周云:「元刻脱『之』字。」◎则虞案:活字本、吴本亦脱,吴勉学本、子汇本、杨本、凌本、孙本均有。
〔二十〕则虞案:黄本「听」作「德」。
景公欲杀犯所爱之槐者晏子谏第二〔一〕
景公有所爱槐〔二〕,令吏谨守之〔三〕,植木县之,下令曰:〔四〕「犯槐者刑,伤之者死〔五〕。」有不闻令,醉而犯之者〔六〕,公闻之曰:「是先犯我令。」使吏拘之,且加罪焉〔七〕。其女子往辞晏子之家〔八〕,托曰〔九〕:「负廓之民贱妾〔一十〕,请有道于相国〔一一〕,不胜其欲〔一二〕,愿得充数乎下陈〔一三〕。」晏子闻之,笑曰:「婴其淫于色乎?何为老而见奔〔一四〕?虽然,是必有故。」令内之。女子入门,晏子望见之,曰:「怪哉!有深忧。」进而问焉,曰:「所忧何也?」对曰:「君树槐县令,犯之者刑,伤之者死。妾父不仁〔一五〕,不闻令,醉而犯之,吏将加罪焉〔一六〕。妾闻之,明君莅国立政,不损禄,不益刑,又不以私恚害公法〔一七〕,不为禽兽伤人民〔一八〕,不为草木伤禽兽〔一九〕,不为野草伤禾苗。吾君欲以树木之故杀妾父,孤妾身〔二十〕,此令行于民而法于国矣。虽然,妾闻之,勇士不以众强凌孤独,明惠之君不拂是以行其所欲〔二一〕。此譬之犹自治鱼鳖者也〔二二〕,去其腥臊者而已〔二三〕。昧墨与人比居庾肆,而教人危坐〔二四〕。今君出令于民,苟可法于国〔二五〕,而善益于后世,则父死亦当矣,妾为之收亦宜矣。甚乎!今之令不然,以树木之故,罪法妾父,妾恐其伤察吏之法,而害明君之义也〔二六〕。邻国闻之,皆谓吾君爱树而贱人,其可乎〔二七〕?愿相国察妾言以裁犯禁者。」晏子曰:「甚矣!吾将为子言之于君。」使人送之归。明日,早朝〔二八〕,而复于公曰〔二九〕:「婴闻之,穷民财力以供嗜欲谓之暴〔三十〕,崇玩好,威严拟乎君谓之逆〔三一〕,刑杀不辜谓之贼〔三二〕。此三者,守国之大殃〔三三〕。今君穷民财力,以羡馁食之具〔三四〕,繁锺鼓之乐,极宫室之观,行暴之大者〔三五〕;崇玩好,县爱槐之令,载过者驰,步过者趋,威严拟乎君,逆之明者也〔三六〕;犯槐者刑,伤槐者死,刑杀不称〔三七〕,贼民之深者。君享国,〔三八〕德行未见于众〔三九〕,而三辟着于国〔四十〕,婴恐其不可以莅国子民也〔四一〕。」公曰〔四二〕:「微大夫教寡人〔四三〕,几有大罪以累社稷,今子大夫教之,社稷之福,寡人受命矣〔四四〕。」晏子出,公令趣罢守槐之役〔四五〕,拔置县之木,废伤槐之法〔四六〕,出犯槐之囚。
〔一〕 则虞案:管同谓晏子书为六朝人为之,且有谓采集列女传诸书为之说者。今以此章与列女传互勘,列女传剪割增衍,痕迹宛然。是刘向据晏子春秋并杂以鲁诗之说,其中「昧墨」「庾肆」诸语,刘氏且失其读,故又以他事实之。管同之说非也。
〔二〕 则虞案:白帖三十九引、御览四百五十六引俱无「所」字,御览五百一十九引「槐」下有「树」字。
〔三〕 则虞案:类聚二十四、御览四百十五、五百一十九引无「谨」字,列女传齐伤槐女及类聚八十八引俱作「使人守之」。
〔四〕 则虞案:类聚二十四、御览四百五十六只一「令」字,类聚八十八、事文类聚二十三作「令曰。」
〔五〕 则虞案:列女传、类聚八十八、御览四百五十六、五百一十九、九百五十四、事类赋注二十五、事文类聚二十三引作「伤槐者死」,惟御览四百十五作「伤之」,下文作「犯之者刑,伤之者死」,亦沿列女传而讹。
〔六〕 则虞案:类聚二十四作「有过而犯之」者,八十八、御览九百五十四、事类赋注、事文类聚作「有醉而伤槐」,御览五百一十九引与此同,无「过」字。孙星衍云:「『令』」,御览作『命』。今见宋本御览皆作「令」,不作「命」。
〔七〕 则虞案:艺文类聚二十四作「君令吏收而拘之,将加罪焉」,御览四百十五、五百一十九俱作「吏收而拘之,将加罪焉」,御览九百五十四、事类赋、事文类聚俱作「且加刑焉」。列女传:「景公闻之曰:『是先犯我令。』使吏拘之,且加罪焉。」今本晏子盖沿列女传而增「公闻之曰:『是先犯我令』」九字。
〔八〕 则虞案:御览四百十五引作「其子女往晏子家」,九百五十四作「其子惧而告晏子」,事类赋作「其女告晏子」,事文类聚同,惟「告」作「说」。是此「辞」字乃辞说也。各本皆无「女」字。洪颐烜云:「左氏成二年传『必以萧同叔子为质』,杜预注:『子,女也。』孟子告子下『踰东家墙而搂其处子』,赵岐注:『处子,处女也。』凡言子者男女之通称,俗本『子』上增『女』字,非是。」黄以周亦云:「不必增『女』字。」
〔九〕 则虞案:御览四百十五作「说曰」,五百一十九及事文类聚作「说晏子曰」,此「托」字盖为「说」字之形讹。
〔一十〕孙星衍云:「『负廓』即『负郭』,俗加。」◎则虞案:御览四百十五诸引「贱妾」皆从下句读,俱无「负郭之民」四字,此恐沿列女传下文有「幸得充城郭为公民」语而增。
〔一一〕则虞案:列女传无此句。道者,陈请也。
〔一二〕则虞案:列女传「不」上有「贱妾」二字,案有者是也。苟无「贱妾」二字,是晏子不胜其欲矣。此「不胜其欲」,乃女子之自媒之诡词。
〔一三〕则虞案:列女传无「陈」字。
〔一四〕则虞案:列女传「其」下有「有」字,「淫」下有「于」字,「奔」作「奔」。孙星衍云:「见奔,见淫奔也。」
〔一五〕于鬯云:「『仁』当读为『佞』,『佞』谐『仁』声(小徐本说文如此,大徐从信省),故得假借。小尔雅广言云:『佞,才也。』『妾父不佞』者,谓妾父不才耳。问上篇云『寡人持不仁』,不仁亦不佞也。俱不合据本字读。」◎孙诒让札迻同。
〔一六〕则虞案:列女传作「妾父幸得充城郭为公民,见阴阳不调,风雨不时,五谷不滋之故,祷于名山神水不胜曲叶之味,先犯君令,醉至于此,罪故当死」。此盖刘向之所增益,以明女之善辞令也。
〔一七〕则虞案:列女传作「妾闻明君之莅国也,不损禄而加刑,又不以私恚害公法」,与此微异。黄本「恚」作「意」。
〔一八〕则虞案:列女传作「不为六畜伤民人」,御览五百一十九、事文类聚二十三引作「不为禽兽以杀人」,又御览四百十五引作「不为禽兽伤人」。
〔一九〕则虞案:列女传无「不为草木」句。
〔二十〕则虞案:御览四百十五、五百一十九、事文类聚二十三引「吾」作「今」,类聚又无「身」字。
〔二一〕则虞案:「不拂是以行其所欲」,即伪大禹谟之「罔咈百姓以欲己之欲」也。「拂」通「咈」,「是」通「戾」,「盩」「咈」「戾」同义。书尧典「咈哉」,传「戾也」。
〔二二〕则虞案:治者,魝也。说文:「楚人谓治鱼也。」
〔二三〕卢文弨云:「此与下『昧墨』『教人危坐』两喻,俱不甚可了,或以去其腥臊,则于鱼鳖无伤也『昧墨』犹言『黑暗』,黑暗之中教人危坐,人其从之乎?言人不能从也。」◎苏舆云:「腥臊,皆害鱼鳖之味者,治鱼鳖但去其害味之物,不全弃鱼鳖,以喻治国者但去其有害于国之人,不欲以小故而全去之也。」
〔二四〕黄本「昧」作为「脉」,上方校语云:「一作『昧』。」◎孙星衍云:「『昧』,读如冒昧,『墨』,言贪墨。」◎苏时学云:「『昧墨』疑当作『寐嘿』,盖偃息之意,言己不能危坐而欲以教人。」◎于鬯云:「此二句对文,则『昧墨』下亦当有『而』字,『昧墨』者,孙星衍音义解为『贪墨』是也。『居庾』二字当乙转,庾即今之『稻堆』,说见诗楚茨篇校。『比庾』者,此庾与彼庾相肩比也,己贪墨而与人比庾,则人将疑之矣。『居』本『踞』字,说文尸部云:『居,蹲也,』是也。己踞肆而教人危坐,则人弗从之矣。此二句当是古语,而伤槐女称述之以明景公之不自省察而徒罪人也。『庾』『居』二字误倒,致文不可读。」◎苏舆云:「此疑处己于安而陷人于危意。」◎于省吾云:「按『庾』乃『唐』之讹。淮南子修务:『司马庾谏曰』,高注:『庾、秦大夫也,或作唐,』是其证。庄子田子方『是求马于唐肆也』,唐肆,乃古人成语。」◎则虞案:「譬之」以下四句,不知系何处错简飘寄于此,不类不伦,强为之释,转成理障。列女传此段改作「宋景公之时大旱」云云,史通讥其事代乖剌,盖在刘向之时已失其读,故刘氏以他事实之。
〔二五〕孙星衍云:「『可』,一本作『有』。」
〔二六〕则虞案:御览五百十九、事文类聚二十三引作「害明君之政,损明君之义」,御览四百十五引作「妾恐害明君之义」。
〔二七〕则虞案:御览九百五十四引「邻」上有「妾恐」二字,无「皆」字,「树」作「槐」,无「其」字,「贱」作「残」。
〔二八〕孙星衍云:「『早』,一本作『蚤』。」◎则虞案:活字本,嘉靖本、子汇本作「蚤」,吴勉学本作「早」。
〔二九〕则虞案:御览五百十九、事文类聚引作「而复其言于君」。
〔三十〕则虞案:御览四百五十六引「民」作「人」,「供」作「从」,列女传作「穷民财力谓之暴」。
〔三一〕卢文弨云:「言一玩好之物耳,而其威严乃拟乎君,犯之则有罪也。」◎则虞案:列女传作「崇玩好,严威令,谓之逆」。御览四百五十六引无「拟乎君」三字。案有者是也。下文云:「崇玩好,县爱槐之令,载过者驰,步过者趋,威严拟乎君,逆之明者也。」此云「威严拟乎君」,即约下文而言。
〔三二〕王念孙云:「按『不辜』本作『不称』,此后人以意改也。『不称』,谓不当也,下文曰『刑杀不称,贼民之深者』,即承此文言之。御览人事部九十七引此正作『刑杀不称谓之贼』,列女传辩通传作『不正』,亦是不称之意,故知『辜』字为后人所改。」◎则虞案:指海本已改。
〔三三〕黄以周云:「御览下有『也』字。」◎则虞案:御览四百五十六引无「此」字「也」字。
〔三四〕孙星衍云:「诗传:『羡,余也。』」◎卢文弨云:「列女传作『以美饮食之具』。」◎王念孙云:「按『馁食』二字,义不可通。列女传作『美饮食之具』,『美』与『羡』义得两通,『饮食』与『锺鼓』『宫室』对文,则『馁』为『饮』之误明矣。」◎黄以周云:「当依列女传作『以美饮食之具』,卢梁校本并同。」◎于鬯云:「『馁』,当本作『妥』,盖即涉「食」字而误加食旁,说文女部云:『妥,安也。』『妥食』者,谓所便安与所饮食,二字平列,与下文『锺鼓』『宫室』比偶,作『馁食』则不辞矣。王念孙杂志依列女齐伤槐女传作『饮食』,谓『馁』为『饮』之误,然诚作『饮食』,文义浅显,何缘误『饮』为『馁』,『馁』『饮』字形又不相肖,故疑晏子之文亦不与传同。」◎则虞案:「具」,活字本、嘉靖本、吴勉学本、子汇本、凌本误作「贝」,指海本「馁」改作「饮」。
〔三五〕则虞案:列女传下有「也」字。
〔三六〕苏舆云:「『也』字当衍,『逆』上或有夺字。」◎则虞案:「也」字非衍文,列女传「逆」上有「是」字,下有「民」字,当据补。
〔三七〕孙星衍云:「艺文类聚作『刑煞』,今本脱『刑』字,非」◎黄以周云:「元刻脱『刑』字。」◎则虞案:列女传「称」作「正」,类聚作「犯槐者死」,无「伤槐者」句,盖节引也。活字本、吴勉学本、凌本俱脱「刑」字。
〔三八〕孙星衍:「艺文类聚作『飨』。」◎则虞案;御览四百五十六亦作「飨」。
〔三九〕则虞案:白帖作「德未及于众」,御览四百五十六引「众」作「民」。
〔四十〕孙星衍云:「白帖作『刑僻如危国』,艺文类聚亦作『刑僻』。」◎苏舆云:「三辟,暴、逆、贼。」
〔四一〕则虞案:白帖引作「是不可以莅国安民也」,御览四百五十六引「民」作「人」。
〔四二〕孙星衍云:「艺文类聚、御览下有『善』字。」
〔四三〕刘师培云:「戴校云:『当作「微子大夫教」。』」
〔四四〕则虞案:列女传作「寡人敬受命」。
〔四五〕黄以周云:「『趣』,御览作『吏』。」◎则虞案:御览四百十五、五百一十九两引「令」下皆有「吏」字,列女传作「实时命罢守槐之役」,「实时」,即趣也。
〔四六〕则虞案:御览四百一十五、五百一十九两引无「废伤槐之法」句。又九百五十四下有「罢其禁」三字。
景公逐得斩竹者囚之晏子谏第三〔一〕
景公树竹,令吏谨守之〔二〕。公出,过之,有斩竹者焉〔三〕,公以车逐〔四〕,得而拘之,将加罪焉。晏子入见〔五〕,曰:「君亦闻吾先君丁公乎〔六〕?」公曰:「何如?」晏子曰:「丁公伐曲沃〔七〕,胜之,止其财,出其民。公日自莅之〔八〕,有舆死人以出者,公怪之,令吏视之〔九〕,则其中金与玉焉〔一十〕。吏请杀其人,收其金玉〔一一〕。公曰:『以兵降城〔一二〕,以众图财〔一三〕,不仁。且吾闻之〔一四〕,人君者〔一五〕,宽惠慈众,不身传诛〔一六〕。』令舍之〔一七〕。」公曰:「善!」晏子退,公令出斩竹之囚〔一八〕。
〔一〕 则虞案;场本无此章。
〔二〕 则虞案;初学记二十、艺文类聚二十四引皆无「谨」字。
〔三〕 则虞案:元刻误「轩」,活字本剜改,嘉靖本、吴怀保本仍作「轩」。
〔四〕 卢文弨云:「初学记『逐』下有『之』字。」
〔五〕 则虞案:初学记、类聚皆无「入见」二字。
〔六〕 苏舆云:「『君』,音义作『公』,注云:『公,艺文类聚作「君」,是。』此盖据类聚改。」
〔七〕 王念孙云:「案『曲沃』本作『曲城』,此后人妄改之也。『曲城』,一作『曲成』,汉书地理志:『东莱郡有曲成县,高帝六年封虫达为曲成侯者也。其故城在今莱州府掖县东北。』史记齐世家云:『太公东就国,莱侯来伐,与之争营邱。』又云:『营邱边莱。』然则齐莱接壤,故丁公有伐曲城之事,若春秋之曲沃,即今之绛州闻喜县东,距营邱二千余里,丁公安得有伐曲沃之事乎?艺文类聚人部八引此正作『伐曲城』。」◎苏时学云:「『曲沃』当作『曲城』,纪年『成王十四年,齐师围曲城,克之』,即其事也。」◎则虞案:指海本已改作『曲城』。
〔八〕 苏舆云:「『日』旧刻作『曰』,拾补作『日』,旁注『曰字』。」◎黄以周云:「原本『曰』字误,今从拾补。」◎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子汇本、凌本皆作「曰」,类聚二十四引无此句。
〔九〕 则虞案:类聚无「吏」字。
〔一十〕王念孙云:「案『金』上有『有』字,而今本脱之,则文义不明。」◎则虞案:类聚无「与」字,指海本已增「有」字。
〔一一〕则虞案:元刻本、嘉靖本作「〈壮,士改又〉其人下」;活字本、吴怀保本作「〈壮,士改又〉其人丁」;绵眇阁本、吴勉学本子汇本作「收其金玉」。「人下」「人丁」皆「金玉」二字之残。
〔一二〕孙星衍云:「『降』,艺文类聚作『攻』。」
〔一三〕苏舆云:「『图』,各本作『围』,音义据艺文类聚正作为『图』,今改从音义。」
〔一四〕则虞案:类聚无此句。
〔一五〕孙星衍云:「艺文类聚作『君人者』。」◎则虞案:初学记二十亦作「君人者」。
〔一六〕孙星衍云:「『传』读为『专』。艺文类聚作『身不妄诛』。」◎则虞案:「不身传诛」者,言人君罪人当付吏治之,不亲传令行刑戮也。读为「专」,非是。
〔一七〕孙星衍云:「艺文类聚作『令吏舍之』。」
〔一八〕则虞案:类聚「囚」下有「舍之」二字。
景公以抟治之兵未成功将杀之晏子谏第四
景公令兵抟治〔一〕,当〈月葛〉冰月之间而寒〔二〕,民多冻馁,而功不成。公怒曰:「为我杀兵二人〔三〕。」晏子曰:「诺。」少间,晏子曰:「昔者先君庄公之伐于晋也,其役杀兵四人,今令而杀兵二人,是师杀之半也〔四〕。」公曰:「诺!是寡人之过也。」令止之。
〔一〕 孙星衍云:「疑抟埴,埴治声相近。」◎王念孙云「案『治』者,〈尃瓦〉也。『抟治』,谓抟土为〈尃瓦〉。广雅曰:『治,〈尃瓦〉也。』◎则虞案:元刻本作「冶」。
〔二〕 孙星衍云:『〈月葛〉』当为『腊』,左传:『虞不腊矣。』说文:『冬至后三戊腊祭百神。』」◎苏舆云:「浙刻本『〈月葛〉』改『腊』。」◎于省吾云:「按下第十三亦有『冰月服之』之语,陈(图) 殷『冰月丁亥』,吴式芬谓冰月见晏子春秋,即十一月也。」
〔三〕 则虞案:黄本「兵」作「其」。
〔四〕 孙星衍云:「『师杀』,犹言『军兴』。」◎卢文弨云「元刻作『杀师』,是。」◎苏时学云;「『师杀』二字误倒,二为四之半也。」◎黄以周云:「凌本同元刻。」◎刘师培云:「『令』字疑衍,黄本无『杀』字。」◎则虞案;吴勉学本作「师杀」,活字本、杨本、子汇本皆作「杀师」。
景公冬起大台之役晏子谏第五〔一〕
晏子使于鲁,比其返也〔二〕,景公使国人起大台之役,岁寒不已,冻馁之者乡有焉〔三〕,国人望晏子。晏子至,已复事,公延坐〔四〕,饮酒乐,晏子曰:「君若赐臣,臣请歌之。」歌曰:「庶民之言曰:『冻水洗我,若之何!太上靡散我,若之何〔五〕!』」歌终,喟然叹而流涕〔六〕。公就止之曰〔七〕:「夫子曷为至此〔八〕?殆为大台之役夫!寡人将速罢之〔九〕。」晏子再拜。出而不言,遂如大台,执朴鞭其不务者,曰:「吾细人也,皆有盖庐〔一十〕,以避燥湿,君为壹台而不速成〔一一〕,何为〔一二〕?」国人皆曰:「晏子助天为虐〔一三〕。」晏子归,未至,而君出令趣罢役,车驰而人趋。仲尼闻之,喟然叹曰:「古之善为人臣者,声名归之君〔一四〕,祸灾归之身〔一五〕,入则切磋其君之不善〔一六〕,出则高誉其君之德义〔一七〕,是以虽事惰君,能使垂衣裳,朝诸侯,不敢伐其功。当此道者,其晏子是耶!」
〔一〕 则虞案:左襄十七年传:「宋皇国父为大宰,为平公筑台,妨于农功,子罕请俟农功之毕,公弗许。筑者讴曰:『泽门之皙,实兴我役;邑中之黔,实慰我心。』子罕闻之,亲执扑,以行筑者,而抶其不勉者,曰:『吾侪小人皆有阖庐,以辟燥湿寒暑,今君为一台而不速成,何以为役?』讴者乃止。或问其故,子罕曰:『宋国区区,而有诅有祝,祸之本也。』」下接「齐晏桓子卒,晏婴麤缞斩」云云。此恐传闻异辞故所记不同。其歌甚古,必非后人所伪托。
〔二〕 则虞案:景公起台,在晏子既行未返之时,不当云「比其返也」。又下既云「晏子至」,此又云「返」,亦重复。「返」即「反」,古「反」「出」二字形近易混,此「反」当为「出」字之讹,说见吴大澄字说,不繁引。
〔三〕 卢文弨云:「『之』字疑衍。」◎王念孙云:「案此文本作『役之冻馁者乡有焉』。今本『之』字误在『冻馁』下,又夺去『役』字。艺文类聚岁时部下、初学记人部中、御览时序部十九,并引作『役之冻馁者』。」◎则虞案:北堂书钞一百五十六及御览三十四引亦无「之」字。
〔四〕 孙星衍云:「艺文类聚作『公延晏子坐』,今本『延』作为『乃』,非。」◎则虞案:元本、活字本、杨本、子汇本、凌本俱作「乃」;北堂书钞、初学记十八、艺文类聚五、事文类聚十二引皆作「公延晏子坐」。
〔五〕 则虞案:北堂书钞、艺文类聚、事文类聚集引俱作「庶人之冻,我若之何;奉上靡弊,我若之何」。「太上」者,孙星衍云「太上,尊辞。」「散」者,苏时学云:「『散』当为『敝』,『敝』与『散』相近而讹,下章言『靡敝』,是也。」◎文廷式云:「此文当作『太上散我若之何』,『靡』字涉下文『太上之靡散』而衍,太上散,犹老子言朴散也。『洗』『散』古韵互协。」◎刘师培云:「今考淮南原道训云:『而不可靡散』;要略曰:『靡散大宗。』」
〔六〕 王念孙云:「案『叹而』二字后人所加,上言『喟然』,下言『流涕』,则『喟然』之为叹可知,无庸更加『叹而』二字。艺文类聚、初学记并引作『喟然流涕』,无『叹而』二字。谏上篇『公喟然』,后人加『叹』字,谬与此同。」◎则虞案:指海本已删「叹而」二字。
〔七〕 则虞案:艺文类聚五无「就」字。
〔八〕 则虞案:初学记、艺文类聚「子」上俱无「夫」字。
〔九〕 则虞案:初学记、类聚俱无「速」字。
〔一十〕卢文弨曰:「盖,音盍。」◎俞樾云:「案『盖』乃『盍』字之误,『盍』读为『阖』,襄十七年左传『吾侪小人,皆有阖庐,以避燥湿寒暑』,语意与此同。」◎则虞案:俞说是也。御览一百七十七引正作「阖庐」,吕氏春秋知化篇「吴为丘墟,祸及阖庐」,「阖庐」,亦民居也。
〔一一〕卢文弨云:「句上御览有『今』字,『壹』作『一』。」
〔一二〕苏舆云:「『何为』二字,文义不完。左传襄十八年载子罕事作『何以为役』。」◎则虞案:事见襄十七年传,见前引。
〔一三〕则虞案:「曰」字当为「〈吕,左边为一竖〉」字形近而讹,御览一百七十七引正作「以」。
〔一四〕则虞案:御览引「声」作「美」。
〔一五〕则虞案:凌本「祸」作「〈祻,固上加丿〉」。
〔一六〕孙星衍云:「『磋』当为『瑳』。」
〔一七〕则虞案:吴怀保本「高」作「交」。
景公为长庲欲美之晏子谏第六
景公为长庲〔一〕,将欲美之,有风雨作,公与晏子入坐饮酒,致堂上之乐。酒酣,晏子作歌曰:「穗乎不得获〔二〕,秋风至兮殚零落〔三〕,风雨之拂杀也〔四〕,太上之靡弊也。」歌终,顾而流涕,张躬而舞〔五〕。公就晏子而止之曰:「今日夫子为赐而诫于寡人〔六〕,是寡人之罪。」遂废酒,罢役,不果成长庲。
〔一〕 孙星衍云:「一本注云:『庲,舍也。』御览注云:『音来,舍也。』玉篇同。当为『斄』之省文。」◎刘师培云:「原本玉篇广部引埤庲仓云:『长庲,台,齐景公作也。』」◎则虞案:广韵十六咍「庲,舍也」。虞喜志林作「长府」。孙云「一本有注云」者,元本、活字本、绵眇阁本、子汇本正如是。
〔二〕 孙星衍云:「『穗』,御览作『种』。」◎王念孙云:「案『穗乎』本作『穗兮』,与下句文同一例,隶书『兮』『乎』相似,故『兮』误为『乎』,御览人事部九十七引此正作『穗兮』。」◎于鬯云:「『穗乎』二字疑当复迭,歌体七字句。」◎则虞案:于云当作七字句,是也。「穗乎」复迭未必然,虞喜志林「禾有穗兮不得获」,是所挩者为「禾有」二字。「乎」亦「兮」字之形讹,当据校补。
〔三〕 孙星衍云:「『殚』,御览作『草』,或『单』字,言尽零落也。『获』『落』为韵。」
〔四〕 孙星衍云:「御览作『拂煞』,今本作『弗』,非。『杀』读如『{杀米}』,说文:『〈米悉〉{杀米},散之也。』」◎黄以周云:「『拂』,元刻作『弗』,凌本同。『弗』古『拂』字,御览作『拂杀之』,下作『靡弊之』,无『太上之』三字。」◎则虞案:活字本、吴勉学本、杨本、子汇本俱作「弗」。
〔五〕 孙星衍云:「御览作『张掖而儛』。」◎王念孙案:「『张躬』,即『张肱』也(『躬』字古读若『肱』,故与『肱』通。汉司隶校尉杨涣石门颂『川泽股躬』,『躬』即『肱』字)。故左传郑公孙黑肱字子张。钞本御览脱『躬』字,刻本作『张掖』,乃后人以意补耳,不可从。」
〔六〕 则虞案:御览四百五十六引「为」作「有」,「诫」作「讥」,无「于」字。
景公为邹之长涂晏子谏第七
景公筑路寝之台〔一〕,三年未息;又为长庲之役〔二〕,二年未息;又为邹之长涂〔三〕。晏子谏曰:「百姓之力勤矣!公不息乎〔四〕?」公曰:「涂将成矣,请成而息之。」对曰:「明君不屈民财者,不得其利;不穷民力者,不得其乐〔五〕。昔者楚灵王作顷宫〔六〕,三年未息也;又为章华之台〔七〕,五年又不息也;干溪之役〔八〕,八年,百姓之力不足而自息也〔九〕。灵王死于干溪,而民不与君归〔一十〕。今君不遵明君之义,而循灵王之迹〔一一〕,婴惧君有暴民之行〔一二〕,而不睹长庲之乐也,不若息之。」公曰:「善!非夫子者,寡人不知得罪于百姓深也。」于是令勿委坏〔一三〕,余财勿收〔一四〕,斩板而去之〔一五〕。
〔一〕 孙星衍云:「公羊传:『路寝者何?正寝也。』」
〔二〕 苏舆云:「治要『又』上有『而』字。」
〔三〕 则虞案:御览四百五十六引无「三年未息,又为长庲之役」句,又「二年」作「三年」,「又」上有「而」字,「涂」作「途」。
〔四〕 苏舆云:「治要『公』作『君』。」
〔五〕 王念孙云:「案此文本作『君屈民财者,不得其利;穷民力者,不得其乐』。屈者,竭也(见吕氏春秋慎势篇注,淮南原道篇注)。言君竭民之财,将以求利也,而必不得其利;穷民之力,将以为乐也,而必不得其乐,故下文云:『婴惧君有暴民之行,而不睹长庲之乐也。』今本『君』上衍『明』字(此涉下文不遵『明君之义』而衍),『屈』『穷』二字上又各衍一『不』字(此涉下文两『不得』而衍),则义不可通矣。治要正作『君屈民财者不得其利,穷民力者不得其乐』。」◎刘师培校补云:「此当作『明君不屈民财,不穷民力,君屈民财者不得其利,穷民力者不得其乐』。治要所引省『明君……』二语,今本挩误相兼。」◎陶鸿庆云:「王氏从群书治要,谓『明』字及两『不』字皆衍文;然下文云『今君不遵明君之义,而循灵王之迹』,皆承上而言,则『明』字非衍文矣。疑两『者』字上当重『屈民财,穷民力』六字,而写者夺之。」
〔六〕 卢文弨云:「『顷』,元刻作『倾』。」◎黄以周云:「凌本同元刻。」◎苏舆云:「治要『作』下有『为』字,『顷』作『顿』。」
〔七〕 孙星衍云:「左传昭七年『楚子成章华之台』,杜预注『台在今华容城内。』」
〔八〕 孙星衍云:「『溪』当从左传为『溪』,昭二十年传『楚子次于干溪』,杜预注:『在谯国城父县南。』」
〔九〕 王念孙云:「案自『又为章华之台』以下,文有脱误。治要作『又为章华之台,五年未息也;而又为干溪之役,八年,百姓之力不足而自息也』,文义较为顺适。」◎于鬯云:「案此谓百姓叛也。曰百姓之力不足而息,特善其辞耳。然非上息之,而百姓自息,非叛而何。下章云『楚灵王不废干溪之役,起章华之台,而民叛之』,即可证。」◎则虞案:「息」上「自」字各本俱挩,兹补。
〔一十〕则虞案:治要无「于」字「君」字。
〔一一〕苏舆云:「治要『遵』作『道』,『循』作『修』,形近而相乱。」
〔一二〕苏舆云:「治要『有』上有『之』字。」
〔一三〕孙星衍云:「已成勿毁。」◎孙诒让云:「『坏』当为『壤』,形之误也。景公为邹之长涂,须征委壤土,令罢役,故令勿委壤也。孙氏音义释『令勿委坏』云『已成勿坏』,乃缘误为训,失之。」◎则虞案:孙诒让之说是也。此云「勿委壤」,下云「斩板」,俱言辍其役。
〔一四〕则虞案:「财」通「材」。
〔一五〕孙星衍云:「礼记檀弓『今一日而三斩板而已封』,郑氏注:『板,盖广二尺,长六尺;斩板,谓断莫缩也。』」◎黄以周云:「郑注檀弓云『谓断莫缩也』,『莫』当依宋本作『其』,谓断其束板之绳,音义引误。」◎则虞案;檀弓孔疏云:「所安板侧于两边,而用绳令立,后复立土于板之上,中央筑之,令土与板平,则斩所约板,绳断而更置于见筑土上,又置土其中。」此言筑坟法。筑路之法,盖亦先立板,故此云「斩板」,移而去之,以示勿筑。
景公春夏游猎兴役晏子谏第八〔一〕
景公春夏游猎〔二〕,又起大台之役。晏子谏曰:「春夏起役,且游猎〔三〕,夺民农时,国家空虚,不可。」景公曰:「吾闻相贤者国治〔四〕,臣忠者主逸。吾年无几矣,欲遂吾所乐,卒吾所好,子其息矣。」晏子曰:「昔文王不敢盘于游田〔五〕,故国昌而民安。楚灵王不废干溪之役〔六〕,起章华之台,而民叛之〔七〕。今君不革〔八〕,将危社稷,而为诸侯笑。臣闻忠臣不避死,谏不违罪。君不听臣,臣将逝矣〔九〕。」景公曰:「唯唯,将弛罢之。」未几,朝韦囧解役而归〔一十〕。
〔一〕 则虞案:杨本无此章。
〔二〕 则虞案:御览十九引无「春」字。
〔三〕 则虞案:御览十九引无「且」字。
〔四〕 孙星衍云:「『治』,御览作『成』。」◎则虞案:宋本御览「成」作「治」。
〔五〕 苏舆云:「音义作『盘游于田』,注云:『御览作「盘于游田」。』此盖据御览改。」◎则虞案:各本俱作「盘游于田」。
〔六〕 孙星衍云:「『溪』,御览作『溪』,今本从『水』,俗。据此,知前『溪』亦『溪』误也。」◎刘师培校补云:「黄本作『奚』。」
〔七〕 孙星衍云:「『田』、『安』、『叛』为韵。」
〔八〕 孙星衍云:「『革』,御览作『思』。」
〔九〕 苏舆云:「『逝』,各本作『游』,『游』『逝』形近而讹。拾补作『逝』,旁注云:『「游」讹。』」◎黄以周云:「『游』当依元刻作『逝』,今改从元刻。」◎则虞案:元刻本作「游」,吴刻改「逝」,御览引亦作「逝」,子汇本误不成字。
〔一十〕孙星衍云:「朝韦囧未详,或人名。」◎俞樾云「按韦囧人名。朝者,召也。刘向九叹远逝篇曰:『朝四灵于九滨。』王逸注曰:『朝,召也。』左传『蔡朝吴』,公羊传作『昭吴』,是『朝』与『昭』通,故亦与『召』通。上文『景公曰:「唯唯,将弛罢之」』,故未几召韦囧解役而归也。后人不知古书之假『朝』为『召』,故不得其解,若从孙氏以『朝韦囧』三字为人名,则彼自解役而归,与景公无与,即不足见晏子匡谏之功矣。」◎苏舆云:「俞说是。」
景公猎休坐地晏子席而谏第九
景公猎休,坐地而食〔一〕,晏子后至,左右灭葭而席〔二〕。公不说〔三〕,曰:「寡人不席而坐地,二三子莫席,而子独搴草而坐之〔四〕,何也〔五〕?」晏子对曰:「臣闻介冑坐陈不席〔六〕,狱讼不席,尸坐堂上不席〔七〕,三者皆忧也。故不敢以忧侍坐。〔八〕」公曰:「诺〔九〕。」令人下席曰〔一十〕:「大夫皆席,寡人亦席矣〔一一〕。」
〔一〕 则虞案:北堂书钞一百三十三、艺文类聚六十九、御览七百九引与此同。御览三百九十三引无「而」字,一千引无「而食」二字。
〔二〕 则虞案:「左右」二字恐衍文。晏子后至。独搴草而坐,是搴草者,晏子自为,非左右为之也,故景公有此问。北堂书钞、类聚、御览三百九十三、七百九、一千引皆无「左右」二字。「席」,书钞、类聚及御览一千引皆作「坐」,七百九「灭」误作「戍」。「灭」者,孙星衍云:「说文:『搣,批也;批,捽也。』『搣』与『灭』同。」
〔三〕 则虞案:御览一千引作「公问其故□□」。
〔四〕 孙星衍云:「『搴』,『〈扌寒〉』省文。说文:『〈扌寒〉,拔取也。』」
〔五〕 则虞案:说苑杂言篇作「寡人自以坐地,二三子皆坐地,吾子独搴草而坐之,何也」。书钞、类聚皆作「子独席何也」,御览七百九同,惟「独」作「犹」。
〔六〕 则虞案:书钞、类聚、御览一千皆无「陈」字,御览三百九十二、元刻本、活字本及明刻各本俱作「阵」,「坐陈」不辞,「陈」字恐后人所增。
〔七〕 孙星衍云:「艺文类聚、御览作『狱户不席』,『户』盖『尸』之误。说苑作『唯丧与狱坐于地』,盖约此文也。『尸坐堂上』,言尸在堂,则坐者不席与。」◎王念孙云:「案尸为死人,则不言坐堂上。御览百卉部七引作『尸在堂』,是也(檀弓『知悼子在堂』)。今本『在』作『坐』者,涉上下诸『坐』字而误,『上』字疑亦后人所加。」◎则虞案:指海本已改「坐」为「在」。
〔八〕 则虞案:说苑作「今不敢以丧狱之事侍于君矣」。书钞、类聚、御览七百九、三百九十三引「故」上皆有「以」字,三百九十三、一千引皆无「故」字,又「侍坐」作「示君」。
〔九〕 王念孙云:「案『诺』本作『善』,『父曰善』者,善晏子之席而后坐也。凡晏子有所请于公者,则下有『公曰诺』之文,此是晏子自言其所以设席之故,非有所请于公,公无为诺之也。盖『善』与『若』字相似,『善』误为『若』(后第十四『善其衣服节俭』,谏上篇『公曰善』,杂下篇『以善为师』,今本『善』字并误作『若』),后人因改为『诺』耳。北堂书钞服饰部二、艺文类聚服饰部上、御览服用部十一引此并作『公曰善』。」◎则虞案:指海本已改作「善」。
〔一十〕则虞案:御览一千引无「曰」字「诺」字。
〔一一〕则虞案:类聚引无「矣」字。
景公猎逢蛇虎以为不祥晏子谏第十
景公出猎,上山见虎,下泽见蛇。归,召晏子而问之曰:「今日寡人出猎,上山则见虎,下泽则见蛇,殆所谓不祥也〔一〕?」晏子对曰〔二〕:「国有三不祥,是不与焉。夫有贤而不知,一不祥;知而不用,二不祥;用而不任〔三〕,三不祥也。所谓不祥〔四〕,乃若此者。今上山见虎〔五〕,虎之室也;下泽见蛇,蛇之穴也〔六〕。如虎之室,如蛇之穴〔七〕,而见之,曷为不祥也〔八〕!」
〔一〕 则虞案:说苑君道篇引「谓」下有「之」字,意林三引作为「此不祥耶」。
〔二〕 则虞案:说苑、章林皆无「曰」字。
〔三〕 苏舆云:「任,任以事也。」
〔四〕 则虞案:说苑有「也」字。董桂新读书偶笔云:「晏子春秋云:『有贤而不知,一不祥;知而不用,二不祥;用而不任,三不祥。』此即孟子所云『不祥之实蔽贤者当之』意也。」
〔五〕 则虞案:元刻本、嘉庆本「上」误「止」。
〔六〕 孙星衍云:「『室』、『穴』为韵。」
〔七〕 苏舆云:「『如』,犹『于』也,言于虎室蛇穴而见之也。庄子德充符篇:『申徒嘉谓子产曰:「先生之门,固有执政焉如此哉。」』言无执政于此者也。吕氏春秋爱士篇曰:『人之困穷,甚如饥寒。』言甚于饥寒也。史记汲黯传曰:『丞相宏燕见,上或时不冠,至如黯见,上不冠不见也。』言至于黯见,则上必冠也。并『如』『于』同之证。王氏释词『如训于』条下,独遗此文未引,亦一疏矣。」◎文廷式云:「『如』,往也。」
〔八〕 则虞案:意林引作「何不祥也」。
景公为台成又欲为钟晏子谏第十一〔一〕
景公为台,〔二〕台成,又欲为钟〔三〕。晏子谏曰:「君国者不乐民之哀。君不胜欲,既筑台矣,今复为钟〔四〕,是重敛于民,民必哀矣〔五〕。夫敛民之哀,而以为乐,不祥〔六〕,非所以君国者。」公乃止〔七〕。
〔一〕 则虞案:此章讥景公之非礼也。失礼之事,又岂未祀而燕哉?古之制,天子钟三等:曰特钟,配十二正律,为十二辰钟;曰大编钟镈;曰小编钟。诸侯钟二等,无特钟。今齐侯为泰吕钟,即天子十二正律之特钟,其僭礼甚矣。故吕氏春秋侈乐篇以为「齐之衰也」。贵直篇又云:「无使齐之大吕陈之廷。」今徒讥其未祀而燕,是舍其大而举其微矣。晏子春秋之作者,约当秦统一之际,礼乐法度,虽已湮沉,然闻当时大吕之作,晏子有讥谏之言,故略举其事以存之,恐当时晏子进谏之词犹不止此。此章存天子诸侯钟虡之制,足补飨礼之佚,似非汉后人所能伪托。
〔二〕 孙星衍云:「意林作『作台』,下『为钟』同。」◎则虞案:凌本「景」误「晏」,吴勉学本误连上章。
〔三〕 苏舆云:「旧刻『钟』『锺』参错,二字古本通用,据说文作『钟』为是,今一例从『钟』。」◎则虞案:元刻本并作「钟」,意林作「欲复作钟」。
〔四〕 孙星衍云:「白帖作『又约民为钟』。」
〔五〕 则虞案:说苑正谏篇引此作「君不胜欲,为台,今复欲为钟,是重敛于民,民之哀矣」。艺文类聚二十四作「君今既已筑台矣,又敛于民为钟,则民必哀矣」。俱与此小异。
〔六〕 孙星衍云:「意林作『敛民作钟』,又『必哀,敛哀以乐,不祥』。」◎则虞案:类聚引无「夫」「之」「而」三字。
〔七〕 则虞案:类聚、白帖俱引作「非所以君民也」,此「国」字当为唐人所改。说苑「公」上有「景」字。
景公为泰吕成将以燕飨晏子谏第十二〔一〕
景公为泰吕成〔二〕,谓晏子曰:「吾欲与夫子燕。」对曰:「未祀先君而以燕,非礼也〔三〕。」公曰:「何以礼为?」对曰:「夫礼者,民之纪,纪乱则民失,乱纪失民,危道也。」公曰:「善。」乃以祀焉。
〔一〕 则虞案:元本、活字各本皆脱「燕」字,顾广圻据目录补。绵眇阁本、子汇本与上章误连。
〔二〕 孙星衍云:「吕氏春秋侈乐篇『齐之衰也,作为大吕』,高诱注:『大吕,阴律十二也。』」◎洪颐烜云:「吕氏春秋贵直篇:『无使齐之大吕陈之廷』,史记乐毅列传『大吕陈于玄英』,索隐:『大吕,齐锺名,即景公所铸。』」◎则虞案:各本皆无「为」字,兹据题增。
〔三〕 则虞案:标题曰「将以燕飨晏子」,为此题者,其知礼矣。周礼大宗伯「以飨燕之礼,亲四方之宾客」,飨在庙而燕在寝,凡飨皆先祼献而后燕食,是飨兼祭礼与燕礼也。燕于寝,主于尽欢。此云「泰吕成,景公谓晏子」云者,必景公在庙言之。庙非燕大夫之所,飨燕先祭,故晏子以非礼谏之。
景公为履而饰以金玉晏子谏第十三〔一〕
景公为履〔二〕,黄金之綦〔三〕,饰以银〔四〕,连以珠,良玉之絇〔五〕,其长尺〔六〕,冰月服之以听朝。晏子朝,公迎之,履重,仅能举足〔七〕,问曰:「天寒乎?」晏子曰:「君奚问天之寒也〔八〕?古圣人制衣服也〔九〕,冬轻而暖〔一十〕,夏轻而凊〔一一〕,今君之履〔一二〕,冰月服之,是重寒也〔一三〕,履重不节〔一四〕,是过任也,失生之情矣。故鲁工不知寒温之节〔一五〕,轻重之量,以害正生〔一六〕,其罪一也;作服不常,以笑诸侯〔一七〕,其罪二也;用财无功〔一八〕,以怨百姓,其罪三也。请拘而使吏度之〔一九〕。」公苦〔二十〕,请释之。晏子曰:「不可。婴闻之,苦身为善者,其赏厚;苦身为非者,其罪重。」公不对。晏子出,令吏拘鲁工,令人送之境〔二一〕,使不得入〔二二〕。公撤履〔二三〕,不复服也。
〔一〕 则虞案:金綦玉絇,其制未闻。春申君食客珠履三千,盖亦战国时制,至汉犹存。「饰」上目录有「而」字,各本皆挩,兹据补。
〔二〕 孙诒让云:「据下文云『故鲁工不知寒温之节,轻重之量,以害正生』(『生』、『性』字同),又云『令吏拘鲁工』,则此当云『使鲁工为履』,今本盖有挩文。」◎则虞案:北堂书钞一百三十六、艺文类聚八十三、八十四、六百九十七、八百三、八百一十引并无「使鲁工」诸字,古人文省,不如是之琐,孙说非是。
〔三〕 孙星衍云:「礼记内则『屦着綦』,郑氏注:『綦,履系也。』」◎则虞案:仪礼士丧礼「组綦系于踵」,注:「履系也,所以拘止履也。」其本字当作「(图) 」,说文:「帛苍艾色。」是綦本以帛,而景公易以黄金。
〔四〕 孙星衍云:「『银』,艺文类聚、文选注作『组』。」◎苏舆云:「文选注见吊魏武帝文,作『组』于义较长。」◎则虞案:苏说未审。艺文类聚八十三、八十四引皆无此句,北堂书钞一百三十六、御览六百九十七、八百三引皆作「银」。下云「履重仅能举之」,履之所以重者,金银珠玉使为之也。且「饰」之云者,言饰于綦之上,组綦本一物,见仪礼士丧礼,组非饰物也。
〔五〕 孙星衍云:「艺文类聚作『句』,通。礼记玉藻『童子不履絇』,郑氏注:『絇,履头饰也。』说文:『絇,纑绳约也,读若鸠。』◎则虞案:谷梁襄二十四年传「卫侯之弟专出奔晋,织絇邯郸」,杨士勋疏引麋信云:「絇着履舄之头,即周礼絇繶及纯是也。」是絇为染丝编织而成,景公易以良玉耳。「絇」元本、活字本、嘉靖本皆误作「朐」,御览六百九十七误作「钩」。
〔六〕 则虞案:北堂书钞百三十六「尺」下有「许」字。
〔七〕 则虞案:御览六百九十七引作「履重,仆不能举之」,又八百一十引作「仅能举之」,类聚八十四引作「举足」,「足」「之」草书形近致讹。
〔八〕 则虞案:类聚八十四、御览六百九十七引皆无「君奚问」句。
〔九〕 则虞案:类聚、御览四百九十三皆作「古者圣人制衣服」,御览六百九十七作「古之制衣服」。
〔一十〕孙星衍云:「艺文类聚作『暖』。」
〔一一〕孙星衍云:「『凊』今本作『清』,非。说文:『凊,寒也。』玉篇:『七性切。』」◎黄以周云:「元刻作『清』,卢校本同。」◎刘师培校补云:「御览六百九十七引『暖』作『暖』,类聚八十四、御览四百九十三、六百九十七并引作『夏轻而清』,孙刊本改『清』为『凊』,非。」◎则虞案:御览六百九十七「履轻」误作「履重」,明刻各本皆作「清」。
〔一二〕王念孙云:「案『今君之履』,本作『今金玉之履』。上文曰『景公为履,黄金之綦,饰以银,连以珠,良玉之朐,其长尺,冰月服之听朝』,故曰:『今金玉之履,冰月服之,是重寒也。』今本作『今君之履』而无『金玉』二字,则与『重寒』之义了不相涉矣。艺文类聚宝部下、御览人事部三十四、服章十四,引此并作『今金玉之履』。」◎于省吾云:「按王说非是『今君之履』,即指上文『景公为履』之『履』言,景公以金银珠玉饰履,晏子称『今君之履』,『今』字义至明显,非别有所指也。」◎则虞案:指海本已改作「今金玉之履」。
〔一三〕则虞案:御览六百九十七「寒」上有「而」字。
〔一四〕于省吾云:「按『节』犹『适』也。吕氏春秋重己『故圣人必先适欲』,注:『适犹节也,』下第二十四『二子同桃而节,冶专其桃而宜』,『节』亦『适』也。」◎则虞案:御览百九十三「重」下有「可」字,「可」字不当有。「节」,杨本凌本误作「饰」。
〔一五〕则虞案:「故」字疑衍。
〔一六〕苏舆云:「生,性也。『正生』,犹言『常性』。」
〔一七〕苏舆云:「言作不常之服,以为笑于诸侯。」
〔一八〕苏舆云:「言无功于国。」◎则虞案:吴怀保本作「工」。
〔一九〕苏舆云:「言审度其罪之轻重而置之罚。」
〔二十〕王念孙云:「案『公』下脱『曰』字,『苦』上亦有脱文,盖谓鲁工之为此履甚苦也(『请释之』别为一句)。下文晏子曰『苦身为善者其赏厚,苦身为非者其罪重』,二『苦』字正与此相应。今本『公苦』二字之间,脱去数字,则文不成义。」◎文廷式云「『苦』当作『曰』,涉下文而误。」◎于省吾云:「按此句无脱文,王说非是。『苦』本应作『固』,『苦』『固』音近,又涉下文两『苦』字而讹,『固』,犹『必』也,详经传释词,『公固请释之』,即『公必请释之』也。」
〔二一〕孙星衍云:「『境』,当为『竟』。」
〔二二〕孙星衍云:「今本『使』作『吏』,非,以意改之。」
〔二三〕孙星衍云:「『撤』当为『彻』。」◎则虞案:孙说是也。御览六百九十七引作「彻」。
景公欲以圣王之居服而致诸侯晏子谏第十四〔一〕
景公问晏子曰:「吾欲服圣王之服,居圣王之室〔二〕,如此,则诸侯其至乎?」晏子对曰〔三〕:「法其节俭则可,法其服,居其室,无益也〔四〕。三王不同服而王,非以服致诸侯也,诚于爱民,果于行善,天下怀其德而归其义,若其衣服节俭而众说也〔五〕。夫冠足以修敬,不务其饰;衣足以掩形御寒,不务其美。衣不务于隅眦之削〔六〕,冠无觚羸之理〔七〕,身服不杂彩,首服不镂刻。且古者尝有紩衣挛领而王天下者〔八〕其义好生而恶杀,节上而羡下〔九〕,天下不朝其服,而共归其义。古者尝有处橧巢窟穴〔一十〕而不恶〔一一〕,予而不取,天下不朝其室,而共归其仁。及三代作服,为益敬也〔一二〕,首服足以修敬,而不重也,身服足以行洁〔一三〕,而不害于动作。服之轻重便于身,用财之费顺于民。其不为橧巢者,以避风也;其不为窟穴者〔一四〕,以避湿也。是故明堂之制,〔一五〕下之润湿〔一六〕,不能及也;上之寒暑,不能入也〔一七〕。土事不文,木事不镂〔一八〕,示民知节也〔一九〕。及其衰也,衣服之侈过足以敬〔二十〕,宫室之美过避润湿,用力甚多,用财甚费〔二一〕,与民为雠。今君欲法圣王之服〔二二〕,不法其制,法其节俭也,则虽未成治,庶其有益也。今君穷台榭之高〔二三〕,极污池之深而不止〔二四〕,务于刻镂之巧,文章之观而不厌,则亦与民而雠矣〔二五〕。若臣之虑,恐国之危,而公不平也〔二六〕。公乃愿致诸侯,不亦难乎!公之言过矣。」
〔一〕 则虞案:目录无「之」字,「居服」二字亦宜乙。
〔二〕 孙星衍云:「艺文类聚二『王』字皆作『人』。」◎则虞案:御览一百七十四引两「王」字不作「人」。
〔三〕 则虞案:御览无「晏子」二字。
〔四〕 王念孙云:「案『居其』二字衍,上文以『居圣王之室』与『服圣王之服』对文,此文则以『法其服室』与『法其节俭』对文,不当更有『居其』二字,御览居处部二引无。」◎于省吾云:「王说非是。但以对文为改此文之证,不可为训,御览约省此文,尤不足据。『法其服,居其室,无益也』,并三字句,古质错落,最为可喜。古书虽讹牾,然后人改之,必有所由,若本作『法其服室』,论其文法,非与后世不合,论其语义,后人非不能解,何以改之哉!」◎则虞案:艺文类聚六十四亦无「居其」二字,句末无「也」字。
〔五〕 王念孙云:「案『若』当为『善』字之误也(谏上篇『公曰善』,杂下篇『以善为师』,今本『善』字并误『若』)。『怀其德』、『归其义』、『善其节俭』三者相对为文,惟其善之,是以悦之。今本『善』误作『若』,则义不可通。」◎则虞案:各本皆作「悦」,指海本改「若」为「善」。
〔六〕 孙星衍云:「『肶』,玉篇同『膍』,婢脂切。淮南本经训『衣无隅差之削』,高诱注:『隅,角也,差,邪也,古者质,皆全幅为衣裳,无有邪角削杀也。』此作『肶』,盖言『连』。」◎王念孙云:「案孙训『肶』为『连』,则下与『削』字不相属,上与『隅』字不相比附矣。谓『肶』当为『〈目比〉』字之误也,『〈目比〉』或作『眦』,淮南齐俗篇『衣不务于奇丽之容,隅眦之制』是也。隅眦者,隅差也。隅,角也;差,邪也。幅之削者,必有隅差之形,故曰『衣不务于隅眦之削』,即淮南所云『衣无隅差之削也』。原道篇又云:『隅〈目差〉智故,曲巧伪诈。』隅〈目差〉,即隅差,亦即隅眦也。凡字之从『此』从『差』者,声相近而字亦相通。墉风『玼兮玼兮』,沉重云:『玼,本或作「瑳」。』小雅『屡舞傞傞』,说文引作『姕姕』,月令『掩骼埋胔』,吕氏春秋孟春篇『胔』作『髊』,皆其例也。」◎苏舆云:「王说是。淮南『隅〈目差〉智故』之『隅』,字或作『偶』,衣邪谓之隅差,人邪谓之偶〈目差〉,声义并近矣。卢校本从淮南作『隅差』。」◎则虞案:此句似当作「衣无隅眦之削」,「不务」二字沿上文而衍,「于」盖「无」字之形讹。
〔七〕 孙星衍云:「淮南本经训作『嬴』,高诱注:『觚嬴之理,谓若马目笼相阑干也,言无者,冠文取平直而已也。『嬴』读『指端嬴文』之『嬴』(『嬴』俱当作『蠃』)。星衍谓觚方文,嬴圆文也。」◎苏舆案:「卢校本从淮南作『觚嬴』。」◎刘师培补释云「荀子儒效篇云『解果其冠』,杨注引或说云:『解果,狭隘也。或曰:「说苑淳于髡言蟹螺宜禾,盖高地也。」今冠盖亦比之。』考『蟹螺』史记作『瓯窭』,即『岣嵝』之异文,有狭曲而高之义。『解果其冠』,冠之中高旁狭者也。『觚嬴』当作『解嬴』,即『解果』之异文,与荀子同。至『解』误为『觚』,『臝』误为『嬴』,而其义不可通矣。」
〔八〕 则虞案:初学记九引无「尝」字,「者」下有「矣」字,「紩衣挛领」者,孙星衍云:「说文:『紩,缝也』;『挛,系也』。」卢文弨云:「『挛领』,即『卷领』,亦云『句领』。淮南子汜论训:『古有鍪而绻领以王天下者矣。』荀子哀公篇杨注引尚书大传:『古之人,衣上有冒而句领者』,注云:『古之人,三皇时也;句领,绕颈也。』」苏舆云:「易『有孚挛如』,马注:『挛,连也。』『连』亦『系』意,与说文合。」
〔九〕 苏舆云:「『其义』疑当为『其政』,今作『义』者,盖缘下『其义』讹也。好生恶杀,节上羡下,言为政之实,若云『其义』,便不可通。荀子哀公篇:『古之王者,有务而拘领者矣,其政好生而恶杀焉。』恉正同此,亦『义』为『政』误之证矣。」
〔一十〕孙星衍云:「『橧』当为『竲』,说文:『北地高楼无屋者。』御览作『层』,明俗从『木』。初学记、御览下有『王天下者』四字,疑今本脱之。」◎则虞案:初学记、御览七十九引俱无「尝」字,元本无「窟」字,顾广圻云:「当有『窟』字。」吴勉学本、子汇本已有之。指海本据补「王天下者」四字。又绵眇阁本、杨本「橧」作「橹」。作「橧」作「橹」,皆有所本。作「橹」者,礼记礼运:「夏则居橹巢。」足利本「橧」作「橹」。洪颐烜云:「太平御览五五引作『橹』,家语问礼篇亦作『橹』。刘熙释名云:『橹,露也。露,上无屋覆也。』左传:『楚子登巢车以望晋军。』杜注:『巢车,车上加橹。』孔氏正义引说文云:『轈,兵高车,加巢以望敌也。橹。泽中守草楼也。』『巢』与『鲁』皆楼之别名。」是绵眇阁本、杨本作「橹」,不为误也。作「橧」者,礼记礼运北宋本作「橧」,家语注云:「聚柴为橧」,广雅释室:「橧,巢也。」广韵「竲,巢高,或作橧。」集韵「橧,聚薪以居也。」引礼运亦作「橧」,是唐宋以前人多作「橧」而不作「橹」。孙星衍谓「『橧』多为『竲』」,盖以说文无「橧」字,「橧」乃后起字也。惟案:「竲」为「高楼无屋」者,上古既无宫室之制,安有楼耶。疑本字当作「榛」。淮南子原道「本处榛巢」,注:「聚木曰榛」。又说林:「榛巢者处茂林安也,窟穴者托埵防便也。」是则「橧」之训「巢」,「橧」之训「聚薪」,又「橧巢」之与「窟穴」对文,其字为「榛」无疑矣。凡「秦」声「曾」声之字,古多相通,若「溱洧」之「溱」,说文作「潧」。此盖始假为「橧」,继误于「橹」欤?似较作「橹」者义长。孙志祖读书脞录「橹巢」「潧溱」同音两则可参考。
〔一一〕孙星衍云:「如上有『王天下者』四字,则此当作『好而不恶』。」◎刘师培校补云:「路史因提纪注引作『有处层巢窟穴而王天下,其仁爱而不恶』,足订此文之挩。」◎陶鸿庆云:「『而不恶』上当脱『其德爱』三字。上文云:『古者尝有紩衣挛领而王天下者,其义好生而恶杀,节上而羡下,天下不朝其服而共归其义』,两『其义』字上下相应。此云『古者尝有橧巢窟穴而王天下者,其德爱而不恶,予而不取,天下不朝其室而共归其仁』,仁,亦德也,『其仁』『其德』,亦上下相应也。知此作『其德』者,与上文『其义』云云皆承上『天下怀其德而归其义』而言。淮南汜论训云『古者有鍪而绻领以王天下者矣,其德生而不辱,予而不夺,天下不非其服』同。『怀其德』,即本此,而小异其文。」◎则虞案:从路史注引是,「下归其仁」即承上而来。
〔一二〕孙星衍云:「一本作『益益』,非。」
〔一三〕孙星衍云:「『洁』当为『絜』。」
〔一四〕陶鸿庆云:「『不为穴』,当依上文作『不为窟穴』。」兹补。
〔一五〕孙星衍云:「高诱注淮南云:『明堂,王者布政之堂,上圆下方,堂四出各有左右房,谓之个,凡十二所。王者月居其房,告朔朝历颁宣其令,谓之明堂;其中可以序昭穆,谓之太庙;其上可以望氛祥,书云物,谓之灵台;其外圆似璧,谓之辟雍。诸侯之制,半天子之宫。』」
〔一六〕孙星衍云:「一本作『湿』。」◎黄以周云:「续汉书郊祀志中注引作『下之温湿』。」◎刘师培云:「文选魏都赋注、白帖三十七、路史禅通纪并作『燥湿』。」
〔一七〕刘师培校补云:「大戴礼盛德篇卢注引无『能』字,下『不能入也』句同。」◎则虞案:白帖无二「也」字。
〔一八〕孙星衍云:「淮南本经训『古者明堂之制,下之润湿弗能及,上之雾露弗能入,四方之风弗能袭,土事不文,木工不斲,金器不镂』,用此文而增『金器不镂』,谬也。明堂之上尚质,安有金器,以此知晏子书之是。」◎黄以周云:「续汉书注引作『木工』,与淮南本经训合。」◎刘师培校补云:「大戴礼盛德篇卢注引作『木工』。」◎于省吾云:「按孙说非是,淮南书所谓『金器』非金银之金,即古彝器以铜为之,而通称之曰金。古彝器铭文,择其吉金以为某器之语习见,金器不镂,与尚质之义不悖。」
〔一九〕孙星衍云:「『知』,刘昭注续汉志、文选注、白帖、御览皆作『知』,今本作『之』,非。章林作『足以示民也』。『及』、『入』、『节』为韵。」◎黄以周云:「『知』,元刻作『之』。」◎刘师培校补云:「卢注引『之』作『知』,路史注引作『以示人之节者』。」◎则虞案:白帖作「示人」,盖避唐讳改。
〔二十〕苏舆云:「上言『作服为益敬』,侈过于修敬之具,极奢靡也。」
〔二一〕则虞案:元刻本「财」误作「则」。
〔二二〕则虞案:当有「居圣王之室」五字。
〔二三〕孙星衍云:「『榭』当为『谢』,见荀子。古彝器铭以『宣射』为宣榭。」◎苏舆云:「孙说是,说文无『榭』。」
〔二四〕孙星衍云:「说文:『小池为污。』」
〔二五〕王念孙云:「案『而』本作『为』,此草书之误也,『亦』字正承上文『与民为雠』而言。」◎刘师培校补云:「『而』与『如』同。」
〔二六〕孙星衍云:「体不平安。」◎于鬯云:「『平』当读为『便』,『便』『平』一声之转,故古多通用。书尧典中诸『平』字,史记帝尧纪皆作『便』。国危则公不便矣,故曰『恐国之危而公不便也』。孙星衍音义云『体不平安』,义固不远。『便』亦训『安』,说文人部云:『便,安也。』惟读『平』为『便』,于文为习宜耳。问上篇『二臣恐国之危失,而公不得享也』,又『恶能彰先君之功烈,而继管子之业乎』,与此云『若臣之虑,恐国之危,而公不平也,公乃愿致诸侯,不亦难乎』,语意正同(下章亦有『婴恐国之流失,而公不得享也』之语)。然则『不平』即『不得享』之义。『不得享』,即『不便』也。」
景公自矜冠裳游处之贵晏子谏第十五
景公为西曲潢〔一〕,其深灭轨〔二〕,高三仞〔三〕,横木龙蛇,立木鸟兽〔四〕。公衣黼黻之衣〔五〕,素绣之裳〔六〕,一衣而五彩具焉〔七〕;带球玉而冠且〔八〕,被发乱首〔九〕,南面而立,傲然。晏子见,公曰:「昔仲父之霸何如?」晏子抑首而不对。公又曰:「昔管文仲之霸何如〔一十〕?」晏子对曰:「臣闻之,维翟人与龙蛇比〔一一〕,今君横木龙蛇,立木鸟兽,亦室一就矣〔一二〕,何暇在霸哉!且公伐宫室之美,矜衣服之丽,一衣而五彩具焉,带球玉而乱首被发,亦室一容矣,万乘之君,而壹心于邪〔一三〕,君之魂魄亡矣,以谁与图霸哉?」公下堂就晏子曰:「梁丘据、裔款以室之成告寡人,是以窃袭此服〔一四〕,与据为笑,又使夫子及〔一五〕,寡人请改室易服而敬听命,其可乎?」晏子曰:「夫二子营君以邪〔一六〕,公安得知道哉!且伐木不自其根,则蘗又生也,〔一七〕公何不去二子者,毋使耳目淫焉。」
〔一〕 孙星衍云:「说文:『潢,积水池。』」◎则虞案:北堂书钞一百二十九引无「西」字。
〔二〕 孙星衍云:「灭轨,谓灭一车也,以下云『高三仞』知之。诗『济盈不濡軏』,毛传『由辀以上为轨』,是改『轨』为『軏』字,与牡韵不协。据此,知直作『轨』为是,轨盖一车之通称与。」◎黄以周云:「音义改作『灭軏』。」◎苏舆云:「灭者,没也。轨,车〈车慧〉头也(一本诗释文),言〈车慧〉头没入水中也。(此与文选怀旧赋:『辙含冰以灭轨』不同,彼谓寒冬水浅之时,乘车济洛,辙中含冰,其迹漫灭,若水深则岂但灭辙而已。此乃状其潢池之深,则当谓水过〈车慧〉头,乃见其深,若谓水裁灭辙,则是浅池,非深池矣。段氏若膺合以为一,非。)不言『灭轴』而言『灭轨』者,就易见者言耳(诗毛传『由辀以上』,『辀』乃『轴』字之误,当依李成裕说改正)。轴在轸下,为轸所蔽,不若〈车慧〉头为人所见,犹诗言『濡轨』而不言『濡轴』,少仪『祭左右轨』而不『祭轴』,皆取其易见也。作『軏』者,盖形近而混,又因『軏』亦有『〈车慧〉头』之训故耳,不若从『轨』为优。音义标题仍作『軏』,盖承元刻,言其以灭轨为灭一车,于义欠晰。」◎则虞案:书钞引句首有「使」字,是,当据补。
〔三〕 于鬯云:「『高三仞』上当有阙文。据下文云『亦室一就矣』『亦室一容矣』(此倒装法,犹言『亦就一室矣』『亦容一室矣』),且云『公伐宫室之美』,又云『公下堂就晏子曰:「梁邱据、裔款以室之成告寡人」』,又云『请改室』,然则当谓『筑室于曲潢之上高三仞』耳。其文脱去,则『高三仞』之文无者。孙星衍音义云:『灭轨,谓灭一车也,以云「高三仞」知之。』是孙即谓车高三仞,殆不然。」
〔四〕 苏舆云:「立木,直木也。」
〔五〕 孙星衍云:「考工记:『白与黑谓之黼,黑与青谓之黻。』」
〔六〕 孙星衍云:「说文:『素,白致缯也。』考工记:『五采备谓之绣。』」
〔七〕 孙星衍云:「『彩』,一本作『彩』,『彩』与『彩』皆当作『采』。」◎刘师培校补云「书钞百二十九引『素绣』作『縠绣』,彩』作『采』,御览六百九十六引同。上有『景公饮酒数日』六字,册府元龟二百五十三亦作『五采』。」◎则虞案:活字本作「一依」,嘉靖本已改作「一衣」,是两本之不同也。绵眇阁诸本俱作「衣」。
〔八〕 俞樾云:「按『且』当作『组』,说文系部:『组,绶属,其小者以为冕缨。』」◎苏舆云:「『且』」,拾补作『贝』,旁注『且』字作『贝』,是『贝』『且』盖形近而讹。」◎则虞案:凌本自「冠」字绝读。
〔九〕 则虞案:下文言「带球玉而乱首被发」,似此句「冠且」二字直衍文,「被发」二当在「乱首」下,于「发」字截读。冠以簪固于发,被发则不可以冠明矣。「带球玉」者,佩也,非置于冠,俞苏二说似泥。
〔一十〕孙星衍云:「『文』疑『敬』字之坏也。」◎张纯一云「据『公又曰』三字审校,此文作『昔仲父致霸何如』,今本『父』讹『文』,倒置『仲』上,后人又增一『管』字,遂与『又曰』义不合。」◎则虞案:杨本正作管仲父。
〔一一〕孙星衍云:「言在水乡与龙蛇为伍。史记吴世家『太伯文身』,集解应劭曰:『常在水中文其身,以象龙子,故不见伤害。』」
〔一二〕于鬯云:「即亦就一室矣。」◎刘师培校补云:「案戴校云『句有误』(下『一容』句,亦云有误)。」
〔一三〕孙星衍云:「『壹心』,一本作『一心』,非。」◎则虞案:元刻本、吴勉学本、杨本、凌本作「一心于邪」,义通。
〔一四〕孙星衍云:「通俗文『重衣曰袭』。」
〔一五〕张纯一云:「『又使夫子及寡人』为句,文不成义,改作为『乃使夫子责及寡人』。」◎则虞案:张说袭杨慎评点,其读非也。此云景公正与梁丘据为笑乐,而晏子及见之,故曰「又使夫子及」也,当从「及」绝句,「寡人」从下句读。
〔一六〕孙星衍云:「说文:『〈膋,下“月改目”〉,惑也。』『营』与『〈膋,下“月改目”〉』声相近。」◎刘师培校补云:「黄本『营』作『劳』。」◎则虞案:误也。杨本作「二三子」,亦谬。
〔一七〕孙星衍云:「『櫱』,一本作『孽』,非。说文:『〈木献〉,伐木余也,或作「櫱」。』◎黄以周云:「音义作『櫱』。」◎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杨本、凌本俱作「孽」。
景公为巨冠长衣以听朝晏子谏第十六〔一〕
景公为巨冠长衣以听朝〔二〕,疾视矜立,日晏不罢〔三〕。晏子进曰:「圣人之服中〔四〕,侻而不驵〔五〕,可以导众,其动作,侻顺而不逆〔六〕,可以奉生,是以下皆法其服,而民争学其容。今君之服,驵华不可以导众民〔七〕,疾视矜立,不可以奉生,日晏矣,君不若脱服就燕〔八〕。」公曰〔九〕:「寡人受命〔一十〕。」退朝,遂去衣冠、不复服。
〔一〕 则虞案:元本无「为」字,顾广圻据目录增。
〔二〕 孙星衍云:「御览作『公日为』。」◎则虞案:宋本御览无「日」字。
〔三〕 则虞案:御览四百五十六引无此句。
〔四〕 长孙元龄云:「『中』字句。」◎则虞案:「中」字截读是。礼记儒行「儒有衣冠中」,郑注:「中,中间,谓不严厉也。」此云「中」者,即对上「巨冠长衣」「疾视矜立」而言。「侻而不驵」与下「顺而不逆」对文,皆四字句。此句孙氏札迻亦失其读,见下。
〔五〕 孙星衍云:「淮南本经训『其行侻而顺情』,高诱注:『侻,简易也,侻读射侻取不觉之侻。』广雅:『侻,可也。』玉篇『一曰轻也,他活切。』『中侻』,犹言『中适轻脱』也,『侻』即『脱』字之俗。尔雅释言『奘,驵也』,郭璞注:『今江东呼大为驵,驵犹麤也。』陆德明释文:『在鲁反,又子朗反。』不驵,言不奘盛也。」◎卢文弨云:「『驵』,当与『组』同。」◎孙诒让云:「案孙引淮南注以释此『侻』字,是也。而又据玉篇释为轻侻,则非。『侻』即谓简易,『驵』者,『〈黺,中“分改卢”〉』之借字,说文黹部云:『〈黺,中“分改卢”〉,合五采鲜色。』孙释『不驵』为不奘盛,亦未得其义。」
〔六〕 孙星衍云:「侻顺,轻顺。」◎则虞案:「侻」疑衍,见上。
〔七〕 卢文弨云:「『民』字衍。」◎则虞案:指海本已删。
〔八〕 则虞案:御览四百五十六引无「不若」二字,「燕」作「晏」。晏,息也。
〔九〕 则虞案:御览下有「诺」字。
〔一十〕则虞案:御览「命」作「令」,句末有「也」字。
景公朝居严下不言晏子谏第十七
晏子朝,复于景公曰〔一〕:「朝居严乎〔二〕?」公曰:「严居朝〔三〕,则曷害于治国家哉〔四〕?」晏子对曰:「朝居严则下无言,下无言则上无闻矣。下无言则吾谓之瘖〔五〕,上无闻则吾谓之聋。聋瘖,非害国家而如何也〔六〕!且合升〈豆斗〉之微以满仓廪〔七〕,合疏缕之绨以成帏幕〔八〕,大山之高〔九〕,非一石也,累卑然后高,天下者,非用一士之言也〔一十〕,固有受而不用,恶有拒而不受者哉〔一一〕!」
〔一〕 则虞案:说苑正谏无「朝」字,是也。此退朝后之言,苟在朝为此谏,殊失体。此「朝」字盖沿下文而增。
〔二〕 孙星衍云:「诗传:『严,威严也。』」
〔三〕 王念孙云:「案『严居朝』本作『朝居严』,写者误倒之耳。上下文皆作『朝居严』,此文不当独异。说苑正谏篇正作『朝居严』。」◎则虞案:指海本已乙,当从之。
〔四〕 则虞案:御览四百五十五引无「家」字。
〔五〕 孙星衍云:「说苑作『喑』。」◎卢文弨云:「元刻无『吾』字,说苑正谏篇亦无,下并同。」◎则虞案:子华子晏子问党篇引亦无二「吾」字,元刻本上「吾」误「无」,吴勉学本已改。
〔六〕 卢文弨云「『如』『而』同,旧本衍一『而』字,乃旧人旁注误入正文,说苑无。」◎俞樾云「按『害』下夺『治』字,『家』下衍『而』字。晏子原文本作『非害治国家如何也』,古『而』『如』通用,『如何』即『而何』。上文『公曰则曷害于治国家哉』,故晏子,言『非害治国家如何也』,明其与治国家有害也。今夺『治』字,则与上语不应,又衍『而』字,则文义复矣,皆由后人臆改。说苑正谏篇作『聋喑则非害治国家如何也』,当据以订正。」◎则虞案:御览无「也」字,此「也」亦当读为「邪」。
〔七〕 苏舆云:「音义『〈豆斗〉』作『鼓』,注云:『一本作「〈豆斗〉」,盖「鼓」字之误,「鼓」亦量名,说苑作「菽粟」(白帖引作「升斗」)。』」◎黄以周云:『元刻作『升鼓』,凌本同。」◎则虞案:黄说误。元刻本、活字本、嘉靖本、子汇本、凌本皆作「升豉」,惟黄本、吴本作「鼓」,杨本作「〈豆斗〉」。
〔八〕 孙星衍云:「『绨』,说苑作『纬』,是『绨』形近『纬』,故讹。」◎黄以周云:「元刻作『绨幕』,音义同。」◎苏舆云:「拾补作『帷幕』,旁注云:『元刻「〈巾弟〉」似「帏」字』。」◎则虞案:活字本、嘉靖本作「绨」,绵眇阁本、吴勉学本作「帷」。
〔九〕 则虞案:「大山」,各本及子华子皆作「太山」,说苑正谏篇「高」下有「也」字。
〔一十〕黄以周云:「元刻作『夫下者』。」◎苏舆云:「拾补『天下』上有『夫治』二字,注云:『二字脱,当据说苑补。』」◎则虞案:卢补「夫治」二字,是也。子华子问党篇作「所以治国家天下者,非一士之言也」,即用此。
〔一一〕则虞案:说苑「受」作「入」。
景公登路寝台不终不悦晏子谏第十八〔一〕
景公登路寝之台,不能终,而息乎陛,忿然而作色,不说,曰:「孰为高台,病人之甚也?」晏子曰:「君欲节于身而勿高,使人高之而勿罪也〔二〕。今高,从之以罪〔三〕,卑亦从以罪,敢问使人如此可乎?古者之为宫室也,足以便生〔四〕,不以为奢侈也,故节于身,谓于民〔五〕。及夏之衰也,其王桀背弃德行,为璇室玉门。〔六〕殷之衰也,其王纣作为顷宫灵台〔七〕,卑狭者有罪,高大者有赏,是以身及焉〔八〕。今君高亦有罪,卑亦有罪,甚于夏殷之王;民力殚乏矣,而不免于罪,婴恐国之流失〔九〕,而公不得享也!〔一十〕」公曰:「善!寡人自知诚费财劳民,以为无功,又从而怨之〔一一〕,是寡人之罪也!非夫子之教,岂得守社稷哉〔一二〕!」遂下,再拜,不果登台。
〔一〕 则虞案:绵眇阁本、吴勉学本误连上章。
〔二〕 王念孙云:「案两『而』字并与『则』同义,『而』与『则』同义,故二字可以互用。杂上篇曰:『君子有力于民,则进爵禄,不辞贵富;无力于民,而旅食不恶贫贱。』杂下篇曰:『德厚而受禄,德薄则辞禄。』『而』亦『则』也,详见释词。」◎文廷式云「两『而』字皆通作『如』,公羊传『如勿与而已矣』,『如』即『勿如』,是其义。左氏传宋襄公泓之战『则如勿伤』,『则如服焉』,二『如』字亦作『勿如』解。」◎则虞案:「使人高之」句,疑有挩讹,似应作「使人勿高之而罪也」。下文云「今高之从以罪」,指上句言;「卑亦从以罪」,即指此言。故篇末又云「高亦有罪,卑亦有罪」,苟此云「勿罪」,则「卑亦有罪」无根矣。
〔三〕 陶鸿庆云:「『今高从之以罪』,当作『今高之从以罪』,承上『使人高之而勿罪也』而言,『之』指路寝之台言。」
〔四〕 卢文弨云:「元刻『足』下有『乎』字。」◎苏舆云「『乎』字衍文。」
〔五〕 孙星衍云:「『谓』字疑误。」◎王念孙云:「案『谓』当为『调』,形相似而误也(集韵引广雅:『识,调也,』今本『调』作『谓』)。调者,和也,言不为奢侈以劳民,故节于身而和于民也。盐铁论遵道篇曰『法令调于民而器械便于用』,文义与此相似。后问上篇曰:『举事调乎天,藉敛和乎民。』亦与此『调』字同义。」◎洪颐烜云:「尔雅释诂:『谓,勤也。』◎黄以周说同。◎刘师培补释云:「『谓』当作『为』,说苑君道篇『则何为不具官乎』,本书问篇『为』作『谓』,『谓』即『为』字之误,则此文之『谓』亦『为』字之误矣。又吕氏春秋精谕篇『胡为不可』,淮南道应篇作为『谓』;汉书高帝纪『郦食其为里监门』,史记作『谓』;黄帝内经素问『夫上古圣人之教下也,皆谓之』,全本、杨本作『为』:亦『谓』字作『为』之证。故周秦古籍多以『谓』代『为』(如左传『一之为甚』,大戴礼『胡谓其不同也』是)。『为于民』者,『为』『化』古通(如书梓材『厥乱为民』,论衡效力篇引作『化』,又尧典『平秩南讹』,或作『讹』,是也),犹言『化于民』也。此言为君者躬行节俭,则人民从其化,自『为』误为『谓』,而其意不可通矣。」校补又云:「墨子辟过篇云:『故节于身诲于民,是以天下之民可得而治。』此『谓』字亦当作『诲』。」◎于省吾云:「王黄两说并误,『谓』应读作『惠』。书盘庚『尔谓朕曷震动万民以迁』,汉石经『谓』作『惠』;吕氏春秋开春论『而天下皆来谓矣』,『来谓』即『来惠』;韩非子难三『又使攻之惠窦不得也』,『惠窦』左传作『渭滨』。下第二十二『有惠于百姓』,问上第二十五『政不足以惠民』,韩非子外储说右上『君必惠民而已矣』,『惠民』、『惠于百姓』、『惠干民』义同。」◎则虞案:作「诲」是。杨本误作「譓」。
〔六〕 王念孙云:「案『为』上有『作』字,与下『作为倾宫灵台』对文,而今本脱之。文选甘泉赋注引有。」◎刘师培校补云:「路史疏仡纪注引作『旋室』。」◎则虞案:选注作「琁」,「琁」「璇」皆一字之异体也,指海本据补「作」字。
〔七〕 孙星衍云:「刘渊林注吴都赋:『汲郡地中古文册书,桀作倾宫,饰瑶台,纣作瑶室,立玉门。』文与此互异。淮南本经训『帝有桀纣,为琁室瑶台。』」◎黄以周云:「『顷』,元刻本作『倾』。」◎刘师培校补云:「黄本作『倾』(路史注亦作『倾宫』)。」◎则虞案:文选注引及活字本、杨本、凌本俱作「倾」。灵台者,瑶台也。灵瑶皆玉之名,古称瑶台、灵台、瑶池、灵室,皆非台名,灵皆状其台室之精美也,故此作「灵台」不为误。
〔八〕 孙星衍云:「及于难也」
〔九〕 俞樾云:「『流失』义不可通。问上七章曰:『臣恐国之危失,而公不得享也。』疑此文『流』字亦『危』字之误。」◎刘师培校补云:「『流失』,犹言『放失』,盖『民散』之义。」◎于省吾云:「按『危』『流』形殊,无由致误。『流』乃『疏』字之讹,『疏失』犹言『分失』,与『危失』义亦相仿。外七第五『出入周流』,苏舆谓今本左传作『疏』,作『流』者俗本也,是其证。」
〔一十〕苏舆云:「『亨』,音义作『亨』,注云『「亨」一本作为「享」,「亨」即「烹」字,「享」乃「(图) 」字,」古今文异,俗分二音』,非。」
〔一一〕长孙元龄云:「『怨』当作『恕』。」
〔一二〕则虞案:杨本、凌本无「守」字。
景公登路寝台望国而叹晏子谏第十九〔一〕
景公与晏子登寝而望国〔二〕,公愀然而叹曰〔三〕:「使后嗣世世有此〔四〕,岂不可哉!」晏子曰:「臣闻明君必务正其治,以事利民,然后子孙享之。诗云:『武王岂不事,贻厥孙谋,以燕翼子〔五〕。』今君处佚怠,逆政害民有日矣,而犹出若言〔六〕,不亦甚乎!」公曰:「然则后世孰将把齐国?」对曰:「服牛死〔七〕,夫妇哭〔八〕,非骨肉之亲也,为其利之大也〔九〕。欲知把齐国者,则其利之者邪?」公曰:「然,何以易〔一十〕?」对曰:「移之以善政〔一一〕。今公之牛马老于栏牢〔一二〕,不胜服也;车蠹于巨户,不胜乘也〔一三〕;衣裘襦葱〔一四〕,朽弊于藏〔一五〕,不胜衣也;酰醢腐,不胜,沽也;酒醴酸〔一六〕不胜饮也;府粟郁而不胜食〔一七〕;又厚藉敛于百姓,而不以分馁民〔一八〕。夫藏财而不用,凶也,财苟失守,下其报环至。其次昧财之失守,委而不以分人者,百姓必进自分也。故君人者与其请于人,不如请于己也。〔一九〕」
〔一〕 则虞案:「叹」,元本、活字本、嘉靖本、吴怀保本作「欢」,文内「叹」同,绵眇阁本作「叹」,顾校从之。
〔二〕 卢文弨云:「御览四百九十二『寝』上有『路』字。」◎俞樾云:「按寝非可登之地,此本作『景公与晏子登路寝之台而望国』,传写夺之耳。上章『景公登路寝之台』,下章『景公成路寝之台』,三章皆一时之事。」◎黄以周云:「御览四百九十二作『登路寝』,元刻标题作『登路寝台,与前章标题同,则二章俱作『登路寝』之台可知,今本误脱尔,当补。」◎于省吾云:「按俞说非是,『登寝』即『登路寝』之简语,下章云『景公成路寝之台』,是景公新建斯台,当时言登寝即路寝也。」
〔三〕 孙星衍云:「『愀』,『愁』字异文。」
〔四〕 则虞案:御览四百九十二、记纂渊海七十四引「世世」皆作「代代」,盖沿唐人讳改。
〔五〕 孙星衍云:「大雅文王之诗,诗『事』作『仕』,『贻』作『诒』,毛传:『仕,事。』二字通也。『贻』,俗字,当为『诒』。」◎则虞案:晏子春秋引诗,多同毛诗,前已言之。此诗毛诗「事」作「仕」,「贻」作「诒」,惟列女传陈婴母传引作「贻」,今本晏子作「事」作「贻」,恐后人所改。王先谦以晏子引诗为齐诗,未深究也。
〔六〕 苏舆云:「若,犹此也。」
〔七〕 孙星衍云:「服牛,服驾之牛。」
〔八〕 卢文弨云:「御览作『夫妇共哭』,牛死则失其利,故『哭』下云『非骨肉之亲』,明是『哭』字故云尔。」◎俞樾云「按『哭』字是,作『笑』,字之误也。言服牛于人,非有骨肉之亲,然死而哭之者,为其有利于己也。左传载晏子之言曰:『陈氏之德,民歌舞之矣。』即此意也。」◎苏舆云:「『哭』,各本作『笑』,今从诸说正。」
〔九〕 孙星衍云:「言可卖而食之,利大于驾车。」◎苏舆云「孙说非。此言平日服驾之利大耳,本无骨肉之亲而哭者,为生原于我有大利也。如孙说,则与上句背矣。」
〔一十〕王念孙云:「按『易』下当有『之』字,而今本脱之。下文晏子对曰『移之以善政』,『移之』即『易之』。」◎则虞案:指海本已补。
〔一一〕于鬯云:「『移』当读为『施』,『施』『移』二字古多通用,小戴大传陆释云:『移,本作「施」。』管子国蓄篇『民庶之通施也』,轻重甲篇『施』作『移』。诗葛覃篇毛传云:『施,移也。』史记田叔传裴解引徐广曰:『移,施也。』是二字又互训矣。然则『移之以善政』者,谓施之以善政也。」
〔一二〕孙星衍云「『栏』当为『阑』,玉篇:『栏,木栏也,力寒切。』」◎则虞案:御览八百九十九引「牢」作「罕」,误;无「马」字。
〔一三〕孙诒让云:「『巨』疑当为『庌』,『庌』省为『牙』,又讹为『巨』(『牙』『巨』篆文相似)。周礼圉师云『夏庌马』,郑注云:『庌,庑也,庑所以庇马凉。』是庌以系马,或并以藏车与?」◎刘师培校补云:「事类赋注二十二引『巨户』作『瓦石』,御览八百九十九引作『车尾而不服乘也』,并误。」◎则虞案:宋本御览八百九十九引作「车蠹于瓦石,不服乘也」。
〔一四〕孙星衍云:「说文:『襦,短衣也,一曰{日难}衣。』玉篇:『人朱切。』『袴』,当为『绔』,说文:『胫衣也。』玉篇:『袴,口护切,亦作绔。』」
〔一五〕孙星衍云:「当为『臧』。」
〔一六〕苏舆云:「拾补『酸』下有『酢』字,注云『脱』,御览有。」◎则虞案:见四百九十二引。
〔一七〕苏舆云:「拾补『府』作『菽』,注云『府,御览「菽」』;『而』作『积』,注云『而,御览「积」』;『食』下有『也』字,注云『脱,从御览补』。」◎则虞案:「酰醢腐」,「酒醴酸」,「府粟郁」,皆三字句,与御览所据非一本。「府粟」即「马不食府粟」之「府粟」,此书常用之,作「菽」者,后人以「府粟」少见而改之也。
〔一八〕卢文弨云:「『馁』,御览『餧』,乃本字。『民』,御览作『人也』,下有『欲代之延不亦难乎』,无『夫藏财』以下语。按御览似依唐本。」◎苏舆云:「『世』作『代』,『民』作『人』,似避太宗讳,故云唐本。」◎则虞案:指海本据增「也」至「乎」九字。
〔一九〕则虞案:元刻、活字本作「于请」,杨本、凌本作「请于」。
景公路寝台成逢于何愿合葬晏子谏而许第二十
景公成路寝之台〔一〕,逢于何遭丧,遇晏子于途〔二〕,再拜乎马前〔三〕。晏子下车挹之〔四〕,曰:「子何以命婴也?」对曰:「于何之母死,兆在路寝之台牖下〔五〕,愿请命合骨〔六〕。」晏子曰:「嘻!难哉〔七〕!虽然,婴将为子复之,适为不得,子将若何〔八〕?」对曰:「夫君子则有以,如我者侪小人〔九〕,吾将左手拥格,右手捆心〔一十〕,立饿枯槁而死,以告四方之士曰:『于何不能葬其母者也。』」晏子曰:「诺。」遂入见公〔一一〕,曰:「有逢于何者〔一二〕,母死,兆在路寝,当如之何〔一三〕?愿请合骨。」公作色不说〔一四〕,曰:「古之及今〔一五〕,子亦尝闻请葬人主之宫者乎〔一六〕?」晏子对曰:「古之人君,其宫室节〔一七〕,不侵生民之居〔一八〕,台榭俭〔一九〕,不残死人之墓,故未尝闻诸请葬人主之宫者也〔二十〕。今君侈为宫室,夺人之居,广为台榭,残人之墓,是生者愁忧,不得安处〔二一〕,死者离易〔二二〕,不得合骨。丰乐侈游,兼傲生死〔二三〕,非人君之行也〔二四〕。遂欲满求,不顾细民,非存之道〔二五〕。且婴闻之,生者不得安〔二六〕,命之曰蓄忧〔二七〕;死者不得葬,命之曰蓄哀。蓄忧者怨,蓄哀者危,君不如许之〔二八〕。」公曰:「诺。」晏子出,梁丘据曰:「自昔及今〔二九〕,未尝闻求葬公宫者也,若何许之?」公曰:「削人之居,残人之墓,凌人之丧,而禁其葬,是于生者无施〔三十〕,于死者无礼〔三一〕。诗云:『谷则异室,死则同穴〔三二〕。』吾敢不许乎?」逢于何遂葬其母路寝之牖下〔三三〕,解衰去绖,布衣縢履〔三四〕,元冠茈武〔三五〕,踊而不哭。躄而不拜〔三六〕,已乃涕洟而去〔三七〕。
〔一〕 则虞案:御览五百五十五引「台」作「基」。作「基」者是,见「牖下」释。
〔二〕 孙星衍云:「姓逢名于何,古人有逢蒙。」◎苏时学云「礼记孔疏引『何』作『阿』。」◎则虞案:孔疏见礼记檀弓上。治要作「逢于何遭晏子于途」,北堂书钞九十二作「逢于何遭晏子」,此文恐有误。
〔三〕 则虞案:治要作「再拜于马前曰」,御览作「再拜前曰」。
〔四〕 苏舆云:「『挹』与『揖』通,荀子议兵篇『拱挹指麾』,富国篇云『拱挹指挥』,宥坐篇『挹而损之』,淮南道应篇『挹』作『揖』,并其证。」◎刘师培校补云:「元龟『挹』作『对』。」◎则虞案:见元龟二百四十二引。
〔五〕 苏舆云:「治要『牖』作为『〈片庸〉』。音义作『〈片庸〉』。注云:『〈片庸〉」当为「墉」,诗传:「墉,墙也。」集韵或作「〈片庸〉」,玉篇犹无「〈片庸〉」字。』」◎则虞案:活字本、嘉靖本、吴勉学本、子汇本、杨本作「〈片庸〉」,下同。北堂书钞九十二、御览作「牖」。作「〈片庸〉」者是。此云「成路寝之基」,是基成而台犹未筑也。逢于何父盖先葬于此,故于何有求母合筑之谓,许葬而后去。苟台已成,必毁台而后能葬,下无毁台之言,故知「台」、「基」,「牖」、「墉」,皆形近致讹。
〔六〕 孙星衍云:「请与其父合葬也。」◎苏舆云:「拾补无『命』字,注云:『命字衍。』治要正无『命』字。」◎则虞案:御览五百五十五引亦无「命」字,指海本删「命」字。
〔七〕 孙星衍云:「『嘻』,『嘻』省文。」◎苏舆云:「治要『哉』作『矣』。」
〔八〕 陶鸿庆云:「适,丁历反,专适也。言复于君而必不得请,则子将若何也。」◎于省吾云:「按『适』『啻』古字通。啻,但也,为,犹如也,详经传释词。上云『婴将为子复之』,此云『啻为不得,子将若何』,言虽复之,但如不得,子孙若何乎。」
〔九〕 孙星衍云:「『则有以』句。」◎卢文弨云:「文有脱误。」◎苏时学云:「『君子』谓景公,『如』当为『却』,『吾』字当在『侪』字上。此逢于何自明己意也。盖谓合葬之请,君如见却,则吾侪小人,当以死殉之。孙本于『则有以』为句,殊误。」◎张纯一云:「『者』字当在『人』下,疑脱『如之何』句,与上文『适为不得,子将若何』相应,下文『当如之何』宜从王校作『当牖下』,『如之何』三字盖由此错置。」◎则虞案:张说是也。上句云「夫君子则有以」,「君子」,即「夫子」,指晏子言。「有以」,言有所为也。「如我侪小人」者,指己言,「将如之何」对「有以」言,言无可奈何也。
〔一十〕孙星衍云:「说文:『格,木长儿。』『捆』同『稇』,说文:『絭束也。』尔雅云『稇,朴心』,『心』盖木名。或曰:『格』即『骼』假音,则『心』即人心。」◎卢文弨云:「格,杙也。『捆』,当为『捆』,叩、椓也。」◎王念孙云:「按孙说『拥格』『捆心』皆谬,卢以『格』为『杙』,亦非。予谓『格』即『辂』字,谓柩车辕上椟木所以属引者也。士丧礼下篇『宾奉币当前辂』(释文『辂』音『路』)郑注曰:『辂,辕缚所以属引,』疏曰:『谓以木缚于柩车辕上以属引于上而挽之。』外上篇:『盆成适请合葬其母曰:「若此而不得,则臣请挽尸车而寄之于国门外宇溜之下,身不敢饮食,拥辕执辂,木干鸟栖,袒肉暴骸,以望君愍之。」』辂为辕缚,故云『拥辕执辂』,作『格』者借字耳。卢以『捆』为叩椓是也。孟子滕文篇『捆屦织席』(音义云:『作「捆」俗书也』),赵注曰:『捆,犹叩椓也。』说文系传曰:『谓织屦毕以椎叩之使平易也。』然则『捆心』云者,犹礼言『拊心』耳。」◎苏舆云:「王说是。」
〔一一〕孙星衍云:「『见』,御览作『白』。」
〔一二〕黄以周云:「『于』当作『于』,元刻本不误。」
〔一三〕王念孙云:「按『当如之何』本作『当〈片庸〉下』,上文『逢于何曰:「于何之母死,兆在路寝之台〈片庸〉下,愿请合骨」』,故晏子如其言以入告也。下文『逢于何遂葬其母路寝之〈片庸〉下』,即承此文言之,今本作『当如之何』,则与上下文全不相应。且不言兆在〈片庸〉下,而但请合葬,不知合葬于何所矣。治要正作『当〈片庸〉下』。」◎陶鸿庆云:「王氏云『当如之何』当依群书治要作『当牖下』,是也。今案:『何』字不当删,属下读之。晏子述逢于何之言,故曰『何愿请合骨』。今本因『牖下』二字阙坏,后人误以『何』为语词,遂臆改为『如之何』耳。」
〔一四〕则虞案:书钞、御览无「不悦」二字。
〔一五〕王念孙云:「按『古之及今』,本作『自古及今』,下文梁丘据亦曰:『自古及今(治要如是,今本『古』作『昔』),未尝闻求葬公宫者也。』今作『古之及今』,则文不成义,盖涉下文『古之人君』而误。治要及北堂书钞礼仪部十三、御览礼仪部三十四,并引作『自古及今』。」◎刘师培校补云:「元龟作『自古及今』。」◎于省吾云:「按王说误。既删『之』字,又增『自』字于『古』字之上,此不知如本作『自古及今』,后人不至改为『古之及今』。『之』犹『以』也,『古之及今』,言古以及今也。墨子兼爱下『自古之及今』,非命中作『自古以及今』,即其证也。」
〔一六〕苏舆云:「拾补『葬』上有『合』字,注云:『脱,从北堂书钞九十二补。』」◎则虞案:指海本已补「合」字。
〔一七〕苏舆云:「治要『其』上有『治』字。」◎刘师培校补云:「治要『君』上无『人』字,黄本亦缺,『宫室』作『室宫』。元龟『人君』下有『者』字。」◎则虞案:活字本、嘉靖本、吴怀保本、吴勉学本、子汇本皆作「室宫」。
〔一八〕孙星衍云:「『侵』,御览作『夺』。」◎王念孙云:「按『生民』本作『生人』。『民』与『人』虽同义,然与『死人』对文,则当言『生人』,不当言『生民』也。治要、御览并作『生人』。下文『夺人之居,残人之墓』,亦以两『人』字对文。」◎则虞案:书钞九十二、元龟亦作「人」。
〔一九〕苏舆云:「治要句上有『其』字。」◎则虞案:元龟同。指海本据补「其」字。
〔二十〕卢文弨云:「『诸』字衍,北堂书钞无。」◎则虞案:治要、书钞、元龟无「也」字,御览「也」作「乎」,无「诸」字。然有「诸」字语气自足,齐人语缓,非衍文也。指海本据删,非是。
〔二一〕苏舆云:「治要『安』作『驩』。」◎则虞案:元龟亦作为「驩」。
〔二二〕苏舆云:「治要『易』作『析』。」
〔二三〕苏舆云:「治要作『生死』。」
〔二四〕苏舆云:「治要『人君』作『仁人』。」
〔二五〕于鬯云:「句下当有『也』字,上文可例。」◎苏舆亦云:「当有『也』字。」◎则虞案:治要正有「也」字。
〔二六〕苏舆云:「治要无『得』字,下同。」◎则虞案:御览亦无「得」字,书钞有。以下句例之,有者是。
〔二七〕苏舆云:「命,名也。」◎则虞案:书钞「蓄」作「畜」。
〔二八〕则虞案:书钞无「君」字。元刻本、活字本、杨本、凌本皆作「详之」,误。吴勉学本作「许之」。
〔二九〕苏舆云:「治要『昔』作『古』。」
〔三十〕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吴本皆夺「无」字,绵眇阁本、吴勉学本、杨本、凌本有。
〔三一〕苏舆云:「治要有『也』字,下作『且诗曰』。」
〔三二〕孙星衍云:「王风大车之诗。」
〔三三〕卢文弨云:「北堂书钞『母』下有『于』字,『之』下有『台』字。」◎苏舆云:「治要亦有『台』字,『牖』作『〈片庸〉』。无『其母』二字。拾补『牖』作『〈片庸〉』,注云:『「牖」讹。』◎则虞案:指海本补「台」字。
〔三四〕孙星衍云「玉篇:『縢,绳也,约也,达曾切。』」
〔三五〕孙星衍云:「说文:『茈,草也。』礼记玉藻『缟冠元武』,郑氏注:『武,冠卷也。』」◎卢文弨云:「『茈』、『紫』同。」◎洪颐烜云:「玉藻『缟冠素纰』,郑注:『纰,既祥之冠也。』『茈』当作『芘』,与『纰』字通用。」◎苏舆云:「洪说是。治要作『布衣玄冠』,无『縢履』及『茈武』四字。」
〔三六〕孙星衍云:「『躄』当为『{辟止}』。」
〔三七〕苏舆云:「治要有『之』字。」◎则虞案:元龟同。
景公嬖妾死守之三日不敛晏子谏第二十一〔一〕
景公之嬖妾婴子死〔二〕,公守之,三日不食,肤着于席不去。〔三〕左右以复,而君无听焉。晏子入,复曰:「有术客与医俱言曰〔四〕:『闻婴子病死〔五〕,愿请治之〔六〕。』」公喜,遽起,〔七〕曰:「病犹可为乎〔八〕?」晏子曰:「客之道也〔九〕,以为良医也,请尝试之。君请屏〔一十〕,洁沐浴饮食,间病者之宫,〔一一〕彼亦将有鬼神之事焉〔一二〕。」公曰:「诺〔一三〕。」屏而沐浴。晏子令棺人入敛,已敛,而复曰:「医不能治病,已敛矣〔一四〕,不敢不以闻。」公作色不说〔一五〕,曰:「夫子以医命寡人,而不使视,将敛而不以闻,吾之为君,名而已矣〔一六〕。」晏子曰:「君独不知死者之不可以生邪〔一七〕?婴闻之,君正臣从谓之顺,君僻臣从谓之逆。今君不道顺而行僻,从邪者迩,导害者远〔一八〕,谗谀萌通〔一九〕,而贤良废灭,是以谄谀繁于间〔二十〕,邪行交于国也。昔吾先君桓公用管仲而霸,嬖乎竖刁而灭〔二一〕,今君薄于贤人之礼〔二二〕,而厚嬖妾之哀。且古圣王畜私不伤行〔二三〕,敛死不失爱,送死不失哀。行伤则溺己〔二四〕,爱失则伤生,哀失则害性〔二五〕。是故圣王节之也〔二六〕。即毕敛,不留生事〔二七〕,棺椁衣衾,不以害生养,哭泣处哀,不以害生道。今朽尸以留生,广爱以伤行,修哀以害性〔二八〕,君之失矣。故诸侯之宾客惭入吾国,本朝之臣惭守其职〔二九〕,崇君之行,不可以导民,从君之欲,不可以持国。且婴闻之,朽而不敛,谓之僇尸,臭而不收,谓之陈胔〔三十〕。反明王之性〔三一〕,行百姓之诽,而内嬖妾于僇胔〔三二〕,此之为不可〔三三〕。」公曰:「寡人不识,请因夫子而为之。」晏子复曰〔三四〕:「国之士大夫,诸侯四邻宾客,皆在外,君其哭而节之。」仲尼闻之曰:「星之昭昭,不若月之曀曀〔三五〕,小事之成,不若大事之废,君子之非〔三六〕,贤于小人之是也〔三七〕。其晏子之谓欤!」
〔一〕 则虞案:目录「不敛」上有「而」字。
〔二〕 则虞案:意林引作「景公嬖妾死,名曰婴子」,与此异。
〔三〕 陶鸿庆云:「『肤着于席不去』六字,语不可晓,疑『不食』之『食』本作『敛』,『敛』字阙其右偏,为『佥』,遂讹为『食』矣。『不去』二字,当在『公守之』下,其文云:『公守之不去,三日不敛,肤着于席。』言三日不小敛而尸肤着于席也(下文『死即毕敛』,亦指小敛言)。下文晏子云『内嬖妾于僇胔』,正指此言。盖公之不敛婴子者,犹望其复生,故晏子有进医之事也。」◎则虞案:御览三百九十五引无「肤着于席」四字,作「三日不食,不去左右」,与此异。
〔四〕 孙星衍云:「术客,客有术者。」
〔五〕 孙星衍云:「御览作」能生死者,闻婴子疾』。」
〔六〕 则虞案:御览无「愿」字。
〔七〕 则虞案:御览无「遽」字。
〔八〕 则虞案:御览「乎」下有「哉」字。
〔九〕 孙星衍云:「『道』,御览作『通』,『道』亦『通』也。」
〔一十〕孙星衍云:「『君请』御览作『使君』。」◎则虞案:御览无「屏」字。下文云「屏而沐浴」,即承此句而来。「君请屏」三字为句,「屏」为屏避,即下所云「间病者之宫」。后人误「屏」为「屏除」,「洁」字从上句读;后夺「屏」字,而「洁」字独存。「洁沐浴饮食」当作一句读。
〔一一〕苏时学云:「案『间』犹『请间』之『间』,谓屏人也。」◎则虞案:「间」,犹隔离也。汉书韦元成传「间岁而祫」,注:「隔一岁也。」是「间」有「隔」义。
〔一二〕孙星衍云:「意林『有』作『作』。」◎则虞案:意林引无「焉」字。
〔一三〕孙星衍云:「意林作『公信之』。」
〔一四〕则虞案:意林作「晏子令棺人殓死者」。御览「已」作「也」,盖形近而讹。
〔一五〕则虞案:意林作「公大怒」。
〔一六〕则虞案:御览作「吾为君绐而已矣」,是也。此非擅揽朝政,似下当有「祭则寡人」之叹,盖「绐」字残为「台」,又误为「名」,言为汝所欺也。
〔一七〕孙星衍云:「意林作『晏子令棺入敛死者,公大怒。晏子曰:「已死不复生。」公乃止』。」
〔一八〕王念孙云:「按『导害』二字,义不可通,『导害』当为『道善』,字之误也。『道』,亦『从』也(见礼器注)。『道善』与『从邪』正相反。下文『谗谀萌通』,言从邪者迩也;『贤良废灭』,言道善者远也。」◎刘师培补释云:「王氏读『导』为『道』,是也。惟『害』字不必改作『善』,『道害』者,即匡君之失,指陈弊政之谓也。此指犯颜敢谏之臣,言如祖伊以戡黎告纣是也。」
〔一九〕则虞案:「萌通」即「明通」。
〔二十〕王念孙云:「按『间』字义不可通,当是『闾』字之误,『闾』,谓宫门也(月令:『命奄尹申宫令,审门闾。』成二年公羊传『二大夫出,相与踦闾而语』,何注:『闾,当道门』)。『谄谀繁于闾』,谓门内皆谄谀之人也。『繁于闾』与『交于国』对文。」◎俞樾云:「按王云『间』字不可通,疑『闾』字之误,然闾,里门也,谄谀之言岂在里门乎?」此『间』字本不误,王氏特以『间』字与『国』字虚实不伦,故疑其误耳。问上篇曰:『嗜欲备于侧,毁非满于国。』彼以『侧』与『国』对文,则此以『间』与『国』对文,亦何不可,而必改其字乎?◎刘师培校补云:「『间』,指宫内言,故与『国』对文。韩非子内储说上以『郎中』『国中』并文,亦犹是也。」◎陶鸿庆云:「墨子经上篇云『有间,中也』。『繁于间』,犹言『繁于中』,谓公之近侍也,故与『国』对文。王氏疑为『闾』字之误,失之。」◎则虞案:陶说是也。指海本改为「闾」,非。
〔二一〕刘师培校补云:「戴校云:『乎字衍。』」
〔二二〕则虞案:「于」字疑衍。
〔二三〕苏时学云:「此语见墨子。」◎则虞案:见辞过篇「虽上世至圣必蓄私,不以伤行」。
〔二四〕黄以周云:「『伤』,元刻本作『荡』,误。」◎则虞案:绵眇阁本作「伤」。
〔二五〕苏时学云:「一本脱『哀』字。」◎黄以周云:「元刻脱。」◎则虞案:活字本、吴刻亦脱,绵眇阁本、吴勉学本、杨本、凌本有。
〔二六〕则虞案:墨子节葬:「古圣王制为埋葬之法。」宋书礼志引尸子曰「禹治水为丧法曰,毁必杖,哀必三年,是则水不救也。桐棺三寸,制丧三日」云云。此言「圣王」,盖亦指此。
〔二七〕王念孙云:「按『即毕敛』三字,语意不完。『即』上当有『死』字,而今本脱之。『死即毕敛』,正承上文『敛死』而言。」◎则虞案:王说是也,当据补「死」字。又据下句例之,「不」下当增「以」字。「留」者,张纯一云:「『留』字义不可通,疑本作为『害』。『不以害生事』,言不以死人久不棺敛妨害生人之事。」张说未审。下句有「今朽尸以留生」,即承此而来,非误字也。荀子礼论篇:「礼者谨于吉凶,不相厌者也,紸纩听息之时,则夫忠臣孝子亦知其闵矣,然而殡敛之具,未有求也;垂涕恐惧,然而幸生之心未已,持生之事未辍也;卒矣,然后作具之,故虽备家必踰日然后能殡,三日而成服。」此云「留生事」者,即「持生之」事。
〔二八〕孙星衍云:「『生』、『行』、『性』为韵。」◎王念孙云:「按『修』字于义无取,当为『循』字之误。(隶书『循』『修』相似,故『循』误为『修』,说见管子形势篇。元刻本作『修』,孙本改『修』为『修』,失之愈远矣。)『循』之言『遂』也,『遂哀』,谓哀而不止也(三年问曰:『三年之丧二十五月而毕,若驷之过隙,然而遂之,则是无穷也』)。丧服四制曰『毁不灭性』,故曰:『循哀则害性』。墨子非儒篇曰『宗丧循哀,不可使慈民』,此『循哀』二字之证。『循』、『遂』一声之转,史记孔子世家及孔丛子诘墨篇皆作『崇丧遂哀』,是『循哀』即『遂哀』也。」
〔二九〕孙星衍云:「『国』、『职』为韵。」◎则虞案:「宾」、「臣」亦为韵,此「客」字衍。
〔三十〕孙星衍云:「『臭』,『殠』省文,说文:『殠,腐气也。』『尸』、『胔』为韵。」
〔三一〕长孙元龄云:「『性』疑『制』字之误。」
〔三二〕苏舆云:「『内』,同『纳』。」◎则虞案:「僇胔」不辞,「僇」下疑脱「尸陈」二字。
〔三三〕刘师培校补云:「黄本上方校语云『「此」一作「是」』。」
〔三四〕黄以周云:「元刻脱『曰』字。」◎则虞案:活字本、吴刻本已脱、吴勉学本、杨本、凌本有。
〔三五〕孙星衍云:「意林作『若日月』。诗『噎曀其阴』,毛传:『如常阴曀曀然。』意林作『叆』,文选注作『暧』,皆俗字。」◎苏舆云:「文选注,见陆士衡拟古诗注,又见座右铭注。」◎则虞案:选注两引「若」皆作「如」。
〔三六〕孙星衍云:「言以权诳君,非正也。」
〔三七〕孙星衍云:「『曀』、『废』、『是』为韵。」
景公欲厚葬梁丘据晏子谏第二十二
梁丘据死,景公召晏子而告之〔一〕,曰:「据忠且爱我〔二〕,我欲丰厚其葬〔三〕,高大其垄。」晏子曰〔四〕:「敢问据之忠与爱于君者〔五〕,可得闻乎?」公曰:「吾有喜于玩好,有司未能我具也〔六〕,则据以其所有共我〔七〕,是以知其忠也〔八〕;每有风雨,暮夜求必存〔九〕,吾是以知其爱也。」晏子曰:「婴对则为罪,不对则无以事君,敢不对乎!婴闻之,臣专其君,谓之不忠;子专其父,谓之不孝;妻专其夫,谓之嫉〔一十〕。事君之道〔一一〕,导亲于父兄〔一二〕,有礼于群臣,有惠于百姓,有信于诸侯,〔一三〕谓之忠〔一四〕;为子之道〔一五〕,以钟爱其兄弟,施行于诸父〔一六〕,慈惠于众子〔一七〕,诚信于朋友,谓之孝〔一八〕;为妻之道〔一九〕,使其众妾皆得欢忻于其夫〔二十〕,谓之不嫉〔二一〕。今四封之民,皆君之臣也,而维据尽力以爱君〔二二〕,何爱者之少邪?四封之货,皆君之有也,而维据也以其私财忠于君,何忠者之寡邪?据之防塞群臣,拥蔽君,无乃甚乎?」公曰:「善哉!微子,寡人不知据之至于是也。」遂罢为垄之役,废厚葬之命,令有司据法而责,群臣陈过而谏。故官无废法,臣无隐忠,而百姓大说〔二三〕。
〔一〕 则虞案:御览五百五十八引无「而」字。
〔二〕 孙星衍云:「『且』,御览作『臣』。」
〔三〕 则虞案:御览作「我欲厚葬之。」
〔四〕 则虞案:御览「曰」上有「对」字。
〔五〕 苏舆云:「治要作『敢问据之所以忠爱君者』。」
〔六〕 黄以周云:「『具』,元刻作『共』。」◎苏时学云「『共』,读如『供』。」◎则虞案:治要正作「供」。黄云「元刻作『共』」者非是,元本作「其」不作「共」。绵眇阁本、吴勉学本、子汇本作「具」。
〔七〕 苏舆云:「治要作『则据以其财供我』。」
〔八〕 王念孙云:「治要『是以』上有『吾』字,与下文『吾是以』对文。」
〔九〕 苏时学云:「『来必』当作『必来』,『存』谓问。」◎刘师培校补云:「治要『求』下有『之』字,是也。戴校以『求』为衍文,以『必存』并下『吾』字为句,以『必存吾』为恤问己身,非是。」◎则虞案:刘说是也。各本无作「来」者,苏氏所云,未知何据。
〔一十〕黄以周云:「元刻误衍『不』字。」◎苏舆云「治要有『妒』字。」◎则虞案:作「妒嫉」者是,长短经反经引正如此。
〔一一〕王念孙云:「治要作『为臣道君』。」◎黄以周云:「元刻『君』误『父』。」
〔一二〕苏舆云:「治要无『导』字。」◎则虞案:此二句本文及治要似皆有讹脱。下文云「为子之道」「为妻之道」,此「事君之道」乃「为臣之道」无疑,下句当作「导君有亲于父兄」。本文脱「君」字,治要「道君」二字误连上读,「亲」上又脱「有」字。
〔一三〕苏舆云:「治要『信』作『义』。」
〔一四〕则虞案:治要有「也」字。
〔一五〕王念孙云:「治要作『为子道父』。」
〔一六〕孙星衍云:「『锺』一本作『忠』。」◎则虞案:此句上夺「导父」二字,「钟爱其兄弟施行于诸父」,当作一句读。父之兄弟,即子之诸父也,「兄弟」上故用「其」字;「慈惠于众子」,亦指父而言,能钟爱其兄弟,慈惠于众子,即不专其父矣。凌本「锺」作「忠」,尤误。
〔一七〕苏舆云:「治要句上有『以』字。」
〔一八〕则虞案:治要有「也」字。
〔一九〕王念孙云:「治要无『之道』二字。」◎则虞案:指海本据删「之道」二字。
〔二十〕苏舆云:「治要无二『其』字。」
〔二一〕苏舆云:「治要『嫉』作『妒』,句下有『也』字。」
〔二二〕孙星衍云:「今本注云:『下阙。』御览有『晏子对曰「不可」,公遂止』,或在此下。」◎卢文弨云:「疑脱一『乎』字。」◎王念孙云:「此下各本脱去九十九字,据群书治要补。」
〔二三〕王念孙云:「太平御览礼仪部三十七作『晏子曰「不可」,公遂止』,乃取晏子原文而约举之,故与治要不同。」则虞案:吴勉学本、子汇本「以爱君」下注云「疑阙」,是也。凌本评曰:「即此住,尽是言不尽意,旧本以为疑阙,何也?」杨慎亦以为「有言不尽」,非是。
景公欲以人礼葬走狗晏子谏第二十三
景公走狗死,公令外共之棺,内给之祭〔一〕。晏子闻之,谏。公曰:「亦细物也〔二〕,特以与左右为笑耳。」晏子曰:「君过矣!夫厚藉敛不以反民〔三〕,弃货财而笑左右,傲细民之忧,而崇左右之笑〔四〕,则国亦无望已。且夫孤老冻馁,而死狗有祭,鳏寡不恤,死狗有棺,行辟若此,百姓闻之,必怨吾君,诸侯闻之,必轻吾国。怨聚于百姓,而权轻于诸侯,而乃以为细物,君其图之。」公曰:「善。」趣庖治狗,以会朝属。
〔一〕 则虞案:御览九百五、事类赋二十三引「令」作「命」,「共」作「供」,「祭」上无「之」字。
〔二〕 卢文弨云:「物,犹事也。」
〔三〕 陶鸿庆云:「『反』当为『分』字之误。第十九章云『又厚藉敛于百姓,而不以分馁民』,是其证。」
〔四〕 王念孙云:「案傲,轻也;崇,重也。言轻小民之忧,而重左右之笑也。问上篇曰:『景公外傲诸侯,内轻百姓,』管子灋灋篇曰:『斗士食于功,则卒轻患而傲敌,』韩子六反篇曰:『民慕其利,而傲其罪,故奸不止也,』吕氏春秋士容篇曰:『傲小物而志属于大,』是傲为轻也。般庚曰:『高后丕乃崇降罪疾,』是崇为重也。」
景公养勇士三人无君之义晏子谏第二十四
公孙接〔一〕、田开疆〔二〕古冶子〔三〕事景公,以勇力搏虎闻〔四〕。晏子过而趋〔五〕,三子者不起,晏子入见公曰:「臣闻明君之蓄勇力之士也〔六〕,上有君臣之义,下有长率之伦,内可以禁暴,外可以威敌,上利其功,下服其勇,故尊其位,重其禄。今君之蓄勇力之士也,上无君臣之义,下无长率之伦,内不以禁暴,外不可威敌〔七〕,此危国之器也,不若去之。」公曰:「三子者,搏之恐不得,刺之恐不中也〔八〕。」晏子曰:「此皆力攻勍敌之人也,无长幼之礼。」因请公使人少馈之二桃〔九〕,曰:「三子何不计功而食桃〔一十〕?」公孙接仰天而叹曰〔一一〕:「晏子,智人也!夫使公之计吾功者,不受桃,是无勇也,士众而桃寡,何不计功而食桃矣。接一搏猏而再搏乳虎〔一二〕,若接之功,可以食桃而无与人同矣〔一三〕。」援桃而起。田开疆曰:「吾仗兵而却三军者再〔一四〕,若开疆之功,亦可以食桃〔一五〕,而无与人同矣。」援桃而起。古冶子曰:「吾尝从君济于河,鼋衔左骖以入砥柱之流〔一六〕。当是时也,冶少不能游〔一七〕,潜行〔一八〕逆流百步〔一九〕,顺流九里〔二十〕,得鼋而杀之〔二一〕,左操骖尾〔二二〕,右挈鼋头,鹤跃而出。津人皆曰:『河伯也!』若冶视之,则大鼋之首〔二三〕。若冶之功,亦可以食桃〔二四〕而无与人同矣。二子何不反桃〔二五〕!」抽剑而起。公孙接、田开疆曰:「吾勇不子若〔二六〕,功不子逮,取桃不让,是贪也;然而不死,无勇也。」皆反其桃,挈领而死〔二七〕。古冶子曰:「二子死之,冶独生之〔二八〕,不仁;耻人以言,而夸其声,不义〔二九〕;恨乎所行,不死,无勇〔三十〕。虽然,二子同桃而节〔三一〕,冶专其桃而宜〔三二〕。」亦反其桃〔三三〕,挈领而死〔三四〕。使者复曰:「已死矣。」公殓之以服,葬之以士礼焉〔三五〕。
〔一〕 孙星衍云:「艺文类聚、后汉书注作『捷』,顷公孙子车也。」◎则虞案:事类赋二十六、尔雅释水疏、御览九百六十七、合璧事类别集四十二引均作「接」,柳河东集辩晏子春秋注误作「栖」。
〔二〕 孙星衍云:「姓田名开疆,陈氏之族。」◎则虞案:艺文类聚八十六、事类赋、合璧事类、柳河东集注引俱作「疆」,后汉书卷六十、又九十注、尔雅疏引俱作「强」,御览九百六十七又作「强」,乐府解题作「田强」,案作「疆」者是。
〔三〕 孙星衍云:「姓古名冶。」◎刘师培云:「乐府解题作『固野子』,后汉书马融传『古冶』作『古蛊』,李注云:『与冶通。』广韵十姥『古』字注云『晏子春秋有齐勇士古治子』,则又引『冶』作『治』。」
〔四〕 则虞案:艺文类聚、事类赋、御览九百六十七、合璧事类、柳集注作「事景公勇而无礼』。后汉书卷六十、又九十注引作「事景公以勇」。尔雅疏引作「事景公,以勇力搏虎闻」。
〔五〕 黄以周云:「尔雅释水疏引作『晨趋』。」
〔六〕 则虞案:元本作「勇士之力也」,吴勉学本、绵眇阁本乙。
〔七〕 王念孙云:「接上文曰『内可以禁暴,外可以威敌』,则此当云『内不可以禁暴,外不可以威敌』。今本上句脱『可』字,下句脱『以』字,则句法不协。」◎则虞案:指海本从王说校改。
〔八〕 孙星衍云:「『中』一本作『忠』。」
〔九〕 孙星衍云:「『馈』即『馈』假音字,三人馈以二桃,故云『少』。」◎卢文弨云:「『馈』当作『馈』。」
〔一十〕则虞案:后汉书卷六十、九十注作「计功而食之」,类聚、御览九百六十七、事类赋、柳集注作「三子计功而食」,尔雅疏引同,惟上有「令」字,皆节引也。此「何不」二字极传神。
〔一一〕则虞案:类聚作「公孙曰」,尔雅疏作「公孙接曰」,盖皆略引。
〔一二〕孙星衍云:「吕氏春秋知化篇『譬之犹惧虎而刺猏』,高诱注:『兽三岁曰猏。』古今韵会『豜』,集韵或作『〈豕肩〉』,『猏』则『豜』正字也。」◎则虞案:后汉书卷六十,又九十注,皆作「持楯而再搏乳虎」,类聚引作「吾再拜隐虎功」,尔雅疏引「〈豕肩〉」上有「特」字,后汉书注及类聚盖节引,当以尔雅疏引为是。此脱「特」字,当据补。广雅释兽:「特,雄也。」特〈豕肩〉,为雄〈豕肩〉,「〈豕肩〉」者,说文谓「三岁豕」,搏三岁豕不为有勇,疑「麉」之假借。说文:「麉,鹿之绝有力者。」故与「乳虎」对举。尔雅释兽:「麕,牡麌,牝麜,其子麆,其迹解,绝有力豜。」是「豜」「麉」相通之证。
〔一三〕则虞案:尔雅疏引「无」作「毋」,下同。
〔一四〕孙星衍云:「『仗』,今本作『伏』,非。据艺文类聚、后汉书注改。『却』,艺文类聚、后汉书注作『御』。」◎苏舆云「后汉书注见马融传。拾补『仗』作『杖』,注云:『旧讹「伏」,改,「仗」亦俗』。」◎则虞案:明本皆作「伏」。
〔一五〕则虞案:后汉书两注引皆作「功可以食桃」,类聚同,惟无「桃」字;尔雅疏引与今本同,惟无「亦」字。
〔一六〕孙星衍云:「『衔』,今本作『御』,非。据艺文类聚、后汉书改。」◎刘师培校补云:「水经河水注云:『搜神记:「齐景公渡于江,沈之河,鼋衔左骖没,众皆惕,古冶子于是拔剑从之,邪行五里,逆行三里,至于砥柱之下,乃鼋也。左手持鼋头,右手挟左骖,燕跃鹄踊而出,仰天大呼,水为逆流三百步。观者皆以为河伯也。」亦或作「江」「沅」字者也,若因地而为名,则应在蜀及长沙。案春秋此二土并景公之所不至,古冶子亦无因而骋其勇矣。刘向叙晏子春秋云云(文见上,不悉引),不言江沅矣。又考史迁记云:「景公十二年,公见晋平公,十八年复见晋昭公,旌轩所指,路直斯津,」事或在兹。又云观者以为河伯贤于江沅之证,河作本非江神,又可知也。』所引搜神记及本书,均足校此节同异。」◎则虞案:类聚、后汉书两注、御览九百三十二引无「于」字,尔雅疏引有。元刻本、活字本俱作「御」,杨本、凌本作「衔」。「砥柱」者,孙星衍云「括地志:『底柱山,俗名三门山,在硖石县东北三十里黄河之中。』」
〔一七〕则虞案:类聚诸引皆无此句,惟尔雅疏引有。
〔一八〕则虞案:艺文类聚八十六引作「冶潜行水底」,后汉书两注引又无「潜行」二字,后汉书注盖节引,类聚擅增也。尔雅释水:「潜行为泳。」上言「不能游」,故于水底泳而行耳。郭璞注引此文无「水底」二字,毛诗汉广孔疏、郭注、邢疏引晏子同。御览九百三十二亦同。
〔一九〕则虞案:杨本「流」作「行」。
〔二十〕孙星衍云:「『顺』,艺文类聚作『从』。」◎黄以周云:「尔雅疏作『七里』。」◎则虞案:御览九百三十二引亦作「从」,尔雅郭注作「七里」,邢疏及毛诗疏俱作「九里」,黄以周未细校也。
〔二一〕则虞案:类聚作「得鼋头」,后汉书两注及御览尔雅疏俱作「得鼋头鹤跃而出」。
〔二二〕则虞案:尔雅疏引作「马尾」。
〔二三〕王念孙云:「按『冶视之』上不当有『若』字,此涉下文『若冶之功』而衍。尔雅释水疏引无『若』字。」◎俞樾云:「按『若冶』二字,衍文也。『津人皆曰河伯也,视之,则大鼋之首』,盖津人始皆惊疑,以为河伯,及审视之,则大鼋之首耳。视之者津人,非古冶子也。古冶子亲杀鼋挈其头而出,复何视之乎?因涉下文『若冶之功』而衍『若冶』二字耳。尔雅释水疏引此文无『若』字,疑原文并无『冶』字,后人据误本晏子增入之,而省『若』字也。」◎黄以周云:「尔雅疏『首』下有『也』字,当据补。」◎则虞案:指海本删「若」字,作「冶视之」。
〔二四〕则虞案:类聚作「功可以食」,后汉书两注引作「可以食桃矣」,御览引与本文同,惟无「亦」字。
〔二五〕刘师培校补云:「释水疏所引无此下之文,作『二子耻功不逮而自杀,古冶子亦自杀。』」◎则虞案:御览、事类赋、合璧事类皆节引。
〔二六〕刘师培校补云:「类聚引作『不若子』,『不逮子』,通考二百一十二引同。」
〔二七〕孙星衍云:「后汉书注作『挈领』,是。尔雅释诂:『契,绝也。』诗传:『领,颈也。』艺文类聚作『刎颈』。」◎洪颐烜云:「『挈』通作『契』,尔雅释诂:『契,绝也。』郭注:『今江东呼刻断物为契断。』『挈领而死』,谓断颈而死也。」◎则虞案:御览九百六十七,合璧事类别集四十二及柳文卷四注俱作「契领」。
〔二八〕则虞案:类聚作「己独不逮人」,后汉书两注引作「吾独生」。
〔二九〕则虞案:御览九百六十七、合璧事类有「也」字。
〔三十〕则虞案:事类赋无「恨乎所行」四字。
〔三一〕孙星衍云:「同争一桃而节。」◎于鬯云:「『同』疑当作『反』,故下文云『亦反』。」◎则虞案:「同」下当脱「反」字。
〔三二〕孙星衍云:「宜,言不宜。」◎卢文弨云:「『其』,元刻无。」◎俞樾云:「按二语不可晓,孙解均非。夫同争一桃,何节之有?且『宜』言不宜,则『节』亦言不节,两句岂容异义乎。古冶子之意,盖以二子之勇相等,二子同食一桃,则得其节矣,冶专食一桃,则得其宜矣。使二子不死,即以此言处置二桃可也。上文『二子死之,冶独生之』云云,己自明不得不死之故,此二言又处置二桃即以定己与二子之分量,故用『虽然』二字作转也。」◎则虞案:俞说反曲,此云:二子既同反桃而节,冶专其桃而宜耶?此处语意甚急,省语助词。
〔三三〕则虞案:事类赋「反」作「返」。
〔三四〕则虞案:类聚作「刎颈而死」,尔雅疏作「亦自杀」,事类赋无「挈领」二字。
〔三五〕孙星衍云:「水经注:『淄水东经临淄县故城南,又东北径荡阴里西。水东有冢,一基三坟,东西八十步,是列士公孙接、田开疆、古冶子之坟也。晏子恶其勇而无礼,投桃以毙之,死葬阳里,即此也。』」◎刘师培校补云:「姚宽西溪丛语上曰:『青州图经临淄县冢墓门云:「三士冢在县南一里,三坟周围一里,高二丈六尺。」』张朏斋记云:『是列士公孙捷、田开疆、古冶子三士冢,所谓二桃杀三士者。』」
景公登射思得勇力士与之图国晏子谏第二十五〔一〕
景公登射〔二〕,晏子修礼而侍〔三〕。公曰:「选射之礼,寡人厌之矣!吾欲得天下勇士,与之图国〔四〕。」晏子对曰:「君子无礼,是庶人也;庶人无礼,是禽兽也。夫勇多则弒其君,力多则杀其长〔五〕,然而不敢者,维礼之谓也〔六〕。礼者,所以御民也,辔者,所以御马也,无礼而能治国家者,晏未之闻也〔七〕。」景公曰:「善。」乃饰射更席〔八〕,以为上客,终日问礼。
〔一〕 则虞案:杨本无此章。
〔二〕 刘师培校补云:「说苑修文篇同。书钞八十引说苑作『登酌』,御览五百二十三、玉海七十三引说苑作『登酎』。」◎则虞案:今本说苑作「登射」。此诸侯大射礼也,作「酌」误。「登」者,齐人言也。公羊隐五年传「登来之也」,注:「登,读言得。」「登来」,即「来」,「登」,「得」皆发语词。此云「登射」,即「射」也。
〔三〕 刘师培校补云:「说苑『侍』作『待』,玉海引说苑作『晏子修食礼以待』。」◎则虞案:射义曰:「古者诸侯之射也,必先行燕礼。」说苑作「修食礼」,即指射日陈燕具席位诸事。
〔四〕 刘师培校补云:「黄本『天下』作『夫』,书钞引说苑『得』作『取』。」◎则虞案:吴勉学本、绵眇阁本、子汇本、凌本亦作「夫」,元本、活字本「下勇」二字互倒。欲解此章之义,当先略陈其礼。射者有礼射,有主皮之射。礼射者:一曰大射,二曰宾射,三曰燕射。景公此射,即大射也。大射其事见仪礼大射仪,郑目录云:「诸侯将有祭祀之事,与其群臣射,以观其礼。数中者得与于祭,不数中者不得与于祭。」射义曰:「其容体比于礼,其节比于乐,而中多者得与于祭。其容体不比于礼,其节不比于乐,而中少者不得与于祭。」此主于礼乐而不贵乎勇也。三射之外,又有主皮习武之射,司弓矢「弧弓以授射甲革椹质者」是也。此主皮尚勇力之射也,景公此云「选射之礼」者,即大射之礼;而欲得勇士图国者,即欲去大射而贵主皮习武之射,故下文晏子对以礼。
〔五〕 孙星衍云:「说苑作『臣勇多则弒其君,子力多则杀其长』。」苏舆云:「音义『杀』作『弒』。」◎刘师培校补云:「黄本『弒』作『杀』。」
〔六〕 刘师培校补云:「说苑『维』作『惟』。」
〔七〕 苏舆云:「『晏』疑『婴』误。」◎则虞案:元刻本、吴勉学本、子汇本及说苑俱作「婴」,当据改。
〔八〕 孙星衍云:「『饰』,说苑作『饬』,是。」◎于省吾云:「按金文『乃』作『〈乚西〉』,『乃』『〈乚西〉』有别,训为『汝』者作『乃』,训为『于是』者作『〈乚西〉』。」
晏子春秋集释
晏子春秋集释卷第三
内篇问上第三
庄公问威当世服天下时耶晏子对以行也第一
庄公问晏子曰:「威当世而服天下,时耶?」晏子对曰:「行也。」公曰:「何行?」对曰:「能爱邦内之民者,能服境外之不善;重士民之死力者,能禁暴国之邪逆〔一〕;听赁贤者〔二〕,能威诸侯;安仁义而乐利世者,能服天下〔三〕。不能爱邦内之民者,不能服境外之不善;轻士民之死力者,不能禁暴国之邪逆;愎谏傲贤者之言〔四〕,不能威诸侯;倍仁义而贪名实者〔五〕,不能威当世。而服天下者〔六〕,此其道也已〔七〕。」而公不用,晏子退而穷处。公任勇力之士,而轻臣仆之死,用兵无休,国罢民害,期年,百姓大乱,而身及崔氏祸。君子曰:「尽忠不豫交〔八〕,不用不怀禄,其晏子可谓廉矣〔九〕!」
〔一〕 王念孙云:「案『逆』字涉下文『逆谏』而衍,治要无。」◎于省吾云:「按王说殊误。下云『不能禁暴国之邪逆,愎谏傲贤者之言』,王以『之言』二字为后人所加,尚无不可;以『逆』字下属为句,以『愎』字亦后人所加,殊有未符。能禁暴国之邪逆,与不能禁暴国之邪逆,句例一反一正,而『逆』字决不可删,治要意改古籍,不可据为典要。王氏之意,以为下文『逆谏』与『傲贤』对文,不知『愎谏』与『傲贤』亦对文也。周书谥法解『愎佷遂过曰刺』,注:『去谏曰愎。』左僖十五年传『愎谏违卜』,注:『愎,戾也。』按戾亦违也。左昭四年传『汏而愎谏』,韩非子亡征『愎谏而好胜』,是『愎谏』乃古人成语,不应妄删『愎』字,复援上以属下,而乱古人之句例也。」
〔二〕 孙星衍云:「『赁』同『任』。」◎王念孙云:「案『听赁贤者』本作『中听任贤者』,今本『任』误作『赁』(此因『贤』字而误加『贝』),而『听』上又无『中』字者,后人误以『听赁』二字连读,又不解『中听』二字之意,故删去『中』字也。案『中听』者,听中正之言也,言听中正之言,而任贤者,则能威诸侯也。后第十八曰『中听以禁邪』,问下篇曰『中听则民安』,此『中听』二字之明证。『中听任贤者』,与下文『逆谏傲贤者』对文,若删去『中』字,则与下文不对矣。治要作『中听任圣者』,虽『圣』与『贤』异文,而『中听』二字则不误。」◎黄以周云:「按诸云『中听』,皆谓平听,『中听』与『愎谏』对文。书曰:『罔不中听狱之两辞。』」◎则虞案:指海本补「中」字。
〔三〕 于鬯云:「依文例当作『能威当世,而服天下』,此盖脱。」
〔四〕 王念孙云:「案『逆愎谏傲贤者之言』本作『逆谏傲贤者』,与『中听任贤者』对文,无『愎之言』三字。后人误以『逆』字上属为句,故于『谏』上加『愎』字,又于『贤者』下加『之言』二字,不知『傲贤』与『任贤』对文,不当有『之言』二字也。治要正作『逆谏傲贤者』。」◎则虞案:指海本删「愎」字。
〔五〕 苏舆云:「治要『倍』作『背』。」
〔六〕 苏舆云:「拾补『不能』下有『服天下』三字,注云:『三字脱,以上文例之,当有。下云「威当世而服天下者」云云,别为一句。』」◎则虞案:此未脱,实上文挩「威当世而」四字。
〔七〕 则虞案:治要无「也」字。
〔八〕 孙星衍云:「遇事尽忠,不先结交于君。」
〔九〕 王念孙云:「案『其』字衍。」◎文廷式云:「当作『其晏子之谓矣』。」
庄公问伐晋晏子对以不可若不济国之福第二
庄公将伐晋,问于晏子,晏子对曰:「不可。君得合而欲多〔一〕,养欲而意骄〔二〕。得合而欲多者危,养欲而意骄者困。今君任勇力之士〔三〕,以伐明主〔四〕,若不济,国之福也,不德而有功,忧必及君〔五〕。」公作色不说。晏子辞不为臣,退而穷处,堂下生蓼藿,门外生荆棘。庄公终任勇力之士,西伐晋,取朝歌,及太行、孟门〔七〕,兹于兑〔八〕,期而民散,身灭于崔氏。崔氏之期,〔九〕逐群公子〔一十〕,及庆氏亡〔一一〕。
〔一〕 俞樾云:「按『合』与『给』通,说文纟部:『给,相足也。』孟子梁惠王篇『是心足以王矣』,下文曰『此心之所以合于王者,何也』。上言『足于王』,下言『合于王』,『合』即『给』也。『君得合而欲多』,谓所得者既给,而所求者弥多也。」
〔二〕 于省吾云:「按『养』非『畜养』之『养』,『养』犹『长』也。夏小正『执养宫事』,传:『养,长也。』左昭二十年传『私欲养求』,注:『养,长也。』晋语『是养吾疾而干吾禄也』,注:『养,长也。』书大诰『民养其劝弗救』,汉书翟方进传『养』作『长』。后第十一『不以养嗜欲』,言不以长嗜欲也,问下第三十『且婴闻养世之君子』,『养世』即『长世』也。」
〔三〕 孙星衍云:「『任』,左传作『恃』。」
〔四〕 孙星衍云:「左传作『盟主』。」◎则虞案:见襄公二十三年传。
〔五〕 则虞案:左传下又有「崔杼谏」一段。
〔六〕 王念孙云:「案『藜藿』当为『藜藋』(徒吊反),『藋』即今所谓灰藋也。『藜藿』皆秽草,故与『荆棘』并言,若『藿』则非其类矣。『藋』『藿』字形相似,世人多闻『藜藿』,寡闻『藜藋』,故诸书中『藜藋』多误作『藜藿』。说见史记仲尼弟子传(外上篇『堂下生藜藿』误与此同)。」
〔七〕 孙星衍云:「贾逵注国语:『朝歌,晋邑。』杜预注『朝歌,今属汲郡』,非地同名。」又云:「左传襄二十三年、史记齐世家庄公四年事。杜预注:『孟门,晋隘道。太行在河内郡北。』」◎则虞案:左传作「为二队,入孟门,登太行」。
〔八〕 孙星衍云:「未详。」◎王念孙云:「案『兑』读为『隧』,『兹于兑』者,且于之隧也(且,子余反)。此言庄公还自伐晋,遂袭莒,入且于之隧也。『且于』、『兹于』声相近,『隧』『兑』声相近,但上有脱文耳。檀弓『齐庄公袭莒于夺』,郑注曰:『鲁襄二十三年,齐侯袭莒是也。春秋传曰:「杞殖华还载中夜入且于之隧。」「隧」「夺」声相近,或为「兑」。』释文『夺,徒外反』,注:『兑同。』故知『兹于兑』即左传『且于之隧』,檀弓之『夺』,郑注之『兑』也。」
〔九〕 孙星衍云:「左传作『乱』。」
〔一十〕苏舆云:「各本无『子』字,音义有,云『今本脱「子」字,从左传增』。卢校本亦有,今据补。」◎则虞案:元本、活字本、杨本、凌本皆无「子」字。
〔一一〕孙星衍云:「此下有脱文,事亦见后。」◎则虞案:见杂下第十五,盖辑者误分为二也。晏子前对庄公之言有「欲多」「养欲」之惧,对子尾亦有「足欲亡无日」之言,上文相贯,本为一章之文,当据左传或杂下第十五补足之。
景公问伐鲁晏子对以不若修政待其乱第三
景公举兵欲伐鲁,问于晏子〔一〕,晏子对曰:「不可。鲁好义而民戴之,好义者安,见戴者和〔二〕,伯禽之治存焉,故不可攻。攻义者不祥,危安者必困。且婴闻之,伐人者德足以安其国,政足以和其民,国安民和,然后可以举兵而征暴。今君好酒而辟〔三〕,德无以安国,厚藉敛,意使令〔四〕,无以和民〔五〕。德无以安之则危,政无以和之则乱。未免乎危乱之理,而欲伐安和之国,不可,不若修政而待其君之乱也〔六〕。其君离,上怨其下〔七〕,然后伐之,则义厚而利多,义厚则敌寡,利多则民欢。」公曰:「善。」遂不果伐鲁。
〔一〕 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作「问以」,吴刻乙。嘉靖本、吴勉学本、子汇本、杨本、凌本作「问于」。
〔二〕 苏舆云:「『见』疑『民』讹,此承上言之。」
〔三〕 则虞案:杨本作「僻」,自「德」字截读,误。
〔四〕 孙星衍云:「任意使人。」◎王念孙云:「案『意』字文义不顺,孙加『任』字以释之,亦近于牵强。『意』疑是『急』字之误,令急则民怨,故曰『无以和民』。」◎则虞案:指海本改作「急」。
〔五〕 则虞案:以下文例之,当补「政」字。
〔六〕 苏舆云:「『君之』二字似不当有,传写者缘下衍『君』字,后又加『之』字耳。标题亦只作『待其乱』,无『君之』二字,是其证。」
〔七〕 王念孙云:「案『其君离』三字,文不成义,当作『民离其君』,与『上怨其下』对文,今本『离』字误在『其君』下,又脱去『民』字耳。」◎于省吾云:「按苏王二氏并意改古人成文,不可为训。标题作『待其乱』,乃约省其文,不应据标题以改章内也。至『其君离』正承『其君之乱』为言,诗四月『乱离瘼矣』,是『乱离』乃古人謰语,或分言,或合言,其义相因。」
景公伐斄胜之问所当赏晏子对以谋胜禄臣第四
景公伐斄〔一〕,胜之,问晏子曰:「吾欲赏于斄何如〔二〕?」对曰:「臣闻之,以谋胜国者,益臣之禄〔三〕;以民力胜国者,益民之利。故上有羡获,下有加利,君上享其名〔四〕,臣下利其实。故用智者不偷业,用力者不伤苦,此古之善伐者也。」公曰:「善。」于是破斄之臣〔五〕,东邑之卒,皆有加利。是上独擅名,利下流也。
〔一〕 孙星衍云:「斄,即莱也。服虔注左传:『齐东鄙邑。』杜预注:『莱国,今东莱黄县。』」◎于省吾云:「孙星衍云『斄,即莱也』。按:叔弓镈『余易女厘都{夹火月}〈麦刂〉』,孙诒让云:『厘都,盖齐之大都。』厘疑即莱,故莱国,『来』『厘』古音同。」
〔二〕 则虞案:此当作「赏于破斄之臣」,晏子兼民力言,景公从之,故「东邑之卒皆有加利」。下「破斄之臣」,即承此而来,今本残脱也。
〔三〕 长孙元龄引男道周云:「以下恐脱『臣』字。」◎则虞案:是也。「臣谋」「益臣」与下句「民力」「益民」正对文。
〔四〕 黄以周云:「元刻作『民』。」
〔五〕 则虞案:「破」上当有「赏」字。
景公问圣王其行若何晏子对以衰世而讽第五〔一〕
景公外傲诸侯,内轻百姓,好勇力,崇乐以从嗜欲,诸侯不说,百姓不亲。公患之,问于晏子曰:「古之圣王,其行若何?」晏子对曰:「其行公正而无邪,故谗人不得入;不阿党,不私色,故群徒之卒不得容;薄身厚民,故聚敛之人不得行〔二〕;不侵大国之地,不秏小国之民〔三〕,故诸侯皆欲其尊;不劫人以甲兵〔四〕,不威人以众强〔五〕,故天下皆欲其强;德行教训加于诸侯,慈爱利泽加于百姓〔六〕,故海内归之若流水〔七〕。今衰世君人者,辟邪阿党,故谗谄群徒之卒繁〔八〕;厚身养,薄视民,故聚敛之人行;侵大国之地,秏小国之民,故诸侯不欲其尊;劫人以兵甲,威人以众强,故天下不欲其强〔九〕;灾害加于诸侯,劳苦施于百姓,故雠敌进伐,天下不救,贵戚离散,百姓不兴〔一十〕。」公曰:「然则何若?」敓曰〔一一〕:「请卑辞重币,以说于诸侯,轻罪省功,以谢于百姓,其可乎?」公曰:「诺。」于是卑辞重币,而诸侯附,轻罪省功,而百姓亲,故小国入朝,燕鲁共贡。墨子闻之曰:「晏子知道,道在人为,而失为己〔一二〕。为人者重,自为者轻。景公自为,而小国不与,为人,而诸侯为役〔一三〕,则道在为人,而行在反己矣〔一四〕,故晏子知道矣 。」
〔一〕 则虞案:「其行」目录作「之行」,当据改。杨本无此章。
〔二〕 刘师培校补云:「册府元龟二百四十二『民』作『人』,『人』作『术』。」
〔三〕 孙星衍云:「『秏』今本作『耗』,非。」
〔四〕 黄以周云:「元刻作『兵甲』,下云:『劫人以兵甲。』元刻是。」
〔五〕 刘师培校补云:「『众强』当从元龟作『众疆』,即广土也。与『兵甲』对文,一言兵力,一言土地,若如今本,则与下句『强』字复。」
〔六〕 刘师培校补云:「案下以『施百姓』与『加诸侯』对文,此『加』字亦疑当作『施』。」
〔七〕 刘师培校补云:「元龟无『水』字。」
〔八〕 刘师培校补云:「元龟『徒』作『从』,上亦作『徒』。」
〔九〕 刘师培校补云:「案上『强』字亦当从元龟作『疆』,下『强』字黄本作『强』。」
〔一十〕王念孙云:「案『兴』字于义无取,当是『与』字之误,『百姓不与』,即上文之『百姓不亲』也。系辞传曰:『民不与。』」◎刘师培校补云:「元龟『兴』作『与』,黄本同,与卢校王校合。」◎则虞案:元本、活字本、杨本、凌本皆作「兴」,指海本从王校作「与」。
〔一一〕洪颐烜云:「第十九晏子敓曰:『有难不死,出亡不送。』第二十八晏子敓曰:『臣虽不知,必务报君以德。』说文:『敓,强取也。周书曰「敓攘矫虔」。从「攴」、「兑」声。』此假借作『对』字,是古字之廑存者。」◎苏舆云:「『敓』同『夺』,假字,言若何而夺此患也。」◎则虞案:洪说是也,当据改。
〔一二〕孙星衍云:「为人则得,为己则失也。」◎苏舆云:「音义『失』下有『在』字。」◎黄以周云:「元刻本同音义,『道在为人,而失在为己』与下『道在为人,而得在反己』文同。」◎刘师培校补云:「元龟『失』作『适』,当据订。黄本上方校语云:『「失」疑「不」字。』」
〔一三〕王念孙云:「『在』字乃上文之脱字,误入此文内。孙氏音义已及之(苏舆云:『今本音义无此说』)。『小国不为与』,『为』字涉上下诸『为』字而衍。『小国不与』与『诸侯为役』对文,则『与』上不当有『为』字,『百姓不与』『小国不与』,两『与』字正同义。」◎黄以周曰:「『小国不为与』,谓不为之坿也。」◎刘师培校补云:「元龟作『景公自为,而小国不与,晏子为人,诸侯为役』,当据订。」今从王说删「为」字、「在」字。
〔一四〕黄以周云:「『行』盖『得』之剥文。上文云『而失在为己』,与此相反,为己则失,反己则得也。」◎则虞案:黄说恐非。「行在反己」语不明,「反」疑「失」字之讹,「为人」、「失己」,皆回照上文而来,不当在此突提「反己」之言。
景公问欲善齐国之政以干霸王晏子对以官未具第六〔一〕
景公问晏子曰:「吾欲善治齐国之政,以干霸王之诸侯〔二〕。」晏子作色对曰〔三〕:「官未具也。臣数以闻,而君不肯听也〔四〕。故臣闻仲尼〔五〕居处惰倦〔六〕,廉隅不正〔七〕,则季次、原宪侍〔八〕;气郁而疾〔九〕,志意不通,则仲由、卜商侍〔一十〕;德不盛〔一一〕,行不厚〔一二〕,则颜回、骞雍侍〔一三〕。今君之朝臣万人,兵车千乘〔一四〕,不善政之所失于下,霣坠下民者众矣〔一五〕,未有能士敢以闻者〔一六〕。臣故曰:官未具也。〔一七〕」公曰:「寡人今欲从夫子而善齐国之政〔一八〕,可乎?〔一九〕」对曰:「婴闻国有具官〔二十〕,然后其政可善〔二一〕。」公作色不说〔二二〕,曰:「齐国虽小,则何谓官不具〔二三〕?」对曰:「此非臣之所复也〔二四〕。昔吾先君桓公身体惰懈〔二五〕,辞令不给,则隰朋昵侍〔二六〕;左右多过〔二七〕,狱谳不中〔二八〕,则弦宁昵侍〔二九〕;田野不修,民氓不安〔三十〕,则宁戚昵侍;军吏怠,戎士偷〔三一〕,则王子成甫昵侍〔三二〕;居处佚怠〔三三〕,左右慑畏〔三四〕,繁乎乐,省乎治〔三五〕,则东郭牙昵侍〔三六〕;德义不中,信行衰微〔三七〕,则管子昵侍〔三八〕。先君能以人之长续其短,以人之厚补其薄,是以辞令穷远而不逆,兵加于有罪而不顿,是以诸侯朝其德,而天子致其胙〔三九〕。今君之过失多矣〔四十〕,未有一士以闻也〔四一〕。故曰:「官不具。」公曰:「善〔四二〕。」
〔一〕 王念孙云:「案自『公曰「寡人今欲从夫子而善齐国之政」』以下,别是一章,本在问下篇内,其首句本作『景公问晏子曰』,后人以其问答之指,大略相同,遂并后章入前章,而改『景公问晏子曰』为『公曰』,以泯其迹。又前章标题云『景公问欲善齐国之政以干霸王而晏子对以官未具』,则后章亦当有标题,今既并后入前,遂删去后章之标题矣。不知前章是景公欲善齐国之政以干霸王,而晏子对以官未具;后章是景公欲与晏子善齐国之政,而晏子对以官不具;前章是言侍孔子者有季子、原宪、仲由、卜商、颜回、骞、雍,而景公无一士;后章是言侍桓公者有隰朋、弦宁、宁戚、王子成甫、东郭牙、管仲,而景公无一士。且问答之词,皆前略而后详,则非一篇可知,今并为一篇,则既云『今君不善,政之所失于下,霣坠于民者众矣,未有能士敢以闻者,臣故曰官未具也』,又云『今君之过失多矣,未有一士以闻也,故曰官不具』,古人之文,有如是之复者乎?晏子各章,大同小异者多矣,又可一切删而并之乎?治要后章在问下篇,其首句作『景公问晏子曰』,可据以订正(说苑君道篇有后章无前章,孔丛子诘墨篇及意林皆有前章无后章,则前后之非一章甚明)。」◎黄以周云:「治要分『寡人今欲从夫子』以下别为一章,在问下篇。王氏从之,非也。问上问下前计都凡皆三十章,分此人问下则多一章矣;下篇标题章次具在,何处可以羼入。」
〔二〕 孙星衍云:「此句疑脱误,意林作『吾欲霸诸侯若何』,孔丛子作『可以霸诸侯乎』。」
〔三〕 王念孙云:「案『对曰』上不当有『作色』二字,盖涉下文『公作色』而衍。」◎则虞案:王说是也。孔鲋诘墨亦无,指海本据删。
〔四〕 孙星衍云:「『数』,孔丛作『亟』;『不肯听』,孔丛作『未肯然』。」
〔五〕 孙星衍云:「孔丛下有『圣人犹然』四字。」◎陶鸿庆云:「『臣闻』上不当有『故』字,『也故』二字盖误倒。」◎则虞案:诘墨「臣」上无「故」字,「闻」下作「孔子圣人」,此「故」字衍文。
〔六〕 孙星衍云:「意林作『居陋巷』,形近之讹。」◎则虞案:意林作「处陋巷」,孙引误。诘墨作「然犹居处倦惰」。
〔七〕 孙星衍云:「孔丛『正』作『修』。」
〔八〕 孙星衍云:「季次,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公皙哀,字季次,孔子曰:「天下无行,多为家臣仕于都,唯季次未尝仕。」』家语作『公〈晳,中“日改口”克』,孔丛作『季羔』。」◎则虞案:意林无「季次」二字。
〔九〕 则虞案:嘉靖本「郁」字作墨钉。
〔一十〕则虞案:意林无「卜商」,圣贤群辅录、广博物志引尸子「仲尼志意不立,子路侍」,亦无「卜商」,恐后增也。
〔一一〕则虞案:意林作「德不辱」。
〔一二〕孙星衍云:「孔丛作『勤』。」
〔一三〕孙星衍云:「孔丛作『颜、闵、冉、雍侍』。闵损字子骞。」◎则虞案:意林无「骞闵」二字,尸子作「亡忽古今颜回侍」。
〔一四〕则虞案:诘墨作「立车」。
〔一五〕孙星衍云:「『霣』即『陨』,假音字。『坠』当为『队』。说文:『陨,从高下也;队,从高队也。』」◎苏舆云:「王氏杂志『下』作『于』。」◎则虞案:元本、活字本、嘉靖本「下」亦作「于」。又诘墨此句作「不善之政加于下民者众矣」。
〔一六〕孙星衍云:「孔丛作『未能以闻者』。」
〔一七〕孙星衍云:「『具』,孔丛作『备』。意林作『今君未有能侍,故未具也』。」
〔一八〕王念孙云:「治要无『今』字,说苑同。」◎则虞案:诸子琼林亦无「今」字,指海本删。
〔一九〕则虞案:说苑君道篇无此二字。
〔二十〕苏舆云:「治要『闻』下有『之』字。」◎则虞案:说苑及诸子琼林亦有「之」字,「国」下无「有」字。
〔二一〕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俱作「喜」,绵眇阁本、吴勉学本、杨本、凌本已作「善」。
〔二二〕则虞案:说苑及诸子琼林「然」作「而」,无「其」及「不悦」二字。
〔二三〕孙星衍云:「说苑作『何为』。一本作『可』,非。」◎黄以周云:「『何』,元刻误『可』。」◎苏舆云:「治要『何』作『可』,句下有『乎』字,此疑传写者夺『乎』字,后遂改为『何』字耳,『可』字非误。」◎则虞案:活字本、吴勉学本、杨本、凌本作「可」,诸子琼林作「何为不具官乎」。绵眇阁本作「奈何」。
〔二四〕则虞案:此句治要无。
〔二五〕孙星衍云:「『惰』,说苑作『堕』。」◎苏舆云:「治要『懈』作『解』。」◎则虞案:诸子琼林亦作「堕」,无「吾」字。
〔二六〕孙星衍云:「隰朋谥成子,庄公曾孙,载仲之子。史记齐世家集解徐广曰:『或作「崩」也。』潜夫论志氏姓:『齐之隰氏姜姓。』『昵』,尔雅释诂:『近也。』」◎则虞案:说苑、诸子琼林无『昵』字,下同。
〔二七〕苏舆云:「治要作『誉』。」◎则虞案:子汇「左右」二字倒。
〔二八〕孙星衍云;「『谳』当为『〈氵献〉』,说文『议毕也』,玉篇『〈氵献〉,鱼列切,与谳同』,艹书『水』『言』相似。」◎则虞案:诸子琼林作「刑罚不中」。
〔二九〕孙星衍云:「弦商、宁武也。说苑只作『弦章』,『章』、『商』声相近,韩非作『弦商、宁武』,宁武其即宁戚与?」◎黄以周云:「弦章,景公臣,见谏上篇及外末篇,此当依元刻作『弦宁』,音义亦作『弦宁』,而误以『弦』为弦章,『宁』为宁武,当以卢说为正。」◎苏舆云:「旧刻及浙局本俱作『弦章』(孙氏音义仍标作弦宁),此乃事桓公者,与谏景公饮酒之弦章相隔百余年,明是误文,今从诸校本改作『弦宁』,但孙氏以『宁』为宁武,谓即宁戚,不知下固有一『宁戚』矣。治要正作『弦宁』。」◎则虞案:「弦宁」非弦章,亦非宁武,新序杂事以宁戚、隰朋、东郭牙、弦宁、王子成甫并举,且谓「决狱折中,不诬无罪,不杀无辜,则臣不若弦宁,请置以为大理」,是「弦宁」为大理也。
〔三十〕苏舆云:「治要『氓』作『萌』。」◎则虞案:说苑及诸子琼林作「人民」。
〔三一〕苏舆云:「治要『吏』作『士』,『怠』作『惰』,『偷』作『肆』。王氏杂志作『戎事』,非。此与『军吏』对。」◎则虞案:诸子琼林作「戎事」。
〔三二〕孙星衍云:「韩非作『公子成父』,是。说苑作『父』。」◎苏舆云:「治要『成』作『城』。」◎则虞案:诸子琼林「甫」作「父」。
〔三三〕苏舆云:「治要『佚』作『逸』。」◎则虞案:诸子琼林作「居处肆纵」。
〔三四〕则虞案:治要、说苑无此四字。
〔三五〕则虞案:治要、说苑无此六字。
〔三六〕孙星衍云:「姓东郭,名牙。韩非外储说:『桓公问置吏于管仲。曰:「辩察于辞,清洁于货,习人情,夷吾不如弦商,请立以为大理;登降肃让以明礼待宾,臣不如隰朋,请立以为大行;恳草仞邑,辟地生粟,臣不如宁武,请以为大田;三军既成陈,使士视死如归,吾不如公子成父,请以为大司马;犯颜极谏,臣不如东郭牙,请以为谏臣。」』」
〔三七〕苏舆云:「治要『信』作『意』,『微』作『怠』。」
〔三八〕孙星衍云:「『管』,说苑作『筦』,通。」
〔三九〕苏舆云:「治要有『焉』字,『致』下无『其』字。」
〔四十〕则虞案:说苑、诸子琼林无「过」字。
〔四一〕王念孙云:「治要『闻』下有『者』字,说苑同。」◎则虞案:诸子琼林作「间」,指海本补「者」字。
〔四二〕则虞案:说苑、诸子琼林作「未具」。
景公问欲如桓公用管仲以成霸业晏子对以不能第七
景公问晏子曰:「昔吾先君桓公,有管仲夷吾保乂齐国〔一〕,能遂武功而立文德,纠合兄弟〔二〕,抚存翌州〔三〕,吴越受令,荆楚惛忧〔四〕,莫不宾服,勤于周室,天子加德。先君昭功,管子之力也〔五〕。今寡人亦欲存齐国之政于夫子,夫子以佐佑寡人〔六〕,彰先君之功烈,而继管子之业〔七〕。」晏子对曰:「昔吾先君桓公,能任用贤,国有什伍〔八〕,治遍细民,贵不凌贱,富不傲贫〔九〕,功不遗罢〔一十〕,佞不吐愚〔一一〕,举事不私,听狱不阿〔一二〕,内妾无羡食,外臣无羡禄,鳏寡无饥色〔一三〕;不以饮食之辟〔一四〕害民之财〔一五〕,不以宫室之侈劳人之力;节取于民,而普施之,府无藏,仓无粟,上无骄行,下无谄德〔一六〕。是以管子能以齐国免于难,而以吾先君参乎天子。今君欲彰先君之功烈,而继管子之业,则无以多辟伤百姓,无以嗜欲玩好怨诸侯,臣孰敢不承善尽力〔一七〕,以顺君意?今君疏远贤人,而任谗谀;使民若不胜,藉敛若不得;厚取于民,而薄其施,多求于诸侯,而轻其礼;府藏朽蠹〔一八〕,而礼悖于诸侯,菽粟藏深〔一九〕,而怨积于百姓;君臣交恶,而政刑无常;臣恐国之危失,而公不得享也。又恶能彰先君之功烈而继管子之业乎〔二十〕!」
〔一〕 则虞案:元本、活字本均误作「义」,绵眇阁本、吴勉学本、子汇本作「乂」。
〔二〕 苏舆云:「谓兄弟之国。」
〔三〕 孙星衍云:「翌州,冀州也,『翌』『冀』声之缓急。」◎王念孙云:「案『翌州』二字义不可通,『翌』当为『冀』。王肃注家语正论篇曰『中国为冀』,僖四年公羊传曰『桓公救中国而攘夷狄,卒怗荆』,故曰『抚存冀州,荆楚惛忧也』。今本作『翌州』者,『冀』误为『翼』,又误为『翌』耳。孙云『翌冀声之缓急』,非是。」◎则虞案:指海本改作「翼」。
〔四〕 孙星衍云:「惛,说文:『不憭也。』」◎王念孙云:「案『惛』者,『闷』之借字也。吕氏春秋本生篇『下为匹夫而不惛』,高注曰:『惛,读忧闷之闷。』故曰『荆楚惛忧』。孙引说文『惛,不憭也』,亦非。」◎于省吾云:「按孙说既非,王说亦误。『闷忧』不词,且国不应以闷忧为言也。『惛』应读作『〈昏耳〉』,古『闻』字,说文古文『闻』作『〈耳昏〉』,玉篇耳部『〈昏耳〉{米耳}并古文闻』,虞世南夫子庙堂碑『似{米耳}箫韶之响』,魏三体石经『古文闻作{米耳}』,隶古定尚书及汗简同,金文通作『〈昏耳〉』,盂鼎『我〈昏耳〉殷述命』,蔡殷『外内母敢有不〈昏耳〉』,者〈氵{咸皿}〉钟『〈昏耳〉于四旁』,〈余阝〉王子{木同}钟『〈昏耳〉于四方』,怀石磬『有〈昏耳〉于百□』,均其证也。吕氏春秋知分『余何忧于龙焉』,注『忧,惧也』,『忧』与『惧』义相因。『荆楚闻忧』,言荆楚闻而恐惧也。上云『吴越受令』,文正相对。」
〔五〕 孙星衍云:「『国』、『德』,『州』、『忧』,『服』、『室』、『德』、『力』,各为韵。」
〔六〕 孙星衍云:「『佐佑』当为『左右』,诗笺:『左右,助也。』」
〔七〕 孙星衍曰:「『烈』『业』为韵。」
〔八〕 孙星衍云:「谓管子作内政以寄军令也。」◎则虞案:活字本、嘉靖本「国」作「固」,绵眇阁本、吴勉学本作「国」。子汇本、凌本「伍」作「五」。
〔九〕 则虞案:杨本「傲」作「欺」。
〔一十〕黄以周云:「元刻作『能』。」◎于鬯云:「『遗』盖『遣』字形近之误。『遣』者,『谴』之假字,说文言部云:『谴,谪问也。』元应摩诃般若波罗蜜经音义引苍颉篇云:『谴,呵也。』『功不谴罢』者,『罢』谓无功者也,言不以有功而呵遣无功者,与上文『贵不凌贱,富不傲贫』,下文『佞不吐愚』义同一律。俞荫甫太史平议以下文『吐』字为『咄』字之误,『咄』者,『诎』之假字,『佞不诎愚』,言不以佞而诎愚也。『佞』者,有才智之称,其说甚确。『谴』与『诎』于义为一类,犹上文『凌』与『傲』亦于义为一类,古人用字,整密如是。元刻本『罢』字作『能』,误。若云『功不遗能』,非此义矣。」◎则虞案:凌本正作「遣」,至云「元刻作能」者,非是。元刻作「罢」,吴刻作「能」。
〔一一〕俞樾云:「按『吐』当作『咄』,从『土』从『出』之字,隶书易混,若『{出贝}』之为『卖』,『〈{出万}夂〉』之为『敖』是也。『咄』者『诎』之假字,从『口』从『言』之字,古得相通,若『咏』之为『咏』,『諎』之为『唶』是也。『佞不诎愚』,言不以佞而诎愚也,『佞』者,有才辩之称,故与『愚』相对,正与上文『贵不凌贱』、『富不傲贫』、『功不遗罢』一律。」◎刘师培补释云:「『吐』当作『杜』,广雅(释诂三)方言(卷七)均谓『杜』为『歰』(『歰』从『罒、止』,有止塞之义),周礼『犯令陵正则杜之』(大司马),郑注云:『杜塞使不得与邻国交通。』小尔雅(广诂)云:『杜,塞也。』广雅(释诂三)又云:『〈土度〉,塞也。』『〈土度〉』与『杜』同,古人以『妨贤』为『杜贤』,『杜愚』者,犹言妨塞之使不得上达也,俞说非。」◎则虞案:俞说是,刘说转曲。
〔一二〕孙星衍云:「『贤』、『民』、『贫』,『罢』、『私』、『愚』、『阿』,各为韵,『阿』,读如『污』。」
〔一三〕苏舆云:「『饥』,旧刻作『饥』。」◎黄以周云:「当依元刻作『饥』。」
〔一四〕刘师培校补云:「『辟』字当作『癖』,『癖』之谓言好也。下文『则无以多辟伤百姓』,与『嗜欲玩好』对言,则『辟』亦当作『癖』。」
〔一五〕黄以周云:「元刻作『则』。」◎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嘉靖本作「财」,不作「则」。
〔一六〕孙星衍云:「『食』、『禄』、『色』、『力』、『粟』、『德』,为韵。」
〔一七〕刘师培校补云:「黄本无『敢』字。」◎则虞案:吴勉学本亦无。
〔一八〕黄以周云:「『朽』,元刻误『杇』。」
〔一九〕孙星衍云:「『菽』当为『尗』。」
〔二十〕孙星衍云:「『常』、『享』,『烈』、『业』,各为韵。」
景公问莒鲁孰先亡晏子对以鲁后莒先第八
景公问晏子:「莒与鲁孰先亡?」对曰:「以臣观之也〔一〕,莒之细人,变而不化,贪而好假〔二〕,高勇而贱仁,士武以疾,忿急以速竭〔三〕,是以上不能养其下,下不能事其上,上下不能相收,则政之大体失矣。故以臣观之也〔四〕,莒其先亡。」公曰:「鲁何如?」对曰:「鲁之君臣,犹好为义,下之妥妥也〔五〕,奄然寡闻〔六〕,是以上能养其下〔七〕,下能事其上,上下相收,政之大体存矣。故鲁犹可长守,然其亦有一焉〔八〕。彼邹滕雉奔而出其地,犹称公侯〔九〕,大之事小〔一十〕,弱之事强久矣,彼周者,殷之树国也,鲁近齐而亲殷〔一一〕,以变小国,而不服于邻,以远望鲁〔一二〕,灭国之道也。齐其有鲁与莒乎〔一三〕?」公曰:「鲁与莒之事,寡人既得而闻之矣,寡人之德亦薄,然后世孰践有齐国者?」对曰:「田无宇之后为几〔一四〕。」公曰:「何故也?」对曰:「公量小,私量大,以施于民,其与士交也,用财无筐箧之藏〔一五〕,国人负携其子而归之,若水之流下也。夫先与人利,而后辞其难,不亦寡乎!若苟勿辞也,从而抚之,不亦几乎〔一六〕!」
〔一〕 黄以周云:「凌本作『之观』,与此异。」◎则虞案:杨本亦作「之观」。
〔二〕 孙星衍云:「『化』、『假』为韵。」
〔三〕 孙星衍云:「『疾』、『竭』为韵。」◎则虞案:孙读是也,杨慎、张纯一「忿」字从上句读,误。疑「士武」句夺一字。
〔四〕 苏舆云:「各本作『之观』,拾补作『观之』,注云:『旧误倒,今从上文改。』」◎则虞案:「也」字疑在「亡」字下,误越于此。
〔五〕 孙星衍云:「『妥』当为『绥』,尔雅释诂:『绥,安也。』玉篇:『妥,汤果、汤回二切。』又云:『娞,尚书为古文「绥」。』说文有『绥』无『妥』。」◎于省吾云:「按金文『绥』通作『妥』,蔡姞殷『用妥多福』,郑井叔钟『用妥宾』,或者鼎『用妥眉彔』,晋姜鼎『用康〈酉戛〉妥褱远〈{木土}犬〉君子』,均其证也。此『妥妥』乃古字之仅存者。」◎则虞案:荀子儒效「绥绥兮其存文章也」,注:「安泰之貌」。正与莒人「忿急」相反。
〔六〕 孙星衍云:「奄然,闇然。」
〔七〕 则虞案:元本、活字本、嘉靖本「养其」互倒。
〔八〕 陶鸿庆云:「『亦』盖『失』字之误,隶书『亦』作『〈亦,中间为大〉』,与『失』相似,故『失』误为『亦』,对上文莒政之大体失而言。」
〔九〕 孙星衍云:「说文:『邹,鲁县,古邾国,帝颛顼之后所封。』杜预注左传:『滕国,在沛国公邱县。』『雉奔』,言捷也。邹子爵,滕公爵,此云『公侯』,未详。言二国且事鲁也。」◎苏时学云:「邹滕小国,虽雉奔可出其境,甚言疆土之狭也。然春秋之国,无不称某公某侯者,故邹滕虽小,其称公侯,与齐鲁同。」◎黄以周云:「雉不能远飞,雉奔而出其地,喻其出交近邻。犹称公侯者,在国称公,在外称列侯,小国亦然也。谓邹滕虽弱小,而能近事强大,至今犹不失为通侯,以明鲁近齐而亲殷,以褊小国而不服于近邻,卒以灭亡也。音义『雉奔,言捷』,未是,云『滕公爵』,更误。滕侯爵,后亦称子。」
〔一十〕王念孙云:「『大之事小』当作『小之事大』,今本『小』『大』互易,则义不可通。」◎俞樾云:「案『大之事小』义不可通,王说是也。『彼周者殷之树国也』,乃证小事大弱事强之谊。言周之初乃殷之树国耳,乃周日强大而为天子,则殷且事之矣,微子是也,正见鲁以弱小而不能事强大之失。」◎陶鸿庆云:「『大』『小』二字当互易,晏子既举邹滕得称公侯,则弱小当事强大之谊已明,不烦更说。」◎则虞案:指海本已易。
〔一一〕孙星衍云:「未详,疑『亲殷』当为『亲晋』,上亦当为『晋者周之树国也』,是时鲁君屡如晋。」◎俞樾云:「案此所谓殷,即宋也。宋得称商,则亦得称殷矣。」◎顾广圻云:「当互易『周』『殷』二字。」◎苏时学云:「殷,谓宋也,上句『殷』『周』误倒,当作『彼殷者,周之树国也』,于义为允。孙氏注以『亲殷』为『亲晋』,非是。」◎戴望校略同。◎苏舆云:「孙云『殷当为晋』,是也。此缘上『殷』字误耳。下文『鲁』亦『晋』误(俞说已详)。言鲁近邻齐而不知亲,而反与晋为亲,下『以远望鲁』『远』字与此『近』字正相对,所谓邻者,即指齐也。」◎陶波鸿庆云:「『周者殷之树国』句,当属下文为义。此推原鲁独亲宋之故。盖周尝臣殷,宋于周为客,鲁秉周礼故独亲殷,言既以前王之故而亲殷,又以盟主之故而望晋也。」◎则虞案:俞樾、苏时学之说是。
〔一二〕孙星衍云:「『变小』疑『褊小』,『以远望鲁』,言自远望之。」◎俞樾云:「『变小』,孙云疑即『褊小』,是也。『变』、『褊』音近,故假用耳。『以远望鲁』当作『以远望晋』,左氏传所谓『鲁有佗竟走望在晋』也。因『晋』与『鲁』形相似,此章又论鲁事,『晋』字止此一见,浅人不察文义,妄改为『鲁』耳。晏子之意,盖谓鲁与齐为邻,而不知事齐,所亲者宋,所望者晋,宋既小弱,不足为援,晋相去又远,缓急不足恃,故曰:此灭国之道也。」◎苏舆云:「俞说是。」
〔一三〕孙星衍云:「鲁后并于楚,莒灭于楚,而地入齐。」
〔一四〕孙星衍云:「田无宇,陈桓子也,须无之子。『几』,尔雅释诂:『近也。』」◎刘师培云:「黄本上方校语云:『「为」,一作「无」。』」◎则虞案:今所见本无作「无」者,足见明人所见本多不传矣。
〔一五〕则虞案:杨本、凌本作「筴」。
〔一六〕则虞案:田氏将有齐国事,又见谏下十九章,问下十七章,外上十五章。又见韩非子外储说右,其言曰:「夫田成氏甚得齐民,其于民也,上之请爵禄行诸大臣,下之私大斗斛区釜以出贷,小斗斛以收之,杀一牛,取一豆肉,余以食士,终岁布帛,取二制焉,余以衣士,故市木之价,不加贵于山,泽之鱼盐龟鳖蠃蚌,不加贵于海。君重敛,而田成氏厚施。齐尝大饥,道旁饿死者,不可胜数也,父子相牵而趋田成氏者,不闻不生,故周秦之民,相与歌之曰:『讴乎其已乎,苞乎其往归田成子乎。』诗曰:『虽无德与女,式歌且舞。』今田成氏之德,而民之歌舞,民德归之矣,故曰:其田成氏乎。」所谓「公量小」以至于「若水之流下也」云者,正可以此说实其事。
景公问治国何患晏子对以社鼠猛狗第九
景公问于晏子曰〔一〕:「治国何患〔二〕?」晏子对曰:「患夫社鼠〔三〕。」公曰:「何谓也〔四〕?」对曰〔五〕:「夫社,束木而涂之〔六〕,鼠因往托焉〔七〕,熏之则恐烧其木〔八〕,灌之则恐败其涂〔九〕,此鼠所以不可得杀者,以社故也〔一十〕。夫国亦有焉〔一一〕,人主左右是也〔一二〕。内则蔽善恶于君上,外则卖权重于百姓〔一三〕,不诛之则乱〔一四〕,诛之则为人主所案据〔一五〕,腹而有之〔一六〕,此亦国之社鼠也〔一七〕。人有酤酒者〔一八〕,为器甚洁清〔一九〕,置表甚长〔二十〕,而酒酸不售〔二一〕,问之里人其故〔二二〕,里人云:『公狗之猛〔二三〕,人挈器而入〔二四〕,且酤公酒,狗迎而噬之〔二五〕,此酒所以酸而不售也〔二六〕。』夫国亦有猛狗,用事者是也。有道术之士,欲干万乘之主〔二七〕,而用事者迎而龁之〔二八〕,此亦国之猛狗也〔二九〕。左右为社鼠〔三十〕,用事者为猛狗〔三一〕,主安得无壅〔三二〕,国安得无患乎〔三三〕?」
〔一〕 张纯一校云:「孙本、明本如此,元刻无『于』字。」◎则虞案:非是。元刻本、活字本、嘉靖本、绵眇阁本、吴怀保本、吴勉学本皆有「于」字。御览九百一十一引无「于」字,艺文类聚九十五、龙筋凤髓判二引有。韩非子外储说右上、说苑政理篇皆作「桓公问管仲」,惟韩诗外传七与此同。
〔二〕 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无「何」字,吴勉学本、子汇本有「何」字,是。类聚五十二、九十五、龙筋凤髓判二、御览九百一十一引皆有「何」字,后汉书卷三十三注引同,惟「治」作「理」。韩非子作「治国最奚患」,韩诗外传作「为人何患」,说苑作「国何患」,与此略异。
〔三〕 则虞案:治要无「晏子」二字,类聚五十二、后汉书卷三十三注引无「夫」字,南宋本说苑「夫」误「失」。
〔四〕 刘师培校补云:「虞延传注引作『何谓社鼠』,与外传同。」
〔五〕 则虞案:龙筋凤髓判二引无「对曰」二字。
〔六〕 孙星衍云:「韩非『束』作『树』。『涂』当为『涂』,说文:『污,涂也。』」
〔七〕 孙星衍云:「韩非作『鼠穿其闲堀,宂托其中』,韩诗外传作『入托于社』。」
〔八〕 孙星衍云:「韩非、韩诗外传、说苑『熏』作『熏』,韩非作『恐焚木』。」
〔九〕 孙星衍云:「一本作『途』,是。韩非作『恐涂阤』,韩诗外传作『恐坏墙』,『涂』即『墙』也。」◎则虞案:孙云「一本」者,元本、活字本。外传此二句互倒。
〔一十〕则虞案:韩非作「此社鼠之所以不得也」。外传作「此鼠之患」。
〔一一〕则虞案:说苑「焉」作「社鼠」。
〔一二〕则虞案:类聚五十二、后汉书卷三十三注、御览九百一十一引皆作「人君之左右」,类聚九十五同,惟无「人」字,盖沿韩非、外传而改。韩非作「今人君之左右」,外传作「今君之左右也」。
〔一三〕孙星衍云:「艺文类聚作『出则卖重寒热,入则矫谒奴(或「收」字)利』,一作『出则卖寒热,入则比周』,与此皆不同,所见本异。韩非、外传作『出则为势重而收利于民,入则比周而比恶于君』。」◎于省吾云:「按『权重』謰语,重亦权也。韩非子和氏『大臣贪重』,言大臣贪权也。亡征『官职可以重求』,言官职可以权求也。」◎则虞案:龙筋凤髓判卷二「卖」作「蠹」,御览九百一十一引亦作「出卖寒热,入则比周」。
〔一四〕孙星衍云:「韩非作『吏不诛则乱法』。」◎黄以周云:「当依元刻作『则为乱』。」◎则虞案:黄说是也。说苑正有「为」字,活字本、吴勉学本、杨本、凌本同。外传作「不罪乎乱法」。
〔一五〕孙星衍云:「案,安也,言人主安之。韩非作『诛之,则君不安』。『乱』、『案』为韵。」
〔一六〕孙星衍云:「韩非作『据而有之』,说苑作『察按腹而有之』,韩诗外传作『君又覆而育之』。按尔雅释诂:『腹,厚也;育,长也。』『腹』与『覆』,『有』与『育』,皆声相近,『据腹』,言据君之腹心也。」◎王念孙云:「案:孙以『据腹』连读,非也。此当以『案据』连读。方言曰:『据,定也。』(广雅同)僖五年左传注曰:『据,犹安也。』『案据』,谓安定之也。史记白起传曰:『赵军长平以案据上党民』,正与此『案据』同义。尔雅曰:『腹,厚也。』小雅蓼莪篇『出入腹我』、毛传与尔雅同。昭二十年左传注曰:『有,相亲有也。』『腹而有之』,谓恩厚而亲有之,即『案据』之意也。说苑政理篇文与此同(今本说苑『案』误作『察』,治要引不误)。韩非子外储说右篇作『安据』,犹『案据』也(今本韩子有脱误,元和顾氏千里已辨之)。而今本韩子、说苑皆有脱误,唯晏子不误,又经渊如误读,故释其义如此。」◎黄以周云:「『腹』,读为『覆』。韩诗外传七作『君又并覆而育之』,又韩子作『则君不安据而有之』,『不』当作『所』。说苑作『则为人主所察据腹而有之』,『察』乃『案』字之讹。」◎刘师培补释云:「『有』字当作『宥』,『案据』当从王说,『案据』者,犹今人恒言所谓『把持』也。『腹』字作『覆』,当从黄读,惟『覆』字当训为『反』,广雅(释言)云:『覆,反也。』而毛诗雨无正(『覆出为恶』)桑柔(『覆俾我悖』)瞻卭(『女覆夺之』)诸篇,郑笺均训『覆』为『反』。『覆而宥之』,犹言『平反而赦之』也。晏子此语,言人臣欲诛左右,则为君者必坚持不从,或平反其狱以宥其辜,如后世汉文之赦邓通是也。韩诗外传作『并覆而育之』,『并』疑『平』字之讹,『育』亦『宥』字之假借。韩子『君不安据而有之』,『不』当作『又』,黄氏谓『不』当作『所』,非也。」◎则虞案:王说是,刘说殊曲。
〔一七〕则虞案:类聚九十五作「此之谓社鼠也」,后汉书注、御览均无「亦」字,外传作「此社鼠之患也,景公曰『呜呼,岂其然』。」
〔一八〕孙星衍云:「韩非作『宋人有酤酒者』,一曰『宋之酤酒者有庄氏者』。」◎则虞案:外传作「人有市酒而甚美者」。
〔一九〕孙星衍云:「『洁』当为『絜』。『清』,『瀞』省文,说文:『无垢秽也。』玉篇:『疾性切。』」
〔二十〕孙星衍云:「韩非作『县帜甚高』。」
〔二一〕陶鸿庆云:「『而』字当在『酒酸』下,『酒酸而不售』,言其久而不售也。下文云『此酒所以酸而不售也』,是其证。则虞案:陶说是也,外传作「然至酒酸而不售」,亦其证。
〔二二〕苏舆云:「言以其故问里人也。史记『括母问奢其故』,文与此同。」◎则虞案:外传无「之」字。
〔二三〕孙星衍云:「韩诗外传、说苑作『公之狗猛』。」◎则虞案:孙言是,外传「狗」下又有「甚」字。此「之」字当从外传、说苑乙改在「狗」字之上。
〔二四〕孙星衍云:「说文:『挈,县持也。』韩诗外传作『持』。」◎则虞案:外传作「而人有持器而欲往者」。
〔二五〕孙星衍云:「『噬』,韩非、韩诗外传作『啮』。」◎则虞案:韩非作「龁」,说苑作「噬」,外传作「狗辄迎而啮之」。
〔二六〕则虞案:外传作「是以酒酸不售也」,说苑作「此酒所酸不售之故也」。
〔二七〕则虞案:外传无「夫国」至「之士」十六字,下句作「士欲白万乘之主」。说苑与此同,惟「干」作「明」。
〔二八〕孙星衍云:「说文:『龁,啮也。』韩诗外传作『啮』。」◎则虞案:外传无「而」字,「龁」作「啮」。
〔二九〕则虞案:外传无「此」字,「猛」作「恶」。
〔三十〕孙星衍云:「『左右』,韩诗外传下有『者』字,是。」◎则虞案:当据补「者」字。
〔三一〕则虞案:外传「猛」作「恶」。
〔三二〕孙星衍云:「当为『邕』。」
〔三三〕孙星衍云:「沈本注云:『或作「用事者为猛狗,则道术之士不得用矣,此治国之患也」。』韩非外储说韩诗外传、说苑政理篇用此文。」◎王念孙云:「元刻注文同沈本。案:或本是也。『此治国之所患也』,正对景公『治国何患』之问,与各篇文同一例。今本作『主安得无壅,国安得无患乎』,乃后人取韩子窜入,又改韩子之『无亡』为『无患』,以牵合晏子(韩子云:『主焉得无壅,国焉得无亡乎。』),斯两失之矣。说苑正与或本同。」◎则虞案:外传作「此国之大患也」。说苑作「则道术之士不得用矣,此治国之所患也」。
景公问欲令祝史求福晏子对以当辞罪而无求第十〔一〕
景公问于晏子曰〔二〕:「寡人意气衰,身病甚〔三〕。今吾欲具珪璋牺牲〔四〕,令祝宗荐之乎上帝宗庙〔五〕,意者礼可以干福乎〔六〕?」晏子对曰:「婴闻之,古者先君之干福也,政必合乎民,行必顺乎神;节宫室,不敢大斩伐,以无偪山林〔七〕;节饮食,无多畋渔,以无偪川泽〔八〕;祝宗用事,辞罪而不敢有所求也〔九〕。是以神民俱顺,而山川纳禄〔一十〕。今君政反乎民,而行悖乎神;大宫室,多斩伐,以偪山林〔一一〕;羡饮食〔一二〕,多畋渔,以偪川泽。是以民神俱怨〔一三〕,而山川收禄,司过荐罪〔一四〕,而祝宗祈福〔一五〕,意者逆乎!」公曰:「寡人非夫子无所闻此,请革心易行。」于是废公阜之游,止海食之献〔一六〕,斩伐者以时,畋渔者有数,居处饮食,节之勿羡,祝宗用事,辞罪而不敢有所求也〔一七〕。故邻国忌之,百姓亲之,晏子没而后衰。
〔一〕 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对」作「病」,「当辞」作「常辞」。治要引此章在问下篇。
〔二〕 卢文弨云:「『于』,元刻无。」◎苏舆云:「治要亦无。」◎则虞案:杨本、凌本亦无,惟吴勉学本有。
〔三〕 苏舆云:「治要作『身甚病』。」
〔四〕 王念孙云:「案『珪璋』本作『圭璧』,此后人以意改之也。古者祈祷皆用圭璧,无用璋者。(金縢曰:『植璧秉珪,乃告太王、王季、文王。』大雅云汉曰:『圭璧既卒,宁莫我听。』)谏上篇曰『寡人之病病矣,使史固与祝佗巡山川宗庙,牺牲珪璧,莫不备具』,是其证。治要正作『圭璧牺牲』。」
〔五〕 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皆作「朝」,吴勉学本作「庙」。
〔六〕 苏舆云:「『礼』疑『祀』之误,『礼』古文似『祀』,故讹。」◎则虞案:天明本治要上眉校语同。
〔七〕 孙星衍云:「一本脱『以』字,非。」◎则虞案:元本、活字本即无「以」字,绵眇阁、吴勉学诸本有。
〔八〕 苏舆云:「治要『畋』作『田』,『泽』作『浦』,下并同。」
〔九〕 苏舆云:「治要『所』作『祈』,下同。」
〔一十〕苏舆云:「曲礼下郑氏注云:『纳,犹致也。』尔雅释诂云:『禄,福也。』『纳禄』,犹言致福,下云『收禄』,正与此反言。」
〔一一〕则虞案:凌本作「一偪」。
〔一二〕苏舆云:「治要『饮』作『饭』。」
〔一三〕苏舆云:「治要作『神民』。」
〔一四〕苏舆云:「治要作『荐至』,疑误。」
〔一五〕孙星衍云:「『禄』、『福』为韵。」
〔一六〕文廷式云:「说苑君道篇曰『海人入鱼,景公以五十乘赐弦章』,盖即海食之献。又案文选王元长三月三日曲水诗序『侮食来王』,李善注曰:『古本作「晦食」,周书曰「东越侮食」。』此文『海食』或『晦食』之异文,则是地名,故与公阜对举矣。」
〔一七〕苏舆云:「治要作『焉』。」
景公问古之盛君其行如何晏子对以问道者更正第十一
景公问晏子曰:「古之盛君,其行何如〔一〕?」晏子对曰:「薄于身而厚于民,约于身而广于世:其处上也,足以明政行教,不以威天下〔二〕;其取财也,权有无,均贫富,不以养嗜欲;诛不避贵,赏不遗贱;不淫于乐,不遁于哀〔三〕;尽智导民,而不伐焉,劳力岁事,而不责焉〔四〕;为政尚相利,故下不以相害,行教尚相爱,故民不以相恶为名〔五〕;刑罚中于法,废罪顺于民〔六〕。是以贤者处上而不华〔七〕,不肖者处下而不怨,四海之内,社稷之中,粒食之民〔八〕,一意同欲。若夫私家之政〔九〕,生有遗教〔一十〕,此盛君之行也〔一一〕。」公不图。晏子曰〔一二〕:「臣闻问道者更正,闻道者更容〔一三〕。今君税敛重,故民心离;市买悖,〔一四〕故商旅绝;玩好充,故家货殚〔一五〕。积邪在于上,蓄怨藏于民〔一六〕,嗜欲备于侧,毁非满于国〔一七〕,而公不图。」公曰:「善。」于是令玩好不御,公市不豫〔一八〕,宫室不饰,业土不成〔一九〕,止役轻税,上下行之,而百姓相亲〔二十〕。
〔一〕 卢文弨云:「元刻倒。」◎黄以周云:「当依元刻作『如何』,凌本同。标题亦作『如何』。」◎则虞案:治要、册府元龟二百四十二引作「何如」,杨本、子汇本作「如何」,吴勉学本作「何如」。
〔二〕 苏舆云:「治要作『而不以威下』。」◎则虞案:下「不以养嗜欲」与此对文,治要夺「天」字。
〔三〕 张纯一云:「『遁』读为『循』,凡字从『彳』从『辵』者皆得相通,墨子非儒『宗丧循哀』可证。」
〔四〕 孙星衍云:「『伐』、『责』为韵。」◎王念孙云:「案『岁事』本作『事民』,『事』,治也(见吕览、淮南、战国策注)。谓尽智以导民,而不自矜伐,劳力以治民,而不加督责也。后人不解『事民』二字之义,而改『事民』为『岁事』,则既与『劳力』不相承,又与上句『导民』不对矣。治要正作『劳力事民而不责』。」◎洪颐烜云:「『劳力岁事』与上文『尽智导民』文义不相对,『岁』当是『蒇』字之讹,左氏文十七年传『以蒇陈事』,广雅释诂『蒇,敕也』。」◎于省吾云:「按王氏不解『岁事』之义,而改从治要,疏矣。治要正以不解『岁事』,而改为『事民』,『事民』既不词,且上云『尽智导民而不伐焉』,『导民』之义,亦在『治民』之内,不知二者有何区别,甚矣王氏好改古书之妄也。『岁』应读作『会』,孙子行军『山林蘙荟』,六韬战骑作『翳薉林木』,太玄玄告『日月相刿』,注:『刿之言会也。』是从『岁』之字与『会』音近字通,『会事』谓与事相期会,亦即赴事之义。礼记月令『以会天地之藏』,疏:『会,犹趣也。』趣亦赴也。此言劳力赴事而不督责焉,『会事』与上文『导民』,正相对为文。」◎则虞案:作「事民」者是,册府元龟亦作「事民」。
〔五〕 孙星衍云:「论语『必也正名』。」◎王念孙云:「案上二句本作『政尚相利,故下不以相害为行(去声)』,与『教尚相爱』二句对文。后人误以『故下不以相害』为一句,『行(平声)教尚相爱』为一句,『故民不以相恶』为一句,遂移『为』字于『政尚相利』之上,而以『为政尚相利』连读,以对『行教尚相爱』之文,则既失其义,又失其句,而下文『为名』二字,遂成衍文矣。治要正作『政尚相利,故下不以相害为行,教尚相爱,故民不以相恶为名』。」◎刘师培校补云:「元龟略同。」◎则虞案:指海本已据王说改。
〔六〕 俞樾云:「案『废罪』当作『废置』,字之误也。举直错诸枉,则民服,是谓『废置顺于民』。」
〔七〕 苏舆云:「『不华』即下第二十章所谓『谏乎前不华乎外』意。」◎陶鸿庆云:「『华』读为『哗』,孙卿子子道篇云:『奋于言者华,奋于行者伐。』韩诗外传作『慎于言者不哗,慎于行者不伐』,是其例也。说文:『哗,讙也。』后第二十章『谏于前不华于外』,问下第八章『通人不华』,第十九章『夸礼貌以华世』,第二十四章『不以傲上华世』,并当读为『哗』。」
〔八〕 苏舆云:「治要无此二句。」
〔九〕 苏舆云:「治要无此句。」◎刘师培校补云:「元龟『私』作『利』。」
〔一十〕王念孙云:「案治要作『生有厚利,死有遗教』,是也。今本脱去『厚利』『死有』四字,则文不成义。」◎则虞案:元龟与治要同,指海本据补。
〔一一〕苏舆云:「此下治要所无。」
〔一二〕王念孙云:「案此六字,衍文也。晏子对景公以『盛君之行』既毕,即继之以『臣闻问道者更正』云云,其中不得有『公不图,晏子曰』六字也。今本有此六字者,『公不图』三字涉下文『公不图』而衍,校书者不知此三字之为衍文,故加『晏子曰』三字,以别于上文耳。案:此章标题云『景公问古之盛君其行如何,晏子对以问道者更正』,然则『问道者更正』云云,即是对景公之语,而其上更无『公不图,晏子曰』六字明矣。」◎刘师培校补云:「王氏杂志以此为衍,今考元龟引作『而公不图,晏子又曰』,当据订。下言『问道者更正,闻道者更容』,即蒙『而公不图』言。」◎则虞案:指海本删此六字,非。
〔一三〕刘师培校补云:「『闻道者更容』上,元龟有『又』字。」◎张纯一云:「『正』疑『心』讹,『更心』与『更容』对文,标题亦当作『更心』。」
〔一四〕陶鸿庆云:「『买』当为『贾』字之误,孙卿子儒效篇:『仲尼将为司寇,鲁之鬻牛马者不豫贾。』王氏杂志云:『豫,犹诳也。』周官司市注『使定物贾防诳豫』是也。孙卿正名篇注、汉书五行志注皆云:『悖,惑也。』诈说足以惑人,故市贾欺诳谓之『豫』,亦谓之『悖』。」◎则虞案:「市买悖」义自通,不必改「买」为「贾」。
〔一五〕刘师培校补云:「元龟『殚』作『单』。」
〔一六〕刘师培校补云:「元龟『蓄』作『畜』。」
〔一七〕孙星衍云:「『离』、『绝』、『殚』,『侧』、『国』,各为韵,『殚』读如『金日磾』,『觯』、『鷤』皆以『单』为声。」
〔一八〕苏舆云:「『不豫』,谓不诳也,言公市俱以诚信相贸易,无有诳诈也。荀子云『鲁之粥牛马者不豫贾』,义并同(杨注云『谓不定为高价也』,以『豫』为『凡事豫』之『豫』,非。王氏引之已辨之,说具王祭酒师荀子集解儒效篇。」
〔一九〕刘师培校补云:「元龟『土』作『工』。」◎长孙元龄云:「『业土』,已筑而未成者,若孟子之『业屦』是也。」◎顾广圻云:「当作『业之』。」◎则虞案:顾说非。
〔二十〕孙星衍云:「『御』、『豫』,『成』、『行』、『亲』,各为韵。」
景公问谋必得事必成何术晏子对以度义因民第十二
景公问晏子曰:「谋必得,事必成,有术乎?」晏子对曰〔一〕:「有。」公曰:「其术如何〔二〕?」晏子曰:「谋度于义者必得,事因于民者必成。」公曰:「奚谓也〔三〕?」对曰:「其谋也,左右无所系,上下无所縻〔四〕,其声不悖,其实不逆〔五〕,谋于上,不违天,谋于下,不违民〔六〕,以此谋者必得矣〔七〕;事大则利厚,事小则利薄,称事之大小,权利之轻重,国有义劳〔八〕,民有如利〔九〕,以此举事者必成矣。夫逃人而谟〔一十〕,虽成不安〔一一〕;傲民举事,虽成不荣。故臣闻义谋之法以民事之本也,〔一二〕故及义而谋,信民而动〔一三〕,未闻不存者也〔一四〕。昔三代之兴也,谋必度其义〔一五〕,事必因于民。及其衰也,建谋不及义〔一六〕,兴事伤民〔一七〕。故度义因民,谋事之术也〔一八〕。」公曰:「寡人不敏,闻善不行,其危如何〔一九〕?」对曰:「上君全善,其次出入焉,其次结邪而羞问。全善之君能制;出入之君时问,虽日危〔二十〕,尚可以没身;羞问之君,不能保其身。今君虽危,尚可没身也。」
〔一〕 则虞案:治要无「晏子」二字。
〔二〕 则虞案:治要作「何如」。
〔三〕 苏舆云:「自『公曰』以下云云,至『以民事之本也』,治要所无。」
〔四〕 卢文弨云:「元刻本作『靡』。」◎则虞案:杨本、凌本亦作「靡」,吴勉学本作「縻」。
〔五〕 孙星衍云:「『系』、『縻』,『悖』、『逆』为韵。」
〔六〕 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夺「下」字。
〔七〕 黄以周云:「元刻本『谋』作『谟』。」◎则虞案:吴勉学本、子汇本作「谋」。
〔八〕 苏舆云:「『义劳』,言所劳俱为义,不同妄劳,故曰『义劳』。『劳』与『利』对文,言国虽劳而民利也。」◎刘师培校补云:「『义』当作『羡』(与下问佞人章误『丰羡』为『丰义』例同),『劳』训为『赐』(管子山权数篇『劳若以百金』,注云『劳赐也』),即前第四章之『上有羡获,下有加利』也。」◎陶鸿庆云:「『如利』当为『加利』,王氏已正之矣。『义劳』乃『羡荣』二字之误,后第二十章『积丰义之养』,卢校云『义』当作『羡』,即其例矣。『羡』与『加』意相近,前第四章云『上有羡获,下有加利』,亦以『羡』与『加』对文,可证也。下文云『傲民举事,虽成不荣』,『国有羡荣』者,犹言『国有余荣』耳,误作『义劳』,文义难通。」◎则虞案:陶说是。
〔九〕 孙星衍云:「『如』字疑误。」◎王念孙云:「案『如』当为『加』字之误,『民有加利』,谓一举事而利加于民也。前第四章曰『上有羡获,下有加利』,语意与此相似。又曰『破斄之臣,东邑之卒,皆有加利』,此皆『加利』二字之证。」
〔一十〕黄以周云:「『谟』,凌本作『谋』。」◎刘师培校补云:「凌本作『谋』,是。墨子非儒下云:『逃人而后谋。』」◎于省吾云:「王念孙谓『人』当作『义』,方与上下文合。按『人』『义』形异,无缘致误,王说意改成文,殊无所据。『逃』应读作『慆』,墨子『备蛾傅,敌引哭而榆』,孙诒让云:『疑当为「逃」之借字,古「兆」「俞」声字多互通,如诗小雅鹿鸣「示民不恌」,毛传云:「恌,偷也」,可证。』按孙说是也。荀子强国『其服不挑』,注:『挑,偷也。』诗蟋蟀『日月其慆』,『慆』乃『逾』之假字。生民『或舂或揄』,说文『揄』作『舀』,是从『兆』从『俞』从『舀』之字,音近相假。周语『无即慆淫』,注:『慆,慢也。』夫『慆人而谟,虽成不安』,与『傲民举事虽成不荣』,文例同。『慆人』即『慢人』,与『傲民』为对文。」◎则虞案:王念孙改「人」为「义」,指海本从之,王说见下。
〔一一〕于鬯云:「依上文例,『成』当作『得』。」
〔一二〕卢文弨云:「『以』,元刻作『者』。」◎顾千里云:「当作『义,谋之法也』。『义』句,『民』句。」◎苏舆云:「『以』,王氏杂志亦作『者』,注云:『「者」当作「也」,与下对。』」◎则虞案:绵眇阁本正作「也」,顾氏即据此为校。
〔一三〕王念孙云:「案『及义而谋,信民而动』,与下句文义不合,『及』当为『反』,『信』当为『倍』,『倍』,亦『反』也。义为谋之法,民为事之本,故反义而谋,倍民而动,未有能存者也(『未闻存者也』,今本作『未闻不存者也』,『不』字乃后人所加,盖不知『及』『信』二字为『反』『倍』之误,故于此句内加『不』字以牵合上文耳)。上文云『逃人而谟(「人」当作「义」,方与上下文合),虽成不安,傲民举事,虽成不荣』,正与此文相应。治要作『反义而谋,背民而动』。『背』与『倍』古字通,故知『信』为『倍』之误。」◎则虞案:指海本改「信」为「倍」。
〔一四〕黄以周云:「元刻作『未闻存者也』。」◎苏舆云:「元刻是。治要正无『不』字,此后人妄加(详上王说)。」◎则虞案:指海本删「不」字。
〔一五〕王念孙云:「案『度其义』本作『度于义』(度,待洛反),『度』之言『宅』也。薛瓒注汉书韦元成传曰:『古文「宅」「度」同。』(尧典『宅西』,周官缝人注『宅』作『度』;『五流有宅』,史记五帝纪作『度』。禹贡『是降邱宅上』,风俗通义作『度』;『三危既宅』,夏本纪作『度』。立政『文王惟克厥宅心』,汉石经作『度』。大雅皇矣篇『此维与宅』,论衡初禀篇作『度』;文王有声篇『宅是镐京』,坊记作『度』。)『宅』者,居也,谓谋必居于义也。文十八年左传『不度于善,而皆在于凶德』,杜注曰:『度,居也。』(大雅绵及皇矣传并同)是『度于义』即『居于义』也,『度于义』与『因于民』对文。上文『谋度于义者必得,事因于民者必成』,是其明证。今本作『度其义』,则迥非居于义之谓,且与上下文不合矣。治要正作『谋必度于义』。」◎则虞案:指海本已改「其」为「于」。
〔一六〕孙星衍云:「一本作『建谋者及义』。」◎苏舆云:「王氏杂志从元刻『不』作『者』,云『及』当为『反』(今本作『建谋不及义』,『不』字后人所加),『兴事』下亦当有『者』字,与上句对文。顾千里云:『当作「建谋反义」。』案:王说是也。治要正作『谋者反义』。」◎则虞案:指海本已从王说改。
〔一七〕则虞案:指海本「事」下补「者」字。
〔一八〕苏舆云:「此下治要无。」
〔一九〕黄以周云:「元刻『危』作『已』,剥文。」◎则虞案:绵眇阁本、吴勉学本、子汇本俱作「危」。
〔二十〕黄以周云:「元刻本作『时问之君』,当据补。」◎苏舆云:「元刻误衍『之君』二字。此俱承上言,若云『出入之君,时问之君』,则不伦矣。黄反据以补之,何也?」◎则虞案:绵眇阁诸本亦无「之君」二字。黄、苏二说皆未审,此疑脱「时问」二字,下文云「尚可以没身」者,指「时问」者言也(「日危」,于鬯云「日」当作「曰」,语辞也。于说是)。此处当作「全善之君能制」(句),此上焉者也;「出入之君时问(句),时问虽曰危(句),尚可以没身(句)」,此中焉者也;「羞问之君,不能保其身」(句),此下焉者也。「时问」者,正所谓「出入」也,然较「羞问」者为长。张纯一误作「全善之君,能制出入之君(句),时问之君」(句),非。
景公问善为国家者何如晏子对以举贤官能第十三
景公问晏子曰〔一〕:「莅国治民,善为国家者何如?」晏子对曰:「举贤以临国,官能以敕民,则其道也。举贤官能,则民与若矣〔二〕。」公曰:「虽有贤能,吾庸知乎?」晏子对曰:「贤而隐,庸为贤乎〔三〕,吾君亦不务乎是〔四〕,故不知也。」公曰:「请问求贤。」对曰:「观之以其游〔五〕,说之以其行,君无以靡曼辩辞定其行〔六〕,无以毁誉非议定其身,如此,则不为行以扬声〔七〕,不掩欲以荣君〔八〕。故通则视其所举〔九〕,穷则视其所不为,富则视其所不取〔一十〕。夫上士,难进而易退也〔一一〕;其次,易进易退也〔一二〕;其下,易进难退也〔一三〕。以此数物者取人〔一四〕,其可乎!」
〔一〕 苏舆云:「治要作『景公问求贤』,此下至『荣君』治要无。」
〔二〕 拾补「若」作「君」,旁注:「『若」字。」◎于鬯云:「『与』疑『兴』之误。」◎则虞案:疑作「则民兴善矣」。「善」「若」亦形近而讹,「兴善」与大学之「兴仁」「兴让」句法同。指海本作「兴君」,非是。
〔三〕 文廷式云:「荀子曰『太公诛华仕』,韩子曰『太公封于齐,东海有居士狂矞华仕昆弟二人,不臣天子,不友诸侯,太公执而杀之』,是齐不容隐士,晏子谓隐则非贤,犹太公之家法也。(内篇问下以傲世乐业为狂惑,以退处山谷为非义,皆斯意也。)」
〔四〕 孙星衍云:「言君亦不以此为事。」◎则虞案:杨本、凌本自「乎」字截读,非也。
〔五〕 孙星衍云:「观其交游也。」
〔六〕 苏舆云:「『君』字疑衍,此是统论取人之道。」
〔七〕 俞樾云:「按古『为』『伪』通用。成九年左传『为将改立君者』,定十二年传『子为不知』,释文并云『「为」本作「伪」』是也。『不伪行以扬声』,言不伪托高行以扬声誉。」
〔八〕 孙星衍云:「『行』、『声』,『身』、『君』,各为韵。」◎王引之云:「『荣』读为『营』,『营』,惑也(见吕氏春秋淮南注)。『掩欲以营君』者,外为廉絜以自掩其贪,将以惑君也。第二十一篇说佞人之事君曰『以伪廉求上采听,而幸以求进』,正谓此也。『营』『荣』古字通,说见经义述闻『不可荣以禄』下。」◎钱熙祚云:「『荣』疑『荧』之借。」
〔九〕 苏舆云:「治要无『故』字,上有『晏子对曰』句。」
〔一十〕孙星衍云:「『举』、『取』为韵。」◎王念孙云:「案『通』与『穷』对,『富』与『贫』对,治要作『富则视其所分,贫则视其所不取』是也。今本脱『分』字及『贫则视其所』五字,则文不成义。」◎顾广圻云:「当作『富则视其所为,贫则视其所不取』。」◎黄以周云:「史记魏世家:『李克曰:「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文与此同。『富』当作『贫』,治要作「富则视其所分,贫则视其所不取』,较今本多一句。」◎则虞案:指海本据王说改。
〔一一〕苏舆云:「治要无『士』字。」◎则虞案:当删。
〔一二〕苏舆云:「治要『进』下有『而』字,下同。」
〔一三〕苏舆云:「表记:『孔子曰:「事君难进而易退,则位有序;易进而难退,则乱也。」』位有序,故为上士,乱故为下,易进易退,若柳下惠令尹子文之流,是也。」◎则虞案:指海本据治要补此句及上句两「而」字。
〔一四〕苏舆云:「物,犹事也,说见上。」
景公问君臣身尊而荣难乎晏子对以易第十四
景公问晏子曰:「为君,身尊民安,为臣,事治身荣,难乎,易乎?」晏子对曰:「易。」公曰:「何若?」对曰:「为君节养其余以顾民,则君尊而民安〔一〕;为臣忠信而无踰职业,则事治而身荣。」公又问:「为君何行则危?为臣何行则废?」晏子对曰:「为君,厚藉敛而托之为民〔二〕,进谗谀而托之用贤,远公正而托之不顺〔三〕,君行此三者则危;为臣,比周以求进〔四〕,踰职业,防下隐利而求多〔五〕,从君,不陈过而求亲〔六〕,人臣行此三者则废。故明君不以邪观民〔七〕,守则而不亏〔八〕,立法仪而不犯〔九〕,苟有所求于民,而不以身害之〔一十〕,是故刑政安于下,民心固于上〔一一〕。故察士不比周而进,不为苟而求,言无阴阳〔一二〕,行无内外,顺则进,否则退,不与上行邪,是以进不失廉,退不失行也。」
〔一〕 王念孙云:「案『君尊』当为『身尊』,此承上文『身尊民安』而言,今本『身』作『君』者,涉上文『君』字而误。」◎则虞案:指海本已改作「身」。
〔二〕 则虞案:御览六百二十七引「厚藉」二字互倒。
〔三〕 孙星衍云:「言不顺君所为。『民』、『贤』、『顺』为韵。」
〔四〕 黄以周云:「『进』,元刻作『寸』,误。『求进』、『求多』、『求亲』对文;此言臣有三求则废,上言君有三托则危,亦对文。『求进』句绝,『踰职业』属下『求多』为义,『求多』亦句绝。音义、杂志所读皆误。」◎则虞案:顾广圻云:「『寸』当作『进』。」吴勉学本、子汇本、杨本正作「进」,顾黄所校,多据异本,而不举其名,此亦贤者之一蔽也。
〔五〕 孙星衍云:「利之所在,防遏而隐蔽之。」◎则虞案:「防下隐利」四字衍,盖旁注增入,当作「踰职业而求多」。
〔六〕 孙星衍云:「不陈君之过而求亲媚。『进』、『君』、『亲』为韵。」◎王念孙云:「案『从君,不陈过而求亲』,谓臣在君侧不陈君过,而但求亲近也。『求亲』与『求多』对文,孙以『求多从君』连读,而释之曰『求其多从君欲』,非是。」
〔七〕 于鬯云:「『观』,当训『示』。庄子大宗师篇云『彼又恶能愦愦然世俗之礼,以观众人之耳目哉』,郭象注正谓:『观,示。』陆德明释文亦云:『观,示也。』『不以邪观民』者,谓不以邪示民,犹彼言恶能为礼以观众,谓恶能为礼以示众。晏子、庄子取义不同,而『观民』与『观众』其义一也。」◎则虞案:苏舆亦训「观」为「示」。
〔八〕 孙星衍云:「尔雅释诂:『则,常也,法也。』」◎刘师培校补云:「『则』,当作『财』,上挩『民』字。下文景公问明王教民章云『守于民财,无亏之以利,立于仪法,不犯之以邪』,则此文『守民财而不亏』,即彼文所云『守于民财,无亏其利也』。(墨子非乐云:『亏夺民衣食之财。』)」◎则虞案:杨本、凌本无「而」字。
〔九〕 孙星衍云:「墨子有法仪篇,天下从事者不可以无法仪。」
〔一十〕王念孙云:「案『而』字衍,后第十八章『苟所求于民,不以身害之』,无『而』字。」◎则虞案:指海本删「而」字。
〔一一〕刘师培校补云:「戴校云:『「上」「下」字当互易。』」
〔一二〕黄以周云:「『阴阳』犹云『面背』,言无面从背违。」
景公问天下之所以存亡晏子对以六说第十五
景公问晏子曰:「寡人持不仁,其无义耳也〔一〕。不然,北面与夫子而义〔二〕。」晏子对曰:「婴,人臣也,公曷为出若言?」公曰:「请终问天下之所以存亡。」晏子曰:「缦密不能,蔍苴学者诎〔三〕,身无以用人,而又不为人用者卑〔四〕。善人不能戚,恶人不能疏者危。交游朋友从〔五〕,无以说于人,又不能说人者穷。事君要利,大者不得,小者不为者餧〔六〕。修道立义,大不能专,小不能附者灭〔七〕。此足以观存亡矣。」
〔一〕 孙星衍云:「言未尝行仁义。」◎苏舆云:「『义』当为『议』,盖假字,『议』『义』一声之转。庄子齐物论『有伦有义』,崔本『义』作『议』,是『义』『议』同字之证。此与荀子『北面端拜而议』之『议』同义。孙读本字,而以『仁』『义』平列,非。下云『欲北面而事晏子,以其义』,尤不词之甚!景公盖自谓所持不仁,故无足议耳也(犹云未足与议)。不然(言若能仁者也),请北面事夫子而与之议,谓议政治大道也。故下文云『请终问天下之所以存亡』,若云『仁义』,与下全不贯矣。」
〔二〕 孙星衍云:「欲北面而事晏子,以其义也。」◎于鬯云:「『不仁』当读为『不佞』,已见谏下篇校。『无』当训『不』,『义』当训『宜』,皆恒训也。『也』读为『邪』,『然』与『如』古亦通用。书盘庚篇『用怀尔,然失于政』,彼文当读『尔』字句,『然』字属下读,『然失于政』者,『如失于政』也。且凡形容之辞,若『勃然』,则『勃如』;『躩然』,即『躩如』。『如』『然』无别,不胜举证。此『不然』与他文言『不然』者独异,『不然』即『不如』也。『而』犹『为』也,谏下篇云『二子同桃而节,冶专其桃而宜』,亦以『而』字作『为』字用。景公之意,若曰寡人持不佞,其不宜耳邪,不如北面与夫子为宜。谓己以此不佞之身,其殆不宜于人君之位,不如己就臣位,北面而以此人君之位与晏子为宜。故下文晏子对曰:『婴,人臣也,公曷为出若言?』则其意大晓矣。孙星衍音义乃云『言未尝行仁义,欲北面而事晏子,以其义也』,于文岂可通乎?且晏子又何以自明人臣,何至有『公曷为出若言』之对。夫秦孝公欲传于商君,梁惠王欲让于惠施,则景公欲以位与晏子,又曷足怪乎?」
〔三〕 孙星衍云:「粗知学问,不能致密者诎于人下。玉篇『蔍,郎谷切』,非此字也,当为『麤』字省文,玉篇『麤,青五切』。」◎卢文弨云:「『蔍苴』,当与『麤粗』同,上仓胡切,下才古切,犹『卤莽』也。详见余札记。」◎王念孙云:「案作『缦密不能,蔍苴不学者诎』(『蔍苴』与『麤粗』同,『麤』仓胡反,『粗』在户反,二字义同,而音异,说见广雅疏证一),言缦密之事既不能(『缦密』,犹『绵密』,谓事之精微者),蔍苴之事又不学,则未有不诎者也。下文曰:『身无以用人,而又不为人用者卑。善人不能戚,恶人不能疏者危。交游朋友从,无以说于人(「从」字疑衍),又不能说人者穷。事君要利,大者不得,小者不为者餧。修道立义,大不能专,小不能附者灭。』语义并与此同。今本脱去『不』字,则其义相反,且与上文不对矣。外上篇曰:『微事不通,麤事不能者必劳。大事不得,小事不为者必贫。大者不能致人,小者不能至人之门者必困。』语意亦与此同。『微事不通,麤事不能』,正所谓『缦密不能,蔍苴不学』也。以是明之。」◎苏舆云:「王说是。」◎则虞案:指海本「学」上补「不」字。
〔四〕 洪颐烜以「缦密不能蔍苴」句,「蔍苴」,即「麄疎」假借字,言其材之限也;「学者诎身」句;「无以用人而又不为人用者卑」句。◎则虞案:洪读非是。
〔五〕 孙星衍云:「句。」◎于鬯云:「此疑衍『友』字,『朋从』连文。」◎则虞案:指海本删「朋」字,非是。
〔六〕 孙星衍云:「一本作『馁』,非。」◎则虞案:吴怀保本、吴勉学本皆作「馁」。
〔七〕 孙星衍云:「『诎』、『卑』、『危』,『从』、『穷』,『利』、『得』,『馁』、『义』、『灭』,各为韵。」
景公问君子常行曷若晏子对以三者第十六〔一〕
景公问晏子曰:「君子常行曷若?」晏子对曰:「衣冠不中,不敢以入朝;所言不义,不敢以要君;行己不顺〔二〕,治事不公,不敢以莅众。衣冠无不中〔三〕,故朝无奇僻之服〔四〕;所言无不义,故下无伪上之报〔五〕;身行顺,治事公,故国无阿党之义〔六〕。三者,君子之常行者也〔七〕。」
〔一〕 则虞案:「常行」目录作「所行」。
〔二〕 孙星衍云:「一本下有『不敢以』三字,非。」◎王念孙云:「案『行己』本作『身行』(『行』读去声),此后人习闻『行己』之语,而罕见『身行』之文,故改之耳。不知『身』即『己』也(玉篇「己,身也」),下文『身行顺,治事公』,正承此文言之。未见全文,而辄以意改,粗心人大抵皆然。治要正作『身行不顺』。」◎刘师培校补云:「黄本下有『以』字,盖『以』下挩二字,此并『以』字挩之,他本或并挩『不敢』。」◎则虞案:元本、活字本有「不敢」二字,吴怀保本、吴勉学本有「不敢以」三字,指海本「行己」改作「身行」。
〔三〕 苏舆云:「治要无『无不』二字,下同。」
〔四〕 孙星衍云:「『僻』,一本作『辟』。」◎则虞案:杨本、凌本正作「辟」。
〔五〕 苏舆云:「『所言无不义』,谓与君言无不义也。君习闻义言,故施于民无有欺伪,而民亦以诚信待君。故曰:『下无伪上之报。』」
〔六〕 则虞案:阿党不可称「义」,疑「议」字之残。刘师培释为「俄」,非。
〔七〕 王念孙云:「案『常行」下衍『者』字(『常行』读去声,若云『常行者』,则当读平声矣),上文『景公问君子常行曷若』,即其证。治要无『者』字。」◎则虞案:指海本删「者」字。
景公问贤君治国若何晏子对以任贤爱民第十七
景公问晏子曰:「贤君之治国若何?」晏子对曰:「其政任贤,其行爱民,其取下节,其自养俭;在上不犯下,在治不傲穷〔一〕;从邪害民者有罪,进善举过者有赏。其政,刻上而饶下,赦过而救穷;不因喜以加赏〔二〕,不因怒以加罚;不从欲以劳民〔三〕,不修怒而危国〔四〕;上无骄行,下无谄德〔五〕;上无私义〔六〕,下无窃权;上无朽蠹之藏,下无冻馁之民;不事骄行而尚司〔七〕,其民安乐而尚亲〔八〕。贤君之治国若此。」
〔一〕 则虞案:凌本「穷」作「一」。
〔二〕 则虞案:杨本、凌本「喜」作「善」,误。
〔三〕 苏舆云:「从,读为纵。」
〔四〕 苏舆云:「『修怒』疑当作『修怨』(左传『修怨于诸侯』,义同此),『怨』『怒』形近而讹。」
〔五〕 孙星衍云:「『罚』、『国』、『德』为韵。」◎卢文弨云:「『谄』,元刻作『謟』。」
〔六〕 刘师培校补云:「黄本『义』作『议』。」
〔七〕 卢文弨云:「疑『同』,墨子有上同篇。」◎于省吾云:「按卢说非是。『司』应读作『治』,金文『〈{爫离}司〉』『司』同用,『〈{爫离}司〉』古『治』字。此言不事骄行而尚治也。」◎则虞案:此句疑在「不修怒而危国」句下。今本有错乱,不但意义淆混,而文亦不顺。
〔八〕 孙星衍云:「『权』、『民』、『亲』为韵。」
景公问明王之教民何若晏子对以先行义第十八
景公问晏子曰:「明王之教民何若?」晏子对曰:「明其教令,而先之以行义〔一〕;养民不苛〔二〕,而防之以刑辟〔三〕;所求于下者,不务于上〔四〕;所禁于民者,不行于身。守于民财,无亏之以利,立于仪法,不犯之以邪,苟所求于民,不以身害之〔五〕,故下之劝从其教也〔六〕。称事以任民,中听以禁邪〔七〕,不穷之以劳〔八〕,不害之以实〔九〕,苟所禁于民,不以事逆之〔一十〕,故下不敢犯其上也。古者百里而异习,千里而殊俗,故明王修道,一民同俗,上爱民为法,下相亲为义,是以天下不相遗〔一一〕,此明王教民之理也〔一二〕。」
〔一〕 苏舆云:「治要无『义』字,『刑』下无『辟』字。」◎则虞案:「义」字后人所增,「先之以行」,言以身率教,「行」、「刑」为韵。下句「辟」字,亦后人妄增。
〔二〕 则虞案:广雅释诂:「养,使也。」
〔三〕 孙星衍云:「『义』、『辟』为韵。」
〔四〕 王引之云:「『不务于上』,义不可通,『不务』当作『必务』,此涉上下文诸『不』字而误也。治要亦作『不务』,则唐初本已然。案:『所禁于民者,不行于身』,谓无诸己而后非诸人;『所求于下者,必务于上』,谓有诸己而后求诸人也。则当作『必务』明矣。下文云『苟所求于民,不以身害之』,『苟所禁于民,不以事逆之』,即承此四句而言。」◎则虞案:元刻本「所求」二字误倒。
〔五〕 孙星衍云:「『利』、『邪』、『害』为韵。」◎刘师培校补云:「以上文问君臣身尊而荣章证之,『苟』下当增『有』字。」
〔六〕 王念孙云:「案『之』字衍。下文曰『故下不敢犯其上也』,文义正与此同,则不当有『之』字明矣。治要无。」◎苏舆云:「治要作『故下从其教也』,无上六句。」◎则虞案:指海本删「之劝」二字。
〔七〕 俞樾云:「案『听』,谓听讼也。古谓听讼为『听』,书大传『诸侯不同听』,注曰:『听,议狱也。』『中听以禁邪』,言听讼得中则足以禁邪也。尚书吕刑篇曰:『罔不中听狱之两辞。』然则『中听』二字盖本于尚书矣。问下篇曰:『中听则民安。』夫刑罚不中,民无所措手足,故中听则民安也。又曰:『慢听厚敛则民散。』『听』『敛』并言,亦孟子『省刑罚,薄税敛』之意。」
〔八〕 黄以周云:「谓称事。」
〔九〕 王念孙云:「案『害之以实』,义不可通,『实』本作『罚』,谓不以刑罚害民也。『穷之以劳,害之以罚』,皆虐民之事。治要正作『不害之以罚』。」
〔一十〕孙星衍云:「『邪』、『逆』、『实』为韵。」
〔一一〕王念孙云:「案治要作『上以爱民为法,下以相亲为义,是以天下不相违』,是也。上文云『明王修道,一民同俗』,故云『天下不相违』。今本脱两『以』字,『违』字又误作『遗』,则文义皆不协。」◎则虞案:「遗」字不为误,上下以相爱相亲为义,是不相遗也。犹孟子「未有仁而遗其亲者,未有义而遗其君者」之「遗」,同义。此节「一民同俗」即墨氏之尚同;相爱相亲,近墨氏之兼爱;「不相遗」,非承「一民同俗」而来。
〔一二〕孙星衍云:「『义』、『遗』、『理』为韵。」◎王念孙云:「案本作『此明王之教民也』,上章『贤君之治国若此』,正对『贤君治国若何』之问;本章『此明王之教民也』,亦正对『明王教民何若』之问。今本作『此明王教民之理也』,词义庸劣,乃后人所改。治要正作『此明王之教民也』。」◎顾广圻云:「此书多以『理』为『治』,唐人避讳所改。」
景公问忠臣之事君何若晏子对以不与君陷于难第十九
景公问于晏子曰〔一〕:「忠臣之事君也何若〔二〕?」晏子对曰〔三〕:「有难不死,出亡不送。」公不说,曰〔四〕:「君裂地而封之〔五〕,疏爵而贵之〔六〕,君有难不死〔七〕,出亡不送,可谓忠乎〔八〕?」对曰:「言而见用,终身无难,臣奚死焉〔九〕;谋而见从〔一十〕,终身不出〔一一〕,臣奚送焉。若言不用〔一二〕,有难而死之〔一三〕,是妄死也;谋而不从〔一四〕,出亡而送之,是诈伪也〔一五〕。故忠臣也者〔一六〕,能纳善于君〔一七〕,不能与君陷于难〔一八〕。」
〔一〕 卢文弨云:「论衡定贤篇作『齐詹问』,『詹』疑『侯』字误。但下作『詹曰』,又似非误。」◎则虞案:说苑臣术引作「齐侯问于晏子曰」,是汉人所见本俱作齐侯。治要及御览六百二十一引与今本晏子同,惟治要无「于」字。
〔二〕 卢文弨云:「论衡及说苑臣术篇『事』下皆有『其』字。」◎刘师培校补云:「文苑英华六百九十五魏征论治道疏引作『如之何』(校云一作『如何』),说苑臣术篇作『之事其君何若』。」◎则虞案:论衡及杨本俱作「若何」。说苑、治要及御览无「也」字。
〔三〕 黄以周云:「『对』,元刻本作『敓』。」◎则虞案:杨本亦作『敓』。又论衡、说苑、治要、御览皆无「晏子」二字。
〔四〕 卢文弨云:「论衡但作『詹曰』,上无『齐』字。」
〔五〕 卢文弨云:「论衡、说苑俱无『君』字。『裂』,论衡作『列』。」◎苏舆云:「治要『封』作『富』。」
◎刘师培校补云:「魏疏『裂』作『列』,御览六百二十一引同,路史发挥引作『处』,新序杂事五作『与』,论衡定贤篇作『予』。」
〔六〕 苏舆云:「史记黥布传云:『上裂地而王之,疏爵而贵之。』文与此同。集解引汉书音义曰:『疏,分也,禹决江疏河是也。』案:尚书武成云:『列爵惟五,分上惟三。』『疏爵』与『裂地』对文,故『疏』可训『分』。」◎刘师培校补云:「魏疏作『而待之』。」
〔七〕 则虞案:说苑「君」误「吾」,治要、御览均无「君」字。
〔八〕 王念孙云:「案『可谓忠乎』本作『其说何也』,下文晏子对词,正申明『不死』『不送』之说。今本作『可谓忠乎』者,后人依说苑臣术篇、论衡定贤篇改之。治要及御览治道部二引此并作『其说何也』。(杂上篇高纠谓晏子曰:『臣事夫子三年,无得而卒见逐,其说何也。』)」◎则虞案:魏疏引同,指海本据改。
〔九〕 则虞案:说苑、御览「奚」作「何」,下同。论衡无上四字。
〔一十〕卢文弨云:「『谋』,论衡『谏』。」◎则虞案:御览亦作「谏」。
〔一一〕卢文弨云:「『出』,俱作『亡』。」
〔一二〕卢文弨云:「『不』下俱有『见』字,下同。」
〔一三〕则虞案:论衡、治要、魏疏俱无「之」字,说苑有,下同。
〔一四〕卢文弨云:「『谋』,俱作『谏』。」
〔一五〕刘师培校补云:「魏疏引作『谏而不见从』,下作『是诈忠』,路史发挥引作『是伪送也』,此作『诈伪』,疑『伪亡』之讹,与上『妄死』对文。古『亡』字恒误『乍』(如周书『汝无作』,『作』为『忘』讹是也。古『作』字作『〈乚{人一}〉』,与『亡』近),嗣改为『诈』,复倒文作『诈伪』。然新序、说苑作『诈为』,论衡定贤篇及治要引此并作『诈伪』,或此文非误,志以存疑。说苑无『之』字。」
〔一六〕卢文弨云:「俱无『也』字。」
〔一七〕刘师培校补云:「治要引下句作『而不与君陷于难者也』,路史发挥引『纳』作『尽』,『难』作『祸』,新序、论衡『纳』作『尽』,无下『君』字,说苑作『而不能与君陷者也』。」
〔一八〕卢文弨云:「『君』,论衡无。」◎苏舆云:「治要有『者也』二字。」
景公问忠臣之行何如晏子对以不与君行邪第二十
景公问晏子曰:「忠臣之行何如?」对曰:「不掩君过,谏乎前,不华乎外〔一〕;选贤进能,不私乎内;称身就位,计能定禄〔二〕;睹贤不居其上〔三〕,受禄不过其量;不权居以为行〔四〕,不称位以为忠〔五〕;不揜贤以隐长〔六〕,不刻下以谀上;君在不事太子,国危不交诸侯〔七〕;顺则进,否则退〔八〕,不与君行邪也〔九〕。」
〔一〕 孙星衍云:「『不华』,不喧哗也。」◎苏舆云:「治要无此二句。」◎刘师培校补云:「『华』,为侈饰之谊。」
〔二〕 王念孙云:「案禄由君定,非由臣定也,『定禄』本作『受禄』,下文『受禄不过其量』,即其证。治要正作『计能受禄』。」◎则虞案:指海本改作「受」。
〔三〕 刘师培校补云:「潜夫论交际篇用此语。」
〔四〕 王念孙云:「案『权居』二字,义不可通。『居』当为『君』字之误也。『权』,称也,(周语『权轻重以振救民』,韦注:『权,称也。』)言忠臣之行(去声),必准于道,不称君以为行也。治要正作『不权君以为行』。」◎俞樾云:「案王说非也。『权居』与『称位』相对,『权』,犹『称』也,『居』,犹『位』也。若作『权君』则义不伦矣。古之君子,所居虽卑,所行则高,所居虽污,所行则洁,是谓『不权居以为行』。」◎则虞案:指海本已改「君」字。
〔五〕 则虞案:二「不」字疑衍。「权居以为行」即「素其位而行」,「称位以为忠」即「陈力就列」,承上文「称身就位」而来。
〔六〕 则虞案:治要「揜」作「掩」。
〔七〕 则虞案:此二句治要无。
〔八〕 则虞案:治要「则」并作「即」。
〔九〕 则虞案:治要无「也」字。
景公问佞人之事君何如晏子对以愚君所信也第二十一〔一〕
景公问:「佞人之事君如何?」晏子对曰:「意难,难不至也。〔二〕明言行之以饰身〔三〕,伪言无欲以说人〔四〕,严其交以见其爱〔五〕;观上之所欲,而微为之偶,求君逼迩〔六〕,而阴为之与〔七〕;内重爵禄,而外轻之以诬行,下事左右,而面示正公以伪廉〔八〕;求上采听,而幸以求进;傲禄以求多,辞任以求重〔九〕;工乎取,鄙乎予;欢乎新,慢乎故〔一十〕;恡乎财〔一一〕,薄乎施;睹贫穷若不识,趋利若不及〔一二〕;外交以自扬,背亲以自厚;积丰义之养〔一三〕,而声矜恤之义;非誉乎情,而言不行身,〔一四〕涉时所议,而好论贤不肖;有之己,不难非之人,无之己,不难求之人;其言强梁而信,其进敏逊而顺〔一五〕:此佞人之行也。明君之所诛,愚君之所信也。」
〔一〕 则虞案:元本旧脱「以」字,顾据目录校增。
〔二〕 于鬯云:「『意』,盖读为『噫』。」◎则虞案:此句有讹脱,不可强为之解。
〔三〕 于鬯云:「『之』,读为『止』。」
〔四〕 孙星衍云:「『身』、『人』为韵。」
〔五〕 则虞案:此句义不明,下疑脱一句。
〔六〕 卢文弨云:「元刻『尔』。」◎则虞案:以上句例之,「君」下疑夺「之」字。
〔七〕 苏舆云:「『与』,党与也。言求君宠幸之人,而阴结为党与也。」
〔八〕 则虞案:「正公」疑互倒,杨本「伪」作「为」。
〔九〕 则虞案:「求重」即「卖重」之意。
〔一十〕孙星衍云:「『予』、『故』为韵。」
〔一一〕孙星衍云:「『恡』,当为『吝』。」
〔一二〕则虞案:「利」上疑脱一字。
〔一三〕俞樾云:「案『丰义』二字,谊不可通。『义』当作『羡』,字之误也。『羡』,饶也,『丰羡』犹『丰饶』矣。」◎于省吾云:「按俞说非是。『丰义』乃『礼仪』二字之古文。说文『豊,行礼之器也;丰,豆之丰满者也』。甲骨文金文『丰』『豊』同字,大丰殷『王有大丰』,『大丰』,即『大豊』,师遽尊『醴字作〈豊酉〉』,『豊』『礼』古今字。『义』『仪』金文通用,金文『威仪』之『仪』亦作『义』。外篇第一『畏礼也』今本作『畏礼义也』,王念孙谓作『义』乃古字之仅存者,良可宝也。周礼秋官司盟『及其礼义』,注:『义音仪。』然则此文『积丰义之养』,谓积礼仪之养也。吕氏春秋过理『臣闻其声』,注『声,名也』。『矜』本应作『矝』,怜也。此言佞人非能诚中形外,但积礼仪之养,而名矝恤之义耳。上云『内重爵禄,而外轻之以诬行,下事左右,而面示正公』,均谓有其表而无其质也。问下第十九『夸礼貌以华世』,义亦相仿。」
〔一四〕刘师培引戴校云:「『乎』疑『平』字,言毁誉虽公,不能实践也。」
〔一五〕孙星衍云:「『人』、『信』、『顺』为韵。」
景公问圣人之不得意何如晏子对以不与世陷乎邪第二十二
景公问晏子曰:「圣人之不得意何如〔一〕?」晏子对曰:「上作事反天时,从政逆鬼神,藉敛殚百姓;四时易序,神祇并怨;道忠者不听,荐善者不行,谀过者有赉〔二〕,救失者有罪〔三〕。故圣人伏匿隐处,不干长上,洁身守道〔四〕,不与世陷乎邪,是以卑而不失义,瘁而不失廉〔五〕。此圣人之不得意也。」「圣人之得意何如〔六〕?」对曰:「世治政平,举事调乎天,藉敛和乎百姓;乐及其政〔七〕,远者怀其德;四时不失序,风雨不降虐〔八〕;天明象而赞〔九〕,地长育而具物;神降福而不靡,民服教而不伪〔一十〕;治无怨业,居无废民;此圣人之得意也。」
〔一〕 苏舆云:「治要『意』下有『也』字。」
〔二〕 苏舆云:「治要『赉』作『赏』。」
〔三〕 孙星衍云:「『事』、『时』,『神』、『姓』、『听』、『行』,『赉』、『罪』,各为韵。」
〔四〕 苏舆云:「治要『洁』作『静』。」
〔五〕 苏舆云:「治要『瘁』作『蔽』。」
〔六〕 王念孙云:「案『圣人』上脱『公曰』二字,治要有。」◎则虞案:指海本已补「公曰」二字。
〔七〕 王念孙云:「案治要作『举事调乎天,藉敛和乎民,百姓乐其政,远者怀其德』,是也。既言『民』而又言『百姓』者,古人之文不慊于复,『子庶民则百姓劝』,即其证也。此四句皆五字为句,而两两相对,今本脱一『民』字,衍一『及』字,而文义皆参差不协矣。」◎则虞案:指海本已补「民」字。
〔八〕 苏舆云:「『虐』各本作『雪』,『虐』『雪』形近而讹。淮南本经篇『风雨不降其虐』,语本于此,是字应作『虐』之明证。治要正作『虐』。」
〔九〕 孙星衍云:「当云『赞地』,今本脱一『地』字,因下有『地』字故。」◎王念孙云:「案下三句皆六字,唯首句少一字,治要作『天明象而致赞』,是也。『致赞』,谓天致祯祥以赞王者(昭元年左传『天赞之也』,杜注:『赞,佐助也』),非赞地之谓也。淮南本经篇曰『四时不失其叙,风雨不降其虐,日月淑清而扬光,五星循轨而不失其行』,正所谓『天明象而致赞』。」◎则虞案:顾广圻云:「今本脱一『地』字。」指海本已补「致」字。
〔一十〕孙星衍云:「『平』、『天』,『姓』、『政』,『德』、『虐』、『物』,『靡』、『伪』,各为韵。」
景公问古者君民用国不危弱晏子对以文王第二十三
景公问晏子曰:「古者君民而不危,用国而不弱,恶乎失之〔一〕?」晏子对曰:「婴闻之,以邪莅国,以暴和民者危〔二〕;修道以要利,得求而返邪者弱。古者文王修德,不以要利,灭暴不以顺纣,干崇侯之暴〔三〕,而礼梅伯之醢〔四〕,是以诸侯明乎其行,百姓通乎其德,故君民而不危,用国而不弱也。」
〔一〕 王念孙云:「案两『不』字涉下文『不危』『不弱』而衍,景公问『君民而危,用国而弱者,恶乎失之』,故下文晏子之对,皆言其所以危弱之故,若云『不危』『不弱』,则不得言『恶乎失之』,且与下文相反矣。」◎黄以周云:「按标题云『景公问古者君民用国不危弱,晏子对以文王』,『不』字非衍。末云『故君民而不危,用国而不弱也』,正对问辞『恶乎失之』,『失』当作『法』,标题云『晏子对以文王』,明是『法』字。」◎陶鸿庆云:「王氏疑两『不』字为衍,黄氏校勘记以为『失』当作『法』,皆未碻。『失』盖『先』字之误,『恶乎先之』,言君民不危,用国不弱,当以何者为先也。」◎则虞案:陶说是也。指海本删「不」字,非。
〔二〕 陶鸿庆云:「『和』当为『加』字之误。」
〔三〕 孙星衍云:「韩非说疑篇『纣有崇侯虎』。」
〔四〕 孙星衍云:「韩非难言篇:『梅伯醢。』吕氏春秋行论篇:『纣为无道,杀梅伯而醢之,以礼诸侯于庙,文王流涕而咨之。』过礼篇:『杀梅伯而遗文王,其醢不适也,文王貌受以告诸侯。』」
景公问古之莅国者任人如何晏子对以人不同能第二十四
景公问晏子曰:「古之莅国治民者,其任人何如?」晏子对曰:「地不同生〔一〕,而任之以一种,责其俱生不可得〔二〕;人不同能,而任之以一事,不可责遍成〔三〕。责焉无已,智者有不能给,〔四〕求焉无餍,天地有不能赡也〔五〕。故明王之任人,谄谀不迩乎左右,阿党不治乎本朝;任人之长,不强其短〔六〕,任人之工,不强其拙。此任人之大略也〔七〕。」
〔一〕 王念孙云:「案『地不同生』文义不明,治要『生』作『宜』,是也。今作『生』者,涉下文『俱生』而误。周官草人『掌土化之法,以物地相其宜,而为之种』,故曰『地不同宜』。」◎俞樾云:「案古『生』『性』字通用,周官大司徒职曰『辨五地之物生』,杜子春读『生』为『性』。然则此文『生』字亦当读为『性』,『地不同性』,即所谓『辨五地之物性』也。治要作『宜』,盖不知『生』为『性』之假字而改之,未足据。」◎则虞案:俞说是。
〔二〕 苏舆云:「治要有『也』字。」◎陶鸿庆云:「『地不同生』之『生』,当读为『性』,俞氏已及之矣。『责其俱生不可得』,当作『不可责俱生』(责,求也)。与下文『人不同能,而任之以一事,不可责遍成』,文义一律,『生』与『成』亦为韵。今本因『不可』二字误倒在『责俱生』之下,后人辄增『其』字『得』字以足句耳。」
〔三〕 苏舆案:「治要有『焉』字。」
〔四〕 苏舆云:「治要『给』作『洽』,非;句下有『矣』字。」◎则虞案:指海本已补「矣」字。
〔五〕 孙星衍云:「『赡』当为『詹』,若『澹』,吕氏春秋『不流则不詹』,高诱注:『詹,足也。「詹」读如「澹然而无为」之「澹」。』荀子王制篇『物不能澹』,杨倞注:『澹,读为瞻。』『给』、『餍』『赡』为韵。」◎苏舆云:「治要『也』作『矣』。」◎则虞案:指海本改作「矣」。
〔六〕 则虞案:黄本作「不强」。
〔七〕 则虞案:吴怀保本误「太」。
景公问古者离散其民如何晏子对以今闻公令如寇雠第二十五
景公问晏子曰:「古者离散其民,而陨失其国者〔一〕,其常行何如?」晏子对曰〔二〕:「国贫而好大,智薄而好专;贵贱无亲焉〔三〕,大臣无礼焉〔四〕;尚谗谀而贱贤人,乐简慢而玩百姓〔五〕;国无常法,民无经纪;好辩以为忠〔六〕,流湎而忘国〔七〕,好兵而忘民;肃于罪诛〔八〕,而慢于庆赏;乐人之哀,利人之难;〔九〕德不足以怀人,政不足以惠民〔一十〕;赏不足以劝善,刑不足以防非:亡国之行也〔一一〕。今民闻公令如寇雠〔一二〕,此古离散其民,陨失其国所常行者也〔一三〕。」
〔一〕 孙星衍云:「说文『抎,有所失也。』『陨』与『抎』声相近。」
〔二〕 则虞案:治要无「晏子」二字。
〔三〕 陶鸿庆云:「『贵贱无亲』,文不成义,『贱』当为『戚』,涉下文『贱贤人』而误。问上第五章云『贵戚离散』,是其证也。古『无』『不』通用,『贵戚无亲』,『大臣无礼』,『犹言不亲贵戚,不礼大臣』耳。」◎则虞案:元刻本「贱」「无」二字倒,杨本、凌本乙。
〔四〕 苏舆云:「治要无此二句。」
〔五〕 苏舆云:「治要『玩』作『轻』。」
〔六〕 王念孙云:「案治要作『好辩以为智,刻民以为忠』,是也。今本脱『智』、『刻民』、『以为』五字,则文不成义。」◎则虞案:指海本已据校补。
〔七〕 孙星衍云:「『大』、『礼』、『专』,『亲』、『人』、『姓』,『纪』、『国』,各为韵。」
〔八〕 文廷式云:「肃,疾也。」
〔九〕 苏舆云:「治要作『害』。」
〔一十〕苏舆云:「治要『惠』作『匡』。」
〔一一〕苏舆云:「治要『亡』上有『此』字。」
〔一二〕卢文弨云:「『如』下当有『逃』字,下篇有。」◎王念孙云:「案『民闻公令如寇雠』,语意自明了,不必定加『逃』字。谏上篇亦云:『今君临民若寇雠。』下篇直用左氏之文,故有『逃』字,不得执彼以例此也。元刻本及标题皆无『逃』字,治要亦无。」
〔一三〕王念孙云:「案此文本作『此古之离散其民,陨失其国者之常行也』,上文『景公问曰:「古者离散其民,而陨失其国者,其常行何若」』,正与此文相应。且『常行』之『行』,读去声,不读平声,今本『古』下脱『之』字,『国』下脱『者』字,则文不成义。『之常行也』作『所常行者也』,则『行』字当读平声矣。治要作『古之离其民,陨其国者之常行也』(校今本少『失』『散』二字,『者』,省文也)。」◎则虞案:指海本补「之」字,「者」字乙在「国」字之下。
景公问欲和臣亲下晏子对以信顺俭节第二十六
景公问晏子曰:「吾欲和民亲下奈何〔一〕?」晏子对曰:「君得臣而任使之,与言信,必顺其令,赦其过〔二〕,任大无多责焉,〔三〕使迩臣无求嬖焉〔四〕,无以嗜欲贫其家,无亲谗人伤其心,〔五〕家不外求而足〔六〕,事君不因人而进,则臣和矣。俭于藉敛,节于货财,作工不历时,使民不尽力,百官节适,关市省征,山林陂泽,不专其利〔七〕,领民治民〔八〕,勿使烦乱,知其贫富,勿使冻馁,则民亲矣。」公曰:「善!寡人闻命矣。」故令诸子无外亲谒〔九〕,辟梁丘据无使受报〔一十〕,百官节适〔一一〕,关市省征,陂泽不禁,冤报者过,留狱者请焉〔一二〕。
〔一〕 俞樾云:「案『和民』当作『和臣』,下文晏子对曰『君得臣而任使焉云云,则臣和矣』,可证此文『民』字之误。」◎黄以周云:「『民』字误,元刻本作『和臣』,标题同。」◎则虞案:指海本已改作「臣」。
〔二〕 则虞案:此数语颇费解,不宜强为之释。
〔三〕 孙星衍云:「当为『任大臣』。」◎则虞案:指海本「大」下添「臣」字。
〔四〕 孙星衍云:「『责』、『嬖』为韵。」
〔五〕 黄以周云:「『亲』,元刻本作『信』。」◎刘师培校补云:「黄本亦作『信』,册府元龟二百四十二『信』作『以』。」◎则虞案:吴勉学本、子汇本、杨本、凌本亦作「信」。
〔六〕 则虞案:「家」上疑夺一字。
〔七〕 则虞案:「百官」至「其利」十六字,疑后人增入,「使民」「领民」「治民」连下为文。
〔八〕 于鬯云:「『领』,读为『令』,号令也。」
〔九〕 孙星衍云:「不令外人亲近干谒也。」◎刘师培校补云:「元龟作『诸君毋外诸辟,梁据无使受报』。『辟』与『嬖』同,两『诸』字对文。」
〔一十〕孙星衍云:「辟,去之。说文『报,当罪人也』,从『〈报,左边〉』,从『〈报,右边〉』,『〈报,右边〉』,服罪也。」◎则虞案:杨本、凌本皆从「辟」字截读,非是。
〔一一〕苏舆云:「『官』,旧刻误『宫』,今从浙刻正。」
〔一二〕则虞案:「过」下疑夺「焉」字。「请」,元龟作「诘」,元刻本作「诸」,皆误。
景公问得贤之道晏子对以举之以语考之以事第二十七〔一〕
景公问晏子曰:「取人得贤之道何如?」晏子对曰:「举之以语,考之以事,能谕〔二〕,则尚而亲之,近而勿辱以取人〔三〕,则得贤之道也。是以明君居上,寡其官而多其行,拙于文而工于事,言不中不言,行不法不为也。」
〔一〕 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嘉靖本脱「七」字。
〔二〕 孙星衍云:「能晓喻也,古『喻』从『言』。」
〔三〕 则虞案:「以」上疑夺一字。
景公问臣之报君何以晏子对报以德第二十八
景公问晏子曰:「臣之报君何以?」晏子对曰:「臣虽不知,必务报君以德。士逢有道之君,则顺其令〔一〕;逢无道之君,则争其不义。故君者择臣而使之,臣虽贱,亦得择君而事之〔二〕。」
〔一〕 刘师培校补云:「戴校云:『「令」与「不义」对文,「令」,犹「善」也。上文景公问欲和臣亲下章云「必顺其令,赦其过」,「令」与「过」对文,均非「号令」之「令」。』其说非也。大戴礼卫将军文子简述晏平仲之行云:『其言曰:「君虽不量于(家语下有『其』字)臣,臣不可不量(家语作『忠』)于(家语下有『其』字)君,是故君择臣而使(家语作『任』)之,臣亦择君而事之。有道顺君,无道衡命。」』史记仲尼弟子传集解引『君』作『命』,家语弟子行篇同。『顺君』作『顺命』,王肃注云:『君有道则顺从其命。衡,横也,谓不受其命而隐居者也。』夫大戴、家语所引与此章合,而史记本传作『国有道即顺命,无道即衡命』。家语作『顺命』,则『令』即『命』矣;下云『衡命』,亦与此文『争不义』合。王以『隐居』为释,似误。」
〔二〕 孙星衍云:「『德』、『义』、『使』、『事』为韵。意林取此文。」◎则虞案:意林引「君」上无「者」字「而」字。
景公问临国莅民所患何也晏子对以患者三第二十九
景公问晏子曰:「临国莅民,所患何也?」晏子对曰:「所患者三:忠臣不信,一患也;信臣不忠,二患也;君臣异心,三患也。是以明君居上,无忠而不信〔一〕,无信而不忠者。是故君臣同欲〔二〕,而百姓无怨也〔三〕。」
〔一〕 则虞案:杨本无「而」字。
〔二〕 张纯一云:「『以』从元刻,孙本作『故』。」◎则虞案:误。元本、活字本作「故」,吴刻作「以」。
〔三〕 苏舆云:「治要『同欲』作『无狱』,『怨』作『恐』。」
景公问为政何患晏子对以善恶不分第三十
景公问于晏子曰〔一〕:「为政何患?」晏子对曰〔二〕:「患善恶之不分。」公曰:「何以察之?」对曰:「审择左右。左右善,〔三〕则百僚各得其所宜,而善恶分。」孔子闻之曰:「此言也信矣!善进〔四〕,则不善无由入矣;不善进〔五〕,则善无由入矣。」
〔一〕 则虞案:说苑政理篇「景公」作「齐侯」。
〔二〕 则虞案:说苑无「晏子」二字。
〔三〕 孙星衍云:「今本脱『左右』二字,据说苑增。」
〔四〕 则虞案:说苑作「善言进」。
〔五〕 则虞案:说苑作「不进善言」。
晏子春秋集释卷第四
内篇问下第四
景公问何修则夫先王之游晏子对以省耕实第一
景公出游,问于晏子曰〔一〕:「吾欲观于转附、朝舞〔二〕,遵海而南〔三〕,至于琅琊〔四〕,寡人何修,则夫先王之游〔五〕?」晏子再拜曰〔六〕:「善哉!君之问也。闻天子之诸侯为巡狩,〔七〕诸侯之天子为述职。故春省耕而补不足者谓之游〔八〕,秋省实而助不给者谓之豫〔九〕。夏谚曰〔一十〕:『吾君不游〔一一〕,我曷以休〔一二〕?吾君不豫,我曷以助〔一三〕?一游一豫〔一四〕,为诸侯度。』今君之游不然,师行而粮食〔一五〕,贫苦不补〔一六〕,劳者不息。夫从南历时而不反谓之流,从下而不反谓之连〔一七〕,从兽而不归谓之荒,从乐而不归谓之亡〔一八〕。古者圣王无流连之游〔一九〕,荒亡之行〔二十〕。」公曰:「善。」命吏计公掌之粟〔二一〕,藉长幼贫氓之数。吏所委发廪出粟,以予贫民者三千锺〔二二〕,公所身见癃老者七十人〔二三〕,振赡之,然后归也〔二四〕。
〔一〕 孙星衍云:「管子戒篇作『桓公将东游,问于管仲』。」◎苏舆云:「管子载『桓公将东游』云云,管仲之对,亦略有同晏子处。孟子述之宣王,以为景公事,自系属实,则不得援管子例此。疑桓公先将为此游,景公欲效之,而晏子亦遂本管仲之意以对耳。」
〔二〕 孙星衍云:「管子作『我游犹轴转斛』,尹知章注:『言我之游,必有所济,犹轴之转载斛石。』孟子作『转附朝儛』,赵岐注:『转附、朝儛,皆山名也。』星衍谓:当从管子。赵岐以为山名,盖因下琅邪推知之,齐实无此山也。犹轴转斛,盖欲如轴舻转载斛石,是时齐海运,故景公欲浮舟而南。观孟子『从流下』『从流上』,益信。」◎刘师培校补云:「寰宇记二十引作『吾欲游转附朝舞,循海而南』,册府元龟二百四十二亦引作『游』。」
〔三〕 孙星衍云:「『遵』,一本作『尊』。」◎王念孙云:「案治要载此文本作『吾欲循海而南,至于琅邪,』续汉书郡国志注亦云『齐景公曰吾循海而南』。今本『吾欲』下有『观于转附朝舞』六字,『循海』作『尊海』,皆后人以孟子改之。」◎则虞案:子汇本、杨本、凌本「遵」作「尊」。
〔四〕 孙星衍云:「『至』,孟子作『放』,『琅』一本作『琅』,非。『琊』当从孟子作『邪』,赵岐注:『齐东境上邑也。』」◎则虞案:治要作「耶」。
〔五〕 孙星衍云:「『则』,孟子作『比』。」◎苏舆云:「治要『则』上有『以』字,『游』下有『也』字。」◎刘师培补释云:「案『修』当作『循』(如贾子新书过秦『循行』,史记秦始皇本纪作『修』,春秋繁露楚庄王篇『弗修规矩』,『修』为『循』之误,是也)。『循则』者,与『效法』之义同,『寡人何循则夫先王之游』,九字为句,犹言『于先王之游,何所遵从效则』也。孟子梁惠王篇作『吾何修而可以比于先王观也』,『修』亦『循』字之误,『吾何循』者,犹言『吾何遵依』也。惟彼析『循』与『比』为二语,此则『循则』联文。」
〔六〕 则虞案:治要无「再拜」以下九字。
〔七〕 孙星衍云:「『之』,孟子作『适』,尔雅释诂:『适,之,往也。』」◎刘师培校补云:「治要及元龟引『闻』作『婴闻之』,当据补。通典礼十五引晏子对景公,亦作『适诸侯曰巡狩』,盖本孟子。」◎则虞案:指海本作「婴闻之」。
〔八〕 孙星衍云:「管子作『春出厚农事之不本者谓之游』。」
〔九〕 孙星衍云:「『实』,孟子作『敛』,管子作『秋出补人之不足者谓之夕』。」
〔一十〕王念孙云:「案治要本作『夏语曰』,今本『语』作『谚』,亦后人以孟子改之。」◎则虞案:指海本改作「夏语」。
〔一一〕孙星衍云:「『君』,孟子作『王』。」
〔一二〕孙星衍云:「我曷』,孟子作『吾何』。」
〔一三〕刘师培校补云:「文选东京赋注引『君』并作『王』(易序卦疏载郑注引孟子『王』并作『君』),『我』并作『吾』,元龟『曷』并作『何』。」
〔一四〕则虞案:治要「一」并作「壹」。
〔一五〕洪颐烜云:「『量食』者,量限其食也。今本作『粮』,后人据孟子改。」◎黄以周曰:「『粮』,元刻作『量』。」◎苏舆云:「治要作『师行而贫苦不补』,无『粮食』二字。」◎刘师培校补云:「元龟作『粮食』,管子戒篇作『夫师行而粮食其民者谓之亡』,字亦作『粮』。」◎则虞案:绵眇阁本、吴勉学本作「粮」。
〔一六〕孙星衍云:「『苦』当为『者』,孟子作『饥者弗食』。」◎刘师培校补云:「『补』疑『餔』假(吕氏春秋介立篇『见而下壶餐而餔之』,汉书高纪『吕后因餔之』,『餔』与『食』同),以食食人曰餔,即孟子之『食』也。元龟『苦』作『者』,义较长。」
〔一七〕王念孙云:「治要『从下』下亦有『历时』二字。案『南』字义不可通,乃『高』字之误,『高』与『下』正相对。孟子作『从流下而忘反谓之流,从流上而忘反谓之连』,(赵注:『浮水而下,乐而忘反谓之流;连者引也,使人徒引舟船上行而忘反以为乐,故谓之连』。据孟子及赵注,则此文当云『从高历时而不反谓之连,从下而不反谓之流』。今以从高为流,从下为连,与孟子相反,未知孰是。)上,亦高也(见说文)。治要正作『从高』。」◎刘师培校补云:「元龟『南』作『而』,『下』作『不』,均系讹字。惟下句亦有『历时』二字,与治要同,此挩。」◎则虞案:指海本改作「高历」,「从下」二字下又添「历时」二字。
〔一八〕孙星衍云:「管子作『夫师行而粮食其民者谓之亡,从乐而不反者谓之荒』。孟子作『从流下而忘反谓之流,从流上而忘反谓之连,从兽无厌谓之荒,乐酒无厌谓之亡』。」◎苏舆云:「治要作『忘归』。」◎则虞案:元龟同治要。
〔一九〕孙星衍云:「管子作『先王有游夕之乐』。孟子『游』亦作『乐』。」
〔二十〕苏舆云:「治要句上有『无』字。」◎则虞案:元龟同。
〔二一〕王引之云:「『掌』字义不可通,当为『禀』字之误。『禀』,古『廪』字也,下文『发廪出粟』,是其证。隶书『掌』或作『{尚手}』,与『禀』字略相似,故诸书『禀』字或误为『掌』,说见管子轻重甲篇『一掌』下。」◎苏舆云:「治要作『令吏出粟以与贫者三千锺』,无『公掌』云云十六字。」◎则虞案:指海本改作「公禀」。
〔二二〕王念孙云:「案『民』字后人所加,『贫者』与『癃老者』对文,则不当有『民』字明矣。治要无『民』字。」◎则虞案:元刻作「贫氓」,吴怀保本作「贫民」,指海本删「民」字。
〔二三〕孙星衍云:「一本无『老』字。说文:『癃,罢病也』。」◎苏舆云:「治要无『癃』字。」刘师培校补云:「黄本『身』作『自』,元龟作『身见名老者十七人』。」
〔二四〕苏舆云:「治要无『振赡之』三字,无『也』字。」
景公问桓公何以致霸晏子对以下贤以身第二
景公问于晏子曰:「昔吾先君桓公,善饮酒穷乐〔一〕,食味方丈〔二〕,好色无别〔三〕,辟若此,何以能率诸侯以朝天子乎?」晏子对曰:「昔吾先君桓公,变俗以政,下贤以身。管仲,君之贼者也〔四〕,知其能足以安国济功〔五〕,故迎之于鲁郊,自御,礼之于庙。异日,君过于康庄〔六〕,闻宁戚歌,止车而听之,则贤人之风也〔七〕,举以为大田。先君见贤不留,使能不怠,是以内政则民怀之〔八〕,征伐则诸侯畏之〔九〕。今君闻先君之过,而不能明其大节〔一十〕,桓公之霸也,君奚疑焉?」
〔一〕 则虞案:「善」字恐衍。
〔二〕 则虞案:孟子尽心「食前方丈」,赵注:「极五味之馔,食列于前方一丈。」
〔三〕 孙星衍云:「读如『僻』。」◎刘师培校补云:「公羊庄二十年传,何休解诂云:『齐侯亦淫诸姑姊妹不嫁者七人』,疏云:『晏子春秋文。案彼齐景公问晏子曰:「吾先君桓公淫女公子不嫁者九人,而得为贤君何?」又此解为七人者,彼此其有误矣。』据彼疏,似『淫女公子』九字即此句以下挩文;所引『而得』六字,或系约引此下之文也。」◎则虞案:「好色无别」句,即言桓公内宠之盛也;「辟」字从下句读,「辟」通「僻」,「僻若此」,犹言僻德若是也。
〔四〕 王念孙云:「案『贼』,害也。管仲射桓公中钩,故曰『君之贼』。『贼』下不当有『者』字,僖三十三年左传『管敬仲,桓之贼也』,亦无『者』字。下篇『又焉可逮桓公之后者乎』,亦衍『者』字。上文『可以逮先君桓公之后乎』,无『者』字,治要亦无。」◎则虞案:指海本删「者」字。
〔五〕 孙星衍云:「尔雅释言:『济,成也。』」
〔六〕 孙星衍云:「尔雅释宫:『五达谓之康,六达谓之庄。』」
〔七〕 孙星衍云:「『风』读如『讽』。」◎俞樾云:「案『风』者,声也。风之所至必有声,故文六年左传曰『树之风声』,因而古人即谓声为风。管子宙合篇『君失音则风律必流』,『风律』,即『声律』也。轻重己篇『吹埙篪之风』,犹言『埙篪之声』也。淮南原道篇『结激楚之遗风』,高注曰『遗风犹遗声』,得其义矣。此云『贤人之风』,犹『贤人之声』也。孙云『读如讽』,非。」则虞案:北堂书钞一百四十一卷引「宁戚欲于齐桓公,困穷饭牛于郭门之外,望见桓公,乃击辕而歌,桓公悯而异之,命后车载之」,恐即此处之文,与今本异。
〔八〕 则虞案:「内」下疑脱「安其」二字,此与第八章「百姓内安其政」义同。
〔九〕 孙星衍云:「『怠』、『怀』、『畏』为韵。」
〔一十〕刘师培云:「黄本无『其』字。」
景公问欲逮桓公之后晏子对以任非其人第三〔一〕
景公问晏子曰:「昔吾先君桓公,从车三百乘,九合诸侯〔二〕,一匡天下。今吾从车千乘,可以逮先君桓公之后乎?」晏子对曰:「桓公从车三百乘,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者,左有鲍叔,右有仲父。〔三〕今君左为倡,右为优,谗人在前,谀人在后,又焉可逮桓公之后者乎〔四〕?」
〔一〕 则虞案:元本无「问」字,顾校增。
〔二〕 孙星衍云:「尔雅释诂:『会,合也。』管子幼官篇有九会诸侯之令。」
〔三〕 孙星衍云:「『下』、『父』为韵。」
〔四〕 孙星衍云:「『优』、『后』为韵。」◎苏舆云:「治要『桓公』上有『先君』二字,无『者』字,『者』字乃衍文,说见前。」
景公问廉政而长久晏子对以其行水也第四
景公问晏子曰〔一〕:「廉政而长久〔二〕,其行何也〔三〕?」晏子对曰:「其行水也。美哉水乎清清〔四〕,其浊无不雩途〔五〕,其清无不洒除〔六〕,是以长久也。」公曰:「廉政而遫亡〔七〕,其行何也?」对曰:「其行石也。坚哉石乎落落,视之则坚,循之则坚,内外皆坚,无以为久,是以遫亡也。」
〔一〕 则虞案:文选运命论注引有「曰」字,当据补。
〔二〕 王念孙云:「案『政』与『正』同。文选运命论注引作『廉正』(史记循吏传:『坚直廉正』)。」◎俞樾云:「案『廉』字义不可通,疑当作『秉』,说文秝部:『兼,持二禾;秉,持一禾。』『秉』与『兼』形相似,『秉』误为『兼』,又误为『廉』耳。尔雅释诂曰:『秉,执也。』『秉政』,犹言『执政』,景公问晏子人臣执政而能长久,其所行何若,『秉』误为『廉』,则义不可通矣。下文曰『廉政而遫亡,其行何也』,误同。」◎苏舆云:「王说是。晏子下以水石为喻,正晰廉政之人性有不同处;水以柔为性,犹之人有廉政之质,而出之以和平,故智能驭物,而物乐为驭,所谓柔弱处上也。石以刚为性,犹之人有廉政之质,而复以坚强行之,故随在忤物,所谓强自取柱也。此长久遫亡之分,论人性也。俞以为『秉政』,失之。」◎则虞案:艺文类聚八、白帖六、御览五十九引皆作「景公问廉政」。
〔三〕 孙星衍云:「艺文类聚、白帖作『何如』。」
〔四〕 于鬯云:「『清清』为迭字形容之辞,非水色清浊之清也。故下文『其浊』『其清』并举,否则既曰清,不得复言其浊矣。下文云:『石乎落落。』『清清』之形容水貌,犹『落落』之形容石貌也,盖近之。」◎则虞案:选注夺一「清」字。
〔五〕 则虞案:子汇本、杨本「无不」互倒,指海本误作「云途」。
〔六〕 则虞案:艺文类聚八、白帖六引作「其浊无不涂,其清无不洒」。文选运命论注引作「其浊无不寀涂,其清无不洒除」。御览五十九引作「其浊无不涂,其清无不扫」。涂者,孙星衍云:「说文:『污涂也。』『雩途』即『污涂』,谓涂塈。『洒』,洗渫也。『途』『除』为韵。」洪颐烜云:『匡谬正俗古文『采』字多作『寀』,礼记学记『水无当于五色,五色弗得不章』,故曰『无不采涂』。」
〔七〕 孙星衍云:「说文『速』籀文从『欶』。」
景公问为臣之道晏子对以九节第五〔一〕
景公问晏子曰:「请问为臣之道〔二〕。」晏子对曰〔三〕:「见善必通,不私其利,庆善而不有其名〔四〕;称身居位,不为苟进;称事授禄〔五〕,不为苟得;体贵侧贱〔六〕不逆其伦,君贤不肖,不乱其序;肥利之地,不为私邑〔七〕,贤质之士,不为私臣〔八〕;君用其所言,民得其所利〔九〕,而不伐其功。此臣之道也〔一十〕。」
〔一〕 则虞案:杨本缺此章。
〔二〕 则虞案:治要此章属问上,无「为」「之」字。
〔三〕 则虞案:治要无「晏子」二字。
〔四〕 王念孙云:「案『庆』字于义无取,『庆』本作『荐』,『不有其名』,谓不以荐善自居也。隶书『荐』字或作『{艹庆}』,形与『庆』相似而误(说见管子君臣篇)。治要正作『荐善』。」◎则虞案:指海本已改作「荐」。
〔五〕 苏舆云:「治要『授』作『受』,拾补亦作『受』,旁注:『「授」字。』禄由君授,与臣无涉,作『受』是。」◎则虞案:指海本已改作「受」。
〔六〕 则虞案:「侧」同「厕」,列也。「体贵侧贱」,谓分序尊卑。
〔七〕 苏舆云:「肥,饶裕也(本易遯释文)。利宜奉公,故饶利之地,不以自私。」
〔八〕 则虞案:治要无「体贵侧贱」至「不为私臣」等句。
〔九〕 苏舆云:「治要『民』作『人』」◎则虞案:亦无二「所」字。
〔一十〕则虞案:治要无「之」字。
景公问贤不肖可学乎晏子对以勉强为上第六〔一〕
景公问晏子曰:「人性有贤不肖,可学乎?」晏子对曰:「诗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二〕。』之者其人也〔三〕。故诸侯并立,善而不怠者为长〔四〕;列士并学,终善者为师〔五〕。」
〔一〕 则虞案:目录「勉强」作「强勉」,杨本缺此章。
〔二〕 孙星衍云:「小雅车舝之诗。」
〔三〕 孙星衍云:「未详。『之』或言『往』。」◎卢文弨云:「下『止』字衍。案今诗作『景行行止』,而古来所引每作『行之』王伯,厚诗考引史记孔子世家作『行之』,今史记改作『行止』矣。礼记表记释文又云『行止』,诗作『行之』,又互异也。此书必本作『行之』,后人以今诗『止』字注其旁,遂误入正文耳。」◎王念孙云:「案卢说是矣,而未尽也。此文本作『诗云「高山仰之,景行行之」(郑笺孔疏皆作「仰之」「行之」,释文作「仰止」,云或作「仰之」。唐石经依释文),『乡者其人也』,『乡』读『南乡』『北乡』之『乡』,『乡者』,谓乡道而行者也。表记引此诗而申言之曰:『乡道而行,中道而废,忘身之老也,不知年数之不足也。俛焉日有孳孳,毙而后已。』即此所云『乡者其人也』。故下文云:『列士并学,终善者为师。』乡道不已,斯谓之终善者矣。淮南说山篇曰:『故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乡者其人也。』语即本于晏子。(史记亦曰:『诗有之:「高山仰之,景行行之。」虽不能至,然心乡往之。』三王世家载武帝制又曰:『高山仰之,景行向之。朕甚慕焉。』列女传贤明传曰:『诗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言当常向为其善也。』)若今本晏子,则两『之』字仅存其一,又脱去『乡』字矣。」◎于鬯云:「『之』『止』二字,古本通用。即读『止』为『之』,亦无不可,要以为误字,从简捷耳。惟卢以下『止』字为衍,王依之而又据淮南子说山训于『者』字上补一『乡』字,云此文本作『诗云「高山仰之,景行行之」,乡者其人也』,则殆不然。此文但两『止』字作『之』,更无衍字,亦无脱字。「之」者,即复举『仰之』『行之』两『之』字而言也。『之者,其人也』,以『其人』释两『之』者,若谓诗之意曰高山仰其人,景行行其人耳,文自晓白。故下文云:『诸侯并立,善而不怠者为长;列士并学,终善者为师。』诸侯为长,必为众诸侯仰之行之,列士为师,亦必为众列士仰之行之,所谓『其人』也。若作『乡者其人』,义转不憭。盖说山训当有误,以晏子之文正彼转可;不合取彼正此也。孙星衍音义云『之』或言『往』,『往』即『乡』义,亦不可解。」◎刘师培补释云:「案『行止』之『止』,不必改为『之』,而『之者其人』之『之』,亦不必改为『乡』。尔雅云:『之,往也。』(释诂)诗硕鼠(『谁之永号』)桑柔(『既之阴女』)诸篇,郑笺均训『之』为『往』。又小尔雅云:『之,适也。』(广诂)法言五百篇『则载而恶乎之』,『之』字亦当训『往』,『往』、『乡』二字取义相同。『之者其人』,犹言『往者其人』也。『之』即乡道之义,与论语子罕篇『进,吾往也』义同,不必易『之』为『乡』也。」
〔四〕 孙星衍云:「读如令长。」◎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衍「长」字,绵眇阁本不衍。
〔五〕 苏时学云:「此语亦见谏上第十六,盖古语。」
景公问富民安众晏子对以节欲中听第七〔一〕
景公问晏子曰:「富民安众难乎?」晏子对曰〔二〕:「易。节欲则民富,中听则民安〔三〕,行此两者而已矣。」
〔一〕 则虞案:治要引此在问下篇。
〔二〕 则虞案:治要无「晏子」二字
〔三〕 孙星衍云:「中听,听狱得中也。」
景公问国如何则谓安晏子对以内安政外归义第八
景公问晏子曰:「国如何则可谓安矣?」晏子对曰:「下无讳言,官无怨治〔一〕;通人不华〔二〕,穷民不怨;喜乐无羡赏,忿怒无羡刑;上有礼于士,下有恩于民;地博不兼小,兵强不劫弱;百姓内安其政,外归其义:可谓安矣〔三〕。」
〔一〕 文廷式云:「此文疑当作『官无讳言,下无怨治』。老子曰『国多忌讳而民弥贫』,『讳言』自当指在官者言之。又下文晏子对吴王曰『民无怨治』,『怨治』自当属在下者言之。传者误易耳(杂篇有『民无讳言』语,对君上好善言之,盖臣民通称也)。」◎刘师培补释云:「『怨』亦读为『宛』字,与『蕴』同。犹言『无郁积不通之治』也。下文『穷民无怨』,犹言『穷民无所郁结』也。下节『民无怨治』『民多怨治』亦然,两『民』字疑当作『官』。本书『蕴』多作『怨』,如谏上篇『外无怨治』,王已读为『蕴』,杂下『怨利生孽』,左传昭十年作『蕴』,均其证也。」
〔二〕 刘师培补释云:「黄本『通』作『道』,上方校语云:『或作「通」。』」
〔三〕 陶鸿庆云:「『外归其义』上当有『诸侯』二字,本书以『诸侯』『百姓』对文者多矣。『百姓内安其政』,承上『上有礼于士,下有恩于民』而言;『诸侯外归其义』,承上『地博不兼小,兵强不劫弱』而言。问上第五章云:『于是卑辞重币,而诸侯附;轻罪省功,而百姓亲。』义与此同。」
景公问诸侯孰危晏子对以莒其先亡第九
景公问晏子曰:「当今之时,诸侯孰危?」晏子对曰:「莒其先亡乎〔一〕!」公曰:「何故〔二〕?」对曰:「地侵于齐,货竭于晋〔三〕,是以亡也。」
〔一〕 则虞案:说苑无「先」字。
〔二〕 则虞案:说苑权谋篇「何」作「奚」。
〔三〕 苏舆云:「『竭』旧刻作『谒』,盖形近而误。拾补作『竭』,旁注『谒』,云:『从说苑权谋篇改。』浙局本从卢校改『竭』,今从之(音义亦作『竭』,云一本作『谒』)。」◎则虞案:「晋」上元刻本、活字本空两格,黄本、吴勉学本「竭」亦作「谒」。
晏子使吴吴王问可处可去晏子对以视国治乱第十〔一〕
晏子聘于吴,吴王曰:「子大夫以君命辱在敝邑之地〔二〕,施贶寡人〔三〕,寡人受贶矣,愿有私问焉。」晏子巡遁而对曰〔四〕:「婴,北方之贱臣也,得奉君命,以趋于末朝〔五〕,恐辞令不审,讥于下吏,惧不知所以对者。」吴王曰:「寡人闻夫子久矣,今乃得见,愿终其问。」晏子避席对曰:「敬受命矣。」吴王曰:「国如何则可处,如何则可去也?」晏子对曰:「婴闻之,亲疏得处其伦,大臣得尽其忠,民无怨治,国无虐刑,则可处矣。是以君子怀不逆之君〔六〕,居治国之位。亲疏不得居其伦,大臣不得尽其忠,民多怨治,国有虐刑,则可去矣。是以君子不怀暴君之禄,不处乱国之位。」
〔一〕 则虞案:杨本缺此章。
〔二〕 刘师培补释云:「『之地』二字衍文也。『地』为『施』之误字,后人并存之,因于『地』上增『之』字,实则左传诸书,凡称『弊邑』,无有复言『之地』二字者,下晏子聘鲁节『辱临敝邑』亦无『之地』二字。」◎则虞案:元明本「敝」皆作「弊」。
〔三〕 孙星衍云:「诗传:『贶,赐也。』当为『况』。」
〔四〕 孙星衍云:「说文:『巡,视行貌;遁,迁也。』汉书平当传赞『逡遁有耻』,师古曰:『「遁」与「循」同。』刊谬正俗曰:『贾谊过秦论「九国之师,遁廵而不敢进」,「遁」者,盖取「循」声以为「逡」字。』◎卢文弨云:「『廵』当作『逡』,下文正作『逡』。」黄以周曰:「元刻作『逡遁』。」◎则虞案:非是。元刻本、活字本皆作「巡遁」。
〔五〕 黄以周云:「卢校作『本朝』。按『末朝』谦词,犹下文云『下吏』,似非误。」
〔六〕 则虞案:以下句「不怀暴君之禄」句例之,此句似有讹夺。
吴王问保威强不失之道晏子对以先民后身第十一〔一〕
晏子聘于吴,吴王曰:「敢问长保威强勿失之道若何?」晏子对曰:「先民而后身,先施而后诛〔二〕;强不暴弱,贵不凌贱,富不傲贫;百姓并进,有司不侵,民和政平〔三〕;不以威强退人之君,〔四〕不以众强兼人之地;其用法,为时禁暴,故世不逆其志;其用兵,为众屏患,故民不疾其劳:此长保威强勿失之道也。失此者危矣〔五〕!」吴王忿然作色,不说〔六〕。晏子曰:「寡君之事毕矣,婴无斧锧之罪〔七〕,请辞而行。」遂不复见。
〔一〕 则虞案:杨本缺此章。
〔二〕 苏舆云:「『施』言施惠,谓庆赏也。」
〔三〕 孙星衍云:「『贱』、『进』、『平』为韵。」
〔四〕 俞樾云:「按『退人之君』,义不可通,『退』疑『〈廴白〉』字之误,若吴人藩卫侯之舍,是以威强〈廴白〉人之君矣,故晏子以为讽也。」◎孙诒让云:「『退』当为『迓』,形近而误。『迓』读为『强御』之『御』,书牧誓『弗迓克奔』,史记周本纪『弗迓』作『不御』,集解引郑注云:『御,强御,谓强暴也。』不强御人之君,不强兼人之地,皆言不侵灭人国也。」◎刘师培补释云:「『退』当如字,下『强』字当作『疆』,与问上篇『众强』同。『不以威强退人之君』,言不以威力抑人之君也(说文:『退,却也。」广雅释诂云:『退,减也。』『退人之君』,犹言使人之君出己下也)。『众疆』,犹言『广土』,言不恃土地之广以并他人之国也。『威强』与『众疆』对文。」◎于省吾云:「按俞说非是。『退』乃『敦』之借字,金文作『〈{高孚}攴〉』,『敦』训『迫』乃通诂。」◎则虞案:刘说是。
〔五〕 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脱「失」字,吴勉学本、子汇本均有「失」字。
〔六〕 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衍「曰」字。
〔七〕 孙星衍云:「『锧』当为『质』,玉篇:『锧,铁锧砧,章溢切。』古今韵会:『锧,通作「质」。』」
晏子使鲁鲁君问何事回曲之君晏子对以庇族第十二〔一〕
晏子使鲁,见昭公,昭公说曰:「天下以子大夫语寡人者众矣,今得见而羡乎所闻〔二〕,请私而无为罪。寡人闻大国之君,盖回曲之君也〔三〕,曷为以子大夫之行,事回曲之君乎?」晏子逡循对曰〔四〕:「婴不肖,婴之族又不若婴,待婴而祀先者五百家,故婴不敢择君。」晏子出,昭公语人曰:「晏子,仁人也。反亡君,安危国,而不私利焉〔五〕;僇崔杼之尸,灭贼乱之徒,不获名焉〔六〕;使齐外无诸侯之忧,内无国家之患,不伐功焉;鍖然不满〔七〕,退托于族〔八〕,晏子可谓仁人矣。」
〔一〕 则虞案:元本、活字本「族」皆讹作「秩」。
〔二〕 则虞案:「羡」,溢也。谓溢所传闻者之上。
〔三〕 苏舆云:「广雅释诂云:『回,莅也。』『回曲』,犹言『莅曲』。」
〔四〕 孙星衍云:「尔雅释言:『逡,退也。』汉书万章传:『逡循甚惧。』」
〔五〕 则虞案:晏子无反亡君之事,此处有误。张纯一以「反」为「哭」字之讹,可存参。
〔六〕 则虞案:黄本「获」作「得」。
〔七〕 孙星衍云:「玉篇:『鍖,丑甚切。』此当为『〈{刀日}欠〉然』之假音。」◎俞樾云:「案『鍖』当为『歁』,说文欠部:『歁,食不满,从「欠」、「甚」声。』是『歁』之本义为食不满,引申之,凡不满者皆得言歁。故曰『歁然不满』。」
〔八〕 苏舆云:「言谦退而托于族以为辞也。」
鲁昭公问鲁一国迷何也晏子对以化为一心第十三
晏子聘于鲁,鲁昭公问焉〔一〕:「吾闻之,莫三人而迷〔二〕,今吾以鲁一国迷虑之,不免于乱〔三〕,何也?」晏子对曰:「君之所尊举而富贵,入所以与图身,出所与图国〔四〕,及左右偪迩,〔五〕皆同于君之心者也。犒鲁国化而为一心〔六〕,曾无与二〔七〕,其何暇有三〔八〕?夫偪迩于君之侧者,距本朝之势〔九〕,国之所以治也〔十〕;左右谗谀,相与塞善,行之所以衰也;士者持禄,游者养交〔一一〕,身之所以危也〔一二〕。诗曰:『芃芃棫朴,薪之槱之,济济辟王,左右趋之〔一三〕。』此言古者圣王明君之使以善也〔一四〕。故外知事之情,而内得心之诚〔一五〕,是以不迷也。」
〔一〕 苏舆云:「下疑有『曰』字,或『焉』为『曰』之讹。」◎则虞案:韩非内储说上作「晏婴子聘鲁,哀公问曰」。哀公立,晏子已死,作「昭公」者是。
〔二〕 孙星衍云:「韩非作『鲁哀公问于孔子曰:「鄙谚曰莫众而迷」』,一曰『晏婴子聘鲁,哀公问曰:「语曰莫三人而迷」』,注:『举事不与三人谋,必知迷惑。』」
〔三〕 卢文弨云:「『迷』字衍,当从韩非内储说上删。」◎王念孙云:「既言『迷』,不当更言『乱』,此『迷』字盖涉上『迷』字而衍。『鲁』字当在『不免于乱』上。『今吾以一国虑之,鲁不免于乱』者,『以』,犹『与』也,言吾与一国虑之,而鲁犹不免于乱也。韩子内储说作『今寡人与一国虑之,鲁不免于乱』,是其证。今本『迷』字重出,『鲁』字又误在『一国』上,则文不成义。」
〔四〕 刘师培补释云:「案『以』,即『与』也。盖本文作『以』,『所以图身,所以图国』,犹之『所与图身,所与图国』也。浅人不识『以』有『与』训,妄增二『与』字,误矣。上文『今吾以鲁一国(旧「国」下衍「迷」字)虑之』,『以鲁一国虑』,即『与鲁一国虑』。以彼例此,则此文无二『与』字明矣。」◎则虞案:「君之所尊举而富贵」,是言合乎君意者获其荣利,臣下以揣摩为事;「入所以图身」者,惟以迎合上意,「出所以图国」者,亦秉上意行之,是所以图身者,亦即所以图国矣。指海本据内储说删改。
〔五〕 则虞案:上言「朝士」,此言「近臣」,故云「及」。
〔六〕 孙星衍云:「『犒』未详。」◎卢文弨曰:「『犒』,文选劝进表注引作『矫』。此当作『挢』,与『矫』同,韩非作『举』,义同。』◎洪颐烜云:「『犒』当是「嗃』字之讹,文选长笛赋『铮鐄謍嗃』,李善注:『嗃,大呼也。』庄子在宥篇『焉知曾史之不为桀纣嚆矢也』,释文:『嚆,本亦作「嗃」。』字林:『嚆,大呼也。』言大呼鲁国之人而皆化为一心也。」◎俞樾云:「案『犒』当为『挢』字之误也。说文手部:『挢,举手也。』故引申之有『举』义,史记扁鹊仓公列传『舌挢然而不下』,索隐云:『挢,举也。』『挢鲁国化而为一心』,犹云『举鲁国化而为一心』。韩非子内储说作『举鲁国尽化为一』,此作『挢』,彼作『举』,文异而义同。若作『犒』,则不可通矣。」◎苏舆云:「卢俞说是。外篇『臣何敢槁也』,『槁』亦『挢』之误(说见后)。」◎则虞案:作「矫」是也,「矫」为「揉矫」之「矫」,本非一心,揉而矫之,使为一也。指海本已改为「矫」。
〔七〕 则虞案:黄本、凌本「曾」误作「鲁」。
〔八〕 刘师培校补云:「文选刘琨劝进表『亿兆攸归,曾无与二』,注引作『君曾无与二,何暇有三乎』(引上『犒』字或作『矫』)。」
〔九〕 孙星衍云:「言近臣能距一朝之有势者。」
〔一十〕王念孙云:「案『治』上当有『不』字,此言大臣专本朝之权,国之所以不治也。下文『行之所以衰也,身之所以危也』,并与此文同一例。上文『鲁不免于乱』,『乱』即『不治』也。今本脱『不』字,则义不可通,且与上下文不合。」◎俞樾云:「案此言近臣专权也,乃云『国所以治』,于义难通。『治』盖『殆』字之误,『国之所以殆也』与下文『行之所以衰也』『身之所以危也』一律。」◎则虞案:指海本「治」上增「不」字。
〔一一〕苏舆云:「荀子臣道篇云『不恤君之荣辱,不恤国之臧否,偷合苟容,以之持禄养交而已耳,国贼也』,『持』,亦『养』也(见吕氏春秋异用篇高注)。故古书多以『持养』连文,如荀子所谓『高爵丰禄,以持养之』之类是也(说详王祭酒师荀子集解议兵篇)。」
〔一二〕孙星衍云:「『治』、「衰」、「危」为韵。」
〔一三〕孙星衍云:「大雅棫朴之诗。『趋』,诗作『趣』。」◎则虞案:春秋繁露郊祭篇云:「文王受天命而王天下,先郊乃敢行事,而兴师伐崇。其诗曰:『芃芃棫朴,薪之槱之,济济辟王,左右趋之。』此郊辞也。」说郛载诗推度灾云「王者受命必先祭天,乃行王事」,引此诗并以为郊辞,此皆齐诗之说也。毛传曰:「棫朴,文王能官人也。」新书连语篇:「似练丝染之蓝则青,染之缁则黑,得善佐得存,不得善佐则亡,此其不可不忧者耳。诗云:『芃芃棫朴,薪之槱之,济济辟王,左右趋之。』此言左右以善趋也,故臣窃以为炼左右急也。」容经亦云:「古之人其谨于所近乎?诗曰:『芃芃棫朴,薪之槱之,济济辟王,左右趋之。』此言左右日以善趋也。」此毛诗之说也。此下云「此言古者圣王明君之使以善也」,与新书『善趋』之义合,而与齐诗之说径庭,晏子全书引诗同于毛而异乎齐,又得一证。
〔一四〕则虞案:黄本「王」作「人」。
〔一五〕孙星衍云:「『情』、『诚』为韵。」◎则虞案:黄本误「诫」。
鲁昭公问安国众民晏子对以事大养小谨听节俭第十四〔一〕
晏子聘于鲁,鲁昭公问曰:「夫俨然辱临敝邑〔二〕,窃甚嘉之,寡人受贶,请问安国众民如何〔三〕?」晏子对曰:「婴闻傲大贱小则国危,慢听厚敛则民散。事大养小,安国之器也;谨听节俭,众民之术也〔四〕。」
〔一〕 苏舆云:「『俭』疑当作『敛』,盖沿正文而讹,见俞说。」
〔二〕 孙星衍云:「一本作『大夫』,然作『夫』亦是,秦二世刻石『夫』下积二画以为大夫。『敝』,一本作『獘』。」◎王念孙云:「案一本作『大夫』者是。孙说谬。」◎于鬯云:「『夫』,即『大夫』之省称也。左桓十三年传云『夫固谓君训众而好镇抚之』,『夫』亦谓『大夫』,说已见彼校。孙星衍音义据秦二世刻石『夫』下积二画以为大夫,犹差一闲。『夫』下积二画则是『夫夫』,非单称『夫』。然王念孙杂志谓孙说谬,则过矣。王徒以一本作『大夫』,则以此本为脱『大』字,而不知『大夫』之省称『大』,固有是例也,且安知一本不后人增字乎。至黄元同大令校勘引孙颐烜云『当作「夫子」』,益无本。」
〔三〕 则虞案:「众」当为「聚」字之讹。下云「厚敛则民散」,又云「节敛聚民」,犹大学所云「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也。下文及标题「众」皆当改为「聚」。
〔四〕 俞樾云:「案『俭』乃『敛』字之误,上云『慢听厚敛则民散』,此云『谨听节敛,众民之术也』,两文正相应」。
晏子使晋晋平公问先君得众若何晏子对以如美渊泽第十五
晏子使晋,晋平公飨之文室,既静矣,晏以〔一〕,平公问焉,曰:「昔吾先君得众若何〔二〕?」晏子对曰:「君飨寡君〔三〕,施及使臣,御在君侧,恐惧不知所以对。」平公曰:「闻子大夫数矣,今乃得见,愿终闻之。」晏子对曰:「臣闻君子如美,渊泽容之,众人归之,如鱼有依〔四〕,极其游泳之乐〔五〕;若渊泽决竭,其鱼动流〔六〕,夫往者维雨乎,不可复已〔七〕。」公又问曰:「请问庄公与今孰贤〔八〕?」晏子曰:「两君之行不同,臣不敢不知也〔九〕。公曰:「王室之正也,诸侯之专制也,是以欲闻子大夫之言也。」对曰〔一十〕:「先君庄公不安静处,乐节饮食,不好钟鼓,好兵作武,士与同饥渴寒暑〔一一〕,君之强,过人之量〔一二〕,有一过不能已焉〔一三〕,是以不免于难。今君大宫室,美台榭,以辟饥渴寒暑〔一四〕,畏祸敬鬼神,君之善,足以没身,不足以及子孙矣〔一五〕。」
〔一〕 孙星衍云:「疑有脱误。」◎卢文弨云:「『晏以』二字衍。」◎顾广圻云:「当作『既事请以燕』。」◎俞樾云:「按『既静矣晏以』五字,文不可通。孙云『疑有脱误』,是也。『静』字疑当作『请』,声近而误;『晏』当作『宴』,声近形似,且本书多『晏』字,少『宴』字,故误也。『矣』衍字,『以』字当在『宴』字之上。其原文云:『晏子使晋,晋平公飨之文室(句),既(句),请以宴(句),平公问焉。』盖飨礼毕后,又行宴礼,若昭二十五年左传『宋公享昭子,明日宴』,是也。」◎黄以周云:「案『静』『竫』古通,说文:『竫,亭安也。』『竫』古『停』字,『既竫矣』,谓飨事毕,『晏以』当作『以宴』,下章『叔向从之宴,相与语』。礼:主君飨宾,亲进醴,其礼严肃,飨毕又宴,宾辞让,请用臣礼,上介为宾,宾为苟敬,于是语,于是道古。」◎则虞案:明钞本旁注云:「疑『晏已』。」指海本删「晏以」二字。
〔二〕 苏时学云:「案此晋平公以齐先君为问也,『吾』下当脱『子之』二字,观下文晏子之对可证。」◎黄以周云:「问齐桓公也。『吾』下当有『子』字,下章『吾子之君德行高下如何』,文同。」◎苏舆云:「拾补『吾』作『君』,旁注云:『「吾」讹。』」◎刘师培补释云:「此节平公称晏子均曰『子大夫』,『吾先君』者,乃指晋文公言,非问齐之先君也。」
〔三〕 刘师培补释云:「上言『晏子使晋』,不言从齐侯如晋,又下言『平公问庄公与今(下脱「君」字)孰贤』,则景公不在席甚明。此言『君飨寡君』,『飨』必误字,疑本作『君贶寡君』,即上晏子聘吴节『施贶寡人』之『贶』也。『飨』『贶』音近,涉上『飨』字而误。」
〔四〕 于鬯云:「『君子』何以云『如美』,『君子如美』既不辞,又何以『渊泽容之』,二句义尤难解。『美』字必误,疑本作『雨』,『君子如雨』,故云『渊泽容之』,渊泽,容雨者也。下文云『夫往者维雨乎』,正与『君子如雨』两『雨』字相照,否则彼『雨』字亦无着矣。又『渊泽容之,众人归之』二句,勿并读,句法虽相似,而义分属上下,『渊泽容之』与『君子如雨』为义,『众人归之』与『如鱼有依』为义。」◎则虞案:「依」者,如鱼藻「鱼在在藻,依于其蒲」之「依」。
〔五〕 则虞案:黄本「乐」误「奈」。
〔六〕 孙星衍云:「一本作『流动』。」
〔七〕 孙星衍云:「言雨落不上天。」◎于鬯云:「『不可复已』,承『往』字而言也。『往』者,归往也。上文云『若渊泽决竭,则失雨矣』,又云『其鱼动流,则无所归矣』,故曰『归往者维雨乎,不可复已』,犹孟子言『孰能御之』耳。孙星衍音义云『「不可复已」,言雨落不上天』,谬甚矣。」
〔八〕 王念孙云:「案『今』下脱『君』字。『今君』见下文。』◎则虞案:苏时学说同。「今君」,景公也。指海本增「君」字。
〔九〕 卢文弨云:「『不』字衍。」◎则虞案:苏时学说同。顾广圻云:「当移『不』字于『正』字之下。」指海本删「不」字。
〔一十〕于鬯云:「此文殊无谓,上文『公问庄公与今君孰贤』(『君』字依王念孙杂志补,谓景公也),晏子既对以『两君之行不同』,且曰『不敢不知』,则宜接以下文『先君庄公』云云,以伸明其不同之说,何得更有公语杂入其闲。且『王室之正,诸侯之专制』,于问两君何涉,语更不可解也。窃谓『公曰』『对曰』四字,当为涉上文而衍,『正』上脱『不』字,『王室之不正』三句,当掇在上文『平公曰』之下,『闻子大夫数矣』之上。上文问『昔君先君得众』(今本『昔君』作『昔吾』,依卢文弨拾补改),谓桓公也,晏子言『不知所以对』,故平公又有语,其文云:『平公曰:「王室之不正也,诸侯之专制也,是以欲闻子大夫之言也。闻子大夫数矣,今乃得见,愿终闻之。『晏子对曰』云云。如此,则庶可通。盖『王室之不正』,『诸侯之专制』,谓今日也;以见在昔桓公得众,能使王室正而诸侯不专制,故急欲闻其所以得众之说,『是以欲闻子大夫之言也』。与『闻子大夫数矣』语,亦无不接。姑着于此,以俟学者详审。」◎陶鸿庆云:「『王室之正』,当作『王室之不正』,与『诸侯之专制』相对为文。斯时晋为盟主,平公因晏子辞不肯对,自知失问,故为此言以自解耳。『不知』之『不』,即此句之脱文,而校者误补入上句耳。」
〔一一〕孙星衍云:「『处』、『鼓』、『暑』为韵。」◎顾广圻云:「当作『与士』。」
〔一二〕孙星衍云:「言强力过人。『强』、『量』为韵。」
〔一三〕孙星衍云:「不容人过也。」◎刘师培补释云:「案上语云『君之强过人之量』,孙云『言强力过人』,则此文『一过』,即承上『过人』言,『过』乃踰越之『过』,『有』与『或』同,有一过不能自已,犹言强力偶一踰人,即不复能自止也。孙说非。」
〔一四〕孙星衍云:「『鼓』、『暑』为韵。」
〔一五〕孙星衍云:「『神』、『身』、『孙』为韵。」
晋平公问齐君德行高下晏子对以小善第十六
晏子使于晋,晋平公问曰:「吾子之君,德行高下如何?」晏子对以「小善」。公曰:「否,吾非问小善,问子之君德行高下也。」晏子蹴然曰:「诸侯之交,绍而相见,辞之有所隐也。君之命质,臣无所隐,婴之君无称焉。」平公蹴然而辞送,再拜而反曰:「殆哉吾过〔一〕!谁曰齐君不肖!直称之士,正在本朝也。」
〔一〕 孙星衍云:「明己之臣,亦且不能隐过,故殆也。」
晋叔向问齐国若何晏子对以齐德衰民归田氏第十七
晏子聘于晋〔一〕,叔向从之宴,相与语。叔向曰:「齐其何如?」晏子对曰:「此季世也,吾弗知〔二〕,齐其为田氏乎〔三〕!」叔向曰:「何谓也?」晏子曰〔四〕:「公弃其民,而归于田氏。〔五〕齐旧四量:豆、区、釜、钟〔六〕,四升为豆,各自其四,以登于釜〔七〕,釜十则钟〔八〕。田氏三量,皆登一焉〔九〕,钟乃巨矣〔一十〕。以家量贷,以公量收之〔一一〕。山木如市,弗加于山,鱼盐蜃蛤,弗加于海。民参其力,二入于公〔一二〕,而衣食其一;公积朽蠹〔一三〕,而老少冻馁〔一四〕;国都之市〔一五〕,屦贱而踊贵〔一六〕;民人痛疾〔一七〕,或燠休之〔一八〕。昔者殷人诛杀不当〔一九〕,僇民无时,文王慈惠殷众,收恤无主,是故天下归之,无私与〔二十〕,维德之授。今公室骄暴,而田氏慈惠,其爱之如父母,而归之如流水〔二一〕,无获民,将焉避〔二二〕?箕伯〔二三〕、直柄、虞遂、伯戏〔二四〕,其相胡公大姬,已在齐矣〔二五〕。」叔向曰:「虽吾公室,亦季世也〔二六〕。戎马不驾〔二七〕,卿无军行,公乘无人,卒列无长;庶民罢獘〔二八〕,宫室滋侈,道殣相望,而女富溢尤〔二九〕;民闻公命,如逃寇雠;栾却、胥原、孤续〔三十〕、庆伯,降在皁隶〔三一〕;政在家门,民无所依,而君日不悛〔三二〕,以乐慆忧〔三三〕;公室之卑,其何日之有〔三四〕!谗鼎之铭曰〔三五〕:『昧旦丕显,后世犹怠〔三六〕』,况日不悛〔三七〕,其能久乎〔三八〕!」晏子曰:「然则子将若何〔三九〕?」叔向曰:「人事毕矣,待天而已矣〔四十〕!晋之公族尽矣。肸闻之,公室将卑,其宗族枝叶先落,则公从之〔四一〕。肸之宗十一族,维羊舌氏在而已,肸又无子,公室无度,幸而得死,岂其获祀焉〔四二〕。」
〔一〕 孙星衍云:「左传昭三年齐侯使晏婴请继室于晋。」张纯一作「使于晋」,云:「『使』从元刻,明本孙本俱作『聘』。」◎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嘉靖本、吴刻本皆无作「使」者,张校误。
〔二〕 则虞案:长短经反经注引无「也」字。
〔三〕 孙星衍云:「左传作『陈氏』。」◎则虞案:长短经同,又「乎」均作「矣」。
〔四〕 则虞案:左传、长短经均无此九字。
〔五〕 则虞案:左传「田」作「陈」。长短经「民」避唐讳作「人」,「田」亦作「陈」。
〔六〕 黄以周云:「元刻作『锺』,下同。」
〔七〕 苏舆云:「左传杜预注云:『四豆为区,区斗六升;四区为釜,釜六斗四升。』登,成也。」
〔八〕 则虞案:考工记注:「四升为豆,四豆曰区,四区曰’,’十曰锺。」广雅同。韩非子外储说:「晏子对景公曰:『田成氏甚得齐民,其于民也,上之请爵禄行诸大臣,下之私大斗斛区釜以出贷,小斗斛区釜以收之,分斗斛区釜为四量。』」又见本书。
〔九〕 苏舆云:「『三量』,豆、区、釜。左传杜预注云:『登,加也。』加一,谓加旧量之一也,以五斗为豆,五豆为区,五区为釜,则区二斗,釜八斗,钟八斛也。」
〔一十〕苏舆云:「『巨』,左传作『大』。」◎则虞案:长短经亦作「大」。「三量」者,豆、区、釜也,登一,各为五矣。五升为豆,五豆为区,五区为釜,是区为二斗五升,釜一斛二斗五升,钟十二斛五斗,故曰「大」也。
〔一一〕则虞案:长短经无「量」字,非。
〔一二〕则虞案:长短经无「入」字。
〔一三〕孙星衍云:「『积』,左传作『聚』。」◎则虞案:长短经亦作「聚」。
〔一四〕孙星衍云:「『老少』,左传作『三老』。」◎卢文弨云:「『少』,元刻作『小』。」◎则虞案:长短经亦作「三老」。
〔一五〕孙星衍云:「左传作『国之诸市』,非。」◎王念孙云:「案晏子本作『国之都市』,『都』『诸』古字通,『都市』,即『诸市』也。国中之市非一,故曰『诸市』,后人不知『都』为『诸』之借字,而误以为『都邑』之『都』,故改为『国都之市』。不知古所谓『国』,即今所谓『都』也(吴语注:『都,国也。』吕氏春秋明理篇注:『国,都也。』经传皆谓『都中』为『国中』)。既言『国』而又言『都』,则赘矣。乃渊如反以为是,而以左氏为非,不过欲抑左氏以尊晏子春秋耳。不知所尊者乃俗改之本,非原本也。」◎则虞案:长短经与左传合,指海本已改作「国之都市」。
〔一六〕刘师培校补云:「黄本『屦』作『履』,希麟续一切经音义十亦作『履』,广韵二肿引作『屦』。」◎则虞案:杜注云:「踊,刖足者屦也,言刑多也。」广韵:「踊,刖者以之接足。」绵眇阁本无「而」字。
〔一七〕则虞案:长短经作「人多疾病」。
〔一八〕卢文弨云:「『燠休』读为『妪煦』。」◎则虞案:左传及长短经「或」上有「而」字,杜注:「痛念之声也。」服虔云:「燠休,痛其痛而念之,若今时小儿痛,又母以口就之曰燠休,代其痛也。」
〔一九〕孙星衍云:「自『昔者』至『慈惠』,左传所无。」◎则虞案:长短经亦无。
〔二十〕王念孙云:「案以上下文考之,则『无私与』上当有『民』字,而今本脱之。」
〔二一〕则虞案:长短经无「而」字。
〔二二〕孙星衍云:「『惠』、『母』,『水』、『避』,为韵。」◎苏舆云:「『无获民,将焉避』,文义不明。当依左传『无』上增『欲』字。」◎则虞案:左传、长短经「避」下有「之」字,绵眇阁本亦有「欲」字,当据补。
〔二三〕黄以周云:「『箕』,元刻作『萁』。」◎则虞案:元刻作「其」,绵眇阁本作「萁」。
〔二四〕则虞案:杜注:「四人皆舜后,陈氏之先也。」又左昭八年传:「寘德于遂,遂世守之及胡公不淫。」似即虞遂。
〔二五〕刘师培校补云:「左传同。疏引定本『相』作『祖』。」◎则虞案:杜注:「胡公四人之后,周始封陈之祖,大姬其妃也。言陈氏虽为人臣,然将有国,其先祖鬼神,已与胡公在齐矣。」
〔二六〕则虞案:左传「曰」下有「然」字,「亦」上有「今」字。黄本复「公」字,夺「亦」字。
〔二七〕则虞案:活字本、嘉靖本作「{戎鸟}」,绵眇阁本作「马」,吴勉学本作「戎马」。
〔二八〕则虞案:左传「獘」作「敝」。
〔二九〕于省吾云:「左昭三年传『而女富溢尤』,注:『女,嬖宠之家。』按『女』读为『妇女』之『女』,殊误,『女』『如』古同字,师艅尊『王女上侯』,{〈白白〉火}尊『{〈白白〉火}从王女南』,『女』即『如』,魏三体石经春秋『如』字亦作『女』,均其例证。谏上第八『民愁苦约病,而奸驱(乃『匿』之讹)尤佚』,王念孙谓『尤,过也,甚也,「尤佚」即「溢尤」』。按王说是也。『溢』乃『益』之后起字,『溢尤』即『益尤』,犹言『益甚』,此言『道殣相望而如富益尤』,乃承上文『虽吾公室亦季世也』为言,谓道殣相望,民穷极矣,而公室则如富益甚也;言公室亦因奢侈而空虚,非真富也。」◎则虞案:左传「宫」上有「而」字,当据补。
〔三十〕孙星衍云:「『孤』,左传作『狐』,是。潜夫论:『狐氏,晋姬姓也。』」◎黄以周云:「『孤』,元刻作『狐』。」◎苏舆云:「拾补作『狐续』,旁注『孤绩』二字,是卢见本『续』并讹『绩』,此尚不误。」◎则虞案:指海本已改作「狐」。
〔三一〕则虞案:杜注:「八姓,晋旧臣之族也。皁隶,贱官也。」
〔三二〕则虞案:左传无「而」字。
〔三三〕孙星衍云:「说文:『慆,说也。』『说忧』即『乐忧』。杜预注『藏』,非。一说:诗『日月其慆』,传:『慆,过也。』言乐过当忧。」
〔三四〕孙星衍云:「『行』、『长』、『望』,『獘』、『侈』,『尤』、『雠』,『隶』、『依』,『忧』、『有』,为韵。」
〔三五〕孙星衍云:「韩非说林:「齐伐鲁索谗鼎,鲁以其鴈往。』左传正义引服虔曰:『疾谗之鼎,明堂位所云崇鼎是也。』」◎俞樾云:「服说诚望文生义,惟言即崇鼎,此必有所本。广韵一东有『〈食崇〉』字,注云:『馋〈食崇〉,贪食也。』窃疑此鼎本名『馋鼎』,亦名『〈食崇〉鼎』,盖着贪食之戒。吕氏春秋先识篇曰:『周鼎着饕餮,有首无身,食人未咽,害及其身。』〈食崇〉馋之鼎,与『饕餮』同义。」◎则虞案:俞说是。
〔三六〕则虞案:杜注:「昧旦,早起也。丕,大也。言夙兴以务大显,后世犹解怠也。」
〔三七〕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况曰」二字作「曰」字,绵眇阁本作「况日」。
〔三八〕孙星衍云:「『竜』不成字,序云『章为长』,疑即为此,则作长久也。左传作『能』。」◎刘师培校补云:「黄本『竜』误『龙』。」◎则虞案:「竜」为「龙」之俗,实为「能」字之讹。苏荣宫镫之「龙」字作「(图) 」,锺龙高印「龙」字作「(图) 」,与修能印信之「(图) 」(能)及夏铜鼓之「(图) 」(能)形近,故「龙」「能」因而致讹。「龙」俗作(图) (「专龙」之「龙」即如此),博洽若孙星衍刘师培且不识矣。此皆汉人书写之误也。
〔三九〕则虞案:左传无「然则」二字。
〔四十〕则虞案:左传无「人事」至「而已矣」九字。
〔四一〕则虞案:左传「公」下有「室」字,当据补。
〔四二〕孙星衍云:「「死』、『祀』为韵。」◎则虞案:左传无「焉」字。
叔向问齐德衰子若何晏子对以进不失忠退不失行第十八
叔向问晏子曰:「齐国之德衰矣〔一〕,今子何若?」晏子对曰:「婴闻事明君者,竭心力以没其身,行不逮则退,不以诬持禄;事惰君者,优游其身以没其世,力不能则去,不以谀持危。且婴闻君子之事君也,进不失忠,退不失行。不苟合以隐忠,可谓不失忠;不持利以伤廉,可谓不失行。」叔向曰:「善哉!诗有之曰:『进退维谷〔二〕。』其此之谓欤!」
〔一〕 苏舆云:「『德』,音义作『治』,云一本作『德』,据标题,作『治』非是。」◎刘师培校补云:「黄本『德』作『治』。」◎则虞案:吴勉学本亦作「治」。
〔二〕 孙星衍云:「大雅桑柔之篇。诗传『谷,穷也。』『谷』与『〈报,右改訇〉』音相近,故云『穷』。」◎阮元云:「『谷』,乃『谷』之假借字,本字为『谷』(释天『东风谓之谷风』,郭注:『谷之言谷。』书尧典『味谷』,周礼缝人注作『柳谷』)。『进退维谷』,『谷』,善也。此乃古语,诗人用之近在『不胥以谷』之下,嫌于二『谷』相并为韵,即改一假借之『谷』字,此诗人义同字变之例也。晏子春秋叔向曰:『善哉!诗有之曰:「进退维谷。」其此之谓与。』此与外传言石他进盟以免父母,退伏剑以死其君,引诗『进退维谷』同义,皆谓处两难善全之事,而处之皆善也。叹其善,非嗟其穷也。且叔向曰『善哉』,『善』字即明训『谷』字也。」◎胡承琪云:「以为石申二事,是谓进退两穷,未可谓进退皆善。夫二人事处极难,但求全义,不必全身,此即圣人杀身成仁之旨,其终得归于善。凡事至穷时,皆必求善道以处之,晏子古说,无可疑难,韩传二事,并足证合。是释『谷』为『善』,于义允协经训。」◎则虞案:胡说是也。毛诗:「谷,穷。」穷而善也。此叔向问晏子齐德之衰,德衰则为臣下者处境最穷,叔向引诗正赞此义。晏子引诗,多与毛合,孙氏引传为释,不为误。
叔向问正士邪人之行如何晏子对以使下顺逆第十九
叔向问晏子曰:「正士之义,邪人之行,何如?」晏子对曰:「正士处势临众不阿私,行于国足养而不忘故〔一〕;通则事上,使恤其下,穷则教下,使顺其上;事君尽礼行忠,不正爵禄〔二〕,不用则去而不议。其交友也,论身义行〔三〕,不为苟戚,不同则疏而不悱〔四〕;不毁进于君,不以刻民尊于国〔五〕。故用于上则民安,行于下则君尊;故得众上不疑其身,用于君不悖于行。是以进不丧亡〔六〕,退不危身,此正士之行也。邪人则不然,用于上则虐民,行于下则逆上;事君苟进不道忠,交友苟合不道行〔七〕;持谀巧以正禄〔八〕,比奸邪以厚养;矜爵禄以临人,夸礼貌以华世〔九〕;不任上则轻议,不笃于友则好诽。故用于上则民忧,行于下则君危〔一十〕,是以其事君近于罪,其交友近于患,其得上辟于辱,其为生偾于刑〔一一〕,故用于上则诛,行于下则弒。是故交通则辱,生患则危,此邪人之行也。」
〔一〕 黄以周云:「当作『处势临众而不阿私,行国足养而不忘故』。」◎苏舆云:「黄说非。『行国』不词,『行』字当上属为句。『于』,犹『为』也,诗定之方中『作于楚宫,作于楚室』,张载注魏都赋引二『于』字并作『为』。士冠礼『宜之于假』,郑注:『于,犹为也。』聘礼记『贿在聘于贿』,注:『于读曰为。』是『于』『为』同字,『于国』犹言『为国』。」◎则虞案:杨本、凌本皆自「忘」字截读。
〔二〕 王念孙云「案『不正爵禄』,义不可通。『正』当为『匄』,广雅曰:『匄,求也。』谓以礼与忠事君,而不求爵禄也。下文『持谀巧以正禄』,『正』亦当为『匄』,谓持谀巧之术以求禄也。俗书『匄』字作『丐』,与『正』相似而误(襄三十一年左传释文『丐』本或作『正』,昭六年释文古本『士丐』或作『王正』,管子轻重甲篇『民食三升,则乡有丐食而盗』,今本『丐』误作『正』)。」◎顾广圻云:「当作『其事君也,尽礼道忠,不为苟禄』。」◎则虞案:「不正」,犹「不必」也。公羊僖二十六年传「师出不正反,战不正胜也」,言不必反,不必胜也。谷梁传「不正」作「不必」,是其证。此云事君尽礼,而不必为爵禄。
〔三〕 孙星衍云:「『义』,疑当为『议』。」◎顾广圻云:「当作『谕义道行』。」◎苏舆云:「『义行』疑当作『行义』,与上『行忠』相对为文。」◎刘师培补释云:「『论』当作『谕』,顾说是也。『身』为『信』字之假,周礼大宗伯『侯执信圭』,郑注谓『信圭,象人形为瑑饰』,则假『信』为『身』。此文假『身』为『信』,犹彼之假『信』为『身』也。『义行』当倒文作『行义』,『谕信行义』,与上『尽礼行忠』对文,『不道行』疑亦『不道义』之讹。」
〔四〕 黄以周云:「当从下文作『诽』。」
〔五〕 刘师培补释云:「此二语对文,上语『不』下当有『以』字,『毁』下亦挩一字。」
〔六〕 王念孙云:「案『进不丧亡』,文不成义,『亡』当为『己』字之误也(管子法禁篇『举国之士,以为己党』。又曰『壹士以为己资,备田以为己本』,今本『己』字并误作『亡』)。『丧己』,失己也,『失己』与『危身』对文。下文『交通则辱,生患则危』(『辱』谓丧己,『危』谓危身),正与此相反。」◎则虞案:指海本改作「己」。
〔七〕 则虞案:此处当作「事君苟进不行忠,交友苟合不行义」,与上文相对。古「道」作「茞」,「行」讹为「茞」,又讹为「道」。下句「行」当作「义」,见前刘师培说。
〔八〕 则虞案:黄本「巧」作「行」。
〔九〕 孙星衍云:「一本脱『华』字,非。」◎则虞案:黄本、吴勉学本无「世」字。
〔一十〕孙星衍云:「『议』、『诽』、『忧』、『危』为韵。」
〔一一〕则虞案:「辱」,管子侈靡篇注:「逆也。」「得上则辱」,即上文之「行于下则逆」,下文「行于下则弒」,「交通则辱」也。「其为生」之「生」字,疑「士」字之误。「偾于刑」即上文「用于上则虐民」,下文「用于上则诛」,「生患则危」也。
叔向问事君徒处之义奚如晏子对以大贤无择第二十
叔向问晏子曰:「事君之伦,徒处之义奚如?」晏子对曰:「事君之伦,知虑足以安国,誉厚足以导民〔一〕,和柔足以怀众,不廉上以为名,不倍民以为行,〔二〕,上也;洁于治己,不饰过以求先,不谗谀以求进,不阿以私〔三〕,不诬所能,次也;尽力守职不怠〔四〕,奉官从上不敢隋〔五〕,畏上故不苟,忌罪故不辟,下也。三者,事君之伦也。及夫大贤,则徒处与有事无择也,随时宜者也。有所谓君子者,能不足以补上,退处不顺上,治唐园,考菲履〔六〕,共恤上令〔七〕,弟长乡里,不夸言,不愧行〔八〕,君子也。不以上为本,不以民为忧,内不恤其家,外不顾其身游〔九〕,夸言愧行〔一十〕,自勤于饥寒〔一一〕,不及丑侪,命之曰狂僻之民〔一二〕,明上之所禁也〔一三〕。进也不能及上〔一四〕,退也不能徒处,作穷于富利之门,毕志于畎亩之业〔一五〕,穷通行无常处之虑,佚于心〔一六〕,利通不能,穷业不成〔一七〕,命之曰处封之民,明上之所诛也。有智不足以补君〔一八〕,有能不足以劳民,俞身徒处〔一九〕,谓之傲上,苟进不择所道,苟得不知所恶〔二十〕,谓之乱贼。身无以与君,能无以劳民,饰徒处之义,扬轻上之名,谓之乱国〔二一〕。明君在上,三者不免罪〔二二〕。」叔向曰:「贤不肖,性夫!吾每有问,而未尝自得也〔二三〕。」
〔一〕 则虞案:「知虑」「和柔」皆两字并列,「誉厚」疑「举厝」形近而误,「誉厚」与「导民」,义亦不贯。
〔二〕 孙星衍云:「『名』、『行』为韵。」
〔三〕 孙星衍云:「『以』,一本作『久』,非。」◎王念孙云:「案『以』当作『所』,与下句文同一例。言于人则不阿所私,于己则不诬所能也。作「久」作「以」,皆于文义不合。」◎则虞案:元本、黄本、凌本作「久」,吴怀保本作「以」,「久私」义亦通,「久」为故旧,「私」谓私好也。
〔四〕 刘师培引戴校云:「『不』下当有『敢』字。」
〔五〕 孙星衍云:「『隋』同『惰』。」
〔六〕 孙星衍云:「古『塘』字作『唐』,尔雅释草『菲芴』,郭璞注:『即土瓜也。』『考』之言『成』。」◎卢文弨云:「吕氏春秋尊师篇『治唐圃,织萉屦』,『萉』,枲也,旧本讹作『葩』。此云『菲』,当与『屝』同。」◎俞樾云:「按诗山有枢篇毛传曰:『考,击也。』广雅释诂文同。此『考』字亦当训『击』,孟子滕文公篇『捆屦』,赵注曰:『捆,犹叩椓也。』然则『考履』与『捆屦』同义。孙氏训『考』为『成』,犹未得也。」◎黄以周云:「『唐园』者,蓻麻枲之园也。管子轻重甲篇:『北郭者,尽屦缕之甿也,以唐园为本利,请以令禁百锺之家,不得事轿;千锺之家,不得为唐园。』吕览尊师篇:『治唐圃,织萉屦。』『萉』、『菲』声近。『萉』,枲属,今本作『葩』,字讹『菲』,又通『屝』。曲礼郑注云:『鞮,无钩之菲也。』方言:『屝屦,麤屦也。』」
〔七〕 刘师培校补云:「『共』与『恭』同,犹言『敬恤上令』也。」
〔八〕 孙星衍云:「『愧』当为『傀』,说文:『伟也。』」◎卢文弨云:「荀子非十二子篇杨倞注引下句作『傀行』,则此句亦当同。」◎苏舆云:「『愧』、『傀』形声并近,疑假字也。周礼大司乐『大傀异灾』,郑注:『傀,犹怪也。』『傀行』,犹言『怪行』矣。」◎则虞案:指海本改作「傀行」。
〔九〕 王念孙云:「按家可以言内,身不可以言外,且『身游』二字,义不相属。『身』字乃后人所加也。『内不恤其家,外不顾其游』者,『游』谓交游也。下文曰「自勤于饥寒,不及丑侪』,正所谓『外不顾其游』也。荀子非十二子篇注引此正作『外不顾其游』。」◎则虞案:指海本删「身」字。
〔一十〕孙星衍云:「『愧』,杨倞作『傀』,云『嵬』当与『傀』义同。」◎则虞案:指海本作「傀」。
〔一一〕苏舆云:「『饥』旧刻作『饥』,荀子非十二子篇注引作『饥』,元刻亦作『饥』,今改从元刻。」◎刘师培校补云:「『勤』当训『忧』,吕氏春秋不广篇『勤天子之难』,高注:『勤,忧也。』『自勤于饥寒,不及丑侪』,盖言惟一己饥寒是忧,而不恤交游也。」
〔一二〕苏舆云:「荀子非十二子篇注引『僻』作『辟』。」
〔一三〕钱熙祚云:「荀子注作『明主』。」
〔一四〕刘师培补释云:「『及上』,谊不可通,『及』疑『臣』字之误。『及』字隶书或作『(图) 』,与『臣』相似,又涉上文『不及』而讹,『臣上』犹言『事上』。」
〔一五〕则虞案:下云「利通不能」,指「作穷于富利之门」言:『穷业不成』,指此句言。「毕志畎亩之业」,是穷业成矣。「毕志」二字,疑「弃怠」二字形近而讹。
〔一六〕黄以周云:「有误字。」◎刘师培补释云:「上语『穷通』二字,均涉下而衍,『行无常处之虑(句),佚于心(句)』,言所行无恒久之虑而不劳其心也(又上文作『穷于富利之门』,句亦有误)。」
〔一七〕文廷式云:「『穷业』当作『业穷』。」
〔一八〕则虞案:元本、黄本、凌本无「以」字,吴怀保本有。
〔一九〕于鬯云:「『俞』,盖有『空』义。说文舟部云:『俞,空中木为舟也。』则引伸之,凡空亦可曰『俞』矣。此承上文而言,上文云『有智不足以补君,有能不足以劳民。』然则是空有其智,空有其能,故曰『俞身徒处』,谓空身徒处也。或云『窬』之借字。说文穴部云:『窬,一曰空中也。』」◎苏舆云:「庄子天运篇『无为则俞俞』,注云:『俞俞,从容自得之意。』此云『俞』,犹彼云『俞俞』,俱置身无为之意。」◎刘师培补释云:「『俞』与『偷』同,『偷』即周礼大司徒『则民不愉』之『愉』。」◎则虞案:刘说是。
〔二十〕元刻本、活字本、嘉靖本、吴怀保本作「亚」,吴勉学本、子汇诸本作「恶」,景元钞本作「亚」,描改「恶」。◎叶昌炽云:「『亚』,古『恶』字,今竟改为『恶』,误矣。」◎则虞案:叶说未审。陈衎槎上老舌有云:「朱兰嵎有古玉印,文曰『周恶夫印』,是细柳将军旧物。『恶』即『亚』字,古通用。春秋卫有石恶,楚有却子恶,皆『亚』字,次子之别称也。」改作「恶」,不为误。又黄学庐杂述亦有考。
〔二一〕则虞案:「身无以与君」四句,总束前文。此「乱国」下疑脱「之民」二字。
〔二二〕则虞案:「罪」上疑脱「乎」字。
〔二三〕则虞案:「自」上疑脱一字。
叔向问处乱世其行正曲晏子对以民为本第二十一
叔向问晏子曰:「世乱不遵道,上辟不用义;正行则民遗,曲行则道废〔一〕。正行而遗民乎?与持民而遗道乎〔二〕?此二者之于行何如?」晏子对曰:「婴闻之,卑而不失尊,曲而不失正者,以民为本也〔三〕。苟持民矣,安有遗道〔四〕!苟遗民矣,安有正行焉!」
〔一〕 孙星衍云:「『义』、『废』为韵。」
〔二〕 苏舆云:「『与』,犹『抑』也。王氏引之经传释词引此文以『与』训『如』,云『言将正行而遗民乎,如其持民而遗道乎也』,似失之。」
〔三〕 孙星衍云:「『尊』、『本』为韵。」
〔四〕 则虞案:黄本无「有」字。
叔向问意孰为高行孰为厚晏子对以爱民乐民第二十二〔一〕
叔向问晏子曰:「意孰为高?行孰为厚?」对曰:「意莫高于爱民,行莫厚于乐民〔二〕。」又问曰:「意孰为下?行孰为贱?」对曰:「意莫下于刻民,行莫贱于害身也〔三〕。」
〔一〕 刘师培补释云:「此节四『意』字,均『德』字之讹也。『德』正字作『悳』,与『意』形近,故讹为『意』。犹佚周书成开解『内则顺意』,『意』为『德』字之讹(孙诒让说)也。『意孰为高』,当作『德孰为高』,『意莫高于爱民』,当作『德莫高于爱民』,『意孰为下』,当作『德孰为下』,『意莫下于剥民』,当作『德莫下于剥民』,故『德』与『行』对文。」长孙元龄亦以为「德」字之讹。
〔二〕 则虞案:杨本作「乐身」。
〔三〕 则虞案:「身」为「民」字之误。
叔向问啬吝爱之于行何如晏子对以啬者君子之道第二十三
叔向问晏子曰:「啬吝爱之于行何如?」晏子对曰:「啬者,君子之道;吝爱者,小人之行也。」叔向曰:「何谓也?」晏子曰:「称财多寡而节用之,富无金藏,贫不假贷,谓之啬;积多不能分人,而厚自养,谓之吝;不能分人,又不能自养,谓之爱。故夫啬者,君子之道〔二〕;吝爱者,小人之行也。」
〔一〕 则虞案:「爱」下目录无「之」字。
〔二〕 则虞案:元刻本无「道」字,吴怀保、吴勉学本有。
叔向问君子之大义何若晏子对以尊贤退不肖第二十四
叔向问晏子曰:「君子之大义何若?」晏子对曰:「君子之大义,和调而不缘,溪盎而不苛,庄敬而不狡,和柔而不铨,刻廉而不刿〔一〕,行精而不以明污,齐尚而不以遗罢〔二〕,富贵不傲物,贫穷不易行,尊贤而不退不肖。此君子之大义也。」
〔一〕 孙星衍云:「『缘』,缘饰。『溪』,当为『溪』,言溪刻也。『盎』即『詇』假音,说文:『詇,早知也。』『溪盎而不苛』,言不矜明察。『狡』,狡滑,伪为庄敬也。『铨』,疑『耎』字假音,说文:『耎,读若畏偄。』杨倞注荀子:『廉,棱也。』说文云:『刿,利伤也。』」◎卢文弨云:「『狡』与『佼』同,言非务为美好也。」◎王念孙云:「案广雅:『缘,循也。』庄子列御寇篇『缘循偃佒困畏不若人』,郭象曰:『缘循,仗物而行者也。』『和调而不缘』,言虽与俗和调,而不循俗以行,犹言『君子和而不同』也。『溪盎』,未详。『狡』者,文选洞箫赋注曰:『狡,急也。』字通作『绞』。论语泰伯篇郑注曰:『绞,急也。』昭元年左传注曰:『绞,切也。』『庄敬而不狡』,谓从容中礼,而不急切也。『铨』者,说文:『跧,卑也。』广雅:『跧,伏也。』作『铨』者,借字耳。『和柔而不铨』,谓和柔而不卑屈也。『和调而不缘,……庄敬而不狡,和柔而不铨,刻廉而不刿』,皆谓其相似而不同。孙以『缘』为缘饰,则与『和调』不相似,以『狡』为狡猾,则与『庄敬』不相似(庄敬而不狡猾,则义不相属,故加『伪为恭敬』四字,以曲成其说);又读『铨』为『耎』,尤非。卢读『狡』为『佼』,而云『务为美好』,亦非(庄敬而不美好,则义不相属,故加『务为』二字以曲成其说)。」◎苏舆云:「王说是。『溪盎』孙义亦通。』◎刘师培校补云:「吕氏春秋适音篇云『听清则耳溪极』,贾子新书耳痹篇云『溪徼而轻绝』,均与此文『溪』字同为『刻核』之义。『盎』与『央』同,广雅释诂一:『央,尽也。』则『溪盎』之义,犹之『溪极』『溪徼』云。」◎则虞案:「溪盎」义孙刘二说皆非。孙蜀丞云「疑『徯酰』之残」,是也。案方言:「徯酰,危也。东齐〈扌寄〉物而危谓之徯酰。」又见广雅。后「酰」字残缺而为「〈酰,去酉〉」,「〈酰,去酉〉」不成字,写者易为「盎」,致失其义。「苛」,疑为「苟」字之形讹。「徯酰而不苟」,犹言「临危难而不苟」也。「徯酰」二字为齐东恒语,尔雅释木郭注引齐人谚曰「上山代檀,榽酰先殚」,「榽酰」又有「大」义。作「榽酰而不苛」,义亦可通。「苛」言其细之意。此云大而不苛之意。
〔二〕 于鬯云:「『齐尚』者,同尚也。国语楚语吴语韦解并云:『齐,同也。』同尚,即尚同也。墨子有尚同篇是也。上篇云『民不事骄行而尚司』,卢文弨校以『司』即『同』之误。然则晏子固明有尚同之说矣。柳宗元辩晏子春秋以为宜列墨家,晁公武郡斋读书志、马端临文献通考并从之,却不为无见。而孙星衍序斥柳为文人无学,晁马为无识,转非笃论也。且如下文云『尊贤而不退不肖』,此非即兼爱之旨乎。『遗』盖当作『遣』,说在上篇校。」
叔向问傲世乐业能行道乎晏子对以狂惑也第二十五
叔向问晏子曰:「进不能事上,退不能为家〔一〕,傲世乐业,枯槁为名,不疑其所守者,可谓能行其道乎?」晏子对曰:「婴闻古之能行道者,世可以正则正〔二〕,不可以正则曲。其正也,不失上下之伦;其曲也,不失仁义之理。道用,与世乐业;不用,有所依归。不以傲上华世,不以枯槁为名。故道者,世之所以治,而身之所以安也〔三〕。今以不事上为道,以不顾家为行,以枯槁为名,世行之则乱,身行之则危。且天之与地,而上下有衰矣〔四〕;明王始立,而居国为制矣;政教错,而民行有伦矣。今以不事上为道,反天地之衰矣〔五〕;以不顾家为行,倍先圣之道矣;以枯槁为名,则世塞政教之途矣〔六〕。有明上,可以为下;遭乱世,不可以治乱〔七〕。说若道,谓之惑,行若道,谓之狂。惑者狂者,木石之朴也〔八〕,而道义未戴焉。」
〔一〕 刘师培引戴校云:「『为』当从下作『顺』。」
〔二〕 黄以周云:「元刻作『世可正以则』,误。」◎则虞案:绵眇阁本、吴勉学本、子汇本不误。
〔三〕 则虞案:杨本「安」误作「身」。
〔四〕 则虞案:「衰」,等衰也。
〔五〕 则虞案:元刻本「反」误「及」。
〔六〕 刘师培补释云:「此文以『枯槁为名则世』(句),言以枯槁之行为名,而为法于世也。『塞政教之途矣』(句),与上『反天地之衰矣,倍先圣之道矣』对文。』◎则虞案:刘说殊曲。『世』字恐衍文也。
〔七〕 王念孙云:「案『可以为下』上亦当有『不』字,言此反天地之衰,倍先圣之道,塞政教之途者,有明上则足以危身(『明上』,谓明君也。前第二十曰『狂僻之民,明上之所禁也』,义与此同),遭乱世则足以惑世,故曰『有明上不可以为下,遭乱世不可以治乱』。『遭乱世不可以治乱』,即上文所云『世行之则乱』也;『有明上不可以为下』,即上文所云『身行之则危也』。今本脱去『不』字,则义不可通。」◎则虞案:指海本补「不」字。
〔八〕 孙星衍云:「说文:『朴,木素也。』高诱注吕氏春秋:『朴,本也。』言未雕治。」
叔向问人何若则荣晏子对以事君亲忠孝第二十六
叔向问晏子曰:「何若则可谓荣矣〔一〕?」晏子对曰:「事亲孝,无悔往行,事君忠,无悔往辞〔二〕;和于兄弟,信于朋友,不謟过〔三〕,不责得;言不相坐〔四〕,行不相反;在上治民,足以尊君,在下莅修〔五〕,足以变人,身无所咎,行无所创〔六〕:可谓荣矣〔七〕。」
〔一〕 文廷式云:「『何若』上误夺『人』字,当据标题增。」
〔二〕 孙星衍云:「当作『事亲孝,事君忠,无悔往行,无悔往辞』。」◎卢文弨云:「『无悔往行』,事亲之行,后无悔也。『悔』,谓其不可复者是也。『无悔往辞』,言于君者,后无悔也。事亲事君,与下和兄弟信朋友,文正相连接。」
〔三〕 孙星衍云:「杜预注左传:『謟,藏也。』」
〔四〕 刘师培补释云:「『坐』,盖『差』字之讹也。篆文『差』字作『(图) 』,故讹为『坐』。『言不相差』,即言不参差也,与『不贰』同,故与『行不相反』对文。」◎则虞案:刘说未审。左昭二十三年「使与邾大夫坐」,注:「讼曲直也。」「不相坐」,谓不相争讼也。与下句「不相反」对,「反」,犹「畔」也。
〔五〕 则虞案:中庸「修道之谓教」,注:「修,治也。」
〔六〕 孙星衍云:「说文:『刃,伤也。』或作『创』,韵会举要:『惩也。』」
〔七〕 孙星衍云:「『君』、『人』,『创』、『荣』,各为韵。」
叔向问人何以则可保身晏子对以不要幸第二十七〔一〕
叔向问晏子曰:「人何以则可谓保其身?」晏子对曰:「诗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懈〔二〕,以事一人〔三〕。』不庶几,不要幸〔四〕,先其难乎而后幸〔五〕,得之时其所也〔六〕,失之非其罪也,可谓保其身矣。」
〔一〕 则虞案:元本无「则」字,从目录增。
〔二〕 孙星衍云:「诗作『解』。」
〔三〕 孙星衍云:「大雅蒸民之诗。」◎则虞案:此亦毛诗说也。说苑立节、韩诗外传八屡引皆作「懈」,似作「懈」者三家诗,其实非是。释文:「『解』,本作『懈』。」六朝以前或本乱之,盖毛诗本作「懈」,文选东京赋注、白帖四十一引俱作「懈」,是其证。汉书董仲舒传对策、荀悦汉纪二十八引作「解」,可见作「解」者,乃齐诗之文,晏子春秋作者为齐人,而书中引诗,不同齐诗之说。
〔四〕 孙星衍云:「『要』与『徼』通。」
〔五〕 苏时学云:「案当作『先乎其难』。」◎文廷式云:「『乎』字误衍,『幸』字涉上文而衍。」◎陶鸿庆云:「『先其难乎而后幸』,当有脱误。」◎则虞案:当脱「得之」二字。
〔六〕 于鬯云:「『时』训『是』,下文云『失之非其罪也』,『是』与『非』对。」
曾子问不谏上不顾民以成行义者晏子对以何以成也第二十八
曾子问晏子曰〔一〕:「古者尝有上不谏上,下不顾民,退处山谷,以成行义者也?」晏子对曰:「察其身无能也,而托乎不欲谏上,谓之诞意也〔二〕。上惛乱,德义不行,而邪辟朋党,贤人不用,士亦不易其行,而从邪以求进,故有隐有不隐。其行法,士也,乃夫议上,则不取也〔三〕。夫上不谏上,下不顾民,退处山谷,婴不识其何以为成行义者也。」
〔一〕 则虞案:黄本作「曾氏」。
〔二〕 于省吾云:「墨子经说下『意,相也』,『相』即古『想』字。吕氏春秋知度『去想去意』,『意』犹『想』也,散文则通,对文则殊。然则『诞意』犹言『诞妄』。」
〔三〕 则虞案:此章「故有隐」下脱讹甚多,无可取校,故不宜强为之解。
梁丘据问子事三君不同心晏子对以一心可以事百君第二十九
梁丘据问晏子曰:「子事三君,君不同心,而子俱顺焉〔二〕,仁人固多心乎〔三〕?」晏子对曰:「晏闻之,顺爱不懈,可以使百姓,强暴不忠〔四〕,不可以使一人〔五〕。」心可以事百君,三心不可以事一君〔六〕。」仲尼闻之曰:「小子识之〔七〕!晏子以一心事百君者也〔八〕。」
〔一〕 则虞案:「可」下旧脱「以」字,从目录增。
〔二〕 孙星衍云:「『顺』,艺文类聚作『从』。」◎则虞案:龙筋凤髓判卷三亦作「从」。作「顺」是也,外篇不合经术者第四两出「顺」字,孔鲋诘墨引亦作「顺」。
〔三〕 则虞案:龙筋凤髓判「固」作「故」。
〔四〕 黄以周云:「元刻作『暴强』。」◎则虞案:吴勉学本作「强暴」。
〔五〕 则虞案:类聚二十及龙筋凤髓判引无。
〔六〕 孙星衍云:「『三心』,意林、艺文类聚、御览、风俗通、孔丛俱作『百心』,风俗通二语作『传曰』。御览引『子思子曰:「百心不可得一人,一心可得百人。」』」◎则虞案:「百」字疑本作「三」,「一心事三君」,与「三心……事一君」相对文。下文「晏子以一心事百君」,「百」亦当「三」,即承此「一心事三君」而来,后人改「三」为「百」,致淆乱。诘墨「晏子以一心事三君」,犹作「三」,不作「百」,是未经窜改前之本也。
〔七〕 孙星衍云:「『识』,御览、孔丛俱作『记』。」◎则虞案:白帖三十引作「记之哉」。
〔八〕 孙星衍云:「孔丛作『以一心事百君,君子也』。」
柏常骞问道无灭身无废晏子对以养世君子第三十
柏常骞去周之齐,见晏子曰〔一〕:「骞,周室之贱史也〔二〕,不量其不肖〔三〕,愿事君子。敢问正道直行则不容于世〔四〕,隐道危行则不忍〔五〕,道亦无灭,身亦无废者何若〔六〕?」晏子对曰〔七〕:「善哉!问事君乎。婴闻之,执二法裾,则不取也〔八〕;轻进苟合,则不信也;直易无讳,则速伤也〔九〕;新始好利,则无敝也〔一十〕。且婴闻养世之君子〔一一〕,从重不为进,从轻不为退〔一二〕,省行而不伐,让利而不夸,陈物而勿专〔一三〕,见象而勿强〔一四〕,道不灭,身不废矣。」
〔一〕 孙星衍云:「家语作『伯常骞问于孔子曰』。」
〔二〕 孙星衍云:「『史』,家语作『吏』,非。」◎则虞案:家语「骞」下有「固」字,「室」作「国」。
〔三〕 则虞案:「不量其」三字,家语作「不自以」,下句「事」上有「将北面以」四字。
〔四〕 孙星衍云:「『直行』,家语作『宜行』。」◎则虞案:家语无「则」字。
〔五〕 孙星衍云:「『危行』,家语作『宜行』。」◎王念孙云:「案此『危行』,与论语之『危言危行』不同。『危』读曰『诡』,『诡行』与『直行』正相反,作『危』者借字耳(汉书天文志『司诡星』,史记天官书『诡』作『危』。淮南说林篇『尺寸虽齐必有诡』,文子上德篇『诡』作『危』)。」◎刘师培补释云:「『隐道』与『正道』对文,则『隐』读若『违』,『隐道』即『违道』也(佚周书谥法解『隐拂不成曰隐』,独断作『违拂』,此『违』假为『隐』之证)。上叔向问齐德衰节『不苟合以隐忠』,『隐忠』与『伤廉』对文,『隐忠』即『违忠』也。与此同。」◎则虞案:家语「则」作「然亦」。
〔六〕 孙星衍云:「家语作『今欲身亦不穷,道亦不隐,为之有道乎』。」◎刘师培校补云:「黄本上方校语云:『「若」本作「者」』。」
〔七〕 孙星衍云:「一本无『对』字。」◎则虞案:杨本、凌本无「对」字。
〔八〕 孙星衍云:「家语作『浩裾者则不亲』,王肃注:『浩裾,简略不恭之貌。』『法』或当为『浩』。」◎卢文弨云:「『二』,李本作『一』,当从之。」◎黄以周云:「『法裾』,当依家语作『浩裾』。『裾』与『倨』通,『执一浩裾』,谓刚愎自用。」◎苏舆云:「拾补从家语作『浩裾』,注云『「法」讹』。『浩裾』又见外篇作『浩』,是盖『浩』『法』形近致讹,后又改为古『法』字耳。」◎则虞案:杨本作「执一浩裾」,黄本校语亦云「疑『浩裾』」。
〔九〕 孙星衍云:「家语作『径易者则数伤』。」
〔一十〕孙星衍云:「家语作『就利者则无不敝』,此文未详。」◎刘师培补释云:「『新始』盖变古易常之义,『无』下当补『不』字。」◎陶鸿庆云:「『无敝』疑本作『先敝』,『先』误为『旡』,遂误为『无』耳。『先敝』与上文『速伤』义正相近,家语三恕篇作『无不敝』,与上文句法参差不齐,盖后人以意增之。『新始』之义未详」。
〔一一〕则虞案:家语作「又尝闻养世之君子矣」。
〔一二〕王念孙云:「案当作『从轻不为进,从重不为退』。『轻』,易也(见吕氏春秋知接篇注)。『重』,难也(见汉书元纪注)。谓不见易而进,不见难而退也。今本『轻』『重』互易,则义不可通。家语三恕篇作『从轻勿为先,从重勿为后』,注曰『赴忧患从劳苦,轻者宜为后,重者宜为先』,语意正与此同。」◎于鬯云:「『重』『轻』,犹『难』『易』也。人求进者,则肯舍易而从难,君子之从难,不为进也;人求退者,则多舍难而从易,君子之从易,不为退也。故曰:『从重不为进,从轻不为退。』若谓道在难则从难,道在易则从易,于进退无与耳。王念孙杂志据家语三恕篇作『从轻勿为先,从重勿为后』,谓此文当作『从轻不为进,从重不为退』,谓不见易而进,不见难而退也。今本『轻』『重』互易,则义不可通。鬯谓今本与三恕篇固不可合,然义自可说,谓义不可通,则过矣。要各存其义自可,必改使一之,转为多事。」
〔一三〕孙星衍云:「家语作『陈道而勿怫』。」◎则虞案:凌本无「勿」字。
〔一四〕孙星衍云:「『象』,家语作『像』,王肃注:『像,法也。』」
晏子春秋集释
晏子春秋集释卷第五
内篇杂上第五
庄公不说晏子晏子坐地讼公而归第一
晏子臣于庄公,公不说,饮酒,令召晏子。晏子至,入门,公令乐人奏歌曰:「已哉已哉!寡人不能说也,尔何来为〔一〕?」晏子入坐,乐人三奏,然后知其谓己也。遂起,北面坐地。公曰:「夫子从席,曷为坐地?」晏子对曰:「婴闻讼夫坐地,今婴将与君讼,敢毋坐地乎?婴闻之,众而无义,强而无礼,好勇而恶贤者,祸必及其身〔二〕,若公者之谓矣〔三〕。且婴言不用,愿请身去。」遂趋而归〔四〕,管钥其家者纳之公,财在外者斥之市。曰:「君子有力于民,则进爵禄,不辞富贵;无力于民而旅食,不恶贫贱。」遂徒行而东〔五〕,耕于海滨。居数年,果有崔杼之难〔六〕。
〔一〕 孙星衍云:「『已』、『说』、『来』为韵。」◎苏时学云:「『来为』当作『为来』,『哉』与『来』协也。」◎文廷式云:「当以『哉』、『来』为韵,孙说误。」
〔二〕 孙星衍云:「『义』、『礼』,『贤』、『身』,各为韵。」
〔三〕 于鬯云:「『者』字羡。」
〔四〕 则虞案:杨本作「趣」。
〔五〕 则虞案:元本「遂」误「逐」。
〔六〕 则虞案:此亦寓言也。晏子之父桓子卒于襄公十七年,左传正义谓晏子时犹未为大夫,时齐灵公二十六年也。逾年,晋人来伐,灵公入临菑,晏子止公,见齐世家。是晏子入仕,在灵公二十七年,又逾年,崔杼立庄公,在位先后五年,而崔子弒君,晏子哭尸。晏子于此时,并未去朝居东海,此不可信者一;古无臣与君讼之理,晏子既以无礼为谏,而己复以无礼要君,必无其事,此不可信者二;观其诤谏之辞,肤廓而不切于事,其辞人人能言之,亦毋庸坐地而后发,此不可信者三;崔氏之擅权,早在灵公之时,不待智者皆知崔氏之患,况崔氏之弒,发于庄公之好色邪僻,与此乐人奏歌若不相涉,此不可信者四。此乃后人托词为之耳。
庄公不用晏子晏子致邑而退后有崔氏之祸第二〔一〕
晏子为庄公臣,言大用,每朝,赐爵益邑;俄而不用,每朝,致邑与爵。爵邑尽,退朝而乘,嘳然而叹〔二〕,终而笑。其仆曰:「何叹笑相从数也?」晏子曰:「吾叹也,哀吾君不免于难;吾笑也,喜吾自得也,吾亦无死矣〔三〕。」崔杼果弒庄公〔四〕,晏子立崔杼之门〔五〕,从者曰〔六〕:「死乎?」晏子曰:「独吾君也乎哉!吾死也〔七〕!」曰:「行乎?」曰:「独吾罪也乎哉!吾亡也!〔八〕」曰:「归乎?」曰:「吾君死,安归〔九〕!君民者,岂以陵民,社稷是主;臣君者,岂为其口实,社稷是养〔一十〕。故君为社稷死〔一一〕,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若君为己死而为己亡〔一二〕,非其私昵,孰能任之〔一三〕。且人有君而弒之,吾焉得死之?而焉得亡之〔一四〕?将庸何归〔一五〕!」门启而入〔一六〕,崔子曰:「子何不死?子何不死?」晏子曰:「祸始,吾不在也;祸终,吾不知也,吾何为死?且吾闻之,以亡为行者,不足以存君;以死为义者,不足以立功。婴岂其婢子也哉!其缢而从之也!」遂袒免,坐〔一七〕,枕君尸而哭〔一八〕,兴,三踊而出。人谓崔子必杀之,崔子曰:「民之望也,舍之得民。」
〔一〕 则虞案:目录「祸」作「难」。
〔二〕 孙星衍云:「『嘳』,一本作『喟』,说文:『喟,太息也。』或作『嘳』,字林:『嘳,息怜也。』」◎则虞案:吴怀保本作「喟」。
〔三〕 陶鸿庆云:「『吾亦无死矣』,本作『吾其无死矣』,『其』字古文作『亓』,与『亦』相似而误。」
〔四〕 刘师培校补云:「后汉书臧洪传注引『庄公』作『齐庄公』。」
〔五〕 则虞案:左传「立」下有「于」字。左传、史记「门」下有「外」字。
〔六〕 则虞案:左传作「其人曰」。
〔七〕 则虞案:此「也」字亦当为「邪」,为晏子全书通例,左氏因之。
〔八〕 则虞案:左传「罪」作「君」,「亡」作「死」。
〔九〕 则虞案:左传无「吾」字。
〔一十〕竹田光鸿笺曰:「颐卦:口实,食物也;养,犹奉也。」◎则虞案:杜注云:「言君不徒居民上,臣不徒求禄,皆为社稷。」
〔一一〕则虞案:史记齐世家无「故」字,白帖二十五引「故」作「国」。
〔一二〕则虞案:左传无「君」字,史记无「而为」二字,白帖「而」作「则」。
〔一三〕则虞案:左传、史记、白帖「孰」俱作「谁」,「能」作「敢」。服虔曰:「言君自以己之私欲,取死亡之祸,则私近之臣所当任也。」
〔一四〕则虞案:杜注:「言己非正卿,见待无异于众臣,故不得死其难也。」「人」指崔杼言,此其愤慨之辞。
〔一五〕则虞案:杜注:「将用死亡之义,何所归逃。」
〔一六〕则虞案:史记「启」作「开」。左传无「子何不死」至「遂袒免坐」一段。
〔一七〕孙星衍云:「『免』即『絻』省文。」◎则虞案:「免」非「絻」省,疑免冠也。黄本校语疑「祖」,亦非。
〔一八〕则虞案:左传作「枕尸股而哭」,史记作「枕公尸而哭」,杜注:「以公尸枕己股也。」
崔庆劫齐将军大夫盟晏子不与第三
崔杼既弒庄公而立景公〔一〕,杼与庆封相之〔二〕,劫诸将军大夫及显士庶人于太宫之坎上〔三〕,令无得不盟者。为坛三仞,埳其下〔四〕,以甲千列环其内外,盟者皆脱剑而入。维晏子不肯,崔杼许之。有敢不盟者,戟拘其颈〔五〕,剑承其心,令自盟曰:「不与崔庆而与公室者〔六〕,受其不祥〔七〕。言不疾,指不至血者死〔八〕。」所杀七人〔九〕。次及晏子〔一十〕,晏子奉桮血,仰天叹曰〔一一〕:「呜呼〔一二〕!崔子为无道,而弒其君〔一三〕,不与公室而与崔庆者,受此不祥。」俛而饮血〔一四〕。崔子谓晏子曰〔一五〕:「子变子言〔一六〕,则齐国吾与子共之〔一七〕;子不变子言〔一八〕,戟既在脰,剑既在心〔一九〕,维子图之也〔二十〕。」晏子曰:「劫吾以刃,而失其志〔二一〕,非勇也;回吾以利〔二二〕,而倍其君,非义也〔二三〕。崔子!子独不为夫诗乎!〔二四〕诗云:『莫莫葛虆〔二五〕,施于条枚〔二六〕,恺恺君子〔二七〕,求福不回〔二八〕。』今婴且可以回而求福乎〔二九〕?曲刃钩之〔三十〕,直兵推之〔三一〕,婴不革矣〔三二〕。」崔杼将杀之,或曰:「不可!子以子之君无道而杀之,今其臣有道之士也,又从而杀之,不可以为教矣〔三三〕。」崔子遂舍之〔三四〕。晏子曰:「若大夫为大不仁,而为小仁〔三五〕,焉有中乎!」趋出,授绥而乘〔三六〕。其仆将驰〔三七〕,晏子抚其手曰〔三八〕:「徐之〔三九〕!疾不必生,徐不必死,鹿生于野〔四十〕,命县于厨〔四一〕,婴命有系矣〔四二〕。」按之成节而后去〔四三〕。诗云〔四四〕:「彼己之子〔四五〕,舍命不渝〔四六〕。」晏子之谓也。
〔一〕 则虞案:后汉书卷二十八注引作「齐大夫崔杼弒齐庄公」,卷五十八注引作「崔杼杀齐庄公」,御览四百八十亦作「杀」,白帖三十作「弒」。
〔二〕 则虞案:史记齐世家:「以崔杼为右相,庆封为左相。」
〔三〕 则虞案:杜注:「太宫,大公庙也。」
〔四〕 孙星衍云:「『埳』当为『坎』,说文:『陷也。』」玉篇『埳』亦与『坎』同,苦感切。」◎苏舆云:「广雅:『埳,坑也。』言为坎其下。」
〔五〕 卢文弨云:「『拘』,御览两引皆作『钩』。」◎黄以周云:「『拘』当依后汉书注作『钩』。」◎则虞案:后汉书卷二十八注作「钩」,卷五十八注作「以戟拘其颈」,又作「拘」,十七史蒙求引亦作「拘」,白帖、御览三百五十三俱作「钩」。
〔六〕 刘师培校补云:「后汉书冯衍传注引『崔庆』作『崔子』,吕氏春秋知分篇作『崔氏』。」◎则虞案:知分篇「公室」作「公孙氏」。
〔七〕 刘师培校补云:「吕氏春秋同,又左传襄廿五年『所不与崔庆』下或本有『有如此盟』四字,释文以为后人所加,然与冯衍传注引此作『盟神视之』者,谊略相符。」
〔八〕 则虞案:吴氏望三益斋刻外传二作「血至者死」,是以「指」字属上句。
〔九〕 孙星衍云:「韩诗外传作『十余人』,新序作『十人』。」◎于省吾云:「按古文『七』作『(图) 』,『十』作『(图) 』,汉世犹然,故易讹也。」◎则虞案:后汉书卷二十八注引「杀」下有「者」字。
〔一十〕孙星衍云:「『次』,后汉书注作『而后』。」
〔一一〕苏舆云:「后汉书注作『晏子奉血仰天曰』。」
〔一二〕则虞案:外传、新序皆作「恶乎」。后汉书卷二十八注引亦无此二字。
〔一三〕孙星衍云:「『弒』,后汉书注、新序作『杀』。」◎黄以周云:「后汉书注作『崔氏无道』。」◎则虞案:外传、新序「为」上皆有「将」字,后汉书注「弒」作「杀」。
〔一四〕孙星衍云:「后汉书注作『若有能复崔氏而婴不与盟,明神视之,遂仰而饮血』。」◎则虞案:吕氏春秋知分作「不与崔氏而与公孙氏者,受此不祥,晏子俛而饮血,仰而呼天曰『不与公孙氏,而与崔氏者,受此不祥』」,外传、新序皆作「盟者皆视之」,与此略异。
〔一五〕则虞案:吕氏春秋知分作「崔杼不说,直兵造胸,句兵钩颈,谓晏子曰」。
〔一六〕则虞案:吕氏春秋知分与此同。外传、新序、后汉书卷五十八注引均作「子与我」。
〔一七〕则虞案:吕氏春秋知分、后汉书卷五十八注引与此同,惟注引无「子」字。外传作「吾将与子分国」,新序作「我与子分国」。
〔一八〕则虞案:吕氏春秋同。外传、后汉书注俱作「不与我」,新序作「子不吾与」。
〔一九〕苏舆云:「后汉书注无二『既』字。」◎则虞案:外传作「杀子,直兵将推之,曲兵将钩之」。新序同,惟「杀」上有「吾将」二字,「钩」作「勾」。
〔二十〕则虞案:外传作「吾愿子图之也」,新序作「唯子图之」,后汉书注作「子图之」。
〔二一〕孙星衍云:「后汉书注『志』作『意』。」
〔二二〕孙星衍云:「『回』,后汉书注、韩诗外传作『留』。」◎则虞案:外传、新序「回吾以利」两句在「劫吾以刃」之上。
〔二三〕孙星衍云:「『义』,韩诗外传作『仁』。」
〔二四〕孙星衍云:「今本作『天讨乎』,形相近,字之误也。据吕氏春秋订正。」◎苏舆云:「韩诗外传、后汉书注并无此句。」◎则虞案:新序亦无此句,元本、活字本、吴勉学本、杨本、凌本正作「子独不为天讨乎」。
〔二五〕孙星衍云:「诗及吕氏春秋、韩诗外传作『藟』,是。俗作『虆』。」◎则虞案:后汉书苏竟传引亦作「虆」,释文:「藟,字又作『虆』。」
〔二六〕孙星衍云:「『施』,吕氏春秋作『延』。」◎则虞案:外传、吕氏春秋知分俱作「延」,高诱注引同。新序后汉书注引无此二句。
〔二七〕孙星衍云:「诗作『岂弟』,吕氏春秋作『凯弟』,『恺弟』正字,『岂』通字,『凯悌』俗字。」
〔二八〕孙星衍云:「大雅旱麓之诗。」
〔二九〕孙星衍云:「韩诗外传作『婴其可回矣』,新序『婴可谓不回矣』。」◎苏舆云:「后汉书注作『婴可回而求福乎』。」◎刘师培补释云:「『且』者,『其』字之误也。『其』与『岂』同,『且可以回而求福』,犹言『岂可以回而求福也』。上节『其缢而从之』,犹言『岂缢而从之』。今吕氏春秋亦作『且』,与此同误。」
〔三十〕苏舆云:「后汉书『曲』作『剑』。」
〔三一〕孙星衍云:「高诱注淮南子:『晏子不从崔杼之盟,将见杀,晏子曰:「句戟何不句,直矛何不摧,不挠不义。』」◎刘师培校补云:「外传及新序义勇篇均作『直兵将推之』,说文系传三引作『曲兵将钩之』(下云:『吴钩也』),二十七又引『直兵将推之,曲兵将钩之』,并与外传、新序合。实则『推』亦误字,当从淮南高注作『摧』(音义引),素问五常政大论王注云『摧为朴落』,即其义。论衡命义篇谓『晏子所遭,直兵指胸,白刃加颈』,与此亦同也。」
〔三二〕孙星衍云:「新序作『婴不之回也』。」◎则虞案:外传作「婴之不革也」。
〔三三〕则虞案:外传、新序无此数语。
〔三四〕孙星衍云:「『舍』,后汉书注作『释』。」
〔三五〕孙星衍云:「言其舍己。」
〔三六〕孙星衍云:「『授』,吕氏春秋作『受绥』。韩诗外传作『缨』,非。御览作『晏子不与盟,而出,上车』。」◎卢文弨曰:「『授』,吕氏春秋知分篇同。意林所载吕氏作『援』,当从之。」◎黄以周云:「『授』当作『受』。」
〔三七〕则虞案:外传无「将」字。
〔三八〕孙星衍云:「『抚』,新序作『附』(当为『拊』)。吕氏春秋作『无良』,误。」
〔三九〕则虞案:吕氏春秋作「安之,毋失节」。
〔四十〕孙星衍云:「御览作『山』,一作『山野』。」◎则虞案:吕氏春秋亦作「山」。
〔四一〕孙星衍云:「御览作『庖厨』,新序作『虎豹在山林,其命在庖厨』,文义不逮此矣。」◎苏舆云:「韩诗外传作『麋鹿在山林,其命在庖厨』。」◎则虞案:吕氏春秋「命」上有「而」字。
〔四二〕孙星衍云:「『系』,御览作『悬』。」◎卢文弨云:「御览两引皆作『有所县』。」◎苏舆云:「韩诗外传同御览。」◎则虞案:吕氏春秋作「今婴之命有所悬矣」,外传下又有「安在疾驱」四字。新序作「驰不益生,缓不益死」。
〔四三〕苏舆云:「韩诗外传作『安行成节』。」◎则虞案:新序作「按之成节」,御览引作「成节而后去」。
〔四四〕苏舆云:「韩诗外传下有『羔裘如濡』二句。」
〔四五〕孙星衍云:「『己』诗作『其』。」◎则虞案:外传、新序同。左襄二十七年传、史记匈奴传集解引作「已」。
〔四六〕孙星衍云:「郑风羔裘之诗。『渝』,韩诗外传作『偷』。诗笺:『舍,犹处也。』据此当为捐舍,郑说非。诗传:『渝,变也。』据韩诗亦可读为『偷生』之『偷』。」◎则虞案:郑笺云「是子处命不变,谓守死善道,见危授命之等」,证以此书,郑用古文之说也。
晏子再治阿而见信景公任以国政第四
景公使晏子为东阿宰〔一〕,三年,毁闻于国〔二〕。景公不说,召而免之〔三〕。晏子谢曰〔四〕:「婴知婴之过矣〔五〕,请复治阿,三年而誉必闻于国〔六〕。」景公不忍,复使治阿〔七〕,三年而誉闻于国。景公说,召而赏之〔八〕。景公问其故,对曰:「昔者婴之治阿也,筑蹊径〔九〕,急门闾之政〔一十〕,而淫民恶之;〔一一〕举俭力孝弟〔一二〕,罚偷窳,而惰民恶之〔一三〕;决狱不避,贵强恶之〔一四〕;左右所求〔一五〕,法则予〔一六〕,非法则否,而左右恶之;事贵人体不过礼〔一七〕,而贵人恶之。是以三邪毁乎外〔一八〕,二谗毁于内〔一九〕,三年而毁闻乎君也。今臣谨更之〔二十〕,不筑蹊径,而缓门闾之政,而淫民说;不举俭力孝弟,不罚偷窳,而惰民说;决狱阿贵强,而贵强说;左右所求言诺〔二一〕,而左右说;事贵人体过礼,而贵人说。是以三邪誉乎外,〔二二〕二谗誉乎内〔二三〕,三年而誉闻于君也。昔者婴之所以当诛者宜赏,今所以当赏者宜诛〔二四〕,是故不敢受。」景公知晏子贤,乃任以国政〔二五〕,三年而齐大兴。
〔一〕 孙星衍云:「左传庄十三年『公会齐侯盟于柯』,杜预注:『齐之阿邑。齐威王烹阿大夫,即此。』元和郡县志:『东阿县,汉旧县也。春秋时齐之阿地。』按此已名东阿,则汉县承古名。又本草经已有阿胶,『阿』、『柯』通也」。◎卢文弨曰:「御览二百六十六,又四百二十四,皆无『东』字。」◎苏舆云:「治要亦无『东』字。」◎则虞案:艺文类聚五十、意林一俱无「东」字,当据删。指海本已删。
〔二〕 孙星衍云:「意林作『治阿三年』。」◎王念孙云:「『三年』下有『而』字,而今本脱之。下文云『三年而誉闻于国』,又云『三年而毁闻于君』,『三年而誉闻于君』,则此亦当有『而』字,治要及艺文类聚职官部六、御览职官部六十四皆作『三年而毁闻于国』。」◎则虞案:指海本补「而」字。
〔三〕 孙星衍云:「一本脱『而』字,非。意林作『召而问之』。」◎则虞案:黄本无「而」字。
〔四〕 则虞案:杨本、凌本作「对曰」。
〔五〕 则虞案:类聚、御览俱无「婴之」二字。
〔六〕 则虞案:御览二百六十六引无「必」字。此晏子决然自信之语,有「必」字者是。
〔七〕 则虞案:「不忍」二字衍,治要无,当据删。
〔八〕 孙星衍云:「艺文类聚此下有『辞而不受』四字,疑此脱。」◎刘师培校补云:「治要及御览二百六十六、四百廿四所引此下有『辞而不受』四字,与类聚五十所引合,当据补。」◎陶鸿庆云:「『召而赏之』下,当依艺文类聚补『辞而不受』四字,『公问其故』,即问其不受之故也。下文云『昔者婴之所以当诛者宜赏,今所以当赏者宜诛,是以不敢受』,是其明证。」◎则虞案:指海本补此四字。
〔九〕 孙星衍云:「说文『徯』或从『足』作『蹊』,玉篇:『遐鸡切,径也。』」◎则虞案:管子八观「郭周不可以外通,里域不可以横通。郭周外通,则奸遁踰越者作,里域横通,则攘夺窃盗者不止」。此皆指蹊径言也。周礼秋官野庐氏「禁野之横行径踰者」,注:「皆为防奸也。横行妄由田中,径踰,射邪趋疾,越堤渠也。」此言「筑蹊径」,当即指此,故下云「淫民恶之」。
〔一十〕则虞案:周礼地官乡大夫「国有大故,则致万民于王门,令无节者不行于天下」。又秋官修闾氏「邦有故,则令守其闾互,唯执节者不几」。是门闾之政,俱以防遏寇盗。
〔一一〕则虞案:意林一引无「而」字。
〔一二〕苏舆云:「治要作『悌』,下同。」
〔一三〕则虞案:意林引作「举俭罚偷」。
〔一四〕孙星衍云:「意林『避』作『畏』,『贵强』下疑有『贵强』二字,后人以与下『贵强』重出,故脱之。」◎苏舆云:「拾补作『决狱不避贵强,而贵强恶之』,注云:『「而」字当补,「贵强」二字孙补。』案以上下文例之,卢补是也。治要有『贵强』二字,无『而』字。」◎则虞案:指海本补「贵强」二字。
〔一五〕苏舆云:「治要『所』上有『之』字。」◎则虞案:意林「所」作「取」,是也。
〔一六〕则虞案:治要「予」作「与」。
〔一七〕孙星衍云:「意林作『不能过礼』。」
〔一八〕黄以周云:「『乎』,御览作『于』,下二句俱同。」
〔一九〕则虞案:黄本「于」作「乎」。
〔二十〕孙星衍云:「意林作『臣请改辙,更治三年,必有誉也』。」◎苏舆云:「治要无『谨』字。」
〔二一〕陶鸿庆云:「『言』盖『皆』之坏字,『所求皆诺』,与上文『法则予,非法则否』正相反。」
〔二二〕苏舆云:「各本『是』下无『以』字,治要有。卢文弨云『当补』,今从之。『乎』,治要作『于』。」
〔二三〕则虞案:意林此二句「乎」「于」互易,元刻本亦作「于」。
〔二四〕孙星衍云:「艺文类聚作『昔者婴之所治者当赏,而今所以治者当诛』。」◎苏舆云:「治要有『而』字。」◎则虞案:御览两引「宜」并作「当」,「今」上有「而」字,治要亦有「而」字。
〔二五〕苏舆云:「治要作『景公乃任以国政焉』。」
景公恶故人晏子退国乱复召晏子第五
景公与晏子立于曲潢之上,晏子称曰:「衣莫若新,人莫若故。〔一〕」公曰:「衣之新也,信善矣,人之故,相知情〔二〕。」晏子归,负载使人辞于公曰:「婴故老耄无能也,请毋服壮者之事。」公自治国,身弱于高国,百姓大乱。公恐,复召晏子。诸侯忌其威,而高国服其政,田畴垦辟〔三〕,蚕桑豢收之处不足〔四〕,丝蚕于燕,牧马于鲁,共贡入朝〔五〕。墨子闻之曰:「晏子知道,景公知穷矣。」
〔一〕 苏时学云:「案古乐府有此二语,盖出晏子。」
〔二〕 孙星衍云:「嫌其知情实。」◎苏时学云:「即日久见人心之意。」◎则虞案:「故」下夺「也」字。
〔三〕 孙星衍云:「玉篇:『垦,苦狠切,耕也,治也。』『辟』当为『辟』。」
〔四〕 孙星衍云:「『豢』与『絭』通,说文:『稇,絭束也』,『絭,纕臂绳也』。玉篇:『絭,袪缓切。』」◎卢文弨云:「言民皆勤于事也。勤事者众,而地不足,故下云『丝蚕于燕,牧马于鲁』。然则『豢牧』当作『豢养牧放』解明矣。」◎俞樾云:「案『收』乃『牧』字之误,蚕桑豢牧之处不足,故下云『丝蚕于燕,牧马于鲁』也。孙氏不知『收』为『牧』之误,反读『豢』为『絭』,失之矣。」◎苏时学云:「『收』当作『牧』,谓畜牧也。故下言『牧马于鲁』。」◎则虞案:黄本、绎史、指海本俱作「牧」,他本俱作「收」。
〔五〕 陶鸿庆云:「『共贡入朝』,当作『燕鲁共贡,小国入朝』。内篇问上云『故小国入朝,燕鲁共贡』,外篇云『燕鲁共职,小国时朝』,皆其证。」
齐饥晏子因路寝之役以振民第六
景公之时饥〔一〕,晏子请为民发粟,公不许,当为路寝之台,晏子令吏重其赁〔二〕,远其兆〔三〕,徐其日,而不趋〔四〕。三年台成而民振〔五〕,故上说乎游,民足乎食〔六〕。君子曰:「政则晏子欲发粟与民而已,若使不可得,则依物而偶于政〔七〕。」
〔一〕 孙星衍云:「一本作『饥』,非。」
〔二〕 孙星衍云:「说文:『赁,庸也。』言重其庸直。」
〔三〕 于鬯云:「『远其兆』,义不可通。据荀子王霸篇『佻其期日』杨注云『「佻」与「傜」同,缓也,谓不迫促也』,引晏子春秋作『远其涂,佻其日』。然则今本『兆』『徐』二字互误,当作『远其徐,兆其日』。『徐』即『涂』之误,『兆』即『佻』之坏,抑即误『徐』为『涂』,读『兆』为『佻』,假借之例,亦无不可也。『佻』得有『缓』义者,朱骏声说文通训以为借作『迢遥』之『迢』,似较杨氏同『傜』之说为胜(『兆』声『〈摇,去扌〉』声,古音不同部,且『傜』亦非『缓』义也)。或云:方言『佻,疾也』,『疾』与『缓』义反,此犹乱之为治之例,亦一说。要杨以晏子证荀子,即可以荀子证晏子,彼云『佻其期日』,则此作『兆其日』不作『徐其日』明矣。后人不察,而倒乙之,不亦谬乎。」
〔四〕 孙星衍云:「读如『促』。」◎卢文弨云:「荀子王霸篇杨倞注引作『重其绩,远其涂,佻其日』,皆是也。『佻』,缓也。」◎则虞案:杨本「趋」作「趣」。
〔五〕 刘师培校补云:「荀子王霸篇杨注所引上有『故』字。」
〔六〕 刘师培校补云:「荀子注引作『欲上悦乎君,游民足乎食』。」
〔七〕 孙星衍云:「『物』,事也。言据事而不违于政事,谓为台。」◎俞樾云:「按『依』,犹『因』也。『偶』读为『寓』,古字通用。『寓』,犹『寄』也,『依物而偶于政』者,因物而寄于政也,若晏子因筑台之事而寄发粟之政是也。孙未得其义。」◎陶鸿庆云:「两『政』字皆当读为『正』。『偶』,合也。言论正道,则请发粟振民而已,既不可得,则依托他事而合于正也。问下篇云『世可以正则正,不可以正则曲』,即此义。」◎则虞案:陶说亦未醒豁,此有讹脱,不可强为之解。
景公欲堕东门之堤晏子谓不可变古第七
景公登东门防〔一〕,民单服然后上〔二〕,公曰:「此大伤牛马蹄矣〔三〕,夫何不下六尺哉?」晏子对曰:「昔者吾先君桓公,明君也,而管仲贤相也。夫以贤相佐明君,而东门防全也,古者不为〔四〕,殆有为也。蚤岁溜水至,入广门〔五〕,即下六尺耳,乡者防下六尺〔六〕,则无齐矣〔七〕。夫古之重变古常〔八〕,此之谓也。」
〔一〕 孙星衍云:「说文:『防,堤也。』」◎黄以周云:「东门防,亦称防门。」
〔二〕 苏时学云:「案『单服』,单衣也。言东门堤高,登者必减衣然后能进。」◎则虞案:「单服」恐「卑服」之讹,无逸「文王卑服」,是「卑服」连用之证。「卑服」即「屈服」,犹言「蒲服」「扶服」「俛服」。堤高不易行,匍匐委蛇而上之,下公云「此大伤牛马蹄矣」,正言陂陡之难登。
〔三〕 孙星衍云:「『蹄』,『蹢』字省文。」
〔四〕 黄以周云:「『不为』当作『不下』,涉下『有为』而误。」
〔五〕 孙星衍云:「说文:『溜,屋水流也。』『溜』同『溜』。」◎卢文弨云:「『溜』,『淄』字之讹。淄水在齐,与『菑』同,以下文『入广门』云云,当为『淄』字明矣。」◎俞樾云:「按孙说非是。下文曰『乡者防下六尺,则无齐矣』,是水之大如此,岂屋溜水乎?『溜』疑『淄』字之误,齐都营丘,淄水过其南及东,故有时淄水大至而为害也。」◎黄以周云:「按『溜』当作『济』,『广门』即『广里』,左氏襄十八年传曰:『会于鲁济同伐齐,齐诸御诸平阴,堑防门而守之广里。』司马彪郡国志云:『济北卢县有平阴城,有防门,有光里。』水经注京相璠云:『平阴城南,河道所由,名防门,去平阴三里。防门北有光里,亦名广里。』杜注左传云:『平阴城南有防,防有门,门外作堑,横行广一里。』本误防门在济水之北,广门又在防门之北,济水至,入广门,为防下六尺耳。」◎陶鸿庆云:「此言蚤岁水入广门,祇下于防六尺,故水不为害。故下云:『乡者防下六尺,则无齐也。』入广门下六尺,皆指水言。黄氏云『济水至,入广门,为防下六尺』,则下二句为赘语矣。」◎则虞案:指海本改作「淄水」。
〔六〕 孙星衍云:「『乡』,即『向』省。」
〔七〕 孙星衍云:「言国皆漂没。」
〔八〕 孙星衍云:「尔雅释诂:『古,故也』,『法,常也』。」
景公怜饥者晏子称治国之本以长其意第八〔一〕
景公游于寿宫〔二〕,睹长年负薪者,而有饥色〔三〕。公悲之,喟然叹曰〔四〕:「令吏养之!」晏子曰:「臣闻之,乐贤而哀不肖,守国之本也。今君爱老,而恩无所不逮〔五〕,治国之本也。」公笑,有喜色。晏子曰:「圣王见贤以乐贤,见不肖以哀不肖〔六〕。今请求老弱之不养,鳏寡之无室者〔七〕,论而共秩焉〔八〕。」公曰:「诺。」于是老弱有养,鳏寡有室。
〔一〕 则虞案:杨本此章缺。
〔二〕 孙星衍云:「齐桓公死于此宫,见前。」
〔三〕 孙星衍云:「『长』,艺文类聚作『耆』,义同。『长』,读『令长』。『饥』,艺文类聚作『饥』。」◎则虞案:说苑贵德篇、类聚八十俱无「者」字。
〔四〕 王念孙云:「案『叹曰』二字,后人所加。『公悲之,喟然令吏养之』,皆是记者之词(谏上篇『令吏诛之』,下篇『令吏谨守之』,杂下篇『令吏葬之』,皆记者之词)。后人加『叹曰』二字,则以『令吏养之』为景公语,谬以千里矣。说苑贵德篇有『叹曰』二字,亦后人依俗本晏子加之。艺文类聚火部引晏子作『公喟然令吏养之』,无『叹曰』二字。谏上篇『公喟然曰』,后人加『叹』字,下篇『喟然流涕』,后人加『叹曰』二字,谬皆与此同(辨见谏上、谏下)。」◎则虞案:指海本删「叹曰」二字。
〔五〕 卢文弨云:「说苑无『所』字,是。」
〔六〕 于鬯云:「谓从见以推及于所不见者,而亦哀乐之。」
〔七〕 则虞案:说苑「无」作「不」。
〔八〕 孙星衍云:「『共』,说苑作『供』。」
景公探雀鷇鷇弱反之晏子称长幼以贺第九
景公探雀鷇〔一〕,鷇弱,反之〔二〕。晏子闻之,不待时而入见景公〔三〕。公汗出惕然,晏子曰:「君何为者也〔四〕?」公曰:「吾探雀鷇〔五〕,鷇弱,故反之。」晏子逡巡北面再拜而贺曰:〔六〕「吾君有圣王之道矣〔七〕!」公曰:「寡人探雀鷇〔八〕,鷇弱,故反之,其当圣王之道者何也〔九〕?」晏子对曰:「君探雀鷇,鷇弱,反之〔一十〕,是长幼也〔一一〕。吾君仁爱,曾禽兽之加焉〔一二〕,而况于人乎〔一三〕!此圣王之道也〔一四〕。」
〔一〕 孙星衍云:「尔雅释鸟『生哺鷇』,郭璞注:『鸟子须母食之。』鲁语:『鸟翼鷇卵。』文子上德篇:『鷇卵不探。』方言:『爵子及鸡雏,皆谓之鷇。』」◎则虞案:说苑贵德、御览五百四十三「雀」皆作「爵」,下同。
〔二〕 苏舆云:「治要『反』上有『而』字。」◎则虞案:说苑、艺文类聚九十二、北堂书钞八十五、御览五百四十三,俱作「鷇弱,故反之」。御览九百二十二、合璧事类别集七十四无「故」字。有「故」字者是,下文正有「故」字。
〔三〕 王念孙云:「『景公』二字,乃涉上文而衍,当据治要删。案『不待时而入见』本作『不时而入见』,『时』,即『待』字也。『不待而入见』,谓先入见也,古书『待』字多作『时』(说见经义述闻『迟归有时』下),外下篇『晏子不时而入见』即其证。后人不知『时』为『待』之借字,故又加『待』字耳(说苑贵德篇作『不待请而入见』,『请』字亦后人所加,其谬更甚)。治要无『待』字,无『景公』字。」◎则虞案:指海本已删此二字。
〔四〕 则虞案:说苑「何」作「胡」。
〔五〕 则虞案:说苑「吾」作「我」。
〔六〕 孙星衍云:「尔雅释言:『逡,退也。』说文:『巡,视行貌。』」◎则虞案:说苑「曰」作「之」。
〔七〕 孙星衍云:「『王』,艺文类聚作『人』。」◎则虞案:北堂书钞、事类赋注十九、御览两引、合璧事类皆作「人」。
〔八〕 则虞案:说苑「人」下有「入」字。
〔九〕 孙星衍云:「『王』,一本作『人』。」
〔一十〕苏舆云:「治要『反』上有『故』字。」◎则虞案:说苑、御览俱有「故」字。
〔一一〕孙星衍云:「『是』,艺文类聚作『道』。」
〔一二〕刘师培补释云:「无『曾』字是也。『曾』篆书作『(图) 』,与『禽』相近,乃『禽』字讹文之并入者也。『禽兽之加』,犹言『禽兽是加』。」◎则虞案:治要、类聚「君」上无「吾」字,亦无「仁爱」二字。说苑无「曾」字,事类赋、御览九百二十二、合璧事类均作「禽兽若此」。
〔一三〕则虞案:类聚、御览九百二十二、合璧事类无「于」字。
〔一四〕则虞案:御览两引「王」俱作「人」。
景公睹乞儿于涂晏子讽公使养第十
景公睹婴儿有乞于涂者,公曰:「是无归矣〔一〕!」晏子对曰:「君存,何为无归?使吏养之〔二〕,可立而以闻。」
〔一〕 卢文弨云:「说苑作『夫』。」◎黄以周云:「元刻『矣』作『夫』。」◎则虞案:杨本、凌本「矣」作「夫」。
〔二〕 黄以周云:「元刻无『之』字。」◎刘师培校补云:「黄本及各本下有『之』字,说苑贵德篇作『使养之』。」◎则虞案:吴怀保本亦无「之」字。
景公惭刖跪之辱不朝晏子称直请赏之第十一
景公正昼,被发,乘六马,御妇人以出正闺〔一〕,刖跪击其马而反之〔二〕,曰:「尔非吾君也〔三〕。」公惭而不朝。晏子睹裔款而问曰〔四〕:「君何故不朝?」对曰:「昔者君正昼〔五〕,被发,乘六马,御妇人以出正闺〔六〕,刖跪击其马而反之,曰:『尔非吾君也。』公惭而反,不果出〔七〕,是以不朝。」晏子入见。景公曰:「昔者寡人有罪,被发,乘六马,以出正闺,刖跪击马而反之,曰:『尔非吾君也。』寡人以天子大夫之赐,得率百姓以守宗庙,〔八〕今见戮于刖跪,以辱社稷〔九〕,吾犹可以齐于诸侯乎?」晏子对曰:「君勿恶焉〔一十〕!臣闻下无直辞〔一一〕,上有隐君;〔一二〕民多讳言〔一三〕,君有骄行〔一四〕。古者明君在上,下多直辞〔一五〕;君上好善,民无讳言。今君有失行,刖跪直辞禁之〔一六〕,是君之福也。故臣来庆。请赏之,以明君之好善;礼之,以明君之受谏〔一七〕。」公笑曰:「可乎?」晏子曰:「可。」于是令刖跪倍资无征〔一八〕,时朝无事也。
〔一〕 孙星衍云:「尔雅释宫:『宫中小门谓之闱,其小者谓之闺。』」◎苏舆云:「治要『闺』作『门』,下同。」
〔二〕 孙星衍云:「『跪』,足也。荀子劝学篇:『蟹六跪而二螯。』说文『跪』字作『足』,刖足者使守门是也。『击』,御览一作『系』。」◎苏舆云:「治要无『其』字,与下文一律。」◎则虞案:黄本亦作「系」。
〔三〕 则虞案:御览四百二十八引无「尔」字。
〔四〕 孙星衍云:「『款』,说苑作『敖』,误。」
〔五〕 苏舆云:「『昼』,各本误『画』,拾补作『昼』,注云:『「画」讹。』今从拾补改。」
〔六〕 则虞案:说苑无「以」字。
〔七〕 孙星衍云:「今本作『公惭而出反不果』,据御览订正。」◎黄以周云:「元刻作『而出反』,误。」◎则虞案:杨本与元本同,凌本「果」下又有「出」字。
〔八〕 王念孙云:「案『天』字后人所加,『以子大夫之赐,得率百姓以守宗庙』,犹宋穆公言「若以大夫之灵,得保首领以没』也。后人不解古书文义,乃妄加一『天』字,『天子』『大夫』并称,斯为不伦。说苑正谏篇有『天』字,亦后人依俗本晏子加之,治要正作『子大夫』。」◎黄以周云:「元刻本脱『率』字。」◎于鬯云:「『以天子大夫之赐』,或谓诸侯之立,必天子使大夫命之,故景公为是言。然『大夫』二字究当省,其义终可疑。故王念孙杂志据群书治要无『天』字,谓此『天』字后人所加,『以子大夫之赐,得率百姓以守宗庙』,犹宋穆公言『若以大夫之灵,得保首领以没』也。说较近之。案:宋穆公语见左隐三年传,又襄十三年传,楚共王亦言『若以大夫之灵,得保首领以没于地』,与宋穆语同,而其称大夫则微异。隐传上文云:『宋穆公疾,召大司马孔父而属殇公焉。』则『大夫』,专指孔父也。襄传上文云『楚子疾,告大夫』,又下文云『莫对』,则『大夫』不专指一人,乃总称也。王以『天』字而为后人所加,则『子大夫』专指晏子,故舍楚共而用宋穆;然玩下句『得率百姓以守宗庙』,专指晏子而言,义或未备也。且说苑正谏篇亦有『天』字,则此『天』字殆不必后人所加,而为后人传写形误则有之矣。『天』盖当作『夫』,与晏子言故称『夫子』,指晏子也。景公称晏子为『夫子』,前后不胜举证,『大夫』亦总称也,景公言以晏子及众大夫之赐,得率百姓以守宗庙,则于文义为备,于辞令为宜。治要自脱落一『夫』字耳,犹赖今本及正谏篇存一『天』字,有迹可案,奈何因而抹之。孙星衍音义解此章『刖跪』云:『刖足者,使守门是也。』其说甚确。观下文『倍资无征,时朝无事』,亦足见是贱者刖跪为守门,贱者明不在大夫之列,正惟刖跪不在大夫之列,故言众大夫之赐,于下文『今见戮于刖跪以辱社稷』之语,不病也。」◎则虞案:指海本已删「天」字。
〔九〕 孙星衍云:「『见戮』,言戮辱。」◎苏舆云:「治要『辱』作『羞』。」
〔一十〕则虞案:说苑「勿」作「无」。
〔一一〕苏舆云:「治要『闻』下有『之』字。」◎则虞案:说苑亦有「之」字。指海本据增。
〔一二〕孙星衍云:「『隐』,御览作『堕』,是。一作『隐恶』。」◎苏舆云:「一本作『隐恶』,是也,与下『骄行』对文。治要作『惰君』。」◎则虞案:说苑作「上无隐君」,御览四百五十五引说苑作「上无隐恶」,是也。指海本改「惰君」,非。
〔一三〕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言」作「曰」,吴怀保本作「言」。
〔一四〕则虞案:御览四百二十八无「民多讳言」,下句作「民多骄行」,与此异。
〔一五〕则虞案:说苑「多」作「有」。
〔一六〕苏舆云:「治要作『而刖跪禁之』。」◎则虞案:说苑作「而刖跪有直辞」,御览四百二十八作「刖跪直禁」,指海本补「而」字。
〔一七〕孙星衍云:「『善』、『谏』为韵。」
〔一八〕孙星衍云:「说苑作『正』。」◎则虞案:御览引无「无征」二字。
景公夜从晏子饮晏子称不敢与第十二
景公饮酒,夜移于晏子〔一〕,前驱款门曰〔二〕:「君至!」晏子被元端〔三〕,立于门曰:「诸侯得微有故乎?国家得微有事乎〔四〕?君何为非时而夜辱〔五〕?」公曰:「酒醴之味,金石之声,愿与夫子乐之。」晏子对曰:「夫布荐席〔六〕,陈簠簋者,有人,臣不敢与焉〔七〕。」公曰〔八〕:「移于司马穰苴之家〔九〕。」前驱款门〔一十〕,曰:「君至!」穰苴介冑操戟立于门曰〔一一〕:「诸侯得微有兵乎?大臣得微有叛者乎〔一二〕?君何为非时而夜辱〔一三〕?」公曰:「酒醴之味,金石之声,愿与将军乐之〔一四〕。」穰苴对曰:「夫布荐席,陈簠簋者,有人,臣不敢与焉〔一五〕。」公曰:「移于梁丘据之家〔一六〕。」前驱款门,曰:「君至!」梁丘据左操瑟〔一七〕,右挈竽〔一八〕,行歌而出〔一九〕。公曰:「乐哉!今夕吾饮也〔二十〕。微此二子者〔二一〕,何以治吾国;微此一臣者,何以乐吾身〔二二〕。」君子曰〔二三〕:「圣贤之君,皆有益友,无偷乐之臣,景公弗能及,故两用之,仅得不亡〔二四〕。」
〔一〕 刘师培补释云:「说苑正谏篇作『景公饮酒,移于晏子家,前驱报闾曰「君至」』,则此书古本固有『家』字。下文云『移于司马穰苴之家』,『移于梁丘据之家』,则此文当有『家』字明矣。」◎陶鸿庆说同。◎则虞案:是也。御览八百四十四引正有「之家」二字。
〔二〕 孙星衍云:「『款』,说苑、御览作『报』。」◎则虞案:说苑「门」作「闾」,是也。下云「玄端立于门」,先报闾,故晏子得及被服在门,此「门」字盖为「闾」字之残。
〔三〕 孙星衍云:「『元端』,御览作『朝衣』。说文:『褍,衣正幅。』『端』与『褍』通。」
〔四〕 文廷式云:「微、犹无也,下文司马穰苴语同。」◎则虞案:说苑「事」作「故」,御览四百六十八,又八百四十四,两引亦作「故」。
〔五〕 则虞案:御览八百四十四引「君」上有「今」字。
〔六〕 孙星衍云:「『布』,御览一作『铺』。」◎苏舆云:「广雅:『荐,席也。』释名云:『荐,所以自荐藉也。』」◎刘师培校补云:「书抄百二十二、御览三百五十五、四百六十八、七百九,并引『布』作『铺』,下同。」
〔七〕 则虞案:御览四百六十八引「与」作「预」。
〔八〕 苏舆云:「治要无『曰』字,下同。」◎则虞案:御览八百四十四引作「公乃」。
〔九〕 孙星衍云:「史记列传:『司马穰苴者,田完之苗裔也。』齐景公时,……晏婴乃荐田穰苴。」
〔一十〕则虞案:说苑亦作「闾」。
〔一一〕孙星衍云:「『介』与『甲』通。」
〔一二〕苏舆云:「治要『叛者』作『兵』,下有『大臣得微有不服乎』一句。」
〔一三〕苏舆云:「治要『夜辱』作『来』,非。」
〔一四〕孙星衍云:「『将军』,说苑作『夫子』,谬。」◎王念孙云:「案此文本作『愿与夫子乐之』,与上文答晏子之言文同一例。后人以此所称是司马穰苴,故改『夫子』为『将军』耳。不知春秋之时,君称其臣无曰『将军』者。说苑作『夫子』,即用晏子之文,治要所引正作『夫子』。」◎则虞案:指海本已改作「夫子」。
〔一五〕则虞案:御览四百六十八引「与」亦作「预」。
〔一六〕则虞案:御览四百六十八作「又移」,八百四十四作「公复移」。
〔一七〕孙星衍云:「说苑『左』作『右』,下作『左』。」◎苏舆云:「治要作『拥琴』。」◎刘师培校补云:「书抄一百十引『瑟』作『琴』,治要作『左拥琴』,御览四百六十八作『左援琴』,八百四十四作『左执琴』。此作『操瑟』,『瑟』疑『琴』误。」
〔一八〕则虞案:御览八百四十四引「挈」作「拥」,杨本误「击」。
〔一九〕孙星衍云:「御览『出』作『至』。」◎黄以周云:「元刻『出』作『去』,误。一作『至』,亦非。」
〔二十〕则虞案:说苑「饮」下有「酒」字。御览四百六十八无「也」字,八百四十四无「今夕」五字。
〔二一〕黄以周云:「元刻作『彼』。」◎则虞案:说苑、治要正作「彼」,指海本已据改。
〔二二〕则虞案:御览四百六十八作「微二子」,「臣」下无「者」字,「身」下有「也」字,八百四十四引作「无彼二子何以持国,无此一臣何以乐身」。
〔二三〕王念孙云:「案『君子曰』以下数句,治要及御览人事部百九、饮食部二所引皆无此文。说苑有此文,而无『君子曰』三字,疑后人依说苑增入,而又加『君子曰』也。」
〔二四〕则虞案:指海本删「君子曰」以下一段。
景公使进食与裘晏子对以社稷臣第十三
晏子侍于景公,朝寒,公曰:「请进暖食〔一〕。」晏子对曰:「婴非君奉馈之臣也〔二〕,敢辞。」公曰:「请进服裘。」对曰:「婴非君茵席之臣也〔三〕,敢辞。」公曰:「然夫子之于寡人何为者也〔四〕?」对曰:「婴,社稷之臣也〔五〕。」公曰:「何谓社稷之臣〔六〕?」对曰:「夫社稷之臣〔七〕,能立社稷,别上下之义〔八〕,使当其理〔九〕;制百官之序,使得其宜〔一十〕;作为辞令,可分布于四方〔一一〕。」自是之后,君不以礼,不见晏子。〔一二〕
〔一〕 孙星衍云:「『暖』,说苑作『热』。」◎刘师培校补云:「治要及书抄百四十三引『暖』作『暖』,御览八百四十九引说苑亦作『公曰「请子进暖食于寡人」』,与今本臣术篇『请进热食』无『公曰』二字者不同。」◎则虞案:书钞三十七引亦作「暖」。
〔二〕 孙星衍云:「『奉馈』,说苑作『厨养』,『馈』与『馈』通。」
〔三〕 孙星衍云:「说文:『茵,车重席。』说苑『茵席』作『田泽』者,言猎兽取裘,亦通。」◎苏舆云:「秦风毛传云:『茵,虎皮也。』广雅云:『靯鞲谓之鞇。』司马相如说『茵从革』,汉书霍光传作『絪茵』。『絪』『鞇』并同义。」
〔四〕 则虞案:说苑无「之」字,「何」作「奚」。
〔五〕 则虞案:说苑、治要无「婴」字「也」字。
〔六〕 苏舆云:「治要作『公问社稷之臣若何』。」
〔七〕 苏舆云:「治要无『夫社稷之臣』五字。」
〔八〕 孙星衍云:「『别』,说苑作『辨』。」
〔九〕 则虞案:说苑「当」作「得」。
〔一十〕孙星衍云:「『稷』、『理』、『宜』为韵。」◎苏舆云:「治要『宜』作『所』。」
〔一一〕则虞案:治要无「分」字,「方」下有「也」字,指海本已据补。
〔一二〕则虞案:说苑下有「也」字。
晏子饮景公止家老敛欲与民共乐第十四
晏子饮景公酒,令器必新,家老曰:「财不足,请敛于氓〔一〕。」晏子曰:「止!夫乐者,上下同之〔二〕。故天子与天下,诸侯与境内,大夫以下各与其僚〔三〕,无有独乐。今上乐其乐,下伤其费,是独乐者也〔四〕,不可!」
〔一〕 则虞案:吴怀保本作「民」。
〔二〕 则虞案:杨本「上」误「止」。
〔三〕 孙星衍云:「『大夫』,一本作『匹夫』,非。」◎则虞案:说苑「大」上有「自」字,元刻本、活字本、嘉靖本皆作「匹夫」。
〔四〕 苏舆云:「音义『者』作『音』,云『「音」,一本作「者」。』」◎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嘉靖本、凌本皆作「音」。
晏子饮景公酒公呼具火晏子称诗以辞第十五
晏子饮景公酒,日暮,公呼具火,晏子辞曰:「诗云:『侧弁之俄』,言失德也。『屡舞傞傞〔一〕』,言失容也。『既醉以酒,既饱以德〔二〕,既醉而出,并受其福』,宾主之礼也。『醉而不出,是谓伐德』,宾之罪也〔三〕。婴已卜其日〔四〕,未卜其夜〔五〕。」公曰:「善。一举酒祭之,再拜而出。曰:「岂过我哉〔六〕,吾托国于晏子也。以其家货养寡人〔七〕,不欲其淫侈也〔八〕,而况与寡人谋国乎〔九〕!」
〔一〕 孙星衍云:「小雅宾之初筵诗。『屡』,『屦』省文,当为『娄』。」◎则虞案:此引诗亦古文诗说也。说文「姕」下引诗作「娄舞姕姕」,盖三家作「姕」。
〔二〕 孙星衍云:「小雅宾之初筵篇无此二句。」◎王念孙云:「案此二句,后人所加。晏子引宾之初筵以戒景公,前后所引,皆不出本诗之外,忽阑入既醉之诗,则大为不伦,其谬一也;既醉之诗,是说祭宗庙旅酬无筭爵之事,非宾主之礼,今加此二句,则与下文『宾主之礼也』五字不合,其谬二也。说苑反质篇有此二句,亦后人依俗本晏子加之,不可信。」◎则虞案:指海本已删。
〔三〕 孙星衍云:「说苑『宾』作『宾主』,非。」◎俞樾云:「案上云『「既醉而出,并受其福」,宾主之礼也』,此云『「醉而不出,是谓伐德」,宾主之罪也』,两文相应,不得无『主』字。后人因『醉而不出』,以宾言,不以主言,故删『主』字。然不出者宾也,留宾不出者主也,当是时晏子为主人,则固不应专罪客矣,当从说苑补『主』字。」◎则虞案:俞说未审。郑笺云:「宾醉则出,与主人俱有美誉,醉至若此,是诛伐其德也。饮酒而诚得嘉宾,则于礼有善威仪。」是属宾而言。且诗曰「并受其福」,「其」者,即指宾言,亦重在宾,不重在主。说苑「主」字或后人所增,此无「主」字,乃存古义。俞说不可从。
〔四〕 孙星衍云:「『已』,说苑作『以』。」◎则虞案:绵眇阁本、杨本亦作「以」。
〔五〕 则虞案:左襄公二十二年传:「饮桓公酒乐,公曰:『以火继之。』辞曰:『臣卜其昼,未卜其夜,不敢。』」此袭敬仲之言。
〔六〕 俞樾云:「案『岂过我哉』,当作『我岂过哉』,公自喜托国之得人,故曰『我岂过哉,吾托国于晏子也』。如今本,则语不可通矣。」◎黄以周云:「下句连读,言不得以托国晏子而过我。」
〔七〕 孙星衍云:「『养』,说苑作『善』,是。」卢文弨云:「『货养』,说苑作『贫善』。」
〔八〕 则虞案:凌本无「其」字。
〔九〕 则虞案:杨本「与」作「于」。
晋欲攻齐使人往观晏子以礼侍而折其谋第十六〔一〕
晋平公欲伐齐〔二〕,使范昭往观焉〔三〕。景公觞之,饮酒酣〔四〕,范昭曰〔五〕:「请君之弃罇〔六〕。」公曰:「酌寡人之罇,进之于客〔七〕。」范昭已饮〔八〕,晏子曰〔九〕:「彻罇,更之〔一十〕。」罇觯具矣〔一一〕,范昭佯醉,不说而起舞〔一二〕,谓太师曰〔一三〕:「能为我调成周之乐乎〔一四〕?吾为子舞之〔一五〕。」太师曰:「冥臣不习〔一六〕。」范昭趋而出〔一七〕。景公谓晏子曰〔一八〕:「晋,大国也〔一九〕,使人来将观吾政〔二十〕,今子怒大国之使者,将奈何?」晏子曰:「夫范昭之为人也〔二一〕,非陋而不知礼也〔二二〕,且欲试吾君臣,故绝之也〔二三〕。」景公谓太师曰〔二四〕:「子何以不为客调成周之乐乎〔二五〕?」太师对曰:「夫成周之乐,天子之乐也,调之〔二六〕,必人主舞之。今范昭人臣,欲舞天子之乐,臣故不为也〔二七〕。」范昭归以报平公曰〔二八〕:「齐未可伐也〔二九〕。臣欲试其君,而晏子识之〔三十〕;臣欲犯其礼,而太师知之〔三一〕。」仲尼闻之曰〔三二〕:「夫不出于尊俎之间,而知千里之外,其晏子之谓也。可谓折冲矣〔三三〕!而太师其与焉。」
〔一〕 则虞案:吴勉学本误连上章。
〔二〕 孙星衍云:「『伐』,后汉书注作『攻』。」◎则虞案:新序杂事「攻」作「伐」,御览五百七十四、七百六十一、事类赋注十一引作「晋欲攻齐」。孙云「后汉书注」,案见卷九十。
〔三〕 孙星衍云:「文选注作『晋平公使范昭观齐国政』。」◎苏舆云:「文选注本韩诗外传。」◎则虞案:后汉书卷六及九十注、御览七百六十一引无「往」字,五百七十四引无「焉」字。
〔四〕 孙星衍云:「一本作『醉』。」◎则虞案:黄本正作「醉」,后汉书注、文选注、御览两引皆无「饮酒酣」三字,韩诗外传八作「景公锡之宴」,新序作「景公赐之酒酣」。
〔五〕 孙星衍云:「文选注作『起曰』。」◎则虞案:御览五百七十四引无「曰」字,外传上有「晏子在前」四字,又「起」作「趋」。
〔六〕 孙星衍云:「韩诗外传作『愿君之倅樽以为寿』,新序作『愿请君之樽酌』,后汉书注作『序酌』,文选注作『愿得君之樽为寿』。按说文:『{尊卄},酒器也,或作「尊」。』玉篇或作『樽』、『僔』。又云『罇』同『樽』。是『樽』、『罇』、『僔』皆『尊』字之俗。」◎黄以周云:「『罇』当作『尊』,后汉书马融传注作『愿请君之弃酌』。」◎刘师培校补云:「御览七百六十一引作『请君弃樽酌』,五百七十四作『请公之樽酌』,事类赋注十一作『范昭请公之樽酌』,孙子杜牧注引同(『公』作『君』)。疑今本『樽』下挩『酌』字。玉海八十九引作『范昭起曰「愿得君之樽为寿」』,又与文选张载杂诗注、陆机连珠注引同(见音义)。」◎于省吾云:「『弃罇』不词,作『倅樽』者是也。古『倅』字本省作『卒』,讹为『弃』。周礼夏官『诸子掌国之倅』,注『故书「倅」为「卒」』,郑司农云『「卒」读如「物有副倅」之「倅」』。按『倅』亦通『萃』,故副车曰萃车,古鉨有萃车马之语。易坎六四虞注『礼有副尊』,盖君之饮酒,用尊非一,故有副尊,亦犹鼎之有陪鼎也。尊以储酒,饮则用觯用爵用角,故下云『罇觯具矣』。尊有勺,所以罇酒者。甲骨文金文『尊』字通作『{尊卄}』或『〈阝{尊卄}〉』,然则『罇』、『樽』、『僔』、『尊』均后起字矣。此文本谓范昭请君之倅尊为无礼,故下文『公曰「酌寡人之罇,进之于客」』。孙星衍谓文选注作『公令左右酌樽以献』,若礼应酌君之尊,则无须称『公曰』矣。又下云『范昭已饮,晏子曰「彻罇更之」。罇觯具矣,范昭佯醉,不说而起舞』。是晏子以酌君尊为失礼,故彻罇别具罇觯,而范昭因以佯醉不说而起舞也。」◎则虞案:宋本御览五百七十四引作「弃酌」。
〔七〕 孙星衍云:「文选注作『公令左右酌樽以献』,后汉书注作『公曰「诺」』。」◎黄以周云:「元刻无『公曰』至『彻罇』二十字,误脱一行。」◎苏舆云:「韩诗外传作『酌寡人樽,献之客』。」◎刘师培校补云:「孙子杜牧注略同,御览五百七十四引作『公曰「诺」,告侍者酌之』,事类赋注作『公曰「诺」,告侍者酌樽进之』。疑今本『公曰』下挩『诺』字,余均后人据新序改。韩诗外传八作『公顾左右曰「酌寡人樽献之」』。」◎则虞案:嘉靖本、绵眇阁本、吴怀保本均挩一行。
〔八〕 孙星衍云:「一本作『饮之』,非。」◎则虞案:文选注、御览五百七十四、七百六十一俱无此四字,后汉书注、孙子注盖用新序文。下云「彻尊」,是酌酒犹未献也,不当言「饮」。
〔九〕 孙星衍云:「文选注,后汉书注作『已饮』。」
〔一十〕则虞案:外传作「晏子对曰『彻去尊』」,新序作「晏子曰『彻尊更之』」,后汉书及文选杂诗注、连珠注两引「曰」均作「命」,孙子注引作「晏子彻尊更为酌」,御览七百六十一引作「晏子命彻尊革具」,各不相同。作「曰」、「对曰」者,误。
〔一一〕则虞案:此四字各书皆无,惟新序有,句上当有「曰」字。此燕礼也。凡礼,饮酒君臣不相袭饮器。燕礼:「更爵,洗升,酌膳酒以降,酢于阼阶下。」注:「更爵者,不敢袭至尊者。」又「易觯洗」注:「君尊不酌故也。凡爵不相袭者也,于尊者言更,自敌以下言易。」贾疏云:「袭,因也。献君自酢同用觚,必更之者,不敢因君之爵。」敖继公云:「不敢用君器也。」今范昭请君之尊,而景公与之,是相袭矣,非礼也,故晏子更之。
〔一二〕则虞案:外传无「佯醉」二字,选注引亦无,恐亦新序误增也。此不知燕礼有舞勺,而疑为醉而起舞,因妄增「佯醉」二字。
〔一三〕孙星衍云:「『谓』,韩诗外传、文选注作『顾』。」◎则虞案:燕礼「大师告于乐正曰正歌备」,注:「大师,上工也。」大师为乐工之长。
〔一四〕孙星衍云:「『调』,韩诗外传、文选注作『奏』。」◎黄以周云:「文选陆机演连珠注作『为我奏成周之乐』,无『能』『乎』字。」◎则虞案:御览五百七十四作「调成周之乐」。
〔一五〕则虞案:外传作「愿舞」,御览五百七十四作「吾为之舞」,孙子注作「吾为舞之」。
〔一六〕孙星衍云:「『冥』,韩诗外传、文选注作『盲』,『冥』『盲』音义俱相近。」◎则虞案:新序作「冥」,孙子注、御览五百七十四、事类赋皆作「瞑」。周礼春官序官注:「凡乐之歌必使瞽蒙为焉,命其贤知者以为大师小师。」故云「盲臣」,亦称「冥臣」。
〔一七〕则虞案:外传作「范昭起出门」,孙子注作「范昭起出」,杨本「趋」作「趣」。
〔一八〕则虞案:孙子注作「景公曰」,御览五百七十四作「公问晏子」。
〔一九〕则虞案:外传作「夫晋,天下大国也」。
〔二十〕则虞案:外传作「使范昭来观齐国之政」,孙子注作「来观吾政」。
〔二一〕则虞案:外传无「夫」字,新序无「也」字,孙子注只有「观范昭」三字。御览作「昭非不知礼也」。
〔二二〕则虞案:新序「知」作「识」,孙子注作「非陋于礼者」。
〔二三〕则虞案:孙子注引作「且欲惭于国臣,故不从也」,御览亦作「惭」。
〔二四〕则虞案:外传作「于是景公召太师而问之曰」,御览作「公问太师」。
〔二五〕则虞案:外传作「范昭使子奏成周之乐,何故不调」。
〔二六〕则虞案:新序「调」上有「若」字,孙子注「调之」作「惟」,初学记十五「天子」下无「之」字。
〔二七〕黄以周云:「初学记十五作『臣不敢为之』。」◎则虞案:新序「臣」下有「也」字,「欲」上有「而」字,孙子注亦有「而」字,无「之」字,御览作「范昭人臣而舞之,臣故不为」。此云「成周之乐,天子之乐」者,盛乐也。凡享元侯,工歌清庙,下管象舞及夏钥,谓堂下吹管而迭兴象舞及夏钥二舞;若享诸侯,歌文王。此天子之乐也。左传穆叔聘于晋,晋侯享之,金奏肆夏,不拜,歌文王,不拜,谓其非礼也;歌鹿鸣之三,三拜,礼也。是侯国享聘大夫当升歌鹿鸣之三,不得用盛乐。今范昭命奏成周之乐者,是僭礼矣。飨礼今亡,人主起舞,其制未详。周礼钥人自有专属,亦未闻君主自舞之说。
〔二八〕孙星衍云:「『以报』,文选注作一『谓』字,非。」◎则虞案:外传、孙子注、御览无「以」字,新序「报」作「告」,后汉书注「平」上有「晋」字。
〔二九〕孙星衍云:「『伐』,韩诗外传、文选注作『并』。」◎刘师培校补云:「任渊山谷诗内集卷一注、史容山谷诗外集卷十七注引『伐』作『并』,与外传同,新序亦作『伐』。」◎则虞案:御览两引皆作「伐」,七百六十一引「未」作「不」。
〔三十〕孙星衍云:「『试』,后汉书注作『惭』,『识』,韩诗外传、文选注、后汉书注作『知』。」◎刘师培校补云:「御览五百七十四、七百六十一及事类赋注并引『试』作『惭』。事类赋注引『识』作『知』,任渊、史容山谷诗注引同,又『臣』字作『吾』,无『而』字(孙子杜牧注「试」作「辱」,「识」作知)。」
〔三一〕孙星衍云:「文选注下云:『于是辍伐齐谋。』」◎王念孙云:「案『礼』本作『乐』,此涉上文『不知礼』而误。太师掌乐,故曰『臣欲犯其乐,而太师知之』。若礼,则非太师所掌,且上文屡言成周之乐,则此不得言礼明矣。新序杂事一作『礼』,亦校书者依俗本晏子改之。韩诗外传八及文选张协杂诗注、陆机演连珠注引晏子并作『欲犯其乐』。」◎刘师培校补云:「事类赋注引『知』作『识』,孙子杜牧注同。任渊、史容山谷诗注引『臣』作『吾』,『礼』作『乐』,无『而』字,下有『于是辍伐齐谋』六字。此疑后人据新序改。」◎则虞案:御览引亦作「礼」,作「礼」,义可通,不必改为「乐」。
〔三二〕孙星衍云:「『仲尼』,文选注作『孔子』。」◎黄以周云:「元刻脱『之曰』二字。」◎则虞案:新序、孙子注、后汉书注引皆作「仲尼」,孙子注无「之曰」二字,外传、文选注两引、御览七百六十一、任渊史容山谷诗注引皆作「孔子」,杨本、凌本皆无「之」字。
〔三三〕孙星衍云:「按『冲』者,冲车折挫之也。」◎王念孙云:「案此文本作『夫不出于尊俎之间,而知冲千里之外,其晏子之谓也』,无『可谓折冲矣』五字。『知冲』,即『折冲』也,『知』『折』声相近,故字亦相通(说见经义述闻大戴记)。荀子劝学篇『锲而舍之,朽木不折』,大戴记『折』作『知』(宋元明本皆如是,俗本依荀子改『知』为『折』,辩见经义述闻),是其证也。旧本『知』下脱『冲』字,而后人不知,又于『晏子之谓也』下加『可谓折冲矣』五字,谬矣。(高注吕氏春秋云:『冲车,所以冲突敌军,而陷破之也。』有道之国,不可攻伐,使欲攻己者折还其冲车于千里之外,不敢来也,故曰『不出于尊俎之间,而折冲千里之外』。作『知冲』者,借字耳。不当更有『可谓折冲矣』五字。)新序与此同,亦校书者依俗本晏子改之。后汉书马融传注、御览器物部六引晏子并作『起于尊俎之间,而折冲千里之外』。文选张协杂诗注、册魏公九锡文注、为袁绍檄豫州文注、为石仲容与孙皓书注、演连珠注、杨荆州诔注并引作『不出尊俎之间,而折冲千里之外,晏子之谓也』,皆无『可谓折冲矣』句。大戴记王言篇『明王之守也,必折冲乎千里之外』,吕氏春秋召类篇『夫修之于庙堂之上,而折冲乎千里之外者,其司城子(图) 之谓乎』,立义并与晏子同。韩诗外传『孔子闻之曰「善乎!晏子不出俎豆之间,折冲千里」』,即本于晏子。且据后汉书、文选注、御览所引皆作『折冲千里之外』,则今本晏子『知千里之外』,『知』下脱去『冲』字,而『知冲』即是『折冲』,不当更有『可谓折冲』句明矣。」◎刘师培校补云:「任渊、史容山谷诗注引『知』作『折冲』,孙子杜牧注同。此亦后人据新序改。盐铁论崇礼篇曰『昔晏子修之罇俎之间,而折冲乎千里』,是其证也。据下云『何冲之能折』,则『折冲』犹言『却兵』。御览三百廿二引韩诗外传云:『身不出樽俎之间,而折冲千里之外。』又引注云:『冲,冲车也,谓敌人设此以临城,大臣谋于庙堂,遥以折之,是即折冲之义。』又淮南兵略训云:『修政庙堂之上,而折冲千里之外。』大戴王言篇亦云:『折冲乎千里之外。』并其证。」◎则虞案:此处似作「不出于尊俎之间,而折冲千里之外,其晏子之谓也,可谓知矣」。后「知」与「折冲」易位,因而致讹。
景公问东门无泽年谷而对以冰晏子请罢伐鲁第十七
景公伐鲁,傅许〔一〕,得东门无泽〔二〕,公问焉〔三〕:「鲁之年谷何如〔四〕?」对曰〔五〕:「阴水厥,阳冰厚五寸〔六〕。」不知,以告晏子〔七〕。晏子对曰:「君子也〔八〕。问年谷而对以冰,礼也。阴水厥,阳冰厚五寸者,寒温节〔九〕,节则刑政平〔一十〕,平则上下和,和则年谷熟〔一一〕。年充众和而伐之〔一二〕,臣恐罢民弊兵,不成君之意〔一三〕。请礼鲁以息吾怨〔一四〕,遣其执〔一五〕,以明吾德。」公曰:「善。」乃不伐鲁〔一六〕。
〔一〕 孙星衍云:「『傅』,读『附』,墨子有蚁傅篇。」◎刘师培校补云:「白帖八十一引作『景公将伐鲁,特〈言瓦〉东门无泽』。『特〈言瓦〉』即『傅许』之讹,『许』即诗鲁颂『居常与许』之『许』也。」◎则虞案:北堂书钞一百五十九、御览三十五、又六十八引皆无「傅许」二字。
〔二〕 孙星衍云:「姓东门,字无泽。」
〔三〕 则虞案:书钞作「问曰」,御览三十五作「公问」,六十八作「问之」。
〔四〕 孙星衍云:「说文『(图) ,谷孰也』。」◎则虞案:书钞引「谷」作「丰」。
〔五〕 孙星衍云:「今本脱『曰』字,据御览增。」◎则虞案:书钞亦有「曰」字。
〔六〕 卢文弨云:「文选海赋注引作『阴冰凝阳』,御览『水』亦作『冰』。」◎王念孙云:「卢读『阴水厥阳』为句,非也。此文本作『阴冰凝』(句),『阳冰厚五寸』(海赋『阳冰不冶』本此)。『阴冰』者,不见日之冰也;『阳冰』者,见日之冰也。言不见日之冰皆凝,见日之冰则但厚五寸也。文选注及御览皆作『阴冰凝』,自是旧本如此;今本作『阴水厥』,误也。」◎黄以周云:「按王读是也,而义又未尽。『阴冰』者,阴寒之冰,冻于地下者也;『阳冰』者,阳烜之冰,结于水上者也。月令曰:『水始冰,地始冻。』夏小正曰『正月寒日涤冻涂』,传曰:「涤也者,变也,变而暖也;冻涂者,冻下而泽上多也。』管子曰:「日至六十日而阳冻释,七十日而阴冻释。』皆其证。『阴冰凝,阳冰厚五寸』,谓寒温得其时,故下曰『寒温节』。冬有坚冰,为下年谷熟之兆,今俗尚有此占。」◎刘师培校补云:「书抄、白帖引作『阴冰厥』,御览六十八引作『阴冰凝』,当据订。事类赋注八引作『阴不凝』,『不』疑『水』误。」◎则虞案:黄本、吴怀保本、指海本「水」作「冰」。
〔七〕 孙星衍云:「御览作『公问晏子』。」◎王念孙云:「句上脱『公』字。」◎则虞案:指海本增「公」字。
〔八〕 则虞案:御览三十五引无「子也」二字,是也。「君问年谷而对以冰」,即承上而来。
〔九〕 则虞案:书钞、御览两引句下皆有「也」字。
〔一十〕则虞案:「刑」字衍,书钞、御览皆无「刑」字。又书钞不重「节」字。
〔一一〕孙星衍云:「御览作『寒温节则政平,政平则上下和,上下和则年谷孰』。」
〔一二〕则虞案:黄本「充」误「克」。
〔一三〕孙星衍云:「御览作『臣恐疲兵而无成』。」◎则虞案:指海本改作「罢民弊兵而无成」。
〔一四〕孙星衍云:「御览作『愁』。」◎则虞案:宋本御览不作「愁」。又书钞、御览引皆无「吾」字,指海本作「君盍礼鲁,以息吾怨」。
〔一五〕则虞案:杨本误作「遗」。
〔一六〕孙星衍云:「『乃』,御览作『遂』。」◎刘师培校补云:「白帖引『乃』作『遂』。」◎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嘉靖本脱「伐」字,他本皆有。
景公使晏子予鲁地而鲁使不尽受第十八
景公予鲁君地,山阴数百社〔一〕,使晏子致之,鲁使子叔昭伯受地〔二〕,不尽受也。晏子曰:「寡君献地,忠廉也,曷为不尽受?」子叔昭伯曰:「臣受命于君曰:『诸侯相见,交让,争处其卑,礼之文也〔三〕;交委多,争受少,行之实也〔四〕。礼成文于前,行成章于后〔五〕,交之所以长久也。』且吾闻君子不尽人之欢,不竭人之忠〔六〕,吾是以不尽受也。」晏子归报公,公喜笑曰:「鲁君犹若是乎。」晏子曰:「臣闻大国贪于名,小国贪于实,此诸侯之通患也〔七〕。今鲁处卑而不贪乎尊,辞实而不贪乎多,行廉不为苟得,道义不为苟合,不尽人之欢,不竭人之忠,以全其交〔八〕,君之道义,殊于世俗,国免于公患。」公曰:「寡人说鲁君,故予之地,今行果若此,吾将使人贺之。」晏子曰:「不〔九〕!君以驩予之地,而贺其辞,则交不亲,而地不为德矣。」公曰:「善。」于是重鲁之币,毋比诸侯,厚其礼,毋比宾客。君子于鲁,而后明行廉辞地之可为重名也。
〔一〕 孙星衍云:「盖泰山之阴也。史记集解贾逵曰:『二十五家为一社。』」
〔二〕 孙星衍云:「左传昭十六年有子服昭伯,杜预注:『惠伯之子子服回也。』疑即此人。」
〔三〕 则虞案:「让」下疑夺「尊」字,「交让尊」,君子自卑而尊人也。
〔四〕 则虞案:「受」下疑夺「其」字,「争受其少」,与上「争处其卑」对文。
〔五〕 则虞案:「礼之文」「行之实」对文,此承上来,「章」疑「实」字之讹。
〔六〕 则虞案:两语见曲礼上。又大戴礼曾子立事:「君子不绝人之欢,不尽人之礼。」
〔七〕 孙星衍云:「『通』,一本作『公』,按下文亦作『公患』。」◎黄以周云:「元刻作『公』,凌本同。」◎则虞案:杨本同,吴勉学本作「通」。
〔八〕 则虞案:此亦用曲礼文。
〔九〕 于鬯云:「『不』下当脱『可』字,一云『不』读『否』,然恐非。」
景公游纪得金壶中书晏子因以讽之第十九
景公游于纪〔一〕,得金壶〔二〕,乃发视之〔三〕,中有丹书〔四〕,曰:「食鱼无反〔五〕,勿乘驽马〔六〕。」公曰:「善哉!知苦言〔七〕,食鱼无反,则恶其鱢也〔八〕;勿乘驽马,恶其取道不远也〔九〕。」晏子对曰:「不然。食鱼无反,毋尽民力乎〔一十〕!勿乘驽马,则无置不肖于侧乎!」公曰:「纪有书〔一一〕,何以亡也〔一二〕?」晏子对曰:「有以亡也。婴闻之,君子有道,悬之闾〔一三〕。纪有此言,注之壶〔一四〕,不亡何待乎〔一五〕!」
〔一〕 孙星衍云:「今本脱『景』字,据御览增。括地志:『剧,菑州县也,故剧城在青州寿光县南三十一里,故纪国。』」
〔二〕 孙星衍云:「今本脱『壶』字,一本作『缄』字,非。据御览壶部引此文订正。」◎黄以周云:「凌本作『金缄』,卢云:『后「壶」与「闾」韵,不当作「缄」。』」◎刘师培校补云:「御览七百六十一引『得』下有『一』字。」◎则虞案:宋本御览无「一」字,元刻本脱「壶」字,空一格,下同。杨本作「缄」,下同。黄本「金」作「缶」。吴怀保本、绵眇阁本、吴勉学本作「乃」。
〔三〕 苏舆云:「王氏杂志作『发其视之』。」◎王念孙云:「案『发其视之』本作『发而视之』,今本『而』作『其』,则文不成义。御览器物部六、兽部八、玉海十四引此并作『发而视之』。一本作『乃发视之』,亦后人以意改。」◎则虞案:宋本御览七百六十一引及杨本、凌本作「发视之」,事类赋注二十一「其」作「而」,指海本改作「发而视之」。
〔四〕 孙星衍云:「一本作『月书』,据御览改。」◎文廷式云:「丹书,盖即印刻,所谓朱文也。」◎则虞案:御览八百九十六引无「中」字,黄本、杨本、凌本皆作「月」,「月」为「丹」之形讹。
〔五〕 于鬯云:「食鱼者必先食一面,然后反之,再食一面。『无反』者,留其下一面不食也。」
〔六〕 孙星衍云:「说文无『驽』字,字林:『骀也。』玉篇:『乃乎切,最下马也。』」◎则虞案:御览八百九十六、事类赋注引作「勿食反鱼,无乘驽马」。
〔七〕 俞樾云:「按『知』当作『如』,『苦』当作『若』,皆形似而误也。『善哉如若言』,犹云『善哉如若所言』。」◎黄以周云:「『苦』字误,元刻作『若』,卢校同。」◎则虞案:绵眇阁本作「苦」,杨本、凌本俱作「若」。
〔八〕 孙星衍云:「说文:『鱢,鮏臭也。』玉篇:『先刀切。』」◎则虞案:御览、事类赋注引「无」作「不」。
〔九〕 刘师培校补云:「此疑当作『不远取道』,与上『鱢』字协韵。」
〔一十〕则虞案:御览、事类赋注引「乎」作「也」。
〔一一〕则虞案:事类赋注引作「纪得此书」,御览引作「纪有此书」。
〔一二〕孙星衍云:「谓其言可传,不当亡国。」◎则虞案:御览引无「也」字。
〔一三〕孙星衍云:「古人门席皆有铭。」◎刘师培校补云:「玉海三十一引『悬』作『垂』。」
〔一四〕孙星衍云:「一本作『缄』,一本作『其』,皆非。『闾』、『壶』为韵。」◎则虞案:吴怀保、吴勉学本俱作「其」。
〔一五〕则虞案:御览、事类赋注引作「纪有此书,藏之于壶,不亡曷待。」
景公贤鲁昭公去国而自悔晏子谓无及已第二十
鲁昭公弃国走齐〔一〕,齐公问焉〔二〕,曰:「君何年之少,而弃国之蚤?奚道至于此乎〔三〕?」昭公对曰:「吾少之时〔四〕,人多爱我者,吾体不能亲〔五〕;人多谏我者,吾志不能用〔六〕;好则内无拂而外无辅〔七〕,辅拂无一人,谄谀我者甚众。譬之犹秋蓬也,孤其根而美枝叶,秋风一至,根且拔矣〔八〕。」景公辩其言,以语晏子〔九〕,曰:「使是人反其国,岂不为古之贤君乎〔一十〕?」晏子对曰:「不然。夫愚者多悔〔一一〕,不肖者自贤,溺者不问坠〔一二〕,迷者不问路。溺而后问坠,迷而后问路〔一三〕,譬之犹临难而遽铸兵,噎而遽掘井〔一四〕,虽速亦无及已〔一五〕。」
〔一〕 则虞案:说苑敬慎篇作「鲁哀侯弃国而走齐」。御览九百九十七引作「鲁哀公」,「弃」作「失」。治要、类聚亦作「失」。作「昭公」作「失」者是,指海本已据改。
〔二〕 王念孙云:「『齐』字涉上句『走齐』而误,当从御览作『景公问焉』。治要作『齐景公问焉』,亦衍『齐』字。」◎则虞案:指海本已改作「景公」。
〔三〕 王念孙云:「案类聚、御览并作『子之年甚少,奚道至于此乎』,『道』,由也,言何由至于此也,『此』字正指失国而言。说苑作『君何年之少,而弃国之蚤』,无『奚道至于此乎』六字。今既从说苑作『君何年之少,而弃国之蚤』,又从晏子作『奚道至于此乎』,既言『何』,又言『奚』,既言『弃国』,又言『至于此』,则累于词矣。」◎苏舆云:「治要作『子之迁位新,奚道至于此乎』。」◎则虞案:指海本从御览改。
〔四〕 孙星衍云:「一本作『吾之少时』。」◎则虞案:黄本、吴勉学本正如此。
〔五〕 则虞案:说苑作「人多爱臣,臣爱而不近也」,御览九百九十七引「体」作「礼」。汉书贾谊传「所以体貌大臣」,注:「谓加礼容而敬之也。」
〔六〕 则虞案:说苑作「人多谏臣,臣受而不能从」,御览「志」作「忌」,「用」作「从」。
〔七〕 苏舆云:「王氏杂志『好』作『是』。」◎王念孙云:「案『则』本作『以』,『是以』二字,乃推言其所以无辅弼之故,今本作『是则』,亦后人以说苑改之。治要、类聚、御览并作『是以』(今本类聚脱『以』字,御览脱『是』字,唯治要不误)。」◎黄以周云:「『好』字误,元刻作『是』。」◎则虞案:说苑「拂」作「闻」,「辅」下有「也」字,治要、御览引「拂」作「弼」,治要又无「而」字。指海本「好则」已改为「是以」。
〔八〕 王念孙云:「案治要作『孤其根荄,密其根叶,春气至,偾以揭也』。偾,仆也;揭,蹶也(大雅荡篇『颠沛之揭』」)。秋蓬末大而本小,故春气至,则根烂而仆于地。类聚、御览并作『孤其根本,密其枝叶』,今本云云,亦后人以说苑窜改。说苑作『恶于根本,而美于枝叶,秋风一起,根且拔矣』。程氏易畴通艺录曰:『蓬之根孤,而枝叶甚繁,既枯,则近根处易折,折则浮置于地,大风举之,乃戾于天,故言飞蓬也。说苑言「拔」,盖考之不审矣。曹植诗云:「吁嗟此转蓬,居世何独然。」又云:「愿为中林草,秋随野火燔,糜灭岂不痛,愿与根荄连。」可见蓬转而飞,不得与根荄连,是折而非拔也。司马彪诗云:「秋蓬独何辜,飘飖随风转,长飙一飞薄,吹我之四远,搔首望故株,邈然无由返。」若蓬遇风而拔,则故株随枝而逝,安得云「搔首望故株」邪?』念孙案:程说甚核。又案:晏子作『孤其根荄,密其枝叶』,『密』与『孤』正相对;说苑作『恶于根本,美于枝叶』,『美』与『恶』亦相对。今本晏子作『孤其根,而美枝叶』,『美』与『孤』不相对,两用晏子、说苑之文,斯两失之矣。」◎黄以周云:「按古人文字多以相错见义,此文当以『孤其根而美枝叶』为正,根言孤,以见枝叶之密,枝叶言美,以见根之恶,诸书所引,欲取文字正对,以意改尔。『根且拔矣』,当依治要作『偾且揭』。说文:『偾,僵仆也。揭,高举也。』蓬至秋,既仆于地,大风举之,终且高戾于天,程说是也。」◎刘师培补释云:「二说均非。『孤』者,『窳』之假字,『窳』亦恶也,史记五帝本纪『皆不苦窳』,货殖传云『以故呰窳』,荀子议兵篇云『械用兵革,窳楛不便利者弱』,『窳楛』,即『苦窳』也。『苦』训为『恶』(周礼典妇功『辨其良苦』,『苦』与『良』对文。管子小匡篇『辨其功苦』,房注:『谓滥恶。』),则『窳』意亦与『恶』同,『窳其根』者,犹言『恶其根』也,故说苑以『恶』代『窳』。」◎则虞案:黄本作「美其叶」,指海本作「偾以揭也」。
〔九〕 苏舆云:「治要『辩』作『以』,无下『以』字。」◎则虞案:杨本「辩」作「辨」。
〔一十〕则虞案:杨本脱「古」字。
〔一一〕孙星衍云:「『者』,御览作『人』。」◎俞樾云:「按『愚者多悔』与『不肖者自贤』,两意不伦。说苑杂言篇载越石父曰:『不肖人自贤也,愚者自多也』,即本晏子之言。疑此文本作『愚者自多』,传写夺『自』字,浅人妄补『悔』字耳。」◎刘师培校补云:「御览七百四十一引『悔』作『侮』,义较长。」◎于省吾云:「按俞说殊误。下云『溺者不问坠,迷者不问路』,即承『不肖者自贤』而言;『溺而后问坠,迷而后问路,譬之犹临难而遽铸兵,噎而遽掘井,虽速亦无及矣』,即承『愚者多悔』而言。两段文义较然,俞说未照。且前半均系昭公自悔之词也。」
〔一二〕王念孙云:「案『坠』本作『队』,『队』与『隧』同,广雅曰:『队,道也。』大雅桑柔传曰:『隧,道也。』『溺者不问队』,谓不问涉水之路,故溺也。『不问队』,『不问路』,其义一而已矣。荀子大略篇『迷者不问路,溺者不问遂』,杨倞曰:『遂,谓径隧,水中可涉之径也。』是其证。后人误以『队』为『颠坠』之『坠』,故妄加『土』耳。治要引正作『溺者不问隧』。」◎苏时学云:「『坠』,犹『坎陷』也。」◎苏舆云:「『坠』当依荀子作『遂』,诗载驰篇『大夫跋涉』,释文引韩诗曰:『不由蹊遂而涉曰跋涉。』淮南修务训高注:『不从蹊遂曰跋涉。』二『遂』字与此义同。作『坠』者,盖误文。」◎则虞案:指海本已改为「隧」。
〔一三〕苏舆云:「治要无此二句,非。」
〔一四〕孙星衍云:「说文:『噎,饭窒也。』」◎俞樾云:「按『掘井』与『噎』无涉,说苑杂言篇作『譬之犹渴而穿井』。」◎刘师培校补云:「御览引『噎』上有『临』字,当据补。」
〔一五〕孙星衍云:「『速』,御览作『悔』,说苑杂言篇以晏子为越石父也。」◎则虞案:御览引无「亦已」二字。
景公使鲁有事已仲尼以为知礼第二十一〔一〕
晏子使鲁〔二〕,仲尼命门弟子往观〔三〕。子贡反,报曰:「孰谓晏子习于礼乎〔四〕?夫礼曰:『登阶不历,堂上不趋,授玉不跪。』今晏子皆反此,孰谓晏子习于礼者〔五〕?」晏子既已有事于鲁君〔六〕,退见仲尼,仲尼曰〔七〕:「夫礼,登阶不历〔八〕,堂上不趋,授玉不跪。〔九〕夫子反此乎〔一十〕?」晏子曰:「婴闻两槛之闲〔一一〕,君臣有位焉,君行其一,臣行其二〔一二〕。君之来遬〔一三〕,是以登阶历堂上趋以及位也〔一四〕。君授玉卑,故跪以下之〔一五〕。且吾闻之,大者不踰闲,小者出入可也〔一六〕。」晏子出,仲尼送之以宾客之礼,不计之义〔一七〕,维晏子为能行之〔一八〕。
〔一〕 苏舆云:「『景公』当作『晏子』,传写误也。」◎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有」误作「布」。凌本此章以下各文皆无。
〔二〕 则虞案:韩诗外传四、论衡知实篇作「晏子聘于鲁」,初学记二十一引作「使鲁」。周廷寀云:「春秋齐使聘鲁,自襄公二十七年庆封之后,于经更无所见,盖诸子之寓言也。」
〔三〕 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嘉靖本、绵眇阁本「弟子」二字互倒。
〔四〕 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子」下复「子」字。
〔五〕 则虞案:韩诗外传作「上堂则趋,授玉则跪。子贡怪之,问孔子曰:『晏子知礼乎?今者晏子来聘鲁,上堂则趋,授玉则跪,何也?』孔子曰:『其有方矣。待其见我,我将问焉。』」论衡亦作「门人问孔子,孔子不知,而问于晏子」。窃疑此章似有重复,自「仲尼命门弟子」至「既已有事于鲁君」,古本晏子似无其文,外传始有之。论衡盖亦据外传为说,后人又复据外传增入此段文字。初学记所引,犹存旧贯,可证也。元刻本、活字本、嘉靖本脱「孰」字。
〔六〕 刘师培补释云:「『已』,即『既』也。盖一本作『既』,一本作『已』,后人并而一之。」
〔七〕 则虞案:初学记不重「仲尼」二字。
〔八〕 则虞案:外传、论衡、初学记皆无「登阶不历」句。
〔九〕 则虞案:此二句见曲礼上。
〔一十〕黄以周云:「初学记文部作『夫子反此,礼乎』。『礼乎』,二字句,今本脱,当据补。」◎则虞案:「此」字即指上「礼」字而言,不必再出「礼」字。
〔一一〕孙星衍云:「『槛』,疑当为『楹』字之误也。」◎卢文弨云:「『槛』讹,元刻作『楹』。」
〔一二〕则虞案:外传作「夫上堂之礼,君行一,臣行二」,初学记引亦无二「其」字。郑玄注仪礼聘礼,三引皆无「其」字,当据删。云「两楹之闲」者,仪礼聘礼「公侧袭受玉于中堂与东楹之间」,注:「中堂,南北之中也。入堂深,尊宾事也。」李如圭集释云:「中堂,堂东西之中也。是为两楹间。」后儒于「中堂」与「东楹」疏说各异,证以晏子此文,是两楹之间即中堂。云「君行一,臣行二」者,指行于堂上而言。仪礼「公侧袭受玉于中堂东楹之间」者是也。盖主君在东,聘臣在西,臣向东行,君步阔,臣步狭,是君行一步,臣趋而行二步。
〔一三〕孙星衍云:「初学记作『速』,说文:『速,疾也,籀文作「遬」。』◎黄以周云:「初学记作『君之所来速』。」◎则虞案:外传作「今君行疾」。
〔一四〕黄以周云:「『及』,初学记作『反』。」◎则虞案:外传作「臣敢不趋乎」,无「登阶历堂上趋」等字,外传非也。「登阶历堂上趋」者,聘礼曰:「宾入门左,介皆入门左,北面西上,三揖,至于阶,三让,公升二等,宾升。」注:「先宾升二等,亦欲君行一,臣行二。」疏云:「诸侯阶有七等,公升二等,在上仍有五等,而得云君行一,臣行二者,但君行少,臣行多,大判而言,非谓即君行一,臣行二。」左僖二十八年传:「子玉使宛春告于晋师曰:『请复卫侯而封曹,臣亦释宋之围。』子犯曰:『子玉无礼哉!君行一,臣行二,弗可失矣。』」又左襄七年传:「卫孙文子来聘,且拜武子之言,而寻孙桓子之盟,公登亦登。叔孙穆子相,趋进曰:『诸侯之会,寡君未尝后卫君,今吾子不后寡君,未知所过。吾子其少安。』」韩非子载穆叔语:「今子不后寡君一等。」是其证。朱子语类问行一行二之义曰:「君行步阔而迟,臣行步狭而疾,故君行一步而臣行两步,盖不敢同君之行而践其迹也。」是「趋」之义也。
〔一五〕则虞案:礼记「授立不跪」,注:「不跪不坐,为烦尊者俛仰受之。」少仪「受立授立不坐」,是通授受言也。聘礼:「宾升,西楹西东面,摈者退中庭,宾致命,公左还,北乡,摈者进,公当楣再拜,宾三退,负序,公侧袭受玉于中堂与东楹之间。」注:「东楹之间,亦以君行一,臣行二。」疏:「两楹之间,为宾主处中,今乃于东楹之间,更侵东半间,故曰『君行一,臣行二』也。」是受玉之礼也。受玉之礼,君独见于以尊宾,故无赞,经不言臣立臣跪,此云「跪」者,足补仪礼之略。又案:主君返玉,遣卿于馆行之,礼有明文。此云「君授玉」,当作「授君玉」。论衡「授玉不跪,晏子跪」,是亦言授君玉,而非君授玉。韩诗外传作「今君之授币也,卑臣敢不跪乎」,尤非。授币行于私觌时,聘礼云「公用束帛」,注:「致币也,言用尊于下也,亦受之于序端。」公食大夫礼侑宾云:『公受宰夫束帛。」是此亦宰夫授之,非亲授也。当从晏子作「玉」者是。
〔一六〕苏时学云:「此与论语子夏言同,盖古有此语。」
〔一七〕王念孙云:「案『不计之义』,初学记文部引作『不法之礼』,上有『反(句),命门弟子曰』六字,然则『不计之义』二句,乃孔子命门弟子之语,今脱去上六字,则不知为何人语矣。外上篇曰『晏子出,仲尼送之以宾客之礼,再拜其辱,反,命门弟子曰』云云,文义正与此同。韩诗外传载此事亦云:「『孔子曰:「善,礼中又有礼。」』」◎则虞案:指海本已增此六字,「不计」作「不法」。
〔一八〕则虞案:初学记作「唯晏子能为之」。外传作「孔子曰:『善,礼中有礼。赐,寡使也,何足以识礼也。诗曰:「礼仪卒度,笑语卒获。」晏子之谓也。』」与此异。指海本已据初学记校改。
晏子之鲁进食有豚亡二肩不求其人第二十二
晏子之鲁,朝食进馈膳,有豚焉。晏子曰:「去其二肩〔一〕。」昼者进膳〔二〕,则豚肩不具。侍者曰:「膳豚肩亡。」晏子曰:「释之矣。」侍者曰:「我能得其人。」晏子曰:「止。吾闻之,量功而不量力,则民尽;藏余不分,则民盗。子教我所以改之,无教我求其人也。」
〔一〕 卢文弨云:「『去』,藏也。下所以云『藏余不分』。」◎黄以周云:「『去』,古『弆』字,藏也,『弆』本后作,古人『藏去』字祇用『去』。汉书陈遵传『遵善书,与人尺牍,皆藏去以为荣』,注:『去,藏也。』晏子藏其二肩,故下曰『藏余不分』。」◎长孙元龄云:『左昭十九年传『初,莒有妇人,莒子杀其夫,已为嫠妇,及老,托于纪鄣,纺焉。以度而去之』,杜注:『因纺纑,连所纺以度城而藏之。』疏云:『去,即藏也。字书「去」作「弆」。』又左传杜解补正云:『释文引裴松之注魏志云:「古人谓藏为去,亦作『弆』。」汉书苏武传「掘野鼠去草实而食之」,师古曰:「去,谓藏之也。」陈遵传「皆藏去以为荣」,师古曰:「去,亦藏也。」魏志华佗传「去药以待不祥」,臣松之案:「古语以藏为去。」』」
〔二〕 刘师培补释云:「『者』系衍文,涉下『侍者』而衍。」◎长孙元龄云:「『者』,助词,如『日者』之『者』。」◎则虞案:「者」疑「食」字之讹,此与「朝食进馈膳」相对。
曾子将行晏子送之而赠以善言第二十三
曾子将行〔一〕,晏子送之曰:「君子赠人以轩〔二〕,不若以言〔三〕。吾请以言之,以轩乎〔四〕?」曾子曰:「请以言〔五〕。」晏子曰:「今夫车轮,山之直木也〔六〕,良匠揉之〔七〕,其圆中规〔八〕,虽有槁暴〔九〕,不复嬴矣〔一十〕,故君子慎隐揉〔一一〕。和氏之璧〔一二〕,井里之困也〔一三〕,良工修之,则为存国之宝〔一四〕,故君子慎所修。今夫兰本,三年而成〔一五〕,湛之苦酒〔一六〕,则君子不近,庶人不佩〔一七〕;湛之縻醢,〔一八〕而贾匹马矣〔一九〕。非兰本美也,所湛然也〔二十〕。愿子之必求所湛〔二一〕。婴闻之,君子居必择邻〔二二〕,游必就士,择居所以求士〔二三〕,求士所以辟患也〔二四〕。婴闻汩常移质〔二五〕,习俗移性,不可不慎也〔二六〕。」
〔一〕 孙星衍云:「说苑:『曾子从孔子于齐,齐景公以下卿礼聘曾子,曾子固辞,将行。』礼记亦有晏子曾子之言。而杨倞注荀子,谓:『晏子先于曾子,曾子之父犹为孔子弟子,此云「送曾子」,岂好事者为之与。』其言谬甚。」◎刘师培校补云:「家语六本篇作『曾子从孔子于齐,齐景公以下卿之礼聘曾子,曾子固辞,将行』,与说苑杂言篇同。『固辞』以上各语,本书故本疑亦与同,今挩。」
〔二〕 孙星衍云:「说苑作『财』,非。『轩』与『言』为韵。」◎黄以周云:「说苑杂言篇、家语六本篇、文选赠蔡子笃诗注,并作『以财』。」◎则虞案:荀子大略「庶人赠人以财」,与「君子赠人以言」对。潜夫论遏利篇:「贻之以言,弗若以财。」史记孔子世家:「辞去,而老子送之曰:『吾闻富贵者送人以财,仁人者送人以言。』」亦以「言」「财」并举。意林一、御览九百八十三、诸子琼林二十四,并作「财」。作「轩」者恐沿庄子而讹。杨本亦作「轩」。
〔三〕 孙星衍云:「意林作『赠人以财,不以言』。御览作『不若赠人以言』。」◎卢文弨云:「『若』本或作『者』。」◎则虞案:艺文类聚三十一引作「不如赠人以言」。
〔四〕 苏舆云:「拾补『之』作『乎』,旁注『之』字。作『乎』是也,『之』乃误字。」◎刘师培校补云:「『之』字当从卢文弨校作『乎』。文选王粲赠蔡子笃诗注作『请以言乎』,御览九百八十三引作『吾谓以言乎』,并其证。」◎则虞案:绵眇阁本、绎史「之」正作「乎」。
〔五〕 孙星衍云:「荀子作『曾子行,晏子从于郊曰:『婴闻之,君子赠人以言,庶人赠人以财。婴贫无财,请假于君子,赠吾子以言。」』」
〔六〕 则虞案:荀子大略篇杨注引无「也」字。
〔七〕 孙星衍云:「『煣』今本作『揉』,据杨倞荀子注所引订正。说文:『煣,屈申木也。』玉篇:『而九切,以火屈木曲。』考工记『揉辐必齐』,郑氏注:『揉谓以火槁之。』荀子劝学篇作『輮』。按『揉』俗字,『輮』借字。」◎黄以周云:「『揉』,音义作『煣』,据荀子注文,此仍未改正,下『隐揉』同。」◎则虞案:指海本改作「煣」。
〔八〕 孙星衍云:「『圆』,杨倞注作『员』。」◎则虞案:见大略篇。
〔九〕 孙星衍云:「考工记『毂虽敝不藃』,郑氏注:『谓藃,藃暴,阴柔后必桡灭,帱革暴起。』陆德明音义:『暴,步角切。刘步木反。一音蒲报反。』杨倞注:『槁,枯;暴,干。』」
〔一十〕孙星衍云:「杨倞注:『嬴。』荀子劝学篇:『木直中绳,輮以为轮,其曲中规,虽有槁暴,不复挺者,輮使之然也。』按『嬴』、『挺』声相近。」◎则虞案:荀子劝学、大略篇两注引皆作「赢」。「不复赢者」指革毂而言,考工记轮人「毂虽敝不藃」,郑玄云:「藃,藃暴,即槁暴也。」疏:「革不着木必有暴起。」又「帱必负干」,注:「革毂相应,无赢不足。」「槁暴」者,木不足而革有赢也;「赢」者,革有赢而木不足也。槁暴为其因,赢不足为其果,独言「赢」者,省词耳。作「嬴」者,借字。
〔一一〕孙星衍云:「荀子大略篇:『君子之檃括,不可不谨也,慎之。』『隐』与『檃』通,谓檃括。荀子性恶篇:『枸木必将待檃括蒸矫然后直。』」
〔一二〕孙星衍云:「艺文类聚引琴操(蔡邕作):『卞和者,楚野民,得玉璞(初学记有此字),献怀王,怀王使乐正子占之,言玉石,以为欺谩,斩其一足;怀王死,子平王立,和复献之』云云。按晏子已称和氏之璧,则非怀王时事,平王之前有灵王,亦非怀王子,蔡邕错误,不可反以疑此书。」
〔一三〕孙星衍云:「意林作『井里璞耳』,荀子大略篇『和之璧,井里之厥也』,杨倞注:『井里,里名。厥也,未详。或曰:厥,石也。』晏子春秋作『井里之困也』。谢侍郎案:说文:『橜,门捆也。捆,门橜也。』意林不解,乃改为『璞』。星衍案:宋人刻石称门限为石阃根,『厥』与『困』,盖言石块耳。」◎卢文弨钟山札记云:「案『厥』同『橜』,说文:『橜,门捆也。捆,门橜也。』荀子以『厥』为『橜』,晏子以『困』为『捆』,皆谓门限。」◎刘师培校补云:「御览八百六、希麟续音义六并引『困』作『朴』,法苑珠林二十八引同。(自注曰:『孔丛子云「井里之厥」,又云「玉人琢之,为天下宝」。』)荀子大略篇杨注则云:『本书作「困」,据三国志魏文帝传裴注引魏略郑称拜官令曰「和氏之璧,由井里之困」(或本误「田」),自以作「困」为古。』」
〔一四〕孙星衍云:「意林作『则成宝』。」◎苏舆云:「荀子大略篇作『玉人琢之,为天子宝』。」◎则虞案:御览八百二引作「为天下宝」,诸子琼林作「则为国宝」。
〔一五〕孙星衍云:「兰与藁本,二草名也。神农本草经:『兰草,一名水香;藁本,一名鬼卿,一名地新。』陶宏景云:『今东闲有煎泽草名兰香。』名医云:『藁本可作沐药面脂。』荀子大略篇作『兰茞』、『藁本』,故定以为二草。而劝学篇作『兰槐之根是为芷』(当是『茞』误),则『本』又疑『根』也。」
〔一六〕孙星衍云:「高诱注吕氏春秋:『湛,渍也。』『湛』读『渖釜』之『渖』。荀子大略篇作『渐于蜜醴』,劝学篇作『其渐之滫』。」◎则虞案:此句似原作「今夫兰本,而或湛之以滫」。「滫」者,礼记内则注:「秦人〈氵{灾又}〉曰滫。」士虞礼注:「〈氵{灾又}〉,今文作〈酉{灾又}〉,白酒也。」后人误〈氵{灾又}〉溺之「〈氵{灾又}〉」为白酒之「〈氵{灾又}〉」,因易为「酒」,又疑酒无恶臭义,复增「苦」字。文选赠蔡子笃诗注引犹作「湛之以酒」,作「以」不作「苦」。「而或」者,假有其事,犹荀子作「其渐之滫」之「其」字也。「而或」讹为「而成」,因改从上句读,似云兰本必待三年而后成矣。「兰本」,荀子劝学篇作「兰槐」。兰者,每岁着花;本者,藁本,亦草本;槐者,兰香,即杜衡,皆不待三年而成。说苑杂言「今夫兰本,三年湛之鹿醢」,此言湛之三年,言其湛之久,非三年而始成兰本也。后人据说苑误入「三年」二字,「而或」又误为「而成」,致讹为「兰本三年而成」矣。
〔一七〕孙星衍云:「荀子劝学篇作『服』,『佩』与『服』声义皆相近。」◎则虞案:淮南子人间训:「申菽杜茞,美人之所怀服也。」补史记三王世家云:「传兰根与白芷,渐之滫中,君子不近,庶人不服者,所以渐然也。」字亦作「服」,「服」亦「佩」也。杨本「庶人」作「小人」。
〔一八〕孙星衍云:「说苑作『鹿醢』,疑当为『漉酒』之『漉』,当是兰本或湛以醢,乃发其香。」◎王念孙云:「案『縻醢』当为『麋醢』,字之误也。周官醢人『麋臡鹿臡』,郑注曰『臡,亦醢也』,郑司农云『有骨为臡,无骨为醢』,内则有『鹿腥醢酱』,说苑杂言篇、家语六本篇并作『湛之以鹿醢』,则『縻』为『麋』之误明矣。文选王粲赠蔡子笃诗注、御览香部三引此并作『麋醢。』」◎则虞案:指海本改作「麋」。
〔一九〕孙星衍云:「说苑作『既成则易以匹马』。」◎刘师培校补云:「『贾』疑『贸』误。文选注引作『货以匹马』(御览九百八十三引作『而驾征马矣』,误),家语作『则易之匹马』,『贸』与『易』同。」
〔二十〕孙星衍云:「『湛』一本作『荡』,非。」◎则虞案:元本、活字本作「湛」,嘉靖本作「荡」,吴怀保、吴勉学本、黄本俱作「荡」。御览九百八十三引无「所湛然也」四字,说苑亦无,惟家语有「其所湛者善矣」一句。
〔二一〕孙星衍云:「一本脱『必』字。」◎则虞案:说苑、家语俱作「愿子详其所湛」,文选注引作「克求所湛。」御览九百八十三引与此同,惟无「之」字,黄本、吴勉学本均脱「必」字。
〔二二〕孙星衍云:「今本作『居』,据艺文类聚、御览订正。说苑作『处』,荀子劝学篇作『乡』。」◎则虞案:孙氏所改未当,此句大戴礼作「处必择乡」,荀子作「居必择乡」,杜恕体论作「居必选乡」。「邻」字盖「乡」字之讹,下文云「择居所以求士」,即承此句而来,此既改「择邻」,下句亦当从之而改。
〔二三〕则虞案:杨本「士」误「生」。
〔二四〕孙星衍云:「『辟』读如『避』。」◎黄以周云:「说苑『辟患』作『修道』。」◎则虞案:类聚二十三引「所」作「可」,「辟」作「避」。御览四百五十七作「可以避祸也」,四百五十九作「避患」,合璧事类别集十二亦作「避患」。
〔二五〕孙星衍云:「『汩常』,说苑作『反常』。说文:『(图) ,浊也。』玉篇:『「淈」亦「汩」字。汩,古没切。』汩没,按『汩』字从『(图) 』,与『汨罗』字异。」
〔二六〕孙星衍云:「意林作『可不慎乎』。」◎则虞案:家语亦作「可不慎乎」。
晏子之晋睹齐累越石父解左骖赎之与归第二十四〔一〕
晏子之晋,至中牟〔二〕,睹敝冠反裘负刍,息于涂侧者〔三〕,以为君子也,使人问焉。曰:「子何为者也〔四〕?」对曰:「我越石父者也〔五〕。」晏子曰:「何为至此〔六〕?」曰:「吾为人臣,仆于中牟,见使将归〔七〕。」晏子曰:「何为为至仆〔八〕?」对曰:「不免冻饿之切吾身〔九〕,是以为仆也〔一十〕。」晏子曰:「为仆几何?」对曰:「三年矣。」晏子曰:「可得赎乎?」对曰:「可。」遂解左骖以赠之〔一一〕,因载而与之俱归〔一二〕。至舍,不辞而入〔一三〕,越石父怒而请绝〔一四〕,晏子使人应之曰〔一五〕:「吾未尝得交夫子也〔一六〕,子为仆三年,吾乃今日睹而赎之,吾于子尚未可乎?子何绝我之暴也〔一七〕。」越石父对之曰:「臣闻之,士者诎乎不知己〔一九〕,而申乎知己,故君子不以功轻人之身,不为彼功诎身之理〔二十〕。吾三年为人臣仆〔二一〕,而莫吾知也。今子赎我,吾以子为知我矣;向者子乘〔二二〕,不我辞也,吾以子为忘〔二三〕;今又不辞而入〔二四〕,是与臣我者同矣〔二五〕。我犹且为臣,请鬻于世〔二六〕。」晏子出,见之曰〔二七〕:「向者见客之容,而今也见客之意〔二八〕。婴闻之,省行者不引其过,察实者不讥其辞〔二九〕,婴可以辞而无弃乎!婴诚革之〔三十〕。」乃令粪洒改席,尊醮而礼之〔三一〕。越石父曰:「吾闻之,至恭不修途,尊礼不受摈。夫子礼之,仆不敢当也〔三二〕。」晏子遂以为上客〔三三〕。君子曰:「俗人之有功则德〔三四〕,德则骄,晏子有功,免人于厄,而反诎下之,其去俗亦远矣。此全功之道也〔三五〕。」
〔一〕 刘师培补释云:「此节与下晏子为齐相节,均非晏子春秋本书也。此二事载于史记管晏列传,传赞曰:『至其书世多有之,是以不论,论其轶事。』则凡载于晏子春秋者,史公均弗录。此二书者,乃见于他书者也。越石父事,吕氏春秋观士篇载之,或史记即本于彼书,后人据他籍及史记所载补入此二节,非其旧也。」
〔二〕 孙星衍云:「史记集解:『骃案地理志云:「河南中牟县,献侯自耿徙此。」瓒曰:「中牟在春秋之时,是郑之疆内也,及三卿分晋,则在魏之邦土也,赵界自漳水以北,不及此。」春秋传曰:「卫侯如晋,过中牟。」按中牟非卫适晋之次也。汲郡古文曰「齐师伐赵东鄙,围中牟」,此中牟不在赵之东也。按中牟当漯水之北。』索隐:『此赵中牟,在河北,非郑之中牟。』正义:『按五鹿在魏州元城县东十二里,邺即相州汤阴县,西五十八里有牟山,盖中牟邑在此山侧也。』」◎刘师培校补云:「文选四子讲德论注引作『至于中牟』。」◎则虞案:无「于」字是,史记管晏列传正义、御览四百七十五、又六百九十四引皆无「于」字。
〔三〕 孙星衍云:「『反』,御览作『衣』,『刍』,史记正义作『薪涂』,新序、御览作『途』,是『涂』俗字。」◎卢文弨云:「『反裘』,所谓惜其毛也。」◎则虞案:新序节士作「披裘」,史记正义引无「者」字,御览六百九十四引「反」作「皮」,无「息于涂侧」四字。
〔四〕 则虞案:史记正义、御览四百七十五引「晏子问曰:『何者?』」文选注引「晏子曰:『吾子何为者?』」与今本皆异。吕氏春秋观世篇作「以为君子也,使人问焉,曰:『曷为而至此?』」新序同。今本晏子恐沿此而增。
〔五〕 则虞案:吕氏春秋作「对曰:『齐人累之,名为越石父。』」新序同,惟「名为」作「吾名曰」,「父」作「甫」。史记正义引无「越」「者」字,御览四百七十五、六百九十四引无「者」字。
〔六〕 则虞案:文选注引无「至」字。
〔七〕 孙星衍云:「言庸身为仆也。吕氏春秋、新序作『齐人累(新序作「累」)之』,史记承其误,则云『越石父在缧绁中』。按此云『负刍息于涂侧』,又云『见使将归』,又云『我犹且为臣请鬻于世』,则非罪人也。」
〔八〕 孙星衍云:「今本下『为』字作『之』,据文选注改。」◎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杨本、归评本俱作「之仆」。
〔九〕 黄以周云:「文选讲德论注作『吾身不免冻饿之地』。」
〔一十〕孙星衍云:「御览作『不免饥冻,为人臣仆』,一作『冻饿为人臣仆』。」◎则虞案:史记正义作「苟免饥冻,为人臣仆」。文选注作「吾是以为仆也」。
〔一一〕孙星衍云:「使偿其佣直也。『赠』,吕氏春秋、新序、文选注、御览俱作『赎』。」◎黄以周云:「『赠』当作『赎』。标题云『解左骖赎之与归』,吕氏春秋、新序及文选注、御览所引亦并作『赎』。」◎则虞案:史记管晏列传「解左骖赎之」,绎史亦作「赎」,指海本据改。
〔一二〕则虞案:吕氏春秋、新序作「载而与归」,史记作「载归」,御览四百七十五引作「载而俱归」,今作「因载而与之俱归」,为文太赘,盖不解「与」「俱」同义而误增也。
〔一三〕则虞案:吕氏春秋、新序与此同。史记作「弗谢入闺」,足见史公所见之晏子,与今本不同,并可推知吕氏春秋所用晏子旧文,亦多更易。
〔一四〕孙星衍云:「『怒』,文选注作『立』。」◎则虞案:吕氏春秋、新序与此同。惟吕氏春秋无「而」字史记无「怒」「而」字。
〔一五〕则虞案:史记作「晏子戄然摄衣冠谢曰」,此文下言「晏子出见之」,是应之者乃使人,晏子此时犹未出,是知史公所见之本与今本固非一本也。
〔一六〕刘师培补释云:「吕氏春秋观世篇作『婴未尝得交也』,新序杂事篇同,是也。晏子方轻视石父,安得遽称为夫子,且下文或称为『子』,或称为『客』,亦无称为『夫子』者,疑此文当作『吾未尝得交子也,夫子为仆三年』。『夫』者,语词也。嗣『子也夫』三字互易,遂作『得交夫子』矣。」
〔一七〕孙星衍云:「诗传:『暴,疾也。』」◎则虞案:吕氏春秋作「今免子于患,吾于子犹未邪也」。新序同,惟「邪也」作「可耶」。史记作「婴虽不仁,免子于厄,何求绝之速也」。
〔一八〕黄以周云:「卢校本去『之』字。」◎则虞案:文选注引无「之」字,卢校是。吕氏春秋、新序无「对」字,史记作「石父曰不然」。
〔一九〕则虞案:吕氏春秋作「吾闻君子屈乎不己知者,而伸乎己知者」。史记、新序同,惟「屈」作「诎」,上句无「者」字,「伸」作「信」,「己知」作「知己」。文选羊祜让开府表注引「诎」作「屈」,曹植赠徐干诗注引「申」作「伸」。
〔二十〕则虞案:文选注引无此四句。
〔二一〕则虞案:「仆」字衍。文选注引无。上文「三年为臣,仆于中牟」,当自「臣」字句,「仆于中牟」犹言「于役中牟」,广雅释诂:「仆,使也。」是其证。
〔二二〕孙星衍云:「『向』,新序作『向』,是。」
〔二三〕则虞案:杨本作「亡」。
〔二四〕则虞案:文选注无「又」字。吴怀保本「又」作「入」。
〔二五〕孙星衍云:「『我』,文选注作『仆』。」
〔二六〕则虞案:史记作「方吾在缧绁中,彼不知我也,夫子既已感寤而赎我,是知己,知己而无礼,固不如在缧绁之中」。
〔二七〕孙星衍云:「一作『出请见』。」
〔二八〕孙星衍云:「吕氏春秋作『志』。」
〔二九〕孙星衍云:「吕氏春秋作『察实者不留声,观行者不讥辞』,新序同。」
〔三十〕王念孙云:「案『诚』读为『请』,『革』,改也。向者不辞而入,今者粪洒改席而礼之,则改乎向者之为矣,晏子以此为请,故曰『婴请革之』也。『请』与『诚』声相近,故字亦相通。(赵策『赵王谓楼缓曰:「诚听子割矣,子能必来年秦之不复攻我乎。」』新序善谋篇『诚』作『请』。墨子尚同、节葬、明鬼、非乐诸篇,并以『请』为『诚』。此『诚』之通作『请』者也。吴语『员请先死』,『请问战奚以而可』,吴越春秋夫差内传『句践伐吴』,外传『请』并作『诚』。此又『请』之通作『诚』者也。)」
〔三一〕孙星衍云:「说文:『醮,冠娶礼祭。』玉篇:『子肖切。』」◎则虞案:乃令改席者,仪礼聘礼:「宾及庙门,公揖入,立于中庭,几筵既设,摈者出请命。」是宾至庙门设几筵也。士昏礼:「主人筵于户西,西上右几,使者玄端至,事毕,请醴宾,主人彻几改筵。」昏礼使者士之属,若群吏使往来者,犹诸侯之于聘宾,故其仪略如聘礼,晏子之于石父,亦犹是也。吕氏春秋赞能,管仲至齐境,桓公迎之,亦曰:「命有司除庙筵几而荐之。」桓公不以管仲为囚徒而轻其礼,晏子不以石父为贱,故为设几筵也。「尊醮而礼之」者,此亦礼之常。凡宾主人,行礼毕,主人待宾用醴,则谓之礼,不用醴,则曰傧。凡礼,主人必彻几改筵,迎宾于庙门外。此「礼之」之「礼」当从此为释,非泛指也。
〔三二〕则虞案:「至恭不修途」者,应上文改席而言。凡礼不改席者有二:一曰礼差轻者;二曰礼太重者。聘礼:「宾问卿,卿受于祖庙,及庙门,大夫揖入,傧者请命。」注:「不几筵,辟君也。」此「至恭不修途」之义也。「尊礼不受摈」者,「摈」为「傧」之异体,实一字也。士昏礼:「摈者出请,宾告事毕,入告,出请醴宾。」贾疏云:「秋官司仪云:『诸公相与宾,及将币,宾亦如之。』注云:『上于下曰礼,敌者曰傧。』聘礼卿亦云『无傧』,注云:『无傧,辟君。』是大夫已上尊,得有礼傧两名,士以下卑,唯称礼也。」此文上云「礼之」,是有礼而无傧明矣。故曰:「尊礼不受傧」。晏子为之改筵,礼也;又为礼之而不傧,亦礼也;故云「敢不敬从」。若晏子不改筵而傧,则非礼矣。今本作「不敢当也」,与上两句语意适相反。盖自唐以来,仪礼难读,因妄改之。
〔三三〕则虞案:吕氏春秋无「上」字,史记作「晏子于是延入为上客」。
〔三四〕苏舆云:「言自以为德也。」◎则虞案:吕氏春秋无「君子曰」,无「之」字,新序有「之」字。
〔三五〕则虞案:吕氏春秋作「今晏子功免人于阨矣,而反屈下之,其去俗亦远矣,此令功之道也」。新序与今本晏子合。
晏子之御感妻言而自抑损晏子荐以为大夫第二十五〔一〕
晏子为齐相,出,其御之妻从门闲而窥,其夫为相御,拥大盖,策驷马,意气扬扬,甚自得也〔二〕。既而归,其妻请去。夫问其故,妻曰:「晏子长不满六尺,相齐国,名显诸侯。今者妾观其出,志念深矣,常有以自下者。今子长八尺,乃为人仆御;然子之意,自以为足,妾是以求去也。」其后,夫自抑损。晏子怪而问之,御以实对,晏子荐以为大夫。
〔一〕 则虞案:杨本此章缺。元刻本、活字本脱「为」字。
〔二〕 刘师培校补云:「史记晏子传同。据诗君子阳阳疏引作『阳』,又云『然则阳阳是得志之貌。』是古史记作『阳』也。疑本书亦当作『阳』。」
泯子午见晏子晏子恨不尽其意第二十六
燕之游士,有泯子午者〔一〕,南见晏子于齐,言有文章,术有条理,巨可以补国,细可以益晏子者,三百篇。睹晏子,恐慎而不能言〔二〕。晏子假之以悲色〔三〕,开之以礼颜,然后能尽其复也。〔四〕客退。晏子直席而坐〔五〕,废朝移时。在侧者曰:「向者燕客侍,夫子胡为忧也?」晏子曰:「燕,万乘之国也;齐,千里之涂也。泯子午以万乘之国为不足说,以千里之涂为不足远,则是千万人之上也。且犹不能殚其言于我,况乎齐人之怀善而死者乎!吾所以不得睹者,岂不多矣!然吾失此,何之有也〔六〕。」
〔一〕 孙星衍云:「姓泯,字子午。」
〔二〕 苏时学云:「案『慎』当作『惧』。」◎孙诒让云:「广雅释诂云:『慎,恐也。』此古义之仅见者。」◎黄以周云:「李本作『愳』,古『惧』字。」◎则虞案:杨本亦作「愳」。
〔三〕 孙诒让云:「『悲色』,犹言『匪色』,即谓形色也。考工记梓人云:『且其匪色,必似鸣矣。』郑注云:『匪,采貌也。』『悲』与『匪』声同字通。大戴礼记诰志篇云:『民之悲色,不远厥德。』管子任法篇云:『贱人服约卑敬,以悲色告愬其主。』与此义并同。」◎于省吾云:「按『悲色』不词,『悲』应读作『斐』,通『匪』。诗淇奥『有匪君子』,传『匪,文章貌』,礼记大学作『有斐君子』。考工记梓人『且其匪色,必似鸣矣』,注『匪,采貌也』。假之以文美之色,犹言假之以好色也。」◎则虞案:绎史作「慈色」。「慈」当为「悲」之形讹。
〔四〕 苏时学云:「案谓尽其中之所欲言。」
〔五〕 于鬯云:「『直席』即『正席』。」
〔六〕 孙星衍云:「未详。」◎苏时学云:「案当作『何不忧也』。◎文廷式云:「『有』字误衍,晏子之意谓吾失此,齐将何往邪?盖伤不得见贤之甚。下节载晏子出奔,北郭骚杀身以明其贤,正与此文相接。」◎刘师培校补云:「『何』下挩一字。」◎于省吾云:「按『之』犹『以』也。上云『况乎齐人之怀善而死者乎,吾所以不得睹者,岂不多矣』。此接以『然吾失此,何以有也』,此文本义甚明。晏子以泯子午之不得尽其词,而忧失士之多,故曰『何以有也』,谓何以有齐人怀善而死者也。」◎张纯一云:「当作『何功之有也』。」
晏子乞北郭骚米以养母骚杀身以明晏子之贤第二十七〔一〕
齐有北郭骚者〔二〕,结罘罔〔三〕,捆蒲苇〔四〕,织履〔五〕,以养其母,犹不足,踵门见晏子曰〔六〕:「窃说先生之义,愿乞所以养母者〔七〕。」晏子使人分仓粟府金而遗之〔八〕,辞金受粟〔九〕。有闲,晏子见疑于景公,出奔〔一○〕,过北郭骚之门而辞。北郭骚沐浴而见晏子曰〔一一〕:「夫子将焉适?」晏子曰:「见疑于齐君,将出奔。」北郭骚曰〔一二〕:「夫子勉之矣!」晏子上车太息而叹曰〔一三〕:「婴之亡岂不宜哉!亦不知士甚矣。」晏子行,北郭子召其友而告之曰〔一四〕:「吾说晏子之义,而尝乞所以养母者焉〔一五〕。吾闻之,养其亲者身伉其难〔一六〕。今晏子见疑,吾将以身死白之〔一七〕。」着衣冠,令其友操剑,奉笥而从〔一八〕,造于君庭〔一九〕,求复者曰:「晏子,天下之贤者也;今去齐国,齐必侵矣〔二○〕。方见国之必侵,不若死〔二一〕,请以头托白晏子也〔二二〕。」因谓其友曰:「盛吾头于笥中,奉以托。」退而自刎〔二三〕。其友因奉托而谓复者曰〔二四〕:「此北郭子为国故死〔二五〕,吾将为北郭子死。」又退而自刎。景公闻之,大骇,乘驲而自追晏子〔二六〕,及之国郊,请而反之。晏子不得已而反,闻北郭子之以死白己也〔二七〕,太息而叹曰〔二八〕:「婴之亡,岂不宜哉!亦愈不知士甚矣〔二九〕。」
〔一〕 苏舆云:「疑当作『北郭骚乞晏子米』。」◎则虞案:原文自通,不必校改。
〔二〕 孙星衍云:「姓北郭,名骚。」
〔三〕 孙星衍云:「今本『罘』作『果』,据吕氏春秋订正。说文:『{罘口},兔罟也。』徐铉曰:『隶书作罘。』」◎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杨本俱作「果」。
〔四〕 孙星衍云:「『捆』当为『稇』,说文:『絭束也。』玉篇始有『捆』字,『口衮切,织也,抒也,纂组也。』吕氏春秋作『捆』。案『稇』正字,『捆』借字,『捆』俗字。」
〔五〕 孙星衍云:「吕氏春秋作『织屦履。』,注:『一作萉履。』」◎黄以周云:「『履』,卢校作『屦』。」
〔六〕 孙星衍云:「说文:『踵,一曰往来儿。』」
〔七〕 则虞案:吕氏春秋士节、御览四百七十九引无「者」字,艺文类聚八十三引作「托以养母」,御览八百四十引亦作「托」。又士节下有「晏子之仆谓晏子曰『此齐国之贤者也,其义不臣乎天子,不友乎诸侯,于利不苟取,于害不苟免,今乞所以养母,是说夫子之义也,必与之。』」一段。
〔八〕 则虞案:杨本「仓粟」作「食粟」,误。
〔九〕 则虞案:御览「辞」上有「骚」字。
〔一○〕孙星衍云:「艺文类聚作『奔』。」◎则虞案:御览四百七十九引「奔」上有「乃」字。
〔一一〕孙星衍云:吕氏春秋「见」上有「出」字。
〔一二〕则虞案:吕氏春秋「骚」作「子」。
〔一三〕则虞案:黄本无「叹」字。
〔一四〕黄以周云:「元刻作『北子』,脱『郭』字。」
〔一五〕则虞案:吕氏春秋「说」上无「吾」字,「母」下无「者」字,说苑无「焉」字。
〔一六〕孙星衍云:「高诱注吕氏春秋:『伉,当。』玉篇:『去浪切。』说苑、艺文类聚作『更』。」◎王念孙云:「案『养其亲者』,本作『养及亲』,养及于亲,则德莫大焉,故必身伉其难也。今本『及』作『其』,即涉『伉其难』而误。艺文类聚人部十七、御览人事部百一十,引此并作『养及亲』。吕氏春秋士节篇、说苑复恩篇同。」
〔一七〕则虞案:说苑无「死」字。
〔一八〕孙星衍云:「今本脱『笥』字,据吕氏春秋增。」◎苏舆云:「旧刻无『笥』字,音义有,而此仍未补,今正。」
〔一九〕则虞案:说苑、艺文类聚三十三、御览八百四十引皆作「遂造公庭」。御览四百七十九「造」作「告」。
〔二○〕苏舆云:「『侵』上疑有『见』字。」◎则虞案:吕氏春秋作「去则齐国必侵矣」,说苑作「今去齐国,齐国必侵矣」,类聚、御览四百七十九作「去齐,齐国必侵」,御览八百四十作「去齐,敌必来侵」,皆无「见」字。
〔二一〕俞樾云:「案『方』乃『与』字之误。『与』本作『与』,隶书『方』字作『(图) 』,相似故误也。『与见国之必侵,不若死』,曰『与』,曰『不若』,正相应,今误作『方』,则不可通矣。」◎则虞案:俞说非是。「方」乃「臣」之讹。御览八百四十引正作「臣」,是其证。「死」上吕氏春秋、说苑、类聚、御览四百七十九引皆有「先」字,当据增。
〔二二〕则虞案:说苑作「请绝颈以白晏子」。
〔二三〕孙星衍云:「今本作『奉以退』,据吕氏春秋作『奉以托』,艺文类聚作『乃自杀』。『刎』当为『歾』,荀子强国篇『是犹欲寿而歾颈』,杨倞注:『歾,当为刎。』非也。吕氏春秋离俗篇退而自殁』,说文:『歾,终也,或作「殁」。』」◎则虞案:元刻以下各本皆作「奉以退」。
〔二四〕则虞案:吕氏春秋作「其友因奉以托,其友谓观者曰」。「奉」下当补「以」字。「奉以托」者,奉头以托献谏于君也。「复」不当作「观」,上云「求复者」,北郭子未在君前;此云「谓复者」,其友告复者也,又何来观者耶。
〔二五〕则虞案:「此」字当据吕氏春秋删。
〔二六〕孙星衍云:「『驲,说文:『驿传也。』吕氏春秋作『驿』,高诱注:『驿,传车也。』说苑作『驰』。」
〔二七〕则虞案:吕氏春秋作「北郭骚」。
〔二八〕则虞案:当据吕氏春秋删「太息而叹」四字。
〔二九〕孙星衍云:『吕氏春秋士节篇、说苑报德篇用此文,说苑作『婴不肖,罪过固其所也。而士以身明之,哀哉』。文视此多劣。」◎刘师培校补云:「御览引作『晏子曰「士以身明人者也」』。据说苑报德篇亦有『而士以身明之』句,疑御览所引七字,或『甚矣』下挩文。」
景公欲见高纠晏子辞以禄仕之臣第二十八
景公谓晏子曰:「吾闻高纠与夫子游〔一〕,寡人请见之。」晏子对曰:「臣闻之,为地战者,不能成其王〔二〕;为禄仕者,不能正其君〔三〕。高纠与婴为兄弟久矣,未尝干婴之行〔四〕,特禄之臣也〔五〕,何足以补君乎〔六〕!」
〔一〕 孙星衍云:「『纠』,说苑作『缭』。『纠』、『缭』声相近。」◎黄以周云:「『纠』,元刻作『糺』,下章同。」◎则虞案:吴怀保本作「糺」。
〔二〕 则虞案:说苑无「之」「其」字。
〔三〕 孙星衍云:「说苑作『不能成政』。」
〔四〕 孙星衍云:「说苑作『于婴之过,补婴之阙』。」
〔五〕 孙星衍云:「『禄』,说苑作『进』。」◎黄以周云:「元刻『禄』下有『仕』字,当据补。上文云『为禄仕者不能正其君』,此云『特禄仕之臣也』,正应上文,标题亦云『晏子辞以禄仕之臣』,则有『仕』字甚明。」◎刘师培补释云:「『特』当作『持』,内篇问下云:『士者持禄,游者养交,身之所以危也。』而『持禄』『养交』,又见于荀子诸书,于诸子之书为恒言。『持禄』者,保持禄养也,故晏子以高纠为持禄之臣,及『持』误作『特』,后入遂于『禄』下补『仕』字矣。」◎则虞案:杨本亦有「仕」字。
〔六〕 孙星衍云:「说苑君道篇用此文。」◎则虞案:说苑无「乎」字。
高纠治晏子家不得其俗乃逐之第二十九
高纠事晏子而见逐,高纠曰:「臣事夫子三年,无得〔一〕,而卒见逐,其说何也?」晏子曰:「婴之家俗有三〔二〕,而子无一焉。」纠曰:「可得闻乎?」晏子曰:「婴之家俗,闲处从容不谈议,则疏;出不相扬美,入不相削行〔三〕,则不与;通国事无论,骄士慢知者,则不朝也。此三者,婴之家俗,今子是无一焉。故婴非特食馈之长也〔四〕,是以辞〔五〕。」
〔一〕 苏舆云:「言无禄位也。外篇傧者谏词可证。」
〔二〕 苏时学云:「『家俗』,犹『家法』。」
〔三〕 苏时学云:「『削』,犹切磋之意。」
〔四〕 苏时学云:「案言授餐于我,而无所裨益,是以我为供具饮食之人也。」◎文廷式云:「『特』字误衍。」◎刘师培补释云:「『长』与『主』同,言非彼主食之人。」
〔五〕 孙星衍云:「一本脱下三字。」
晏子居丧逊畣家老仲尼善之第三十
晏子居晏桓子之丧〔一〕,麤衰〔二〕,斩,苴绖带,杖,菅屦〔三〕,食粥〔四〕,居倚庐,寝苫,枕草。其家老曰〔五〕:「非大夫丧父之礼也〔六〕。」晏子曰〔七〕:「唯卿为大夫〔八〕。」曾子以闻孔子〔九〕,孔子曰:「晏子可谓能远害矣〔一○〕。不以己之是驳人之非,逊辞以避咎〔一一〕,义也夫!」
〔一〕孙星衍云:「晏桓子名弱。」◎则虞案:孙说本礼记杂记孔疏。
〔二〕孙星衍云:「左传作『缞』。说文:『缞服长六寸,博四寸,直心。』」
〔三〕则虞案:家语、曲礼子贡问「菅」上有「以」字,非也。左传无。杨本「菅」误作「管」。
〔四〕 孙星衍云:「左传作『鬻』。」
〔五〕 则虞案:左传、家语均无「家」字。杜注「其老曰」下,有「其家臣不解」云云。又注云:「故孙辞略答家老。」孔疏亦出「家老」。此作「家老」者不为误。
〔六〕 于鬯云:「春秋时有大夫丧父之礼,则当时为大夫者必皆习用之,而晏子独否,故其家老有是言也。夫小戴中庸记云:『父母之丧,无贵贱一也。』孟子滕文公篇云:『三年之丧,斋疏之服,飦粥之食,自天子达于庶人,三代共之。』则乌有所谓大夫丧父之礼。大夫丧父之礼,即士礼也。大夫而有丧父之礼也,齐之末造也。乃晏子不欲斥大夫丧父之礼之非礼,曰『唯卿为大夫』,转自托于己非大夫为解,故孔子谓其『不以己之是驳人之非』也。夫当时既习行大夫丧父之礼,则使晏子斥大夫丧父之礼之非礼,不啻概斥当世大夫矣,岂非招尤之道乎?故曰:『晏子可谓能远害矣。』明乎此义,而下文之义可通。从是知滕文定三年之丧,父兄百官皆不欲者,彼滕之父兄百官,亦习行大夫丧父之礼久矣,君既行之,大夫安得不行,故不欲也。而曰『吾宗国鲁先君莫之行,吾先君亦莫之行也。』盖大夫既别有大夫丧父之礼,则诸侯自必别有诸侯丧父之礼,皆春秋之末造也。故孟子曰:『诸侯之礼,吾未之学也。』岂非隐斥当时诸侯之礼之非礼与?」◎则虞案:于说是也。自来论此礼者有二:郑玄以大夫丧服礼逸,与士异者未得备闻,「惟卿为大夫」之对,乃平仲之谦,张融申其说,以士与大夫异者,皆乱世尚轻叙,郑言谦者,不异于远害,此一说也;王肃持异议,谓丧礼自天子以下无等,「唯卿大夫」者,诸侯之卿当天子之大夫,而大国上卿当天子之士,非谦词也,又一说也。荀从王说,则「远害」「逊辞」之义不可见。窃疑诸侯异政,丧礼遂毁,五月三易衰者有之矣,卿大夫惟鲁孟惠伯期年犹毁,不能尽丧者,比比皆是。齐俗尚奢,轻简丧服,必有其行,晏子矫之,或有其事。王肃有意难郑,其言不足信也。夫墨子薄葬短丧,而晏子守礼勿愆,此事既见于左传,谅不得谓之后世伪托。七略晏子入儒家,班志列之为首,盖有见于此乎。
〔七〕 则虞案:左传无「晏子」二字。
〔八〕 孙星衍云:「郑氏注:『此平仲之谦辞也。言己非大夫,故为父服士服耳。』左传襄公十七年文同,又见家语。」◎则虞案:孙氏云「郑氏注」云者,见礼记杂记「大夫为其父母兄弟之未为大夫者之丧」下,郑引「唯」作「惟」。
〔九〕 孙星衍云:「『闻』,家语作『问』。」◎则虞案:以下文左传无。
〔一十〕则虞案:家语作「晏平仲」。左传襄公十七年疏引家语作「能辟害矣」。礼记杂记疏引家语作「能远于害矣」。
〔一一〕刘师培校补云:「家语『逊』作『愻』,左传襄十七年杜注云:『晏子恶直己以斥论时失礼,故逊辞略答家老。』说本此。」
晏子春秋集释卷第六
内篇杂下第六
灵公禁妇人为丈夫饰不止晏子请先内勿服第一
灵公好妇人而丈夫饰者〔一〕,国人尽服之,公使吏禁之〔二〕,曰:「女子而男子饰者,裂其衣,断其带。」裂衣断带相望,而不止。晏子见,公问曰:「寡人使吏禁女子而男子饰〔三〕,裂断其衣带,相望而不止者何也?」晏子对曰:「君使服之于内〔四〕,而禁之于外,犹悬牛首于门,而卖马肉于内也〔五〕。公何以不使内勿服〔六〕,则外莫敢为也。」公曰:「善。」使内勿服,踰月,而国莫之服〔七〕。
〔一〕 黄以周云:「说苑政理篇作『景公』。」◎则虞案:御览八百二十八引作「灵公」,「人」下无「而」字。
〔二〕 则虞案;元刻本「吏」作「史」,下同。
〔三〕 王念孙云:「案『饰』下当有『者』字,而今本脱之。上文『女子而男子饰者』,是其证。此『者』字与下『者』字不同义,非复也。说苑政理篇有『者』字。」◎苏舆云:「『男子』一本作『男』,非。」◎则虞案:御览「女子而男子饰者」两「而」字皆作「以」。黄本「男」下无「子」字。指海本句末补「者」字。
〔四〕 则虞案:御览「君」作「公」,无「使」字,误也。
〔五〕 孙星衍云:「『{出买}』隶书作『卖』,『{圥囧贝}』隶书亦如此。二字义通,未详孰是。说苑作『求买马肉也』。」◎卢文弨云:「『卖』御览作『鬻』,此『卖』当作『{圥囧贝}』,与『鬻』同。『内』御览作『市』,似非。」◎王念孙云:「案『卖』与『鬻』同,字本作『{圥囧贝}』,从『贝』、『{圥囧}』声。『{圥囧}』古文『睦』字。『{圥囧贝}』与『卖』不同,『卖』,莫邂反,字本作『{出买}』,从『出』、『买』声。御览引晏子正作『鬻』,『内』作『市』,是也。『悬牛首于门』,喻服之于内也,『卖马肉于市』,喻禁之于外也;则当作『市』明矣。若云『卖马肉于内』,则义不可通。盖涉上下文三『内』字而误。」◎钱馥小学盦遗文卷三云:「{圥囧贝},〈衍,中“氵改言”〉也。玩上下文义,自是『卖』字,不当作『{圥囧贝}』。又御览作『鬻』,是『卖』之假借字,则『内』作『市』为是。」◎于鬯云:「悬牛首于门,今杀牛即禁杀马也,而卖马肉于内,民之杀马必不止。」◎黄以周云:「案既谓之卖,似非禁矣。『悬牛首于门』,乃喻县禁于外也;『卖马肉于内』,喻服之于内也。当从卢说。」◎刘师培校补云:「吕氏春秋审分览高注云:『里谚所谓悬牛头而卖马脯。』与此文合,『卖』字非讹。」
〔六〕 则虞案:说苑「何」作「胡」。杨本、凌本「勿」作「不」。
〔七〕 孙星衍云:「说苑政理篇用此文。」◎卢文弨云:「御览『国』下有『人』字,『莫』下有『之』字。」◎王念孙云:「案『踰月』本作『不踰月』,『不踰月』,言其速也,若无『不』字,则非其旨矣。御览引此正作『不踰月』,说苑作『不旋月』,文虽小异,而亦有『不』字。」◎则虞案:宋本御览作「不环月」。指海本「踰月」上补「不」字。
齐人好毂击晏子绐以不祥而禁之第二
齐人甚好毂击〔一〕,相犯以为乐。禁之不止。晏子患之,乃为新车良马,出与人相犯也〔二〕,曰:「毂击者不祥〔三〕,臣其祭祀不顺,居处不敬乎?」下车而弃去之〔四〕,然后国人乃不为〔五〕。故曰:「禁之以制,而身不先行,民不能止〔六〕。故化其心,〔七〕莫若教也。」
〔一〕 孙星衍云:「说文:『毂,辐所凑也。』」◎则虞案:艺文类聚七十一、御览七百七十三引无「甚」字,此字盖沿说苑而讹。
〔二〕 则虞案:类聚、御览均无「患之」二字,「人」上有「其」字,「犯」下无「也」字,事类赋注十六同。此亦沿说苑而误。
〔三〕 孙星衍云:「『毂击』,御览作『犯毂』。」
〔四〕 王念孙云:「案『而弃去之』本作『弃而去之』,谓弃车而去之也。今本『去』『而』二字倒转,则文义不顺。御览车部二引此正作『弃而去之』,说苑政理篇同。」◎则虞案:类聚、御览俱作「下车而去之」。指海本作「弃而去之」。
〔五〕 则虞案:类聚、御览俱无「乃」字,说苑有。
〔六〕 孙星衍云:「『能』,说苑作『肯』。」
〔七〕 刘师培云:「黄本『心』作『恶』。」◎则虞所见之黄本自此章下皆残。
景公瞢五丈夫称无辜晏子知其冤第三〔一〕
景公畋于梧丘〔二〕,夜犹早,公姑坐睡〔三〕,而瞢有五丈夫〔四〕北面韦庐〔五〕,称无罪焉。公觉,召晏子而告其所瞢。公曰:「我其尝杀不辜,诛无罪邪〔六〕?」晏子对曰:「昔者先君灵公畋〔七〕,五丈夫罟而骇兽〔八〕,故杀之,断其头而葬之〔九〕。命曰『五丈夫之丘』,此其地邪〔一十〕?」公令人掘而求之〔一一〕,则五头同穴而存焉〔一二〕。公曰:「嘻〔一三〕!」令吏葬之。国人不知其瞢也〔一四〕,曰:「君悯白骨〔一五〕,而况于生者乎,不遗余力矣,不释余知矣〔一六〕。」故曰:君子之为善易矣。〔一七〕
〔一〕 则虞案:此与文王葬藁骨略似,见新书谕城篇。
〔二〕 孙星衍云:「『畋』,文选注作『田』,御览作『游』。尔雅释丘:『当途,梧丘。』」◎则虞案:说苑作「畋」,宋本御览三百九十三、又三百九十九均作「田」。孙云「文选注」者,见江文通上建平王书注。释名云:「当涂曰梧丘。梧,杵也,与人相当忤也。」
〔三〕 孙星衍云:「说文:『睡,坐寐也。』」◎则虞案:御览两引皆无「姑」字,文选注作「夜坐睡」,此亦沿说苑增入,凌本自「坐」字截,误。
〔四〕 孙星衍云:「文选注作『见一丈夫』。」
〔五〕 孙星衍云:「『韦庐』说苑作『倚庐』,文选注作『徙倚』。」◎苏舆云:「文选注见上建平王书。但彼作『倚徙』,音义误倒。」◎于省吾云:「管子法禁『隐行辟倚』,注『倚依也』,是作『倚庐』义犹相仿。文选注作『倚徙』,盖不解『韦庐』之义而改之也。『韦庐』即『依庐』,『韦』与『依』一音之转,皆诣部字。说文『袆,许归切』,吕氏春秋慎大『亲郼如夏』,注『郼读如衣,今兖州人谓殷氏皆曰衣』,是『郼』之读衣,犹『韦』之读依矣。『衣』『依』字通,古籍习见。」◎则虞案:南宋本说苑作「幸庐」,日本关嘉晏子纂注云:「通雅解此『幸庐』曰:『唐人以撮口不快为都庐。』此言悻悻都庐也。」长孙元龄云:「庐,寄也。诗『公刘卢旅』,齐语『出庐于曹』,左氏闵二年『立戴公,以庐为曹』,共为寄寓之义。盖景公出猎,宿苇庐,梦五丈夫也。『韦庐』,即行宫帐殿之类。」
〔六〕 则虞案:说苑「诛」上有「而」字。御览三百九十六引作「我其尝杀无罪欤」,乃节引。
〔七〕 孙星衍云:「文选注作『出畋』,御览作『田』。」
〔八〕 则虞案:文选注作「有五丈夫来骇兽」。御览两引作「五丈夫骇兽」。
〔九〕 孙星衍云:「御览作『故并断其头』。『葬』,御览作『埋』。」◎王念孙云:「案既言断其头,则无庸更言杀之,『杀之』二字后人所加也。说苑辩物篇有此二字,亦后人依俗本晏子加之。文选上建平王书注引作『悉断其头而葬之』,御览人事部五作『断其头而葬之』,人事部四十作『故并断其头而葬之』,皆无『杀之』二字。」◎则虞案:指海本删「杀之」二字。
〔一十〕则虞案:说苑作「其此耶」,御览三百九十九作「岂此耶」,今作「此其地耶」者,后人所改。
〔一一〕孙星衍云:「文选注『令』作『命』。御览作『掘其葬处求之』,下有『果如其言』,非。」
〔一二〕孙星衍云:「『穴』,文选注作『孔』,广雅释言:『窍,孔也。』『孔』即『穴』。」
〔一三〕孙星衍云:「『嘻』,『嘻』省文。」◎则虞案:御览三百九十九作「公嘉之」。
〔一四〕孙星衍云:「『瞢』一本作『梦』,非。此书多以『瞢』为『梦』。」
〔一五〕孙星衍云:「文选注作『公今厚葬之,乃恩及白骨』。」
〔一六〕孙星衍云:「『知』,说苑作『智』。」
〔一七〕孙星衍云:「说苑『君子』作『人君』。」
柏常骞禳枭死将为景公请寿晏子识其妄第四
景公为路寝之台,成,而不踊焉〔一〕。柏常骞曰〔二〕:「君为台甚急,台成,君何为而不踊焉?」公曰:「然!有枭昔者鸣〔三〕,声无不为也,吾恶之甚,是以不踊焉。」柏常骞曰:「臣请禳而去〔四〕。」公曰:「何具?」对曰:「筑新室,为置白茅〔五〕。」公使为室,成,置白茅焉。柏常骞夜用事。明日,问公曰:「今昔闻鸮声乎〔六〕?」公曰:「一鸣而不复闻。」使人往视之,鸮当陛,布翌,伏地而死〔七〕。公曰:「子之道若此其明〔八〕,亦能益寡人之寿乎?」对曰:「能。」公曰:「能益几何?」对曰:「天子九,诸侯七,大夫五。」公曰:「子亦有征兆之见乎?」对曰:「得寿,地且动。」公喜,令百官趣具骞之所求。柏常骞出,遭晏子于涂,拜马前,骞辞曰:「为禳君鸮而杀之〔九〕,君谓骞曰:『子之道若此其明也,亦能益寡人寿乎?』骞曰:『能。』今且大祭,为君请寿,故将往,以闻〔一十〕。」晏子曰:「嘻!亦善能为君请寿也。〔一一〕虽然,吾闻之,维以政与德而顺乎神,为可以益寿〔一二〕,今徒祭,可以益寿乎?然则福兆有见乎〔一三〕?」对曰:「得寿,地将动。」晏子曰:「骞!昔吾见维星绝,枢星散,地其动,汝以是乎〔一四〕?」柏常骞俯有闲,仰而对曰〔一五〕:「然。」晏子曰:「为之无益,不为无损也。汝薄敛〔一六〕,毋费民,且无令君知之〔一七〕。」
〔一〕 孙星衍云:「『踊』,说苑作『通』,下同,言不到也。『踊』当是『〈踊,中“足改辵”〉』之误。」◎王念孙云:「案作『踊』者是也。成二年公羊传『萧同侄子踊于棓而窥客』,何注曰:『踊,上也。凡无高下有绝加蹑板曰棓。』然则踊于棓即登于棓,故何训『踊』为『上』也。此言『不踊』,亦谓台成而公不登也。说苑辨物篇作『通』者,非字之误,即声之通。孙以『不通』为『不到』,失之。」◎黄以周云:「洪说同王。」◎苏舆云:「王说是。广雅释诂亦训『踊』为『上』。」◎则虞案:以「踊」为「上」,盖齐人之言。然「甬」为舞上之名,水上出谓之「涌」,是亦通训。
〔二〕 孙星衍云:「字柏常,名骞。」
〔三〕 孙星衍云:「诗大雅瞻卬『为枭为鸱』,传:『鸱鸮,恶声之鸟。』尔雅释鸟有『枭鸱』,郭璞注:『上枭。』说文:『枭,不孝鸟也。日至,捕枭磔之。从「鸟」头在「木」上。』按此即说文所云『鸱旧』,旧,留也。『旧』或作『鸺』。庄子秋水篇『鸱鸺夜撮蚤,察豪末,昼出瞋目而不见丘山』,即此物。一名『〈垂鸟〉』,说文:『鸱,〈垂鸟〉也。』一名『鵅』,尔雅『鵅,鵋〈其鸟〉』,舍人注谓:『鸺鹠,此南阳名钩鵅,又作『格』。其鸟昼伏夜行为怪也。』(众经音义)贾谊赋谓之『服』,高诱注淮南谓之『鼓造』,皆即此物耳。此书下一作『鸮』者,『枭』字假音,亦与『鸺』声相近,『枭』与『鸮』实二鸟也。尔雅『鸱鸮,鸋鴃』注:『鸱鸮,一名鸋鴃』,与所注『鵅,鵋〈其鸟〉』不同。」◎卢文弨云:「『者』字衍。『昔鸣』,夜鸣也。说苑辨物篇下句首有『其』字。」◎王念孙云:「案卢说非也。古谓夜曰『昔』,或曰『昔者』,庄子田子方篇曰『昔者寡人梦见良人』,是也。后第六云『夕者瞢与二日斗』,『夕者』与『昔者』同,则『者』非衍字明矣。说苑辨物篇亦作『昔者』。」◎则虞案:指海本作「然,有鸱昔鸣」。
〔四〕 孙星衍云:「『禳』一本作『祷』,非。」◎卢文弨云:「『去』下脱『之』字,说苑有。」◎则虞案:凌本、杨本正作「祷」,指海本补「之」字。
〔五〕 卢文弨云:「下脱『焉』字,说苑有。」
〔六〕 孙星衍云:「『鸮』与『枭』、『鸺』皆声相近,故借『鸋〈夬鸟〉』字为之,一书前后各异,传写之失也。」◎于鬯云:「『今昔』,犹谓之『今夜』也。上文『昔者』,王念孙杂志云『古谓夜曰昔,或曰昔者』,是也。盖『昔』字从『{从从}』、从『日』,『{从从}』,古文『虞』,实取日入虞渊之象,故谓夜曰『昔』。惟既言『明日问』,则是问昨日之夜也,乃不曰昨夜而曰今夜,此犹言今日而有称明日者,说见前校仪礼士虞记,皆古人称谓与今不同,当拈出之。」◎黄以周云:「『鸮』,宜作『枭』,下『鸮当陛』『禳君鸮』并宜改从一律。」
〔七〕 孙星衍云:「『翌』,说苑作『翼』,此假音字。」◎于省吾云:「按古有『翌』『异』无『翼』,甲骨文『翌』字作(图) ,亦作(图) 作(图) ,右象羽〈豕豕羽〉形。说文『昱,明日也;{飞田共},〈豕豕羽〉也,重文作翼』,乃后起字。古『昱日』及『羽翼』字本均作『翌』,此云『布翌』,乃古字之仅存者。」
〔八〕 卢文弨云:「下脱『也』字,说苑有。」◎则虞案:指海本补「也」字。
〔九〕 卢文弨云:「说苑作『辞,曰:「骞为君禳枭而杀之。」』此文误。」◎黄以周云:「元刻作『辞,骞曰』,说苑作『辞,曰:「骞为君禳枭。」』『拜马前』,『辞』句,晏子辞其拜也。今作『骞辞』,误。」◎则虞案:指海本从说苑校改。
〔一十〕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皆作「问」,吴勉学本、杨本、凌本作「闻」。
〔一一〕卢文弨云:「『善』下脱『矣』字,说苑有。」◎则虞案:指海本据补。
〔一二〕刘师培校补云:「贾子新书数宁篇引作『惟以政顺乎神』,说苑辨物篇无『而』字(『维』作『惟』),义较长。」
〔一三〕孙星衍云:「『兆』,说苑作『名』。」
〔一四〕则虞案:后汉书卷六,又卷九注,及册府元龟七百七十引皆作「地其动乎」,「汝以是」三字恐沿说苑而增,
〔一五〕孙星衍云:「『仰』,一本作『抑』,非。」◎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杨本、凌本皆作「抑」。
〔一六〕孙星衍云:「说苑作『薄赋敛』。」◎黄以周云:「元刻作『薄赋』。」◎则虞案:元刻作「薄柏」。
〔一七〕孙星衍云:「说苑脱『无』字,非。辨物篇用此文。」◎俞樾云:「案柏常骞知地之将动,而借此以欺景公,自必不令君知,何必晏子戒之乎?当从说苑作『且令君知之』。盖此与外篇所载太卜事相类,彼必使太卜自言『臣非能动地,地固将动』,即『令君知之』之意,所谓恐君之惶也。后人不达,臆加『无』字,则晏子与骞比周以欺其君矣,有是理乎?」◎陶鸿庆云:「窃谓『无』乃『先』字之误为『无』,又写为『无』耳。『先令君知』者,教骞以不欺也,与太卜事正合。」◎则虞案:指海本作『且令君知之」。
景公成柏寝而师开言室夕晏子辨其所以然第五
景公新成柏寝之台〔一〕,使师开鼓琴〔二〕,师开左抚宫,右弹商,曰:「室夕〔三〕。」公曰:「何以知之?」师开对曰:「东方之声薄,西方之声扬〔四〕。」公召大匠曰:「室何为夕〔五〕?」大匠曰:「立室以宫矩为之。」于是召司空曰:「立宫何为夕?」司空曰:「立宫以城矩为之。」明日,晏子朝公〔六〕,公曰:「先君太公以营丘之封〔七〕立城〔八〕,曷为夕?」晏子对曰:「古之立国者,南望南斗,北戴枢星,彼安有朝夕哉〔九〕!然而以今之夕者〔一十〕,周之建国,国之西方,以尊周也。」公蹴然曰:「古之臣乎!」
〔一〕 孙星衍云:「封禅书:『少君见上,上有故铜器,问少君,少君曰:「此器齐桓公十年陈于柏寝。」』而此云『新成』,又召大匠责之,则是景公时始有此台,少君固妄言也。括地志:『柏寝台在青州千乘县东北二十一里。』」◎黄以周云:「『台』字误,元刻作『室』,下文云『室夕』,云『室何为夕』,云『立室』,可证。」◎刘师培校补云:「『室』字当从他本作『台』。汉书郊祀志『陈于柏寝』,颜注引臣瓒说曰:『晏子书柏寝,台名也。』史记武纪集解引同。通典州郡十『千乘县』注亦云:『有柏寝台,齐景公与晏子游处。』此旧本作『台』之征。」◎则虞案:杨本、凌本亦作「室」。
〔二〕 孙星衍云:「乐师名开。」
〔三〕 王念孙云:「『夕』与『邪』,语之转也。吕氏春秋明理篇『是正坐于夕室也,其所谓正,乃不正矣』,高诱注:『言其室邪不正,徒正其坐也。』『夕』又有『西』义,周礼『凡行人之仪,不朝不夕』,郑氏注:『不正东乡,不正西乡。』故下云『国之西方,以尊周也』。」◎苏时学云:「据下文所云,是言室遍向西,日夕则返照,故谓之夕。」
〔四〕 苏时学云:「『薄』,犹『迫』也。室东坐而西向,则东实而西虚;实故其声迫,虚故其声扬。」◎则虞案:天地气厚于西北,而下于东南,故西北地高,东南地下,『薄』『扬』亦言其高下也。
〔五〕 王念孙云:「案以下文『立室』『立宫』例之,则『室』上当有『立』字,而今本脱之。」◎则虞案:指海本「室」上已据补「立」字。
〔六〕 则虞案:元本、活字本、嘉靖本皆误作「子朝晏公」,绵眇阁本已改。
〔七〕 刘师培校补云:『汉书地理志『临淄』,颜注载臣瓒说,引作『先君太公筑营之丘』,又云:『今齐之城中有丘,即营丘也。』水经『淄水』注引瓒说同。」
〔八〕 刘师培校补云:「玉海九十一引『城』作『宫』。」
〔九〕 于鬯云:「『朝』有『东』义,『夕』有『西』义。尔雅释山云:『山东曰朝阳,山西曰夕阳。』周礼司仪职『不朝不夕』,郑注云:『不正东乡,不正西乡。』贾释云:『朝谓日出时为正,乡东,夕谓日入时为正,乡西。』又考工匠人记『以正朝夕』,释云:『言朝夕,即东西也。』然则云『彼安有朝夕哉』,犹云『彼安有东西哉』,上文云『室夕』,『室何夕』,『立宫何为夕』,『立城曷为夕』,诸言『夕』,皆谓偏乡西也。此言古之立国正而不偏,故上文云:『古之立国者,南望南斗,北戴枢星。』此明正南北也。南北正则东西亦必正,故曰:『彼安有东西哉。』谓不偏乡东,不偏乡西也。以见偏乡西者实非古,故下文又言『今之夕者』,用『然而』字作转语。『古』谓殷以前也,『今』谓大公以来至于今也」。
〔一十〕于鬯云:「『以』即『似』字,左襄三十一年传云『令尹似君矣』,孔义引服本作『以君』,彼俞荫甫太史平议正谓『以』『似』同字,与鬯见合(茶香说又谓作『以君』)。又公羊定四年传『士之甚』,何休解诂云『言其以贤士之甚』,谓言其似贤士之甚也。彼孔广森通义引正作『似』。余说具前校。易明夷卦及诗文王有声篇『似』,犹『如』也。『然而似今之夕者』,犹云『然而如今之夕者也,如今之偏乡西者也』。否则,『以』字无义。下章云:『公两赐之,曰:「以晏子不夺人之功,以占瞢者不蔽人之能。」』两『以』字亦即『似』字,而当训『如』。『曰』者,景公言也。作『如』,语气合;作『以』,则若著书者之辞矣,则『曰』字为赘矣。」◎文廷式云:「『以』字当在『周之建国』上。」
景公病水瞢与日斗晏子教占瞢者以对第六
景公病水〔一〕,卧十数日,夜瞢与二日斗,不胜〔二〕。晏子朝,公曰〔三〕:「夕者瞢与二日斗〔四〕,而寡人不胜,我其死乎〔五〕?」晏子对曰:「请召占瞢者。」出于闺〔六〕,使人以车迎占瞢者。至〔七〕,曰:「曷为见召?」晏子曰:「夜者,公瞢二日与公斗,不胜〔八〕。公曰:『寡人死乎?』故请君占瞢,是所为也〔九〕。」占瞢者曰:「请反具书〔一十〕。」晏子曰:「毋反书。公所病者,阴也〔一一〕,日者,阳也〔一二〕。一阴不胜二阳,故病将已〔一三〕。以是对。」占瞢者入,公曰:「寡人瞢与二日斗而不胜,寡人死乎?」占瞢者对曰:「公之所病,阴也,日者,阳也。一阴不胜二阳,公病将已〔一四〕。」居三日,公病大愈,公且赐占瞢者〔一五〕。占瞢者曰:「此非臣之力〔一六〕,晏子教臣也〔一七〕。」公召晏子,且赐之〔一八〕。晏子曰:「占瞢者以占之言对〔一九〕,故有益也。使臣言之,则不信矣〔二十〕。此占瞢之力也〔二一〕,臣无功焉。」公两赐之〔二二〕,曰:「以晏子不夺人之功,以占瞢者不蔽人之能〔二三〕。」
〔一〕 苏舆云:「『景』旧刻误『晏』,今从浙刻正。」◎则虞案:宋本御览三百四十三、七百四十三引均作「水病」,三百九十八及意林引作「病水」。
〔二〕 则虞案:御览三百九十八、意林引无「卧」字。意林「十数」作「数十」,「不」上有「而」字,诸子琼林同。风俗通作「十日」,「瞢」作「暮」,亦有「而」字。
〔三〕 孙星衍云:「御览作『公说之曰』。」◎苏舆云:「以上章例之,『公』下宜重『公』字。」
〔四〕 黄以周云:「风俗通义怪神篇『者』下有『吾』字。」
〔五〕 则虞案:风俗通「夕者」作「吾」,无「而」字,「乎」作「也」。
〔六〕 黄以周云:「风俗通义作『立于闺』。」
〔七〕 则虞案:风俗通无「人」字。御览三百九十八作「使人以迎占梦至」,意林作「使占梦者占之,占者至门」,诸子琼林作「使召占梦者,占者至」。
〔八〕 王念孙云:「案此当作『公瞢与二日斗,不胜』,与上文文同一例。『不胜』,谓公不胜也。今既颠倒其文,又衍一『公』字。则义不可通矣。风俗通义祀典篇正作『公瞢与二日斗』。」◎文廷式云:「『公斗』二字误易。」◎则虞案:指海本据风俗通改。
〔九〕 则虞案:风俗通「不胜」下作「恐必死也」,与此异。
〔一十〕孙星衍云:「今本『具』作『其』,据风俗通改。御览作「晏子说其梦,占瞢者告谓反其书』,非。」◎于鬯云:「『具』字,元刻本作『其』,当从之。『反』之言翻也,汉书张安世传颜注云:『反,读曰翻』是也。『反其书』者,翻其书也,今人谓检书曰翻书,乃出于此(或书作『翻』字)。占瞢者以晏子问公瞢,故曰『请反其书』,谓请翻其占瞢之书以对也。晏子曰『毋反书』,谓不必翻书而可以知公瞢也。故下文云『公所病者,阴也』云云。若以『请反具书』作占瞢者欲反其家而具书以对,则岂有为占瞢之职,奉召占瞢,而不携书以来,至欲反而具书乎?且『毋反书』三字不成义。」◎则虞案:于说是也。长孙元龄正释为还家取其书。
〔一一〕孙星衍云:「风俗通『公』下有『无所病』三字。」◎则虞案:意林、诸子琼林引均作「公病阴也」。
〔一二〕则虞案:御览三百四十三,又七百四十三引均作「日,阳也」,诸子琼林作「二日,阳也」。
〔一三〕王念孙云:「案『故』者,申上之词,上文未言『病将已』,则此不得言『故病将已』,『故』当为『公』。下文占瞢者对曰:『一阴不胜二阳,公病将已』,即用晏子之言,则此文本作『公病将已』明矣。今本『公』作『故』者,涉上文『故请君占瞢』而误。御览疾病部六引此正作『公病将已』,风俗通义同。」◎陶鸿庆云:「『故病』二字当倒乙,『故』与『固』同,言病固将已也。今本误倒,则文不顺。」◎则虞案:御览三百九十八引「已」作「愈」,意林作「与二日斗。日,阳也,不胜,疾将退也」。诸子琼林作「斗不胜,必将差也」。「差」同「瘥」。指海本已改「故」为「公」。
〔一四〕则虞案:风俗通无「以是对」至「公病将已」一段文字。
〔一五〕则虞案:风俗通不重「占梦者」三字,御览三百四十三、七百四十三无两「者」字,意林作「公赏占梦者,占梦者辞曰」。诸子琼林同,惟无二「梦」字。
〔一六〕孙星衍云:「风俗通、御览作『功』。」◎则虞案:句末又有「也」字。
〔一七〕孙星衍云:「风俗通『臣』下有『对』字。」◎则虞案:御览两引与此同。意林作「晏子之力也」。诸子琼林作「管子教臣也」。
〔一八〕孙星衍云:「『且』,风俗通作『将』。」◎则虞案:御览两引无「且」字,意林作「公问晏子」。
〔一九〕孙星衍云:「『占』,风俗通作『臣』,非。」◎王念孙云:「案作『臣』者是也,此言以臣之言而出之占瞢者之口,故有益,若使臣自言之,则公必不信也。后人不达,而改『臣之言』为『占之言』,谬矣。元刻本及御览并作『臣之言』。」◎则虞案:诸子琼林引作「以占人对则信。」杨本、凌本、归评本无「者」字,指海本下「占」字改「臣」。
〔二十〕孙星衍云:「风俗通『臣』下有『身』字。」◎则虞案:御览两引作「若使臣言,则不信也」,意林作「臣若自对,则不信也」。
〔二一〕则虞案:风俗通「梦」下有「者」字。
〔二二〕孙星衍云:「风俗通作『公召吏而使两赐之』。」◎则虞案:绵眇阁本自「臣无功焉」至「不蔽人」脱十九字。
〔二三〕则虞案:风俗通无两「以」字。
景公病疡晏子抚而对之乃知群臣之野第七
景公病疽在背〔一〕,高子国子请〔二〕。公曰:「职当抚疡。〔三〕」高子进而抚疡,公曰〔四〕:「热乎?」曰:「热。」「热何如?」曰:「如火〔五〕。」「其色何如?」曰:「如未热李〔六〕。」「大小何如?」曰:「如豆。」「堕者何如〔七〕?」曰:「如屦辨〔八〕。」二子者出,晏子请见。公曰:「寡人有病,不能胜衣冠以出见夫子,夫子其辱视寡人乎?」晏子入,呼宰人具盥,御者具巾,刷手温之〔九〕,发席傅荐〔一十〕,跪请抚疡。公曰:「其热何如?」曰:「如日。」「其色何如?」曰:「如苍玉。」「大小何如〔一一〕?」曰:「如璧。」「其堕者何如?」曰:「如珪〔一二〕。」晏子出,公曰:「吾不见君子,不知野人之拙也〔一三〕。」
〔一〕 孙星衍云:「说文:『疽,久痈也。』」◎则虞案:御览九百六十八、又意林一引「背」下皆有「欲见不得」四字。
〔二〕 于鬯云:「『请』下当脱『见』字,下文『晏子请见』可证。」
〔三〕 孙星衍云:「说文:『疡,头创也。』非此义。又:『痒,疡也。』盖『疡』言『痒』,玉篇:『痒同痒。』言按摩疽痒也。」◎则虞案:孙说非。周礼天官序官「疡医」注:「疡,创癕也。」非言痒也。「抚」又通「瞴」,说文:「微视也。」
〔四〕 则虞案:御览、意林皆作「公问国子」,疑「公」下夺「问国子」三字。
〔五〕 则虞案:意林、御览九百六十八引作「热如火色」。
〔六〕 孙星衍云:「意林作『色如日大,如未孰李』,误。」◎则虞案:御览引同。
〔七〕 孙星衍云:「『堕』与『椭』声相近。玉篇:『椭,狭长也。』『隋』或谓下陷。」◎张纯一云:「『堕』下当有『其』字。」
〔八〕 孙星衍云:「尔雅释器『革中绝谓之辨』,孙炎注:『辨,半分也。』郭璞注:『中断皮也。』屝屦以皮为之,中裂似疮与?」◎洪颐烜云:「易『剥床以辨』,释文:『辨音办具之办,足上也。』『辨』与『鞔』同,说文:『鞔,履空也。』足上,即履空也,如今所谓〈革奚〉帮矣。」◎黄以周云:「按今俗呼屦之破者曰『〈革奚〉辨』,音同『办』。」◎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杨本、凌本作『办』。
〔九〕 孙星衍云:「『刷』与『厕』通。」◎则虞案:曲礼上「身有疡则浴」,晏子呼宰御为公浴也。
〔一十〕则虞案:越己之席,赴公之席,近君而视之也。
〔一一〕则虞案:「大」上当有「其」字。
〔一二〕则虞案:杨本作「圭」。
〔一三〕则虞案:御览、意林引无「吾」字。元刻本、活字本、吴怀保本「拙」误「掘」。杨本、凌本作「拙人之拙也」,误。
晏子使吴吴王命傧者称天子晏子详惑第八〔一〕
晏子使吴,吴王谓行人曰:「吾闻晏婴,盖北方辩于辞〔二〕,习于礼者也。命摈者『客见则称天子请见〔三〕。』」明日,晏子有事,行人曰:「天子请见。」晏子蹴〔四〕。行人又曰:「天子请见〔五〕。」晏子蹴然。又曰:「天子请见。」晏子蹴然者〔六〕,曰:「臣受命弊邑之君,将使于吴王之所,以不敏而迷惑〔七〕,入于天子之朝,问吴王恶乎存〔八〕?」然后吴王曰〔九〕:「夫差请见。」见之以诸侯之礼〔一十〕。
〔一〕 苏时学云:「夫差之立,当定公十五年,上距齐灵之卒,已六十年。距晏子居父丧之岁,则六十二年。晏子当齐灵世,早已知名,必非弱小者,藉使定哀之世,岿然尚存,又岂能以大耋之年,远使异国乎?此皆好事者为之,非实录也。」
〔二〕 刘师培校补云:「说苑奉使篇『辩』上有『之』字,余同。书抄四十引说苑作『吾闻晏子有事,晏子盖北方之辩于辞』。据彼引,此与今本说苑并脱四字。」
〔三〕 则虞案:说苑无「曰」字及「请见」二字,误也。
〔四〕 孙星衍云:「『蹴』,说苑作『憱』,非。玉篇:『憱,初又切。』」
〔五〕 则虞案:说苑无「行人又曰」以下十八字。
〔六〕 刘师培云:「黄本作『蹙』。」
〔七〕 孙星衍云:「『敏』,说苑作『佞』,『佞』与『敏』声相近,知古人称『不佞』者,谦不敏也。或以为不敢谄佞者,未然矣。」◎则虞案:御览七百七十九引无「之君」二字,「敏」亦作「佞」,「不」上无「以」字。
〔八〕 则虞案:御览引无「乎」字。
〔九〕 则虞案:「吴王」下疑夺「命摈者」三字。
〔一十〕则虞案:说苑无「以」字,御览无「见之」二字。
晏子使楚楚为小门晏子称使狗国者入狗门第九
晏子使楚,以晏子短〔一〕,楚人为小门于大门之侧〔二〕而延晏子〔三〕。晏子不入,曰:「使狗国者,从狗门入〔四〕;今臣使楚〔五〕,不当从此门入〔六〕。」傧者更道从大门入〔七〕,见楚王。王曰:「齐无人耶〔八〕?」晏子对曰:「临淄三百闾〔九〕,张袂成阴〔一十〕,挥汗成雨,比肩继踵而在〔一一〕,何为无人?〔一二〕」王曰:「然则子何为使乎〔一三〕?」晏子对曰:「齐命使,各有所主,其贤者使使贤王,不肖者使使不肖王〔一四〕。婴最不肖,故直使楚矣〔一五〕。」
〔一〕 则虞案:艺文类聚二十五、御览三百七十八引作「晏子短小,使楚」。艺文类聚五十三、九十四、御览九百五、事类赋注二十三俱引作「晏子短,使楚」。初学记十九引作「晏子短,使于楚」。白帖二十四引作「晏子短小,使于楚」。说苑作「晏子使楚,晏子短」。御览一百八十三引作「晏子使楚,晏子身短」,均与此不同。
〔二〕 孙星衍云:「『为』,意林作『作』。」◎苏舆云:「『楚人』二字,当在『以晏子』上,文义方顺。」◎则虞案:艺文类聚九十四引「为」作「作」。事类赋二十三、御览九百五引作「楚人为门于大门侧」,类聚五十三、初学记十九、御览三百七十八、群书通要一、事文类聚后集十八,作「楚为小门」,白帖二十四、御览四百六十六、七百七十九作「楚人为小门」。类聚二十五与晏子同,惟「门」下无「之」字。
〔三〕 孙星衍云:「『延』,御览作『迎』。」◎则虞案:御览三百七十八亦作「迎」。
〔四〕 孙星衍云:「『使狗国』,意林作『往诣狗国』。」◎则虞案:初学记十九、事文类聚、群书通要引皆作「即从狗门入」。
〔五〕 则虞案:初学记、御览九百五作「今使楚」,御览四百六十六作「今日臣使楚」,类聚九十四、事类赋注作「今使楚王」,意林作「今来使入楚」,白帖、事文类聚作「臣使楚」,群书通要作「使楚国」。
〔六〕 则虞案:意林、类聚二十五、五十三、初学记、白帖、御览三百七十八、四百六十六、七百七十九、群书通要、事文类聚「此」俱作「狗」。说苑无「入」字。
〔七〕 则虞案:说苑无「道」字,意林作「遂大门入」,御览一百八十三作「乃更通大门」。
〔八〕 孙星衍云:「御览作『今齐无人耶,使子为使』,今本无下四字。意林作『齐之临淄都无人耶』,非。」◎则虞案:类聚二十五无「见楚王」三字,御览三百七十八、四百六十六、七百七十九同。三百七十八「齐」上有「全」字。
〔九〕 卢文弨云:「今本『临淄』上无『齐之』二字。御览两引皆有。」◎则虞案:意林亦无此二字。御览三百七十八、四百六十六皆无「三百闾」三字,七百七十九引作「三万户」。指海本补「齐之」二字。
〔一十〕孙星衍云:「说苑、意林、艺文类聚、御览皆作『帷』,据下云『成雨』,则此当为『阴』。」◎王念孙云:「案『张袂成帷,挥汗成雨』,甚言其人之众耳。『成帷』与『成雨』,其意本不相因。齐策云:『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成帷』、『成幕』与『成雨』意亦不相因也。今本作『成阴』,恐转是后人以意改之。说苑、意林、艺文类聚、御览皆作『成帷』,则本作『帷』明矣。」◎则虞案:指海本改作「帷」。
〔一一〕孙星衍云:「说文:『歱,跟也,踵,追也。』经典多通用『踵』。」◎则虞案:类聚二十五、御览三百七十八、四百六十六、七百七十九引皆无此句。
〔一二〕孙星衍云:「『为』,意林作『容』,御览作『谓』。」◎黄以周云:「御览作『何谓齐无人』。」◎则虞案:有「齐」字是也,上言「齐无人耶」,此言正应上文。
〔一三〕则虞案:说苑作「然则何为使子」。
〔一四〕孙星衍云:「御览作『使贤者使于贤国,不肖者使于不肖之国』,『国』一作『主』。今本『主』作『王』,非。说苑亦作『主』。」◎黄以周云:「『王』,音义作『主』,此犹仍旧讹。」◎则虞案:类聚二十五作「齐使贤者使贤王,不肖者使不肖王」。御览四百六十六同,七百七十九皆作「主」。作「王」不为误,孙说非是。
〔一五〕则虞案:说苑「直」作「宜」,「矣」作「耳」。类聚无「最」、「直」字,「楚」作「王」,「矣」作「尔」。御览三百七十八作「以婴为不肖,故使王耳」,四百六十六作「婴不肖,故使耳」,七百七十九作「是故使王耳」,皆有异。说苑义较长。
楚王欲辱晏子指盗者为齐人晏子对以橘第十
晏子将至楚〔一〕,楚闻之,谓左右曰〔二〕:「晏婴,齐之习辞者也,今方来,吾欲辱之,何以也〔三〕?」左右对曰:「为其来也〔四〕,臣请缚一人,过王而行,王曰:『何为者也〔五〕?』对曰:『齐人也。』王曰:『何坐?』曰:『坐盗。』」晏子至,楚王赐晏子酒〔六〕,酒酣,吏二缚一人诣王〔七〕,王曰:「缚者曷为者也?」对曰:「齐人也,坐盗〔八〕。」王视晏子曰:「齐人固善盗乎〔九〕?」晏子避席对曰:「婴闻之,橘生淮南则为橘〔一十〕,生于淮北则为枳〔一一〕,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一二〕。今民生长于齐不盗,入楚则盗〔一三〕,得无楚之水土使民善盗耶〔一四〕?」王笑曰:「圣人非所与熙也〔一五〕,寡人反取病焉〔一六〕。」
〔一〕 孙星衍云:「说苑『楚』作『荆』,御览作『聘楚』。」◎王念孙云:「案『将』下脱『使』字,本或作『晏子将楚』,此因下文有『晏子至楚』而以意加『至』字耳。意林及北堂书钞政术部十四、艺文类聚人部九、果部上、御览果部三并引作『晏子使楚』,但省去『将』字耳。说苑奉使篇作『晏子将使荆』,可据以订正。」◎黄以周云:「元刻脱『至』字。」◎则虞案:指海本作「使」。
〔二〕 王念孙云:「案『楚』下脱『王』字。」◎则虞案:是也。说苑、艺文类聚二十五、北堂书钞四十、御览七百六十九、九百六十六、九百九十二引皆有「王」字,指海本已补。
〔三〕 则虞案:类聚、御览九百六十六引无「齐之」「今方来」五字,「辱」作「伤」。北堂书钞四十同,「辱」作「病」,均无「何以也」三字。说苑作「晏子,贤人也,今方来,欲辱之,何以也」。御览七百七十九引「楚王知其贤智,欲辱之」,与说苑略合。
〔四〕 王念孙云:「案『为其来』,于其来也。古者或谓『于』曰『为』,说见释词。」
〔五〕 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嘉靖本「王曰」误作「王者」,吴怀保已改为「王曰」。
〔六〕 则虞案:说苑及各类书所引皆与此异。疑「王曰何为者也」至「坐盗」,后人因下文而增,致文笔繁复。
〔七〕 则虞案:说苑作「有缚一人过王而行」,艺文类聚二十五作「左右缚人」,北堂书钞四十作「吏缚一人来」,御览七百七十九作「使人缚一人从殿前过」,九百六十六作「而缚一人至」,九百九十二作「使缚一人过」,各引皆不同,意林更省略。
〔八〕 则虞案:类聚二十五作「王问:『何谓者?』曰:『齐人坐盗。』」书钞四十引「王问:『何为?』对曰:『齐人也,坐盗。』」御览七百七十九引作「佯问之:『此何罪也?』左右答曰:『此齐人也,今犯盗。』」九百九十二引作「问曰:『缚者何为者耶?』对曰:『齐人坐盗。』」九百六十六引「问:『何为?』曰:『齐人坐盗。』」意林引「王问:『何处人也?』对曰:『齐人也。』」俱与此异。说苑作「王曰:『何为者也?』对曰:『齐人也。』王曰:『何坐?』曰:『坐盗。』」亦与此小异。
〔九〕 则虞案:艺文类聚引无「固」字。白帖二十四引作「齐国人也,善盗乎」,九十九作「齐人也,善为盗乎」。御览七百七十九作「王谓晏子曰:『齐国善盗也。』」九百九十二、九百九十六引与此同,惟一处「固」作「故」,一处无「固」字。意林引「齐国善盗乎」,说苑引无「善」字。
〔一十〕孙星衍云:「说苑、艺文类聚、后汉书注『淮』俱作『江』。」
〔一一〕孙星衍云:「列子汤问篇:『吴楚之国,有大木焉,其名为櫾,碧树而冬生,实丹而味酸,食其皮汁,已愤厥之疾,齐州珍之,渡淮而北,化为枳焉』。说苑作『江南有橘,齐王使人取之,而树之江北,此不为橘,乃为枳』。说文:『枳木似橘。』」◎刘师培校补云:「据韩诗外传十作『树之江北则化为枳』,自以作『江』为允。博物志四云『橘渡江北化为枳」,亦其证也。」◎则虞案:艺文类聚作「婴闻橘生江北则为枳」,八十六作「婴闻南之橘生于淮北为枳」。书钞作「橘生淮北为枳」。白帖引作「橘生江南,北则为枳棘」,九十九亦引「淮北」作「江北」,后汉书卷五十八注引作「江南为橘,江北为枳」。御览七百七十九作「臣闻江南生橘,江北为枳」,九百九十二作「橘生江南,过北为枳」,九百九十六作「婴闻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意林作「橘生江南,江北则作枳」。并与此异。
〔一二〕则虞案:艺文类聚、书钞、白帖、御览九百六十六引无「所以然者」四字,文字微异。意林作「地土使之然」,御览七百七十九作「土地使其然也」,与说苑合,惟「土地」二字互倒。后汉书卷五十八注引有「枳之为木,芳而多刺,可以为篱」。
〔一三〕则虞案:艺文类聚引「今民」作「今此人」,无「长」字,「不」下有「为」字。白帖二十四与类聚同,惟「则」作「为」,九十九引「生长于齐」作「在齐」。御览七百七十六作「臣察此人,在齐不为盗,今来楚而盗」,九百六十六作「入楚得无数楚民善盗耶」,说苑作「今齐人居齐不盗,来之荆而盗」,皆有小异。
〔一四〕则虞案:艺文类聚「善」作「为」。书钞作「水土使之为盗耶」。白帖二十四引「使民善盗」作「为盗」,无「楚之」二字,九十九又作「岂非楚之水土使然乎」。御览七百七十九作「土地使然也」。意林作「臣不知也」,说苑作「得无土地之然乎」。
〔一五〕苏舆云:「『非』犹『不』也,『所』犹『可』也,言圣人不可与戏也。墨子天志篇曰:『今人处若家得罪,犹将有异家所以避逃之者矣。』『所以』,可以也。庄子知北游篇曰:『人伦虽难,所以相齿。』言可以相齿也。盐铁论末通篇曰:『民不足于糟糠,何橘柚之所厌。』言何橘柚之可厌也。史记淮阴侯传曰『非信无所与计事者』,言无可与计事者也,汉书『所』作『可』。并『所』『可』同训之证矣。『熙』,音义作『嬉』,云一本作『熙』。说文:『媐,说乐也。』」◎黄以周云:「凌本同音义。」◎则虞案:御览七百七十九作「楚王大惭」。黄本、绵眇阁本、吴勉学本、杨本、归评本亦作「嬉」。
〔一六〕则虞案:书钞引作「寡人反自取辱」,意林作「楚王自取弊」,说苑作「吾欲伤子而反自中也」。
楚王飨晏子进橘置削晏子不剖而食第十一〔一〕
景公使晏子于楚〔二〕,楚王进橘,置削,晏子不剖而并食之。〔三〕楚王曰:「当去剖〔四〕。」晏子对曰:「臣闻之,赐人主之前者〔五〕,瓜桃不削,橘柚不剖。今者万乘无教令〔六〕,臣故不敢剖;不然〔七〕,臣非不知也。」
〔一〕 则虞案:吴勉学本误连上章。
〔二〕 则虞案:说苑「于」上多一「使」字。御览、合璧事类皆引作「晏子使楚」。惟事类赋注二十七作「侍楚」。
〔三〕 孙星衍云:「『并』,说苑作『并』。」◎则虞案:说苑、御览七百七十九同。惟御览无「之」字。又九百六十六、事类赋注二十七作「并食不剖」。合璧事类别集四十六作「并食不割」。
〔四〕 孙星衍云:「说苑句上有『橘』字。」◎黄以周云:「元刻与说苑同。」◎则虞案:说苑、御览九百六十七、合璧事类引作「橘当去剖」,事类赋注作「橘当剖」,御览七百七十九引作「橘未剖」。
〔五〕 则虞案:事类赋注无「之」字。御览七百七十九引无「前」字。
〔六〕 则虞案:元本、活字本、嘉靖本「令」俱误作「今」。
〔七〕 孙星衍云:「说苑脱『不』字。」◎则虞案:御览七百七十九、九百六十六两引皆无「不然」二字。合璧事类别集四十六约用此文,亦无此二字。事类赋注无「臣」「不然」三字。
晏子布衣栈车而朝陈桓子侍景公饮酒请浮之第十二〔一〕
景公饮酒,田桓子侍〔二〕,望见晏子,而复于公曰:「请浮晏子〔三〕。」公曰:「何故也?」无宇对曰:「晏子衣缁布之衣,麋鹿之裘〔四〕,栈轸之车〔五〕,而驾驽马以朝〔六〕,是隐君之赐也。」公曰:「诺〔七〕。」晏子坐,酌者奉觞进之,曰:「君命浮子〔八〕。」晏子曰:「何故也?」田桓子曰:「君赐之卿位以尊其身,宠之百万以富其家,群臣其爵莫尊于子〔九〕,禄莫重于子〔一十〕。今子衣缁布之衣,麋鹿之裘,栈轸之车,而驾驽马以朝,是则隐君之赐也〔一一〕。故浮子。」晏子避席曰:「请饮而后辞乎,其辞而后饮乎?」公曰:「辞然后饮。」晏子曰:「君之赐卿位以尊其身〔一二〕,婴非敢为显受也〔一三〕,为行君令也;宠以百万以富其家〔一四〕,婴非敢为富受也,为通君赐也。臣闻古之贤臣〔一五〕,有受厚赐〔一六〕而不顾其国族〔一七〕,则过之;临事守职,不胜其任,则过之。君之内隶,臣之父兄,若有离散,在于野鄙〔一八〕,此臣之罪也。君之外隶〔一九〕,臣之所职,若有播亡,在于四方〔二十〕,此臣之罪也。兵革之不完,战车之不修〔二一〕,此臣之罪也。若夫弊车驽马以朝,意者非臣之罪乎〔二二〕?且臣以君之赐,父之党无不乘车者〔二三〕,母之党无不足于衣食者,妻之党无冻馁者,国之闲士待臣而后举火者数百家〔二四〕。如此者,为彰君赐乎〔二五〕,为隐君赐乎?」公曰:「善!为我浮无宇也〔二六〕。」
〔一〕 则虞案:「陈」,吴刻作「田」,元刻本、活字本误「曰」。
〔二〕 孙星衍云:「说苑『田』作『陈』。」
〔三〕 孙星衍云:「高诱注淮南:『浮,犹罚也。』」◎则虞案:见道应训。『浮』、『罚』一声之转。
〔四〕 孙星衍云:「玉藻:『麋裘,青豻褎,卿大夫之服。』」
〔五〕 孙星衍云:「考工记『栈车欲弇』,郑氏注:『士乘栈车。』说文:『栈,棚也,竹木之车曰栈。』玉篇:『仕板切。』考工记『车轸四尺』,郑氏注:『轸,舆后横木。』」◎刘师培校补云:「列子力命篇『棱车』,释文云:『当作「栈」,晏子春秋及诸书皆作「栈车」。』」
〔六〕 孙星衍云:「御览作『晏子衣缁布之衣而赪里,栈轸之车而牝马以朝』,与今本大异,不知何故。麋裘,本卿大夫之服,『驽』字又篆文所无,疑后人竟改『赪里』『牝马』为之。」◎则虞案:见御览七百七十三引。下又有「子思子云:『终年为车,无一尺之軨,则不可以驰』」数语,今本亦无。
〔七〕 则虞案:说苑无此三字。
〔八〕 孙星衍云:「礼记投壶『若是者浮』,郑氏注:『晏子春秋曰:「酌者奉觞而进曰:『君令浮晏子。』」时以罚梁丘据。「浮」或作「匏」,或作「符」。』按此书乃浮无宇,与郑氏所引不同。疑尚有重出之章,为后人删去。」◎则虞案:凌本「子」误「于」。
〔九〕 苏舆云:「音义作『之爵』,今本作『其爵』,据说苑改。」◎于省吾云:「孙改非是。其,犹之也,详经传释词。召白虎〈毁,中“工改人”〉『对扬朕宗君其休』,其,亦之也。」
〔一十〕卢文弨云:「『重』,说苑作『厚』。」
〔一一〕孙星衍云:「『是则』,说苑作『则是』。」
〔一二〕卢文弨云:「『之赐』当乙,从上文。」◎王念孙云:「案『之赐』当作『赐之』,下『宠以』当作『宠之』,与上文文同一例。如今本则文义参差矣。说苑臣术篇正作『赐之』『宠之』。」◎苏舆云:「音义『尊』作『显』,云今本作『尊』,据说苑改,以下云『非敢为显受』知之。」◎则虞案:南宋本说苑臣术篇「赐」下无「之」字,指海本改作「赐之」,「尊」改为「显」。
〔一三〕则虞案:说苑「非」作「不」,下同。
〔一四〕卢文弨云:「『以』,说苑作『之』,同上文。」◎则虞案:指海本改作「宠之」。
〔一五〕孙星衍云:「今本作『君』,据说苑改。」◎卢文弨云:「旧本『君』字并不误。下云『则过之』,乃君过其臣也,但此下当补一『臣』字。」◎苏舆云:「卢说是。『臣』直是误字。」◎则虞案:凌本作「君」。
〔一六〕则虞案:指海本上补「臣」字。
〔一七〕孙星衍云:「『国』今本作『困』,据说苑改。」◎卢文弨云:「案『困』字似亦可通。」◎刘师培校补云:「『困』当作『囷』,犹圈族也。」◎则虞案:「国」疑本作「邦」,汉人避讳改为「国」,后讹为「困」。「邦族」者,邻里乡党之谓也。论语雍也:「原思为之宰,与之粟九百,辞。子曰:『毋!以与尔邻里乡党乎。』」是可证。
〔一八〕则虞案:说苑「鄙」下有「者」字。
〔一九〕孙星衍云:「今本『外』作『内』,据说苑改。」◎则虞案:南宋本说苑作「外」,凌本作「内」。
〔二十〕孙星衍云:「今本『亡』作『之』,据说苑改。」◎则虞案:南宋本说苑作「在四方者」,绎史亦作「播亡」。
〔二一〕则虞案:说苑无二「之」字。
〔二二〕孙星衍云:「『意』,说苑作『主』,误。」◎则虞案:说苑「獘」作「敝」,「乎」作「也」。
〔二三〕则虞案:说苑「父」上有「臣」字。
〔二四〕孙星衍云:「说苑作『简士』。」
〔二五〕则虞案:说苑此两句互倒。
〔二六〕则虞案:说苑「无宇」作「桓子」。
田无宇请求四方之学士晏子谓君子难得第十三〔一〕
田桓子见晏子独立于墙阴,曰:「子何为独立而不忧?何不求四乡之学士可者而与坐〔二〕?」晏子曰:「共立似君子,出言而非也。婴恶得学士之可者而与之坐?且君子之难得也,若美山然〔三〕,名山既多矣,松柏既茂矣〔四〕,望之相相然〔五〕,尽目力不知厌〔六〕。而世有所美焉,固欲登彼相相之上,仡仡然不知厌〔七〕。小人者与此异,若部娄之未登〔八〕,善,登之无蹊,维有楚棘而已;远望无见也,俛就则伤婴,恶能无独立焉〔九〕?且人何忧,静处远虑,见岁若月〔一十〕,学问不厌,不知老之将至,安用从酒〔一一〕!」田桓子曰:「何谓从酒?」晏子曰:「无客而饮,谓之从酒。今若子者,昼夜守尊,谓之从酒也。」
〔一〕 则虞案:杨本无此章。
〔二〕 黄以周云:「标题『乡』作『方』。」
〔三〕 孙星衍云:「『美』,艺文类聚作『华』。」◎则虞案:见类聚七,又御览三十九、记纂渊海六十五引同。
〔四〕 则虞案:类聚、御览、记纂渊海俱作「松柏既多矣」,无上一句。
〔五〕 长孙元龄云:「『相』当作『柤』,说文:『柤,木闲也。』」◎则虞案:非是。见下王说。
〔六〕 孙星衍云:「艺文类聚作『君子若华山然,松柏既多矣,望之尽日不知厌』。」◎王念孙云:「案『相相』二字,于义无取。『相』当为『(图) 』(音忽),说文:『(图) ,高貌,从「木」、「(图) 」(音忽)声。」故山高貌亦谓之『(图) 』。『(图) 』与『相』字相似,世人多见『相』,少见『(图) 』,故『(图) 』误为『相』。此言『望之相相然』,下言『登彼相相之上』,则『相』为『(图) 』之误明矣。」◎则虞案:御览、记纂渊海引作「望之自不知厌」。
〔七〕 孙星衍云:「说文:『仡,勇壮也。』周书曰:『仡仡勇夫。』」◎苏舆云:「『仡』与『劼』同义。『仡』、『劼』一声之转。小尔雅:『劼,勤也。』广韵:『劼,用力也。』玉篇引仓颉篇云:『虞,仡仡也。』『虞』与『劼』亦同音字。此云『仡仡』,言其用力勤之意耳,谓用力登其上也。孙引说文为训,似稍隔。」
〔八〕 孙星衍云:「说文:『附娄,小土山也。』春秋传曰:『附娄无松柏。』『部』与『附』声相近。」◎苏时学云:「部娄,即培塿。」◎苏舆云:「言其未登之时则善也,『善』字当另为句。」◎则虞案:凌本「善」字从下句读。
〔九〕 黄以周云:「『婴』,元刻作『要』。『要』古『腰』字,属上为句。」◎则虞案:各本作「伤婴」,吴本作「伤要」。
〔一十〕孙星衍云:「言惜岁易过如月也。」
〔一一〕苏时学云:「『从』,犹『从兽无厌』之『从』。」
田无宇胜栾氏高氏欲分其家晏子使致之公第十四
栾氏、高氏〔一〕欲逐田氏、鲍氏〔二〕,田氏、鲍氏先知而遂攻之。高强曰:「先得君,田、鲍安往〔三〕?」遂攻虎门〔四〕。二家召晏子,晏子无所从也〔五〕。从者曰:「何为不助田、鲍?」晏子曰:「何善焉,其助之也〔六〕。」「何为不助栾、高?」曰:「庸愈于彼乎〔七〕?」门开,公召而入〔八〕。栾、高不胜而出,田桓子欲分其家,以告晏子〔九〕,晏子曰:「不可!君不能饬法,而群臣专制,乱之本也。今又欲分其家,利其货,是非制也。子必致之公〔一十〕。且婴闻之,廉者,政之本也〔一一〕;让者,德之主也。栾、高不让,以至此祸,可毋慎乎!廉之谓公正,让之谓保德,凡有血气者,皆有争心,怨利生孽〔一二〕,维义可以为长存〔一三〕。且分争者不胜其祸,辞让者不失其福,子必勿取〔一四〕。」桓子曰:「善。」尽致之公,而请老于剧〔一五〕。
〔一〕 孙星衍云:「栾施字子旗,高强字子良。」
〔二〕 孙星衍云:「田无宇,谥桓子;鲍国谥文子。」◎苏舆云:「『逐』旧刻误『遂』,今从浙刻正。」
〔三〕 则虞案:事见左昭十年传。左传「君」作「公」,「田」作「陈」。
〔四〕 孙星衍云:「杜预注左传:『公门。』」◎则虞案:左传「攻」作「伐」,下有「晏平仲端委立于虎门之外」句,元刻本、活字本、嘉靖本「攻」字缺,空一格。景元钞本亦空,顾广圻先加「伐」字,后又改「攻」字。
〔五〕 则虞案:左传作「四族召之无所往」,四族者,栾、高、陈、鲍,与此异。下分言陈、鲍、栾、高,是作「四」者是也。
〔六〕 则虞案:左传作「其徒曰:『助陈、鲍乎?』曰:『何善焉。』」
〔七〕 则虞案:左传作「『助栾、高乎?』曰:『庸愈乎。』」下又有「『然则归乎?』曰:『君伐焉归』」两句。
〔八〕 则虞案:左传作「公召之而后入」。
〔九〕 则虞案:左传作「公卜,使王黑以灵姑〈釒平〉率,吉,请断三尺焉而用之。五日庚辰,战于稷,栾、高败,又败诸庄,国人追之,又败诸鹿门,栾施、高强来奔,陈、鲍分其室」。原委始明,晏子文约也。
〔一十〕则虞案:左传作「晏子谓桓子,必致诸公」。
〔一一〕孙星衍云:「『廉』,今本作『禁』,非。」◎则虞案:各本皆作「禁」。
〔一二〕孙星衍云:「左传『怨』作『蕴』,杜预注:『蕴,畜也;孽,妖害也。』『蕴』与『怨』声相近。然据此文『凡有血气者皆有争心』,则当竟作『怨利』,直是『怨恶』之『怨』。左氏取此书,改其文,显然可见。」◎王念孙云:「案孙说非也。争利而相怨,可谓之怨人,不可谓之怨利,若以怨为怨恶,则『怨利』二字义不可通矣。左传作『蕴利』,本字也。此作『怨利』,借字也(大戴记四代篇『委利生孽』,『委』,亦『蕴』也。『蕴』、『怨』、『委』一声之转)。前谏上篇『外无怨治,内无乱行』,言君勤于政则外无蕴积之治,内无昏乱之行也。是晏子书固以『怨』为『蕴』矣。荀子哀公篇『富有天下而无怨财』,杨倞曰:『怨,读为蕴。』言虽富有天下而无蕴畜私财也。彼言『怨财』,犹此言『怨利』,乃渊如皆不之省,而必以『怨』为『怨恶』,盖渊如之意,必欲谓晏子春秋在左传之前,凡左传之文与晏子不同者,皆是左氏误改晏子,故必训『怨』为『怨恶』,以异于左氏,而不知其说之不可通也。其音义中多有此论,皆不足深辨。」◎刘师培校补云:「左传释文本作『蕴利』,说文引同,此用假字。」
〔一三〕王念孙云:「案当作『维义为可以长存』,今本『为』字在『可以』下,则文义不顺。」◎则虞案:指海本从王校改。
〔一四〕则虞案:左传作「让,德之主也。让之谓懿德,凡有血气,皆有争心,故利不可强,思义为愈。义,利之本也,蕴利生孽,姑使无蕴乎,可以滋长」。
〔一五〕孙星衍云:「左传作『莒』,与『剧』不同。括地志:『故剧城在青州寿光县南三十一里,故纪国。密州莒县,故莒子国。』」
子尾疑晏子不受庆氏之邑晏子谓足欲则亡第十五
庆氏亡〔一〕,分其邑,与晏子邶殿〔二〕,其鄙六十〔三〕,晏子勿受。子尾曰:「富者,人之所欲也,何独弗欲〔四〕?」晏子对曰:「庆氏之邑足欲,故亡。吾邑不足欲也,益之以邶殿,乃足欲;足欲,亡无日矣〔五〕。在外不得宰吾一邑,不受邶殿,非恶富也,恐失富也。且夫富,如布帛之有幅焉,为之制度,使无迁也〔六〕。夫生厚而用利〔七〕,于是乎正德以幅之,使无黜慢〔八〕,谓之幅利,利过则为败〔九〕,吾不敢贪多,所谓幅也〔一十〕。」
〔一〕 孙星衍云:「问上第二章末云『及庆氏亡』,语意未了,疑接此章,后人割裂之。」◎则虞案:孙说是。说详问上。左传襄二十八年传:「崔氏之乱,丧群公子,故公鉏在鲁,叔孙还在燕,贾在句渎之丘,及庆氏亡,皆召之,具其器用,而反其邑焉。」
〔二〕 孙星衍云:「杜预春秋释例缺。」黄以周云「元刻作『〈比阝〉殿』。」
〔三〕 则虞案:杜注:「邶殿,齐别都,以邶边鄙六十邑与晏婴。」元刻本「六十」字误并为「卒」字。绵眇阁本、吴勉学诸本已改。
〔四〕 王念孙云:「初学记人部中引晏子本作『庆氏亡,分其邑与晏子,晏子不受。人问曰:「富者人所欲也,何独不受?」』今本『邶殿』云云,及『子尾』二字,皆后人以左传改之。其标题内之『子尾』及『足欲则亡』四字,亦后人所改。」
〔五〕 则虞案:元刻本「日矣」二字互倒。
〔六〕 则虞案:白帖八引无「也」字。
〔七〕 孙星衍云:「左传作『夫民生厚』,是。」◎王念孙云:「今本脱『民』字。」
〔八〕 孙星衍云:「左传作『嫚』。」
〔九〕 则虞案:左传不重「利」字。
〔一十〕孙星衍云:「沈启南本有注云:『或作晏子对曰:「先人有言曰:『无功之赏,不义之富,祸之媒也。』夫离治(阙)求富,祸也,庆氏知而不行,是以失之,我非恶富也。谚云:『前车覆,后车戒。』吾恐失富,不敢受之也。」』」◎卢文弨云:「此段在『何独弗欲』下,是晏子本文。文选六代论、五等论两注并引谚曰『前车覆,后车戒也』,可知唐时本如是。后人辄以左传『庆氏之邑足欲』以下窜易之,元刻不知此为本文,而但注于『所谓幅也』之下,云『或作云云』,沈启南本亦同。然犹幸有此注,今得考而复之,进为大字,而以左氏之文作注,庶乎不失其旧。」◎王念孙:「案卢改是也。西征赋注、叹逝赋注、运命论注、剑阁铭注并引晏子『前车覆,后车戒』。合之六代、五等诸侯二论注,凡六引。」◎则虞案:指海本以正文为注,而以注文为正文,作:「庆氏亡,分其邑与晏子,晏子不受。人问曰:『富者,人所欲也,何独不受?』晏子对曰:『先人有言曰:「无功之赏,不义之富,祸之媒也。」夫离治求富,祸也,庆氏知而不行,是以失之,我非恶富也。谚云:「前车覆,后车戒。」吾恐失富,不敢受之也。』」
景公禄晏子平阴与槁邑晏子愿行三言以辞第十六
景公禄晏子以平阴与槁邑〔一〕,反市者十一社。晏子辞曰:「吾君好治宫室,民之力弊矣;又好盘游翫好,以饬女子〔二〕,民之财竭矣;又好兴师,民之死近矣。弊其力,竭其财,近其死,下之疾其上甚矣!此婴之所为不敢受也。」公曰:「是则可矣。虽然,君子独不欲富与贵乎?」晏子曰:「婴闻为人臣者,先君后身〔三〕;安国而度家〔四〕,宗君而处身〔五〕,曷为独不欲富与贵也〔六〕!」公曰:「然则曷以禄夫子?」晏子对曰:「君商渔盐〔七〕,关市讥而不征;耕者十取一焉;弛刑罚──若死者刑,若刑者罚,若罚者免。若此三言者,婴之禄,君之利也。」公曰:「此三言者,寡人无事焉,请以从夫子。」公既行若三言,使人问大国,大国之君曰:「齐安矣。」使人问小国,小国之君曰〔八〕:「齐不加我矣〔九〕。」
〔一〕 孙星衍云:「左传襄十八年『诸侯伐齐,齐侯御诸平阴』,杜预注:『平阴城在济北卢县东北。』地理志有橐县,属山阳郡。疑『槁』当为『橐』。郡国志:『高平侯国,故橐,章帝更名。』」◎洪颐烜云:「齐地不得至山阳郡,『槁』疑『棠』字之误。左传『晏弱围棠』,杜注:『棠,莱邑也。北海即墨县有棠乡。』史记晏婴列传:『莱之夷维人也。』其地相近。」◎于省吾云:「按〈广骉〉羌钟『平阴作平〈阝金〉』,『〈阝金〉』 古『阴』字。」
〔二〕 孙星衍云:「说文:『翫,习厌也。』『饬』与『饰』通。」
〔三〕 刘师培校补云:「此上疑有『先国后家』四字。」
〔四〕 孙星衍云:「『度』,读如『剫』。」王念孙云:「案『剫家』二字,义不可通。(说文:『剫,判也。』尔雅:『木谓之剫。』郭引左传:『山有木,工则剫之。』)予谓『度』读为『宅』(『宅』、『度』古字通,说见问上篇『度其义』下)。尔雅:『宅,居也。』大雅绵传曰:『度,居也。』文王有声篇『宅是镐京』,坊记『宅』作『度』。『安邦而度家,宗君而处身』,『度』亦『处』也,『处』亦『居』也。」
〔五〕 孙星衍云:「『宗』,尊也。左传『伯宗』,史记作『伯尊』。」◎于鬯云:「『宗』,读为『崇』。」
〔六〕 则虞案:元刻本「富」字空一格,活字本「富」字后增。
〔七〕 孙星衍云:「『商』同『〈商,中“口改贝〉』,说文:『行贾也。』」◎刘师培校补云:「『商』当作『宽』。『商』俗作『〈商,中“口改贝〉』,与『宽』形近。」
〔八〕 刘师培云:「黄本不迭『小国』二字。」
〔九〕 于鬯云:「『加』当训『陵』,论语公冶长篇『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即此『加』字。何晏集解引马注云:『加,陵也。』『加』之言『驾』也,左昭元年传杜解云:『驾,犹陵也。』小尔雅广言云:『驾,凌也。』『凌』『陵』字通,实并『夌』之借。」
梁丘据言晏子食肉不足景公割地将封晏子辞第十七
晏子相齐,三年,政平民说。梁丘据见晏子中食,而肉不足〔一〕,以告景公〔二〕,旦日〔三〕,割地将封晏子〔四〕,晏子辞不受〔五〕。曰:「富而不骄者,未尝闻之〔六〕。贫而不恨者,婴是也。所以贫而不恨者,以善为师也〔七〕。今封〔八〕,易婴之师,师已轻,封已重矣,请辞。」
〔一〕 则虞案:御览八百四十九引无「梁丘据见晏子」六字。
〔二〕 则虞案:北堂书钞一百四十五引「以告」作「还言之」。
〔三〕 则虞案:御览作「景公悦」。
〔四〕 王念孙云:「案『割地将』三字,原文所无也。其『封晏子』下有『以都昌』三字,而今本脱之。都昌,齐地名也。(水经『潍水』注曰:『潍水又北径都昌县故城东,汉高帝六年封朱轸为侯国,北海相孔融为黄巾贼管亥所围于都昌也。』案:都昌故城在今莱州府昌邑县西。)钞本北堂书钞封爵部下出『晏子都昌辞而不受』八字,注引晏子云:『景公封晏子以都昌,晏子辞不受。』(陈禹谟依俗本晏子删去注文『以都昌』三字,而正文尚未改。)御览饮食部七同,太平寰宇记曰:『都昌故城,齐顷公封逢丑父食采之邑,晏子春秋云:「齐景公封晏子以都昌,辞而不受。」即此城也。』则此文原有『以都昌』三字明矣。其『割地将』三字,则后人以意加之。(既言封晏子以都昌,则无庸更言割地,此是俗本既脱『以都昌』三字,后人因加『割地将』三字也。书钞、御览、寰宇记所引皆无此三字,而陈禹谟又依俗本加之。)」◎则虞案:宋本御览八百四十九引作「景公曰『封晏子以都』」。指海本据王说补「以都昌」三字。
〔五〕 则虞案:太平寰宇记引「辞」上有「而」字。
〔六〕 黄以周云:「元刻误『者』。」◎张纯一云:「元刻无『者』字,并无『之』字,或黄所见本异。」◎则虞案:张说非也。元本、活字本、嘉靖本、绵眇阁本均误「者」字,吴勉学本作「之」。
〔七〕 黄以周云:「元刻『善』作『若』。」◎则虞案:书钞亦作「善」。绵眇阁本、吴勉学本俱作「善」。
〔八〕 苏时学云:「『封』上脱『以』字。」◎陶鸿庆说同。
景公以晏子食不足致千金而晏子固不受第十八〔一〕
晏子方食,景公使使者至〔二〕。分食食之,使者不饱,晏子亦不饱〔三〕。使者反,言之公。公曰:「嘻!晏子之家,若是其贫也〔四〕。寡人不知,是寡人之过也。」使吏致千金与市租〔五〕,请以奉宾客〔六〕。晏子辞,三致之,终再拜而辞曰〔七〕:「婴之家不贫。以君之赐,泽覆三族,延及交游,以振百姓,君之赐也厚矣!婴之家不贫也。婴闻之,夫厚取之君,而施之民,是臣代君君民也,〔八〕忠臣不为也。厚取之君,而不施于民,是为筐箧之藏也〔九〕,仁人不为也。进取于君,退得罪于士,身死而财迁于它人〔一十〕,是为宰藏也〔一一〕,智者不为也。夫十总之布〔一二〕,一豆之食〔一三〕,足于中免矣〔一四〕。」景公谓晏子曰〔一五〕:「昔吾先君桓公,以书社五百封管仲〔一六〕,不辞而受,子辞之何也?〔一七〕」晏子曰:「婴闻之,圣人千虑,必有一失;愚人千虑,必有一得。意者管仲之失,而婴之得者耶〔一八〕?故再拜而不敢受命〔一九〕。」
〔一〕 则虞案:绵眇阁本、吴勉学本误连上章。
〔二〕 则虞案:说苑臣术作「君之使者至」。御览四百二十四引作「景公使至」。
〔三〕 则虞案:说苑「分食」下有「而」字,无「使者不饱」句,下句亦无「亦」字。
〔四〕 孙星衍云:「艺文类聚作『如此贫乎』。」◎则虞案:说苑「晏子」作「夫子」。
〔五〕 孙星衍云:「说苑作『令吏致千家之县一于晏子』。」
〔六〕 则虞案:御览四百二十四引作「公致千金,以奉宾客」。
〔七〕 则虞案:说苑作「晏子再拜而辞曰」。元本及吴怀保本「致」作「教」。绵眇阁本作「致」。
〔八〕 苏舆云:「言代君为民之君。」◎则虞案:说苑「施之民」作「施之人」,下句作「代君为君也」。
〔九〕 则虞案:说苑作「而藏之,是筐箧存也」。
〔一十〕刘师培云:「黄本『它』误『宅』。」◎则虞案:说苑作「厚取之君而无所施之,身死而财迁」。
〔一一〕苏时学云:「宰,主也。」
〔一二〕孙星衍云:「『总』即『稯』假音字。说文:『布之八十缕为稯。』玉篇:『子公切。』说苑作『升』。」◎则虞案:说苑上又有「婴也闻为人臣,进不事上以为臣,退不克下以为廉」二十字。元刻本「夫十」二字互倒。
〔一三〕苏舆云:「左传四升为豆。」
〔一四〕于鬯云:「『中免』,无义。『免』盖读为『晚』,谓足于中年晚年耳。」◎则虞案:说苑作「足矣」。
〔一五〕刘师培云:「黄本此下别为章。」◎则虞案:御览四百二十四作「公曰是」。
〔一六〕孙星衍云:「『五百』,御览作『三百』。」◎则虞案:御览无「昔吾」二字。
〔一七〕则虞案:御览作「管仲不辞,独辞何也」。
〔一八〕则虞案:御览引作「意以管仲失之,婴得之」。
〔一九〕则虞案:说苑作「使者三返,遂辞不受也」。
景公以晏子衣食弊薄使田无宇致封邑晏子辞第十九
晏子相齐,衣十升之布,脱粟之食〔一〕,五卯、苔菜而已〔二〕。左右以告公,公为之封邑,使田无宇致台与无盐〔三〕。晏子对曰:「昔吾先君太公受之营丘〔四〕,为地五百里,为世国长〔五〕,自太公至于公之身,有数十公矣〔六〕。苟能说其君以取邑,不至公之身,趣齐搏以求升土〔七〕,不得容足而寓焉。婴闻之,臣有德益禄,无德退禄,恶有不肖父为不肖子为封邑以败其君之政者乎〔八〕?」遂不受。
〔一〕 王念孙云:「案『脱粟』上当有『食』字。后第二十六云『食脱粟之食』,即其证。今本脱『食』字,则文义不明,且与上句不对。后汉书章帝纪注、北堂书钞酒食部三、初学记器物部、御览饮食部八,引此并云『晏子相齐,食脱粟之饭』。」◎则虞案:王说是也。白帖十六、二十八两引皆有「食」字,蒙求上引作「常食脱粟米」,事文类聚续集十六、合璧事类外集四十五、群书通要八引作「食脱粟饭」。指海本据补「食」字。
〔二〕 孙星衍云:「周礼醢人『茆菹』,郑氏注云:『卯,水草。』杜子春『读「茆」为「卯」』。元谓『茆,凫葵也』。『苔』,即『菭』省字。周礼『箈菹』,郑众注:『箈,水中鱼衣。』郑氏注:『菹,箭萌。』说文:『箈,水衣。』『{笞心},竹萌也。』」◎洪颐烜云:「『五卵』,谓盐也。礼记内则『桃诸梅诸卵盐』,郑注:『卵盐,大盐也。』正义以其盐形似鸟卵,故云大盐。卵盐对散盐言之,如今所谓颗盐也。俗本改作『五卯』,非是。」◎苏时学云:「案:『卵』字是也。孙本误作『卯』,以『茆菹』为释,殊牵强。」◎黄以周云:「元刻作『五卵』,凌本同。」◎苏舆云:「『卯』,疑当从元刻作『卵』,水草无数可纪,似不得云『五』。」
〔三〕 孙星衍云:「齐语『以卫为主,反其侵地台、原、姑与、漆里』,韦昭注:『卫之四邑。』『台』或即『骀』,哀六年『公子阳生入齐,使胡姬以安孺子居赖,又迁之于骀』,杜预注:『齐邑。』按在今青州临朐县界。郡国志:『无盐属东平国,本宿国,任姓。』」
〔四〕 孙星衍云:「今青州临淄是也。」◎刘师培校补云:「『受之』当作『之受』。」
〔五〕 于鬯云:「『世国』二字盖倒。」◎苏时学云:「案『世国』言世有国土,与世家同长久也。」◎陶鸿庆云:「『世』与『大』通用,言为大国长也。」
〔六〕 则虞案:「数十」二字互倒。武公寿为太公五世孙,历厉公、文公、成公、庄公、厘公、襄公、桓公、孝公、昭公、懿公、惠公、顷公、灵公、庄公,凡十九主。
〔七〕 孙星衍云:「『趣』当为『趋』,言皆至齐争地也。」◎黄以周云:「『搏』,元刻作『抟』。」◎则虞案:绵眇阁本作「抟」。
〔八〕 孙星衍云:「言恐子不肖,仍致削禄。」
田桓子疑晏子何以辞邑晏子答以君子之事也第二十
景公赐晏子邑,晏子辞。田桓子谓晏子曰:「君欢然与子邑〔一〕,必不受以恨君,何也〔二〕?」晏子对曰:「婴闻之,节受于上者,宠长于君;俭居处者,名广于外。夫长宠广名,君子之事也。婴独庸能已乎?」
〔一〕 刘师培云:「黄本『子』下有『之』字。」
〔二〕 王念孙云:「案『恨』非『怨恨』之『恨』,乃『很』之借字也。『很』者,违也,君与之邑而必不受,是违君也。故曰『必不受以很君』。说文:『很,不听从也。』吴语『今王将很天而伐齐』,韦注曰:『很,违也。』古多通用『恨』字。齐策『秦使魏冉致帝于齐,苏代谓齐王曰:「今不听,是恨秦也。」』『恨秦』,违秦也。新序杂事篇『严恭承命,不以身恨君』,亦谓违君也。汉书外戚传:『李夫人病笃,上自临候之,夫人蒙被谢曰:「妾久寝病,形貌毁坏,不可以见帝。」上欲见之,夫人遂转乡歔欷,而不复言。于是上不说而起。夫人姊妹让之曰:「贵人独不可一见上,属托兄弟耶?何为恨上如此!」』亦谓违上也。此皆古人借『恨』为『很』之证。」◎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以恨」二字互倒。绵眇阁本不误。
景公欲更晏子宅晏子辞以近市得求讽公省刑第二十一
景公欲更晏子之宅〔一〕,曰:「子之宅近市湫隘,嚣尘不可以居〔二〕,请更诸爽垲者〔三〕。」晏子辞曰:「君之先臣容焉〔四〕,臣不足以嗣之〔五〕,于臣侈矣。且小人近市,朝夕得所求,小人之利也。敢烦里旅〔六〕!」公笑曰:「子近市,识贵贱乎〔七〕?」对曰:「既窃利之,敢不识乎〔八〕!」公曰:「何贵何贱?」是时也,公繁于刑〔九〕,有鬻踊者。故对曰:「踊贵而屦贱〔一十〕。」公愀然改容〔一一〕。公为是省于刑〔一二〕。君子曰:「仁人之言,其利博哉〔一三〕!晏子一言,而齐侯省刑。诗曰:『君子如祉,乱庶遄已。』〔一四〕其是之谓乎。」
〔一〕 孙星衍云:「艺文类聚作『欲使更』,韩非作『请徙子宅豫章之圃』。」◎刘师培校补云:「玉海百七十五引『欲』作『使』。」
〔二〕 则虞案:文选卷四十二注、类聚六十四引无「以」字。
〔三〕 黄以周云:「左传昭三年正义引晏子春秋云:『将更于豫章之圃。』今无此文,盖后人据左传窜改晏子原文故也。」◎则虞案:类聚作「请更之宅」,白帖十作「请更诸爽垲」。左疏引「豫章之圃」下,又有「高燥之地也」五字。韩非子难二亦作「请徙子家豫章之间」。今作「请更」云者,盖沿左昭三年传而改。
〔四〕 孙星衍云:「艺文类聚作『居此宅焉』,疑后人依左传改乱之。」◎则虞案:白帖引与今本晏子同,玉海引与类聚同。杜注:「先臣,晏子之先人也。」指海本从类聚改。
〔五〕 孙星衍云:「『嗣』,艺文类聚作『代』。」◎则虞案:玉海引作「代」,白帖引作「嗣」,无「以」字。
〔六〕 杜注:「旅,众也。不敢劳众为己宅也。」◎竹添光鸿笺云:「国语『先臣惠伯以命于司里』,韦注:『受命于司里,居此宅也。』又曰『唯里人之所命次』,韦注:『里人,里宰也,有罪去位,则当受命于里宰。』然则更宅,是司里之所掌也。周礼序官『旅下士』注:『旅,众也,下士治众事者。』『里旅』,即里有司也。」
〔七〕 刘师培校补云:「文选景褔殿赋注引作『子之宅近市,则识贵贱乎』,当据订。此亦后人依左传改。◎则虞案:「子」下脱「家」字,韩非子难二有,非夺「之宅」二字也。
〔八〕 则虞案:文选景褔殿赋注引有「窃」字,左传无。
〔九〕 则虞案:左传作「于是景公繁于刑」,韩非子作「是时景公繁于刑」,选注引与今本晏子同,亦有「景」字。
〔一十〕则虞案:杜注:「踊,刖足者屦也。」刖足者,一足跃而前,故曰踊。韩非子作「踊」。左昭三年传对叔向亦云「国之诸市,屦贱踊贵」。盖有其情,非诡谏也。
〔一一〕孙星衍云:「韩非作『造然变容』。『愀』、『造』声相近。」
〔一二〕则虞案:左传作「既以告于君,故与叔向语而称之,景公为是省于刑」。韩非子作「景公曰:『何故?』对曰:『刑多也。』景公造然变色,曰:『寡人其暴乎!』于是损刑五」。御览六百九十七引作「公愀然,遂缓刑」。
〔一三〕苏舆云:「左传『博』作『溥』。」
〔一四〕孙星衍云:「小雅巧言之诗。」
景公毁晏子邻以益其宅晏子因陈桓子以辞第二十二〔一〕
晏子使晋〔二〕,景公更其宅,反则成矣。既拜,乃毁之,而为里室,皆如其旧,则使宅人反之〔三〕。且「谚曰〔四〕:『非宅是卜,维邻是卜。』二三子先卜邻矣。违卜不祥。君子不犯非礼,小人不犯不祥,古之制也。吾敢违诸乎?」卒复其旧宅。公弗许。因陈桓子以请,乃许之〔五〕。
〔一〕 则虞案:元刻本脱「辞」字,水经注卷二十六云:「晏子之宅近市,景公欲易之,而婴勿受为。诫曰:『吾生则近市,死岂易志。』乃葬故宅,后人名之曰清节里。」
〔二〕 苏舆云:「沈启南本作『使鲁』,与左传不合。」◎则虞案:左传作「及晏子如晋」,白帖十引亦作「及晏子如晋」。此与前本一章,后人妄分为二。
〔三〕 则虞案:为里室如旧者,毁新居而复民之居也。故云:「使宅人反之。」
〔四〕 则虞案:「且」为「曰」字之讹,「曰」者,晏子之言也。左传作「且谚曰」。初学记居处部、御览州郡部三引左传「且」作「曰」,白帖引晏子亦只一「曰」字。上「曰」字晏子之言,下「曰」字引古谚之言,自极分明。此处无进一步推论之意,故不必用「且」字。
〔五〕 孙星衍云:「沈启南本下有注云:『或作「晏子使鲁,比其反,景公为毁其邻以益其宅。晏子反,闻之,待于郊,使人复于公曰:『臣之贫顽而好大室也,乃通于君,故君大其居,臣之罪大矣。』公曰:『夫子之乡恶而居小,故为夫子为之,欲夫子居之以慊寡人也。』晏子对曰:『先人有言曰:「毋卜其居,而卜其邻舍。」今得意于君者慊其居,则毋卜已,没氏之先人卜与臣邻、吉。臣可以废没氏之卜乎?夫大居而逆邻归之心,臣不愿也。请辞。』」』案今本皆与左传文同,删去此文,疑后人妄以左传改此书也。『毋卜其居,而卜其邻舍』,『居』与『舍』为韵,『舍』从『余』得声,犹是三代之文,胜于左氏,疑左氏取此锻炼之。」◎卢文弨云:「今本『晏子使晋』至『乃许之』,皆左传之文,亦非元本,当依元刻及沈启南本所注进为大字,以复其旧。唯衍『比其反』三字,当删。『贪顽』讹『贫顽』。」◎黄以周云:「按标题云『景公毁晏子邻以益其宅,晏子因陈桓子以辞』,据此,则前文以或本为正,末数语仍当以今本补之,乃与标题语合。」◎则虞案:指海本以原正文与元本注文互易。
景公欲为晏子筑室于宫内晏子称是以远之而辞第二十三
景公谓晏子曰:「寡人欲朝夕见〔一〕,为夫子筑室于闺内可乎〔二〕?」晏子对曰:「臣闻之,隐而显,近而结〔三〕,维至贤耳。如臣者,饰其容止,以待承令〔四〕,犹恐罪戾也,今君近之,是远之也,请辞〔五〕。」
〔一〕 孙星衍云:「艺文类聚作『相见』。」◎黄以周云:「元刻作『朝昔』,『昔』『夕』声义俱近。」◎则虞案:御览一百七十五引作「欲朝夕相见」。
〔二〕 黄以周云:「标题作『宫内』,是。」
〔三〕 孙星衍云:「隐居而显其名,亲近而结于君。」◎文廷式云:「『结』当为『远』字之误也。『显』、『远』为韵。『近而远』,言虽近而不昵。孙渊如云『亲近而结于君』,失之。」◎刘师培校补云:「『隐』『近』对文,犹之『进』『退』也。『显』『结』亦对文,广雅释诂一云:『结,诎也。』礼记曲礼上『德车结旌』,郑注云:『收敛之也。』是『结』有『敛』义。此语之旨,谓退能不失其显名,进能自处于敛抑。音义以『结』为结君,误甚。」
〔四〕 孙星衍云:「艺文类聚作『待命』。」◎卢文弨云:「御览无『以』字『承』字。」
〔五〕 则虞案:类聚六十四、御览一百七十四引皆无「请辞」二字。
景公以晏子妻老且恶欲内爱女晏子再拜以辞第二十四
景公有爱女,请嫁于晏子,公乃往燕晏子之家,饮酒,酣,公见其妻曰:「此子之内子耶?」晏子对曰:「然,是也。」公曰:「嘻!亦老且恶矣。寡人有女少且姣,请以满夫子之宫。」晏子违席而对曰:「乃此则老且恶〔一〕,婴与之居故矣〔二〕,故及其少且姣也。且人固以壮托乎老,姣托乎恶,彼尝托,而婴受之矣。君虽有赐,可以使婴倍其托乎〔三〕?」再拜而辞。
〔一〕 于鬯云:「『乃此』,犹『乃今』也,若云乃今则老且恶耳,故时则见及其少且姣也。『今』与下文『故』相对。」
〔二〕 苏舆云:「『故』,犹『素』也,言素与之居也。列子黄帝篇『而安于于陵故也』,张注训『故』为『素』,是其证矣。」
〔三〕 孙星衍云:「『倍』与『负』声相近,或与『背』通。」◎刘师培云:「黄本『托』作『老』。」
景公以晏子乘弊车驽马使梁丘据遗之三返不受第二十五
晏子朝,乘弊车,驾驽马〔一〕。景公见之曰:「嘻!夫子之禄寡耶?何乘不任之甚也〔二〕?」晏子对曰:「赖君之赐,得以寿三族〔三〕,及国游士〔四〕,皆得生焉。臣得暖衣饱食,弊车驽马,以奉其身,于臣足矣。」晏子出,公使梁丘据遗之辂车乘马〔五〕,三返不受。公不说,趣召晏子。晏子至,公曰:「夫子不受,寡人亦不乘。」晏子对曰:「君使臣临百官之吏〔六〕,臣节其衣服饮食之养,以先国之民〔七〕;然犹恐其侈靡而不顾其行也〔八〕。今辂车乘马,君乘之上,而臣亦乘之下,民之无义〔九〕,侈其衣服饮食而不顾其行者〔一十〕,臣无以禁之。」遂让不受〔一一〕。
〔一〕 苏舆云:「治要无『驾』字。」◎则虞案:指海本删「驾」字。
〔二〕 王念孙云:「案『不任』本作『不佼』,『佼』与『姣』同,好也。晏子乘敝车,驾驽马,故景公曰:『何乘不佼之甚也。』陈风月出篇『佼人僚兮』,毛传曰:『僚,好儿。』释文『佼字又作姣』,引方言云:『自关而东,河、济之闲,凡好谓之姣。』荀子成相篇曰:『君子由之佼以好。』是『姣』『佼』字通。后人不知『佼』字之义,而改『不佼』为『不任』,谬矣。治要正作『不佼』。说苑臣道篇作『不任』,亦后人依俗本晏子改之。御览车部三引说苑正作『不佼』,下有注云:『佼,古巧反。』」◎则虞案:指海本改作「佼」。
〔三〕 俞樾云:「案国语楚语『臣能自寿也』,韦注曰:『寿,保也。』然则『寿三族』者,言保三族也。管子霸言篇『国在危亡而能寿者,明圣也』,『能寿』,亦即『能保』也。说文土部:『(图) ,保也。』『寿』字古作『(图) 』,与『(图) 』并从『(图) 』声,故义亦得通矣。」◎苏时学云:「古者以金遗人谓之『寿』。」◎于省吾云:「按『寿』读『焘』,训『覆』,于义亦通。周书作雒解『焘以黄土』注:『焘,覆。』本篇第十八『以君之赐,泽覆三族』,此云『赖君之赐,得以焘三族』,是『焘』即『覆』也。」◎则虞案:即酬也。
〔四〕 则虞案:说苑臣术作「及国交游」。
〔五〕 孙星衍云:「说文:『辂,车軨前横木也。』此当为『路车』借字,言大车。」◎苏舆云:「治要作『路舆乘马』,下同。」◎则虞案:指海本改作「路车」。
〔六〕 苏舆云:「治要『临』作『监』。」
〔七〕 苏舆云:「治要作『食饮』,『国』上有『齐』字。」◎则虞案:说苑「节」上无「臣」字,亦有「齐」字,指海本补「齐」字。
〔八〕 苏舆云:「治要无二『其』字。」
〔九〕 则虞案:绵眇阁本「民」误「即」。
〔一十〕苏舆云:「治要作『衣食』,『不』上有『多』字。」
〔一一〕则虞案:说苑「受」下有「也」字。
景公睹晏子之食菲薄而嗟其贫晏子称其参士之食第二十六
晏子相景公,食脱粟之食〔一〕,炙三弋、五卯、苔菜耳矣〔二〕。公闻之,往燕焉,睹晏子之食也。公曰:「嘻!夫子之家如此其贫乎〔三〕!而寡人不知,寡人之罪也〔四〕。」晏子对曰:「以世之不足也,免粟之食饱〔五〕,士之一乞也〔六〕;炙三弋,士之二乞也;五卯,士之三乞也。婴无倍人之行,而有参士之食,君之赐厚矣!婴之家不贫。」再拜而谢。
〔一〕 孙星衍云:「初学记、后汉书注『食』作『饭』,说文:『粟,嘉谷实也。』盖米之有稃者为粟,脱粟免粟,言出于稃而未舂也。」◎刘师培校补云:「『食』,当作『饭』,书抄一百四十三、一百四十四并引作『饭』。御览八百四十九、八百六十七两引作『饮』,『饮』即『饭』讹。史记平津侯传云:『食一肉脱粟之饭。』是其证。」◎则虞案:刘说是也。白帖二十八、御览八百五十皆作「饭」。
〔二〕 孙星衍云:「诗传:『弋,射。』说文作『隿』,『缴射飞鸟也』。言炙食三禽。『耳矣』,前文作『而已』,与此音相近。」◎卢文弨云:「『弋』,见夏小正传,『弋』也者,禽也。『卯』,一作『卵』,疑『卵』是,即鸡子也。」◎王念孙云:「案『耳矣』者,『而已矣』也,疾言之则曰『耳矣』,徐言之则曰『而已矣』。凡经传中语助用『耳』字者,皆『而已』之合声也,说见释词。」◎洪颐愃云:「『五卵』,谓盐也。内则『卵盐』,郑注:『大盐也。』『苔』一作『茗』。」◎孙颐谷云:「张淏云谷杂记引此作『食脱粟之饭,炙三弋,五卯、茗菜而已』,以为饮茶之始,御览茗事中亦载此文,则知『苔』字误。」◎孙诒让云:「夏小正云:『十二月鸣弋。』金履祥(通鉴前编)孔广森(大戴礼补注)并谓即『鸢』之坏字,则固不中膳羞。礼经说庶羞,亦未闻有『炙弋』,且炙弋必以三为数,又何义乎?卢说殆不可通。窃疑此『弋』当为『樴』,仪礼乡射礼记、聘礼记说脯,并云『五膱』。乡射郑注云:『膱,犹脡也。』聘礼注云:『膱,脯如版然者,或谓之挺,皆取直貌焉。』乡饮酒礼『脡』作『挺』,注云:『挺,犹膱也。』释文云:『「膱」,本又作「樴」。』盖『膱』、『樴』与『杙』、『弋』形声义并近,(说文木部云:『樴,弋也。』尔雅释宫云:『樴谓之杙。』)故互通。炙脯同为肉物,亦得以樴计数,固其宜矣。『苔菜』,陆羽茶经引亦作『茗菜』,此唐本已作『茗』之塙证;然周时必无茗饮,窃意『苔』字未必误也。」
〔三〕 则虞案:御览八百四十九引「嘻」作「噫」,「其」作「甚」。
〔四〕 则虞案:御览引作「而寡人之罪」。
〔五〕 俞樾云:「按上云『食脱粟之食』,此云『免粟之食饱』,免即脱也。广雅释诂:『免,脱也。』钱氏大昕养新录曰:『免,与脱同义。』引论衡道虚篇『免去皮肤』为证。谓『去』即『脱去』也,而未引晏子此文,失之。」
〔六〕 俞樾云:「案『乞』当作『既』,说文皂部:『既,小食也。』论语曰:『不使胜食既。』今论语作『气』,此省作『乞』,古字并通。『士之一既』,犹云『士之一食』;下文『二乞』、『三乞』,并同,故曰:『婴无倍人之行,而有参士之食也。』」◎洪颐讹云:「三『乞』字皆当作『气』。说文『气』作『气』,『饩』作『气』。此复借『气』为『饩』,故下云:『有参士之食。』」◎苏时学云:「『乞』疑与『吃』通,三乞,盖犹三餐果腹之意,作如字解亦可。」◎则虞案:御览八百四十九引三「乞」字皆作「足」,盖草书形近而讹,「足」字义自显明,不烦辞费矣,当据改。
梁丘据自患不及晏子晏子勉据以常为常行第二十七
梁丘据谓晏子曰:「吾至死不及夫子矣!」晏子曰:「婴闻之,为者常成,行者常至。婴非有异于人也,常为而不置,常行而不休者,故难及也〔一〕。」
〔一〕 陶鸿庆云:「『故难及也』,『故』当读为『胡』,言何难及也,以见其无异于人也。墨子尚贤中篇『故不察尚贤为政之本也』,下文作『胡不察尚贤为政之本也』,是『故』『胡』通同之证。管子侈靡篇『公将有行,故不送公』,孙卿子解蔽篇『故为蔽』,俞氏亦读『故』为『胡』。」
晏子老辞邑景公不许致车一乘而后止第二十八〔一〕
晏子相景公,老,辞邑。公曰:「自吾先君定公至今〔二〕,用世多矣,齐大夫未有老辞邑者矣〔三〕。今夫子独辞之,是毁国之故〔四〕,弃寡人也。不可!」晏子对曰:「婴闻古之事君者,称身而食;德厚而受禄〔五〕,德薄则辞禄。德厚受禄,所以明上也;德薄辞禄,可以洁下也〔六〕。婴老薄无能〔七〕,而厚受禄,是掩上之明,污下之行,不可。」公不许,曰:「昔吾先君桓公,有管仲恤劳齐国〔八〕,身老,赏之以三归〔九〕,泽及子孙。今夫子亦相寡人,欲为夫子三归,泽至子孙,岂不可哉?」对曰:「昔者管子事桓公,桓公义高诸侯,德备百姓。今婴事君也,国仅齐于诸侯,怨积乎百姓,婴之罪多矣,而君欲赏之,岂以其不肖父为不肖子厚受赏以伤国民义哉〔一十〕?且夫德薄而禄厚,智惛而家富,是彰污而逆教也,不可。」公不许。晏子出。异日朝,得闲而入邑,致车一乘而后止。
〔一〕 则虞案:杨本无此章。
〔二〕 苏时学云:「齐之定公,不见传记,盖丁公也。丁公始居齐,故以为言,『定』与『丁』声近,盖古字通用。又二谥并见谥法,岂『丁』本谥『定』,后省而为『丁』欤。」
〔三〕 王念孙云:「案『矣』字涉上『矣』字而衍。」
〔四〕 苏时学云:「言坏国之旧章。」
〔五〕 苏舆云:「『而』同『则』,故古书多『而』『则』对举。」
〔六〕 苏舆云:「『可』疑『所』误,当与上一律。」
〔七〕 则虞案:张纯一于「薄」下补「德」字,是也。
〔八〕 孙星衍云:「尔雅释诂:『恤,忧也。』」
〔九〕 孙星衍云:「韩非外储说:『管仲相齐,曰:「臣贵矣,然而臣贫。」桓公曰:「使子有三归之家。」』论语八佾篇:『子曰:「管氏有三归。」』包咸注:『三归,娶三姓女,妇人谓嫁曰归。』或据说苑云『三归之台』,以为台名,非也。说苑盖言筑台以居三归耳。此云『赏之以三归』,韩非云『使子有三归之家』,则非台明矣。」◎刘师培校补云:「论语八佾篇高注以『三归』为娶三姓女,以此章『泽至子孙』证之,其说似非。又此下晏子云『岂以其不肖父其(卢校改「为」,是也)不肖子厚受赏而伤国民义哉』,亦『三归』为受赏之征。又韩非子外储说述仲之言曰:『臣贵矣,然而臣贫。』桓公曰:『使子有三归之家。』则『三归』迥与娶女无涉。窃以俞樾论语平议以『三归』为家有三处,其说近是。说苑所云『筑三归之台』,谓于所赐三区之宅,均筑台也,故下言『费民』。附志于此。」
〔一十〕苏舆云:「拾补作『为不肖子』,注云:『「其」讹,依前文改。』」◎则虞案:指海本改「为」。兹从之。
晏子病将死妻问所欲言云毋变尔俗第二十九
晏子病,将死,其妻曰:「夫子无欲言乎?」子曰〔一〕:「吾恐死而俗变,谨视尔家,毋变尔俗也〔二〕。」
〔一〕 卢文弨云:「『子』上当有『晏』字。」◎则虞案:指海本增「晏」字。
〔二〕 文廷式云:「俗,习也。」
晏子病将死凿楹纳书命子壮示之第三十
晏子病〔一〕,将死,凿楹纳书焉〔二〕,谓其妻曰〔三〕:「楹语也〔四〕,子壮而示之〔五〕。」及壮,发书之言曰〔六〕:「布帛不可穷,穷不可饰〔七〕;牛马不可穷,穷不可服;士不可穷,穷不可任;国不可穷,穷不可窃也〔八〕。」
〔一〕 则虞案:白帖十、御览一百八十七、记纂渊海四十一引皆无「病」字。
〔二〕 则虞案:说苑反质作「断楹内书」。
〔三〕 则虞案:白帖引作「谓妻子曰」,御览、记纂引作「谓妻曰」。
〔四〕 孙星衍云:「御览作『书记曰也』。」◎则虞案:宋本御览及记纂引作「楹记曰也」,作「楹」者是。说苑作「楹也语」。
〔五〕 则虞案:白帖作「视」,御览、记纂皆作「示」。
〔六〕 王念孙云:「案此本作『及壮发书(句),书之言曰』,今本少一『书』字,则文义不明。白帖十引此重一『书』字,说苑反质篇同。」◎则虞案:白帖作「及子壮」,指海本重「书」字。
〔七〕 于鬯云:「谓如以布帛为束带,不穷则有垂下者以为饰;穷则无饰矣。故曰:『布帛不可穷,穷不可饰也。』」
〔八〕 孙星衍云:「『饰』、『服』,『任』、『窃』为韵。『任』字急读。」◎俞樾云:「案荀子哀公篇『窃其有益,与其无益』,杨倞注曰:『「窃」宜为「察」。』庄子庚桑楚篇『窃窃乎又何足以济世哉』,释文:『「窃窃」,崔本作「察察」。』盖『窃』与『察』一声之转。广雅释诂曰:『窃,着也。』释训曰:『察察,着也。』是其声近义通之证。『穷不可窃』,当作『穷不可察』,言穷极之则反无以察矣,故国不可穷也。」◎于鬯云:「此『窃』字意作本义解,说文米部云:『盗自中出曰窃。』是『窃』以盗窃为本义。盗窃者,非果为盗为窃也,凡行而私有所利者皆盗窃也。晏子之意,以为此辈国宜容之,故国宜使有可窃之处,而不可太察,太察则此辈无容足之地,或转有甚于窃者。是即水清无鱼之意,又如俗所云『大网既举凭鱼漏,小穴难防任鼠窥』也(二句出袁枚小仓山房集)。故曰:『国不可穷,穷不可窃也。』问下篇云:『尊贤而不退不肖。』夫不肖曰不退,则其持论固未可以常道论之矣。」◎于省吾云:「按『穷不可察』,不词甚矣。俞说殊误。『窃』应读作『践』,古『窃』字每与从『戋』之字为音训,尔雅释兽『虎窃毛谓之虦猫』,注:『窃,浅也。』释鸟:『夏鳸窃玄,秋鳸窃蓝,冬鳸窃黄,棘鳸窃丹。』左昭十七年传疏『窃玄浅黑也,窃蓝浅青也,窃黄浅黄也,窃丹浅赤也』,『窃』即古之『浅』字。说文:『虦,虎窃毛谓之虦苗,窃,浅也。』按『浅』『践』并谐『戋』声,诗东门之墠『有践家室』,传:『践,浅也。』韩非子内储说一『臣之梦践矣』,难四亦有此语,干道本『践』作『浅』,并其证也。此言『国不可穷,穷则不可践也』,外七第十五『后世孰将践有齐国者乎』,管子大匡『不践其国』,是均『践』与『国』相属为词也。」◎则虞案:说苑作「穷乎穷乎穷也」。是「不可窃」句,汉人已失其解,于说言之成理,可备一解而已。
晏子春秋集释
晏子春秋集释卷第七
外篇第七〔一〕
景公饮酒命晏子去礼晏子谏第一〔二〕
景公饮酒数日而乐,释衣冠,自鼓缶〔三〕,谓左右曰〔四〕:「仁人亦乐是夫〔五〕?」梁丘据对曰:「仁人之耳目,亦犹人也,〔六〕夫奚为独不乐此也〔七〕?」公曰:「趣驾迎晏子〔八〕。」晏子朝服以至〔九〕,受觞再拜。公曰:「寡人甚乐此乐〔一十〕,欲与夫子共之〔一一〕,请去礼〔一二〕。」晏子对曰:「君之言过矣〔一三〕!群臣皆欲去礼以事君,婴恐君子之不欲也〔一四〕。今齐国五尺之童子〔一五〕,力皆过婴,又能胜君,然而不敢乱者〔一六〕,畏礼也〔一七〕。上若无礼〔一八〕,无以使其下;下若无礼,无以事其上。夫麋鹿维无礼〔一九〕,故父子同麀〔二十〕,人之所以贵于禽兽者〔二一〕,以有礼也。婴闻之,人君无礼,无以临其邦〔二二〕;大夫无礼,官吏不恭;父子无礼,其家必凶;兄弟无礼,不能久同〔二三〕。诗曰:『人而无礼,胡不遄死。』故礼不可去也。」公曰:「寡人不敏无良,左右淫蛊寡人〔二四〕,以至于此,请杀之〔二五〕。」晏子曰:「左右何罪〔二六〕?君若无礼,则好礼者去,无礼者至;君若好礼,则有礼者至,无礼者去〔二七〕。」公曰:「善。请易衣革冠〔二八〕,更受命〔二九〕。」晏子避走,立乎门外。公令人粪洒改席,召衣冠以迎晏子〔三十〕。晏子入门,三让,升阶,用三献焉〔三一〕;嗛酒尝膳〔三二〕,再拜,告餍而出〔三三〕。公下拜,送之门,反,命撤酒去乐〔三四〕,曰:「吾以彰晏子之教也。」〔三五〕
〔一〕 孙星衍云:「俗本以此附内篇。」◎于鬯云:「外篇二篇,元刻本一题『重而异者』,一题『不合经术者』,今不复识别。且汉书艺文志虽晏子八篇,而史记管晏传张守节正义引七略云『晏子春秋七篇』,是外篇止一篇也。孙星衍序谓合杂上、下二篇为一,误。」◎苏舆云:「此篇拾补每章具列此本次第,而着吴本缺篇于下,云:『吴本有缺篇,且篇次不与孙本同,故具列孙本次第,使可案而补之』,云云。兹据拾补录吴本缺篇着于章末焉。」
〔二〕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与景公酒酣愿无为礼晏子谏大旨同,但辞有详略尔,故着于此篇。』」◎则虞案:治要引此章属谏上为第一篇,恐唐人所见本此章不在外篇。
〔三〕 王念孙云:「案治要及北堂书钞衣冠部三、御览人事部百九、服章部十三,并引作『去冠被裳,自鼓盆瓮』,御览器物部三又引『自鼓盆瓮』。今本云云,乃后人依新序刺奢篇改之。」◎则虞案:韩诗外传九:「齐景公纵酒醉,而解衣冠鼓琴以自乐。」新序与今本晏子同,无「数日」二字。
〔四〕 孙星衍云:「新序作『谓侍者』。」◎苏舆云:「御览『谓』作『问』,治要作『问于左右』。」◎则虞案:外传作「顾」。
〔五〕 孙星衍云:「御览作『仁者亦乐此』。」◎苏舆云:「治要作『仁人亦乐此乐乎』。」◎则虞案:新序与今本晏子同,外传「是」作「此」。
〔六〕 苏舆云:「治要无『亦』字。」
〔七〕 苏舆云:「治要『奚』作『何』,『此』下有『乐』字。」◎则虞案:新序与今本晏子同。惟无「之」「夫」字,外传作「仁人耳目犹人,何为不乐乎」。
〔八〕 孙星衍云:「『趣』,新序作『速』。」◎苏舆云:「治要『曰』作『令』,于义为长。」◎则虞案:外传作「驾车以迎晏子」。
〔九〕 孙星衍云:「韩诗外传作『朝服而至』,今本脱『服』字,非。」◎苏舆云:「治要同,外传各本俱夺。音义有,今据补。」◎则虞案:外传「晏子」下有「闻之」二字。
〔一十〕苏舆云:「治要无『此乐』二字。」◎则虞案:新序亦无「此乐」二字。外传无「甚乐」二字,外传是也。
〔一一〕苏舆云:「治要『共之』作『同此乐』。」◎则虞案:外传、新序「欲」作「愿」,外传「夫子」作「大夫」,「共」作「同」。
〔一二〕孙星衍云:「韩诗外传无此句,文理不贯。」◎则虞案:赵本外传有。
〔一三〕则虞案:外传无「对」「之」字,治要无此句。
〔一四〕王念孙云:「案『子』字涉上下文诸『子』字而衍。谏上篇曰:『今君去礼,则群臣以力为政,强者犯弱,而日易主,君将安立矣。故曰:「婴恐君之不欲也。」』今作『恐君子之不欲』,则非其旨矣。治要无『子』字。」◎则虞案:外传、新序皆无此二句。指海本删「子」字。
〔一五〕刘师培校补云:「治要引作『在今齐国之童,自(图) 以上』,与此异,疑据故本。外传作『自齐国五尺以上』,亦有『以上』二字,惟治要引杜恕体论君篇云:『晏平仲对齐景公:「君若弃礼,则齐国五尺之童皆能胜婴,又能胜君,所以服者,以有礼也。」』与此略合。」
〔一六〕苏舆云:「治要无『乱』字。」◎则虞案:外传作「力皆能胜婴与君」,新序作「力尽胜婴而又胜君」,「然而」皆作「所以」,皆无「乱」字,「乱」字盖衍文。
〔一七〕孙星衍云:「今本作『畏礼义也』,据韩诗外传。新序无『义』字。」◎王念孙云:「案孙删『义』字,非也。此『义』字非『仁义』之『义』,乃『礼仪』之『仪』,周官大司徒『以仪辨等,则民不越』,郑注曰:『仪,谓君南面臣北面,父坐子伏之属。』故曰:『不敢乱者,畏礼仪也。』古书『仁义』字本作『谊』,『礼仪』字本作『义』,后人以『义』代『谊』,以『仪』代『义』,乱之久矣(说见经义述闻礼记)。此文作『义』,乃古字之仅存者,良可宝也。韩诗外传、新序无『义』字者,言礼而仪在其中,故文从省耳,不得据彼以删此。各本及治要皆有『义』字。」◎则虞案:指海本有「义」字。
〔一八〕苏舆云:「治要『上』作『君』。」
〔一九〕则虞案:新序「维」作「唯」。
〔二十〕则虞案:礼记曲礼「夫唯禽兽无礼,故父子聚麀」,郑注:「聚,犹共也。鹿牝曰麀。」
〔二一〕苏舆云:「各本『所』下无『以』字,治要有。」◎黄以周云:「元刻有,今据补。治要句上有『夫』字。」◎则虞案:说苑、御览四百八十六所引并有「以」字,元刻本、活字本「以贵」二字互倒,吴怀保本改。
〔二二〕苏舆云:「治要『其』下有『一』字。」◎则虞案:御览引无「婴闻之」三字,下句作「君无礼,何以临下」。
〔二三〕孙星衍云:「『邦』、『恭』、『凶』、『同』为韵。」
〔二四〕孙星衍云:「韩诗外传、新序『蛊』作『湎』。」◎则虞案:外传「敏」作「仁」,新序无此二字。元刻本、活字本「左右」二字互倒。
〔二五〕则虞案:外传作「请杀左右」,下有「以补其过」四字。
〔二六〕苏舆云:「治要『何』作『无』。」
〔二七〕苏舆云:「治要有『矣』字。」◎则虞案:新序无「君若无礼」三句,下有「君若无礼,亦将如之」八字。外传作「君好礼,则有礼者至,无礼者去;君恶礼,则无礼者至,有礼者去」。
〔二八〕苏舆云:「治要无『革』字。」
〔二九〕则虞案:外传作「乃更衣而坐,觞酒三行,晏子辞去」,新序作「请革衣冠,更受命,乃废酒而更尊,朝服而坐,觞三行,晏子趋出」,均与此异。
〔三十〕王念孙云:「案『召衣冠』三字文不成义。且『易衣革冠』,已见上文,不当重出『衣冠以迎』四字,乃后人所加,当从治要作『召晏子』。」◎俞樾云:「按此本作『召晏子,衣冠以迎』。上文景公曰『请易衣革冠,更受命』,故此云『衣冠以迎』,王云『易衣革冠』已见上文,不当重出,非也。下云『公下拜,送之门』,有迎乃有送,可知此四字之非衍。特传写夺去,而补者误着之『召』字之下,则文不成义,治要因删此四字矣。」◎苏舆云:「俞说是。」◎则虞案:指海本删此四字。
〔三一〕王念孙云:「案治要作『用三献礼焉』,于义为长。」◎则虞案:指海本增「礼」字。
〔三二〕孙星衍云:「说文:『嗛,口有所衔也。』」◎苏舆云:「此与谏上篇『辟拂嗛齐』之『嗛』异,引说文亦可通。治要无此句。」
〔三三〕苏舆云:「治要无『告餍』二字。」
〔三四〕苏舆云:「治要无『门,反,命』三字,非。『撤』作『彻』,浙刻据治要改『彻』。」
〔三五〕则虞案:晏子春秋言礼,多合礼制,惟此有违,非飨、非燕、非食礼,「迎晏子」与「送之门」,尤谬悖。此恐后人因外传、新序文妄增。
景公置酒泰山四望而泣晏子谏第二〔一〕
景公置酒于泰山之阳〔二〕,酒酣,公四望其地〔三〕,喟然叹〔四〕,泣数行而下〔五〕,曰:「寡人将去此堂堂国者而死乎〔六〕!」左右佐哀而泣者三人〔七〕,曰:「吾细人也〔八〕,犹将难死,而况公乎!弃是国也而死,其孰可为乎〔九〕!」晏子独搏其髀〔一十〕,仰天而大笑曰〔一一〕:「乐哉!今日之饮也。」公怫然怒曰〔一二〕:「寡人有哀,子独大笑,何也〔一三〕?」晏子对曰:「今日见怯君一〔一四〕,谀臣三人〔一五〕,是以大笑。」〔一六〕公曰:「何谓谀怯也?」晏子曰:「夫古之有死也,令后世贤者得之以息,不肖者得之以伏〔一七〕。若使古之王者毋知有死〔一八〕,自昔先君太公至今尚在,而君亦安得此国而哀之〔一九〕?夫盛之有衰,生之有死,天之分也。物有必至,事有常然,古之道也。曷为可悲〔二十〕?至老尚哀死者,怯也〔二一〕;左右助哀者,谀也。怯谀聚居,是故笑之。」公惭而更辞曰:「我非为去国而死哀也。寡人闻之,彗星出,其所向之国君当之,今彗星出而向吾国,我是以悲也〔二二〕。」晏子曰:「君之行义回邪,无德于国,穿池沼,则欲其深以广也〔二三〕;为台榭,则欲其高且大也;赋敛如撝夺,诛僇如仇雠〔二四〕。自是观之,茀又将出。天之变,彗星之出,庸可悲乎〔二五〕!」于是公惧,乃归,窴池沼〔二六〕,废台榭,薄赋敛,缓刑罚,三十七日而彗星亡〔二七〕。
〔一〕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与景公登牛山而悲,登公阜睹彗星而感,旨同而辞少异尔。故着于此篇。』」◎孙星衍云:「沈启南本有此章,俗本皆删去。据艺文类聚、御览引,皆有之。」◎刘师培云:「黄本此章挩,吴勉学本亦无此章。」
〔二〕 王念孙云:「案『阳』本作『上』,孙改为『阳』,非也。山南为阳,山北为阴。管子小匡篇曰『齐地南至于岱阴』,则景公不得置酒于泰山之阳。御览人事部百三十二引作『泰山之阳』,乃后人以意改之。元刻本、沈本及御览人事部三十二皆作『泰山之上』。」◎苏舆云:「音义作『上』。」◎则虞案:艺文类聚十九引作「置酒泰山」,指海本作「之上」。
〔三〕 则虞案:类聚作「四望」,御览三百九十一,又四百九十二引均作「公四面望」。
〔四〕 苏舆云:「音义作『叹云』,今本作『叹』,俗。据艺文类聚改。」
〔五〕 则虞案:类聚、御览四百九十一引皆无「而下」二字。
〔六〕 卢文弨云:「御览无『者』字,『乎』,御览作『邪』。」◎黄以周云:「『者』字衍。」◎则虞案:指海本删「者」字,「者」字非衍,类聚、文选卷四十八注引皆有「者」字。又类聚引「乎」作「耶」。
〔七〕 则虞案:类聚、御览三百九十一、四百九十一两引皆无「佐哀」二字。
〔八〕 卢文弨云:「『吾』讹,御览作『臣』。」◎则虞案:宋本御览三百九十一引作「臣」,四百九十一引作「吾」,指海本改作「臣」,失之轻率。
〔九〕 则虞案:御览两引皆无「弃是国也」二语。
〔一十〕孙星衍云:「说文:『髀,股也。』」
〔一一〕则虞案:类聚及御览两引皆无「独」「其」二字。
〔一二〕孙星衍云:「说文:『怫,郁也。』玉篇:『意不舒怡(今本作「治」,非)也。扶勿切。』」◎则虞案:类书所引皆无「怫然」二字。
〔一三〕则虞案:类聚十九、御览四百九十一引作「子笑何也」。
〔一四〕孙星衍云:「说文:『〈犭厺〉,多畏也。杜林说:「〈犭厺〉」从「心」。』玉篇:『怯,惧也,畏也。去劫切。』」
〔一五〕王念孙云:「按『人』字涉上文『三人』而衍。『谀臣三』,与『怯君一』对文,则不当有『人』字。艺文类聚人部三及御览引此皆无『人』字,谏上篇亦云:『不仁之君见一,谄谀之臣见二。』」◎则虞案:指海本删「人」字。
〔一六〕则虞案:类聚、御览无此下「公曰何谓谀怯也」一段,径接「公惭而更辞」,此段盖后人妄增。
〔一七〕则虞案:谏上十八「仁者息焉,不仁者伏焉」,即此所本。
〔一八〕俞樾云:「按『毋知有死』,本作『如毋有死』。『如』与『而』通,『如毋有死』者,『而毋有死』也。谏上篇云『若使古而无死』,此云『若使古之王者如毋有死』,文异而义同。因『如』误作『知』,写者遂移至『毋』字之下,义不可通矣。」
〔一九〕陶鸿庆云:「景公哀其去国而死,非哀其有国也,『哀』当为『享』字之误。内篇谏上云『数君者将守之,则吾君安得此位而立焉』,本篇后第四章云『古若无死,爽鸠氏之乐,非君所愿也』,并与此文异而义同。」
〔二十〕则虞案:文选秋兴赋注引作「曷为悲老而哀死」。
〔二一〕刘师培校补云:「文选秋兴赋注引晏子春秋云:『景公游于牛山,临齐国,乃流涕而叹曰:「奈何去此堂堂之国而死乎!使古而无死,不亦乐乎!」左右皆泣,晏子独笑曰:「夫盛之有衰,生之有死,天之数也。物有必至,事有当然,曷有悲老而哀死。古无死,古之乐也,君何有焉。」怀远悼近,齐景之谓也。』所引当据此节,惟不云置酒泰山,而云牛山,『古而无死』诸语,又采自本篇第四章,今合引为一,未知所据何本。(元和郡县图志河南道六云:『昔齐景公游牛山,北望而叹曰:「美哉国乎!古而无死,将何去此。」晏子对曰:「古而无死,则太公丁公之乐也,君何与于此哉。」』系约引韩诗外传。)」
〔二二〕则虞案:册府元龟二百四十四引同,惟「悲」下无「也」字,御览八百七十五引作「慧星向吾国,我是以悲」。
〔二三〕则虞案:元龟「回」作「固」,「池沼」作「阁池」,御览作「居穿池,欲深广」。
〔二四〕苏时学云:「『撝夺』,犹『攘夺』也。」◎则虞案:元龟「敛」下无「如」字,「诛戮」作「纠缪」,亦无「如」字。御览无「赋敛」句。
〔二五〕王念孙云:「『可』读曰『何』,『何』『可』古字通。『庸』,亦『何』也,古人自有复语耳。文十八年左传『庸何伤』,襄二十五年传『将庸何归』,皆其证也。『悲』,宜作『惧』,此涉上文两『悲』字而误,当据诸书所引改。」又曰:「『天之变』三字,与上下文皆不相属,盖衍文也。下篇曰:『茀星又将见瞢,奚独彗星乎。』谏上篇曰:『何暇在彗,茀又将见矣。』此文曰:『茀又将出……彗星之出,庸何惧乎。』语意前后相同,则不当有『天之变』三字明矣。续汉书天文志注引作『孛又将出。彗星之出,庸何惧乎』(困学纪闻六同),御览咎征部二引作『孛又将出,彗星庸可惧乎』,史记齐世家作『茀星将出,彗星何惧乎』,皆无『天之变』三字。」◎刘师培校补云:「开元占经八十八引作『孛星将出,彗星宁可拒乎』,御览八百七十五引作『孛又将至,彗星容可拒乎』,与此稍异。又史记齐世家云:『齐景公三十三年,彗星见,景公坐柏寝叹曰:「堂堂谁有此乎!」群臣皆泣,晏子笑。公怒,晏子曰:「臣笑群臣谀甚。」景公曰:「彗星出东北,当齐分野,寡人以为忧。」晏子曰:「君高台深池,赋敛如弗得,刑罪恐弗胜,孛(山堂考索前集五十九引作『茀』)星将出,彗星何惧乎!」』即本此章。惟彼言『公坐柏寝』,未知何据,亦与谏上篇游公阜章不同。(史记『乎』下又云:『公曰:「可禳否?」晏子曰:「使神可祝而来,亦可禳而去也,百姓苦怨以万数,而君令一人禳之,安能胜众口乎?」』与此节及谏上篇均异。)」◎则虞案:王云「天之变」衍文,非是。元龟亦有之,指海本据王说删,亦失之轻率。
〔二六〕孙星衍云:「说文:『窴,塞也。』」◎则虞案:占经引作「填陂池」,元龟作「填阁池」。
〔二七〕苏舆云:「拾补云:『吴本此章缺。』」◎则虞案:元龟引句末有「也」字,御览引「亡」作「去」。
景公瞢见彗星使人占之晏子谏第三〔一〕
景公瞢见彗星。明日,召晏子而问焉〔二〕:「寡人闻之,有彗星者必有亡国〔三〕。夜者,寡人瞢见彗星,吾欲召占瞢者使占之。」晏子对曰:「君居处无节〔四〕,衣服无度,不听正谏〔五〕,兴事无已,赋敛无厌,使民如将不胜,万民怼怨。茀星又将见瞢,奚独彗星乎!」
〔一〕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与景公登公阜见彗星使禳之晏子谏辞旨同,而此特言「瞢见」为异尔。故着于此篇。』」◎刘师培云:「黄本此章挩。」◎则虞案:吴勉学本亦无此章。
〔二〕 苏舆云:「下疑有『曰』字。」
〔三〕 苏舆云:「『有』字疑缘上而衍。」
〔四〕 苏舆云:「『居』,旧刻误『君』,今从浙刻正。」
〔五〕 王念孙云:「案『正』与『证』同,说文:『证,谏也。』齐策『士尉以证靖郭君』是也。亦通作『正』,吕氏春秋慎大篇『不可正谏』,达郁篇『使公卿列士正谏』是也。」
景公问古而无死其乐若何晏子谏第四〔一〕
景公饮酒乐〔二〕,公曰:「古而无死,其乐若何〔三〕?」晏子对曰〔四〕:「古而无死,则古之乐也,君何得焉?昔爽鸠氏始居此地〔五〕,季萴因之〔六〕,有逢伯陵因之〔七〕,蒲姑氏因之,〔八〕而后太公因之〔九〕。古若无死〔一十〕,爽鸠氏之乐,非君所愿也〔一一〕。」
〔一〕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与景公谓梁丘据与己和、景公使祝史禳彗星,皆出于景公游公阜一日而有三过言,但析为章而辞少异,皆着于此篇。』」◎刘师培云:「黄本此下三章在景公疥章后。」◎则虞案:杨本同。此与下章俱用左昭二十年文,一字未易,而割为两章,颠倒其序次耳。
〔二〕 则虞案:水经注卷八引作「饮酒于台上」。
〔三〕 则虞案:水经注引作「古而不死,何乐如之」。
〔四〕 则虞案:水经注作「晏平仲对曰」。
〔五〕 孙星衍云:「杜预注:『爽鸠氏,少皞氏之司寇也。』」◎则虞案:水经注作「始居之」。新唐书李邕传引曰「爽鸠氏且因之」。
〔六〕 孙星衍云:「杜预注:『季萴,虞夏诸侯代爽鸠氏者。』」◎则虞案:元本、活字本、吴怀保本俱误「前」,绵眇阁本作「萴」。
〔七〕 孙星衍云:「杜预注:『逢伯陵,姜姓。』」◎则虞案:左昭十年传正义引「有逢伯陵因之」,则「陵」是逢君之祖也。伯陵之后,世为逢君。
〔八〕 孙星衍云:「杜预注:『蒲姑氏,殷周之闲代逢公者。』」
〔九〕 则虞案:水经注「因」上有「又」字。
〔一十〕孙星衍云:「『若』一本作『君』,非。」◎则虞案:水经注「古」上有「臣以为」三字。
〔一一〕则虞案:「愿」,水经注作「乐」,水经注卷二十六亦引此。
景公谓梁丘据与己和晏子谏第五〔一〕
景公至自畋〔二〕,晏子侍于遄台,梁丘据造焉〔三〕。公曰:「维据与我和夫!」晏子对曰:「据亦同也,焉得为和。」公曰:「和与同异乎?」对曰:「异。和如羹焉,水火酰醢盐梅,以烹鱼肉,燀之以薪〔四〕,宰夫和之,齐之以味,济其不及;以泄其过〔五〕,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君臣亦然。君所谓可,而有否焉,臣献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谓否,而有可焉,臣献其可,以去其否。是以政平而不干,民无争心。故诗曰:『亦有和羹,既戒且平〔六〕;奏鬷无言〔七〕,时靡有争。』〔八〕先王之济五味,和五声也,以平其心,成其政也。声亦如味:一气,二体,三类,四物,五声,六律,七音,八风,九歌,以相成也;清浊,大小,短长〔九〕,疾徐,哀乐,刚柔,迟速,高下,出入,周流〔一十〕,以相济也。君子听之,以平其心,心平德和。故诗曰:『德音不瑕。』〔一一〕今据不然,君所谓可,据亦曰可;君所谓否,据亦曰否。若以水济水,谁能食之?若琴瑟之专一〔一二〕,谁能听之?同之不可也如是。」公曰:「善。」〔一三〕
〔一〕 则虞案:此用左昭二十年传文,只增「公曰善」三字。
〔二〕 孙星衍云:「左传作『田』。」
〔三〕 孙星衍云:「『梁丘据』,左传作『子犹』,称其字。」
〔四〕 孙星衍云:「说文:『燀,炊也。』」◎则虞案:杜注同。
〔五〕 则虞案:杜注:「济,益也;泄,减也。」元刻本、活字本「过」误作「遇」。
〔六〕 孙星衍云:「诗、左传作『既平』。」
〔七〕 孙星衍云:「诗作『鬷假』,传:『鬷,总;假,大也。』左传作『鬷嘏』,礼记中庸篇作『奏假』,郑氏注言:『奏大乐于宗庙之中。』此作『奏鬷』,未详也。」◎王念孙云:「按昭二十年左传作『鬷嘏无言』,此篇全用左传,则此文亦当与彼同,今作『奏鬷无言』者,后人依中庸旁记『奏』字,而写者误合之,又脱去『嘏』字耳,当依左传改正。」◎黄以周云:「凌本作『鬷嘏』。」
〔八〕 孙星衍云:「商颂烈祖之诗。」
〔九〕 则虞案:元本误作「矩长」,吴怀保诸本作「短长」。
〔一十〕孙星衍云:「左传作『周流』,杜预注:『周,密也。』陆德明音义传本皆作『流』,然此五句皆相对,不应独作『周流』。古本有作『疏』者,按注训『周』为『密』,则与『疏』相对,宜为『疏』耳。」◎苏舆云:「今本左传作『疏』,作『流』者,俗本也。」
〔一一〕孙星衍云:「豳风狼跋之诗。」
〔一二〕孙星衍云:「左传作『壹』。」
〔一三〕则虞案:荀悦申鉴卷四云:「君子食和羹以平其气,听和声以平其志,纳和言以平其政,履和行以平其德。夫酸咸甘苦不同,嘉味以济,谓之和羹;宫商角征不同,嘉音以章,谓之和声;臧否损益不同,中正以训,谓之和言;趋舍动静不同,雅度以平,谓之和行。人之言曰:『唯其言而莫予违也,则几于丧国焉。』孔子曰:『君子和而不同。』晏子亦云:『以水济水,谁能食之;琴瑟一声,谁能听之。』诗云:『亦有和羹,既戒且平;奏假无言,时靡有争。』此之谓也。」可发此章之义。
景公使祝史禳彗星晏子谏第六〔一〕
齐有彗星,景公使祝禳之〔二〕。晏子谏曰:「无益也,祇取诬焉。天道不謟〔三〕,不贰其命,若之何禳之也!且天之有彗〔四〕,以除秽也〔五〕。君无秽德,又何禳焉?若德之秽,禳之何损〔六〕?诗云:『维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厥德不回,以受方国。』〔七〕君无违德〔八〕,方国将至,何患于彗?诗曰:『我无所监,夏后及商,用乱之故,民卒流亡〔九〕。』若德之回乱〔一十〕,民将流亡,祝史之为,无能补也。」公说,乃止〔一一〕。
〔一〕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与景公登公阜见彗星章旨同,故着于此篇。』」◎则虞案:此用左昭二十六年文,与谏上第十八章实一事。
〔二〕 则虞案:左传作「齐侯使禳之」。
〔三〕 孙星衍云:「杜预注左传:『疑也。』」
〔四〕 则虞案:「禳之」下「也」字当在「彗」下,左传正如此。
〔五〕 刘师培云:「黄本『秽』下有『德』字。」
〔六〕 刘师培校补云:「论衡变虚篇『损』作『益』,新序杂事四、何允中本亦作『益』。」
〔七〕 孙星衍云:「大雅文王之诗。」
〔八〕 刘师培校补云:「论衡作『回德』,『回』、『违』古通。」
〔九〕 孙星衍云:「杜预注左传:『逸诗也。』按『〈氵不〉』即『流』隶字。」◎黄以周云:「元刻作『流』,下同。」
〔一十〕则虞案:当据左传删「之」字。
〔一一〕刘师培校补云:「元龟二百四十二引作『乃已』。」
景公有疾梁丘据裔款请诛祝史晏子谏第七〔一〕
景公疥遂痁〔二〕,期而不瘳。诸侯之宾,问疾者多在。梁丘据、裔款言于公曰〔三〕:「吾事鬼神,丰于先君有加矣。今君疾病,为诸侯忧,是祝史之罪也。诸侯不知,其谓我不敬,君盍诛于祝固史嚚以辞宾。」公说,告晏子。晏子对曰:「日宋之盟〔四〕,屈建问范会之德于赵武,赵武曰:『夫子家事治〔五〕,言于晋国,竭情无私,其祝史祭祀,陈言不愧〔六〕;其家事无猜〔七〕,其祝史不祈。』建以语康王,康王曰:『神人无怨,宜天子之光辅五君〔八〕,以为诸侯主也〔九〕。』」公曰:「据与款谓寡人能事鬼神,故欲诛于祝史,子称是语何故?」对曰:「若有德之君〔一十〕,外内不废,上下无怨,动无违事,其祝史荐信,无愧心矣。是以鬼神用飨,国受其福,祝史与焉。其所以蕃祉老寿者〔一一〕,为信君使也,其言忠信于鬼神。其适遇淫君,外内颇邪,上下怨疾,动作辟违〔一二〕,从欲厌私,高台深池,撞钟舞女,斩刈民力,输掠其聚〔一三〕,以成其违,不恤后人,暴虐淫纵〔一四〕,肆行非度,无所还忌,不思谤讟,不惮鬼神,神怒民痛〔一五〕,无悛于心。其祝史荐信,是言罪也;其盖失数美,是矫诬也;进退无辞,则虚以成媚〔一六〕,是以鬼神不飨,其国以祸之〔一七〕,祝史与焉。所以夭昏孤疾者,〔一八〕为暴君使也〔一九〕,其言僭嫚于鬼神。」公曰:「然则若之何?」对曰:「不可为也。山林之木,衡鹿守之;泽之雈蒲〔二十〕,舟鲛守之;薮之薪蒸〔二一〕,虞候守之〔二二〕;海之盐蜃,祈望守之。县鄙之人,入从其政;偪介之关〔二三〕,暴征其私;承嗣大夫,强易其贿〔二四〕;布常无艺〔二五〕,征敛无度;宫室日更,淫乐不违;内宠之妾肆夺于市,外宠之臣僭令于鄙〔二六〕;私欲养求,不给则应〔二七〕。民人苦病,夫妇皆诅。祝有益也,诅亦有损〔二八〕,聊摄以东,姑尤以西,其为人也多矣!虽其善祝,岂能胜亿兆人之诅!君若欲诛于祝史,修德而后可。」公说,使有司宽政〔二九〕,毁关去禁,薄敛已责,公疾愈〔三十〕。
〔一〕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与景公病久欲诛祝史以谢事悉旨同,但述辞有首末之异,故着于此篇。』」
〔二〕 孙星衍云:「事在昭十二年。」◎则虞案:事在昭二十年。元刻本「遂」误作「逐」,活字本不误。
〔三〕 则虞案:「裔」上当据左传补「与」字。
〔四〕 则虞案:事在襄二十七年。
〔五〕 则虞案:襄二十七年传「家」上有「之」字。
〔六〕 孙星衍云:「『言』一本『同』,左传作『信』。」◎黄以周云:「元刻作『陈信』,凌本同。」◎则虞案:吴勉学本亦作「言」。
〔七〕 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作「情」。
〔八〕 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光」误「先」,绵眇阁本作「光」。
〔九〕 孙星衍云:「今本皆作『诸主』,据左传增。」
〔一十〕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脱「有」字。
〔一一〕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祉」误「礼」。
〔一二〕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违」误作「远」。
〔一三〕孙星衍云:「说文新附有『掠』字,云唐韵或作『栎』。按汉书武纪作『略』。」
〔一四〕孙星衍云:「左传作『从』。」
〔一五〕则虞案:「神怒」上,元刻本、活字本有「鬼」字。
〔一六〕孙星衍云:「一本同左传『成』作『求』。」◎黄以周云:「元刻作『求媚』,凌本同。」◎则虞案:吴勉学本作「成」。
〔一七〕俞樾云:「按『之』字衍文,『其国以祸』四字为句,言国以之而受祸也。与上文『国受其福』相对为文。说详群经平议左传。」
〔一八〕苏舆云:「『所』上当从左传有『其』字,与上一律。」
〔一九〕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为」作「其」。
〔二十〕孙星衍云:「说文:『(图) ,禁苑也。』引春秋传曰:『泽之目篽。』」◎黄以周云:「『雈』当作『(图) 』,元刻作『雚』。说文:『雚,雚爵似鸿雁而大;雈,老兔似鸱鸺而小。(图) ,薍之已秀者也。「雈」从「隹」从「艹」,「(图) 」从「艹」「雈」声。』」
〔二一〕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脱「蒸」字。
〔二二〕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候」下有「〈犭矣〉」字。
〔二三〕王引之云:「『偪介』,本作『偪迩』。『偪迩之关』,谓迫近国都之关也。今本作『偪介』者,后人依误本左传改之。辩见经义述闻。」◎则虞案:指海本「介」作「迩」。
〔二四〕苏舆云:「『强』,旧刻误『疆』,今从浙刻正。」
〔二五〕孙星衍云:「尔雅释诂:『法,常也。』『常』亦为『法』。『艺』当为『埶』,即『臬』假音字,『臬』为射准的,言布法无准也。」
〔二六〕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令」误「全」。
〔二七〕于省吾云:「按『应』字不词,『应』宜读作诗閟宫『戎狄是膺』之『膺』,『应』『膺』古同字。金文通作『雁』,如雁公鼎,『雁』即左僖二十四年传『邗晋应韩』之『应』,叔公镈『雁受君公之易光』,『雁受』即膺受,是其证也。上云『私欲养求』,养,长也,故此云不给则膺惩之也。下云『民人苦病,夫妇皆诅』,义正相承。」
〔二八〕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亦」误「不」,「损」,元刻本误「揖」。
〔二九〕苏舆云:「旧刻『司宽』误倒,今从浙刻乙。」
〔三十〕孙星衍云:「左传无此句,俗本移此在景公饮酒乐章之前,今据沈启南本。」
景公见道殣自惭无德晏子谏第八〔一〕
景公赏赐及后宫,文绣被台榭,菽粟食凫鴈〔二〕;出而见殣,谓晏子曰:「此何为而死?」晏子对曰:「此餧而死〔三〕。」公曰:「嘻!寡人之无德也甚矣〔四〕。」对曰:「君之德着而彰,何为无德也?」景公曰:「何谓也?」对曰:「君之德及后宫与台榭〔五〕,君之玩物〔六〕,衣以文绣;君之凫鴈,食以菽粟;君之营内自乐,延及后宫之族,何为其无德〔七〕!顾臣愿有请于君:由君之意,自乐之心,推而与百姓同之,则何殣之有!君不推此,而苟营内好私,使财货偏有所聚〔八〕,菽粟币帛腐于囷府〔九〕,惠不遍加于百姓,公心不周乎万国〔一十〕,则桀纣之所以亡也。夫士民之所以叛,由偏之也〔一一〕,君如察臣婴之言,推君之盛德,公布之于天下,则汤武可为也。一殣何足恤哉!」
〔一〕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与景公游寒涂不恤死胔辞如相反,而其旨实同,故着于此篇。』」
〔二〕 孙星衍云:「『菽』当为『尗』。说文:『鴈,鹅也。』鴈即今鸭,故尔雅释鸟云:『舒鴈鹅。』舒之言大也。鹅与鸭同类而大,『鴈』『鸭』声相近。本草经有『鴈肪』,亦谓鸭也。名医疑是鸿鴈,乃别出『鹜肪』。按此与凫并畜,必非鸿鴈明白。说文自有『鸿雁』字。从『隹』。」◎王引之云:「凫,鸭也;鴈,鹅也。此云:『菽粟食凫鴈』,下云『君之凫鴈,食以菽粟』,则凫鴈乃家畜,非野鸟也。尔雅『舒凫鹜』,郭璞曰:『鸭也。』广雅曰:『凫鹜,{鸟扈}也。』(『{鸟扈}』与『鸭』同)即此所谓『凫』也。故对文则『凫』与『鹜』异,散文则『鹜』亦谓之『凫』。尔雅『舒鴈鹅』,郭璞曰:『今江东呼鴚。』方言曰:『鴈自关而东谓之鴚鹅,南楚之外谓之鹅。』说文曰:『鹅,鴈也。』『鴈,鹅也。』广雅曰:『〈鸟我〉,鹅鴈也。』即此所谓『鴈』也。故对文则『鹅』与『鴈』异,散文则『鹅』亦谓之『鴈』。庄子山木篇『命竖子杀鴈而亨之』,谓杀鹅也。说苑臣术篇『秦穆公悦百里奚之言,公孙支归取鴈以贺』(鹅是家畜,故归而取之甚便),汉书翟方进传『有狗从外入,啮其中庭群鴈数十』,皆谓鹅为鴈也(详见经义述闻周官膳夫下)。楚辞七谏:『畜凫驾鹅,满堂坛兮。』(今本『驾鹅』下有『鸡鹜』二字,乃后人所加,与王注不合)齐策『士三食不得餍,而君鹅鹜有余食』,韩诗外传及说苑尊贤篇并作『鴈鹜有余粟』,即此所谓『菽粟食凫鴈』也。孙以鴈为鸭,云『鴈』『鸭』声相近,又引本草『鴈肪』,皆失之。」
〔三〕 苏时学云:「『餧』与『馁』同。」
〔四〕 则虞案:说苑「甚」上有「何」字。
〔五〕 陶鸿庆云:「『台榭』二字与下『玩物』当互易。『玩物』包『台榭』、『凫鴈』而言也。上文云『景公赏赐及后宫,文绣被台榭,菽粟食凫鴈』,是其证。」
〔六〕 刘师培云:「黄本『物』作『狗』。」
〔七〕 苏舆云:「『其』字疑衍,上文亦无。」◎则虞案:说苑亦有,又当据说苑句末补「也」字。
〔八〕 孙星衍云:「今本『偏』作『冲』,据说苑改。」◎黄以周云:「『偏』,元刻作『冲』。」
〔九〕 孙星衍云:「诗传:『圆者为囷。』食颉篇:『府,文书财帛藏也。』」
〔一十〕苏舆云:「『公』字似当在『惠』字上。」◎则虞案:说苑无「万」字。
〔一一〕孙星衍云:「『偏』,今本作『遍』,据说苑改。」◎黄以周云:「『偏』,元刻作『遍』。」◎刘师培云:「黄本上方校语云『由』下疑挩『不』字。」
景公欲诛断所爱橚者晏子谏第九〔一〕
景公登箐室而望〔二〕,见人有断雍门之橚者〔三〕,公令吏拘之,顾谓晏子趣诛之。晏子默然不对。公曰:「雍门之橚,寡人所甚爱也,此见断之〔四〕,故使夫子诛之,默然而不应,何也?」晏子对曰:「婴闻之,古者人君出,则辟道十里〔五〕,非畏也;冕前有旒〔六〕,恶多所见也〔七〕;纩纮珫耳〔八〕,恶多所闻也;大带重半钧〔九〕,舄履倍重,不欲轻也。刑死之罪,日中之朝,君过之,则赦之〔一十〕,婴未尝闻为人君而自坐其民者也〔一一〕。」公曰:「赦之〔一二〕,无使夫子复言。」
〔一〕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与景公欲杀犯槐者、景公逐得斩竹事悉同,但辞少异耳,故着于此篇。』」
〔二〕 孙星衍云:「说文无『箐』字。玉篇:『箐,棺车上覆也,士见切。』盖即『綪』字异文。艺文类聚作『青堂』,是。」
〔三〕 孙星衍云:「说文:『橚,长木貌。』孙愐音山巧切,玉篇息六切。」◎王引之云:「此『橚』字非谓长木貌,乃木名也。『橚』,即『楸』字也。说文:『楸,梓也。』徐锴曰:『春秋左传「伐雍门之楸」,作「萩」同。』(襄十八年)中山经『其状如橚』,郭璞曰:『即「楸」字也。』是『雍门之橚』即『雍门之萩』。」◎洪颐烜曰:「左氏襄十八年传:『伐雍门之楸。』山海经中山经『阳华之山多苦辛,其状如橚』,郭注:『「橚」即「楸」字。』『楸』『萩』古字通用。」◎则虞案:艺文类聚八十九引作「见断橚淮门者」。
〔四〕 卢文弨云:「『此』当作『比』。」◎黄以周云:「卢校作『比见』,当据改。」◎则虞案:指海本改为「比」。
〔五〕 孙星衍云:「『辟』一本作『避』。」
〔六〕 孙星衍云:「说文:『瑬,垂玉也,冕饰。』『旒』,声同耳。」◎黄以周云:「大戴子张问入官篇云:『冕而前旒,所以蔽明也。』并可为冕无后旒之证。」
〔七〕 则虞案:类聚引作「前冕旒,恶多见也」。下句亦无「所」字。
〔八〕 孙星衍云:「说文:『纩,絮也。』『纮,冠卷也。』『珫』即『充』俗字。玉篇:『珫,耳也。齿融切。』艺文类聚作『黈纩塞耳』。」◎刘师培云:「黄本上方校语云『珫』一本作『玩』,非。」
〔九〕 于鬯云:「『半钧』,谓半斤也,非十五斤也。然则『倍重』者,倍『半钧』之重,则一钧矣。一钧者,一斤也,非三十斤也。泥于三十斤为钧之说,带履之重,皆无其理。」◎苏舆云:「音义『大』作『泰』,云一本作『大』。『钧』,旧刻误『钓』,今从浙刻改。」◎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作「泰」。
〔一十〕孙诒让云:「『日中之朝』,谓市朝也。易系辞云:『日中为市。』周礼司市云:『国君过市,则刑人赦。』晏子此言与礼正合。说详周礼正义。」
〔一一〕则虞案:「坐」,类聚作「生」,误。苍颉篇:「坐,罪也。」
〔一二〕则虞案:类聚作「趋舍之」。
景公坐路寝曰谁将有此晏子谏第十〔一〕
景公坐于路寝,曰:「美哉其室,将谁有此乎〔二〕?」晏子对曰:「其田氏乎〔三〕,田无宇为垾矣〔四〕。」公曰〔五〕:「然则柰何?」晏子对曰:「为善者,君上之所劝也,岂可禁哉!夫田氏国门击柝之家,父以托其子,兄以托其弟,于今三世矣。山木如市,不加于山;鱼盐蚌蜃,不加于海;民财为之归。今岁凶饥,蒿种芼敛不半〔六〕,道路有死人。齐旧四量而豆〔七〕,豆四而区,区四而釜,釜十而锺。田氏四量,各加一焉。以家量贷,以公量收〔八〕,则所以籴百姓之死命者泽矣〔九〕。今公家骄汰,而田氏慈惠,国泽是将焉归〔一十〕?田氏虽无德而施于民〔一一〕。公厚敛而田氏厚施焉。诗曰:『虽无德与汝,式歌且舞。』〔一二〕田氏之施,民歌舞之也,国之归焉,不亦宜乎!」
〔一〕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与景公登路寝而叹、景公问后世有齐者、叔向问齐国之治何若辞旨略同而小异,故着于此篇。』」◎刘师培云:「黄本此章挩。」◎则虞案:活字本「第十」误作「第十一」。
〔二〕 王念孙云:「案当作『美哉室,其谁将有此乎』。今本『其』字误入上句内,则文义不顺。『谁将』又误作『将谁』。按本篇标题曰『景公坐路寝,曰谁将有此』,『谁将』二字尚不误,则作『将谁』者误也(后第十五云『后世孰将践有齐国者乎』,『孰』字亦在『将』字上)。昭二十六年左传正作『美哉室,其谁有此乎』。」
〔三〕 则虞案:左昭二十六年传作「晏子曰:『敢问何谓也?』公曰:『吾以为在德。』对曰:『如君之言,其陈氏乎。』」
〔四〕 孙星衍云:「玉篇:『垾,水堤也,胡肝切。』」◎俞樾云:「按『垾』字义不可通,疑『圻』字之误,『圻』误为『〈土干〉』,又误为『垾』耳。『圻』者,『几』之假字,隐元年谷梁传注『天子畿内』,释文曰:『畿,本作「圻」。』然则『圻』之通作『几』,犹『圻』之通作『畿』也。『田无宇为圻矣』,犹曰『田无宇为几矣』。问上篇曰:『田无宇之后为几。』是其证也。」◎刘师培校补云:「『垾』疑『〈土{高羊}〉』之坏字,说文云:『〈土{高羊}〉,射臬也,读若「准」,字或作「埻」。』则〈土{高羊}〉为矢臬,此以射〈土{高羊}〉为矢所归,喻田氏为民所归。下云『民财为之归』,又云『国泽是将焉归』,又云『国之归也,不亦宜乎』,均蒙此言。」
〔五〕 苏舆云:「『曰』字旧脱,拾补有,浙刻据元刻补,今从浙刻正。」
〔六〕 孙星衍云:「『芼』,说文:『艹覆蔓。』」◎则虞案:孙说非是。「芼敛」并文,当从广雅释诂训为「取」,「芼敛不半」,犹言「收敛未半」也。
〔七〕 于鬯云:「『而豆』上当脱『四升』二字。」◎则虞案:是也。内篇问下云:「齐旧四量:豆、区、釜、锺,四升为豆,各自其四,以登于釜,釜十则锺。』惟文字稍异,指海本已据补「四升」二字。
〔八〕 则虞案:左传作「陈氏虽无大德,而有施于民。豆、区、釜、锺之数,其取之公也薄,其施之民也厚」,杜注:「谓以公量收,以私量贷也。」
〔九〕 孙星衍云:「『籴』,说文:『市谷也。』」◎则虞案:「泽」疑「(图) 」之假借,说文:「引给也。」段玉裁云:「引之使长。」「死命者(图) 矣」,谓延其命也。
〔一十〕王念孙云:「案『泽』,古『舍』字也。说见管子戒篇。」◎则虞案:戒篇王氏云:「『泽』读为『舍其路而弗由』之『舍』。『舍』、『释』、『泽』三字古同声而通用。周颂载芟篇『其耕泽泽』,正义引尔雅作『释释』,夏小正『农及雪泽』,管子乘马篇作『农耕及雪释』。考工记:『水有时以凝,有时以泽。』是『释』与『泽』通也。周官占梦『乃舍萌于四方』,郑注曰:『舍,读为释。』古者释菜、释奠,多作『舍』字。乡饮酒礼『主人释服』,大射仪『获而未释获』,古文『释』并作『舍』。月令『命乐正习舞,释菜』,吕氏春秋仲春篇『释』作『舍』。是『释』与『舍』通也。管子形势篇『莫知其为之,莫知其泽之』,形势解『泽』作『舍』,是『舍』与『泽』通也。」
〔一一〕则虞案:左传「施」上有「有」字。
〔一二〕孙星衍云:「小雅车舝之诗。」◎则虞案:原诗云「虽无德与女,式歌且舞」,笺云:「虽无其德我与女,用是歌舞相乐,喜之至也。」诗人本以「女」与褒姒相比,晏子引诗以为景公与田氏,而以德为施于民之德,与诗意不同。后汉书孝章帝纪:「诏凤皇黄龙所见亭部,无出二年租赋,加赐男子爵人二级,先见者帛二十匹,近者三匹,太守三十匹,令长十五匹,丞尉半之。诗云:『虽亡德于民,式歌且舞。』」与此引诗同。
景公台成盆成适愿合葬其母晏子谏而许第十一〔一〕
景公宿于路寝之宫,夜分,闻西方有男子哭者,公悲之。明日朝,问于晏子曰:「寡人夜者闻西方有男子哭者〔二〕,声甚哀,气甚悲〔三〕,是奚为者也?寡人哀之。」晏子对曰:「西郭徒居布衣之士盆成适也〔四〕。父之孝子,兄之顺弟也〔五〕。又尝为孔子门人〔六〕。今其母不幸而死,祔柩未葬〔七〕,家贫,身老,子孺〔八〕,恐力不能合祔,是以悲也。」公曰:「子为寡人吊之,因问其偏柎何所在〔九〕?」晏子奉命往吊,而问偏之所在〔一十〕。盆成适再拜,稽首而不起,曰:「偏柎寄于路寝,得为地下之臣,拥札掺笔〔一一〕,给事宫殿中右陛之下〔一二〕,愿以某日送,未得君之意也。穷困无以图之,布唇枯舌〔一三〕,焦心热中,今君不辱而临之〔一四〕,愿君图之。」晏子曰:「然。此人之甚重者也〔一五〕,而恐君不许也。」盆成适蹶然曰〔一六〕:「凡在君耳!且臣闻之,越王好勇,其民轻死〔一七〕;楚灵王好细腰〔一八〕,其朝多饿死人〔一九〕;子胥忠其君,故天下皆愿得以为子〔二十〕。今为人子臣〔二一〕,而离散其亲戚,孝乎哉?足以为臣乎〔二二〕?若此而得祔,是生臣而安死母也〔二三〕;若此而不得,则臣请挽尸车而寄之于国门外宇溜之下〔二四〕,身不敢饮食,拥辕执辂,木干鸟栖,〔二五〕袒肉暴骸〔二六〕,以望君愍之。贱臣虽愚,窃意明君哀而不忍也。」晏子入,复乎公,公忿然作色而怒曰:「子何必患若言而教寡人乎〔二七〕?」晏子对曰:「婴闻之,忠不避危〔二八〕,爱无恶言。且婴固以难之矣。今君营处为游观,既夺人有,又禁其葬,非仁也;肆心傲听,不恤民忧,非义也。若何勿听?」因道盆成适之辞〔二九〕。公喟然太息曰:「悲乎哉!子勿复言。」乃使男子袒免,女子发笄者以百数〔三十〕,为开凶门〔三一〕,以迎盆成适。适脱衰绖,冠条缨〔三二〕,墨缘,以见乎公。公曰:「吾闻之,五子不满隅〔三三〕,一子可满朝〔三四〕,非乃子耶!」盆成适于是临事不敢哭,奉事以礼,毕,出门,然后举声焉。
〔一〕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与逢于何请合葬正同,而辞少异,故着于此篇。』」
〔二〕 卢文弨云:「『者』乃『昔』之讹,『夜』字衍。」◎王念孙云:「案卢说非也。古谓夜为昔,故或曰昔者(说见杂下篇『昔者』下),或曰夜者(夜曰夜者,故昼亦曰昼者,杂上篇『昼者进膳』是也)。杂下篇曰『夜者公瞢与二日斗』,本篇第三章曰『夜者寡人瞢见彗星』,与此『夜者』而三矣。然则『夜』非衍字,『者』亦非『昔』之讹也。」◎则虞案:指海本改「夜者」二字为「昔」字。
〔三〕 刘师培校补云:「元龟二百四十二引作『哭者甚疾,声气甚悲』。」
〔四〕 孙星衍云:「孔丛作『盈成匡』,形相近,未知孰误。」◎苏舆云:「拾补『适』作『造』,注云:『「适」讹,据礼记檀弓上正义引改。』」◎刘师培校补云:「礼记檀弓上疏宋本引作『盆成逆』,明监本作『造』,毛本作『适』,元龟亦引作『逆』,下同。」◎则虞案:孟子尽心有「盆成括仕于齐」,古「适」「括」通,似一人矣。然一则为孔子弟子,一则为孟子弟子,似齐有两盆成适。说苑建本篇有虞君问盆成子语,是「盆成」二字为姓,此「适」字或本作「匡」,因孟子「齐有盆成括」而讹欤?
〔五〕 孙星衍云:「孔丛作『弟弟』。」
〔六〕 孙星衍云:「孔丛作『其父尚为孔子门人』。」
〔七〕 孙星衍云:「言未附葬于其父。」
〔八〕 卢文弨云:「小弱也。疑与『孺』同。玉篇音矩,孤也。」◎洪颐烜云:「玉篇:『〈子禹〉,孤也。』『〈子禹〉』即『孺』字之俗。庄子大宗师篇『而色若(图) 子』,释文:『(图) ,弱子也。』『〈子禹〉』『(图) 』字形相近。」◎刘师培校补云:「元龟引作『子孺』。」
〔九〕 孙星衍云:「左传昭二十五年:『楄柎所以藉干者。』说文:『楄部,方木也。』引春秋传曰:『楄部荐干。』此作『柎』,与『部』声相近。」◎卢文弨云:「此不必与左传之『楄柎』同,『偏』谓偏亲,『柎』即上文所云『柎柩』。公因其有恐不能合祔之语,故使问其偏亲之柩何所在,语意自明。上文『柎柩』不当改作『祔柩』,『柎』即『楄柎』,若以应祔葬之柩而言,『祔柩』恐非辞。下文『偏之所在』,亦当作『偏祔所在』。」◎黄以周云:「元刻作『偏祔』。」◎刘师培校补云:「元龟引作『而问遍祔于何存』,是也。」
〔一十〕苏时学云:「『偏』下脱『柎』字。」
〔一一〕孙星衍云:「说文:『札,牒也。』『掺』,即『操』字异文。」◎刘师培校补云:「元龟引作『操笔』。」
〔一二〕于鬯云:「四字似当在上文『路寝』之下。」
〔一三〕于鬯云:「『布』盖读为『膊』。『膊』谐『尃』声,『尃』谐『甫』声,『甫』谐『父』声,与『布』谐『父』声亦在同声通借之例,故『布』可读为『膊』。说文肉部云:『膊,干肉也。』是『膊』以干肉为本义,引伸之,盖凡干皆可曰『膊』。『膊唇』者,谓干唇也,方与『枯舌』并下句『焦心』『热中』四者为一类。若『布唇』,无义矣。或云:读为『〈口专〉』或『〈齿专〉』。说文口部云:『〈口专〉,噍貌。』齿部云:『〈齿专〉,噍坚也。』义亦近,并备参。」
〔一四〕于鬯云:「『不』,语辞。」◎则虞案:「不辱」,不以为辱也。作本义解亦通。
〔一五〕刘师培校补云:「元龟引作『此甚人之重者也』。」
〔一六〕孙星衍云:「说文:『蹶,跳也。』『跳,跃也。』」◎刘师培校补云:「元龟引作『憱然』。」
〔一七〕苏时学云:「『越王』,谓勾践也。勾践会稽之败,当鲁哀公元年,后四年而齐景公卒,不应在晏子之世,而引以为词,此与下言子胥之忠,并著书者所附益也。」
〔一八〕孙星衍云:「当为『要』,俗加『肉』」。
〔一九〕刘师培校补云:「戴校以『死人』二字为衍。今考韩非子二柄篇云:『楚灵王好细腰,而国中多饿人。荀子君道篇云:『楚庄王好细腰,故朝有饿人。』疑此文当作『其朝多饿人』,『死』乃后人所益。据元龟引作『饥死人』,则宋本已有『死』字。」
〔二十〕王念孙云:「案此文原有四句,今脱去中二句,则文不成义。秦策云:『子胥忠其君,天下皆欲以为臣;孝己爱其亲,天下皆欲以为子。』文义正与此同。下文『今为人子臣』云云,正承上四句言之。」◎苏时学说同。◎刘师培校补云:「元龟引作『子胥忠其君,故天下皆愿得以为臣;曾参、孝己爱其亲,故天下愿得以为子』。与杂志所补差同。」
〔二一〕刘师培校补云:「元龟引作『今乃令子臣』。」
〔二二〕王念孙云:「按『臣』上亦当有『子』字。」◎俞樾云:「按『今为人子』下不当有『臣』字,盖衍文也。盆成适之意,盖谓忠孝一也,故子胥自忠其君耳,而天下之父母皆愿得以为子矣。今为人子,而父母不得合葬,是离散其亲戚也。亲戚,谓父母也。韩诗外传『亲戚既没,虽欲孝,谁为孝』,是其证也。为人子而离散其亲戚,非孝矣,非孝即非忠矣。故曰『足以为臣乎』。王氏不达此意,谓有阙文,非是。」◎则虞案:指海本「臣」上增「子」字。
〔二三〕刘师培校补云:「元龟引作『是生臣之母也』。」◎则虞案:元龟误。
〔二四〕孙星衍云:「说文:『挽,引车也。』(『引车』一本作『引之』)『溜』,屋水流也。『〈氵留』通。」◎则虞案:凌本「尸车」误作「尸居」。
〔二五〕孙星衍云:「说文:『西,鸟在巢上。「西」或从「木」「妻」。』此作『栖』,后人俗字。」
〔二六〕刘师培校补云:「元龟引『拥』作『推』,『袒』作『露』。」
〔二七〕苏时学云:「案此景公责晏子之词,意谓盆成适所言,在晏子却之无难,何必闻之于我。」◎刘师培校补云:「戴校云:『此假「患」为「关」。』今考史记梁孝王世家云『有所关说于景帝』,佞幸传云『公卿皆因关说』,索隐云:『通也。』盖语不觌面,由人通转者,谓之为关,戴说亦通。然元龟引作『子何必以若患言教寡人』,自当据彼订正。」
〔二八〕则虞案:凌本「忠」误「患」。
〔二九〕苏舆云:「『盆』,旧刻误『忿』,今从浙刻正。」
〔三十〕卢文弨云:「『发』疑『髽』。」◎刘师培校补云:「元龟引『发』作『{髟巫}』,『{髟巫}』即『髽』字之讹。」
〔三一〕于鬯云:「谓于路寝庭之墙,别开一门,使柩入,故曰『凶门』,即小戴檀弓记所谓『毁宗』者也。又曾子问记云:『曾子问:「君出疆薨,其入如之何?」孔子曰:「入自阙。」』郑注云:『阙,即毁宗也。柩毁宗而入,异于生也。所毁宗,殡,宫门西也。殷柩出毁宗(檀弓记云:「毁宗躐行出于大门。」殷道也),周柩入毁宗,礼相变也。』然则虽君柩亦别开凶门而入矣,况此布衣之士之母柩乎,盖礼当然也。其所开,傥亦在路门之西与?要与君柩入同一在西,而必有异处耳。」
〔三二〕孙星衍云:「『条』当为『绦』,说文:『扁绪也。』玉篇:『缨饰也。』」
〔三三〕卢文弨云:「马端临文献通考序有『三孱不足以满隅』语,未知即出此否。」◎刘师培校补云:「任渊山谷诗内集卷十五注引同。」又云:「黄氏自注引五为三。」
〔三四〕孙星衍云:「『隅』、『朝』为韵。」◎苏时学云:「案此盖古语,言多寡不在人数,视其贤愚而已。」
景公筑长庲台晏子舞而谏第十二〔一〕
景公筑长庲之台,晏子侍坐。觞三行,晏子起舞曰:「岁已暮矣,而禾不获,忽忽矣若之何〔二〕!岁已寒矣,而役不罢,惙惙矣如之何〔三〕!」舞三〔四〕,而涕下沾襟。景公惭焉〔五〕,为之罢长庲之役。
〔一〕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与景公为长庲欲美之、景公冬起大台之役辞旨同而少异,故着于此篇。』」
〔二〕 苏舆云:「『忽忽』,与下『惙惙』同,当训『忧』。非如礼器、祭义注训为『勉勉』者比,此与史记梁孝王世家云『意忽忽不乐』义同。又大戴礼『君子终身守此勿勿』,彼与上『悒悒』、『惮惮』下『战战』俱当训为『忧惧』,犹斯意也。『忽忽』即『勿勿』,字同,故义可互证矣。」
〔三〕 孙星衍云:「『惙惙』,尔雅释训:『忧也。』」
〔四〕 刘师培云:「黄本『三』作『二』。」
〔五〕 刘师培云:「黄本『焉』作『而』。」
景公使烛邹主鸟而亡之公怒将加诛晏子谏第十三〔一〕
景公好弋〔二〕,使烛邹主鸟而亡之〔三〕,公怒,诏吏杀之。〔四〕晏子曰:「烛邹有罪三,请数之以其罪而杀之〔五〕。」公曰:「可。」于是召而数之公前〔六〕,曰:「烛邹!汝为吾君主鸟而亡之〔七〕,是罪一也〔八〕;使吾君以鸟之故杀人〔九〕,是罪二也;使诸侯闻之,以吾君重鸟以轻士〔一十〕,是罪三也〔一一〕。」数烛邹罪已毕〔一二〕,请杀之。公曰:「勿杀〔一三〕!寡人闻命矣〔一四〕。」
〔一〕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与景公欲诛野人、景公欲杀圉人章旨同而辞少异,故着于此篇。』」◎刘师培云:「黄本此章在道殣章后。」
〔二〕 孙星衍云:「韩诗外传作『齐景公出猎昭华之池』。」◎则虞案:类聚九十、御览九百一十四引作「齐景公」,无「好弋」二字。
〔三〕 孙星衍云:「说苑作『烛雏』,韩诗外传作『颜斲聚』,艺文类聚作『颜涿聚』,此脱『颜』字。一本作『祝邹』。吕氏春秋尊师篇:『颜涿聚之大盗,尝学于孔子。』」◎卢文弨云:「御览四百五十五引说苑亦作『烛邹』。」◎刘师培校补云:「御览九百十四亦引『烛邹』作『颜涿聚』,与类聚九十所引合。亦即汉书人表所列之『颜浊邹』也。」◎则虞案:刘氏以「颜涿聚」「颜浊邹」为一人,误也。韩非子十过王先慎之说亦误,盖皆沿汉书古今人表及孔子世家张守节之说而误。世家两出「颜浊邹」,以为子路妻兄,即孔子于卫主颜雠由是也,自为卫人;颜喙聚者,乃齐人,见于韩非子十过、吕氏春秋尊师篇:「颜涿聚,梁父之大盗也,学于孔子。」淮南子泛论训「颜喙聚,梁父之大盗也,而为齐忠臣」,注:「梁父,齐邑。」「喙」盖「涿」之形讹。左哀二十三年传「齐师败绩,知伯亲禽颜庚」,注:「齐大夫颜涿聚。」说文:「庚位西方,象秋时万物庚庚有实也。」与「聚」义近。后汉书郭泰传以梁父大盗为齐忠臣,即涿聚,亦即颜庚,与卫之浊邹无涉。此作「烛邹」,盖沿俗本说苑而误。艺文类聚九十引正作「聚」,宋本御览九百一十四引作「使颜涿主聚鸟而亡」,「主」「聚」二字互倒,是亦作「聚」也,当据改。
〔四〕 孙星衍云:「艺文类聚作『公召欲杀之』。」◎则虞案:御览引「公召吏杀之」。归评本「诏」作「语」。
〔五〕 孙星衍云:「御览『而』作『乃』。」◎则虞案:类聚作「涿聚有三罪,请数之尔」。外传作「夫邓聚有死罪四,请数而诛之」。
〔六〕 则虞案:说苑两「公」字上皆有「景」字。
〔七〕 孙星衍云:「『汝』,艺文类聚作『尔』。」
〔八〕 孙星衍云:「艺文类聚作『一罪也』,下作『二罪』『三罪』。」◎则虞案:归评本作「罪一」,下作「罪二」「罪三」。
〔九〕 则虞案:外传「杀」上有「而」字,类聚无「之故」二字。
〔一十〕卢文弨云:「『以』,韩诗外传九、说苑正谏篇俱作『而』。」◎则虞案:外传「诸侯」上有「四国」二字。类聚「轻」上无「以」字,御览无「吾」「以」字,归评本「以」作「谓」。
〔一一〕则虞案:外传又有「天子闻之,必将贬绌吾君,危其社稷,绝其宗庙,是罪四也」二十二字。
〔一二〕黄以周云:「凌本无『已』字。」◎则虞案:元刻本「数」误「毂」,归评本无「已」字。
〔一三〕孙星衍云:「御览作『公曰勿杀而谢之』。」◎则虞案:类聚作「勿杀之」。宋本御览作「勿杀」,无「而谢之」三字。说苑正作「止,勿杀而谢之」,归评本无「勿杀」二字。
〔一四〕则虞案:外传作「『此四罪者,故当杀无赦,臣请加诛焉。』景公曰:『止!此亦吾过矣,愿夫子为寡人敬谢焉。』诗曰:『邦之司直。』」
景公问治国之患晏子对以佞人谗夫在君侧第十四〔一〕
景公问晏子曰:「治国之患亦有常乎〔二〕?」对曰:「佞人谗夫之在君侧者〔三〕,好恶良臣,而行与小人,此国之长患也〔四〕。」公曰:「谗佞之人,则诚不善矣〔五〕;虽然,则奚曾为国常患乎〔六〕?」晏子曰:「君以为耳目而好缪事〔七〕,则是君之耳目缪也。夫上乱君之耳目,下使群臣皆失其职〔八〕,岂不诚足患哉!」公曰:「如是乎!寡人将去之。」晏子曰:「公不能去也。」公忿然作色不说,曰:「夫子何小寡人甚也〔九〕!」对曰:「臣何敢槁也〔一十〕!夫能自周于君者〔一一〕,才能皆非常也〔一二〕。夫藏大不诚于中者,必谨小诚于外,以成其大不诚〔一五〕,入则求君之嗜欲能顺之,公怨良臣,则具其往失而益之〔一四〕,出则行威以取富。夫何密近〔一五〕,不为大利变,而务与君至义者也〔一六〕?此难得其知也〔一七〕。」公曰:「然则先圣柰何?」对曰:「先圣之治也,审见宾客,听治不留〔一八〕,群臣皆得毕其诚,谗谀安得容其私!」公曰:「然则夫子助寡人止之〔一九〕,寡人亦事勿用〔二十〕。」对曰:「谗夫佞人之在君侧者〔二一〕,若社之有鼠也,谚言有之曰:『社鼠不可熏去〔二二〕。』谗佞之人,隐君之威以自守也〔二三〕,是难去焉〔二四〕。」
〔一〕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与景公问佞人之事君何如、景公问治国何患三章大旨同而辞少异,故着于此篇。』」◎则虞案:治要引此在问上。
〔二〕 刘师培云:「唐李若立籯金一社稷篇亦作『理』,元龟二百五十三引『常』作『尝』。」◎则虞案:文选卷二十三,又四十注引皆无「之患」二字。又二十三引「治」作「理」。
〔三〕 苏舆云:「治要作『谗夫佞人』。」
〔四〕 王念孙云:「按『长』当作『常』,与上下文同一例。治要作『此治国之常患也』。」◎刘师培校补云:「元龟引『此』作『比』,属上句读;又『长』字作『尝』。」◎则虞案:指海本补「治」字。
〔五〕 苏舆云:「治要『诚』上有『亦』字。」◎刘师培校补云:「元龟『则』下有『亦』字。」
〔六〕 卢文弨云:「『常』,上文作『长』。」
〔七〕 苏舆云:「治要『缪』作『谋』,是。此缘下误。」◎则虞案:指海本改作「谋」。
〔八〕 苏舆云:「治要『下』上有『而』字。」
〔九〕 王念孙云:「按『小』本作『少』,此后人不解『少』字之义而改之也。史记李斯传『二世曰「丞相岂少我哉」』,曹相国世家『惠帝怪相国不治事,以为岂少朕与』,索隐曰:『少者,不足之词。』并与此『少』字同义。治要正作『少』。」◎则虞案:指海本作「何少寡人之甚也」。
〔一十〕孙星衍云:「『槁』,未详。」◎卢文弨云:「『槁』亦『挢』之讹。」◎俞樾云:「按此『槁』字与问下篇『犒鲁国』之『犒』同为『挢』之误字。荀子臣道篇曰:『率群臣百吏而相与强君挢君。』又曰:『事暴君者,有补削,无挢拂。』晏子言『臣何敢挢』,言『臣何敢有所挢拂乎』。盖因公忿然作色,故云然。」◎苏舆云:「治要『何』作『非』,『槁』作『矫』。」◎于鬯云:「『槁』疑当读为『骄』,『骄』谐『乔』声,『乔』盖谐『高』『省』声,故与『槁』谐『高』声,亦在同声通借之例。骄者,自大之意也,上文云:『公忿然作色不说,曰:「夫子何小寡人甚也!」』故晏子对以臣何敢骄言,臣何敢自大也。『骄』字正与『小』字呼应,若依『槁』字义,则不可解矣。俞荫甫太史平议以『槁』为『挢』之误,『槁』之于『挢』,与『槁』之于『骄』,实同一通借之例。惟『骄』有自大之意,与上文『小』字较吻合也(群书治要上文『小』字作『少』,则『骄』者『自多』之意,亦吻合)。」
〔一一〕孙星衍云:「杜预注左传:『周,密也。』」◎苏舆云:「治要『周』作『用』。」◎则虞案:作「用」者是。下文「入则」「出则」云云,皆自用之事。
〔一二〕则虞案:长短经卷一引作「谗夫佞人之在君侧,材能皆非常也」。
〔一三〕黄以周云:「元刻此下重衍『于中者』等十五字。」◎则虞案:长短经卷一引「小诚」误「小成」。
〔一四〕王念孙云:「按『公』本作『君』,此涉上文『公不能去』而误。上文『公不能去』,是指景公而言;此文『君怨良臣』,则泛指为君者而言,与上句『君』字同义。治要正作『君怨良臣』。『能』,与『而』同。」◎文廷式云:「能,犹而也;具,数也;益,附益也。」
〔一五〕苏舆云:「治要『何』作『可』。」
〔一六〕孙星衍云:「言取富于外闲,而不营利于密近,伪以义结于君。」◎苏时学云:「案言左右近习之人,未有不为利所动,而能导君于义者。」◎陶鸿庆云:「此当以十八字作一句读。『何』,犹『谁』也,徐锴说文系传『何』篆下云『一曰谁也』,是也。言谁能处于密近,不变于大利,而务导君于义也。『也』与『邪』同。」
〔一七〕卢文弨云:「『其』疑『具』。」◎苏舆云:「治要作『此难得而其难知也』,义亦不可晰,疑作『具』是。」◎于鬯云:「王引之释词『其』字有『语助』一释,此『其』字盖亦当是语助。」◎文廷式云:「『其』,当作『而』,群书治要正作『而』,误衍『其难』二字。」◎于省吾云:「按卢苏说非。治要作『而其难知也』,适可证『其』字之不误。『其』、『期』古字通。诗頍弁『实为何期』,释文『期,本作其』,汉武梁祠画象,樊于其头,『期』作『其』,是其证。左哀十六年传『期死非勇也』,注:『期,必也。』『此难得期知也』,谓此难得必知也。」◎则虞案:长短经卷一引作「此难得而知也」。治要多一字,此卢校偶未及耳。
〔一八〕王念孙云:「元刻下有『日不足』三字,孙本无。按『审见宾客』二句皆四字为句,『日不足』句独少一字,且语意未明,当依治要作『患日不足,听治不留』。『患日不足』,言其敏且勤也。」◎则虞案:凌本亦无,指海本补「患日不足」四字。
〔一九〕孙星衍云:「『助』,一本作『扐』。」◎卢文弨云「『扐』,孙本改『助』,而音义仍作『扐』,亦疑而未定也。」◎王念孙云:「按『扐』字义不可通,孙改为『助』,是也。治要正作『助』。孙本『助』字系剜改,盖音义先成,而剜改在后,未及追改音义耳。」◎苏时学云:「『止』当为『去』。」◎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嘉靖本皆作「助」,吴怀保本、绵眇阁本作「扐」。
〔二十〕苏舆云:「治要有『矣』字。」
〔二一〕孙星衍云:「文选注作『谗佞之人,隐在君侧』。」
〔二二〕孙星衍云:「文选注引有云『去此乃治矣』。『去』下今本疑脱四字。」◎苏舆云:「治要无『谚言』七字,『熏』作『熏』。」
〔二三〕俞樾云:「按古『依』『隐』同声,广雅释器曰:『衣,隐也。』释名释衣服曰:『衣,依也。』是『隐』与『依』声近谊通。此『隐』字当读为『依』。依君之威以自守,正与上社鼠之喻相应。」
〔二四〕苏舆云:「治要作『是故难去也』,载此在问上篇。」◎刘师培校补云:「文选沈约奏弹王源注、恩幸传论注引作『谗佞之人,隐在君侧,犹社鼠不熏也;去此,则治矣』(音义所引未备)。籯金社稷篇作『谗佞之人,隐在君侧,不能去之,由社树鼠穴,不忍熏之』。并与此异。(宋永亨搜采异闻录二作『社鼠不熏』)」
景公问后世孰将践有齐者晏子对以田氏第十五〔一〕
景公与晏子立曲潢之上,望见齐国,问晏子曰:「后世孰将践有齐国者乎?」晏子对曰:「非贱臣之所敢议也。」公曰:「胡必然也?得者无失,则虞、夏常存矣〔二〕。」晏子对曰:「臣闻见不足以知之者,智也〔三〕;先言而后当者,惠也〔四〕。夫智与惠,君子之事,臣奚足以知之乎!虽然,臣请陈其为政:君强臣弱,政之本也;君唱臣和,教之隆也;刑罚在君,民之纪也。今夫田无宇二世有功于国〔五〕,而利取分寡,公室兼之,国权专之,君臣易施〔六〕,能无衰乎〔七〕!婴闻之,臣富主亡。由是观之,其无宇之后无几,〔八〕齐国,田氏之国也?婴老不能待公之事,公若即世,政不在公室〔九〕。」公曰:「然则柰何?」晏子对曰〔一十〕:「维礼可以已之。其在礼也〔一一〕,家施不及国,民不懈,货不移〔一二〕,工贾不变,士不滥,官不谄〔一三〕,大夫不收公利。」公曰:「善。今知礼之可以为国也〔一四〕。」对曰:「礼之可以为国也久矣,与天地并立。君令臣忠,父慈子孝,兄爱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妇听,礼之经也〔一五〕。君令而不违〔一六〕,臣忠而不二,父慈而教,子孝而箴,兄爱而友,弟敬而顺,夫和而义,妻柔而贞,姑慈而从,妇听而婉,礼之质也〔一七〕。」公曰:「善哉!寡人乃今知礼之尚也〔一八〕。」晏子曰:「夫礼,先王之所以临天下也,以为其民,是故尚之〔一九〕。」
〔一〕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与景公坐路寝问谁将有此、景公问鲁莒孰先亡因问后世孰有齐国、晋叔向问齐国若何三章畣旨同而辞异,故着于此篇。』」
〔二〕 则虞案:「常」,吴刻作「当」,元刻作「常」。
〔三〕 孙星衍云:「言见所不足而能知之。」◎王念孙云:「按『不』字衍,下文『臣奚足以知之』,即其证,孙说非是。』◎苏时学云:「案『不』字误。」◎陶鸿庆云:「『见不』二字当倒乙,『之』字衍文,涉下文『臣奚足以知之』而误也。『惠』与『慧』同,原文本云『不见足以知者,智也;先言而后当者,惠也』。文相对而义亦相因。孙氏依误文强解,王氏以『不』字为衍,皆失之。」
〔四〕 孙星衍云:「『惠』与『慧』通。」
〔五〕 苏舆云:「『宇』旧刻误『字』,今正。」
〔六〕 王念孙云:「『施』读为『移』,『易移』,犹『移易』也。荀子儒效篇『充虚之相施易也』,汉书卫绾传『人之所施易』,『施』字并读为『移』。倒言之,则曰『易施』,庄子人间世篇『哀乐不易施乎前』是也。陈氏专国而君失其柄,故曰『君臣易施』。」
〔七〕 王念孙云:「按『而』即『能』字也。『能』古读若『而』,故与『而』通(说见淮南人闲篇)。元刻『能』作『而』,今本径改为『能』,而古字亡矣。」
〔八〕 俞樾云:「按『无几』当作『为几』,字之误也。问上篇正作『田无宇之后为几』,可据以订正。」◎刘师培云:「黄本作『何几』。」
〔九〕 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政」误作「改」。
〔一十〕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曰」作「其」。
〔一一〕则虞案:左昭二十六年传作「在礼」。
〔一二〕卢文弨云:「左传作『民不迁,农不移』。」
〔一三〕则虞案:当从左传作「滔」,杜注:「慢也。」
〔一四〕则虞案:左传作「公曰:『善哉,我不能矣,吾今而后知礼之可以为国也。』」
〔一五〕则虞案:左传「并」下无「立」字,「臣忠」作「臣共」,又无「之经」二字,当据正。
〔一六〕黄以周云:「元刻『违』下衍『厉』字。」◎刘师培校补云:「『违』字衍,盖后人据左传注此字,因以并入。各本又无『厉』字,则又据传校改。贾子新书礼篇正作『君令而不厉』。」
〔一七〕则虞案:左传「臣忠」作「臣共」,「贞」作「正」,「质」作「善物」。
〔一八〕则虞案:左传作「公曰:『善哉,寡人今而后闻此礼之上也。』」
〔一九〕则虞案:左传作「对曰:『先王所禀于天地,以为其民也,是以先王上之。』」
晏子使吴吴王问君子之行晏子对以不与乱国俱灭第十六〔一〕
晏子聘于吴,吴王问:「君子之行何如?」晏子对曰:「君顺怀之,政治归之,不怀暴君之禄,不居乱国之位,君子见兆则退,不与乱国俱灭,不与暴君偕亡。」
〔一〕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与吴王问可处可去事旨既同,但辞有详略之异,故着于此篇。』」◎则虞案:绵眇阁本自此章以下为第八卷。
吴王问齐君僈暴吾子何容焉晏子对以岂能以道食人第十七
晏子使吴,吴王曰:「寡人得寄僻陋蛮夷之乡〔二〕,希见教君子之行〔三〕,请私而无为罪。」晏子蹴然辟位〔四〕。吴王曰:「吾闻齐君盖贼以僈〔五〕,野以暴,吾子容焉,何甚也?」晏子遵而对曰〔六〕:「臣闻之〔七〕,微事不通,粗事不能者,必劳〔八〕;大事不得,小事不为者,必贫;大者不能致人,小者不能至人之门者,必困。此臣之所以仕也〔九〕。如臣者〔一十〕,岂能以道食人者哉!」晏子出,王笑曰:「嗟乎!今日吾讥晏子,訾犹裸而高橛者也〔一一〕。」
〔一〕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与景公问天下之所以存亡、鲁君问何事回曲之君三章或事异而辞同,或旨同而辞异,故着于此篇。』」◎则虞案:元刻本「僈」作「侵」。
〔二〕 则虞案:说苑奉使「陋」作「处」。
〔三〕 孙星衍云:「『希』,说文作『稀』,此省文。」
〔四〕 则虞案:说苑「蹴」作「憱」,「辟」作「避」,「位」下有「矣」字。
〔五〕 孙星衍云:「当为『嫚』,说文、玉篇无『僈』字,类篇:『僈,谟官切,健也。』又:『蔓晏切,惰也。』」◎则虞案:说苑「僈」作「慢」。
〔六〕 孙星衍云:「当为『遵循』,即『逡巡』。」◎则虞案:说苑正作「逡巡」,指海本补「循」字。
〔七〕 刘师培云:「黄本『臣』作『吾』。」◎则虞案:凌本亦作「吾」。
〔八〕 孙星衍云:「『粗』一本作『麤』。」◎则虞案:说苑「微」作「精」。
〔九〕 则虞案:「仕」作「任」。
〔一十〕则虞案:说苑「臣」下无「者」字。
〔一一〕孙星衍云:「一本作『犹裸而訾高橛者』(绎史所引)。」◎俞樾云:「按『訾』乃『譬』字之误,『橛』乃『撅』字之误。『高』读为『咎』。以『高』为『咎』,犹以『咎』为『皋』,尚书皋陶谟释文曰:『皋,本作咎。』是其例也。墨子公孟篇:『是犹果谓撅者不恭也。』此即裸而咎撅之义。『裸』为裸体,『撅』者,揭衣也。礼记内则篇『不涉不撅』,郑注:『撅,揭衣也。』撅诚不恭,裸则更甚,故曰:『譬犹裸而咎撅者也。』」◎刘师培校补云:「说苑作『犹裸而訾高橛者』,当据订。墨子公孟篇:『是犹谓撅者不恭也。』『果』、『裸』,『撅』、『橛』,并古通,与此句例正同。」
司马子期问有不干君不恤民取名者乎晏子对以不仁也第十八
司马子期问晏子曰〔二〕:「士亦有不干君,不恤民,徒居无为而取名者乎?」晏子对曰:「婴闻之,能足以赡上益民而不为者,谓之不仁。不仁而取名者,婴未得闻之也。」
〔一〕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与叔向问徒处之义章旨同而有详略之异,故着于此篇。』」
〔二〕 孙星衍云:「姓司马字子期。」◎苏时学云:「司马子期,楚平王子公子结也。官司马,字子期。晏子尝使楚,故与问答。孙注以『司马』为姓,非是。」
高子问子事灵公庄公景公皆敬子晏子对以一心第十九〔一〕
高子问晏子曰:「子事灵公、庄公、景公,皆敬子〔二〕,三君之心一耶〔三〕?夫子之心三也〔四〕?」晏子对曰:「善哉!问事君,婴闻一心可以事百君,三心不可以事一君。故三君之心非一也,〔五〕而婴之心非三心也〔六〕。且婴之于灵公也,尽复而不能立之政,所谓仅全其四支以从其君者也。及庄公陈武夫,尚勇力,欲辟胜于邪〔七〕,而婴不能禁,故退而埜处〔八〕。婴闻之,言不用者,不受其禄,不治其事者,不与其难,吾于庄公行之矣。今之君,轻国而重乐,薄于民而厚于养,藉敛过量,使令过任,而婴不能禁,庸知其能全身以事君乎〔九〕!」
〔一〕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与梁丘据问事三君不同心、孔子之齐不见晏子旨同而辞少异,故着于此篇。』」◎则虞案:治要此章属问下篇。吴刻「灵公」作「灵王」,此从元刻,下同。活字本「公」字有修改痕迹,嘉靖本作「公」,无剜改之痕,足见嘉靖本翻活字本,非翻元本也。
〔二〕 苏时学云:「晏子时,景公尚存,安得死后之谥而称之,此著书者偶失检也。当如下文作『今君』为是。」
〔三〕 苏舆云:「治要作『三君一心耶』。」
〔四〕 苏舆云:「治要作『耶』,『也』、『耶』同。」
〔五〕 王念孙云:「按『非一也』本作『非一心也』,与『非三心也』对文,今本『一』下脱『心』字,治要有。」◎则虞案:指海本增「心」字。
〔六〕 苏舆云:「此下治要所无。」◎则虞案:景元钞本、嘉靖本作「三心」,活字本「心」误「必」。
〔七〕 则虞案:活字本「于」作「干」。
〔八〕 孙星衍云:「说文:『野,古文野。』『埜』,省字。」
〔九〕 黄以周云:「元刻『庸』上有『婴』字。」
晏子再治东阿上计景公迎贺晏子辞第二十〔一〕
晏子治东阿〔二〕,三年,景公召而数之曰:「吾以子为可,而使子治东阿,今子治而乱,子退而自察也,寡人将加大诛于子。」晏子对曰:「臣请改道易行而治东阿,三年不治,臣请死之。」景公许〔三〕。于是明年上计〔四〕,景公迎而贺之曰:「甚善矣!子之治东阿也。」晏子对曰:「前臣之治东阿也,属托不行,货赂不至,陂池之鱼,以利贫民。当此之时,民无饥〔五〕,君反以罪臣。今臣后之东阿也〔六〕,属托行,货赂至,并重赋敛〔七〕,仓库少内,便事左右〔八〕,陂池之鱼,入于权宗〔九〕。当此之时,饥者过半矣,君乃反迎而贺。臣愚不能复治东阿〔一十〕,愿乞骸骨,避贤者之路。」再拜,便僻〔一一〕。景公乃下席而谢之曰:「子强复治东阿,东阿者,子之东阿也,寡人无复与焉。」
〔一〕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与晏子再治阿而见信景公任以国政章旨同而述辞少异,故着于此篇。』」
〔二〕 刘师培校补云:「后汉书胡广传注引『治』作『化』,下同。元龟二百四十四亦引作『化』。」
〔三〕 卢文弨云:「说苑政理篇有『之』字。」
〔四〕 孙星衍云:「汉书武帝纪『受计于甘泉』,颜师古注:『受郡国所上计簿也,若今之诸州计帐也。』」
〔五〕 俞樾云:「按『饥』下当有『者』字,如今本则文义不足。说苑政理篇正作『民无饥者』。」◎苏舆云:「音义作『饥』,云一本作『饥』,下同。拾补有『者』字,注云『脱』,说苑有。」◎则虞案:指海本据添。
〔六〕 苏舆云:「拾补『之』下有『治』字,注云:『脱,说苑有。』」◎则虞案:说苑作「今臣之后治东阿也」。元龟二百四十四引作「今则反是」,盖节引。指海本已补「治」字。
〔七〕 孙星衍云:「说苑作『并会』,是。」◎则虞案:指海本改「会」。
〔八〕 刘师培云:「黄本『便』作『使』。」
〔九〕 王念孙云:「按『权宗』当依说苑政理篇作『权家』,字之误也。」◎刘师培校补云:「『权宗』犹云『豪宗』。文选任昉为萧扬州作荐士表注引说苑作『势门』。」◎则虞案:指海本改「家」。
〔一十〕王念孙云:「按『君乃反迎而贺臣』绝句,与上『君反以罪臣』对文。『臣』下当更有一『臣』字,属下句读,今本脱一『臣』字,则文义不明。说苑亦脱『臣』字。」◎于鬯云:「王念孙谓脱一『臣』字,殆未必然。说苑政理篇亦无『臣』字,可证古书本有蒙文而省之例。即晏子书中,如杂上篇云『决狱不避贵强,恶之』,『贵强』下当复有『贵强』字,蒙文而省也。又上章云『无良左右,淫蛊寡人』,『左右』下当复有『左右』字,亦蒙文而省也。下篇云『今丘失言于夫子,讥之』,『夫子』下当复有『夫子』字,亦蒙文而省也(王志亦谓『夫子』二字脱)。」◎则虞案:于说是也。元龟引作「而更蒙贺」,虽节引,亦见宋人固自「贺」字截读。
〔一一〕苏舆云:「拾补作『辟』,注云:『「僻」讹。』」
太卜绐景公能动地晏子知其妄使卜自晓公第二十一〔一〕
景公问太卜曰:「汝之道何能?」对曰:「臣能动地〔二〕。」公召晏子而告之〔三〕,曰:「寡人问太卜曰:『汝之道何能〔四〕?』对曰:『能动地。』地可动乎〔五〕?」晏子默然不对〔六〕,出,见太卜曰:「昔吾见钩星在四心之闲〔七〕,地其动乎?」太卜曰:「然。」晏子曰:「吾言之,恐子死之也〔八〕;默然不对,恐君之惶也〔九〕。子言,君臣俱得焉。忠于君者,岂必伤人哉〔一十〕!」晏子出,太卜走入见公〔一一〕,曰:「臣非能动地,地固将动也。」陈子阳闻之〔一二〕,曰:「晏子默而不对者,不欲太卜之死也;往见太卜者,恐君之惶也。晏子,仁人也〔一三〕,可谓忠上而惠下也〔一四〕。」
〔一〕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与柏常骞禳枭死将为公请寿晏子识其妄章旨同而辞异,故着于此篇。』」
〔二〕 孙星衍云:「高诱注淮南子:『动,震也。』」◎则虞案:淮南子道应训、论衡变虚篇皆无「臣」字。
〔三〕 则虞案:淮南、论衡俱作「晏子往见公,公曰」,与此异,而两书相同。今本晏子或非汉人所见之旧。
〔四〕 则虞案:论衡无「之」字,归评本作「汝何能」。
〔五〕 黄以周云:「论衡变虚篇引『可』上有『固』字。」
〔六〕 则虞案:论衡作「嘿」,元刻本、活字本作「默默」。吴怀保、吴勉学本作「默然」。
〔七〕 孙星衍云:「淮南作『句星在房心之闲』,高诱注:『句星,客星也。房,驷。句星守房心,则地动也。』『驷』字此作『四』,通。」◎洪颐烜云:「史记天官书:『免,一名钩星,出房心闲地动。房为天驷。』『四』与『驷』通,即房星也。又房四星而称为『四』,亦犹心三星而诗称为『三』也,义亦得通。」◎黄以周云:「淮南道应训及论衡并作『房心』。音义作『四星』,误。」◎刘师培校补云:「『四』与『驷』同,谓天驷也。故论衡恢国篇引晏子语『四』作『房』。又谴告篇云:『犹齐晏子见钩星在房也之间,则知地且动也。』变动篇云:『钩星在房心之间,地且动,之占也,齐太卜知之,谓景公「臣能动地」。』均其证。」◎则虞案:凌本「四」误「日」。
〔八〕 苏舆云:「拾补作『之死』,注云:『旧误倒。』」◎刘师培校补云:「戴校云:『「死之」当作「之死」,与下「之惶」对文。』其说是也。下云『不欲太卜之死』,是其证。」◎则虞案:指海本已乙。
〔九〕 孙星衍云:「『惶』,淮南作『欺』,说文:『惶,恐也。』」◎王念孙云:「按此『惶』字与『惑』同义,言恐君为子之所惑也,『惶』『惑』语之转,字亦作『遑』。后汉书光武纪曰『遑惑不知所之』,蜀志吕凯传曰『远人惶惑,不知所归』,是『惶』与『惑』同义。淮南道应篇作『恐公之欺也』,『欺』与『惑』义亦相近。」
〔一十〕则虞案:淮南、论衡俱无「晏子曰」至「伤人哉」一段。
〔一一〕则虞案:淮南子「入」作「往」。
〔一二〕孙星衍云:「淮南作『田子阳』,高诱注:『田子阳,齐臣也。』」
〔一三〕则虞案:元刻本脱「子」字,活字本、嘉靖本有。
〔一四〕则虞案:淮南子「死」下无「也」字,「惶」作「欺」,「忠」「惠」之下皆有「于」字,「也」作「矣」。
有献书谮晏子退耕而国不治复召晏子第二十二〔一〕
晏子相景公,其论人也,见贤而进之〔二〕,不同君所欲;见不善则废之,不辟君所爱〔三〕;行己而无私,直言而无讳。有纳书者曰〔四〕:「废置不周于君前,谓之专〔五〕;出言不讳于君前,谓之易〔六〕。专易之行存,则君臣之道废矣,吾不知晏子之为忠臣也〔七〕。」公以为然。晏子入朝,公色不说,故晏子归,备载〔八〕,使人辞曰:「婴故老悖无能,毋敢服壮者事。」辞而不为臣,退而穷处,东耕海滨〔九〕,堂下生藜藿〔一十〕,门外生荆棘。七年,燕、鲁分争,百姓惛乱〔一一〕,而家无积〔一二〕。公自治国,权轻诸侯,身弱高、国。公恐,复召晏子。晏子至,公一归七年之禄,而家无藏。晏子立,诸侯忌其威〔一三〕,高、国服其政,燕、鲁贡职,小国时朝。晏子没而后衰。
〔一〕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与景公恶故人晏子退章旨同,叙事少异,故着于此篇。』」◎则虞案:治要引此章亦在杂下篇。
〔二〕 则虞案:治要「而」作「即」。
〔三〕 苏时学云:「『辟』读如『避』,谓不避权贵也。」
〔四〕 苏时学云:「言人恶晏子,因上书景公以毁之。」◎则虞案:御览八百二十二引作「有纳书景公者」,当校补。
〔五〕 俞樾云:「按『不周』当为『不由』,废置不由于君前,故为专也。疑古本假『(图) 〈木献〉』之『(图) 』为『由』,其形与古文『周』字作『(图) 』者相近,因误为『周』耳。」◎于鬯云:「此『周』字当不误。俞荫甫太史平议谓『不周』当作『不由』,殆未必然。『周』盖读为『调』,『调』谐『周』声,例当通借。说文言部云:『调,和也。』周礼地官序『调人』郑注云:『调,犹和合也。』上文云:『晏子相景公,见贤而进之,不同君所欲;见不善则废之,不辟君所爱。』则其不调甚矣。故曰『废置不周于君前』者,废置不调于君前也。『废置不调于君前』者,谓其不和合于君也。谷梁成十七年传云:『公不周乎伐郑也。』楚辞离骚云:『虽不周于今之人兮。』彼『不周』亦并即『不调』,与此『不周』正同,故王逸章句及俞太史谷梁传平议皆训彼『周』为『合』(范宁集解训『周』为『信』,未是)。训『周』为『合』,亦读『周』为『调』矣。上章云『夫能自周于君者,才能皆非常也』,亦谓其能自调于君也。」
〔六〕 孙星衍云:「此『〈亻易〉』字假音。」◎黄以周云:「元刻脱『之』字。」◎则虞案:绵眇阁本、凌本有「之」字。「〈亻易〉」之本义为「交」,「〈亻易〉」当为「〈易夂〉」之假音。「〈易夂〉」,侮也。礼记乐记「易慢之心入之矣」,亦「〈易夂〉」之假借,谓慢也。
〔七〕 则虞案:御览引无「为」字。
〔八〕 孙星衍云:「『备』同『犕』,『犕载』言犕驾。」
〔九〕 则虞案:御览引「海」上有「于」字。
〔一十〕苏舆云:「当为『藋』,说见谏上篇。」
〔一一〕刘师培云:「黄本挩『乱』。」
〔一二〕刘师培校补云:「此四字当在『七年』下,『燕、鲁……』八字当在『身弱高、国』下。(下云『诸侯忌其威,高、国服其政,燕、鲁贡职』,正与此应。)」
〔一三〕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诸侯」互倒。
晏子使高纠治家三年而未尝弼过逐之第二十三〔一〕
晏子使高纠治家,三年而辞焉〔二〕。傧者谏曰〔三〕:「高纠之事夫子三年〔四〕,曾无以爵位而逐之,敢请其罪〔五〕。」晏子曰:「若夫方立之人,维圣人而已〔六〕。如婴者,仄陋之人也〔七〕。若夫左婴右婴之人不举,四维将不正〔八〕。今此子事吾三年,未尝弼吾过也。吾是以辞之〔九〕。」
〔一〕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与景公欲见高纠章旨同而辞少异,故着于此篇。』」
〔二〕 孙星衍云:「『纠』今本作『糺』,即『纠』字坏也。说苑作『缭』,音之转。」◎刘师培补校云:「书抄三十二引作『高僚仕于晏子三年,无故,晏子逐之』,与此异。」◎则虞案:说苑臣术正作「仕于晏子,晏子逐之」。
〔三〕 则虞案:书钞「傧者」作「左右」,与说苑同。
〔四〕 则虞案:书钞作「高僚事子三年」。
〔五〕 则虞案:说苑、书钞俱作「其义可乎」。
〔六〕 则虞案:说苑、书钞无此二句。
〔七〕 孙星衍云:「『仄』,俗本作『反』。」◎则虞案:说苑无「如」字。元刻本、活字本皆作「反」。
〔八〕 孙星衍云:「说苑作『有四维之,然后能直』,今本『四』讹『曰』。说文:『维,车盖维也。』」◎黄以周云:「元刻『四』作『曰』。」
〔九〕 则虞案:说苑「过」下无「也」字,「辞之」作「逐之也」。
景公称桓公之封管仲益晏子邑辞不受第二十四〔一〕
景公谓晏子曰:「昔吾先君桓公,予管仲狐与谷,其县十七,着之于帛〔二〕,申之以策,通之诸侯〔三〕,以为其子孙赏邑。寡人不足以辱而先君〔四〕,今为夫子赏邑,通之子孙。」晏子辞曰:「昔圣王论功而赏贤,贤者得之,不肖者失之,御德修礼,无有荒怠。今事君而免于罪者,其子孙奚宜与焉?若为齐国大夫者必有赏邑,则齐君何以共其社稷与诸侯币帛〔五〕?婴请辞。」遂不受。
〔一〕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与景公致千金而晏子固不受、使田无宇致封邑晏子辞章旨悉同,而辞少异,故着于此篇。』」
〔二〕 则虞案:活字本误「干」。
〔三〕 则虞案:「通」与左成七年传「通吴与晋」之「通」义同。
〔四〕 卢文弨云:「三字疑。」◎则虞案:凡封邑皆以遗之子孙,非身受也。故杂下第十九晏子辞曰:「恶有不肖父为不肖子为封邑以败其君之政者乎?」今言「不足以辱而先君」者,景公谦言不足以封汝之父,以荫汝之身。「而」「汝」通,「先君」指晏子之先人也。
〔五〕 苏时学云:「『共』与『供』同。」
景公使梁丘据致千金之裘晏子固辞不受第二十五〔一〕
景公赐晏子狐之白裘〔二〕,元豹之茈〔三〕,其赀千金〔四〕,使梁丘据致之。晏子辞而不受,三反〔五〕。公曰:「寡人有此二,将欲服之,今夫子不受,寡人不敢服。与其闭藏之,岂如弊之身乎?」晏子曰:「君就赐,使婴修百官之政,君服之上,而使婴服之于下〔六〕,不可以为教〔七〕。」固辞而不受。
〔一〕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与景公使梁丘据遗之车马三返不受章旨同而事少异,故着于此篇。』」◎则虞案:目录作「千金衣裘」。
〔二〕 孙星衍云:「墨子亲士篇:『千镒之裘非一狐之白也。』」◎卢文弨云:「『之白』疑倒。」◎则虞案:御览六百九十四引无「之」字,指海本作「狐白之裘」。
〔三〕 孙星衍云:「未详。『茈』为染草,疑毛之有紫色者。」◎于鬯云:「『茈』,盖本作『芘』,『芘』者,『纰』之借字也。尔雅释言:『纰,饰也。』广雅释诂云:『纰,缘也。』此承上『狐白之裘』言之(今作『狐之白裘』,黄元同大令校勘云:『当作「狐白之裘」』),谓狐白之裘以元豹之皮为缘饰也。缘饰即在裘上,实止言一裘耳。故下文『公曰寡人有此二』,谓有此裘二:一以赐晏子,一以自服也。此非谓狐白之裘之外又别有元豹之茈也。『茈』与『纰』,论音实亦可通,特读『茈』为『纰』,与读『芘』为『纰』,假借之例有远近耳。故疑『茈』为『芘』之误也。山海南山经云『洵水其中多芘蠃』,郭璞注云:『紫色螺。』朱骏声说文通训云:『芘,当为茈之误。』然则此『芘』之误为『茈』,犹彼『茈』之误为『芘』矣。」◎刘师培校补云:「『茈』疑同『眦』。尔雅释器云:『衣眦谓之襟。』淮南齐俗训云:『隅眦之制。』义详谏下篇杂志。此言狐白之裘以豹皮斜饰其襟眦,犹礼记玉藻所谓『裼』也。」
〔四〕 则虞案:御览六百九十四「赀」作「贸」。
〔五〕 孙星衍云:「一本作『返』。」
〔六〕 则虞案:御览六百九十四引无「于」字。
〔七〕 黄以周云:「谓狐白裘乃人君之上服,非臣下所得服也。记曰:『君衣狐白裘。』疏家谓大夫得衣狐白,与此违,不足信。」◎苏舆云:「此言君服此裘于上,臣复服此裘于下,则是同君,恐奢侈之民皆从而效之。故云『不可为教』。上篇『今骆马乘车,君乘之上,而臣亦乘之下』云云,义正同此。黄说稍泥。」
晏子衣鹿裘以朝景公嗟其贫晏子称有饰第二十六〔一〕
晏子相景公〔二〕,布衣鹿裘以朝。公曰:「夫子之家,若此其贫也〔三〕,是奚衣之恶也!寡人不知,是寡人之罪也。」晏子对曰:「婴闻之,盖顾人而后衣食者,不以贪昧为非〔四〕;盖顾人而后行者,不以邪僻为累〔五〕。婴不肖,婴之族又不如婴也,待婴以祀其先人者五百家〔六〕,婴又得布衣鹿裘而朝,于婴不有饰乎!」再拜而辞〔七〕。
〔一〕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与陈无宇请浮晏子、景公睹晏子之食而嗟其贫章旨同而辞少异,故着于此篇。』」◎刘师培云:「黄本此章挩。」
〔二〕 苏舆云:「『晏子』旧刻误『景公』,今从浙刻正。」
〔三〕 刘师培校补云:「后汉书虞延传注引『其』作『之』。」
〔四〕 刘师培校补云:「『昧』与『冒』同。(左传文十八年云:『贪于饮食,冒于货贿。』)」
〔五〕 陶鸿庆云:「上句『衣』字,下句『盖』字,及中间两『不』字,皆衍文。元文当云:『盖顾人而后食者,以贪昧为非;顾人而后行者,以邪僻为累。』『顾人而后食』云云,如有参士之食而自足是也;『顾人而后行』云云,如惩庆氏之亡,而辞邑是也。此晏子因公言衣恶,假食与行以起例耳。今本盖后人不达其义,而以意加之。」
〔六〕 则虞案:元刻本「祀」误「祝」。
〔七〕 苏舆云:「拾补云:『吴本此章缺。』」
仲尼称晏子行补三君而不有果君子也第二十七〔一〕
仲尼曰:「灵公污,晏子事之以整齐;庄公壮〔二〕,晏子事之以宣武〔三〕;景公奢,晏子事之以恭俭:君子也〔四〕!相三君而善不通下,晏子细人也。」晏子闻之,见仲尼曰:「婴闻君子有讥于婴〔五〕,是以来见。如婴者,岂能以道食人者哉!婴之宗族待婴而祀其先人者数百家,与齐国之闲士待婴而举火者数百家,臣为此仕者也。如臣者,岂能以道食人者哉!」晏子出,仲尼送之以宾客之礼,再拜其辱。反,命门弟子曰〔六〕:「救民之姓而不夸〔七〕,行补三君而不有,晏子果君子也〔八〕。」
〔一〕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与仲尼之齐不见晏子、鲁君问何事回曲之君章旨同而述辞少异,故着于此篇。』」
〔二〕 卢文弨云:「孔丛诘墨篇作『怯』。案:左传『齐侯既伐晋而惧』,则『怯』字亦非误。」
〔三〕 刘师培校补云:「『宣』与『桓』同(左传『曹宣公』,礼记作『桓』),故『宣武』并文。(尔雅释训;『桓桓,威也。』广雅释训:『桓桓,武也。』)」
〔四〕 孙星衍云:「句上脱『晏子』二字,孔丛诘墨篇:『孔子曰:「灵公污,而晏子事之以洁;庄公怯,而晏子事之以勇;景公侈,而晏子事之以俭:晏子君子也。』此作『庄公壮』,与孔丛云『怯』者不合。庄公好勇,疑作『怯』之误。」
〔五〕 刘师培云:「黄本『讥』作『识』。」
〔六〕 苏时学云:「『命』,犹『告』也。」
〔七〕 黄以周云:「『姓』与『生』古通。」
〔八〕 孙星衍云:「已上二章,黄之寀本、凌澄初本皆删去,今据沈启南本补入,余篇次第,亦多错乱,皆订正。」◎苏舆云:「拾补云:『吴本此章缺。』」
晏子春秋集释卷第八
外篇第八〔一〕
仲尼见景公景公欲封之晏子以为不可第一〔二〕
仲尼之齐,见景公,景公说之,欲封之以尔稽〔三〕,以告晏子。晏子对曰:「不可〔四〕。彼浩裾自顺〔五〕,不可以教下〔六〕;好乐缓于民〔七〕,不可使亲治;立命而建事〔八〕,不可守职;〔九〕厚葬破民贫国,久丧道哀费日〔一十〕,不可使子民〔一一〕;行之难者在内,而传者无其外〔一二〕,故异于服,勉于容〔一三〕,不可以道众而驯百姓〔一四〕。自大贤之灭,周室之卑也,威仪加多,而民行滋薄;声乐繁充,而世德滋衰〔一五〕。今孔丘盛声乐以侈世〔一六〕,饰弦歌鼓舞以聚徒〔一七〕,繁登降之礼〔一八〕,趋翔之节以观众〔一九〕,博学不可以仪世〔二十〕,劳思不可以补民〔二一〕,兼寿不能殚其教〔二二〕,当年不能究其礼〔二三〕,积财不能赡其乐〔二四〕,繁饰邪术以营世君〔二五〕,盛为声乐以淫愚其民〔二六〕。其道也,不可以示世〔二七〕;其教也,不可以导民〔二八〕。今欲封之,以移齐国之俗〔二九〕,非所以导众存民也?〔三十〕。」公曰:「善。」于是厚其礼而留其封〔三一〕,敬见不问其道〔三二〕,仲尼乃行〔三三〕。
〔一〕 卢文弨云:「吴本不分篇。」◎苏舆云:「旧以此与上篇并合为一卷,意在合七略之数,今从之。」
〔二〕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并下五章,皆毁诋孔子,殊不合经术,故着于此篇。』」
〔三〕 孙星衍云:「墨子作『尼溪』。『尼』、『尔』,『稽』、『溪』,声皆相近。」◎则虞案:诘墨作「尼溪」,史记孔子世家作「尼溪田」。
〔四〕 则虞案:孔子世家有「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轨法」。
〔五〕 孙星衍云:「墨子作『浩居』,史记作『倨傲』。」◎洪颐烜云:「『浩裾』,即『傲倨』假借字。」◎则虞案:孙诒让墨子闲诂云:「家语三恕篇『浩浩倨者则不亲』,王肃注云:『浩浩,简略不恭之貌。』大戴礼文王官人篇云『自顺而不让』,又云『有道而自顺』,孔广森云:『自顺,谓顺非也。』」
〔六〕 则虞案:「教」,史记作「为」。黄本挩「下」字。
〔七〕 孙星衍云:「今本『缓』误『绥』,盐铁论作『繁于乐而舒于民』,因『舒』知为『缓』字。墨子作『好乐而淫人』。」◎钱熙祚云:「『缓』上似脱『而』字。」◎则虞案:元刻本、吴勉学本、子汇本作「绥」,凌本作「缓」。
〔八〕 孙星衍云:「墨子作『怠事』,是言恃命而怠于事也。『建』或『逮』讹,『逮』亦为『怠』假音与。」◎孙诒让扎迻云:「孙说未塙。『建』与『券』声近字通,『建事』,谓厌倦于事也。考工记辀人云:『左不楗』,杜子春云:『书「楗」或作「券」。』郑康成云:『「券」,今「倦」字也。』墨子号令篇云:『慎无厌建。』厌建,即厌倦也。」◎则虞案:诘墨作「怠事」。
〔九〕 黄以周云:「墨子『不可』下有『使』字。」◎苏舆云:「拾补有『使』字,注云『脱』。」◎则虞案:指海本据补「使」字。
〔一十〕孙星衍云:「墨子作『宗丧循哀』,孔丛引墨子作『崇丧遂哀』。」◎王念孙云:「案『道』当为『遁』,字之误也。『遁』与『循』同。墨子非儒篇云『宗丧循哀,不可使慈民』,文义正与此同。问上篇曰『不淫于乐,不遁于哀』,即循哀也。(问下篇『晏子逡遁而对』,又曰『晏子逡遁对』,外上篇『晏子遵循而对』,是『遁』即『循』也。管子戒篇『桓公蹴然逡遁』,小问篇『公遵遁』,亦以『遁』为『循』。)『循』之言遂也,『遂哀』谓哀而不止也,说见谏下篇『修哀』下。」
〔一一〕孙星衍云:「墨子作『慈民』,『子』当读为『慈』。」
〔一二〕苏舆云:「拾补『传』作『儒』,注云:『「传」讹。』」◎黄以周云:「按卢校是,下章『始吾望儒而贵之,今吾望儒而疑之』,元刻两『儒』字亦作『传』。『无』,读为『妩』,说文:『妩,媚也。』『妩其外』,即下所谓『异于服,勉于容』。」◎于鬯云:「『传』当为『儒』,『儒』或作『〈亻{亠舄}〉』,形与『传』形相近,故『儒』误为『传』。『无』,与『有无』之『无』本异字,说文『无』训『丰』,在林部;『〈橆,下“林中加亡”〉』训『亡』,在亡部。『有无』之『无』乃『〈橆,下“林中加亡”〉』字,特书传通作『无』字耳。此『无』字正是林部之『无』,非亡部之『〈橆,下“林中加亡”〉』,林部又云:『或说规模字。』此『无』字正规模字也。上文云『行之难者在内』,是晏子之意以儒者不务内而务外,故曰『而儒者无其外』,谓儒者徒规模其外耳。下文『异于服,勉于容』,以及『盛声乐』,『饰弦歌鼓舞』,『繁登降』,『趋翔』一切云云,皆伸发儒者规模其外之实也。『儒』误为『传』,又不察『无』字而认为『有无』之『无』,则语不可通矣。或曰:儒者亦务内,而传儒道者辄略内而务外,此后代儒者通弊,宜为世所讥,非儒道本然也,则作『传』亦未始无义。鬯谓:非晏子意也。晏子之道,墨道也。彼非儒,固举儒而非之,犹儒家之非佛,固举佛而非之,岂能曰佛是而所非者僧邪?且晏子所讥者,孔子也,下章云『始吾望儒而贵之,今吾望儒而疑之』,彼元刻本正作『始吾望传而贵之,今吾望传而疑之』。孙星衍音义云:『「望儒」,今本「儒」作「传」,据孔丛改。』则孙本亦原作『传』,改作『儒』。墨子非儒篇『儒者迎妻』,『儒』旧本亦误作『传』,毕沅本据彼下文改『传』为『儒』,岂非并『儒』误为『传』之的证与。」◎刘师培校补云:「『传』字当从卢校作『儒』,『无』与『膴』同。盐铁论论诽篇丞相史引晏子曰:『儒者并于言而寡于实,繁于乐而舒(此即本书「绥于民」。广雅释诂四:「绥,舒也。」孙改「绥」为「缓」,非是)于民,久丧以害生,厚葬以伤业,礼烦而难行,道近而难遵,称往古而訾当世,贱所见而贵所闻。』与此节略同。『膴』,犹『华』也。」
〔一三〕孙星衍云:「墨子作『机服勉容』,孙诒让闲诂云:『「机」,危也。「危服」盖犹言「危冠」。「勉」,「俛」之假字,言其冠高而容俛也。』」◎则虞案:「异于服」者,如儒行所谓衣逢掖之衣,冠章甫之冠也。亦即荀子儒效「逢衣浅带,解果其冠也」。说苑:「蠏螺者宜禾。」蠏螺,盖高地;解果,即高冠,亦即所谓危冠也。「勉于容」,即儒行所谓坐起恭敬。
〔一四〕孙星衍云:「『道』,墨子作『导』。」◎文廷式云「『驯』通作『训』。」
〔一五〕则虞案:史记作「自大贤之息,周室既衰,礼乐缺有闲」。
〔一六〕孙星衍云:「墨子作『盛容修饰以蛊世』。」
〔一七〕则虞案:墨子无「饰」字。
〔一八〕孙星衍云:「墨子下有『以示仪』三字。」◎则虞案:当据补。
〔一九〕孙星衍云:「墨子作『劝众』。」◎文廷式云:「趋翔,即趋跄也。(吕览尊师篇『病趋翔』,毕沅曰:『「翔」与「跄」同。』)◎则虞案:「趋」上,墨子有「务」字。
〔二十〕孙星衍云:「墨子作『儒学不可使议世』。」◎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博」误「传」。
〔二一〕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脱「以」字。
〔二二〕孙星衍云:「墨子作『絫寿不能尽其学』。」◎则虞案:史记作「累世不能殚其学」。
〔二三〕孙星衍云:「『究』,墨子作『行』。」◎苏舆云:「尔雅云:『丁,当也。』『丁』『当』一声之转。此云『当年』者,『丁年』也;『丁年』者,『壮年』也。吕氏春秋爱类篇云:『士有当年而不耕者,女有当年而不绩者。』淮南齐俗篇曰:『丈夫丁壮而不耕,妇人当年而不织。』管子揆度篇曰:『老者谯之,当壮者遣之边戍。』『当壮』即『丁壮』。轻重丁篇『男女当壮』,轻重戊篇又作『丁壮』。是皆『丁』『当』同义之证也。」
〔二四〕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赡」误「瞻」,黄本误「胆」。
〔二五〕孙星衍云:「说文:『〈膋,下“月改目上”〉,惑也。』高诱注淮南:『营,惑也。』二通。」
〔二六〕孙星衍云:「墨子作『以淫遇民』。」◎苏舆云:「『愚』、『遇』古字通。庄子则阳篇『匿为物而愚不识』,释文:『「愚」一本作「遇」。』秦策『今愚惑,与罪人同心』,姚本作『遇惑』,并其证矣。」◎苏时学云:「『其』字误衍。」
〔二七〕孙星衍云:「今本脱『其道』字,『世』字据墨子增。」◎黄以周云:「元刻脱『其道』字『世』字。」
〔二八〕孙星衍云:「墨子作『导众』,孔丛作『家』,非。」◎则虞案:「教」,墨子作「学」。作「学」者是,盖「斅」「教」形近而讹。
〔二九〕孙星衍云:「『移』,墨子作『利』。」◎则虞案:作「移」者是。又墨子无「国之」二字。
〔三十〕孙星衍云:「墨子作『导国先众。』」◎则虞案:史记作「非所以先细民也」。
〔三一〕孙星衍云:「今本脱『封』字,据墨子增。」◎则虞案:活字本、嘉靖本、子汇本均脱。
〔三二〕俞樾云:「按『敬』字当作『茍』。尔雅释诂:『亟,疾也。』释文曰:『字又作「茍」。』是『茍』与『亟』通,『茍见』犹云『亟见』,孟子万章篇『穆公亟见于子思』,与此同义。亟见而不问其道,仲尼所以行也。『茍』字经传罕见,浅人遂加『攴』作『敬』耳。」
〔三三〕孙星衍云:「墨子非儒篇此作『孔乃恚怒于景公与晏子,乃树鸱夷子皮于田常之门,告南郭惠子以所欲为,归于鲁』云云,疑本晏子春秋。后人以其诋讥孔子,乃删去其文,改为『仲尼乃行』四字。墨子非儒篇又载:『齐景公问晏子曰:「孔子为人何如?」晏子不对,公又复问,不对。景公曰:「以孔丘语寡人者众矣,俱以贤人也,今寡人问之,而子不对,何也?」晏子对曰:「婴不肖,不足以知贤人。虽然,婴闻所谓贤人者,入人之国,必务合其君臣之亲,而弭其上下之怨。孔丘之荆,知白公之谋,而奉之以石乞,君身几灭而白公僇。婴闻贤人得上不虚,得下不危,言听于君,必利人,教行不必于上,是以言明而易知也,行易而从也,行义可明乎民,谋虑可通乎君臣。而孔丘深虑同谋以奉贼,劳思尽知以行邪,劝下乱上,教臣杀君,非贤人之行也。入人之国,而与人之贼,非义之类也;知人不忠,趣之为乱,非仁义之本也。逃人而后谋,避人而后言,行义不可明于民,谋虑不可通于君,臣婴不知孔丘之有异于白公也。是以不对。」景公曰:「鸣呼!贶寡人者众矣,非夫子则吾终身不知孔丘之与白公同也。」』亦晏子春秋本文后人删去者,疑在此章之前。据墨子知之。」
景公上路寝闻哭声问梁丘据晏子对第二
景公上路寝,闻哭声。曰:「吾若闻哭声,何为者也?」梁丘据对曰:「鲁孔丘之徒鞠语者也〔一〕。明于礼乐,审于服丧,其母死,葬埋甚厚〔二〕,服丧三年,哭泣甚疾。」公曰:「岂不可哉!」而色说之。晏子曰:「古者圣人,非不知能繁登降之礼〔三〕,制规矩之节〔四〕,行表缀之数以教民,以为烦人留日〔五〕,故制礼不羡于便事〔六〕;非不知能扬干戚锺鼓竽瑟以劝众也〔七〕,以为费财留工〔八〕,故制乐不羡于和民;非不知能累世殚国以奉死,哭泣处哀以持久也,而不为者,知其无补死者而深害生者〔九〕,故不以导民。今品人饰礼烦事〔一十〕,羡乐淫民,崇死以害生,三者,圣王之所禁也。贤人不用,德毁俗流,故三邪得行于世。是非贤不肖杂,上妄说邪,故好恶不足以导众。此三者,路世之政,道事之教也。〔一一〕公曷为不察,声受而色说之?」
〔一〕 孙星衍云:「姓鞠名语,疑即皋鱼。『皋鱼』声相近。」◎黄以周云:「『鞠』,元刻作『鞫』。」
〔二〕 孙星衍云:「『埋』当为『薶』,俗从『土』。」
〔三〕 则虞案:「知」字疑衍。
〔四〕 长孙元龄云:「『规矩之节』,是玉藻所谓『周旋中规,折还中矩』也。」
〔五〕 刘师培校补云:「淮南齐俗训云:『古者非不知繁升降盘还之礼也,蹀采齐肆夏之容也,以为旷日烦民而无所用,故制礼足以佐实喻意而已矣。』即本此文。『旷日』,即『留日』也。」又云:「黄本『日』作『是』,上方校语云『「是」,疑「事」字,「是」字误』,按:『是』字误,校语尤舛。」
〔六〕 孙星衍云:「言便事而已,不求余也。」
〔七〕 则虞案:凌本「非」作「亦」。
〔八〕 文廷式云:「孙子火攻篇曰:『战胜攻取而不修其功者凶,命曰费留。』按晏子外篇曰:『久丧道哀费日』,又曰『繁登降之礼,制规矩之节,行表缀之数以教民,以为烦人留日』,又曰『扬干戚钟鼓竽瑟以劝众,以为费财留工』。战国策宋策曰:『徐其攻而留其日。』此『费留』二字之证。」◎刘师培校补云:「『工』当作『正』,即『政』字也。淮南作『古者非不能陈钟鼓,盛筦箫,扬干戚羽旄,以为费财乱政,制乐足以合欢宣意而已矣』,是其证。」
〔九〕 刘师培校补云:「孔丛引墨子『死』上有『于』字,『生者』作『生事』。『于』字当补。」
〔一十〕刘师培校补云:「潜夫论务本篇云:『品人鲜食,从而高之。』与此『品人』同。」
〔一一〕孙星衍云:「言市名于道路。一本『道』作『单』,非。」◎王引之云:「作『单』者,是也。『单』读为『〈疒亶〉』,尔雅:『〈疒亶〉,病也。』字或作『瘅』,大雅板篇『下民卒瘅』,毛传曰:『瘅,病也。』『路』与『单』义相近,方言:『露,败也。』逸周书皇门篇曰:『自露厥家。』管子四时篇曰:『不知五谷之故,国家乃路。』『路』、『露』古字通。(路,败也。尹知章注:『路,谓失其常居。』失之。)言此三者以之为政,则世必败;以之为教,则事必病也。孙以『路』为『道路』,失之。」◎俞樾云:「按王说是矣。惟从别本作『单』,而训为『病事之教』,似近不词。『道』,乃『〈辶贝〉』字之误,说文辵部:『〈辶贝〉,〈怀夂,去忄〉也。』周书曰:『我兴受其〈辶贝〉。』〈辶贝〉事者,〈怀夂,去忄〉事也,今微子篇作『我兴受其败』,经传遂无『辶贝』字。浅人不知其义,见上句有『路』字,因妄改为『道』字耳。」◎洪颐烜云:「管子戒篇『握路家五十室』,周书皇门解『自露厥家』,『路』与『露』同,羸也。『路世』,犹言『衰世』也。」◎黄以周云:「元刻作『单事』,凌本同。」◎苏舆云:「俞说非。荀子议兵篇:『路亶者也。』『亶』与『单』一声之转,义一而已。彼以『路亶』连文,此以『路』『单』对文,乃古义,『道』字直是误文。(杨倞注荀子训『亶』为『袒露』,非。王氏念孙已驳之,说见杂志。)」◎长孙元龄云:「『路世』,犹孟子所谓『率天下而路』之意。晏子以繁文毁孔子,故言是使天下人奔走道路,无时休息之政也。」◎则虞案:「政」下当有「也」字,各本均挩。绎史亦作「单事之教也」,与元刻同。
仲尼见景公景公曰先生奚不见寡人宰乎第三
仲尼游齐,见景公。景公曰:「先生奚不见寡人宰乎〔一〕?」仲尼对曰:「臣闻晏子事三君而得顺焉〔二〕,是有三心,所以不见也。」仲尼出,景公以其言告晏子,晏子对曰:「不然!婴为三心,三君为一心故〔三〕,三君皆欲其国之安,是以婴得顺也。婴闻之,是而非之,非而是之,犹非也〔四〕。孔丘必据处此一心矣〔五〕。」
〔一〕 孙星衍云:「孔丛引墨子作『先生素不见晏子乎』。」
〔二〕 则虞案:诘墨无「臣闻」二字。
〔三〕 王念孙云:「案『婴』上当有『非』字,言婴所以事三君而得顺者,非婴为三心,乃三君为一心故也。上篇曰『婴之心,非三心也』,是其证。今本脱『非』字,则义不可通。」◎则虞案:指海本补「非」字。
〔四〕 陶鸿庆云:「『犹非』之『非』,当为诽谤也。」
〔五〕 苏时学云:「此句有误,『据』字属衍。」◎于鬯云「『据』字即涉『处』字而衍,『心』字涉上文而衍,『孔丘必处此一矣』,犹孟子梁惠王篇云:『夫子必居一于此矣。』」
仲尼之齐见景公而不见晏子子贡致问第四〔一〕
仲尼之齐,见景公而不见晏子。子贡曰:「见君不见其从政者,可乎?」仲尼曰:「吾闻晏子事三君而顺焉,吾疑其为人。」晏子闻之,曰:「婴则齐之世民也〔二〕,不维其行,不识其过,不能自立也。婴闻之,有幸见爱,无幸见恶,诽谤为类〔三〕,声响相应,见行而从之者也。婴闻之,以一心事三君者,所以顺焉;以三心事一君者,不顺焉。今未见婴之行,而非其顺也。婴闻之,君子独立不惭于影〔四〕,独寝不惭于魂。孔子拔树削迹,不自以为辱;穷陈蔡〔五〕,不自以为约;非人不得其故,是犹泽人之非斤斧,山人之非网罟也。出之其口,不知其困也,始吾望儒而贵之〔六〕,今吾望儒而疑之〔七〕。」仲尼闻之,曰:「语有之:言发于尔〔八〕,不可止于远也;行存于身,不可掩于众也。吾窃议晏子而不中夫人之过,吾罪几矣!丘闻君子过人以为友,不及人以为师。今丘失言于夫子,讥之〔九〕,是吾师也。」因宰我而谢焉,然仲尼见之〔一十〕。
〔一〕 则虞案:此与前实一章,后人析为二也。孔丛子诘墨篇引此可证。
〔二〕 于鬯云:「春秋时,齐晏氏为齐世民。婴父弱,谥桓子,桓子以上无闻焉。管子大匡篇有『晏子』,房元龄注:『但谓平仲之先,不能实其人。』其家世之微,亦可见矣。」
〔三〕 黄以周云:「元刻作『诽誉』。」
〔四〕 孙星衍云:「当为『景』。」
〔五〕 则虞案:据诘墨,「穷」上当补「身」字。
〔六〕 孙星衍云:「今本『儒』作『传』,据孔丛改。」◎黄以周云:「元刻作『望传』,下同。」
〔七〕 则虞案:诘墨作『今则疑之」。
〔八〕 孙星衍云:「『迩』同。」
〔九〕 王念孙云:「案『讥之』上当更有『夫子』二字,而今本脱之,则文义不明。上文曰『君子不及人以为师』,故此曰『夫子讥之,是吾师也』。」◎则虞案:指海本已改「失言」为「失之」,并重「夫子」二字。
〔一十〕苏时学云:「据上文义,当云『然后晏子见之』。」
景公出田顾问晏子若人之众有孔子乎第五
景公出田,寒,故以为浑〔一〕,犹顾而问晏子曰:「若人之众,则有孔子焉乎?」晏子对曰:「有孔子焉则无有,若舜焉则婴不识。」公曰:「孔子之不逮舜为闲矣,曷为『有孔子焉则无有,若舜焉则婴不识〔二〕』?」晏子对曰:「是乃孔子之所以不逮舜。孔子行一节者也,处民之中,其过之识〔三〕,况乎处君之中乎〔四〕!舜者处民之中,则自齐乎士〔五〕;处君子之中,则齐乎君子;上与圣人,则固圣人之林也〔六〕。此乃孔子之所以不逮舜也。」
〔一〕 孙星衍云:「『温』字假音。」
〔二〕 陶鸿庆云:「『有孔子焉』,『有』亦当作『若』,言若孔子则知其无有,若舜则不可识也。今本涉上文『有孔子焉』而误为『有』,则文不可通。」
〔三〕 孙星衍云:「言其识过人。」
〔四〕 王念孙云:「案『处君之中』本作『处君子之中』,下文曰:『舜者,处民之中,则自齐乎士;处君子之中,则齐乎君子。』是其证。今本脱『子』字,则义不可通。」◎陶鸿庆云:「孙氏云『言其识过人』,然识之过人,非外观所得而知,且与『行一节』之义不合,孙说非也。『识』,即上文『若舜焉则婴不识』之『识』,言其过人可得而知也,即前章『异于服,勉于容』之意,惟文句当有脱误耳。又案:『处君之中』当作『处君子之中』,下文云『处君子之中,则齐乎君子』,是其证。」◎则虞案:与苏时学之说合。黄本上方校语亦疑挩「子」字。指海本补「子」字。
〔五〕 于鬯云:「『士』疑本作『民』,『处民之中,则自齐乎民』,与下文『处君子之中,则齐乎君子』文意一律。且上文云『若舜焉则婴不识』,正以处民之中齐乎民,故不识也。若处民之中,而齐乎士,则出乎类矣,何为不识?」
〔六〕 孙星衍云:「『林』一本作『材』。」
仲尼相鲁景公患之晏子对以勿忧第六〔一〕
仲尼相鲁,景公患之,谓晏子曰:「邻国有圣人,敌国之忧也。〔二〕今孔子相鲁若何〔三〕?」晏子对曰:「君其勿忧。彼鲁君,弱主也;孔子,圣相也。君不如阴重孔子,设以相齐〔四〕,孔子强谏而不听,必骄鲁而有齐〔五〕,君勿纳也。夫绝于鲁,无主于齐,孔子困矣〔六〕。」居期年,孔子去鲁之齐,景公不纳,故困于陈蔡之闲〔七〕。
〔一〕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上五章皆毁诋孔子,而此章复称为圣相,设相齐以困孔子,似非平仲之所宜,故着于此篇。』」◎则虞案:孔子相鲁在定公十四年,晏子已卒,此亦传闻之辞也。
〔二〕 则虞案:诘墨无「邻」「敌」字。
〔三〕 则虞案:当据诘墨篇「若何」上补「为之」二字。
〔四〕 孙星衍云:「孔丛『设』作『欲』。」◎苏时学云:「『设』疑当作『许』。」
〔五〕 于鬯云:「『骄』,盖读为『挢拂』之『挢』,荀子臣道篇云『事暴君者有补削,无挢拂』是也。上文云『孔子强谏而不听』,则晏子之意以为孔子必且挢拂鲁而适齐矣,故曰:『必挢鲁而有齐。』『有』字孔丛子诘墨篇正作『适』。孙星衍音义云『疑「有」当为「适」』,是也。小戴少仪记云:『谏而无骄。』彼『骄』字疑亦当读『挢』,与此『骄』字正同;而郑注谓『言行谋从,恃知而慢』,未必然也。或谓『挢拂』之本字实『骄』字,存参。」
〔六〕 则虞案:诘墨作「则必强谏鲁君,鲁君不听,将适齐,君勿受,则孔子困矣」。
〔七〕 则虞案:韩非子内储说下作「黎且对景公」,与此略似。
景公问有臣有兄弟而强足恃乎晏子对不足恃第七〔一〕
晏公问晏子曰:「有臣而强,足恃乎?」晏子对曰:「不足恃。」「有兄弟而强,足恃乎?」晏子对曰:「不足恃。」公忿然作色曰:「吾今有恃乎?」晏子对曰:「有臣而强,无甚如汤;有兄弟而强,无甚如桀。汤有弒其君,桀有亡其兄〔二〕,岂以人为足恃哉,可以无亡也〔三〕!」
〔一〕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与景公问臣并兄弟之强而晏子对以汤桀,无以垂训,故着于此篇。』」◎俞樾云:「此『与』字似不当有,写者依他章增之,而不知其非。」◎刘师培云:「黄本此下七章均挩。」◎则虞案:杨本亦无此章。
〔二〕 文廷式云:「二『有』字涉上文而衍。」
〔三〕 孙星衍云:「『强』、『汤』、『兄』、『亡』为韵。此章及下六章,俗本删去。」◎于鬯云:「玩『可以无亡』句,则『岂』上当有阙文。」◎苏舆云:「拾补云:『吴本此章缺,此与下六章,元刻本、沈启南、吴怀保本皆有。』」
景公游牛山少乐请晏子一愿第八〔一〕
景公游于牛山,少乐,公曰:「请晏子一愿。」晏子对曰:「不〔二〕,婴何愿?」公曰:「晏子一愿〔三〕。」对曰:「臣愿有君而见畏〔四〕,有妻而见归,有子而可遗〔五〕。」公曰:「善乎!晏子之愿〔六〕;载一愿〔七〕。」晏子对曰:「臣愿有君而明,有妻而材,家不贫,有良邻。有君而明,日顺婴之行;有妻而材,则使婴不忘;家不贫,则不愠朋友所识;有良邻,则日见君子〔八〕:婴之愿也。」公曰:「善乎!晏子之愿也。」晏子对曰〔九〕:「臣愿有君而可辅,有妻而可去,有子而可怒〔一十〕。」公曰:「善乎!晏子之愿也。」
〔一〕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载晏子之愿如此,无以垂训,故着于此篇。』」
〔二〕 孙星衍云:「『不』,读如『否』。」
〔三〕 则虞案:元刻本「一」字空一格。
〔四〕 苏时学云:「『畏』,犹『敬』也。」
〔五〕 孙星衍云:「『畏』、『归』、『遗』为韵。」
〔六〕 苏舆云:「『愿』下当有『也』字,与下文同一例。」◎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误作「善晏乎子」。
〔七〕 苏时学云:「『载』、『再』古通用。」◎于省吾云:「按『载』应读作『再』,上云『请晏子一愿』,此景公又请晏子之一愿,故云再一愿也。孟子滕文公『自葛载』,注『「载」一说当作「再」字』,诗小戎『载寝载兴』,文选曹植应诏诗引作『再寝再兴』,是其证也。」
〔八〕 文廷式云:「此节皆有韵之文,此二句『友』、『子』为韵,『所识』二字疑衍文,或『识』字系『居』字之误。」◎则虞案:文选陆云答张然诗注引:「愿有良邻,则见君子也。」
〔九〕 于鬯云:「例上文,『晏子』上当有『载一愿』三字。」◎刘师培说同,并云:「盖公有斯问,晏子乃更以所愿对也。」
〔一十〕孙星衍云:「『辅』、『去』、『怒』为韵。」◎苏时学云:『案妻至于去,子至于怒,似无可愿,『可』之云者,极言其顺乎我也。」
景公为大钟晏子与仲尼柏常骞知将毁第九〔一〕
景公为大钟,将悬之。晏子、仲尼、柏常骞三人朝,俱曰〔二〕:「钟将毁。」冲之,果毁〔三〕。公召三子而者问之〔四〕。晏子对曰:「钟大,不祀先君而以燕,非礼,是以曰钟将毁〔五〕。」仲尼曰:「钟大而悬下,冲之其气下回而上薄〔六〕,是以曰钟将毁。〔七〕」柏常骞曰:「今庚申,雷日也,音莫胜于雷,是以曰钟将毁也〔八〕。」
〔一〕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与景公为泰吕成将燕飨晏子谏章旨同,而尤近怪,故着于此篇。』」
〔二〕 则虞案:初学记十六、御览五百七十五引俱作「仲尼、柏常骞、晏子三人」,初学记作「俱来朝,皆曰」,御览作「俱朝,曰」。
〔三〕 孙星衍云:「『冲』,读如『撞』。初学记作『撞』。」◎则虞案:御览「毁」下有「之」字。
〔四〕 则虞案:御览引作「公见三子问之」。初学记「问」上亦无「而」字。
〔五〕 则虞案:初学记作「钟大非礼,是以曰将毁」。御览、合璧事类外集十三作「不以礼,故曰」。
〔六〕 孙星衍云:「初学记作『气不即上薄』,非。」
〔七〕 则虞案:初学记作「钟大悬下,其气不得上薄,是以曰将毁」。御览作「钟大悬下,气上薄,故曰将毁」。
〔八〕 则虞案:初学记、御览「今」下有「日」字,当据补。又「音」作「阴」,句末皆无「也」字。
田无宇非晏子有老妻晏子对以去老谓之乱第十〔一〕
田无宇见晏子独立于闺内,有妇人出于室者〔二〕,发班白,衣缁布之衣而无里裘。田无宇讥之曰:「出于室为何者也〔三〕?」晏子曰:「婴之家也〔四〕。」无宇曰:「位为中卿,田七十万,何以老为妻〔五〕?」对曰:「婴闻之,去老者,谓之乱;纳少者,谓之淫。且夫见色而忘义,处富贵而失伦,谓之逆道。婴可以有淫乱之行,不顾于伦,逆古之道乎〔六〕?」
〔一〕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与景公以晏子妻老欲纳女旨同而事异。陈无宇虽至凡品,亦未应以是诮晏子,设非晏子者将纳其说,见弃妻乎?无以垂训,故着于此篇。』」◎则虞案:韩诗外传九据此,而略有更易。
〔二〕 卢文弨云:「韩诗外传九非晏子之妻,乃其妻之使人,为近理。」
〔三〕 王念孙云:「案当作『何为者也』(杂上篇『使人问焉,曰:「子何为者也。」』下篇『王曰:「缚者曷为者也。」』文义并与此同。)言此出于室者,何等人也。今本作『为何者也』,则文不成义。韩诗外传正作『何为者也』。」◎于省吾云:「按『为何者也』,义本可通,不必改作『何为者也』。说文『者,别事词也』,或指其事,或指其物,或指其人,说见经传释词。此『者』字即指其人,言『为何者也』,即为何人也。」
〔四〕 则虞案:「家」,犹「室」也,今方言中有谓妻曰「家里」者。
〔五〕 王念孙云:「案当作『何以老妻为』,言富贵如此,何用老妻为也。今作『何以老为妻』,则文不成义。韩诗外传作『何用是人为』,文义亦同。」◎于省吾云:「按王氏喜改成文,不可为典要。老对少为言,下云『去老者谓之乱,纳少者谓之淫』,如以『老妻』连文,则『老』『少』二字下,各应增『妻』字,岂其然乎?」◎则虞案:外传「田」上有「食」字,指海本「为妻」二字乙。
〔六〕 苏舆云:「拾补云:『吴本此章缺。』」
工女欲入身于晏子晏子辞不受第十一〔一〕
有工女托于晏子之家焉者〔二〕,曰:「婢妾,东廓之野之也。〔三〕愿得入身,比数于下陈焉〔四〕。」晏子曰:「乃今日而后自知吾不肖也〔五〕!古之为政者,士农工商异居,男女有别而不通,故士无邪行〔六〕,女无淫事。今仆托国主民,而女欲奔仆,仆必色见而行无廉也〔七〕。」遂不见〔八〕。
〔一〕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与犯伤槐之令者女求入晏子家事同而辞略,且无因而至,故着于此篇。』」◎则虞案:杨本无此章。
〔二〕 则虞案:史记李斯传索隐、文选卷三十九注、御览四百二十六引皆作「二女」。
〔三〕 孙星衍云:「『婢妾』,御览作『婢子』。『东廓』,今本作『在廓』,据御览引作『东郭』,『廓』俗字。」◎则虞案:御览「妾」作「子」,无「也」字,元刻本、活字本、嘉靖本作「在廓」。
〔四〕 则虞案:选注无「比数」二字。
〔五〕 王念孙云:「案『日』字后人所加,凡书传中言『乃今而后』者,加一『日』则累于词矣。御览人事部六十七引此无『日』字。」
〔六〕 则虞案:御览引无「不通,故」三字。
〔七〕 孙星衍云:「『无廉』,御览作『无清』。」◎卢文弨云:「『色见而』三字,御览无。」
〔八〕 苏舆云:「拾补云:『吴本此章缺。』」
景公欲诛羽人晏子以为法不宜杀第十二〔一〕
景公盖姣,有羽人视景公僭者〔二〕。公谓左右曰:「问之,何视寡人之僭也?」羽人对曰:「言亦死,而不言亦死,窃姣公也。」公曰:「合色寡人也〔三〕?杀之!」晏子不时而入,见曰:「盖闻君有所怒羽人。」公曰:「然。色寡人,故将杀之。」晏子对曰:「婴闻拒欲不道,恶爱不祥,虽使色君,于法不宜杀也。」公曰:「恶然乎!若使沐浴〔四〕,寡人将使抱背〔五〕。」
〔一〕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不典,无以垂训,故着于此篇。』」◎则虞案:池北偶谈深讥此章之诬。
〔二〕 孙星衍云:「周礼羽人下士二人,属地官司徒。」◎苏时学云:「『僭』,谓不敬也。」
〔三〕 俞樾云:「按『合色』无义。下文公曰『色寡人,故将杀之』,晏子曰『虽使色君,于法不宜杀也』,『色』上并无『合』字。『合』疑『〈否,上加一“丶”〉』字之误,『〈否,上加一“丶”〉』字自为一句。说文、部:『〈否,上加一“丶”〉,相与语,唾而不受也,从「丶」「否」声。』公曰『〈否,上加一“丶”〉』者,深怪其语,故先唾而不受耳。」孙诒让云:「『合』疑『呰』之误,说文口部云:『呰,苛也。』吕氏春秋权勋篇云:『竖阳谷操黍酒而进之,子反叱曰:「訾!退酒也。」』『訾』『呰』声义同也。」◎文廷式云:「『合』通作『盍』,语助辞,庄子列御寇篇『阖胡尝试其良』,释文云『阖,语助也』,是其证。俞荫甫平议以『合』字为『否』字之误,非是。」◎于省吾云:「按上云『窃姣公也』,自羽人言之则曰『姣公』,公自言之则曰『色寡人』,上下一义,中闲不应有『否』字,且『合』『否』形殊,无由致讹。『合』即『盍』之音假,尔雅释诂『盍,合也』,易序卦传『嗑者,合也』。尔雅释言『曷,盍也』,广雅释诂『盇,何也』。羽人姣公,故景公诘以何色寡人也。」
〔四〕 刘师培校补云:「『使』字疑衍。」
〔五〕 苏舆云:「拾补云:『吴本此章缺。』」
景公谓晏子东海之中有水而赤晏子详对第十三〔一〕
景公谓晏子曰:「东海之中,有水而赤,其中有枣〔二〕,华而不实,何也?」晏子对曰〔三〕:「昔者秦缪公乘龙舟而理天下〔四〕,以黄布裹烝枣〔五〕,至东海而捐其布〔六〕,破黄布〔七〕,故水赤;烝枣,故华而不实。」公曰:「吾详问子何为〔八〕?」对曰:「婴闻之〔九〕,详问者,亦详对之也〔一十〕。」
〔一〕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并下一章语类俳而义无所取,故着于此篇。』」◎则虞案:杨本无此章。
〔二〕 则虞案:艺文类聚八十五引「海」下无「之」字,又无「其中」二字;八十六引与今本晏子同。文选新刻漏铭注引「水」下无「而」字,御览九百六十五引「其中」作「水中」。事文类聚后集二十六、记纂渊海九十二引皆无「有水而赤」一句。
〔三〕 则虞案:御览两引无「对」字。
〔四〕 孙星衍云:「艺文类聚作『乘龙』,文选注作『乘舟』,今订定作『乘龙舟』。」◎黄以周云:「元刻无『舟』字。」◎于省吾云:「按作『治』者非是。左成二年传『先王疆理天下』,诗信南山『我疆我理』,传『理,分地理也』。穆天子传『庚辰,天子大朝于宗周之庙,乃里西土之数』,注『里谓计其道里也』,纪年曰『穆王西征,还里天下,亿有九万里』。按今本纪年『里』作『履』,借字耳。『计其道里』与『理』义亦相因,『还里天下』与此文『理天下』之义正符。」◎则虞案:御览两引皆无「舟」字,合璧事类四十八、事文类聚引皆无「龙」字,事类赋注十六作「赤龙」,「理」作「治」。
〔五〕 则虞案:类聚及御览两引作「黄帝布」。
〔六〕 孙星衍云:「『捐』,艺文类聚作『投』。」◎黄以周云:「『捐』,文选新刻漏铭注作『椓』。」◎则虞案:「捐」,御览八百二十作「淬」,九百六十五、事类赋注、合璧事类、事文类聚俱作「投」。事类赋注引无「东」字。
〔七〕 孙星衍云:「今本『破』作『彼』,据文选注、艺文类聚订正。」◎俞樾云:「按孙刻据文选注、艺文类聚改『彼』为『破』,其实非也。『彼黄布』者,言彼其所捐之布,乃黄布也,若作『破』字,则『破黄布』三字文不成义矣。『烝枣』上亦当有『彼』字,蒙上而省。」◎黄以周云:「『破』,元刻作『彼』。」◎刘师培校补云:「御览八百二十引『彼』作『于波』,『于波』二字属上『淬黄布』为句,此『黄布』与下『蒸枣』对文,谊较长。」◎则虞案:御览九百六十五、事类赋注引无「破黄布」三字。
〔八〕 孙星衍云:「文选注作『佯问』,通俗文『阳』作『详』,虚辞也。」◎卢文弨云:「『何为』二字疑衍。」◎黄以周云:「文选注作『吾佯问子』,无『何为』二字。」◎苏舆云:「『何为』下当有『对』字,传写者缘下『对』字而脱耳。景公言吾乃佯问,何为对,故晏子答以详问详对,义本昭晰,以为衍文,语意不完矣。」◎则虞案:艺文类聚八十六引作「吾佯问子耳」。御览八百二十作「吾佯问」,九百六十五作「吾佯问子」,并无「何为」二字,「何为」二字可删。
〔九〕 则虞案:类聚八十五、选注、御览两引、事类赋注、合璧事类、事文类聚、纪纂渊海引皆无「之」字,「对」上似脱「晏子」二字。
〔一十〕孙星衍云:「已上七章,据沈启南本、吴怀保本增入。」◎苏舆云:「拾补云︰『吴本此章缺。』」
景公问天下有极大极细晏子对第十四〔一〕
景公问晏子曰:「天下有极大乎〔二〕?」晏子对曰〔三〕:「有。足游浮云〔四〕,背凌苍天,尾偃天闲,跃啄北海,颈尾咳于天地乎〔五〕!然而漻漻不知六翮之所在〔六〕。」公曰:「天下有极细乎〔七〕?」晏子对曰〔八〕:「有。东海有虫,巢于蟁睫〔九〕,再乳再飞,而蟁不为惊〔一十〕。臣婴不知其名,而东海渔者命曰焦冥〔一一〕。」
〔一〕 苏时学云:「此大言小言之类,宋玉唐勒所本也。」◎则虞案:杨本无此章。
〔二〕 虞案:御览九百二十七引无「下」字,「大」下有「物」字。
〔三〕 则虞案:御览无「晏子」二字。
〔四〕 王念孙云:「案『足游浮云』上,原有『鹏』字,自『足游浮云』以下六句,皆指鹏而言,今本脱去『鹏』字,则不知为何物矣。御览羽族部十四『鹏』下引此作『鹏足游浮云』云云,则有『鹏』字明矣。」◎则虞案:指海本补「鹏」字。
〔五〕 孙星衍云:「『咳』与『阂』通。」◎王念孙云:「案『乎』字本在下句『漻漻』下,『漻漻』即『寥寥』,旷远之貌也。故曰:『漻漻乎不知六翮之所在。』今本『乎』字在上句『天地』下,则文义不顺。御览引此『乎』字正在『漻漻』下。」◎则虞案:御览引「咳」作「该」。
〔六〕 孙星衍云:「『漻漻』,说文:『清深也,读若牢。』(据系传)」◎则虞案:宋本御览引「六」作「其」,「在」下有「也」字;指海本移上句末「乎」字于「漻漻」之下。
〔七〕 孙星衍云:「『细』,艺文类聚作『小』。」◎则虞案:文选鹪鹩赋注引「细」下有「者」字。
〔八〕 则虞案:选注类书所引,皆无「晏子」二字。
〔九〕 孙星衍云:「『虫』,今本作『蛊』,据文选注、艺文类聚改。『蟁』,文选注作『蚊』,俗字。」◎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虫」作「蛊」,选注引「虫」下有「名曰焦螟」四字,御览九百五十一引「巢」作「生」。
〔一十〕孙星衍云:「艺文类聚作『飞乳去来,而蛟不觉』。」◎则虞案:孙说误。类聚九十七、御览九百五十一作「再乳而飞,蟁不为觉」,御览九百四十五引作「乳而不飞,蚊不惊」,文选七命注引作「飞乳去来,而蚊不觉」,续编珠作「再乳再飞,而蚊不惊」。
〔一一〕孙星衍云:「列子汤问篇:『江浦之闲生么虫,其名曰焦螟,群飞而集于蚊睫,弗相伤也;栖宿去来,蚊弗觉也。』」◎则虞案:鹪鹩赋注引作「而东海有通者」,御览九百五十一引作「耆老」。
庄公图莒国人扰绐以晏子在乃止第十五〔一〕
庄公阖门而图莒,国人以为有乱也,皆操长兵而立于闾〔二〕。公召睢休相而问曰〔三〕:「寡人阖门而图莒,国人以为有乱,皆摽长兵而立于衢闾〔四〕,柰何?」休相对曰:「诚无乱而国以为有,〔五〕则仁人不存。请令于国,言晏子之在也。」公曰:「诺。」以令于国:「孰谓国有乱者,晏子在焉。」然后皆散兵而归。君子曰:「夫行不可不务也。晏子存而民心安,此非一日之所为也〔六〕,所以见于前信于后者。是以晏子立人臣之位,而安万民之心。」
〔一〕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特以晏子而绐国人,故着于此篇。』」
〔二〕 王念孙云:「案下文作『立于衢闾』,则此亦当有『衢』字,而今本脱之。(『衢闾』,谓当衢之闾也。管子轻重甲篇:『有饿馁于衢闾者。』楚策:『彼郑周之女,粉白黛黑,立于衢闾。』)」◎黄以周云:「元刻『操』作『摽』,与下同。」◎则虞案:黄说误。元刻本、活字本作「操」,吴刻作「摽」。指海本补「衢」字。
〔三〕 孙星衍云:「姓睢,名休相。」
〔四〕 孙星衍云:「『摽』当为『标』。」
〔五〕 则虞案:以上文例之,「国」下当脱「人」字。
〔六〕 黄以周云:「元刻脱『非』字。」
晏子死景公驰往哭哀毕而去第十六〔一〕
晏公游于菑〔二〕,闻晏子死〔三〕,公乘侈舆服繁驵驱之〔四〕。而因为迟〔五〕,下车而趋;知不若车之遫〔六〕,则又乘〔七〕。比至于国者〔八〕,四下而趋,行哭而往〔九〕,伏尸而号〔一十〕,曰:「子大夫日夜责寡人,不遗尺寸,寡人犹且淫泆而不收,怨罪重积于百姓。今天降祸于齐〔一一〕,不加于寡人,而加于夫子〔一二〕,齐国之社稷危矣〔一三〕,百姓将谁告夫〔一四〕!」
〔一〕 卢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并下二章皆晏子殁后景公追怀之言,故着于此篇。』」◎则虞案:治要亦附杂下,元刻本、活字本「哭往」二字互倒。
〔二〕 孙星衍云:「御览作『临菑』,说苑作『蒌』。郡国志:『平昌有蒌乡。』韩非作『游少海』。」◎苏舆云:「治要无『于』字,『菑』作『淄』。」
〔三〕 孙星衍云:「『死』,御览作『卒』」。◎苏舆云:「治要同。」◎则虞案:说苑君道作「卒」,文选安陆昭王碑文注引作「死」。
〔四〕 孙星衍云:「说苑作『乘舆素服驿而驱之』,文选注作『公击驿而驰』。按韩非作『趋驾烦且之乘』,则『繁驵』马名,『烦』、『繁』,『且』、『驵』,声相近。说文:『驵,壮马也,一曰马蹲驵也。』文选注作『击驿』,形相近,字之误耳。」◎孙诒让云:「考工记舆人云:『饰车欲侈。』此景公意欲急行,不在舆之侈弇,窃疑晏子本文当作『公侈乘舆』。古从『刍』从『多』之字声近通用,(周礼乐师『趋以采齐』,郑注云:『故书「趋」作「跢」。』郑司农云:『「跢」当为「趋」,书亦或为「趋」。』『趋』俗书亦或作『趍』,并其证也。)此『侈』即韩子之『趋』,言催促令急驾乘舆也。『繁驵』、『烦且』义亦难通。说苑宋本作『乘驲』(音义引作『驿』者,据明刻本也),文选注引亦作『驿』,疑『繁驵』之『驵』,亦即『驲』之形误。」◎刘师培校补云:「『公乘侈舆』当从孙诒让改『公侈乘舆』。『侈』即『趍』误(唐人书『趋』恒作『趍」),『趍』,即促也,『繁驵』,即韩非子外储说之『烦且』。彼书外储说左上又云『以烦且之良』,则为马名明甚。『服』,即诗郑风『巷无服马』之『服』,犹韩非子之『驾』也。文选安陆昭王碑文注引作『公繁驵而驰』,『公』下挩『服』字。褚渊碑文注作『繁而驲驰』,『驲』即『驵』误;俗本又作『击驿而驰』(音义所据本),其误尤甚。说苑君道篇误『服繁』为『素服』,误『驵』为『驲』,俗本又作『驿』,当据此文订正。治要作『公乘而驱』,乃约引。」
〔五〕 孙星衍云:「说苑、文选注、御览俱作『自以为迟』。」◎苏舆云:「治要同。」◎则虞案:指海本改作「自以」。
〔六〕 孙星衍云:「文选注作『〈马央〉』,御览作『速』。」
〔七〕 则虞案:选注引「乘」下有「之」字。
〔八〕 则虞案:选注及御览四百八十七引无「于」「者」字。
〔九〕 孙星衍云:「说苑下有『矣』字,御览『往』作『至』。」◎则虞案:指海本作「至」。
〔一十〕孙星衍云:「『尸』,说苑作『尸』。」◎王念孙云:「案『伏尸而号』上有『至』字,而今本脱之,则叙事不备。『行哭而往』,尚未至也,则『至』字必不可少。说苑君道篇及治要、御览人事部百二十八并作『至,伏尸而号』(今本御览『至』误作『制』)。文选褚渊碑注、齐安陆昭王碑注并作『至,则伏尸而哭』。」
〔一一〕苏舆云:「治要有『国』字。」◎则虞案:说苑亦有「国」字。御览四百八十七引亦作「降祸齐国」,元刻本,活字本「今」误「令」。
〔一二〕则虞案:治要二「于」下皆作「之」,说苑、御览四百八十七引无二「于」字。
〔一三〕苏舆云:「『社』旧刻误『杜』,今依浙刻正。」◎则虞案:御览两引皆无「齐国」二字。
〔一四〕孙星衍云:「文选注作『百姓谁复告我恶邪』,韩非外储说、说苑君道篇用此文。」◎卢文弨云:「『夫』,说苑君道篇作『矣』,是。」◎苏舆云:「治要此下接『晏子没十有七年』云云。」
晏子死景公哭之称莫复陈告吾过第十七
晏子死〔一〕,景公操玉加于晏子〔二〕而哭之,涕沾襟〔三〕。章子谏曰:「非礼也。」公曰:「安用礼乎?昔者吾与夫子游于公邑之上〔四〕,一日而三不听寡人,今其孰能然乎!吾失夫子则亡,何礼之有?」免而哭,哀尽而去〔五〕。
〔一〕 苏舆云:「『晏』旧刻误『景』,今依浙刻正。」
〔二〕 孙星衍云:「御览下有『尸上』二字,今本疑脱。」◎则虞案:见五百四十九。指海本据补「尸上」二字。
〔三〕 孙星衍云:「御览作『涕』。尔雅释器:『衣谓之襟。』」
〔四〕 孙星衍云:「『公邑』,即『公阜』也,『阜』『邑』字相似。」◎黄以周云:「卢校作『公阜』」。◎刘师培云:「黄本上方校语云:『「邑」疑「阜」字。』」
〔五〕 孙星衍云:「御览作『尽哀』。」◎苏舆云:「『哀尽』,哀毕也,上章标题云『哀毕而去』,是其证矣。御览非。」◎则虞案:绎史亦作「尽哀」。
晏子没左右谀弦章谏景公赐之鱼第十八〔一〕
晏子没十有七年〔二〕,景公饮诸大夫酒。公射,出质〔三〕,堂上唱善,若出一口〔四〕。公作色太息,播弓矢。弦章入,公曰:「章〔五〕!自晏子没后,不复闻不善之事〔六〕。」弦章对曰:「君好之,则臣服之;君嗜之,则臣食之〔七〕。尺蠖食黄则黄,食苍则苍是也〔八〕。」公曰:「善。吾不食谄人以言也〔九〕。」以鱼五十乘赐弦章〔一十〕,章归,鱼车塞涂,抚其御之手,曰:「昔者晏子辞党以正君〔一一〕,故过失不掩之。今诸臣谀以干利,吾若受鱼,是反晏子之义,而顺谄谀之欲〔一二〕。」固辞鱼不受。君子曰:「弦章之廉,晏子之遗行也〔一三〕。」
〔一〕 苏时学云:「案晏子之没,未审何年,然齐鲁会夹谷之岁尚在,至哀公五年而景公卒,相距仅十年,安得有十七年之说。倘如所云,当在悼简之世,安得尚为景公耶?凡此皆属依托之词,不暇考其时世者。」◎刘师培云:「黄本此章挩。」◎则虞案:杨本亦挩,治要附杂下篇。元刻本「弦」误「强」。
〔二〕 黄以周云:「卢校『没』下有『后』字。」◎则虞案:意林一正有「后」字。
〔三〕 孙星衍云:「『射』,质也。」◎则虞案:御览九百三十五引作「射质堂上」,诸子琼林十六作「景公言」。
〔四〕 则虞案:御览九百三十五作「唱善者一口」。意林作「诸侯大夫皆称善」,诸子琼林引同,惟无「侯」字。
〔五〕 孙星衍云:「今本注云『下缺』,据御览增。」◎卢文弨云:「『公曰章』已下,元刻缺。有本不缺,注云:『据御览增。』今案:御览九百三十五云:『弦章入,公曰:「吾失晏子,未尝闻吾不善。」章曰:「臣闻君好臣服,君嗜臣食,尺蠖食黄身黄,食苍身苍,君其食谄人言乎。」公曰:「善。」赐弦章鱼五十乘。弦章归,鱼车塞途。章抚其仆曰:「曩之唱善者,皆欲此鱼也。」固辞不受。』与此所增者亦不同。」◎王念孙云:「各本注曰:『下缺。』孙本不缺,云:『据御览增。』后所增之文,与元刻本及御览皆不合,乃杂取诸书补入者,不足为据。今案:元刻云:『公曰:「章,吾失晏子,未尝闻吾不善。」章曰:「臣闻君好臣服,君嗜臣食,尺蠖食黄身黄,食苍身苍,君其食谄人言乎。」公曰:「善。」赐弦章鱼五十乘。弦章归,鱼车塞途。章抚其仆曰:「曩之唱善者,皆欲此鱼也。」固辞不受。』(此元刻也。与御览鳞介部七所引皆合,然尚非全文。)又案:治要云:『公曰:「善。自吾失晏子,于今十有七年矣,未尝闻吾不善。今射出质,唱善者如出一口。」弦章对曰:「此诸臣之不肖也。智不足以知君之不善,勇不足以犯君之颜,然而有一焉。臣闻君好之,则臣服之;君嗜之,则臣食之。尺蠖食黄其身黄,食苍其身苍,君其犹有食谄人之言乎。」公曰:「善。」』(此文较详于元刻,惜所引至此而止,而下文皆未引。考御览人事部六十七引下文亦较详于元刻。)御览云:『公以五十乘鱼赐弦章。弦章归,鱼车塞途。章抚其御之手曰:「昔考晏子辞赏以正君,故过失不掩。今诸臣谄谀以干利,吾若受鱼,是反晏子之义,而顺谄谀之欲也。」固辞鱼不受。君子曰:「弦章之廉,晏子之遗行也。」』」◎俞樾云:「按此下各本均阙。孙刻本据御览增,而王氏读书杂志谓杂取诸书补入,不足为据。因详录元刻,又以治要及御览人事部所引补之,洵较孙刻为备矣。惟此文实见于说苑君道篇,治要及御览所引均非其全者,王氏不录说苑何也?案说苑云:『晏子没十有七年,景公饮诸大夫酒,公射,出质,堂上唱善若出一口。公作色太息,播弓矢。弦章入,公曰:「章,自吾失晏子,于今十有七年,未尝闻吾过不善,今射出质,而唱善者若出一口。」弦章对曰:「此诸臣之不肖也。知不足以知君之不善,勇不足以犯君之颜色,然而有一焉。臣闻之:君好之,则臣服之;君嗜之,则臣食之。夫尺蠖食黄则其身黄,食苍则其身苍,君其犹有谄人言乎。」公曰:「善。今日之言,章为君,我为臣。」是时,海人入鱼,公以五十乘赐弦章。章归,鱼乘塞途,抚其御之手曰:「曩之唱善者,皆欲若鱼者也。昔者晏子辞赏以正君,故过失不掩;今诸臣谄谀以干利,故出质而唱善如出一口。今所辅于君未见于众,而受若鱼,是反晏子之义,而顺谄谀之欲也。」固辞鱼不受。君子曰:「弦章之廉,乃晏子之遗行也。」』」◎刘师培校补云:「案事类赋注所引与此悉同,惟『公曰』下无『章』字。意林作『公曰:「自晏子殁后,不复闻不善之事。」弦章对曰:「君好之,则臣服之;君嗜之,则臣食之。尺蠖食黄则黄,食苍则苍是也。」公曰:「善。吾不食谄人之言也。」以鱼五十车赐弦章,固辞不受。是弦章有晏子之行也。』文又稍殊,末句与说苑同,足补各本及治要所引之缺。」◎则虞案:元刻本「章」下缺一页,嘉靖本、吴怀保本同。
〔六〕 则虞案:意林作「自晏子殁后,不复闻不善之事」。事类赋二十九引作「吾失晏子,未尝闻不善」;诸子琼林同,惟「殁」作「死后」,下有「吾」字。
〔七〕 则虞案:宋本御览九百三十五引作「臣闻君好臣服□□君嗜臣食」,事类赋注作「臣闻君好臣服,君嗜臣食」。
〔八〕 孙星衍云:「艺文类聚作『食黄即身黄,食苍即身苍』。」◎则虞案:事类赋注与类聚同,惟无「即」字;宋本御览无二「则」字,亦无「是也」二字;诸子琼林「则」作「而」,「是也」作「矣」。
〔九〕 则虞案:治要作「君其犹有食谄人之言乎」,诸子琼林与今本晏子同,惟「言」作「善」,当从治要。
〔一十〕则虞案:事类赋作「公曰:『善。』赐鱼五十乘」。诸子琼林作「乃以鱼五十车赐之」。
〔一一〕苏时学云:「案『辞党』,谓不立党。」◎苏舆云:「拾补『党』作『赏』,旁注:『「党」字。』作『赏』是,『党』乃误文。」
〔一二〕苏舆云:「宜有『也』字,治要诸书所引俱有。」
〔一三〕苏舆云:「拾补云:『吴本此章缺。』」
晏子春秋集释
附录
一晏子春秋佚文
一晏子春秋佚文
二晏子集语
三晏子事迹
一家世
二传记
三政事
史记十二诸侯年表
四遗迹
五评论
二贤论(杨夔)
晏子传论(苏辙)
晏子(洪迈)
晏婴论(赵青藜)
晏婴路寝对论(赵青藜)
晏子不受邶殿论(姚鼐)
晏平仲论(马国翰)
晏平仲论(俞樾)
四有关晏子学说学派讨论
一儒家说
晏子春秋(王鸣盛)
晏子非墨家辨(刘师培)
二墨家说
辩晏子春秋(柳宗元)
晏子春秋辨(薛季宣)
晏子(项安世)
晏子(王应麟)
晏子春秋(焦竑)
论晏子改入墨家(章学诚)
新刻晏子春秋书后(洪亮吉)
晏子春秋(凌扬藻)
晏子之宜入墨家(尹桐阳)
三其它
论晏子独成一家(洪亮吉)
晏子春秋学案(蛤笑)
晏子(罗焌)
晏子春秋辨证(严挺)
五有关晏子春秋考辨
一晏子之书称春秋说
二史志著录
三真伪考辨
晏子春秋(姚际恒)
读晏子一(恽敬)
读晏子二
书柳子厚辨晏子春秋后(吴德旋)
读晏子春秋(管同)
读晏子(黄以周)
晏子考释(梁启超)
晏子(日本古贺侗庵)
晏子春秋(日本古贺侗庵)
四篇目考晏子春秋篇目考(刘广圻)
五校刻晏子春秋序跋
晏子春秋总评(杨慎)
绵眇阁本题辞(余有丁等)
晏子删评题辞(王僎)
凌刻本题识(凌澄初)
平津馆刻本序(孙星衍)
全椒吴氏刻本叙(吴鼒)
重刻晏子春秋后序(顾广圻)
读晏子春秋杂志序(王念孙)
指海本晏子春秋跋(钱熙祚)
晏子春秋重校本序(黄以周)
晏子春秋序(苏舆)
校吴刻本题识(叶昌炽)
晏子春秋斠补序(刘师培)
晏子春秋校注叙(张纯一)
晏子春秋新证序(于省吾)
六晏子春秋版本题识
六晏子春秋重言重意篇目表
附录
一、晏子春秋佚文
天子以下至士皆祭以首时。
案:此条礼记王制孔疏引晏子春秋。
允矣君子,直言是务。
案:此条王应麟诗考引晏子春秋。丁晏补注本「允」作「乐」,今本书挩引此诗,未知王氏所据何本。
寡妇树兰,生而不芳;继子得食,肥而不泽。
案:此为太平御览八百四十九所引,蒙上所引「晏子曰」,「食脱粟之饭」章、「相齐三年」章,标「又曰」二字,今本书挩此四句。又见淮南子缪称训,惟「寡妇」作「男子」,「生」字作「美」。◎则虞案:「树兰」句又见文心雕龙情采篇。
余家素贫,昼则苦于作劳,夜则甘于疲寝,三时之际,书皆生尘。
案:此条御览三十七引晏子春秋,然不类晏子语。
治天下若委裘,用贤委裘之实,桓公听管仲,而赵襄听王登,此之谓委裘然。
案:此条文选任昉为萧扬州荐士表李注引为晏子,又申之云:「委裘,谓用贤也。」今书无此文,「晏」字疑误。
为代于足修为市死者又修为也。
案:此为原本书钞四十五所引,蒙上所引「晏子曰籍重而狱多」二句,标「又曰」二字,今本无此文。书钞所引亦脱讹不可晓。
君之所以尊者令,令不行,是无君也,故明君慎令。
案:此条御览六百三十八引晏子;书钞四十五、类聚五十四均引为申子。
夫爵益高者意益下,官益大者心益小,禄益厚者施益博。
案:此为艺文类聚二十三所引,蒙上条所引「晏子曰居必择邻」三句,标「又曰」二字,御览四百五十九直为晏子,末有「也」字。然此乃楚相孙叔敖语,见韩诗外传七、荀子尧问篇、淮南道应训。
人之将疾,必先不甘粱肉之味;国之将亡,必先恶忠臣之语。
案:此为类聚二十三所引,蒙上所引「晏子曰居必择邻」,标「又曰」二字,御览四百五十九同,今此语亦见文子微明篇。◎则虞案:记纂渊海六十六引同,惟「忠臣」作「忠直」。
其文好者身必剥,其角美者身见煞;甘泉必竭,直木必伐。
案:此为类聚二十三所引,亦蒙上条所引「晏子曰居必择邻」,标「又曰」二字,御览四百五十九改标「文子」。今此语见文子符言篇,或类聚误引。
宁戚欲干齐桓公,困穷饭牛于北门之外,桓公诏夜门避任车,戚乃击辕而歌,桓公悯
而异之,今后车载之。
案:此为北堂书钞一百四十一所引,称「晏子春秋」,今本无此文。惟吕氏春秋举难篇亦述此事,或「晏子」乃「吕氏」之讹。
齐侯自颊谷归,谓晏子曰:「寡人获罪于鲁君,如之何?」晏子曰:「君子谢过以质,小人谢过以文,齐尝侵鲁四邑,请皆归之。」
案:此为公羊定十年传何休解诂文。疏云:「皆晏子春秋及家语、孔子世家之文。」是本书亦记归鲁邑事,其与解诂同异若何,今不可考,姑录解诂文于此。
齐侯送晏子于雪宫。
案:此为元和郡县图志河南道六临淄县所引,其文云:「雪宫,在县东北六里,晏子春秋所谓『齐侯送晏子于雪宫』也。今本书无此文,窃疑图志所引即孟子梁惠王下齐宣王见孟子事,因彼章亦述晏子语,遂误识其文属之本书,当订正。
人不衣裋褐,不食糟糠。饮食不美,面目颜色,不足视也,是以食必粱肉。
案:此为原本书钞一百四十三所引,称为「晏子」,今本书无此文。此见墨子非乐上篇,陈禹谟本改「晏」为「墨」,孔校亦云:「『晏子』盖沿上文误入。」是也。
以上刘师培辑,则虞校。
管夷吾曰:「吾既告子养生矣,送死奈何?」晏平仲曰:「送死略矣,将何以告焉。」
管夷吾曰:「吾固欲闻之。」平仲曰:「既死,岂在我哉?焚之亦可,沈之亦可,之亦可,露之亦可,衣薪而弃诸沟壑亦可,衮丈绣裳而纳诸石椁亦可,唯所遇焉。
则虞案:见列子杨朱篇,意林二引列子径称「晏子曰」。讥晏子者每以薄葬短丧为诟病,今晏子春秋无其文列子引晏子者二:一即此;其二力命篇引牛山之对。
四海之云凑,千里之雨至。
则虞案:见记纂渊海卷二引。
师旷识爨薪,易牙别淄渑。
则虞案:见记纂渊海卷六十一引。
以上则虞补辑。
二、晏子集语
冬十月,会于鲁济,寻溴梁之言,同伐齐。齐侯御诸平阴,堑防门而守之广里。夙沙卫曰:「不能战;莫如守险。」弗听,诸侯之士门焉,齐人多死,范宣子告析文子曰:「吾知子,敢匿情乎?鲁人莒人皆请以车千乘自其乡入,既许之矣,若入,君必失国,子盍图之。」子家以告公,公恐。晏婴闻之,曰:「君固无勇,而又闻是,弗能久矣。」齐侯登巫山以望晋师,晋人使司马斥山泽之险,虽所不至,必旆而疏陈之,使乘车者左实右伪以旆先,舆曳柴而从之,齐侯见之,畏其众也,乃脱归。(左襄十八年传)
平公元年,伐齐,齐灵公与战靡下,齐师败走。晏婴曰:「君亦毋勇,何不止战。」遂去。晋追,遂围临菑,尽烧屠其郭中,东至胶,南至沂,齐皆城守。晋乃引兵归。(史记晋世家)
冬,会于沙随,复锢栾氏也。栾盈犹在齐,晏子曰:「祸将作矣,齐将伐晋,不可以不惧。」(左襄二十二年传)
秋,齐侯伐卫,自卫将遂伐晋。晏平仲曰:「君恃勇力以伐盟主,若不济,国之福也,不德而有功,忧必及君。」(左襄二十三年传)
甲戌,飨诸北郭,崔子称疾不视事。乙亥,公问崔子,遂从姜氏,姜入于室,与崔子自侧户出。公拊楹而歌,侍人贾举止众从者而入,闭门,甲兴,公登台而请,弗许;请盟,弗许;请自刃于庙,弗许。皆曰:「君之臣杼,疾病不能听命,近于公宫,陪臣干掫,有淫者不知二命,公踰墙,又射之,中股反队,遂弒之。贾举、州绰、邴师、公孙敖、封具、铎父、襄伊、偻堙皆死。祝佗父祭于高唐,至,复命,不说,弁而死于崔氏。申蒯侍渔者,退谓其宰曰:「尔以帑免,我将死。」其宰曰:「免是反子之义也。」与之皆死。崔氏杀鬷蔑于平阴,晏子立于崔氏之门外,其人曰:「死乎?」曰:「独吾君也乎哉?吾死也?」曰:「行乎?」曰:「吾罪也乎哉?吾亡也?」曰:「归乎?」曰:「君死,安归?君民者,岂以陵民,社稷是主;臣君者,岂为其口实,社稷是养。故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若为己死而为己亡,非其私昵,谁敢任之。且人有君而弒之,吾焉得死之?而焉得亡之?将庸何归?」门启而入,枕尸股而哭,兴,三踊而出。人谓崔子必杀之,崔子曰:「民之望也,舍之得民。」(左襄二十五年传)
三曰:达士者,达乎死生之分。达乎死生之分,则利害存亡弗能惑矣。故晏子与崔杼盟而不变其义。……晏子与崔杼盟。其辞曰:「不与崔氏而与公孙氏者,受其不祥。」晏子俛而饮血,仰而呼天曰:「不与公孙氏而与崔氏者,受此不祥。」崔杼不说,直兵造胸,句兵钩颈,谓晏子曰:「子变子言,则齐国吾与子共之;子不变子言,则今是已。」晏子曰:「崔子,子独不为夫诗乎?诗曰:『莫莫葛藟,延于条枚,凯弟君子,求福不回。』婴且可以回而求福乎?子惟之矣。」崔杼曰:「此贤者,不可杀也。」罢兵而去。晏子援绥而乘,其仆将驰,晏子抚其仆之手曰:「安之毋失节。疾不必生,徐不必死。鹿生于山,而命悬于厨,今婴之命有所悬矣。」晏子可谓知命矣。(吕氏春秋知分)
崔杼弒庄公,合士大夫盟,盟者皆脱剑而入,言不疾指血至者死。所杀者十余人。次及晏子,捧杯血仰天而叹曰:「恶乎!崔杼将为无道而杀其君。」于是盟者皆视之。崔杼谓晏子曰:「子与我,吾将与子分国;子不与我,杀子,直兵将推之,曲兵将钩之。吾愿子之图之也。」晏子曰:「吾闻留以利而倍其君,非仁也;劫以刃而失其志者,非勇也。诗曰:『莫莫葛藟,延于条枚,恺悌君子,求福不回。』婴其可回矣。直兵推之,曲兵钩之,婴不之革也。」崔杼曰:「舍晏子!」晏子起而出,授绥而乘。其仆驰,晏子抚其手曰:「麋鹿在山林,其命在庖厨,命有所悬,安在疾驱。」安行成节,然后去之。诗曰:「羔裘如濡,恂直且侯,彼己之子,舍命不渝。」晏子之谓也。(韩诗外传一)
崔杼弒庄公,令士大夫盟者皆脱剑而入,言不疾,指不至血者死,所杀十人。次及晏子,晏子奉桮血仰天叹曰:「恶乎!崔子将为无道,杀其君。」盟者皆视之。崔杼谓晏子曰:「子与我,我与子分国;子不吾与,吾将杀子,直兵将推之,曲兵将勾之。唯子图之。」晏子曰:「婴闻回以利而背其君者,非仁也;劫以刃而失其志者,非勇也。诗云:『恺悌君子,求福不回。』婴可谓不回矣。直兵推之,曲兵勾之,婴不之回也。」崔子舍之。晏子趋出,授绥而乘。其仆将驰,晏子拊其手曰:「虎豹在山林,其命在庖厨,驰不益生,缓不益死。」按之成节,然后去之。诗云:「彼己之子,舍命不渝。」晏子之谓也。(新序节士)
秋,七月,齐侯郑伯为卫侯故如晋,晋侯兼享之。晋侯赋嘉乐,国景子相齐侯赋蓼萧,子展相郑伯赋缁衣。叔向命晋侯拜二君,曰:「寡君敢拜齐君之安我先君之宗祧也,敢拜郑君之不贰也。」国子使晏平仲私于叔向曰:「晋君宣其明德于诸侯,恤其患而补其阙,正其违而治其烦,所以为盟主也。今为臣执君,若之何?」叔向告赵文子,文子以告晋侯,晋侯言卫侯之罪,使叔向告二君,国子赋辔之柔矣,子展赋将仲子兮,晋侯乃许归卫侯。叔向曰:「郑七穆,罕氏其后亡者也,子展俭而壹。」(左襄二十六年传)
公膳日双鸡,饔人窃更之以鹜。御者知之,则去其肉,而以其洎馈,子雅、子尾怒,庆封告卢蒲嫳,卢蒲嫳曰:「譬之如禽兽,吾寝处之矣。」使析归父告晏平仲,平仲曰:「婴之众,不足用也,知无能谋也,言弗敢出,有盟可也。」子家曰:「子之言云,又焉用盟。」(左襄二十八年传)
崔氏之乱,丧群公子,故鉏在鲁,叔孙还在燕,贾在句渎之丘。及庆氏亡,皆召之,具其器用,而反其邑焉。与晏子邶殿,其鄙六十,弗受。子尾曰:「富,人之所欲也,何独弗欲?」对曰:「庆氏之邑足欲,故亡;吾邑不足欲也,益之以邶殿乃足欲,足欲,亡无日矣。在外不得宰吾一邑,不受邶殿,非恶富也,恐失富也。且夫富如布帛之有幅焉,为之制度,使无迁也。夫民生厚而用利,于是乎正德以幅之,使无黜嫚,谓之幅利,利过则为败,吾不敢贪多,所谓幅也。」与北郭佐邑六十,受之。(左襄二十八年传)
吴公子扎……聘于齐,说晏平仲,谓之曰:「子速纳邑与政,无邑无政,乃免于难。齐国之政,将有所归,未获所归,难未歇也」。故晏子因陈桓子以纳政与邑,是以免于栾高之难。(左襄二十九年传)
宣子遂如齐纳币,见子雅。子雅召子旗,使见宣子,宣子曰:「非保家之主也,不臣。」见子尾,子尾见强,宣子谓之如子旗,大夫多笑之,唯晏子信之,曰:「夫子,君子也。君子有信,其有以知之矣。」(左昭二年传)
齐侯使晏婴请继室于晋,曰:「寡君使婴曰:『寡人愿事君朝夕不倦,将奉质币以无失时,则国家多难,是以不获,不腆先君之适,以备内官,焜耀寡人之望,则又无禄,早世陨命,寡人失望。君若不忘先君之好,惠顾齐国,辱收寡人,徼福于大公、丁公,照临敝邑,镇抚其社稷,则犹有先君之适,及遗姑姊妹,若而人。君若不弃敝邑,而辱使董振择之,以备嫔嫱,寡人之望也。』」韩宣子使叔向对曰:「寡君之愿也。寡君不能独任其社稷之事,未有伉俪,在缞绖之中,是以未敢请。君有辱命,惠莫大焉。若惠顾敝邑,抚有晋国,赐之内主,岂惟寡君,举群臣实受其贶,其自唐叔以下,实宠嘉之。」既成昏,晏子受礼,叔向从之宴,相与语。叔向曰:「齐其何如?」晏子曰:「此季世也,吾弗知,齐其为陈氏矣,公弃其民而归于陈氏。齐旧四量,豆、区、釜、锺,四升为豆,各自其四,以登于釜,釜十则锺。陈氏三量皆登一焉,锺乃大矣,以家量贷,而以公量收之。山木如市,弗加于山;鱼盐蜃蛤,弗加于海;民参其力,二入于公,而衣食其一。公聚朽蠹,而三老冻馁,国之诸市,屦贱踊贵,民人痛疾,而或燠休之,其爱之如父母,而归之如流水,欲无获民,将焉辟之。箕伯、直柄、虞遂、伯戏,其相胡公大姬,已在齐矣。」叔向曰:「然。虽吾公室,今亦季世也。戎马不驾,卿无军行,公乘无人,卒列无长。庶民罢敝,而宫室滋侈;道殣相望,而女富溢尤。民闻公命,如逃寇雠,栾郄、胥原、狐续、庆伯降在皁隶,政在家门,民无所依,君日不悛,以乐慆忧,公室之卑,其何日之有。谗鼎之铭曰:『昧旦丕显,后世犹怠。』况日不悛,其能久乎!」晏子曰:「子将若何?」叔向曰:「晋之公族尽矣。肸闻之,公室将卑,其宗族枝叶先落,则公室从之。肸之宗十一族,唯羊舌氏在而已,肸又无子,公室无度,幸而得死,岂其获祀。」(左昭三年传)
初,景公欲更晏子之宅,曰:「子之宅近市,湫隘嚣尘,不可以居,请更诸爽垲者。」辞曰:「君之先臣容焉,臣不足以嗣之,于臣侈矣。且小人近市,朝夕得所求小人之利也,敢烦里旅。」公笑曰:「子近市,识贵贱乎?」对曰:「既利之,敢不识乎。」公曰:「何贵何贱?」于是景公繁于刑,有鬻踊者。故对曰:「踊贵屦贱。」既已告于君,故与叔向语而称之,景公为是省于刑。君子曰:「仁人之言,其利博哉,晏子一言而齐侯省刑。诗曰:『君子如祉,乱庶遄已。』其是之谓乎。」及晏子如晋,公更其宅,反则成矣。既拜,乃毁之而为里室,皆如其旧,则使宅人反之,「且谚曰:『非宅是卜,唯邻是卜。』二三子先卜邻矣,违卜不祥。君子不犯非礼,小人不犯不祥,古之制也,吾敢违诸乎。」卒复其旧宅。公弗许;因陈桓子以请,乃许之。(左昭三年传)
景公过晏子曰:「子宫小近市,请徙子家豫章之圃。」晏子再拜而辞曰:「且婴家贫,待市食而朝暮趋之,不可以远。」景公笑曰:「子家习市,识贵贱乎?」是时景公繁于刑,晏子对曰:「踊贵而屦贱。」景公曰:「何故?」对曰:「刑多也。」景公造然变色,曰:「寡人其暴乎!」于是损刑五。(韩非子难二)
十一月,齐侯如晋,请伐北燕也。士匄相士鞅逆诸河,礼也,晋侯许之。十二月,齐侯遂伐北燕,将纳简公。晏子曰:「不入,燕有君矣,民不贰。吾君贿,左右谄谀,作大事不以信,未尝可也。」
(左昭六年传)
齐惠栾、高氏皆耆酒,信内多怨,强于陈、鲍氏而恶之。夏,有告陈桓子曰:「子旗子良,将攻陈鲍。」亦告鲍氏。桓子授甲而如鲍氏,遭子良醉而骋,遂见文子,则亦授甲矣。使视二子,则皆从饮酒。桓子曰:「彼虽不信,闻我授甲,则必逐我,及其饮酒也,先伐诸。」陈鲍方睦,遂伐栾高氏。子良曰:「先得公,陈鲍焉往。」遂伐虎门。晏平仲端委立于虎门之外,四族召之,无所往。其徒曰:「助陈鲍乎?」曰:「何善焉?」「助栾高乎?」曰:「庸愈乎?」「然则归乎?」曰:「君伐,焉归?」公召之,而后入。公卜,使王黑以灵姑銔率,吉,请断三尺焉而用之。五月,庚辰,战于稷,栾高败;又败诸庄,国人追之;又败诸鹿门,栾施高强来奔。陈鲍分其室。晏子谓桓子:「必致诸公。让,德之主也。让,之谓懿德。凡有血气,皆有争心,故利不可强,思义为愈。义,利之本也,蕴利生孽,姑使无蕴乎,可以滋长。」桓子尽致诸公,而请老于莒。桓子召子山,私具幄幕器用从者之衣屦,而反棘焉。子商亦如之,而反其邑;子周亦如之,而与之夫于。反子城、子公、公孙捷,而皆益其禄;凡公子公孙之无禄者,私分之邑;国之贫约孤寡者,私与之粟,曰:「诗云:『陈锡载周。』能施也。桓公是以霸。」公与桓子莒之旁邑,辞。穆孟姬为之请高唐,陈氏始大。(左昭十年传)
齐侯疥遂痁,期而不瘳,诸侯之宾问疾者多在,梁丘据与裔款言于公曰:「吾事鬼神丰,于先君有加矣,今君疾病,为诸侯忧,是祝史之罪也。诸侯不知,其谓我不敬,君盍诛于祝固、史嚣以辞宾。」公说,告晏子。晏子曰:「日宋之盟,屈建问范会之德于赵武,曰:『夫子之家事治,言于晋国,竭情无私,其祝史祭祀,陈信不愧,其家事无猜,其祝史不祈。』建以语康王,康王曰:『神人无怨,宜夫子之光辅五君,以为诸侯主也。』」公曰:「据与款谓寡人能事鬼神,故欲诛于祝史,子称是语,何故?」对曰:「若有德之君,外内不废,上下无怨,动无违事,其祝史荐信,无愧心矣。是以鬼神用飨,国受其福,祝史与焉,其所以蕃祉老寿者,为信君使也,其言忠信于鬼神。其适遇淫君,外内颇邪,上下怨疾,动作辟违,从欲厌私,高台深池,撞钟舞女,斩刈民力,输掠其聚,以成其违,不恤后人,暴虐淫从,肆行非度,无所还忌,不思谤讟,不惮鬼神,神怒民痛,无悛于心,其祝史荐信,是言罪也,其盖夫数美,是矫诬也,进退无辞,则虚以求媚。是以鬼神不飨其国以祸之,祝史与焉,所以夭昏孤疾者,为暴君使也,其言僭嫚于鬼神。」公曰:「然则若之何?」对曰:「不可为也。山林之木,衡鹿守之;泽之萑蒲,舟鲛守之;薮之薪蒸,虞候守之;海之盐蜃,祈望守之。县鄙之人,入从其政;偪介之关,暴征其私;承嗣大夫,强易其贿。布常无艺,征敛无度;宫室日更,淫乐不违;内宠之妾肆夺于市,外宠之臣僭令于鄙;私欲养求,不给则应。民人苦病,夫妇皆诅,祝有益也,诅亦有损。聊、摄以东,姑、尤以西,其为人也多矣,虽其善祝,岂能胜亿兆人之诅?君若欲诛于祝史,修德而后可。」公说,使有司宽政,毁关去禁,薄敛已责。(左昭二十年传)
十二月,齐侯至自田,晏子侍于遄台,子犹驰而造焉。公曰:「唯据与我和夫?」晏子对曰:「据亦同也,焉得为和。」公曰:「和与同异乎?」对曰:「异。和,如羹焉,水火酰醢盐梅,以烹鱼肉,燀之以薪,宰夫和之,齐之以味,济其不及,以泄其过,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君臣亦然。君所谓可,而有否焉,臣献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谓否,而有可焉,臣献其可,以去其否。是以政平而不干,民无争心,故诗曰:『亦有和羹,既戒既平,鬷嘏无言,时靡有争。』先王之济五味,和五声也,以平其心,成其政也。声亦如味,一气、二体、三类、四物、五声、六律、七音、八风、九歌,以相成也;清浊大小,长短疾徐,哀乐刚柔,迟速高下,出入周疏,以相济也。君子听之,以平其心,心平德和,故诗曰:『德音不瑕。』今据不然,君所谓可,据亦曰可;君所谓否,据亦曰否。若以水济水,谁能食之;若琴瑟之专壹,谁能听之。同之不可也如是。」饮酒乐,公曰:「古而无死,其乐若何?」晏子对曰:「古而无死,则古之乐也,君何得焉!昔爽鸠氏始居此地,季萴因之,有逢伯陵因之,蒲姑氏因之,而后大公因之。古者无死,爽鸠氏之乐,非君所愿也。」(左昭二十年传)
齐有彗星,齐侯使禳之,晏子曰:「无益也,祇取诬焉。天道不謟,不贰其命,若之何禳之。且天之有彗也,以除秽也,君无秽德,又何禳焉;若德之秽,禳之何损。诗曰:『惟此文王,小心翼翼,照事上帝,聿怀多福,厥德不回,以受方国。』君无违德,方国将至,何患于彗。诗曰:『我无所监,夏后及商,用乱之故,民卒流亡。』若德回乱,民将流亡,祝史之为,无能补也。」公说,乃止。(左昭二十六年传)
齐有彗星,齐侯使祝禳之。晏子曰:「无益也,祇取诬焉。天道不謟,不贰其命,若之何禳之也。且天之有彗,以除秽也,君无秽德,又何禳焉;若德之秽,禳之何损。诗云:『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厥德不回,以受方国。』君无违德,方国将至,何患于彗。诗曰:『我无所监,夏后及商,用乱之故,民卒流亡。』若德之回乱,民将流亡,祝史之为,无能补也。」公说,乃止。(新序杂事)
齐景公时有彗星,使人禳之,晏子曰:「无益也,祇取诬焉。天道不闇,不贰其命,若之何禳之也。且天之有彗,以除秽也,君无秽德,又何禳焉;若德之秽,禳之何益。诗曰:『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厥德不回,以受方国。』君无回德,方国将至,何患于彗。诗曰:『我无所监,夏后及商,用乱之故,民卒流亡。』若德回乱,民将流亡,祝史之为,无能补也。」公说,乃止。(论衡变虚)
齐侯与晏子坐于路寝,公叹曰:「美哉室,其谁有此乎!」晏子曰:「敢问何谓也?」公曰:「吾以为在德。」对曰:「如君之言,其陈氏乎?陈氏虽无大德,而有施于民,豆、区、釜、锺之数,其取之公也薄,其施之民也厚。公厚敛焉,陈氏厚施焉,民归之矣。诗曰:『虽无德与女,式歌且舞。』陈氏之施,民歌舞之矣。后世若少惰,陈氏而不亡,则国其国也已。」公曰:「善哉!是可若何?」对曰:「唯礼可以已之。在礼家施不及国,民不迁,农不移,工贾不变,士不滥,官不滔,大夫不收公利。」公曰:「善哉!我不能矣。吾今而后知礼之可以为国也。」对曰:「礼之可以为国也久矣,与天地并,君令臣共,父慈子孝,兄爱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妇听,礼也。君令而不违,臣共而不贰,父慈而教,子孝而箴,兄爱而友,弟敬而顺,夫和而义,妻柔而正,姑慈而从,妇听而婉,礼之善物也。」公曰:「善哉!寡人今而后闻此礼之上也。」对曰:「先王所禀于天地以为其民也,是以先王上之。」(左昭二十六年传)
景公与晏子游于少海,登栢寝之台,而还望其国曰:「美哉!泱泱乎!堂堂乎!后世将孰有此?」晏子对曰:「其田成氏乎?」景公曰:「寡人有此国也,而曰田成氏有之,何也?」晏子对曰:「夫田成氏甚得齐民,其于民也,上之请爵禄行诸大臣,下之私大斗斛区釜以出贷,小斗斛区釜以收之。杀一牛,取一豆肉,余以食士;终岁布帛,取二制焉,余以衣士。故巿木之价不加贵于山,泽之鱼盐龟鳖蠃蚌不加贵于海。君重敛,而田成氏厚施。齐尝大饥,道旁饿死者,不可胜数也,父子相牵而趋田成氏者不闻不生,故周秦之民相与歌之曰:『讴乎其已乎苞乎,其往归田成氏乎。』诗曰:『虽无德与女,式歌且舞。』今田成氏之德,而民之歌舞,民德归之矣。故曰:其田成氏乎。」公泫然出涕曰:「不亦悲乎!寡人有国而田成氏有之,今为之奈何?」晏子对曰:「君何患焉!若君欲夺之,则近贤而远不肖,治其烦乱,缓其刑罚,振贫穷而恤孤寡,行恩惠而给不足,民将归君,则虽有十田成氏,其如君何。」(韩非子外储说右上)
十九年,齐使晏婴如晋,与叔向语。叔向曰:「晋,季世也,公厚赋为台池而不恤政,政在私门,其可久乎!」晏子然之。(史记晋世家)
晏子数谏景公,景公弗听,已而使于晋,与叔向私语曰:「齐国之政,其卒归于田氏矣。」(史记田敬仲完世家)
齐景公问晏子曰:「孔子为人何如?」晏子不对。公又复问,不对。景公曰:「以孔某语寡人者众矣,俱以贤人也,今寡人问之,而子不对,何也?」晏子对曰:「婴不肖,不足以知贤人。虽然,婴闻所谓贤人者,入人之国,必务合其君臣之亲,而弭其上下之怨。孔某之荆,知白公之谋,而奉之以石乞,君身几灭,而白公僇。婴闻贤人得上不虚,得下不危,言听于君必利人,教行下必于上,是以言明而易知也,行明而易从也,行义可明乎民,谋虑可通乎君臣。今孔某深虑同谋以奉贼,劳思尽知以行邪,劝下乱上,教臣杀君,非贤人之行也;入人之国,而与人之贼,非义之类也;知人不忠,趣之为乱,非仁义之也。逃人而后谋,避人而后言,行义不可明于民,谋虑不可通于君臣,婴不知孔某之有异于白公也,是以不对。」景公曰:「呜呼!贶寡人者众矣,非夫子,则吾终身不知孔某之与白公同也。」(墨子非儒)
墨子称景公问晏子以孔子而不对,又问三,皆不对。公曰:「以孔子语寡人者众矣,俱以为贤人,今问子而不对,何也?」晏子曰:「婴闻孔子之荆,知白公谋而奉之以石乞,劝下乱上,教臣弒君,非圣贤之行也。」诘之曰:「楚昭王之世,夫子应聘如荆,不用而反,周旋乎陈、宋、齐、卫。楚昭王卒,惠王立。十年,令尹子西乃召王孙胜以为白公。是时,鲁哀公十五年也,夫子自卫反鲁,居五年矣。白公立一年,然后乃谋作乱,乱作在哀公十六年秋也,夫子已卒十旬矣。墨子虽欲谤毁圣人,虚造妄言,奈此年世不相值何!」(孔丛子诘墨)
孔某之齐,见景公,景公说,欲封之以尼溪,以告晏子。晏子曰:「不可。夫儒,浩居而自顺者也,不可以教下;好乐而淫人,不可使亲治;立命而怠事,不可使守职;宗丧循哀,不可使慈民;机服勉容,不可使导众。孔某盛容修饰以蛊世,弦歌鼓舞以聚徒,繁登降之礼以示仪,务趋翔之节以观众。博学不可使议世,劳思不可以补民,絫寿不能尽其学,当年不能行其礼,积财不能赡其乐。繁饰邪术,以营世君,盛为声乐,以淫遇民,其道不可以期世。其学不可以导众。今君封之,以利齐俗,非所以导国先众。」公曰:「善。」于是厚其礼,留其封,敬见而不问其道,孔某乃恚怒于景公与晏子。(墨子非儒)
景公问政孔子,孔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景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岂得而食诸。」他日又复问政于孔子,孔子曰:「政在节财。」景公说,将欲以尼溪田封孔子。晏婴进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轨法,倨傲自顺不可以为下,崇丧遂哀,破产厚葬,不可以为俗,游说乞贷,不可以为国。自大贤之息,周室既衰,礼乐缺有间,今孔子盛容饰,繁登降之礼,趋详之节,累世不能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君欲用之以移齐俗,非所以先细民也。」后景公敬见孔子,不问其礼。异日,景公止孔子曰:「奉子以季氏,吾不能以季孟之间待之。」齐大夫欲害孔子,孔子闻之。景公曰:「吾老矣,弗能用也。」孔子遂行,反乎鲁。(史记孔子世家)
丞相史曰:「晏子有言:儒者华于言而寡于实,繁于乐而舒于民;久丧以害生,厚葬以伤业;礼烦而难行,道迂而难遵;称往古而言訾当世,贱所见而贵所闻;此人本枉,以己为拭。此颜异所以诛黜,而狄山死于匈奴也。处其位而非其朝,生乎世而讪其上,终以被戮而丧其躯,此独谁为负其累而蒙其殃乎。」(盐铁论论诽第二十四)
昔者齐景公问于晏子曰:「吾欲观于转附、朝儛,遵海而南,放于琅邪,吾何修而可以比于先王观也?」晏子对曰:「善哉问也。天子适诸侯曰巡狩,巡狩者,巡所守也;诸侯朝于天子曰述职,述职者,述所职也:无非事者。春省耕而补不足,秋省敛而助不给。夏谚曰:『吾王不游,吾何以休,吾王不豫,吾何以助,一游一豫,为诸侯度。』今也不然,师行而粮食,饥者弗食,劳者弗息,睊睊胥谗,民乃作慝,方命虐民,饮食若流,流连荒亡,为诸侯忧。从流下而忘反谓之流,从流上而忘反谓之连;从兽无厌谓之荒,乐酒无厌谓之亡。先王无流连之乐,荒亡之行,惟君所行也。」景公说,大戒于国,出舍于郊,于是始兴发,补不足,召大师曰:「为我作君臣相说之乐。」盖征招角招是也。其诗曰:「畜君何尤。」畜君者,好君也。(孟子梁惠王下)
曾子行,晏子从于郊,曰:「婴闻之,君子赠人以言,庶人赠人以财。婴贫,无财,请假于君子,赠吾子以言。乘舆之轮,太山之木也,示诸檃栝,三月五月为帱菜,敝而不反其常,君子之檃栝,不可不谨也,慎之。兰茞稿本,渐于蜜醴,一佩易之,正君渐于香酒,可谗而得也,君子之所渐,不可不慎也。」(荀子大略)
曾子从孔子于齐,齐景公以下卿礼聘曾子。曾子固辞,将行,晏子送之曰:「吾闻君子赠人以财,不若以言。今夫兰本三年,湛之以鹿醢,既成,则易以匹马,非兰本美也,愿子详其所湛,既得所湛,亦求所湛。吾闻君子居必择处,游必择士。居必择处,所以求士也;游必择士,所以修道也。吾闻反常移性者欲也,故不可不慎也。」(说苑杂言)
曾子从孔子之齐,齐景公以下卿之礼聘曾子。曾子固辞,将行,晏子送之曰:「吾闻之,君子遗人以财,不若善言。今夫兰本三年,湛之以鹿酳,既成噉之,则易之匹马,非兰之本性也,所以湛者善矣,愿子详其所湛者。夫君子居必择处,游必择方,仕必择君。择君所以求仕,择方所以修道,迁风移俗者,嗜欲移性,可不慎乎!」孔子闻之,曰:「晏子之言,君子哉!依贤者固不困,依富者固不穷,马蚿斩足而复行何也?以其辅之者众。」(家语六本)
晏婴子聘鲁,哀公问曰:「语曰:『莫三人而迷。』今寡人与一国虑之,鲁不免于乱何也?」晏子曰:「古之所谓『莫三人而迷』者,一人失之,二人得之,三人足以为众矣,故曰『莫三人而迷』。今鲁国之群臣以千百数,一言于季氏之私,人数非不众,所言者一人也,安得三哉。」(韩非子内储说上)
齐有北郭骚者,结罘罔,捆蒲苇,织萉屦,以养其母,犹不足,踵门见晏子曰:「愿乞所以养母。」晏子之仆谓晏子曰:一此齐国之贤者也。其义不臣乎天子,不友乎诸侯;于利不苟取,于害不苟免。今乞所以养母,是说夫子之义也,必与之。」晏子使人分仓粟,分府金而遗之,辞金而受粟。有间,晏子见疑于齐君,出奔,过北郭骚之门而辞,北郭骚沐浴而出,见晏子曰:「夫子将焉过?」晏子曰:「见疑于齐君,将出奔。」北郭子曰:「夫子勉之矣!」晏子上车太息而叹曰:「婴之亡岂不宜哉,亦不知士甚矣!」晏子行,北郭子召其友而告之曰:「说晏子之义,而尝乞所以养母焉。言闻之曰:『养及亲者身伉其难。』今晏子见疑,吾将以身死白之。」着衣冠,令其友操剑奉笥而从,造于君庭,求复者曰:「晏子,天下之贤者也,去,则齐国必侵矣。必见国之侵也,不若先死,请以头托白晏子也。」因谓其友曰:「盛吾头于笥中,奉以托。」退而自刎也。其友因奉以托。其友谓观者曰:「北郭子为国故死,吾将为北郭子死也。」又退而自刎。齐君闻之,大骇,乘驲而自追晏子,及之国郊,请而反之。晏子不得已而反,闻北郭骚之以死白己也,曰:「婴之亡岂不宜哉,亦愈不知士甚矣!」(吕氏春秋士节)
北郭骚踵见晏子曰:「窃悦先生之义,愿乞所以养母者。」晏子使人分仓粟府金而遗之,辞金而受粟有间,晏子见疑于景公,出奔,北郭子召其友而告之曰:「吾悦晏子之义,而尝乞所以养母者。吾闻之曰:『养及亲者身更其难。』今晏子见疑,吾将以身白之。」遂造公庭,求复者曰:「晏子,天下之贤者也,今去齐国,齐国必侵矣。方必见国之侵也,不若先死,请绝颈以白晏子。」逡巡而退,因自杀也。公闻之,大骇,乘驰而自追晏子,及之国郊,请而反之。晏子不得已而反之,闻北郭子之以死白己也,太息而叹曰:「婴不肖,罪过固其所也,而士以身明之,哀哉!」(说苑复恩)
晏子之晋,见反裘负刍息于涂者,以为君子也,使人问焉,曰:「曷为而至此?」对曰:「齐人累之,名为越石父。」晏子曰:「嘻!」遽解左骖以赎之,载而与归。至舍,弗辞而入,越石父怒,请绝。晏子使人应之曰:「婴未尝得交也,今免子于患,吾于子犹未邪?」越石父曰:「吾闻君子屈乎不己知者,而伸乎己知者,吾是以请绝也。」晏子乃出见之,曰:「向也见客之容而已,今也见客之志。婴闻察实者不留声,观行者不讥辞,婴可以辞而无弃乎?」越石父曰:「夫子礼之,敢不敬从。」晏子遂以为客。俗人有功则德,德则骄,今晏子功免人于阨矣,而反屈下之,其去俗亦远矣,此令功之道也。(吕氏春秋观世)
晏子之晋,见披裘负刍息于途者,以为君子也,使人问焉,曰:「曷为而至此?」对曰:「齐人累之,吾名曰越石甫。」晏子曰:「嘻!」遽解左骖以赎之,载而与归。至舍,不辞而入。越石甫怒而请绝。晏子使人应之曰:「婴未尝得交也,今免子于患,吾于子犹未可耶?」越石甫曰:「吾闻君子诎乎不知己,而信乎知己者,吾是以请绝也。」晏子乃出见之,曰:「向也见客之容,而今也见客之意。婴闻察实者不留声。观行者不几辞,婴可以辞而无弃乎?」越石甫曰:「夫子礼之,敢不敬从。」晏子遂以为上客。俗人之有功则德,德则骄,晏子有功免人于厄,而反诎下之,其去俗亦远矣,此全功之道也。(新序节士)
晏子聘鲁,上堂则趋,授玉则跪。子贡怪之,问孔子曰:「晏子知礼乎?今者晏子来聘鲁,上堂则趋,授玉则跪,可也?」孔子曰:「其有方矣,待其见我,我将问焉。」俄而晏子至,孔子问之,晏子对曰:「夫上堂之礼,君行一,臣行二。今君行疾,臣敢不趋乎?今君之授币也卑,臣敢不跪乎?」孔子曰:「善!礼中又有礼。赐,寡使也,何足以识礼也。」诗曰:「礼仪卒度,笑语卒获。」晏子之谓也。(韩诗外传四)
晏子聘于鲁,堂上不趋,晏子趋;授玉不跪,晏子跪。门人怪而问于孔子,孔子不知,问于晏子,晏子解之,孔子乃晓。(论衡知实)
传曰:齐景公问晏子:「为人何患?」晏子对曰:「患夫社鼠。」景公曰:「何谓社鼠?」晏子曰:「社鼠出窃于外,入托于社,灌之恐坏墙,熏之恐烧木,此鼠之患。今君之左右,出则卖君以要利,入则托君不罪乎乱法,君又并覆而育之,此社鼠之患也。」景公曰:「呜呼!岂其然?」「人有巿酒而甚美者,置表甚长,然至酒酸而不售。问里人其故,里人曰:『公之狗甚猛,而人有持器而欲往者,狗輙迎而啮之,是以酒酸不售也。』士欲白万乘之主,用事者迎而啮之,亦国之恶狗也。左右者为社鼠,用事者为恶狗,此国之大患也。」诗曰:「瞻彼中林,侯薪侯蒸。」言朝廷皆小人也。(韩诗外传七)
齐有得罪于景公者,景公大怒,缚置之殿下,召左右肢解之,敢谏者诛。晏子左手持头,右手磨刀,仰而问曰:「古者明王圣主,其肢解人不审从何肢解始也?」景公离席曰:「纵之,罪在寡人。」诗曰:「好是正直。」(韩诗外传八)
齐景公出弋昭华之池,颜邓聚主鸟而亡之,景公怒而欲杀之。晏子曰:「夫邓聚有死罪四,请数而诛之。」景公曰:「诺。」晏子曰:「邓聚为吾君主鸟而亡之,是罪一也;使吾君以鸟之故而杀人,是罪二也;使四国诸侯闻之,以吾君重鸟而轻士,是罪三也;天子闻之,必将贬绌吾君,危其社稷,绝其宗庙,是罪四也。此四罪者,故当杀无赦,臣请加诛焉。」景公曰:「止!此亦吾过矣。愿夫子为寡人敬谢焉。」诗曰:「邦之司直。」(韩诗外传九)
景公好弋,使烛雏主鸟而亡之,景公怒而欲杀之。晏子曰:「烛雏有罪,请数之以罪乃杀之。」景公曰:「可。」于是乃召烛雏数之景公前,曰:「汝为吾君主鸟而亡之,是一罪也;使吾君以鸟之故杀人,是二罪也;使诸侯闻之,以吾君重鸟而轻士,是三罪也。数烛雏罪已毕,请杀之。」景公曰:「止!勿杀而谢之。」(说苑正谏)
晏子之妻使人布衣纻表,田无宇讥之曰:「出于室何为者也?」晏子曰:「家臣也。」田无宇曰:「位为中卿,食田七十万,何用是人为畜之?」晏子曰:「弃老取少谓之瞽,贵而忘贱谓之乱,见色而说谓之逆,吾岂以逆乱瞽之道哉!」(韩诗外传九)
齐景公游于牛山之上,而北望齐曰:「美哉国乎!郁郁泰山,使古而无死者,则寡人将去此而何之?」俯而泣沾襟。国子、高子曰:「然。臣赖君之赐,疏食恶肉,可得而食也,驽马柴车,可得而乘也,且犹不欲死,况君乎!」俯泣。晏子曰:「乐哉!今日婴之游也,见怯君一而谀臣二。使古而无死者,则太公至今犹存,吾君方今将被蓑笠而立乎畎亩之中,惟事之恤,何暇念死乎!」景公惭而举觞自罚,因罚二臣。(韩诗外传十)
齐景公游于牛山,北临其国城而流涕曰:「美哉国乎!郁郁芊芊,若何滴滴去此国而死乎?使古无死者,寡人将去斯而之何?」史孔、梁丘据皆从而泣,曰:「臣赖君之赐,疏食恶肉,可得而食,驽马棱车,可得而乘也,且犹不欲死,而况吾君乎!」晏子独笑于旁,公雪涕而顾晏子曰:「寡人今日之游悲,孔与据皆从寡人而泣,子之独笑何也?」晏子对曰:「使贤者常守之,则太公、桓公将常守之矣;使有勇者而常守之,则庄公、灵公将常守之矣。数君者将守之,吾君方将被蓑笠而立乎畎亩之中,唯事之恤,行假念死乎?则吾君又安得此位而立焉?以其迭处之,迭去之,至于君也,而独为之流涕,是不仁也。见不仁之君,见谄谀之臣,臣见此二者,臣之所为独窃笑也。」景公惭焉;举觞自罚,罚二臣者各二觞焉。(列子力命篇)
齐景公遣晏子南使楚,楚王闻之,谓左右曰:「齐遣晏子使寡人之国几至矣。」左右曰:「晏子,天下之辩士也,与之议国家之务,则不如也;与之论往古之术,则不如也。王独可以与晏子坐,使有司束人过王,王问之,使言齐人善盗,故束之,是宜可以困之。」王曰:「善。」晏子至,即与之坐图国之急务,辩当世之得失,再举再穷,王默然无以续语。居有闲,束徒以过之,王曰:「何为者也?」有司对曰:「是齐人善盗,束而诣吏。」王欣然大笑曰:「齐乃冠带之国,辩士之化,固善盗乎?」晏子曰:「然固取之,王不见夫江南之树乎?名橘,树之江北,则化为枳。何则?地土使然尔。夫子处齐之时,冠带而立,俨有伯夷之廉,今居楚而善盗,意土地之化使然尔,王又何怪乎!」诗曰:「无言不雠,无德不报。」(韩诗外传十)
晏子将使荆,荆王闻之,谓左右曰:「晏子,贤人也,今方来,欲辱之,何以也?」左右对曰:「为其来也,臣请缚一人过王而行。」于是荆王与晏子立语,有缚一人过王而行,王曰:「何为者也?」对曰:「齐人也。」王曰:「何坐?」曰:「坐盗。」王曰:「齐人固盗乎?」晏子反顾之曰:「江南有橘,齐王使人取之,而树之于江北,生不为橘,乃为枳。所以然者何?其土地使之然也。今齐人居齐不盗,来之荆而盗,得无土地使之然乎?」荆王曰:「吾欲伤子,而反自中也。」(说苑奉使)
齐景公出田,十有七日而不反,晏子乘而往,比至,衣冠不正。景公见而怪之,曰:「夫子何遽乎?得无有急乎?」晏子对曰:「然,有急,国人皆以君为恶民好禽。臣闻之,鱼鳖厌深渊而就干浅,故得于钓网;禽兽厌深山而下于都泽,故得于田猎。今君出田十有七日而不反,不亦过乎!」景公曰:「不然。为宾客莫应待邪,则行人子牛在;为宗庙而不血食邪,则祝人太宰在;为狱不中邪,则大理子几在,为国家有余不足邪,则巫贤在。寡人有四子,犹有四肢也,而得代焉,不可患焉。」晏子曰:「然,人心有四肢而得代焉,则善矣;令四肢无心十有七日,不死乎!」景公曰:「善哉言!」遂援晏子之手,与骖乘而归。若晏子者,可谓善谏矣。(韩诗外传十)
夫子适齐,晏子就其馆,既宴其私焉,曰:「齐其危矣,譬若载无辖之车以临千仞之谷,其不颠覆,亦难冀也。子吾心也,子以齐为游息之馆,当或可救,子幸不吾隐也。」夫子曰:「夫死病无可为医。夫政令者,人君之御辔,所以制下也。今齐君失之已久矣,子虽欲挟其辀而扶其轮,良弗及也。抑犹可以终齐君及子之身,过此以往,齐其田氏矣。」(孔丛子嘉言)
景公谓太卜曰:「子之道何能?」对曰:「能动地。」晏子往见公,公曰:「寡人问太卜曰:『子之道何能?』对曰:『能动地。』地可动乎?」晏子默然不对,出,见太卜曰:「昔吾见句星在房心之间,地其动乎?」太卜曰:「然。」晏子出,太卜走往见公曰:「臣非能动地,地固将动也。」田子阳闻之,曰:「晏子默然不对者,不欲太卜之死;往见太卜者,恐公之欺也。晏子可谓忠于上而惠于下矣。」(淮南子道应训)
齐景公问太卜曰:「子之道何能?」对曰:「能动地。」晏子往见公,公曰:「寡人问太卜曰:『子道何能?』对曰:『能动地。』地固可动乎?」晏子嘿然不对,出,见太卜曰:「昔吾见钩星在房心之间,地其动乎?」太卜曰:「然。」晏子出,太卜走见公:「臣非能动地,地固将自动。」(论衡变虚)
景公谓晏子曰:「晋,大国也,使人来,将观吾政也。今子怒大国之使者,将奈何?」晏子曰:「夫范昭之为人,非陋而不识礼也。且欲试吾君臣,故绝之也。」景公谓太师曰:「子何以不为客调成周之乐乎?」太师对曰:「夫成周之乐,天子之乐也,若调之,必人主舞之。今范昭人臣也,而欲舞天子之乐,臣故不为也。」范昭归以告平公曰:「齐未可伐也。臣欲试其君,而晏子识之;臣欲犯其礼,而太师知之。」仲尼闻之,曰:「夫不出于樽俎之间而知千里之外,其晏子之谓也,可谓折冲矣,而太师其与焉。」(新序杂事)
齐景公饮酒而乐,释衣冠,自鼓缶,谓侍者曰:「仁人亦乐是夫?」梁丘子曰:「仁人耳目,亦犹人也,奚为独不乐此也。」公曰:「速驾迎晏子。」晏子朝服以至,公曰:「寡人甚乐此乐也,愿与夫子共之,请去礼。」晏子对曰:「君之言过矣!齐国五尺之童子,力尽胜婴,而又胜君,所以不敢乱者,畏礼也。上若无礼,无以使其下;下若无礼,无以事其上。夫麋鹿唯无礼,故父子同麀;人之所以贵于禽兽者,以有礼也。诗曰:『人而无礼,胡不遄死。』故礼不可去也。」公曰:「寡人无良,左右淫湎寡人,以至于此,请杀之。」晏子曰:「左右何罪?君若好礼,左右有礼者至,无礼者去;君若恶礼,亦将如之。」公曰:「善!请革衣冠,更受命。」乃废酒而更尊,朝服而坐。觞三行,晏子趋出。(新序剌奢)
齐景公问于晏子曰:「寡人欲从夫子而善齐国之政。」对曰:「婴闻之,国具官而后政可善。」景公作色曰:「齐国虽小,则何为不具官乎?」对曰:「此非臣之所复也。昔先君桓公,身体堕懈,辞令不给,则隰朋侍;左右多过,刑罚不中,则弦章侍;居处肆纵,左右慑畏,则东郭牙侍;田野不修,人民不安,则宁戚侍;军吏怠,戎士偷,则王子成父侍;德义不中。信行衰微,则筦子侍。先君能以人之长续其短,以人之厚补其薄,是以辞令穷远而不逆,兵加于有罪而不顿,是故诸侯朝其德,而天子致其胙。今君之失多矣,未有一士以闻者也,故曰未具。」景公曰:「善!吾闻高缭与夫子游,寡人请见之。」晏子曰:「臣闻为地战者不能成王,为禄仕者不能成政。若高缭与婴为兄弟久矣,未尝干婴之过,补婴之阙,特进仕之臣也,何足以补君。」(说苑君道)
高缭仕于晏子,晏子逐之,左右谏曰:「高缭之事夫子三年,曾无以爵位,而逐之,其义可乎?」晏子曰:「婴仄陋之人也,四维之然后能直,今此子事吾三年,未尝弼吾过,是以逐之也。」(说苑臣术)
齐景公出猎,上山见虎,下泽见蛇,归召晏子而问之,曰:「今日寡人出猎,上山则见虎,下泽则见蛇,殆所谓之不祥也。」晏子曰:「国有三不祥,是不与焉。夫有贤而不知,一不祥;知而不用,二不祥;用而不任,三不祥也。所谓不祥,乃若此者也。今上山见虎,虎之室也;下泽见蛇,蛇之穴也。如虎之室,如蛇之穴,而见之,曷为不祥也?」(说苑君道)
晏子没十有七年,景公饮诸大夫酒,公射出质,堂上唱善若出一口。公作色太息,播弓矢。弦章入,公曰:「章!自吾失晏子,于今十有七年,未尝闻吾过不善,今射出质,而唱善者若出一口。」弦章对曰:「此诸臣之不肖也。知不足以知君之不善,勇不足以犯君之颜色,然而有一焉。臣闻之,君好之,则臣服之;君嗜之,则臣食之。夫尺蠖食黄则其身黄,食苍则其身苍,君其犹有谄人言乎!」公曰:「善!今日之言,章为君,我为臣。」是时,海人入鱼,公以五十乘赐弦章。归,鱼乘塞涂,抚其御之手曰:「曩之唱善者,皆欲若鱼者也。昔者晏子辞赏以正君,故过失不掩;今诸臣谄谀以干利,故出质而唱善如出一口。今所辅于君未见于众而受若鱼,是反晏子之义,而顺谄谀之欲也。」固辞鱼不受。君子曰:「弦章之廉,乃晏子之遗行也。」(说苑君道)
晏子侍于景公,朝寒,请进热食,对曰:「婴非君之厨养臣也,敢辞。」公曰:「请进服裘。」对曰:「婴非田泽之臣也,敢辞。」公曰:「然夫子于寡人奚为者也?」对曰:「社稷之臣也。」公曰:「何谓社稷之臣?」对曰:「社稷之臣,能立社稷,辨上下之宜,使得其理;制百官之序,使得其宜;作为辞令,可分布于四方。」自是之后,君不以礼,不见晏子也。(说苑臣术)
齐侯问于晏子曰:「忠臣之事其君,何若?」对曰:「有难不死,出亡不送。」君曰:「裂地而封之,疏爵而贵之,吾有难不死,出亡不送,可谓忠乎?」对曰:「言而见用,终身无难,臣何死焉;谋而见从,终身不亡,臣何送焉。若言不见用,有难而死之,是妄死也;谏而不见从,出亡而送,是诈为也。故忠臣者能纳善于君,而不能与君陷难者也。」(说苑臣术)
齐侯问于晏子曰:「忠臣之事君也何若?」对曰:「有难不死,出亡不送。」君曰:「列地而与之,疏爵而贵之,君有难不死,出亡不送,可谓忠乎?」对曰:「言而见用,终身无难,臣奚死焉;谏而见从,终身不亡,臣奚送焉。若言不见用,有难而死,是妄死也;谏不见从,出亡而送,是诈为也。故忠臣也者,能尽善与君,而不能与陷于难。」(新序杂事)
齐詹问于晏子曰:「忠臣之事其君也若何?」对曰:「有难不死,出亡不送。」詹曰:「列地而予之,疏爵而贵之,君有难不死,出亡不送,可谓忠乎?」对曰:「言而见用,臣奚死焉;谏而见从,终身不亡,臣奚送焉。若言不见用,有难而死,是妄死也;谏而不见从,出亡而送,是诈伪也。故忠臣者能尽善于君,不能与陷于难。」(论衡定贤)
晏子朝,乘敝车,驾驽马。景公见之,曰:「嘻!夫子之禄寡耶?何乘不任之甚也?」晏子对曰:「赖君之赐,得以寿三族,及国交游,皆得生焉。臣得暖衣饱食,敝车驽马以奉其身,于臣足矣。」晏子出,公使梁丘据遗之辂车乘马,三返不受。公不悦,趣召晏子。晏子至,公曰:「夫子不受,寡人亦不乘。」晏子对曰:「君使臣临百官之吏,节其衣服饮食之养,以先齐国之人,然犹恐其侈靡而不顾其行也。今辂车乘马,君乘之上,臣亦乘之下,民之无义,侈其衣食而不顾其行者,臣无以禁之。」遂让不受也。(说苑臣术)
景公饮酒,陈桓子侍,望见晏子,而复于公曰:「请浮晏子。」公曰:「何故也?」对曰:「晏子衣缁布之衣,麋鹿之裘,栈轸之车,而驾驽马以朝,是隐君之赐也。」公曰:「诺。」酌者奉觞而进之,曰:「君命浮子。」晏子曰:「何故也?」陈桓子曰:「君赐之卿位,以尊其身,宠之百万,以富其家,群臣之爵莫尊于子,禄莫厚于子。今子衣缁布之衣,麋鹿之裘,栈轸之车,而驾驽马以朝,则是隐君之赐也,故浮子。」晏子避席曰:「请饮而后辞乎?其辞而后饮乎?」公曰:「辞然后饮。」晏子曰:「君赐卿位,以显其身,婴不敢为显受也,为行君令也;宠之百万,以富其家,婴不敢为富受也,为通君赐也。臣闻古之贤臣,有受厚赐而不顾其国族,则过之;临事守职不胜其任,则过之。君之内隶,臣之父兄,若有离散在于野鄙者,此臣之罪也;君之外隶,臣之所职,若有播亡在四方者,此臣之罪也;兵革不完,战车不修,此臣之罪也。若夫敝车驽马以朝主者,非臣之罪也。且臣以君之赐,臣父之党无不乘车者,母之党无不足于衣食者,妻之党无冻馁者,国之简士待臣而后举火者数百家。如此,为隐君之赐乎,彰君之赐乎?」公曰:「善。为我浮桓子也。」(说苑臣术)
晏子方食,君之使者至,分食而食之,晏子不饱。使者返,言之景公。景公曰:「嘻!夫子之家若是其贫也。寡人不知也,是寡人之过也。」令吏致千家之县一于晏子,晏子再拜而辞曰:「婴之家不贫,以君之赐,泽覆三族,延及交游,以振百姓,君之赐也厚矣,婴之家不贫也。婴闻之,厚取之君而厚施之人,代君为君也,忠臣不为也;厚取之君而藏之,是筐箧存也,仁人不为也;厚取之君而无所施之,身死而财迁,智者不为也。婴也闻为人臣,进不事上以为忠,退不克下以为廉,八升之布,一豆之食足矣。」使者三返,遂辞不受也。(说苑臣术)
梁丘据谓晏子曰:「吾至死不及夫子矣!」晏子曰:「婴闻之,为者常成,行者常至。婴非有异于人也,常为而不置,常行而不休者,故难及也。」(说苑建本)
晏子饮景公酒,令器必新,家老曰:「财不足,请敛于民。」晏子曰:「止!夫乐者上下同之,故天子与天下,诸侯与境内,自大夫以下各与其僚,无有独乐。今上乐其乐,下伤其费,是独乐者也,不可。」(说苑贵德)
景公探爵鷇,鷇弱,故反之。晏子闻之,不待请而入,见景公汗出,惕然,晏子曰:「君胡为者也?」景公曰:「我探爵鷇,鷇弱,故反之。」晏子逡巡北面再拜而贺之:「吾君有圣王之道矣。」景公曰:「寡人入探爵鷇,鷇弱,故反之,其当圣王之道者何也?」晏子对曰:「君探爵鷇,鷇弱,故反之,是长幼也。吾君仁爱,禽兽之加焉,而况于人乎!此圣王之道也。」(说苑贵德)
景公睹婴儿有乞于途者,公曰:「是无归夫?」晏子对曰:「君存,何为无归?使养之,可立而以闻。」(说苑贵德)
景公游于寿宫,睹长年负薪而有饥色,公悲之,喟然叹曰:「令吏养之!」晏子曰:「臣闻之,乐贤而哀不肖,守国之本也。今君爱老而恩无不逮,治国之本也。」公笑,有喜色。晏子曰:「圣王见贤以乐贤,见不肖以哀不肖,今请求老弱之不养,鳏寡之不室者,论而供秩焉。」景公曰:「诺。」于是老弱有养,鳏寡有室。(说苑贵德)
晏子治东阿三年,景公召而数之曰:「吾以子为可,而使子治东阿,今子治而乱,子退而自察也,寡人将加大诛于子。」晏子对曰:「臣请改道易行而治东阿,三年不治,臣请死之。」景公许之。于是明年上计,景公迎而贺之曰:「甚善矣!子之治东阿也。」晏子对曰:「前臣之治东阿也,属托不行,货赂不至,陂池之鱼,以利贫民,当此之时,民无饥者,而君反以罪臣;今臣之后治东阿也,属托行,货赂至,并会赋敛,仓库少内,便事左右,陂池之鱼,入于权家,当此之时,饥者过半矣,君乃反迎而贺。臣愚不能复治东阿,愿乞骸骨,避贤者之路。」再拜便辟,景公乃下席而谢之曰:「子强复治东阿,东阿者,子之东阿也,寡人无复与焉。」(说苑政理)
晏子治阿三年,毁闻于朝,公不悦,召而将免焉。晏子辞曰:「臣知过矣,请复之。」三年而举国善之,谣言四达,公将致其所以赏,晏子辞焉。公曰:「何谓也?」晏子对曰:「昔者臣之所治,君之所当取也,而更得罪焉;今者臣之所治,君之所当诛也,而更得赏焉,非臣之情,臣不愿也。」子华子闻之曰:「晏子可谓直而不阿者矣。晏子之辞受,其可以训矣,齐之芜也固宜。」(子华子北宫子仕)
齐侯问于晏子曰:「为政何患?」对曰「患善恶之不分。」公曰:「何以察之?」对曰:「审择左右,左右善,则百僚各得其所宜而善恶分。」孔子闻之曰:「此言也信矣。善言进则不善无由入矣;不进善言,则善无由入矣。」(说苑政理)
景公好妇人而丈夫饰者,国人尽服之,公使吏禁之曰:「女子而男子饰者,裂其衣,断其带。」裂衣断带,相望而不止。晏子见,公曰:「寡人使吏禁女子而男子饰者,裂其衣,断其带,相望而不止者,何也?」对曰:「君使服之于内,而禁之于外,犹悬牛首于门而求买马肉也。公胡不使内勿服,则外莫敢为也。」公曰:「善。」使内勿服,不旋月而国莫之服也。(说苑政理)
齐人甚好毂击,相犯以为乐,禁之不止。晏子患之,乃为新车良马,出与人相犯也,曰:「毂击者不祥,臣其祭祀不顺,居处不敬乎?」下车弃而去之,然后国人乃不为。故曰:「禁之以制,而身不先行也,民不肯止。故化其心,莫若教也。」(说苑政理)
晏子所与同衣食者百人,而天下之士亦至。(说苑尊贤)
景公为台,台成,又欲为钟。晏子谏曰:「君不胜欲,为台,今复欲为钟,是重敛于民,民之哀矣。夫敛民之哀而以为乐,不祥。」景公乃止。(说苑正谏)
景公有马,其圉人杀之,公怒,援戈将自击之。晏子曰:「此不知其罪而死,臣请为君数之,令知其罪而杀之。」公曰:「诺。」晏子举戈而临之曰:「汝为吾君养马而杀之,而罪当死;汝使吾君以马之故杀圉人,而罪又当死;汝使吾君以马故杀人,闻于四邻诸侯,汝罪又当死。」公曰:「夫子释之!夫子释之!勿伤吾仁也。」(说苑正谏)
景公正昼被发乘六马,御妇人,以出正闺,刖跪击其马而反之,曰:「尔非吾君也。」公惭而不朝。晏子睹裔敖而问曰:「君何故不朝?」对曰:「昔者君正昼被发乘六马,御妇人出正闺,刖跪击其马而反之,曰:『尔非吾君也。』公惭而反,不果出,是以不朝。」晏子入见,公曰:「昔者寡人有罪,被发乘六马以出正闺,刖跪击其马而反之,曰:『尔非吾君也。』寡人以天子大夫之赐,得率百姓以守宗庙,今见戮于刖跪,以辱社稷,吾犹可以齐于诸侯乎?」晏子对曰:「君无恶焉。臣闻之,下无直辞,上无隐君;民多讳言,君有骄行。古者明君在上,下有直辞,君上好善,民无讳言。今君有失行,而刖跪有直辞,是君之福也,故臣来庆,请赏之,以明君之好善;礼之,以明君之受谏。」公笑曰:「可乎?」晏子曰:「可。」于是令刖跪倍资无正,时朝无事。(说苑正谏)
景公饮酒,移于晏子家,前驱报闾曰:「君至。」晏子被玄端立于门曰:「诸侯得微有故乎?国家得微有故乎?君何为非时而夜辱?」公曰:「酒醴之味,金石之声,愿与夫子乐之。」晏子对曰:「夫布荐席,陈簠簋者有人,臣不敢与焉。」公曰:「移于司马穰苴之家。」前驱报闾曰:「君至。」司马穰苴介冑操戟立于门曰:「诸侯得微有兵乎?大臣得微有叛者乎?君何为非时而夜辱?」公曰:「酒醴之味,金石之声,愿与夫子乐之。」对曰:「夫布荐席,陈簠簋者有人,臣不敢与焉。」公曰:「移于梁邱据之家。」前驱报闾曰:「君至。」梁邱据左操瑟,右挈竽,行歌而至,公曰:「乐哉!今夕吾饮酒也。微彼二子者,何以治吾国;微此一臣者,何以乐吾身。」贤圣之君,皆有益友,无偷乐之臣,景公弗能及,故两用之,仅得不亡。(说苑正谏)
晏子复于景公曰:「朝居严乎?」公曰:「朝居严,则曷害于治国家哉?」晏子对曰:「朝居严则下无言,下无言则上无闻矣。下无言则谓之喑,上无闻则谓之聋,聋喑则非害治国家如何也?且合菽粟之微以满仓廪,合疏缕之纬以成帏幕,太山之高,非一石也,累卑然后高也。夫治天下者,非用一士之言也,固有受而不用,恶有距而不入者哉!」(说苑正谏)
晏子使吴,吴王谓行人曰:「吾闻晏婴盖北方之辩于辞习于礼者也,命傧者:客见则称天子。」明日,晏子有事,行人曰:「天子请见。」晏子憱然者三,曰:「臣受命敝邑之君,将使于吴王之所,不佞而迷惑入于天子之朝,敢问吴王恶乎存?」然后吴王曰:「夫差请见。」见以诸侯之礼。(说苑奉使)
晏子使吴,吴王曰:「寡人得寄僻处蛮夷之乡,希见教君子之行,请私而毋为罪。」晏子憱然避位矣。王曰:「吾闻齐君盖贼以慢,野以□,吾子容焉何甚也?」晏子逡巡而对曰:「臣闻之,精事不通,麤事不能者必劳;大事不得,小事不为者必贫;大者不能致人,小者不能至人之门者必困。此臣之所以任也,如臣岂能以道食人者哉!」晏子出,王笑曰:「今日吾讥晏子也,犹裸而訾高橛者。」(说苑奉使)
景公使晏子使于楚,楚王进橘置削,晏子不剖而并食之。楚王曰:「橘当去剖。」晏子对曰:「臣闻之,赐人主前者瓜桃不削,橘柚不剖。今万乘无教,臣不敢剖,然臣非不知也。」(说苑奉使)
晏子使楚,晏子短,楚人为小门于大门之侧,而延晏子。晏子不入,曰:「使至狗国者从狗门入,今臣使楚,不当从此门。」傧者更从大门入,见楚王,王曰:「齐无人耶?」晏子对曰:「齐之临淄三百闾,张袂成帷,挥汗成雨,比肩继踵而在,何为无人?」王曰:「然则何为使子?」晏子对曰:「齐命使各有所主,其贤者使贤主,不肖者使不肖主,婴最不肖,故宜使楚耳。」(说苑奉使)
齐侯问于晏子曰:「当今之时,诸侯孰危?」对曰:「莒其亡乎。」公曰:「奚故?」对曰:「地侵于齐,货竭于晋,是以亡也。」(说苑权谋)
齐景公尝赏赐及后宫,文绣被台榭,菽粟食凫鴈,出而见殣,谓晏子曰:「此何为死?」晏子对曰:「此餧而死。」公曰:「嘻!寡人之无德也何甚矣!」晏子对曰:「君之德着而彰,何为无德也?」景公曰:「何谓也?」对曰:「君之德及后宫与台榭,君之玩物衣以文绣,君之凫鴈食以菽粟,君之营内自乐,延及后宫之族,何为其无德也!顾臣愿有请于君,由君之意,自乐之心,推而与百姓同之,则何殣之有!君不推此而苟营内好私,使财货偏有所聚,菽粟币帛腐于囷府,惠不遍加于百姓,公心不周乎国,则桀纣之所以亡也。夫士民之所以叛,由偏之也。君如察臣婴之言,推君之盛德,公布之于天下,则汤武可为也,一殣何足恤哉!」(说苑至公)
齐景公问晏子曰:「寡人自以坐地,二三子皆坐地,吾子独搴草而坐之,何也?」晏子对曰:「婴闻之,唯丧与狱坐于地。今不敢以丧狱之事侍于君矣。」(说苑杂言)
齐景公为露寝之台,成,而不通焉。柏常骞曰:「为台甚急,台成,君何为不通焉?」公曰:「然。枭昔者鸣,其声无不为也,吾恶之甚,是以不通焉。」柏常骞曰:「臣请禳而去之。」公曰:「何具?」对曰:「筑新室,为置白茅焉。」公使为室成,置白茅焉。柏常骞夜用事,明日,问公曰:「今昔闻枭声乎?」公曰:「一鸣而不复闻。」使人往视之,枭当陛布翼伏地而死。公曰:「子之道若此其明也,亦能益寡人寿乎?」对曰:「能。」公曰:「能益几何?」对曰:「天子九,诸侯七,大夫五。」公曰:「亦有征兆之见乎?」对曰:「得寿,地且动。」公喜,令百官趣具骞之所求。柏常骞出,遭晏子于涂,拜马前辞曰:「骞为君禳枭而杀之,君谓骞曰:『子之道若此其明也,亦能益寡人寿乎?』骞曰:『能。』今且大祭为君请寿,故将往以闻。」晏子曰:「嘻!亦善矣,能为君请寿也。虽然,吾闻之,惟以政与德顺乎神,为可以益寿,今徒祭可以益寿乎?然则福名有见乎?」对曰:「得寿,地将动。」晏子曰:「骞,昔吾见维星绝,枢星散,地其动,汝以是乎?」柏常骞俯有间,仰而对曰:「然。」晏子曰:「为之无益,不为无损也。薄赋敛,无费民,且令君知之。」(说苑辨物)
齐大旱之时,景公召群臣问曰:「天不雨久矣,民且有饥色,吾使人卜之,祟在高山广水,寡人欲少赋敛以祠灵山可乎?」群臣莫对。晏子进曰:「不可,祠此无益也。夫灵山固以石为身,以草木为发,天久不雨,发将焦,身将热,彼独不欲雨乎?祠之无益。」景公曰:「不然,吾欲祠河伯可乎?」晏子曰:「不可,祠此无益也。夫河伯以水为国,以鱼鳖为民,天久不雨,水泉将下,百川竭,国将亡,民将灭矣,彼独不用雨乎?祠之何益!」景公曰:「今为之奈何?」晏子曰:「君诚避宫殿,暴露,与灵山河伯共忧,其幸而雨乎。」于是景公出野暴露三日,天果大雨,民尽得种树。景公曰:「善哉!晏子之言可无用乎,其惟有德也。」(说苑辨物)
景公畋于梧邱,夜犹蚤,公姑坐睡,而梦有五丈夫北面幸卢称无罪焉。公觉,召晏子而告其所梦。公曰:「我其尝杀不辜而诛无罪耶?」晏子对曰:「昔者先君灵公畋,五丈夫罟而骇兽,故杀之,断其首而葬之,曰『五丈夫之邱』。其此耶!」公令人掘而求之,则五头同穴而存焉。公曰:「嘻!令吏葬之。」国人不知其梦也,曰:「君悯白骨,而况于生者乎,不遗余力矣,不释余智矣。」故曰:「人君之为善易矣。」(说苑辨物)
齐景公登射,晏子修礼而待。公曰:「选射之礼,寡人厌之矣,吾欲得天下勇士,与之图国。」晏子对曰:「君子无礼,是庶人也;庶人无礼,是禽兽也。夫臣勇多则弒其君,子力多则弒其长,然而不敢者,惟礼之谓也。礼者所以御民也,辔者所以御马也,无礼而能治国家者,婴未之闻也。」景公曰:「善。」乃饬射更席,以为上客,终日问礼。(说苑修文)
齐景公喜奢而忘俭,幸有晏子以俭镌之。(说苑反质)
晏子饮景公酒,日暮,公呼具火。晏子辞曰:「诗曰『侧弁之俄』,言失德也;『屡舞傞傞』,言失容也;『既醉以酒,既饱以德,既醉而出,并受其福』,宾主之礼也;『醉而不出,是谓伐德』,宾主之罪也。婴以卜其日,未卜其夜。」公曰:「善!」举酒而祭之,再拜而出。曰:「岂过我哉!吾托国于晏子也,以其家贫善寡人,不欲其淫侈也,而况与寡人谋国乎。」(说苑反质)
晏子病将死,断楹内书焉。谓其妻曰:「楹也语,子壮而视之。」及壮,发书,书之言曰:「布帛不穷,穷不可饰;牛马不穷,穷不可服;士不可穷,穷不可任。穷乎穷乎,穷也。」(说苑反质)
齐相晏子仆御之妻也,号曰命妇。晏子将出,命妇窥其夫为相御,拥大盖,策驷马,意气洋洋,甚自得也。既归,其妻曰:「宜矣,子之卑且贱也。」夫曰:「何也?」妻曰:「晏子长不满三尺,身相齐国,名显诸侯,今者吾从门间观,其志气恂恂自下,思念深矣。今子身长八尺,乃为之仆御耳,然子之意洋洋若自足者,妾是以去也。」其夫谢曰:「请自改,何如?」妻曰:「是怀晏子之智而加以八尺之长也。夫躬仁义,事明主,其名必扬矣。且吾闻宁荣于义而贱,不虚骄以贵。」于是其夫乃深自责,学道谦逊,常若不足。晏子怪而问其故,具以实对。于是晏子贤其能纳善自改,升诸景公,以为大夫,显其妻以为命妇。君子谓命妇知善。故贤人之所以成者,其道博矣,非特师傅朋友相与切磋也,妃匹亦居多焉。诗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言当常向为其善也。
颂曰:「齐相御妻,匡夫以道,明言骄恭,恂恂自效。夫改易行,学问靡已,晏子升之,列于君子。」(列女传二)
齐伤槐女者,伤槐衍之女也,名婧。景公有所爱槐,使人守之,植木悬之,下令曰:「犯槐者刑,伤槐者死。」于是衍醉而伤槐,景公闻之,曰:「是先犯我令。」使吏拘之,且加罪焉。婧惧,乃造于相晏子之门曰:「贱妾不胜其欲,愿得备数于下。」晏子闻之,笑曰:「婴其有淫色乎?何为老而见奔,殆有说内之至哉!」既入门,晏子望见之,曰:「怪哉!有深忧。」进而问焉,对曰:「妾父衍,幸得充城郭为公民,见阴阳不调,风雨不时,五谷不滋之故,祷祠于名山神水,不胜曲糱之味,先犯君令,醉至于此,罪故当死。妾闻明君之莅国也,不损禄而加刑,又不以私恚害公法,不为六畜伤民人,不为野草伤禾苗。昔者宋景公之时,大旱三年不雨,召太卜而卜之,曰:『当以人祀之。』景公乃降堂北面稽首曰:『吾所以请雨者,乃为吾民也,今必当以人祀,寡人请自当之!』言未卒,天大雨,方千里。所以然者何也?以能顺天慈民也。今吾君树槐,令犯者死,欲以槐之故,杀婧之父,孤妾之身,妾恐伤执政之法,而害明君之义也,邻国闻之,皆谓君爱树而贱人,其可乎?」晏子惕然而悟。明日朝,谓景公曰:「婴闻之,穷民财力谓之暴,崇玩好威严令谓之逆,刑杀不正谓之贼。夫三者,守国之大殃也。今君穷民财力,以美饮食之具,繁钟鼓之乐,极宫室之观,行暴之大者也;崇玩好,威严令,是逆民之明者也;犯槐者刑,伤槐者死,刑杀不正,贼民之深者也。」公曰:「寡人敬受命。」晏子出,景公实时命罢守槐之役,拔植悬之木,废伤槐之法,出犯槐之囚。君子曰:「伤槐女能以辞免。」诗云:「是究是图,亶其然乎。」此之谓也。
颂曰:「景公爱槐,民醉折伤,景公将杀,其女悼惶。奔告晏子,称说先王,晏子为言,遂免父殃」(列女传六)
齐景公将伐宋,师过太山,公梦二丈人立而怒甚盛。公告晏子,晏子曰:「是宋之先汤与伊尹也。」公疑,以为太山神。晏子曰:「公疑之,则婴请言汤伊尹之状。汤皙以长,颐以髯,锐上而丰下,据身而扬声。」公曰:「然,是已。」「伊尹黑而短,蓬而髯,丰上而锐下,偻身而下声。」公曰:「然,是已。今奈何?」晏子曰:「夫汤、太甲、武丁、祖乙,天下之盛君也,不宜无后,今唯宋耳,而公伐之,故汤伊尹怒,请散师和于宋。」公不用,终伐宋,军果败。
(论衡死伪)
齐景公伐宋,过泰山,梦二人怒。公谓太公之神,晏子谓宋祖汤与伊尹也,为言其状:汤皙容多发,伊尹黑而短,即所梦也。景公进军不听,军鼓毁,公怒,散军伐宋。(博物志异闻)
谨按晏子春秋:齐景公病水十日,夜梦与二日斗而不胜。晏子朝,公曰:「吾梦与二日斗,寡人不胜,我其死也?」晏子对曰:「请召占梦者。」立于闺,使以车迎,召占梦者至,曰:「曷为见召?」晏子曰:「公梦与二日斗,不胜,恐必死也。」占梦者曰:「请反具书。」晏子曰:「无反书,公无所病。病者,阴也;日者,阳也。一阴不胜二阳,公病将已。」居三日,公病大愈,且赐占梦者。曰:「此非臣之功也,晏子教臣对也。」公召晏子,将赐之,晏子曰:「占梦者以臣之言对,故有益也;使臣身言之,则不信矣。此占梦者之力也,臣无功焉。」公召吏而使两赐之。晏子不为夺人之功,占梦者不蔽人之能。(风俗通卷九)
晏平仲问养生于管夷吾,管夷吾曰:「肆之而已,勿壅勿阏。」晏平仲曰:「其目柰何?」夷吾曰:「恣耳之所欲听,恣目之所欲视,恣鼻之所欲向,恣口之所欲言,恣体之所欲安,恣意之所欲行。夫耳之所欲闻者音声,而不得听,谓之阏聪;目之所欲见者美色,而不得视,谓之阏明;鼻之所欲向者椒兰,而不得嗅,谓之阏颤;口之所欲道者是非,而不得言,谓之阏智;体之所欲安者美厚,而不得从,谓之阏适;意之所欲为者放逸,而不得行,谓之阏往。凡此诸阏,废虐之主。去废虐之主,熙熙然以俟死,一日一月,一年十年,吾所谓养;拘此废虐之主,录而不舍,戚戚然以至久生,百年千年万年,非吾所谓养。」管夷吾曰:「吾既告子养生矣,送死柰何?」晏平仲曰:「送死略矣,将何以告焉。」管夷吾曰:「吾固欲闻之。」平仲曰:「既死,岂在我哉!焚之亦可,沈之亦可,瘗之亦可,露之亦可,衣薪而弃诸沟壑亦可,衮衣绣裳而纳诸石椁亦可,唯所遇焉。」(列子扬朱篇)
子华子谓晏子曰:「天地之间有所谓隐戮者而莫之或知,知之者,其几于道乎?」晏子曰:「何谓也?」子华子曰:「天地之生才也实难,其有以生也,必有所用也,如之何其将壅之蔽之,而使之不得以植立也?天地之所大忌也,日月之所烛燎也,阳阴之所杌移也,鬼神之所伺察也,是以帝王之典,进贤者受上赏,不荐士者罚及其身,善善而恶恶,其实皆衍于后。尝试观之,夫物之有材者,其精华之蕴,神明之所固护而秘惜,不可以知力窥也。蒙金以沙,固玉以璞。珠之所生,漩桓之渊,而隈澳之下也;豫章楩柟之可以大斲者,必在夫大山穹谷,孱颜岖峿之区,抉剔之,掎摭之,剥削之,苟不中于程度,则有虎狼蛟噩虺蜴之变,雷霆崩坠覆压之虞。何以故?天地之生才也实难,其有以生也,必有所用也,如之何其将壅之蔽之而使之不得以植立?是之谓违天而黩明。违天而黩明,神则殛之,虽大必折,虽炎必扑,荒落而类,圯败而族。夫是之谓隐戮。隐戮也者,阴隲之反也,如以匙勘钥也,如以玺印涂也,必以其类,其应如响。」晏子曰:「骇乎哉!吾子之言也。婴也愿遂其所以闻。」子华子曰:「大夫无甚怪于余之所以言也,余之所以言,其有以云也。今夫人之常情,为恶其毁也,成恶其亏也,于其所爱焉者,则必有恪固之心。恪固之心萌于中虚,卒然而攻其所甚爱,则必曹起而争,争而不得,则必气沮而志夺,气沮而志夺,则拂然而怒填乎膺,拂然而怒填乎膺,则将无与为敌者矣。天地之所以生材也,甚爱之,甚惜之,则其所以有恪固之心,曾何以异夫人之常情。世之人莫之或知也,徒恃其胸腹之私,与其狡谲变诈之数,翕翕而訿訿,巧抵而深排,规以幸人不己胜也。何有天地之鉴也,神明之照也,甚可畏也,甚可怖也。如使之气沮而志夺,拂然而怒,以充塞乎两间,偏俱尪蹶,聚而为阴阳之罚,其中于人也必惨矣。是必至之势,面无足经怪者,悲夫!世之人莫之或知,知之者其几于道矣。本也,晋国之鄙人也,尝得故记之所以道者矣。昔先大夫栾武子之在位也,夙夜靖共,矫枉而惠直,不忘其执守,而以从其君,厥有显闻,布在诸侯之册书。逮其嗣主则不然,弗类于厥心,放命以自贤,怙宠专权,翦弃人士,图以封殖于厥躬,国人疾视之,如目有眯焉,日移其志,以速厥罚,栾氏以亡。昔先大夫随武子之在位也,明睿以博识,晋国之隽老也,然且慆焉而不自居,惟曰:『余有所不见。』惟曰:『余有所不知。』惟曰:『余有所不闻。』暝有所志,旦而升诸公,是以晋国之士无遗其材者,用能光融昭著,以有立于朝,父子兄弟以世及也,而为晋宗卿。逮其嗣主则不然,嚚嚚自庸,而巧持其非心,毁本塞原,甚于虺蜮,日惟谀佞之小夫是昵,是用絜然知者远之,洒然善者伏藏以在下,日移其志,以速厥罪,范氏以亡。昔先大夫中行文子之在位也,拔识俊良,振其滞淹,人之有技能,如出于厥躬,恪谨弗解,惟力是视,是以能相其君以寻盟诸侯。逮其嗣主,以苛为察,以欺为明,以刻为忠,以计多为善,以聚敛为良,崩角摘齿,恐人之轧己也,门如闹市,惟利是视,憸人乘间而会逢其恶,极其回邪,如鬼如蜮,日移其志,以速厥罚,中行氏以亡。凡此三主者,晋国之世臣也,所谓崇蕴穹窿而不迁之宗也,而又其先大夫皆有元德,以媚于上下神祇;其在嗣主荒坠厥训,用以覆宗灭绪,馁其先灵而不得以血食于晋国。无他故也,恃其盛强昌庶而蔑弃于理,凭人而胜天,藏忮于中,而以之违天地所恪固,是以其酷如是也;而况于单族后门之士,窃人之爵禄,而邀觊于一时之幸,虚愒而恫疑,且惧人之出于其上也,疑似之迹未明,同异之志未讲,而壅之蔽之,使之不得以植立也,则其得祸也必有深于晋之三主者矣。夫筑垣墉者,务其高而不务其实,高不隐仞而基倾之矣。以两手而揜人之聪明,自以为得也,而不知其聋瞽之疾已移于己也,悲夫!夫岂不为之大哀矣乎!」晏子曰:「骇哉乎,言也!微吾子,婴无所闻之。婴也,请刻诸佩觿,以志其不忘也。」
晏子问于子华子曰:「齐之公室惧卑柰何?」子华子曰:「夫人之有欲也,天必随之,齐将卑是求,夫何惧而不获。昔者轩辕二十五宗,故黄祚衍于天下,于今未忘也。宗周之王也,姬姓之封者凡七十夫,指之不能率其臂,犹臂之不能运其体也。今齐自襄、桓以来,斩斩焉,朝无公姓,野无公田。带甲横兵,挟毂而能战,非公士也;结绶纚纚,位列而籍居,非公臣也;公族之子若其孙,散而之于四方也,惟童隶是伍,公所以与俱者,自有肺肠者也。于诗有之:『岂无他人,不如我同姓。』何以是踽踽而以临于人上也?齐将卑是求,夫何惧而不获。今之人,分财贿而设钩策焉,非以夫钩策者为能均也,使善恶多寡无所归其怨也。是以圣人穷造物以为识量,然且龟卜蓍筮以为决,所以立言于公也;声出而应律,身出而协度,然且权量尺石以为器,所以立正于公也;义适而理训,举天下无敢以容其议,然且书契章程以为式,所以立信于公也;德泽汪濊,威制宏远,尽四海之大,无不面纳,然且法制礼籍以为准,所以立义于公也。今齐则不然,所以为国,举出于私矣。非止乎此而已也,而又公敛其怨,私受其福矣,公宾其名,私享其实矣。齐之忘于公室也,非一日也,故齐将卑是求,夫何惧而不获。」子华子曰:「昔先王之制法也,有本衍焉,有末度焉。因而弗作,守而弗为,去羡去慕,与四时分其叙,与寒暑一其度,不言而民以之化,不令而民以之服。是以能因则大矣,能守则固矣。夫有心于作,法之细也;作而刻其真,法之原也。法也者,制世之麤迹也,而且不可以容心焉,而况于营道术乎。于传有之,循道理之数,而以辅万物之自然,六合不足均也。七十九代之君,其为法不同而俱王于天下,用此道也。」(子华子晏子)
晏子见于子华子曰:「日者,婴得见于公,公恶夫群臣之有党也,曰:『子将何方以弭之?』婴无以应也,吾子幸教以所不逮,虚心以承。」子华子曰:「嘻!君之及此言也,齐其殆矣乎!游士之所以不立于君之朝,以党败之也,人主甚恶其党,则左右执事之臣,有以借口矣。夫左右执事之臣,其托宠也深,其植根干也固,背诞死党之交,布散离立,联累罗络而为之疏。苟非其人也,则小有异焉者,不得以参处乎其中间也。士以洁廉而自好者,夫孰肯舍其昭昭以从人之昏昏,洒焉若将有浼焉,必不容矣。是以左右执事之臣,因其修而隳之曰党人也。人君曾不是察,随其所甚恶而甘心焉,于是有流放戮辱之事。夫事(士)之自好者,削斲数椽,足以自庇,而一箪之食,足以餬口,其孰肯以不赀之躯,而投人主之所必怒者耶?嘻!君之及此言也,齐其殆矣乎!小人之始至于齐也,小异者不容而已矣,今则疑似者削迹矣;小人之始至于齐也,媕婀脂韦者未必御也,今则服冕而乘轩者矣。小人之至于齐,为日未数数也,而其变更如此,齐其未艾也。人君曾不是察,而左右执事之臣,又原君之所甚恶,因以隳游士之修,举齐之朝将化而为私人矣。日往而月易,筑坛级于宫,而君不得知也。嘻!君之及此言也,齐其殆矣乎!」
子华子谓晏子曰:「夫治有象,大夫亦尝闻之矣乎?」晏子曰:「婴愿闻之于吾子矣。」子华子曰:「治古之时,其君之志也端,以有修,其臣同德比义,而无有异心,朝无幸位,事无失业,其四野之外,耒耜从其宜,沟畎以其便,其民愿而从法,疏而弗失。上下翦翦,惟其君之听,盩气伏息,灾疫不作,四邻寝兵,而珪玉纁币以承其欢。此非治象而云何?今齐之正言不闻,聪明不开,朝茀而不除,野荒而荐饥,其去治象也远矣,无等级以寄言者矣。本闻之,下无言谓之喑,上无闻谓之聋,聋喑之朝,上有放志,而下多忌讳,齐之谓也。且合升、勺、龠、合以登之斛,廪则成矣。太山之高,非一石之积也;琅琊之东,渤澥稽天,非一水之锺也;所以治国家天下者,非一士之言也。今齐之执事者,其悖矣乎!墨以为明,狐而为苍,以一为二,以二为三,公不能禁也;植党与而护其所同,忌前而排孤,媕婀脂韦者日至于君之前,固宠而恃便,公不能禁也。犹之买马者然,不论其足力,而以色物毛泽而为仪,则厩无走马矣。犹之售玉者然,不论其廉贞温粹而无瑕者,而以大小径广为仪,则箧无连城矣。惟士亦然:论士不以其才而以势地为仪,则伊尹、仲父不立于朝矣。且齐之为国也,表海而负嵎,轮广隈澳,其涂之所出,四通而八达,游士之所凑也。今齐君之所习而狎者,非鲍、国之私人,则崔、田之党也,游士无所植其足矣。游士无所植其足,则凭轼结辙而违之。夫游士之所以去,则治象之所以不存也。本闻之,穷乡下里,其为丛祠也,不过于卮酒而脔肉,芜国之社,不难于请福,今齐之蕉萃也甚矣,所欲以为治者,下半于古之人而功则略具矣。夫子之于齐君也,朝夕进见,而犹固惜自爱也,独不出其謦欬,而规以振起之,夫子之仁心,抑已褊矣。」晏子曰:「善!微吾子,婴无所闻之。婴之于君,犬彘之臣也,吾子之言之也,婴有罪矣。」
晏子问于子华子曰:「圣人尚俭,于传有之乎?」子华子曰:「有之。夫俭,圣人之宝也,所以御世之具也,三皇、五帝之所留察也。」晏子曰:「婴闻之,尧不以土阶为陋,而有虞氏怵戒于涂髹。其尚俭之谓欤!」子华子曰:「何哉,大夫之所谓俭者?夫俭在内不在外也,俭在我不在物也。心居中虚以治五官,精气动薄,神化回潏,啬其所以出,而谨节其所受,然后神宇泰定而精不摇,其格物也明,其遇事也刚,此之谓俭,而圣人之所宝也,所以御世之具也,三皇、五帝之所留察也。何哉,大夫之所谓俭者?夫视入以为出,庾氏之职业也;操赢而制余,商贾子之所为也;中人之家,计口然后食,闾里之志也。乃若天子者大官也,有天下者大器也,临万品,御万民,穷天之产,罄地之毛,无有不共,无有不备,此则古今常尊之埶也;奈何而以闾里之所志,商贾子之所为,庾氏之职业,仰而议夫尧舜之量哉?此腐儒之所守,而污俗之所以相欺者也。土阶涂髹之说,野人之所称道,而于传所不传者也。本闻之,尧居于衢室之宫,垂衣而襞幅,邃如神明之居,辑五瑞以见群后,带幅舄而入觐者,如众星之拱北,尧则若固有之也。舜游于岩廊之上,被袗衣,而鼓五弦之琴,画日月于太常,备十有二章,黼黻元黄,烂如也,出则有鸾和,动则有佩环,步趋中于茎韶之节,舜亦若固有之也。夫尧舜之备物也如此,而恶有所谓土阶三尺,茅茨不翦者,恶有所谓涂髹以自怵戒者!此腐儒之所守,而污俗之所以相欺者也,故记所不道也。桀纣之亡天下也,以不仁,而不以奢也。戒奢者有礼存焉,礼之所存,可约则杀,可丰则腆,岂有揽四海之赋,受九之经,入而土阶以居,欲以涂髹而不敢也,其不然也必矣。且先王之制也,改玉则改行,旗旒冕璪,以示登降之品。今污世人不通于礼也,处尊而偪贱,居大而侵小。夫以王公之尊,而圉隶以自奉,难为其下矣。不惟以陋于厥躬也,而又旁无以施其族党,上不丰其宗祧,曰:『吾以是为俭也。』不亦夷貊之人矣乎!」晏子曰:「善!微吾子,婴无所闻之也,终不敢以论约。」(子华子晏子问党)
三、晏子事迹
一家世 晏子父
齐侯使高固、晏弱、蔡朝、南郭偃会,及敛盂,高固逃归。夏,会于断道,讨贰也。盟于卷楚,辞齐人。晋人执晏弱于野王,执蔡朝于原,执南郭偃于温。苗贲皇使,见晏桓子,归,言于晋侯曰:「夫晏子何罪?昔者诸侯之事吾先君,皆如不逮,举言群臣不信,诸侯皆有贰志,齐君恐不得礼,故不出而使四子来。左右或沮之,曰:『君不出,必执吾使。』故高子及敛盂而逃。夫三子者曰:『若绝君好,宁归死焉。』为是犯难而来。吾若善逆彼,以怀来者,吾又执之,以信齐沮,吾不既过矣乎!过而不改,而又久之,以成其悔,何利之有焉!使反者得辞,而害来者,以惧诸侯,将焉用之!」晋人缓之,逸。(左宣十七年传)
齐晏桓子卒,晏婴麤缞斩,苴绖带杖,菅屦,食鬻,居倚庐,寝苫,枕草,其老曰:「非大夫之礼也。」曰:「唯卿为大夫。」(左襄十七年传)
二传记
晏平仲婴者,莱之夷维人也,事齐灵公、庄公、景公,以节俭力行重于齐。既相齐,食不重肉,妾不衣帛。其在朝,君语及之即危言,语不及之即危行,国有道即顺命,无道即衡命,以此三世显名于诸侯。越石父贤,在缧绁中,晏子出,遭之涂,解左骖赎之,载归,弗谢;入闺,久之,越石父请绝,晏子戄然摄衣冠谢曰:「婴虽不仁,免子于厄,何子求绝之速也?」石父曰:「不然。吾闻君子诎于不知己而信于知己者,方吾在缧绁中,彼不知我也,夫子既以感寤而赎我,是知己,知己而无礼,固不如在缧绁之中。」晏子于是延入为上客。晏子为齐相,出,其御之妻从门间而窥其夫。其夫为相御,拥大盖,策驷马,意气扬扬,甚自得也。既而归,其妻请去。夫问其故,妻曰:「晏子长不满六尺,身相齐国,名显诸侯,今者妾观其出,志念深矣,常有以自下者。今子长八尺,乃为人仆御,然子之意,自以为足,妾是以求去也。」其后夫自抑损,晏子怪而问之,御以实对,晏子荐以为大夫。
太史公曰:「吾读管氏牧民、山高、乘马、轻重、九府,及晏子春秋,详哉其言之也。既见其著书,欲观其行事,故次其传。至其书,世多有之,是以不论,论其轶事。管仲,世所谓贤臣,然孔子小之,岂以为周道衰微,桓公既贤,而不勉之至王,乃称霸哉!语曰:『将顺其美,匡救其恶,故上下能相亲也。』岂管仲之谓乎!方晏子伏庄公尸,哭之成礼然后去,岂所谓见义不为无勇者邪!至其谏说犯君之颜,此所谓进思尽忠,退思补过者哉!假令晏子而在,余虽为之执鞭,所忻慕焉。」(史记管晏列传)
晏子传 郑樵
晏平仲婴,莱之夷维人,桓子弱之子也。及事灵公、庄公、景公。初,晋大夫栾盈得罪奔楚,晋于是会诸侯于商任以锢之。庄公三年,栾盈自楚来奔,晏子言于公,曰:「商任之会,受命于晋,今纳栾氏,将焉用之?小所以事大,信也;失信不立,君其图之。」弗听。退告陈文子曰:「君人执信,臣人执共,忠信笃敬,上下同之,天之道也。君自弃也,弗能久矣。」栾盈犹在齐,晏子曰:「祸将作矣,晋将来伐,不可以不惧。」既而明年果有晋师。五年,崔杼弒庄公,晏子闻难往赴,立于崔氏之门外。其人曰:「死乎?」曰:「独吾君也乎哉?吾死也?」曰:「行乎?」曰:「吾罪也乎哉?吾亡也?」曰:「归乎?」曰:「君死安归?君民者岂以陵民,社稷是主;臣君者岂为其口实,社稷是养。故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若为己死而己亡,非其私昵,谁敢任之。且人有君而弒之,吾焉得死之,而焉得亡之,将庸何归!」门启而入,枕尸股而哭,兴,三踊而出。人谓崔子必杀之,崔子曰:「民之望也,舍之得民。」崔杼立灵公嬖子杵臼而相之,是为景公。庆封为左相,盟国人于大宫,曰:「所不与崔、庆者。」晏子仰天叹曰:「婴所不为忠于君,利社稷者是与,有如上帝!」乃歃。及庆氏败,公与晏子邶殿其鄙六十,弗受。子尾曰:「富,人之所欲也,何独弗欲?」对曰:「庆氏之邑足欲,故亡;吾邑不足欲也,益之邶殿乃足欲,足欲,亡无日矣。在外不得宰吾一邑,不受邶殿,非恶富也,恐失富也。且夫富,如帛布之有幅焉,为之制度,使无迁也。夫民生厚而用利,于是乎正德以幅之,使无黜嫚,谓之幅利,利过则为败,吾不敢贪多,所为幅也。」景公四年,吴季札来聘,见晏子,相得甚欢,说其纳邑与政,故晏子因陈桓子而纳之。九年,公使晏子请继室于晋,曰:「寡君使婴曰:『寡人愿事君朝夕不倦,将奉质币以无失时,则国家多难,是以不获,不腆先君之适,以备内官,焜耀寡人之望,则又无禄,早世陨命,寡人失望。君若不忘先君之好,惠顾齐国,辱收寡人,徼福于太公丁公,照临敝邑,镇抚其社稷,则犹有先君之适,乃遗姑姊妹,若而人。君若不弃敝邑,而辱使董振择之,以备嫔嫱,寡人之望也。』」韩宣子使叔向对曰:「寡君之愿也。寡君不能独任其社稷之事,未有伉俪,在缞绖之中,是以未敢请,君有辱命,惠莫大焉。若惠顾敝邑,抚有晋国,赐之内主,岂惟寡君与群臣实受其贶,其自唐叔以下,实宠嘉之。」既成昏,晏子受礼,叔向从之宴,相与语。叔向曰:「齐其何如?」晏子曰:「此季世也,吾弗知,齐其为陈氏矣,公弃其民而归于陈氏。齐旧四量,豆、区、釜、锺,四升为豆,各自其四,以登于釜,釜十则锺。陈氏三量皆登一焉,锺乃大矣,以家量贷,而以公量收之,山木如巿,弗加于山,鱼鉴蜃蛤,弗加于海,民参其力,二入于公,而衣食其一。公聚朽蠹,而三老冻馁,国之诸巿,屦贱踊贵,民人痛疾,而或燠休之。其爱之如父母,而归之如流水,欲无获民,将焉辟之。箕伯、直柄、虞遂、伯戏,其相胡公、太姬已在齐矣。」叔向曰:「然。虽吾公室,今亦季世也。戎马不驾,卿无军行,公乘无人,卒列无长,庶民罢敝,而宫室滋侈,道殣相望,而女富溢尤,民闻公命,如逃寇雠,栾却、胥原、狐续、庆伯降在皂隶,政在家门,民无所依,君日不悛,以乐慆忧,公室之卑,其何日之有!谗鼎之铭曰:『昧旦丕显,后世犹怠。』况日不悛,其能久乎!」晏子曰:「子将若何?」叔向曰:「晋之公族尽矣。肸闻之,公室将卑,其宗族枝叶先落,则公从之。肸之宗十一族,唯羊舌氏在而已,肸又无子,公室无度,幸而得死,岂其获祀。」初,公欲更晏子之宅,曰:「子之宅近巿,湫隘嚣尘,不可以居,请更诸爽垲者。」辞曰:「君之先臣容焉,臣不足以嗣之,于臣侈矣。且小人近巿,朝夕得所求小人之利也,敢烦里旅。」公笑曰:「子近巿,识贵贱乎?」对曰:「既近之,敢不识乎。」公曰:「何贵?何贱?」于是公方繁刑,有鬻踊者,故对曰:「踊贵屦贱。」既已告于君,故与叔向语而称之,公以是省刑焉。及晏子在晋,公更其宅,反则成矣。既拜,乃毁之,而为里室皆如其旧,则使宅人反之,「且谚曰:『非宅是卜,唯邻是卜。』二三子先卜邻矣,违卜不祥。君子不犯非礼,小人不犯不祥,古之制也,吾敢违诸乎!」卒复其旧宅。公弗许,因陈桓子以请,乃许之。公孙灶卒,司马灶见晏子曰:「又丧子雅矣。」晏子曰:「惜也!子旗不免,殆哉!姜族弱矣,而妫将始昌,二惠竞爽,可又弱一个焉,姜其危哉!」郑罕虎娶子尾氏,晏子骤见之。陈桓子问其故,对曰:「能用善人,民之主也。」十六年,栾、高、陈、鲍之乱,子良谋欲得公以自辅,公不听,遂伐虎门。晏平仲端委立于虎门之外,四族召之,无所往。其徒曰:「助陈、鲍乎?」曰:「何善焉!」「助栾、高乎?」曰:「庸胜乎!」「然则归乎?」曰:「君伐,焉归!」公召之而后入。及栾、高败,陈、鲍分其室,晏子谓陈桓子必致诸公:「让,德之主也,让之谓懿德,凡有血气,皆有争心,故利不可强,思义为愈;义,利之本也,蕴利生孽,姑使无蕴乎,可以滋长。」桓子尽致诸公,而请老于莒。二十六年,公疥,遂痁,期而不瘳,诸侯之宾问疾者多在,梁邱据与裔欵言于公曰:「吾事鬼神丰,于先君有加矣,今君疾病为诸侯忧,是祝史之罪也。诸侯不知,其谓我不敬,君盍诛于祝固、史嚚以辞宾。」公说,告晏子,晏子曰:「日宋之盟,屈建问范会之德于赵武,赵武曰:『夫子之家事治,言于晋国,竭情无私,其祝史祭祀,陈信不愧,其家事无猜,其祝史不祈。』以语康王,康王曰:『神人无怨,宜其光辅五君,以为盟主也。』」公曰:「据与欵谓寡人能事鬼神,故欲诛于祝史,子称是语,何故?」对曰:「若有德之君,外内不废,上下无怨,动无违事,其祝史荐信,无愧心矣。是以鬼神用飨,国受其福,祝史与焉,其所以蕃祉老寿者,为信君使也,其言忠信于鬼神。其适遇淫君,外内颇邪,上下怨疾,动作辟违,从欲厌私,高台深池,撞钟舞女,斩刈民力,输掠其聚,以成其违,不恤后人,暴虐淫从,肆行非度,无所还忌,不思谤讟,不惮鬼神,神怒民痛,无悛于心,其祝史荐信,是言罪也,其盖失数美,是矫诬也,进退无辞,则虚以求媚。是以鬼神不飨其国以祸之,祝史与焉,所以夭昏孤疾者,为暴君使也,其言僭嫚于鬼神。」公曰:「然则若之何?」对曰:「不可为也。山之林木,衡鹿守之;泽之萑蒲,舟鲛守之;薮之薪蒸,虞候守之;海之盐蜃,祈望守之。县鄙之人,入从其政;偪介之关,暴征其私;承嗣大夫,强易其贿;布常无艺,征敛无度;宫室日更,淫乐不违;内宠之妾肆夺于市,外宠之臣僭令于鄙;私欲养求,不给则应。民人苦病,夫妇皆诅,祝有益也,诅亦有损。聊、摄以东,姑、尤以西,其为人多矣,虽则善祝,岂能胜亿兆之诅?君若欲诛于祝史,修德而后可。」公说,使有司宽政,毁关去禁,薄敛已责。公田于沛,既还,晏子侍于遄台,子犹驰而造焉。公曰:「唯据与我和夫?」晏子对曰:「据亦同也,焉得为和。」公曰:「和与同异乎?」对曰:「异。和如和羹焉,水火酰醢盐梅,以亨鱼肉,燀之以薪,宰夫和之,齐之以味,济其不及,以泄其过,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君臣亦然。君所谓可,而有否焉,臣献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谓否,而有可焉,臣献其可,以去其否。是以政平而民不干,民无争心。故诗曰『亦有和羹,既戒既平,鬷假无言,时靡有争。』先王之济五味,和五声也,以平其心,成其声也。声亦如味,一气、二体、三类、四物、五声、六律、七音、八风、九歌,以相成也;清浊小大,短长疾徐,哀乐刚柔,迟速高下,出入周疏,以相济也。君子听之,以平其心,心平德和,故诗曰:『德音不瑕。』今据不然,君所谓可,据亦曰可;君所谓否,据亦曰否。若以水济水,谁能食之;若琴瑟之专壹,谁能听之。同之不可也如是。」饮酒乐,公曰:「古而无死,其乐若何?」晏子对曰:「古而无死,则古之乐也,君何得焉!昔爽鸠氏始居此地,季萴因之,有逢伯陵因之,蒲姑氏因之,而后太公因之。古若无死,爽鸠氏之乐,非君所愿也。」三十有二年,有彗见于国,公念自伤。晏子曰:「君高台深池,赋敛如弗得,刑罚恐弗胜,茀星将出,彗星何惧乎!」公曰:「禳之若何?」对曰:「无益也,而祇取诬焉,天道不谄,不贰其命,若之何禳之!且天之有彗,以除秽也,君无秽德,又何禳焉;若德之秽,禳之何损。今怨者已众,而君令一人禳之,安能胜众口乎!」时公治宫室,聚狗马,厚赋重刑,故晏子以此谏之。公与晏子坐于路寝,公叹曰:「美哉室,其谁有此乎!」晏子曰:「敢问何谓也?」公曰:「吾以为在德。」对曰:「如君之言,其陈氏乎。陈氏虽无大德,而有施于民,豆、区、釜、锺之数,其取之公也薄,其施之民也厚。公务于敛,陈氏务施,民归之矣。诗曰:『虽无德与女,式歌且舞。』陈氏之施,民歌舞之矣。后世若少隋,陈氏而不亡,则国其国也。」公曰:「善哉!是可若何?」对曰:「唯礼可以已之。在礼家施不及国,民不迁,农不移,工贾不变,士不滥,官不滔,大夫不收公利。」公曰:「善哉!我不能已,吾今而后知礼之可以为国也。」对曰:「礼之可以为国也久矣,与天地并。君令臣共,父慈子孝,兄爱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妇听,礼也。君令而不违,臣共而不贰,父慈而教,子孝而箴,兄爱而友,弟敬而顺,夫和而义,妻柔而正,姑慈而从,妇听而婉,礼之善物也。」公曰:「善哉!寡人今而后闻此礼之上也。」对曰:「先王所禀于天地,以为其民也,是以先王上之。」时越石父贤,在缧绁之中,晏子出,遭之涂,解左骖赎之,载与归,弗谢,入闺,久之,越石父请绝,晏子戄然摄衣冠谢曰:「婴虽不仁,免子于难,何子求绝之速也?」石父曰:「不然。吾闻君子诎于不知己,而伸于知己者。方吾在缧绁之中,彼不知我也,夫子既以感悟而赎我,是知己矣,知己而无礼,固不如在缧绁之中。」晏子于是延入为上客。晏子为相时,出,其御之妻从门窥见其夫,拥大盖,策驷马,意气甚自得。已而归,其妻请去。夫问其故,妻曰:「晏子长不满六尺,身相齐国,名显诸侯,今者妾观其出,志念深矣,常有以自下者。今子长八尺,为人仆御,然子之意自以为足,妾是以求去也。」其后夫自抑损,晏子怪而问之,御以实对,晏子荐以为大夫。晏子卒,有子曰圉。(通志)
则虞案:杨慎评本首有晏平仲考略一篇,即撮取此文。
三政事
顷公卒,子灵公环立。灵公九年,晋栾书弒其君厉公。十年,晋悼公伐齐,齐令公子光质晋。十九年,立子光为太子,高厚傅之,令会诸侯盟于锺离。二十七年,晋使中行献子伐齐,齐师败,灵公走入临菑,晏婴止灵公,灵公弗从,曰:「君亦无勇矣。」晋兵遂围临菑,临菑城守不敢出,晋焚郭中而去。二十八年,初,灵公取鲁女生子光,以为太子;仲姬戎姬,戎姬嬖,仲姬生子牙,属之戎姬,戎姬请以为太子,公许之。仲姬曰:「不可,光之立,列于诸侯矣,今无故废之,君必悔之。」公曰:「在我耳。」遂东太子光,使高厚傅牙为太子。灵公疾,崔杼迎故太子光而立之,是为庄公。庄公杀戎姬。五月壬辰,灵公卒,庄公即位,执太子牙于句窦之邱,杀之。八月,崔杼杀高厚。晋闻齐乱,伐齐,至高唐。庄公三年,晋大夫栾盈奔齐,庄公厚客待之,晏婴、田文子谏,公弗听。四年,齐庄公使栾盈间入晋曲沃为内应,以兵随之,上太行,入孟门。栾盈败,齐兵还取朝歌。六年,初,棠公妻好,棠公死,崔杼取之。庄公通之,数如崔氏,以崔杼之冠赐人,侍者曰:「不可。」崔杼怒,因其伐晋,欲与晋合谋袭齐而不得闲。庄公尝笞宦者贾举,贾举复侍,为崔杼间公,以报怨。五月,莒子朝齐,齐以甲戌飨之,崔杼称病不视事。乙亥,公问崔杼病,遂从崔杼妻,崔杼妻入室,与崔杼自闭户不出。公拥柱而歌,宦者贾举遮公从官,而入闭门,崔杼之徒,持兵从中起。公登台而请解,不许;请盟,不许;请自杀于庙,不许。皆曰:「君之臣杼疾病,不能听命,近于公宫,陪臣争趣有淫者,不知二命。」公踰墙,射中公股,公反坠,遂弒之。晏婴立崔杼门外,曰:「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若为己死己亡,非其私昵,谁敢任之!」门开而入,枕公尸而哭,三踊而出。人谓崔杼必杀之,崔杼曰:「民之望也,舍之得民。」丁丑,崔杼立庄公异母弟杵臼,是为景公。景公母,鲁叔孙宣伯女也。景公立,以崔杼为右相,庆封为左相。二相恐乱起,乃与国人盟,曰:「不与崔、庆者死。」晏子仰天曰:「婴所不获,唯忠于君,利社稷者是从。」不肯盟。庆封欲杀晏子,崔杼曰:「忠臣也,舍之。」齐太史书曰:「崔杼弒庄公。」崔杼杀之。其弟复书,崔杼复杀之;少弟复书,崔杼乃舍之。景公元年,初,崔杼生子成及强,其母死,取东郭女生明,东郭女使其前夫子无咎与其弟偃相崔氏。成有罪,二相急治之,立明为太子,成请老于崔杼,崔杼许之,二相弗听,曰:「崔宗邑不可。」成、强怒,告庆封,庆封与崔杼有却,欲其败也。成、强杀无咎、偃于崔杼家,家皆奔亡。崔杼怒,无人使。一宦者御见庆封,庆封曰:「请为子诛之。」使崔杼仇卢蒲嫳攻崔氏,杀成、强,尽灭崔氏,崔氏妇自杀,崔杼无归,亦自杀。庆封为相国,专权。三年十月,庆封出猎。初,庆封已杀崔杼,益骄,嗜酒好猎,不听政,令庆舍用政。已有内却,田文子谓桓子曰:「乱将作。」田、鲍、高、栾氏相与谋庆氏,庆舍发甲围庆封宫,四家徒共击破之。庆封还,不得入,奔鲁。齐人让鲁,封奔吴,吴与之朱方,聚其族而居之,富于在齐。其秋,齐人徒葬庄公,僇崔杼尸于巿以说众。九年,景公使晏婴之晋,与叔向私语曰:「齐政卒归田氏,田氏虽无大德,以公权私有德于民,民爱之。」十二年,景公如晋,见平公,欲与伐燕。十八年,公复如晋,见昭公。二十六年,猎鲁郊,因入鲁,与晏婴俱问鲁礼。三十一年,鲁昭公辟季氏难奔齐,齐欲以千社封之,子家止昭公,昭公乃请齐伐鲁,取郓以居昭公。三十二年,彗星见,景公坐栢寝叹曰:「堂堂谁有此乎!」群臣皆泣,晏子笑。公怒,晏子曰:「臣笑群臣谀甚。」景公曰:「彗星出东北,当齐分野,寡人以为忧。」晏子曰:「君高台深池,赋敛如弗得,刑罚恐弗胜,茀星将出,彗星何惧乎!」公曰:「可禳否?」晏子曰:「使神可祝而来,亦可禳而去也。百姓苦怨以万数,而君令一人禳之,安能胜众口乎!」是时景公好治宫室,聚狗马,奢侈,厚赋重刑,故晏子以此谏之。四十二年,吴王阖闾伐楚,入郢。四十七年,鲁阳虎攻其君不胜,奔齐,请齐伐鲁。鲍子谏,景公乃囚阳虎,阳虎得亡,奔晋。四十八年,与鲁定公好会夹谷,犁鉏曰:「孔丘知礼而怯,请令莱人为乐,因执鲁君,可得志。」景公害孔丘相鲁,惧其霸,故从犁鉏之计。方会,进莱乐,孔子历阶上,使有司执莱人斩之,以礼让景公。景公惭,乃归鲁侵地以谢而罢去。是岁,晏婴卒。(史记齐世家)
齐景公时,晋伐阿甄,而燕侵河上,齐师败绩。景公患之,晏婴乃荐田穰苴曰:「穰苴虽田氏庶孽,然其人文能附众,武能威敌,愿君试之。」景公召穰苴与语兵事,大说之,以为将军。(史记司马穰苴列传)
史记十二诸侯年表
齐灵公环二十七年 晋围临淄,晏婴(下缺)
庄公三年 晋栾逞来奔,晏婴曰:「不如归之。」
庄公五年 畏晋通楚,晏子谋。
齐景公杵臼四年 吴季扎来使,与晏婴欢。
景公杵臼九年 晏婴使晋,见叔向曰:「齐政归田氏。」叔向曰「晋公室卑。」
景公杵臼卅二年 彗星见。晏子曰:「田氏有德于齐,可畏。」
四遗迹
晏子之宅近巿,景公欲易之,而婴勿受,为诫曰:「吾生则近巿,死岂易志。」乃葬故宅,后人名之曰清节里。(水经注卷二十六)
晏平仲故宅,在临淄小城北门,即左传「近巿」宅也,墓亦在焉。(齐乘卷六)
晏城,县西北二十五里,齐相晏婴采邑,今依旧址为镇,晏城驿亦以此名。(康熙齐东县志)
德如齐城,登营丘望晏婴家,顾谓左右曰:「礼,大夫不逼城葬。平仲,古之贤人达礼者也,而生居近巿,死葬近城,岂有意乎?」青州秀才晏谟对曰:「孔子称臣先人平仲贤则贤矣,岂不知高其梁,丰其礼,盖政在家门,故俭以矫世,存居湫溢,卒岂择地而葬乎!所以不远门者,犹冀悟平生意也。」遂以谟从,至汉城阳景王庙,燕庶老于申池,北登社首山,东望鼎足,因目牛山而叹曰:「古无不死!」怆然有终焉之志。(晋书载记慕容德传)
晏子墓,临淄古城北三里。唐贞观中,禁十五步内不得樵采。高密、平原又各有墓,与此为三。(齐乘卷五)
晏婴冢,在城西三十五里尹屯东,大可数亩,高二丈余,土人耕耘时,砖砾大于近世所陶数倍,相传为晏婴冢云。(新修齐河县志)
晏子祠,在齐河禹城交界之处。山东通志内载:齐河西北二十五里有晏城,系齐相晏婴采邑,后人立祠于晏城之北,祀齐相晏婴。其建祠时代,亦无碑记可考。(南巡盛典卷九十四)
晏公庙,在县东门外路北,今废。(新修齐河县志)
五评论
子曰:「晏平仲善与人交,久而敬之。」(论语公冶长)
子贡问于孔子曰:「夫子之于子产、晏子,可为至矣,敢问二大夫之所自为,夫子之所以与之者。」孔子曰:「夫子产于民为惠主,于学为博物;晏子于君为忠臣,而行为恭敏。故吾皆以兄事之,而加爱敬。」(家语辨政)
子贡问曰:「闻诸晏子,少连大连善居丧,其有异称乎?」孔子曰:「父母之丧,三日不怠,三月不解,期悲哀,三年忧,东夷之子,达于礼者也。」(家语曲礼子夏问)
齐晏桓子卒,晏婴麤衰斩,苴绖带,杖,以菅屦,食鬻,居倚庐,寝苫,枕草,其老曰:「非大夫之礼也。」晏子曰:「唯卿为大夫。」曾子以问孔子,孔子曰:「晏平仲可谓能远害矣,不以己之是驳人之非,愻辞以避咎,义也夫!」(家语曲礼子夏问)
管仲以其君霸,晏子以其君显。(孟子公孙丑上)
子谓:子家驹续然大夫,不如晏子;晏子,功用之臣也,不如子产;子产,惠人也,不如管仲。管仲之为人,力功不力义,力知不力仁,野人也,不可以为天子大夫。(荀子大略)
或曰:「晏子之贵踊,非其诚也,欲便辞以止多刑也。」此不察治之患也。夫刑当无多,不当无少,无以不当闻,而以太多说,无术之患也。败军之诛以千百数,犹且不止,即治乱之刑如恐不胜,而奸尚不尽。今晏子不察其当否,而以太多为说,不亦妄乎!夫惜草茅者耗禾穗,惠盗贼者伤良民,今缓刑罚,行宽惠,是利奸邪而害善人也,此非所以为治也。(韩非子难二)
或曰:「景公不知用势,而师旷、晏子不知除患。夫猎者托车舆之安,用六马之足,使王良佐辔,则身不劳而易及轻兽矣。今释车舆之利,捐六马之足与王良之御,而下走逐兽,则虽楼季之足,无时及兽矣。托良马固车,则臧获有余。国者,君之车也;势者,君之马也。夫不处势以禁诛擅爱之臣,而必德厚以与天下齐行以争名,是皆不乘君之车,不因马之利,舍车而下走者也。」或曰:「景公,不知用势之主也,而师旷、晏子,不知除患之臣也。」(韩非子外储说右上)
子夏曰:「春秋之记臣杀君,子杀父者,以十数矣,皆非一日之积也,有渐而至矣。」凡奸者行久而成积,积成而力多,力多而能杀,故明主蚤绝之。今田常之为乱有渐见矣,而君不诛,晏子不使其君禁侵陵之臣,而使其主行惠,故简公受其祸。故子夏曰:「善持势者蚤绝奸之萌。」(韩非子外话说右上)
其言曰:「君虽不量于臣,臣不可以不量于其君,是故君择臣而使之,臣择君而事之,有道顺君,无道横命。」晏平仲之行也。(大戴礼卫将军文子)
其言曰:「君虽不量于其身,臣不可以不忠于其君,是故君择臣而任之,臣亦择君而事之,有道顺命,无道衡命。」盖晏平仲之行也。(家语弟子行)
晏平仲祀其先人,豚肩不揜豆,澣衣濯冠以朝,君子以为隘矣。(礼记礼器)
曾子曰:「晏子可谓知礼也已,恭敬之有焉。」有若曰:「晏子一狐裘三十年,遣车一乘,及墓而反,国君七个,遣车七乘,大夫五个,遣车五乘,晏子焉知礼?」(礼记檀弓)
子高见齐王,齐王问:「谁可临淄宰?」称管穆焉。王曰:「穆容貌陋,民不敬。」答曰:「夫见敬在德,且臣所称,称其材也。君王闻晏子、赵文子乎?晏子长不过三尺,面貌恶,齐国上下莫不宗焉。」(孔丛子对魏王)
申叔问子顺曰:「礼,为人臣三谏不从,可以称其君之非乎?」答曰:「礼所不得也。」曰:「叔也昔者逮事有道先生,问此义焉,而告叔曰:『得称其非者,所以使天下人君不敢遂其非也。』」子顺曰:「然吾亦闻之,是亡考起时之言,非礼意也。礼,受放之臣,不说人以无罪。先君夫子曰:『事君欲谏,不欲陈言。』不欲显君之非也。」申叔曰:「然则晏子、叔向皆非礼也?」答曰:「此二大夫相与私燕言及国事,未以为非礼也。晏子既陈屦贱而踊贵于其君,其君为之省刑。然以及叔向,叔向听晏子之私,又承其问所宜,亦答其事也。」(孔丛子执节)
墨子曰:「孔子相鲁,齐景公患之,谓晏子曰:『邻有圣人,国之忧也。今孔子相鲁,为之若何?』晏子对曰:『君其勿忧。彼鲁君,弱主也;孔子,圣相也。不如阴重孔子,欲以相齐,则必强谏鲁君,鲁君不听,将适齐,君勿受,则孔子困矣。』」诘之曰:「按如此辞,则景公、晏子畏孔子之圣也,上乃云『非圣贤之行』,上下相反,若晏子悖可也,否则不然矣。」(孔丛子诘墨)
墨子曰:「孔子见景公,公曰:『先生素不见晏子乎?』对曰:『晏子事三君而得顺焉,是有三心,所以不见也。』公告晏子。晏子曰:『三君皆欲其国安,是以婴得顺也。闻君子独立不惭于影,今孔子伐树削迹,不自以为辱,身穷陈、蔡,不自以为约,始吾望儒贵之,今则疑之。』」诘之曰:「若是乎?孔子、晏子交相毁也,小人有之,君子则否。孔子曰:『灵公污而晏子事之以洁,庄公怯而晏子事之以勇,景公侈而晏子事之以俭。晏子,君子也。』梁丘据问晏子曰:『事三君而不同心,而俱顺焉,仁人固多心乎?』晏子曰:『一心可以事百君,百心不可以事一君,故三君之心非一也,而婴之心非三也。』孔子闻之曰:『小子记之,晏子以一心事三君,君子也。』如此,则孔子誉晏子,非所谓毁而不见也。景公问晏子曰:『若人之众则有孔子乎?』对曰:『孔子者,君子行有节者也。』晏子又曰:『盈成匡,父之孝子,兄之悌弟也,其父尚为孔子门人。』门人且以为贵,则其师亦不贱矣。是则晏子亦誉孔子可知也。夫德之不修,己之罪也;不幸而屈于人,己之命也。伐树削迹,绝粮七日,何约乎哉!若晏子以此而疑儒,则晏子亦不足贤矣。」(孔丛子诘墨)
晏子与崔杼盟,临死地而不易其义;殖华将战而死,莒君厚赂而止之,不改其行。故晏子可迫以仁而不可劫以兵,殖华可止以义而不可县以利,君子义死而不可以富贵留也,义为而不可以死亡恐也。(淮南子精神训)
齐景公内好声色,外好狗马,猎射亡归,好色无辨,作为路寝之台,族铸大锺,撞之庭下,郊雉皆呴,一朝用三千锺赣,梁丘据、子家哙导于左右,故晏子之谏生焉。(淮南子要略)
孔子之所严事,于周则老子,于卫蘧伯玉,于齐晏平仲。(史记仲尼弟子列传)
晏婴相景公,食不重肉,妾不衣丝,齐国亦治。(史记平津侯主父列传)
贤良曰:「盖桡枉者过直,救文者以质。昔者晏子相齐,一狐裘三十载,故民奢示之以俭,民俭示之以礼。」(盐铁论救匮第三十)
庄、杨荡而不法,墨、晏俭而废礼,申、韩险而无化,邹衍迂而不信,圣人之材天地也,次山陵川泉也,次鸟兽草木也。(法言五百篇)
管仲、晏婴,功书并作。(论衡书解)
晏子所遭,可谓大矣。直兵指胸,白刃加颈,蹈死亡之地,当剑戟之锋,执死得生还,命善禄盛,遭逢之祸,不能害也。(论衡命义)
是以晏子轻囷仓之蓄而惜一杯之钻何异。(潜夫论边议)
北郭刎颈以申晏婴,所以致命而不辞者,为国荐士,灭身无悔,忠之至也,德之难也。(刘子荐贤)
昔鲁哀公遥慕稷、契之贤,不觉孔丘之圣;齐景公高仰管仲之谋,而不知晏婴之智;张伯松远羡仲舒之博,近遗子云之美。以夫子之圣,非不光于稷、契,晏婴之贤,非有减于管仲,杨子云之才,非为劣于董仲舒,然而弗贵者,岂非重古而轻今,珍远而鄙近,贵耳而贱目,崇名而毁实耶!(刘子正赏)
二贤论 杨夔
子贡以管夷吾之奢晏平仲之俭质于宣尼,宣尼以管仲之奢贤大夫也而难为上,晏平仲贤大夫也而难为下,盖讥其僭上偪下之失,或谓无所轻重。予敢继其末以论先后焉。夫齐桓承襄公之失政,接无知之乱常,久亡于外,自莒先入,有国之后,锐心以求其治,及叔牙言夷吾之能,脱囚服,秉国政,有鲍叔之助,隰朋之佐,遂能九合诸侯以成霸业,此逢时之大者也。若平仲者,立于衰替之朝,有田国之强,有栾高之侈,时非曩时,君非贤君,当崔杼之弒也,能廷然易其盟,陈氏之大也,能晓然商其短,独立于谗陷之伍,自全于纷扰之中,人无间言,时莫与偶。若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信夷吾之力也,使晏子居桓公之世,有鲍隰之助,则其尊周室,霸诸侯,功岂减于管氏乎!以其镂簋而朱弦,孰若豚肩不掩豆,以其三归而反坫,孰若一狐裘三十年,矧国之破家之亡者,以奢乎?以俭乎?语曰:「奢则不逊俭则固,与其不逊也宁固。」然后知圣人轻重之旨斯在。(全唐文卷八百六十七)
晏子传论 苏辙
管子以桓公霸,然其家淫侈,不能身蹈礼义。晏子之为人勇于义,笃于礼,管子盖有愧焉。然晏子事灵、庄、景公,皆庸君,功业不足道,使晏子而得君如管仲之于桓公,其所成就,当与郑子产比耳。至于纠合诸侯,攘却戎狄,未必能若管子也。唐姚元崇、宋璟皆中兴贤相,然元崇好权利,事武后,立于群枉之中,未尝有一言犯之,及事明皇帝,时亦有所纵弛,太庙栋毁,巡游东都,以为无害;至于宋璟介絜,特立于武后世,排斥权幸,身危者数矣,其于明皇帝亦未尝有取容之言。故世尝以元崇比管仲,璟比晏子,或庶几焉。(栾城集)
晏子 洪迈
齐庄公之难,晏子不死不亡,而曰:「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若为己死而为己亡,非其私昵,谁敢任之。」及崔杼、庆封盟国人曰「所不与崔、庆者」,晏子叹曰:「婴所不唯忠于君,利社稷者是与,有如上帝。」晏子此意,正与豫子所言「众人遇我」之义同,特不以身殉庄公耳。至于毅然据正以社稷为辞,非豫子可比也。(容斋随笔卷十三)
晏平仲之在齐也,历事三君,皆暗主也。崔、庆既亡,陈氏得政,所际之时,则季世也。方庄公之弒,晏子伏尸成礼,大宫之歃,舍命不渝,是可谓仁者之勇矣。景公嗣位,若能委权任用,承霸国之余烈,晋失诸侯,齐国之兴,日可俟也。乃景公固非能大有为之君也,所宠任者梁丘据、裔款之流,所好者宫室台榭之崇,声色狗马之玩。婴也随事补救,以讽谏匡君,必者朝夕不怠,危行言孙,故能身处乱世,显名诸侯,而齐国赖之以安也。虽然,景固非能大有为者也。当灵、庄残暴之余,国脉渐削,而弗能济之以仁俭;崔、庆弒逆之时,贼臣乱国,而弗能震之以威权。修桓公之政,则晏婴可以为仲父,有马千驷,则壤地甲兵不减于九合一匡时也。奈何景公志无远图,惟繁刑嗜酒田猎游观之是尚,婴数为谏之,景数为违之,欲以绍前烈而逮先君之后,不亦难乎!值晋霸已衰之日,在位日久,虽意存代兴而卒无成业,故子朝乱周而不能定,季氏逐君而不能讨,北燕、徐、莒兵耀小国,以是求伯,势必无成,况又政在陈氏乎!势重者,人主之渊鱼,而圃池之德,归于私家,彗星见于上,祝诅交于下,登牛山而陨涕,其气衰,其志惰矣。此晏子所由对叔向而私忧,亦莫如之何也已。(马骕绎史卷七十七)
晏婴论 赵青藜
晏子谓君为己死而非其私昵谁敢任,胡传引之以责贾举等,不得为死节臣,如孔父仇牧可也。婴以是自恕则不可。君人者,社稷诚重矣,而无道之君死多不为社稷,私昵之辈,更不知国贼之当讨,君死之当从,是国无死臣也。况婴系本公族,世为列卿,独无社稷责哉?乃其生存也,则逆料其必败以夸先,见其受弒也,则置身局外饰说以欺人。彼太史兄弟不惜舍身以正崔杼弒君之罪,而己且恬然与崔庆旅进旅退,其不及贾举十人远甚,坐使洋洋大国,具官济济,诛崔庆者仅得卢蒲癸王何二嬖人,则光不是乎私昵,而将于谁私昵之!厥后景公虽非有道之主,于婴不可谓不倚为社稷臣,明知社稷之终归陈氏,与叔向所私言,亦如料光之必败也者,而不进谏以早正其国本。抑管仲有言曰「德礼不易,无人不怀」,图霸之成规具在,而一任其君之伐晋伐宋,会其盟某次某,纷纷者何为!而曰晏子以其君显,诚齐人之见也欤!(读左管窥)
晏婴路寝对论 赵青藜
晏子之在齐也,虽顽凶若崔杼犹以为民望而释之,可不谓贤哉!顾其言曰「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明乎己之非私昵于庄公也,是诚然矣。于景公固已奉社稷以从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此其时矣,乃委蛇其间,规其小过,舍其本计。夫孔子在齐,公欲用之,反谓其莫殚莫究,犹曰圣人道大,其不知孔子也无足怪。齐之将为陈氏,亦既知之,岂不知以公之自弃其民乎!医之治疾也,望其气色,切其脉息,得其受病之所在,反以攻之,顺而调之,无不愈者。知公之自弃其民也,劝之厚施以收其心,顺而调之之道也。比公坐路寝,天牖其衷,兴言在德,乃漫应之曰:「礼,家施不及国。」将禁厚施于陈氏乎!毋乃反为攻而谬用其术,是益民之怨也,疾将愈甚。公曰「不能」,吾固幸其不能也,然而公且善之,又仅举礼之陈言以对。古忠臣谋国,国之安危,民之利病,昼夜以思,不遑寝处,得之于心,欲以人告我后,而每苦无由。幸其君之自悟,进吾而诏之,无所忌讳,则恺切以陈,因其所明,通其所蔽,言必扼要,贤者独不闻乎!且陈非真有厚施于民也,豆区釜锺,饥易食,渴易饮耳,诚由使有司宽政毁关去禁,薄敛已责,数端扩而充之,行之弗倦,虽陈之厚,公不必薄,其庸有济乎!逮后陈恒弒君,孔子请讨,曰「以鲁之众加齐之半」,则齐民之未尽归陈也明甚。天于继世不忍遽废,民于旧君不忍遽绝,及景公之身而图之,不犹为医国之良工也哉!(读左管窥)
晏子不受邶殿论 姚鼐
大夫相灭而相并者,是篡杀其君之渐也,齐、晋之末载是已。齐崔氏也亡,而邑入乎庆,庆氏也亡,而邑入乎二惠诸族。其时大夫分邑,子雅辞多受少,子尾既受,而稍致诸公,陈氏不取邑而取百车之木。是三子者以为贤于吞噬之甚者则可矣,以其私家相取,为非人臣之道,则一而已。晏子将明言其不义乎,得罪一国,而不可为也;将从而受分乎,违己之心,而不忍出也。邦无道,危行言孙,其处丧,则托曰:「惟卿为大夫。」其辞邶殿,则托曰:「畏失富。」晏子之心,固亦苦矣。夫晏子之贤,无愧儒者,世乃以孟子不欲比管、晏及沮封孔子事,疑其非贤,是皆不然。晏子盖盛德而才差不足,又直陈氏得政之日,事景公庸主,未尝得君如管仲专也,故其功烈,非孟子王佐之才之所希也。然第曰管仲、曾西所不为,不言晏子者,重晏子之德也。当孔子至齐,以景公之庸懦,岂遽能以季、孟之间,期以待邻之一儒士哉,此必晏子荐之故也;及其不能用孔子,此必晏子所痛,而知其国之将亡不可救者,夫何有反沮孔子事哉?晏子以俭着,春秋之后,墨子之徒假其说以难儒者,沮孔子封事,墨者造之也,故载于墨子非儒篇。其言以儒者为崇丧遂哀,破产厚葬,此墨者之陋说,非麤缞斩以丧父尽礼者之言也。诸侯裂地以封大夫,此三晋、田齐以后之事,非孔子时国不过赐田邑之制也。子长不能辨而载之世家,虽大儒如朱子亦误信焉,是以晏子为世诟,而不知其固非实也。鲁襄公十七年,晏桓子卒,平仲嗣立,能为丧礼,又从平阴之役,意其年必逾二十,其后五十七年,乃会夹谷,计晏子必已丧矣。晏子丧,而后景公行事益悖,而子长言会夹谷时有晏子,吾益知世家言之多谬也。(惜抱轩文集卷一)
晏平仲论 马国翰
史传言齐景公欲以尼溪封孔子,晏婴沮之。余谓无其事,即有之,亦必别有曲折调护之至意,而非忌圣道之行,与病儒效之疏也。何以知之?以孔子称平仲善交知之。孟子曰:「千里一圣,是为连步。」易传曰:「鸣声相应,仇偶相从,人由意合,物以类同。」言交道之孚也。鲁有孔子,齐有平仲,闻风相思,宜深洄溯,一旦握手言欢,游处至八年之久,此岂寻常之结纳哉!平仲不知孔子,必不能与孔子友;平仲不知孔子,孔子亦必不与之友。乃既订为知己,多年契好,而遇合有机,忽焉中沮,此少有人心者必不出此,而谓平仲之贤为之乎?夫子尝曰:「道不同不相为谋。」假使平仲以仁义为迂阔,有百年莫究之诮,则其人与己刺谬,顾何矫情而称誉之耶?且综其生平行事,好贤居多,越石父则脱之,其御则荐之,物色风尘,具有真赏。孔子大圣人,超乎越石父、其御之上奚翅万倍,漠然慭置,心知之谓何?当日者,度必揄扬其美,而亟称于君前,景公所以因高昭之主而欲用孔子也。夫欲用而不果用者,公之眩于陈氏也。彼方厚施得民,觊觎齐国,圣人见用,则必有以转移乎舆情,而大非所利,于是飞刺构谗以间孔子,而公意遂摇。且夫龙,神物也,有尺云之藉,则能自庇其身而大施其化,否则妇孺得而狎之,此势之所必至也。使公骤用孔子,专任之而予以政权,陈宗虽强,何不能如子产之于丰驷乎?乃公不能决季、孟之待,商之迟久,失独断之机,宜中跋扈之所忌。当此之时,不惟不能尊孔子,而害将不可测。平仲或有所见闻,不欲故人以虚名之奉而受实祸之及,主文谲谏,意在维持羁旅之臣,卒得保全以去,此固善交之苦衷,所不得已而出之者。吾故曰:即有其事,亦必别有曲折调护之至意,而非忌圣道之行,与病儒效之疏也。然微夫子特表其心,千载而下,几何不湮于流传之失而其真不见哉!
(玉函山房文集卷二)
晏平仲论 俞樾
晏平仲一狐裘三十年,澣衣濯冠以朝,豚肩不掩豆以祭,其所居湫溢嚣尘而亦安之。故太史公曰:「晏平仲以节俭力行重于齐。」乌乎!晏子非徒俭者也。古之君子,敝车羸马,非衣恶食,其自奉有啬于冢养者,岂徒俭哉,盖处乱世之道也。今夫君子诚不以众人之匈匈而易其行,然以一身而处乎匈匈之中,则亦危矣,彼君子何恃以处此?曰:君子之于乱世也,天下虽忌之嫉之,欲得而杀之,而至观其食无兼膳,衣无完衣,出无一宿之粮,入无一日之积,则虽其深怒积怨者不能不自媿不如,而甚者至于太息泣下也。何也?天下之小人未始无是非之心也,虽恶其刚直之节,而不能不服其廉洁之行,是故处乱世,犯众怒,而莫或伤之也。孔子曰:「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后君子不幸而处此,如之何而可欤?曰:菜羹疏食而能饱,荜门圭窦而能安,亲僮仆之役而能不以为劳,闻妻子饥寒愁苦之声而能不以为耻,则无往而不可。世之人所以贬其道,屈其守者,岂有他哉,饥寒之弗能忍,而劳辱之弗能堪也。当晏子时,齐多故矣,而卒有以自全,故曰:晏子非徒俭者也。(宾萌集卷一)
(尹桐阳诸子论略有管晏优劣之比较一篇,非专论晏子,且无新义,故不载。)
四、有关晏子说学派讨论
一儒家说
墨子曰:「景公祭路寝闻哭声,问梁丘据,对曰:『鲁孔子之徒也,其母死,服丧三年,哭泣甚哀。』公曰:『岂不可哉!』晏子曰:『古者圣人非不能也,而不为者,知其无补于死者而深害生事故也。』」诘之曰:「墨子欲以亲死不服,三日哭而已,于意安者,卒自行之,空用晏子为引,而同乎己,适证其非耳。且晏子服父礼,则无缘非行礼者也。」(孔丛子诘墨)
墨子曰:「孔子至齐,见景公,公悦之,封之于尼溪。晏子曰:『不可。夫儒,浩居而自顺,立命而怠事,崇丧遂哀,盛用繁礼,其道不可以治国,其学不可以导家。』公曰:『善。』」诘之曰:「即如此言,晏子为非儒恶礼,不欲崇丧遂哀也。察传记晏子之所行,未有以异于儒焉。又景公问所以为政,晏子答以礼云。景公曰:『礼其可以治乎?』晏子曰:『礼于政与天地并。』此则未有以恶于礼也。晏桓子卒,晏婴斩衰,枕草,苴绖带,杖,菅菲,食粥,居于倚庐,遂哀三年,此又未有以异于儒也。若能以口非之而躬行之,晏子所弗为。」(孔丛子诘墨)
曹明问子鱼曰:「观子诘墨者之辞,事义相反,墨者妄矣,假使墨者复起,对之乎?」答曰:「苟得其理,虽百墨吾益明白焉;失其正,虽一人犹不能当前也。墨子之所引者矫晏子,晏子之善吾先君,先君之善晏子,其事庸尽乎!」曹明曰:「可得闻诸?」子鱼曰:「昔齐景公问晏子曰:『吾欲善治,可以霸诸侯矣。』对曰:『官未具也,臣亟以闻而君未肯然也。臣闻孔子圣人,然犹居处勌惰,廉隅不修,则原宪、季羔侍;气郁而疾,志意不通,则仲由、卜商侍;德不盛,行不勤,则颜、闵、冉、雍侍。今君之朝臣万人,立车千乘,不善之政加于下民者众矣,未能以闻者,臣故曰:官未备也。』此又晏子之善孔子者也。子曰:『晏平仲善与人交,久而敬之。』此又孔子之贵晏子者也。」曹明曰:「吾始谓墨子可疑,今则决妄不疑矣。」(孔丛子诘墨)
儒者晏婴、子思、孟轲、荀卿之类也,顺阴阳之性,明教化之本,游心于六艺,留情于五常,厚葬文服,重乐存命,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宗师仲尼,以尊敬其道,然而薄者流广文繁,难可穷究也。(刘子九流)
晏子春秋 王鸣盛
柳子厚谓晏子春秋非婴着,墨氏之徒剿合而成。今观汉志「儒家」首列晏子春秋,柳说恐未是。(鹤寿案:儒家五十有三,而晏子春秋居首,此据刘向所定也。向言所校中外书晏子三十篇八百三十八章,除复重二十二篇,六百三十八章,定着八篇。晏子博闻强记,通于古今,事齐灵公、庄公、景公,以节俭力行尽忠极谏道齐国,君得以正行,百姓得以附亲,不用则退耕于野,用则必不诎义,不可胁以邪,白刃虽交胸,终不受崔杼之劫,谏齐君县而至,顺而刻,及使诸侯,莫能诎其辞,其博通如此,盖次管仲。内能亲亲,外能厚贤,居相国之位,受万锺之禄,故亲戚待其禄而衣食五百余家,处士待而举火者亦甚众,齐人以此重之。其书六篇,皆忠谏其君,文章可观,义理可法,皆合六经之义。又有复重,文辞颇异,不敢遗失,复列为一篇。又有颇不合经术,似非晏子言,疑后世辨士所为者,复以为一篇。今案:观本书所载及刘向之言,固宜列于儒家,柳宗元文人无学,谓墨氏之徒为之,晁公武、马贵与并承其误,可谓无识。晏子尚俭,礼所谓国奢则示之以俭也。其居晏桓子之丧,尽礼亦与墨氏异。孔丛子云:「察传记晏子之所行,未有异于儒焉。」儒道甚大,孔子言「儒行有过失可微辨,而不可面数」,故公伯寮愬子路而同列圣门,晏子尼溪之阻,何害为儒?且古人书外篇半由依托,刘向所谓疑后世辨士所为者,恶得以此病晏子哉!)(蛾术编卷十四)
晏子非墨家辨 刘师培
晏子立言之旨,淮南要略所述至详,其第八一篇,刘向谓似非晏子言,其识至精。至唐代柳宗元始谓墨氏之徒所为,宋代晁氏、马氏辑书目,均循其说。近孙星衍以无识讥之,其说允矣,然意有未尽。夫墨子之学,出于清庙之守,以敬天明鬼为宗,其徒缠子、胡非子、随巢子书虽不存,然考其佚文,亦均敬天明鬼。惟晏子书则不然,如谏篇上谏诛史祝,谏信楚巫,谏祠灵山河伯,谏禳彗星荧惑;问篇上谏以祝干福;杂篇下言徒祭不可益寿:均异墨氏所言。又谏篇上言乐亡而礼从之,礼亡而政从之,亦与非乐旨殊,不惟居丧尽礼志于杂篇上,异于墨子短丧也。使其书出于墨氏之徒,则旨与墨殊,必不并存其说,故特辨之。(左庵集卷七)
二墨家说
晏婴,墨者也,自以俭省治身,动遵法度。(列子杨朱篇张湛注)
辩晏子春秋 柳宗元
司马迁读晏子春秋,高之,而莫知其所以为书。或曰:晏子为之而人接焉。或曰:晏子之后为之。皆非也。吾疑其墨子之徒有齐人者为之。墨好俭,晏子以俭名于世,故墨子之徒尊着其事以增高为己术者。且其旨多尚同、兼爱、非乐、节用、非厚葬久丧者,是皆出墨子,又非孔子,好言鬼事,非儒、明鬼又出墨子,其言问枣及古冶子等尤怪诞,又往往言墨子闻其道而称之,此甚显白者。自刘向、歆、班彪、固父子,皆录之「儒家」中,甚矣!数子之不详也。盖非齐人不能具其事,非墨子之徒则其言不若是。后之录诸子书者,宜列之「墨家」,非晏子为墨也,为是书者墨之道也。(河东集卷四)
晏子春秋辨 薛季宣
圣人之道,不掠美以为能,不瞽世以为明,善者从之,非者去之,要在乎据中庸之道以折中于物,而不以己见为必得,此其所以大而无方也。柳子厚辨晏子春秋以为墨者齐人尊着晏子之事以增高为己术者,其言信典且当矣,虽圣人有不易。走见而喜其辨,谓其所自见诚有大过人者。晚得孔丛子读之,至于诘墨,怪其于墨子无见,皆晏氏春秋语也,乃知子厚之辨有自而起。呜呼!若子厚者,可谓掠美瞽世也与!使孔丛出于其前,子厚不应无见;如在其后出,则大业书录具存,抉剔异书,扳从已出,谓宅人弗见,取像攫金之子,不可谓知。子厚妙文辞者,尚亦为此,剿窃之患,厥有由来矣。孔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然则君子诚其所知,阙其所不知,而后为真知,奚必妄!(浪语集卷二十七)
晏子 项安世
予读晏子春秋,见其与叔向论士君子之出处,大抵多摈处士,以为当诛,而自不耻于以一身而事百君。夫以晏子之行既过乎俭,而其于出处之际所主又如此,则其为墨子之学明甚。谈者相承谓之墨、晏,岂苟然哉!自公孙弘至冯道,皆有笃行嘉言,而不耻于事乱君,行乱政,盖世之士大夫传袭此派,千载不绝。人谓杨、墨之道至孟子而止者,特未之考尔。(项氏家说卷九)
晏子 王应麟
晏子八篇 隋唐志晏子春秋七卷,着其行事及谏诤之言(太史公曰:「吾读晏子春秋。」礼记投壶注引晏子春秋)。崇文总目十二卷或以为后人采婴行事为书,故卷颇多于前志。柳宗元谓:「墨子之徒有齐人者为之。墨好俭,晏子以俭名于世,故墨子之徒尊着其事以增高为己术者。且其旨多尚同、兼爱、非乐、节用、非厚葬久丧,非儒、明鬼皆出墨子,其言问枣及古冶子等尤怪诞,又往往言墨子闻其道而称之,此甚显白者。(晏子春秋云:『墨子闻之曰:「晏子知道,道在为人,失在为己。」』)后之录诸子书者,宜列之『墨家』,非晏子为墨也,为是书者,墨之道也。」(晁氏从此说)薛氏曰:「读孔丛子诘墨,怪其于墨子无见,皆晏子春秋语也,乃知宗元之辨有自而起。」(汉书艺文志考证卷五)
晏子春秋 焦竑
晏子春秋十二卷 墨氏见天下无非为我者,故不自爱而兼爱也,此与圣人之道济何异,故贾谊、韩愈往往以孔、墨并名;然见俭之利而因以非礼,推兼爱之意而不殊亲疏,此其敝也。庄生曰:「墨子虽独任为天下,何其太觳而难遵」,有以也夫。墨子死,有相里氏之墨,相芬氏之墨,邓陵氏之墨,世皆不传。晏子春秋旧列「儒家」,其尚同、兼爱、非乐、节用、非厚葬久丧、非儒、明鬼,无一不出墨氏,柳宗元以为墨子之徒尊着其事以增高为己术者,得之。今附着于篇。(焦竑国史经籍志卷四下)
晏子入「儒家」,非。改「墨家」。(国史经籍志卷六)
论晏子改入墨家 章学诚
焦竑误校汉志 焦竑以汉志晏子入「儒家」为非,因改入于「墨家」。此用柳宗元之说,以为墨子之徒有齐人者为之,归其书于墨家,非以晏子为墨者也,其说良是。部次群书,所以贵有知言之学,否则狥于其名而不考其实矣。檀弓名篇,非檀弓所著;孟子篇名有梁惠王,亦岂以梁惠王为儒者哉!(校雠通义)
新刻晏子春秋书后 洪亮吉
晏子春秋一书,前代入之「儒家」,然观史记孔子世家所载晏子对景公之言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轨法,倨敖自顺不可以为下,崇丧遂哀,破产厚葬,不可以为俗,游说乞贷,不可以为国」云云,是明与儒者为难矣,故其生平行事,亦皆与儒者背驰。唐柳宗元以为墨氏之徒,未为无据。近吾友孙君星衍校刊晏子,深以宗元之说为非,谓晏子忠君爱国,自当入之「儒家」,然试思墨氏重趼救宋,独非忠君爱国者乎?若必据此以为儒墨之分,则又一偏之见也。惟宗元以晏子为墨氏之徒,微误。考墨在晏子之后,当云其学近墨氏,或云开墨氏之先则可耳(汉书艺文志墨子在孔子后)。(卷施阁文集卷十)
晏子春秋 凌扬藻
晏子春秋十二卷,齐大夫平仲晏婴撰,陈直斋谓汉志八篇但曰晏子,隋唐七卷始号晏子春秋,今卷数不同,未知果本书否。余观孟子书「盆成括仕于齐,孟子曰:死矣盆成括!」及其见杀,门人问夫子何以知其将见杀,是与孟子同时之人之事,而非追论之词可知矣,故孙宣公奭孟子音义以为尝学于孟子。今卷内载景公宿于路寝之宫,夜分闻西方有男子哭者,公悲之,明日朝,问于晏子,晏子对曰:「西郭徒居布衣之士盆成括也,父之孝子也,兄之顺弟也,又尝为孔子门人。今其母不幸而死,祔柩未葬,家贫身老子〈子禹〉,恐力不能合祔,是以悲也。」是与孟子既不同时,而所谓小有才,未闻君子之大道,则足以杀其躯而已者,其诣行又相悬绝,岂所误在孟子耶?何风马牛之不及若此也?沈梅村疑姓名偶同,景公时别有一盆成括,然崇文总目谓晏子之书久亡,世所传者盖后人采婴行事而成,故柳宗元以为墨之徒有齐人者为之,非婴所自着也。洪稚存曰:「晏子春秋前代入之儒家,然观史记孔子世家所载晏子对景公之言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轨法,倨敖自顺不可以为下,崇丧遂哀,破产厚葬,不可以为俗,游说乞贷,不可以为国』云云,是明与儒者为难矣,故其生平行事,亦皆与儒者背驰。唐柳宗元以为墨氏之徒,未为无据。……然考墨在晏子之后(见汉书艺文志),当云其学近墨氏,或云开墨氏之先则可耳。」(蠡勺编卷二十)
晏子之宜入墨家 尹桐阳
汉志七略列晏子于儒家,桐阳以为晏子尚俭,与墨子同,其学寔出于清庙之守,为宋大夫之先河,而与儒异趣者也。于儒宗之宣圣故阻其尔稽之封,事具详于外篇第八。墨子非儒曾引其言,而内篇杂上又有墨子称晏子知道之语,则晏子之为墨家而非儒家也又何疑?桐阳为之校释若干条,以补孙氏星衍之不逮,犆书其与墨同辙之处而箸于篇,盖欲见晏、墨之当为一贯,而墨学亦藉以不孤云。柳宗元谓墨氏之徒为之,意以晏子春秋为儒书,则犹非撢本之论。太史公曰:「吾读管氏牧民、山高、乘马、轻重、九府,及晏子春秋,详哉其言也。其书世多有之。」则筦、晏书固炎汉所通行,而为龙门所乐道者矣。伪书云乎哉?孙氏乃颉滑解垢,力主晏为儒家,且〈广屰〉柳为文人无学,〈龠见〉矣。(诸子论略)
三其它
论晏子独成一家 洪亮吉
晏子不可云墨家,盖晏子在墨子之先也。前人以之入「儒家」,亦非是。今观史记孔子世家载晏子对景公之言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轨法,倨傲自顺不可以为下,崇丧遂哀,破产厚葬,不可以为俗,游说乞贷,不可以为国」云云,是明与儒者为难矣;其生平行事,亦皆与儒者背驰。愚以为管子晏子皆自成一家,前史艺文志入之「儒家」既非,唐柳宗元以为墨氏之徒,亦前后倒置,特其学与墨氏相近耳。吾友孙兵备星衍校刊晏子,亦深以宗元之说为非,谓晏子忠君爱国,自当入之「儒家」。是又不然,试思墨子重趼救宋,独非忠君爱国者乎?若必据此为儒墨之分,则又一偏之见。汉书艺文志墨子在孔子后,距晏子更远,即如宗元之意,亦当云开墨氏之先,不得云墨氏之徒也。(洪亮吉晓读书斋初录)
晏子春秋学案 蛤笑
神州学术,莫盛于春秋、战国之交。周室既衰,史失其官,学术宗教,始两相分离,诸子嗣兴,皆思本厥学派为政治之革命,孔、老、墨、管最为大宗,然独管子相齐,得位乘时,发挥其学术,自余皆终老布衣,仅能以著书自见而已。晏子生与墨子同时,学术亦大抵相类,虽相齐四十年,然值庄公之暴,景公之孱,崔氏之逆,陈氏之专,卒未得大行其道。生平又未尝亲自著书,春秋一书,大抵其门人故旧于平仲身后,集其言行,录为此书,略如后世郑公谏录、梁公故事之类,而晏子之大义微言,其湮没也久矣,然赖是编之存,而后世学者犹得藉以窥见什一,抑不可谓非幸也。且晏子书中,多与西儒立宪之义相符合者,自柳子斥晏子为墨学,而后儒辨论蜂起,或袒晏而非柳,或是柳而辟晏,而尼溪之沮,尤为聚讼所集,然皆以后世之见,臆测先贤,于晏子之学问功业,初无所损益也。当时诸子并起,未定一尊,尊闻行知,各是其是。孔子虽千载以后配天立极,当其身,亦诸子之一耳,以学派之不合,因而为政党之竞争,正大贤不肯苟同之证验也,何足为晏子病乎?柳子之知晏为墨学,其识卓矣,而于是书顾深致不满,则仍狃于孟氏异端无父之辨,而不知观其会通,以祛其先入之见耳。自西儒学说输入震旦,而诸子之学骎骎有复兴之朕,老、墨、庄、管诸书,皆有当世宏通大儒为之证通疏明,发其义蕴。独晏子之书犹晦于群籍中,无人肄及之者,不揆谫陋,读书之暇,辄刺取其奥义名言,疏以己意,为晏子学案若干则,质诸世之讲明古学者,恕其愚僭之愆,而匡其不逮焉,则幸甚。
晏子臣于庄公,公不说,饮酒,令召晏子。晏子至,入门,公令乐人奏歌,曰:「已哉!寡人不能说也,尔何来为?」晏子入座,乐人三奏,然后知其为己也,遂起,北面坐地。公曰:「夫子从席,曷为坐地?」晏子对曰:「婴闻讼夫坐地,今婴将与君讼,敢无坐地乎?婴闻之,众而无义,强而无礼,好勇而恶贤者,祸必及其身,公之谓矣。且婴言不用,愿请身去。」遂趋而归,管钥其家者纳之公,财在外者斥之市,曰:「君子有力于民,则进爵禄,不辞贵富;无力于民而旅食,不恶贫贱。」遂徒行而东耕于海滨。
按:秦、汉以来,以尊君为儒学无上之大义,而实不知其所以尊。以文王之圣,受辛之虐,而天王圣明,臣罪当诛,讲学家至奉为不刊之典,古者责难规过之义,乃尽亡矣。嗟夫!此宋子业、齐文宣、隋炀帝之俦所以接迹于后世也。君权既日益尊,而公卿大夫下及一命之荣,皆得依附君权,偃然民上,以享无义务之权利,神州群治,所由每下愈况者,岂非职此之由哉?自西儒言治之书输入中土,然后知君主虽尊,要与通国臣民同受治于法律之下,而官吏为国民公仆之说,亦灿然大明于世,人人相尚以为新学,岂知二千年前晏子已先我而言之哉!夫以齐庄之暴,乃于其所不说者不敢显言而微风之;晏子一上大夫耳,而公然斥其君之不道,且与之讼曲直焉,其言有后世骨鲠之臣所不敢出者。若夫有力无力之辨,则以公卿将相之尊,乃计庸而受直,非自侪于国民仆隶之班,所言能深切如是乎?呜呼!今之从政者,其当铭诸座右矣。
崔杼弒庄公,晏子立崔氏之门,从者曰:「死乎?」晏子曰:「独吾君也乎哉?吾死也?」曰:「行乎?」曰:「独吾罪也乎哉?吾亡也?君民者岂以陵民,社稷是主;臣君者岂为其口实,社稷是养。故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若君为己死而为己亡,非其私昵,孰能任之。」门启而入,崔子曰:「子何不死?」晏子曰:「祸始,吾不在也;祸终,吾不知也。吾何为死?且吾闻之,以亡为行者,不足以存君;以死为义者,不足以立功。婴岂其婢子也哉,其从之也?」人谓崔子必杀之,崔子曰:「民之望也,舍之得民。」
按:此义与儒家春秋之义相同,即西儒分君主与国家为二之说,而路易十四「朕即国家」之言所以得罪于全欧也。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岂其使一人肆于民上以纵其欲也哉!孔子之论管仲也,曰:「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春秋书弒君及其大夫者三:书孔父,以其正色立朝也,非徒以其死也;书荀息,以其行克践言也,非徒以其死也;书仇牧,以其不畏强御也,非徒以其死也。齐襄之变,从而殉者有徒人费,有石之纷如,有孟阳,而弗得见于春秋之经,以其报私恩而非殉公义耳。春秋为明大义之书,故凡事之无关于大义者,皆削而不书,徒人费诸人,正孔子之所谓匹夫匹妇,而晏子所谓婢子者也。故人君而知此义,则敬天勤民之念弗敢荒矣;人臣而知此义,则陈善闭邪之责弗敢贷矣。后世儒者知明此谊,惟邓牧心与黄太冲耳。
景公悬赏于国内,万锺者三,千锺者五,令三出,而职计莫之从。公怒,令免职计,令三出,而士师莫之从。公不说。晏子曰:「婴闻之,君正臣从谓之顺,君僻臣从谓之逆,今君赏谗谀之民,而令吏必从,则是使君失其道,臣失其守也。三代之兴也,利于国者爱之,害于国者恶之,故贤良众而邪僻灭,是以天下治平,百姓和集。及其衰也,顺于己者爱之,逆于己者恶之,故邪僻繁,而贤良灭,离散百姓,危覆社稷。臣惧君逆政之行,有司不敢争,以覆社稷,危宗庙。」公曰:「寡人不知也,请从士师之策。」
按:此与孔子守道不如守官之训,及孟子夫有所受之说,正互相发明,而顺逆好恶之辨,较大学之言絜矩,尤为悚切,皆今日宪政之要义也。尝谓专制政体设官分职,所最不可阙者有三事焉:宰相也,封驳也,谏官也。之三者,皆所以消息君权,不使太过者也。是故官制莫善于唐、宋,莫不善于明。宰相废,则天下之责备悉归于君主一人之身矣;封驳废,则君主得行其志,惟其言而莫予违矣。张释之曰:「廷尉天下之平。」刘袆之曰:「不经凤阁鸾台,何名为敕。」斯言也,居然有立宪国之意焉。自元、明以后,遂不复见于史册矣。嗟乎!此专制政体之所以不可存立,而宪政所以不可不亟行也。
景公游于牛山,北望其国城而流涕,曰:「若何滂滂去此而死乎!」艾孔、梁丘据皆从而泣,晏子独笑于旁,公刷涕而顾晏子曰:「寡人今日游悲,孔与据皆从寡人而涕泣,子之独笑何也?」晏子对曰:「昔者上帝以人之死为善,仁者息焉,不仁者伏焉。使贤者常守之,则太公、桓公将常守之矣;使勇者常守之,则灵公、庄公将常守之矣。数君者将守之,则吾君安得此位而立焉?以其迭处之、迭去之,以至于君也,而独为之流涕,是不仁也。不仁之君见一,谄谀之臣见二,此臣所以独窃笑也。」
按:此乃墨家学问之本原,所以能轻生取义者,以知此义而已。死者,人之所不能免,虽上哲不能无戚戚焉。道家惟畏死,故常思所以永之,于是乎啬精保神,绝欲服气,以冀延引岁月而已。释家知其术之不可恃也,因谓人身别有一灵魂焉,躯壳虽敝,而灵性可以不泯,于是有轮回转生之说。儒者皆以为不可信,矫而为顺天立命之说以自解,且为丧祭之礼以致其哀痛,其与释道之说虽殊,要其幸死者之有知则一而已。近世西儒颉德始倡为生死进化之说,谓新故相嬗,而世界乃日进于文明,故生之有死,乃造物所以仁爱万物也。此说一出,泰西之学术为之一变。吾国儒者方喜其持论之新奇,而孰知晏子已于二千祀之前畅发此义,与颉氏若合符节,可不谓超世之特识耶!墨氏之学,惟以此为根据,故非命,故节葬,故轻其身而急天下。
仲尼之齐,见景公,景公说之,欲封之以尔稽(地名),以告晏子,晏子对曰:「不可。彼浩裾自顺,不可以教下;好乐缓于民,不可使亲治;立命以建事,不可使守职;厚葬破民贫国,久丧道哀费日,不可使子民;行之难者在内,而传者无其外,故异于服,勉于容,不可以道众而驯百姓。目大贤之灭,周室之卑也,威仪加多而民行滋薄,声乐繁充而世德滋衰,今仲尼盛声乐以侈世,饰弦歌鼓舞以聚徒,繁登降之礼,趋跄之节以观众,博学不可以仪世,劳思不可以补民,兼寿不能殚其教,当年不能究其礼,积财不能赡其乐,繁饰邪术以营世君,盛为声乐以淫愚其民。其道也不可以示世,其教也不可以遵民,今欲封之,以移齐国之俗,非所以导众存民也。」
按:儒墨相争之异点,此章尽之矣。墨学之所以丛世诟病者在此,后世之疑晏子为伪书也亦在此。要之皆一孔之儒,不足以与言哲学也。哲学之与宗教,本非同物,哲学争是非者也,宗教辨善恶者也。是非分于时势,善恶判于道德,故善恶终古不易,而是非则因时会为转移,甚至有同时同事两人各执所见以相争而两造皆是者矣。吾国儒者以宗教学术混为一谭,是即为善,非即为恶,出主入奴,但以意气相劫制,而不察夫所据之理,所因之时,则宜乎学术隘而治术卑也。三代以还,质文相嬗,至有周之末,而文胜极矣。春秋、战国之交,诸子并起,各思以其所学转移政治,虽其所挟之术人人不同,而要其欲以质家之说救文学之敝,则一而已。若老,若墨,若名法,若农商,皆质家之属也。惟孔子之学,以因时通变为主,故有「述而不作」之言,虽深疾当时文胜之敝,时时见诸言论,然及其立法改治,则不过因周公之旧制,去泰去甚而已,不肯尽去其旧而新之也。其后诸家歇绝,而孔子之学独巍然尊为国教,亦因其与时世之习惯不大相径庭耳。自孔、墨之争,于今又二千年矣,文胜之敝,以视周末,不啻过之,则所以救弊而补偏者,舍质家之说,其奚能为功哉!故读书者当会其通,而不可援孟子之说以自解也。
燕之游士有泯子午者,南见晏子于齐,言有文章,术有条理,巨可以补国,细可以益晏子者三百篇,睹晏子,恐慎而不能言。晏子假之以悲色,开之以礼颜,然后能尽其复也(「复」疑当作「辞」)。客退,晏子直席而坐,废朝移时。在侧者曰:「向者燕客侍夫子,何为忧也?」晏子曰:「燕万乘之国也,齐千里之涂也,泯子午以万乘之国为不足说,以千里之涂为不足远,则是千万人之上也,且犹不能殚其言于我,况乎齐人之怀善而死者乎!吾所不得睹者,岂不多矣。」
按:以晏子之学与其才识而犹虚怀若渴,能受人之尽言也如此,则夫学问才识之不及晏子,而所处之时又危于晏子者,其求贤礼士,当更何如哉?吾愿今之公卿大夫人人书此为座右之铭,时时省览也。
晏子使于楚,楚王闻之,谓左右曰:「晏子,齐之习辞者也,今方来,吾欲辱之,何以也?」左右对曰:「为其来也,臣请缚一人过王而行,王曰:『何为者也?』对曰:『齐人也。』王曰:『何坐?』曰:『坐盗。』」晏子至,楚王赐晏子酒,酒酣,吏二缚一人诣王,王曰:「缚者何为者也?」对曰:「齐人也,坐盗。」王视晏子曰:「齐人固善盗乎?」晏子辟席对曰:「婴闻之,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今民生长于齐不盗,入楚则盗,得无楚之水土使民善盗耶?」王笑曰:「圣人非所与熙(『熙』即『嬉』之假字)也,寡人反取病焉。」
按:春秋之时,列国并峙,与今日欧洲之局大略相似,故折冲尊俎,尤高专对之才,然必己国之政治修明,实有以对人而无媿者,然后足以服敌国之心,非徒然恃口给之巧捷而已。此晏子小节耳,然其临机应变,实可为出疆奉使者之法,故备箸之。
栾高既败,田桓子欲分其家,以告晏子。晏子曰:「不可。君不能饬法,而群臣专制,乱之本也。今又欲分其家,利其货,是非制也,子必致之公。且吾闻之,廉者,政之本也;让者,德之主也。栾高不让,以至此祸,可无慎乎!廉之谓公正,让之谓保德,凡有血气者,皆有争心,怨(『蕴』通)利生孽,惟利可以为长存,且分争者不胜其祸,辞让者不失其福,子必勿取。」
按:墨家平等,而法家尊君;墨家主进取,而老氏主退让。晏子为墨家者流,而斯言也,则近乎法家与老氏何也?春秋之时,贵族政治极敝之时代,诸子竞起,皆以扫除贵族为职志者也。然兴民权以制贵族其势逆,崇君权以抑贵族其势顺,此诸子所以不约而同也(惟老氏主张极端平等,不尚君权)。又齐自管仲以后,其治尚法,晏子固不得悉以其道易之也。墨之为术也溪刻于己,而公利于人,不自封殖,则无所多取,而其迹有似于退让矣。佛之说法,有经有权,贵族所惧者在祸福不在义理,欲止其并兼坐大之势,固不得不假殃庆之说以慑其心,于平时所持非命之旨,固不相背耳。(东方杂志五卷四、五期)
晏子 罗焌
晏子名婴,字平仲,一云字仲,谥曰平,莱之夷维人(夷维今山东高密县)。晏桓子弱之子,历事齐灵公、庄公、景公,以节俭力行重于齐,显名于诸侯。后人辑其行事,为书八篇,刘氏叙录及七略并题曰晏子春秋,汉志题曰晏子,而皆列诸儒家(隋、唐、宋志皆同)。至唐代柳宗元辩晏子春秋曰:「吾疑其墨者之徒有齐人者为之……后之录诸子书者宜列之墨家,非晏子为墨也,为是书者墨之道也。」宋代晁公武、马端临所辑书目,均从柳说,清孙星衍讥其无识,盖力持晏子儒家之说者也。然清修四库全书以晏子春秋移入史部传记,其提要云:「晏子一书,由后人摭其轶事为之,虽无传记之名,实传记之祖也。」是则晏子春秋始由儒家而入墨家,复由子部而入史部,迄今盖尚无定论也。
史记孔子世家记晏子阻齐景公以尼溪田封孔子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轨法,倨傲自顺,不可以为下,崇丧遂哀,破产厚葬,不可以为俗,游说乞贷,不可以为国。自大贤之息,周室既衰,礼乐缺有闲,今孔子盛容饰,繁登降之礼,趋详之节(『详』读为『翔』,『翔』谓行而张拱也),累世不能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君欲用之以移齐俗,非所以先细民也。」案:此事见今晏子春秋外篇第八,字句小异,而义大同。晏子尚俭约,又非毁孔子之盛乐繁礼,崇丧厚葬,实为墨学之所自出,故墨子非儒下篇亦载此事。又载齐景公问晏子孔子为人何如,晏子对以孔丘非贤人,与白公无异一章,是晏子近乎墨家,其不得列于儒家审矣(司马谈引「累世」二语讥评儒者)。虽然,晏子亦不纯乎墨家也,近人刘师培曰:「墨子之学以敬天明鬼为宗,晏子书则不然,如谏篇上谏诛史祝,谏信楚巫,谏祠灵山河伯,谏禳彗星荧惑,问篇上谏以祝干福,杂篇下言徒祭不可益寿,均异墨氏所言。又谏篇上言乐亡而礼从之,礼亡而政从之,亦与非乐殊旨,不惟居丧尽礼志于杂篇上,异于墨子短丧也。」(左盦集七晏子非墨家辨。案晏子居丧尽礼,又见左氏襄十七年传,谏禳彗星,亦见襄二十六年传)然则非儒非墨,晏子殆无家可归者乎?而不必然也。
以晏子行事考之,大戴礼记孔子曰:「其言曰君虽不谅于臣,臣不可以不量于君,是故君择臣而使之,臣择君而事之,有道顺命,无道衡命,晏平仲之行也。」(卫将军文子篇)论语:子曰:「晏平仲善与人交,久而人敬之。」(公冶长篇,「人」字从皇疏本补)史称齐晏平仲为孔子所严事(史记列传第七),盖以此也。史记又云:「方晏子伏庄公尸,哭之成礼然后去,岂所谓见义不为无勇者邪?至其谏说犯君之颜,此所谓进思尽忠,退思补过者哉!假令晏子而在,余虽为之执鞭,所忻慕焉。」(管晏列传第二)此以论语、孝经之义称赞晏子,盖谓其有合乎儒行也。(其愿为之执鞭者,盖有感于晏子之延罪人为上客,荐仆御为大夫,借以发其积愤耳。)则晏子之列于儒家,亦得夫子、史公而名益彰耳。
若就晏子春秋考之,四库提要云:「是书所记,乃唐人魏征谏录、李绛论事集之流,特失其编次者之姓名耳,题为晏婴撰者,依托也。其中如王士祯池北偶谈(卷二十一谈异二)所摘齐景公圉人一事(今本晏子作『羽人』,盖同音通假字),鄙倍荒唐,殆同戏剧,则妄人又有所窜入,非原本矣。」(景公欲杀羽人事,见晏子春秋外篇第八「景公盖姣」一章)四库简明目录云:「书中皆述婴遗事,与著书立说者迥别,列之儒家,于宗旨固非,列之墨家,于体裁亦未允,改列传记,庶得其真。」案诸子书中述遗事者甚多,不得以此援子入史也。况子家叙事,多涉寓言,尤未可据为信史乎!今案:晏子一书,所载行事及谏诤之言,大抵淳于髡、优孟、优旃之流,故当时称为天下之辩士(韩诗外传卷十)。拟之唐魏郑公李相国,殊未当也。清儒马骕氏着绎史,多采晏子春秋,而于晏子使吴章(内篇杂下)则谓其诙谐;于晏子使楚章(同上)则谓其以谑对谑;于谏景公饮酒七日七夜章(内篇谏上)则评曰「谈言解纷,滑稽之所以雄也。」(绎史卷七十七)晏子尝讥儒者「滑稽而不可轨法」,不意后儒之反唇而相稽也。今以诸子十家衡之,当属俳优小说一流(俳优即古之稗官,说详后)。非晏子为小说家也,辑是书者小说家数也。兹姑仍汉志,附之儒家,其学说亦互见焉,不具述也。(诸子学述第一章)
晏子春秋辨证 严挺
晏子春秋一书,先儒皆列于子部(或丙部)「儒家」,如汉书艺文志诸子略「儒家」曰:「晏子八篇(名婴,谥平仲,相齐景公,孔子称善与人交)。」又如隋书经籍志曰:「晏子春秋七卷(齐大夫晏婴撰)。」亦属于诸子儒家,唯隋志著称「晏子春秋七卷」,与汉志称「晏子八篇」有所不同耳。其后如旧唐书经籍志、新唐书经籍志,皆同隋志,而列晏子春秋于儒家,唯逊清纪盷等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则列晏子春秋于史部传记类。提要曰:「案晏子一书,由后人摭其轶事为之,虽无传记之名,实传记之祖也,旧列子部,今移入于此。」陈直则驳之曰:「案列国以来,『春秋』名书之义有三:有纪一人之事者,晏子春秋是也;有成一家之言者,虞氏春秋、吕氏春秋是也;有记一时之事者,楚汉春秋、吴越春秋是也。名虽同,而派别微异,此书(晏子春秋)即后代别传之胚胎,实为子部支流,纪盷四库全书提要入于史部,未免循名而失实矣。」夫晏子春秋之为子为史,籀其书者即可洞然,无足深论。独怪后世好胜之徒,以晏子春秋为墨者之徒为之,而以其书入于墨家,此犹掩耳盗铃,抑何不思之甚耶?虽然,为是说者,由来亦久矣,原其始,始于墨子与杨子法言,墨子非儒篇载有齐景公问孔子于晏婴,婴毁仲尼之事(原文过长,不便抄引),而法言五百卷则曰:「庄、杨荡而不法,墨、晏俭而废礼,申、韩险而无化。」非儒记晏子毁仲尼,法言以晏、墨并称,于是世人遂谓晏子通于墨子,而以其书入于墨家。殊不知非儒之作,墨者之徒痛击当时儒者之弊习,借晏子以为证耳,非诚有其事也。伪孔丛子详辨之矣(见孔丛子后卷诘墨第十八,原文共十章,以过长,不便征引)。至于晏、墨并称,亦非晏子通于墨子之证也。盖古人常有孔、墨并称者,如史记鲁仲连列传曰:「夫以孔、墨之辩,不能自免于谗谀。」又如同书平津侯主父偃列传曰:「非有孔、墨、曾子之贤。」又如汉书邹阳列传曰:「夫以孔、墨之辩,不能自免于谗谀。」然则即据此而谓墨子通于孔子,或孔子通于墨子可乎?因复列墨子于儒家或论语于墨家可乎?吾知其必不可矣。稍后,复有柳宗元着辨晏子春秋曰:「吾疑其墨子之徒有齐人者为之,墨好俭,晏子以俭名于世,故墨子之徒尊着其事以增高为己术者,且其旨多尚同、兼爱、非乐、节用、非厚葬久丧者,是皆出墨子。又罪孔子,好言鬼神事,非儒、明鬼又出墨子……又往往言墨子闻其道而称之,此甚显白者。自刘向、歆、班彪、固父子皆录之儒家中,甚矣数子之不详也。若非齐人不能具其事,非墨子之徒则其言不若是,后之录诸子书者,宜列之墨家,非晏子为墨也,为是书者墨之道也。」(柳子厚文集)自子厚之论出后,于是晁公武读书志、马端临经籍考遂入晏子春秋于墨家,斯诚子厚之忠臣,抑未深辨乎晏子春秋者也。迨于逊清管同读晏子春秋,乃谓:「吾谓汉人所言晏子春秋不传久矣,世所有者,后人伪为者耳。何以言之?太史公为管晏传赞曰:『其书世多有,故不论,论其轶事。』仲之传载仲言交鲍叔事独详悉,此仲之轶事,管子所无。以是推之,荐御者为大夫,脱越石父于缧绁,此亦婴之轶事,而晏子春秋所无也。假令当时有是文,如今晏子,太史公安得称曰轶事哉?吾故知非其本也。……然则孰为之?曰:其文浅薄过甚,其诸六朝后人为之者欤?」(因寄轩文集)此二说者,有同有异,其谓书非晏子自为,此柳宗元、管异之之所同也;若一认为墨者之徒有齐人者为之,一认为六朝人为之,一则证于晏子春秋,一则旁考于子长史记,此又柳、管之所异也。虽然,二子之论皆非也,请更端言之。
一柳宗元
子厚之论,异之已辩之矣。其言曰:「唐柳宗元者知疑其书而以为出于墨氏,墨氏之徒去晏子固不甚远,苟所为犹近古,其浅薄不当至是。……且刘向、歆、班固父子,其识皆与太史公相上下,苟所见如今书多墨氏说,彼校书胡为入之儒家哉?」(同上)惟异之之论,凭空取巧,不足以服子厚之心,实则证子厚之论为是为非,予意当求之晏子春秋焉。今观全书,言儒者多,言墨者少,胪列如下。
(一)书内称仲尼闻其道而称美之者
卷一景公衣狐白裘不知天寒晏子谏章:「孔子闻之曰:『晏子能明其所欲。』」
卷二景公冬起大台之役晏子谏章曰:「仲尼闻之,喟然叹曰:『古之善为人臣者,声名归之君,祸灾归之身,入则切磋其君之不善,出则高誉其君之德义,是以虽事隋君,能使垂衣裳朝诸侯,不敢伐其功。当此道者,其晏子是耶!』」
同卷景公嬖妾死守之三日不殓章。(以下原文皆不具引)
卷四梁丘据问子事三君不同心晏子对以一心可以事百君章。
卷五晋欲攻齐使人往观晏子以礼待而折其谋章。
同卷晏子使鲁有事已仲尼以为知礼章。
同卷晏子居丧逊答家老仲尼善之章。
卷七仲尼称晏子行补三君而不有果君子也章。
(二)书内引诗以资解释证明者
卷一景公爱嬖妾随其所欲晏子谏章曰:「诗曰:『哲夫成城,哲妇倾城。』今君不免成城之求,而惟倾城之务,国之亡日至矣,君其图之。」
同卷景公贪长有国之乐晏子谏章曰:「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不能终善者,不遂其君,今君临民若寇雠,见善若避热。……」
卷四景公问贤不肖可学乎晏子对以勉强为上章。(以下原文不具引)
同卷鲁昭公问鲁一国迷何也晏子对以化为一心章。
同卷叔向问齐德衰子若何晏子对以进不失忠退不失行章。
同卷叔向问人何以可保身晏子对以不要幸章。
卷五崔庆劫齐将军大夫盟晏子不与章。
同卷晏子饮景公酒公呼具火晏子称诗以辞章。
卷七景公饮酒命晏子去礼晏子谏章。
(三)书中引大圣文王以资证明者
卷二景公春秋游猎兴役晏子谏章曰:「晏子曰:『昔者文王不敢盘游于田,故国昌而民安。……』」
卷三景公问古者吾民用国不危弱晏子对以文王章。
(四)书中称曾子事者
卷四曾子问不谏上不顾民可成行义者晏子对以何以成也章。(以下文长,皆不具引)
卷五曾子将行晏子送而赠以善言章。
同卷晏子居丧逊答家老仲尼善之章。
据此,则是书之有涉于儒者甚多,而言墨子闻其道而称之者则厪二见耳。举如左:
卷三景公问圣王其行若何晏子对以衰世而讽章。
卷五景公恶故人晏子退国乱复召晏子章。
是晏子春秋不当列入墨家,而非墨者之徒为之审矣。若谓非毁孔子为墨家之言,殊不知此为外篇,厪一至五六章耳,此顾广圻所谓不合经术者是也,奚足据哉?至于上同、兼爱、上贤、明鬼、节用之言,间亦有之,据此即以为墨者之徒为之,亦非持平之论。盖孔子亦有类上同、兼爱、上贤、明鬼之言。韩愈氏不云乎:「孔子畏大人,居是邦不非其大夫;春秋讥专臣,不上同哉?孔子泛爱亲仁,以博施济众为圣,不兼爱哉?孔子贤贤,以四科进褒弟子,疾殁世而名不称,不上贤哉?孔子祭如在,讥祭如不祭者曰:『我祭则受福。』不明鬼哉?」(见昌黎文集)至于非乐、节葬之言,晏子春秋无称焉,吾不知子厚何所据而云然。必不得已而求之,吾于景公夜听新乐而不朝晏子谏,与景公欲厚葬梁丘据晏子谏与景公欲以人礼葬走狗晏子谏三章得三事焉。虽然,晏子之谏,异乎墨者之所谓「非乐」与「非厚葬」也。盖谏夜听新乐章所以谏听新乐也,非「非乐」也,其余二章所以谏厚之不当,非「非厚葬」也,亦与儒者何违哉?若乃「君令臣忠,父慈子孝,兄爱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妇听」,为「礼之经」,此尤合于儒说之显然者也。其它类似之例,诚比比皆是,子厚特举什一之墨说而抹杀儒论,而谓「墨者之徒有齐人者为之」,吾故曰:子厚之论非也。
二管 同
管同之论,亦非也。何以验之?太史公曰:「至其书世多有之,是以不论,论其轶事。」「轶事」者,书内之轶事,抑管仲、晏婴之轶事,史公未言也,故同之据为书内之轶事者,非也。纵令轶事为书内之轶事,而管同之论亦自欺而欺人者也。同曰:「仲之传载仲与鲍叔事独详悉,此仲之轶事,管子所无。」噫!管子何当无是事乎?大匡一篇载有二说,小匡篇内亦稍称焉,又于柯之会曹沫以剑击桓公之事,史迁记之,管子亦载。(管子大匡篇内载为曹刿,按左传孔安国疏谓「曹刿即史记所称之曹沫」,是仲之轶事,管子所有也。)同又曰:「荐御者为大夫,脱越石夫于缧绁,此亦婴之轶事,而晏子春秋所无也。」是又不然,盖晏子春秋亦记此事,见卷五第二十四、二十五两章,开卷即得,胡谓婴之轶事晏子春秋所无耶?然则「轶事」之不训为书内之轶事,亦于此可见矣,同特凭空取巧耳!且同之谓晏子春秋为六朝后人所为者,亦非也。按晏子春秋内有与王肃孔子家语同者(如晏子春秋卷五曾子将行晏子送而赠以善言章雷同于孔子家语六本篇,又同卷晏子居丧逊答家老仲尼善之章雷同于孔子家语子贡篇),又李善注文选亦尝引晏子春秋以释六朝人之句义(见江淹恨赋)。王肃魏人也,江淹梁人也,是则晏子春秋已成于六朝人之前,而非出于六朝后人为之者亦明矣。甚矣!先言之足以蔽明也。或曰:信如子之言,是书既非古本,又非出于墨者之徒,然则是书果出于晏婴乎?曰:非也。晏子书内称其死后之事甚多,如卷一「景公没,田氏杀君荼立阳生,杀阳生立简公,杀简公而取齐国」,又「及晏子卒,公出背而泣曰:『呜呼!昔者从夫子而游公阜,夫子一日而三责我,今谁责我哉』」等,又称「仲尼闻其道而称之」与「墨子闻其道而称之」(具引于前),此皆非晏子所得言者。吾疑是书晏婴死后儒者为之,墨者损益之欤?虽然,吾未敢自信也。(光华大学半月刊二卷二期)
五有关晏子春秋考辨
一晏子之书称春秋说
虞卿著书,名曰「春秋」,魏齐曰:「子无然也!春秋,孔圣所以名经也,今子之书大抵谈说而已,亦以为名何?」答曰:「经者,取其事常也,可常则为经矣。且不为孔子,其无经乎?」齐问子顺,子顺曰:「无伤也。鲁之史记曰春秋,经因以为名焉;又晏子之书亦曰春秋。吾闻泰山之上封禅者七十有二君,其见称述,数不盈十,所谓贵贱不嫌同名也。」(孔丛子执节)
儒家者之说「春秋」也,以事系日,以日系月,言春以包夏,举秋以兼冬,年有四时,故错举以为所记之名也。苟如是,则晏子、虞卿、吕氏、陆贾其书篇第本无年月,而亦谓之「春秋」,盖亦异于此者也。(刘知几史通六家)
二史志著录
七略:「晏子春秋七篇,在儒家。」(见史记管晏列传注引)
汉书艺文志诸子略「儒家」:「晏子八篇。」班固自注:「名婴,谥平仲,相齐景公,善与人交,有列传。」师古曰:「有列传者,谓太史公书。」
隋书经籍志子部「儒家」:「晏子春秋七卷,齐大夫晏婴撰。」
唐书经籍志子部:「晏子春秋七卷,晏婴撰。」
宋史艺文志子部:「晏子春秋十二卷。」
崇文总目:「晏子春秋十二卷,晏婴撰。晏子八篇,今亡。此书盖后人采婴行事为之,以为婴撰,则非也。」
郡斋读书志:「晏子春秋十二卷。右齐晏婴也。婴相景公,此书着其行事及谏诤之言,昔司马迁读而高之,而莫知其所以为书。或曰:晏子之后为之。唐柳宗元谓:迁之言乃然,以为墨子之徒有齐人者为之,墨好俭名世,故墨子之徒尊着其事以增高为己术者,且其旨多尚同、兼爱、非乐、节用、非厚葬久丧、非儒、明鬼,皆出墨子,又往往言墨子闻其道而称之,此甚显白。自向、歆、彪、固皆录之儒家,非是,后宜列之墨家。今从宗元之说云。」
中兴书目:「晏子春秋十二卷,或以为后人采婴行事为书,故卷多于前志。」(王应麟玉海)
直斋书录解题:「晏子春秋十二卷,齐大夫平仲晏婴撰。汉志八卷,但曰晏子,隋唐七卷,始号晏子春秋,今卷数不同,未知果本书否。」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晏子春秋八卷,旧本题齐晏婴撰。晁公武读书志:『婴相景公,此书着其行事及谏诤之言。』崇文总目谓后人采婴行事为之,非婴所撰。然则是书所记,乃唐人魏征谏录、李绛论事集之流,特失其编次者之姓名耳,题为婴者依托也。其中如王士祯池北偶谈所摘齐景公圉人一事,鄙倍荒唐,殆同戏剧,则妄人又有所窜入,非原本矣。刘向、班固俱列之儒家中,惟柳宗元以为墨子之徒有齐人者为之,其旨多尚同、兼爱、非厚葬久丧者,又往往言墨子闻其道而称之。薛季宣浪语集又以为孔丛子诘墨诸条今皆见晏子书中,则婴之学实出于墨,盖婴虽略在墨翟前,而史角止鲁实在惠公之时,见吕氏春秋仲春记当染篇,故婴能先宗其说也。其书自史记管晏列传已称为晏子春秋,故刘知几史通称晏子、虞卿、吕氏、陆贾其书篇第本无年月,而亦谓之春秋。然汉志惟作晏子,隋志乃名春秋,盖二名兼行也。汉志、隋志皆作八篇,至陈氏、晁氏书目,乃皆作十二卷,盖篇帙已多有更改矣。此为明李氏绵眇阁刻本,内篇分谏上、谏下、问上、问下、杂上、杂下六篇,外篇分上、下二篇,与汉志八篇之数相合。若世所传乌程闵氏刻本,以一事而内篇、外篇复见,所记大同小异者,悉移而夹注内篇下,殊为变乱无绪,今故仍从此本著录,庶几犹略近古焉。」
又:「案晏子一书,由后人摭其轶事为之,虽无传记之名,实传记之祖也,旧列子部,今移入于此。(史部传记)」
四库全书简明目录:「晏子春秋八卷,撰人名氏无考,旧题晏婴撰者,误也。书中皆述婴遗事,实魏征谏录、李绛论事集之流,与著书立说者迥别,列之儒家,于宗旨固非,列之墨家,于体裁亦未允,改隶传记,庶得其真。」
三真伪考辨
晏子春秋 姚际恒
陈直斋曰:「汉志八篇,但曰晏子,隋、唐七卷,始号晏子春秋,今卷数不同,未知果本书否。」崇文总目曰:「晏子八篇,今亡。此书盖后人采婴行事为之。」(古今伪书考)
读晏子一 恽敬
晏子春秋,七略录之儒家,柳子厚以为墨子之徒为之,宜录之墨家,本朝四库全书录之史部,崇文总目曰:「晏子春秋八篇,今无其书,今书后人所采掇。」其言是也。如:梁邱据、高子、孔子皆讥晏子三心,路寝之葬,一以为逢于何,一以为盆成适,盖由采掇所就,故书中歧误复重多若此。而最陋者,孔子之齐,晏子讥其穷于宋、陈、蔡是也。鲁昭公二十九年,孔子之齐,至哀公三年孔子过宋,桓魋欲杀之,明年阨于陈、蔡绝粮,皆在定公十年晏子卒之后,今晏子乃于之齐时逆以讥孔子,岂理也哉?其为书浅隘不足观览,后之读书者未必为所惑,然古书奥衍远出晏子之上而悖于事理者,盖多有之,不可不慎也。(大云山房文稿二卷)
读晏子二
吾州孙兵备星衍为编修时,常校刊晏子春秋,厘正次第,补缀遗失,于是书有功焉。而叙中有不可从者二,是不可不辩。春秋昭公十七年「有星孛于大辰」,史记十二诸侯年表书之于鲁。左传昭公二十六年「齐有彗星」,杜注云「不书,鲁不见」;年表书之于齐,盖史记之慎也。左传昭公二十年十二月,齐侯至自田,晏子侍于遄台,景公有「据与我和」之言,饮酒乐,景公有「古而无死」之言,史记齐世家、孔子世家及年表俱书「田」,书「入鲁境」,在书「彗星」前六年,此事之的然者。今兵备据晏子谓遄台之游与论禳彗星乃一时事,甚非也。其谓彗星实在昭公二十年,则益非。彗星地气所腾耳,非如经纬星有行度躔次可推,何以二千载之后,逆知为二十年之事,非二十六年之事邪?且谓二十六年因陈氏厚施之事追言灾祥,陈氏岂至是始厚施邪?古今之书众矣,当求可依据者而从之,其依据不可考,则视著书之人之德与学与其书之条理明白者而从之,今舍左邱明、司马迁,信后人采掇之晏子,吾不敢云是也。史记:「越石父贤,在累绁中,晏子出,遭之涂,解左骖赎之。」吕氏春秋新序云:「齐人累之。」「累」「缧」古通,即「缧绁」也。晏子:「越石父反裘负薪息于涂侧,曰:『吾为人臣仆于中牟,见将归。』」古者惟罪人为臣仆,为臣仆之罪皆可赎,史记之言与晏子无异也,今兵备据晏子谓越石父未尝撄罪以非史记,吾亦不敢云是也。(同前)
书柳子厚辨晏子春秋后 吴德旋
晏子春秋非晏子所作,柳子之辨审矣,而其说犹有未尽。吾疑是书盖晚出,非太史公、刘向所见本,太史公、刘向所见之晏子春秋,不知何时亡失之,而六朝人好作伪者依放为之耳。凡先秦古书于义理或多驳悖,而词气奥劲,必非东汉以来文士所能拟作,如晋乘、楚梼杌、孔丛子诸书,皆断然可决其非出周秦间矣。柳子言为是书者墨之道,吾以为此特因晏子以节俭名当世,非假是不足以成书,故刺取墨子意衍其说,未必果为墨者为之也。(初月楼文钞卷一)
读晏子春秋 管同
阳湖孙督粮星衍甚好晏子春秋,为之音义,吾谓:汉人所言晏子春秋不传久矣,世所有者,后人伪为者耳。何以言之?太史公为管晏传赞曰:「其书世多有,故不论,论其轶事。」仲之传载仲言交鲍叔事独详悉,此仲之轶事,管子所无。以是推之,荐御者为大夫,脱越石父于缧绁,此亦婴之轶事,而晏子春秋所无也。假令当时书有是文,如今晏子,太史公安得称曰轶事哉?吾故知非其本也。唐柳宗元者知疑其书,而以为出于墨氏,墨氏之徒去晏子固不甚远,苟所为犹近古,其浅薄不当至是。是书自管、孟、荀、韩下逮韩婴、刘向书,皆见剽窃,其诋訾孔子事,本出墨子非儒篇,为书者见墨子有是意,婴之道必有与翟同者,故既采非儒篇入晏子,又往往言墨子闻其道而称之,是此书之附于墨氏,而非墨氏之徒为是书也。且刘向、歆、班彪、固父子,其识皆与太史公相上下,苟所见如今书多墨氏说,彼校书胡为入之儒家哉!然则孰为之?曰:其文浅薄过甚,其诸六朝后人为之者与(崇文总目称晏婴六篇已亡,今书出后人采掇,其言尤信)?(因寄轩文初集卷三)
读晏子 黄以周
昔在浙江书局重刊平津馆本晏子,于文字之异同,曾有校勘记矣。而晏子之为书,孙伯渊力褒章之,不复赘言。然外篇有不合经术,内篇亦多及身后之事,晏子一书,信非平仲手撰也。或说出于齐之春秋,或说其宾客褒集成之,斯言当有所据。班氏汉志从刘向说,列之儒家;晁氏郡斋读书志又从柳宗元论,入诸墨家。四库简明目录谓书中皆述晏婴遗事,实魏征谏录、李绛论事集之流,改隶传记,可以息群喙矣。近管异之又嗷嗷于是书,据史记管晏传,以荐御者脱越石父为轶事,今书有是文,遂断汉人所言晏子不传已久,世所有者其文浅薄,六朝后人为之。盖异之于刘向之叙录未之细读也。向之言曰:「所校中书晏子十一篇,臣向谨与长社尉臣参校雠,太史书五篇,臣向书一篇,参书十三篇,凡中外书三十篇。」「中书」者,所谓禁中之秘书也,言中者以别于外;「向书一篇,参书十三篇」,所谓外书也。「凡中外书三十篇,除复重者二十二篇,定着八篇」,是中书十一篇,外书十四篇,皆有复重也。汉太史亦藏书,所藏晏子五篇,盖最初之本,其书无复重,又不及荐御者脱越石父诸事,太史公之所见者,太史书之五篇也,故作管晏传详叙二事,以补太史书之轶,而刘向校书遂附此事于五篇之末。然则世所行之晏子,即刘向校定之本,而刘向所校定之八篇,其文虽增,而前五篇之章节大判仍太史书最初之本也。管异之谓汉时晏子不传,固未核实,以其文为浅薄,亦可谓不知言。柳氏之论,前儒辟之已力,近无识之徒又翕然宗异之言,甚矣!文人难与道古,而世之溺于文者,又好耳食也。(儆李文钞卷一)
晏子考释 梁启超
汉志此书即司马迁、刘安所见本也。然殆非春秋时书,尤非晏子自作。柳宗元谓晏子之徒有齐人者为之,盖近是。然其人非能知墨子者,且其依托年代似甚晚,或不在战国而在汉初也。今传之本,是否为迁、安所尝读者,盖未可知。然似是刘向所校正之本,非东汉后人窜乱附益也。(汉志艺文志诸子略考释)
晏子 (日本)古贺侗庵
孔子曰:「晏平仲善与人交,久而敬之。」孟子载晏子谏景公之言数百言,其忠诚恳至之意可掬。其它见于左传诸书,谠言善行甚多,在于春秋贤者,实属巨擘。及读史记孔子世家,乃曰:「景公说孔子,将欲以尼溪田封孔子,晏婴沮止之。」极其丑诋。朱子论语序说不载晏子之言,而犹载景公欲封孔子,晏婴沮之,景公惑之。予读此,不堪骇愕,及详究之,乃知太史公已误,而朱子取之,非也。而太史公之误,本于墨子,按墨子非儒篇曰:「孔丘之齐,见景公,景公说,欲封之以尼溪,以告晏子。晏子曰:『不可。孔丘盛容修饰以蛊世,弦歌鼓舞以聚徒,繁登降之礼以示仪,务趋翔之节以劝众,絫寿不能尽其学,当年不能行其礼,其道不可以期世,其学不可以导众。今君封之,以利齐俗,非所以导国先众。』景公曰:『善。』于是厚其礼,留其封,敬见而不问其道,孔丘乃恚怒于景公与晏子,乃树鸱夷子皮于田常之门,告南郭惠子以所欲,为归于鲁。有顷,闻齐将伐鲁,乃遣子贡之齐,因南郭惠子以见田常,劝之伐吴以教高、国、鲍、晏,使毋得害田常之乱,劝越伐吴,三年之内,齐、吴破国之难伏尸。」晏子之言如此,其慢圣悖理,固不待辨,而其事实舛错尤可笑。夫鸱夷子皮,即范蠡也,范蠡既灭吴,去而之齐,号鸱夷子皮,事见史记。范蠡去越,上距孔子卒七年,而曰孔子树鸱夷子皮于田常,诬亦甚矣。(淮南子「陈成、田常、鸱夷子皮得成其难」谓杀简公,说苑「田常与宰我争,宰我将杀之,鸱夷子皮告田常,遂残宰我」,其误同史记。)且子贡一出,存鲁,乱齐,破吴,强晋之说,所由始也。子贡之事,古人已有辨,今不复赘(见王安石、杨慎集)。按史记晏子之言与墨子所载大同小异,太史公之误,本于墨子者可见。孔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夫儒墨异道,墨氏构虚辞以诋排圣人,固无足怪,太史公遽信而载之于史,其不别朱紫甚矣。若夫墨子所以必引晏子者,孔子同时之贤,齿德俱尊者未有踰于晏子,非儒诋圣之言一旦出于己,恐人未肯便遵信,故且借晏子以自重,其用意亦险巧矣。墨子又载:「景公曰:『以孔丘语寡人者众矣,俱以贤人也,今寡人问之,而子不对,何也?』晏子对曰:『孔子之荆,知白公之谋而奉之以石乞,君身几灭,而白公僇,劝下乱上,教臣杀君,非贤人之行也。』景公曰:『非夫子,则吾终身不知孔丘之与白公同也。』」孔丛子诘墨曰:「楚昭王之世,夫子应聘如荆,不用而反,周旋乎陈、宋、齐、卫。昭王卒,惠王立,十年,令尹子西乃召王孙胜以为白公。是时,鲁哀公十五年也,一年然后作乱,在哀公十六年秋,夫子已卒十旬矣。墨子虽欲谤毁圣人,虚造妄言,奈此年世不相值何!」宋叶大庆曰:「鲁定公十年,孔子相夹谷之会,史记于齐世家载夹谷之会云:『是岁晏婴卒。』然则白公之乱,婴死已二十二年矣。左传齐景公薨于鲁哀之五年,是时,景公亦死十年矣。是知孔子非特无是事,而景公、晏子亦无是问答。」以上二说,剖析痛快,尤可以见墨子所引晏子之言皆茫乎无根矣。或曰:「朱子云:『杨子之学出于老氏,墨子则晏子时已有其说也。』然则晏子与孔子不同道,其沮止之,或应有之。」予曰:不然。柳子厚以为晏子春秋出于墨子之徒,今按如问上篇云:「墨子闻之曰:『晏子知道,道在为人,而不为己。』」杂上篇云:「墨子闻之曰:『晏子知道,景公知穷矣。』」作者之意了然,子厚之言得之。夫晏子既成于墨子之徒,则其与墨子之说吻合固耳,乃以是谓晏子时已有墨子之说,此亦朱子所谓尔雅是取传注以作,后人却以尔雅证传注之类耳。且墨子虽艰涩难读,要自古文口气,应出于墨子弟子之手,乃晏子则文气卑冗,绝无精彩,不但不出于晏子,并不出于墨子之弟子,盖后来主张墨家者为之也。
按:晏子沮孔子事,温公之徒尝疑之,但恨未能究论其源,予作此辨,积疑顿释,颇自快于心。又疑子西亦贤者也,史记云:「楚子欲封孔子,子西不可,乃止。」此亦恐出于传闻之误,恨无据以折其非也。按墨子所染篇以子西、易牙、竖刁并称,可谓不伦,此等言实谬说之所祖也。侗衽笔记(刘子卷十)
晏子春秋 (日本)古贺侗庵
晏子,春秋时人也。今读其书,往往蹈袭战国策书中所载。仲尼曰:「夫不出于尊俎之间,而知千里之外,其晏子之谓也,可谓折冲矣。」此敷演苏秦「折冲于尊俎之间」之语。又晏子对曰:「临淄三百闾,张袂成阴,挥汗成雨,比肩继踵而在,何为无人。」此袭苏秦说宣王语,而文气殊逊。此皆伪撰之明证也。其它晏子饮公酒,曰:「乃卜其日,未卜其夜」,附会陈敬仲事;北郭骚以死明晏子无罪,附会孟尝君事;晏子为东阿宰一段,附会威王事;晏子谓孔子曰「大者不踰闲,小者出入可也」,窃用子夏言。又盆成括,孟子时人,只小有才而不闻大道,被杀,而此书盆成适「父之孝子,兄之顺弟」,又尝为孔子门人,且在景公时,尤可骇。其为依托,章章明矣。(刘子卷二十二)
四篇目考
晏子春秋篇目考 刘师培
刘向晏子叙录言定着八篇,二百一十五章,汉志「儒家」亦列晏子八篇。而史记管晏列传正义引七略则云:「晏子春秋七篇。」盖误「八」为「七」,或「七略」为「七录」之讹。隋唐志皆七卷,盖合杂上、下二篇为一。史记管晏列传索隐云:「今其书有七十篇。」「十」为衍文(张文虎札记引钱泰吉说)。则七篇之本,唐所通行。然唐代亦有八卷本,意林卷一列晏子八卷是也。宋代所行,一为十二卷本,即崇文总目、直斋书录解题、玉海、通考所载是,盖就七篇之本,各析为二,惟两外篇未析,孙氏星衍谓「二」当作「四」,非也。一为七卷之本,即通志艺文略所载是。崇文总目谓八篇今亡,书录解题谓卷数不同,未知果本书否,玉海亦以卷多为疑。盖八篇之本,宋代已亡,元本八卷,四库本亦八卷,拜经楼藏书题跋记谓后人并合以符汉志之数,其说近是。明刻均七卷,盖亦后人并合,以符隋唐志之数也。惟元本及明沈启南本均二百十五章,与叙录符,则篇目并合,各代虽殊,其残佚之文则鲜。顾犹有疑者,史记管晏列传列越石父及御者二事,赞言:「既见其著书,欲观其行事。至其书世多有之,是以不论,论其轶事。」则越石父及御者二事均不载本书,今二事列于杂篇上,故管同援以疑本书。今考以上二节,虽为选注诸书所引,然实非本书之旧,王念孙杂志据治要于问篇上景公问欲善齐政章析之为二,其说是也。又考杂篇下景公以晏子食不足致千金章「景公谓晏子曰」下,黄之寀本别为章,盖所沿亦故本。故校斯书者当删越石父、御者二章,析问善齐政章、致千金章为二,庶较元本为长。若谓元本即向本,则叙录有章数无章名,且无每篇若干章之文,崇文总目又言八篇今亡,则元本各章目亦系校者所分,不以删易为嫌也。(左厂集一)
五、校刻晏子春秋序跋
晏子春秋总评 杨慎
杨升庵曰:「六韬述兵法,多奇计,申子核名实,韩子攻事情,管子多谋略,晏子危言行善顺衡,施之后主,正中其病,其药要在对病而已。吾就晏子而观其显名当世,诚不可及,而孔明偏疾之,亦不识时务矣。」
又曰:「晏子春秋谭端说锋,与策士辨者相似,然不可谓非正也。孔子论五谏曰:『吾从其讽。』观其说苑及晏子春秋口载以讽而从,不可胜数。苏洵作谏论,欲以管、晏之术而行逄、干之心,是或一道也。故当时讽谏之妙,惟晏子得之,司马上林之旨,惟杨子校猎得之,并垂不朽。」
又曰:「易曰:『谦、亨,君子有终。』晏子显名天下,而意念常有以自下,太史公称之,盖其谦而有终也。若夫王莽之下白屋,则又谦之贼矣。」又曰:「郑肃不入牛、李之党,晏婴不入崔杼之党。易曰:『马匹亡。』二子有焉。」
又曰:「淮南浮伪而多恢,太玄多虚而可效,法言错杂而无主,新书繁文而鲜用,独晏子春秋一时新声,而功同补衮,名曰春秋,不虚也。」
绵眇阁本题辞 余有丁等
余有丁曰:「按汉书艺文志八篇,即刘大夫所校定也。今刻本分谏、问上下六篇,重而驳者二篇,每章复括大义为标目,甚有次第,其为刘氏书晰矣。自汉及隋、唐皆列于儒家,惟柳柳州谓墨好俭,晏子以俭名于世,故墨子之徒尊着其事以增高为己术者,当列之墨家。又其书时称墨子,孔丛子诘墨后二章称墨子者具载此书,则柳州似不为无据者。第篇中惓惓忠爱,可为人臣事君尽言者法程,间有淆杂,或后人附益之,不得直概之墨也。丁丑夏日」。
李茹更曰:「晏子八篇,即孔子三朝记之类,殆后人录其言论讽议成书,书号『春秋』,亦同『记年』之意。其文多平实,少奇崛,少波澜,疑当时记者手笔稍不逮故耶?然其书亦多传古意,不可废也。余文敏取内篇分为上下卷,外篇重而异出者附注各章之下,不合经术者附于篇末,不为无见,今仍宋本刻之,明旧式也,不妨两存。」
晏子删评题辞 王僎
景公仅一国之雄,晏子非王佐之器,而谏行言听,具都俞喜起之风,此何也?盖言之一术,往往正言恒迕而谈言恒中,庄言寡合而巽言多收,靡听者能受而投之者之巧也。以故平仲一生,事君惟是,交邻接物惟是,虽圣门游、赐亦弗过已。予尝读其书,窃谓策名委质者,畴不欲致君尧、舜,能操是法而进之,则蔑不入矣。虽然,翠翎兔颖,通体未纯,排沙捡金,不如触目见宝,每憾不得刬君山手使湘水平铺倘佯容与也。不意余友会稽马巽倩栉比严,惟尽美者存,稍冗者去,想平仲精神面目尽在阿堵中矣。予故亟请梓之,以公同好,如谓多多益善者,此不善读晏子者也。
凌刻本题识 凌澄初
博雅自六经外,侈谈子史,子首老、庄、管、晏、申、韩六家之指,同出于道,各有本领。老氏以清净无为为主,而漆园之要本归之;管氏牧民、山高、乘马、轻重、九府,而晏子之节俭力行继之。一以道,一以术,其比辅一也。吾族道德、南华点校俱得善本,管子亦得朱太复、赵定宇两先生评,行于世,独晏子春秋尚自缺然。先君以栋甫端心邺架,既汇史、汉两评林,五车韵瑞诸书,而于晏子春秋复手加丹铅,实有会心。不肖童习之,诚不忍秘,随付剞劂,以公先人之志,全四书之美,使高明者读管氏因不没晏子云。
平津馆刻本序 孙星衍
晏子八篇见艺文志,后人以篇为卷,又合杂上、下二篇为一,则为七卷,见七略(史记正义七略云:「晏子春秋七篇,在儒家。」)及隋唐志。宋时析为十四卷(玉海「四」作「二」,疑误),见崇文总目,实是刘向校本,非伪书也。其书与周、秦、汉人所述不同者:问下景公问晏子转附朝舞,管子作「桓公问管子」;昭公问莫三人而迷,韩非作「哀公」;谏上景公游于麦邱,韩诗外传、新序俱作「桓公」;问上景公问晏子治国何患,患社鼠,韩非、说苑俱作「桓公问管仲」;问下柏常骞去周之齐见晏子,家语作「问于孔子」。此如春秋三传,传闻异辞,若是伪书,必采录诸家,何得有异。唐宋已来,传注家多引晏子。问上云「内则蔽善恶于君上,外则卖权重于百姓」,艺文类聚作「出则卖重寒热,入则矫谒奴利」,一作「出则卖寒热,入则比周」;杂下「繁组驰之」,文选注作「击驿而驰」,韩非作「烦且」;谏下「接一抟猏,而再搏乳虎」,后汉书注作「持楯而再搏猛虎」;问上「仲尼居处惰倦」,意林作「居陋巷」;谏上「天之降殃,固于富强,为善不用,出政不行」,太平御览作「当强为善」(此误「富」字为「当」,又谀读其句)。此皆唐宋人传写之误,若是伪书,必采录传注,何得有异。且晏子文与经史不同者数事:诗:「载骖载驷,君子所届」,笺训「届」为「极」,谏上则作「诫」,以箴驾八非制,则当以诫慎之义为长。谏上景公游于公阜,言「古而无死」,及「据与我和」,日暮四面望睹彗星,云「夫子一日而三责我」,杂下又云「昔者吾与夫子游于公邑之上,一日而三不听寡人」,是为一时之事,左传则以「古而无死」「据与我和」之言在鲁昭二十年,其「齐有彗星」降在鲁昭二十六年者,盖缘陈氏有施之事,追遡灾祥及之耳。此事本不见春秋经,然则彗星见实在昭二十年、齐景之二十六年,史记十二诸侯年表误在鲁昭二十六年,齐景之三十二年,非也。问下越石父反裘负薪息于涂侧,曰:「吾为人臣仆于中牟,见使将归」,吕氏春秋及新序则云「齐人累之」,亦言以负累作仆,实非撄罪,史记则误云「越石父在缧绁中」,又非也。他若引诗「武王岂不仕」,「仕」作「事」,引左传「蕰利生孽」,「蕰」作「怨」,「国之诸市」作「国都之市」,皆足证发经义,是以服虔、郑康成、郭璞注书多引之。书中与管、列、墨、荀、孟、韩非、吕览、淮南、孔丛、盐铁论、韩诗外传、说苑、新序、列女传、风俗通诸书文辞互异,足资参订者甚多。晏子文最古质,玉海引崇文总目十四卷,或以为后人采婴行事为书,故卷帙颇多于前志,盖妄言矣。晏子名「春秋」,见于史迁、孔丛子、顺说及风俗通,疑其文出于齐之春秋,即墨子明鬼篇所引,婴死,其宾客哀之,集其行事成书,虽无年月,尚仍旧名,虞卿、陆贾等袭之,书成在战国之世,凡称子书,多非自着,无足怪者。儒书莫先于晏子,今荀子有杨倞注,孟子有赵岐注,唯晏子古无注本,刘向分内、外篇,乱其次弟,意尚嫌之,世俗所传本,则皆明人所刊,或以外篇为细字附着内篇各章,或删去诋毁仲尼及问枣诸章,讹谬甚矣。惟万历乙酉沈启南校梓本尚为完善,自初学记、文选注、艺文类聚、后汉书注、太平御览诸书所引皆具于篇,末章所缺,又适据太平御览补足,即得诸本是正文字,恐或疑其臆见,又为音义于后,明有依据。定为八篇,以从汉志,为七卷,以从七略,虽不能复旧观,以为胜俗本远矣。善乎刘向之言:「其书六篇,皆忠谏其君,文章可观,义理可法,皆合六经之义。」是以前代入之儒家。柳宗元文人无学,谓墨氏之徒为之,郡斋读书志、文献通考承其误,可谓无识。晏子尚俭,礼所谓国奢则示之以俭,其居晏桓子之丧,尽礼亦与墨异。孔丛云:「察传记晏子之所行,未有以异于儒焉。」儒之道甚大,孔子言「儒行有过失可微辨,而不可面数」,故公伯寮愬子路而同列圣门;晏子尼溪之阻,何害为儒?且古人书,外篇半由依托,又刘向所谓疑后世辨士所为者,恶得以此病晏子!乾隆五十三年岁在戊申十月晦日书
全椒吴氏刻本叙 吴鼒
嘉庆甲戌九月十日,鼒犬马之辰,春秋六十矣,将避人游焦山,妻兄孙渊如先生遣人以采锦一端影写元刻晏子春秋八卷为寿,且曰:「此书传世尚无善本,足下能刻之,可以嘉惠来者。」先生曾为故尚书吴门毕秋帆前辈校刊是书,今其言如此,足见君子虚心乐善,故能与人为善也。明年,余与元和顾君千里,同有文字之役在扬州,因请顾君督梓之,一切仍其旧文;又明年,书成,略叙缘起。此书卢抱经前辈旧有定证,及渊如音义分见两家著录,又顾君新得具其所撰后叙,予不敢掠美以滋赘文。余中年早衰,春梦久觉,思汇刻古书以消月日,稍胜于铃痴符而已。校勘之良,多得之执友,不足自寿,姑于是书发其凡云。丙子斗指乙,全椒吴鼒叙。
重刻晏子春秋后序 顾广圻
尝谓古书无唐以前人注者易多脱误,晏子春秋其一也。乾隆戊申,孙伯渊观察始校定之,为撰音义,发凡起例,纲举目张矣。嗣是卢抱经先生群书拾补中晏子即据其本,引申触类,颇复增益,最后见所谓元人刻本者,补二百十五章之目,而观察亦得从元刻影钞一部,手自覆勘,嘉庆甲戌九月,以赠吴山尊学士,于是学士属广圻重刻于扬州。别录前有都凡,每篇有章次题目,外篇每章有定着之故,悉复刘向之旧,洵为是书传一善本已。广圻雠字之余,寻绎文句,闲有一得知。问上篇第十二章,当云:「故臣闻义(句),谋之法也(句),民(句),事之本也。」下文当云:「及其衰也,建谋反义(四字句),兴事伤民。」问下篇第十五章,当云:「晋平公飨之文室(句),既事(句),请以燕。」第十九章,当云:「其事君也尽礼道忠(句),不为苟禄,不用则去,而不议其交友也,谕义道行(句),不为苟戚,不则同疏而不诽。」今本皆脱误不可读,此类相承虽久,尚有可以为之推求审正者。其音义、拾补方行于世,既所共睹,不事赘述,倘取以参稽互证,尊旧闻而资新悟,将见读晏子者之自此无难矣。元和顾广圻谨后序。
读晏子春秋杂志序 王念孙
晏子春秋旧无注释,故多脱误,乾隆戊申,孙氏渊如始校正之,为撰音义,多所是正,然尚未该备,且多误改者。卢氏抱经群书拾补据其本复加校正,较孙氏为优矣,而尚未能尽善。嘉庆甲戌,渊如复得元刻影钞本,以赠吴氏山尊,山尊属顾氏涧薲校而刻之,其每卷首皆有总目,又各标于本篇之上,悉复刘子政之旧,诚善本也。涧薲以此书赠予,时予年八十矣,以得观为幸,因复合诸本,及群书治要诸书所引,详为校正,其元本未误,而各本皆误,及卢孙二家已加订正者,皆世有其书,不复罗列;唯旧校所未及,及所校尚有未确者,复加考正。其谏下篇有一篇之后脱至九十余字者,问上篇有并两篇为一篇而删其原文者;其它脱误及后人妄改者尚多,皆一一详辩之,以俟后之君子。道光十一年三月九日,高邮王念孙叙,时年八十有八。
指海本晏子春秋跋 钱熙祚
晏子春秋俗刻以第八篇合于第七,又脱去十二章,惟沈启南本刻于万历乙酉者,尚为完善。近孙氏(星衍)即依沈本校刊,定为二百一十五章,与刘向序适合,而后附音义二卷,所列正文,与本书或不相应。卢氏(文弨)群书拾补、王氏(念孙)读书杂志皆就孙本重加校勘,补脱正误,咸有据依,然不载全文,颇不便于观览。今以三家之说合而参之,间下己意以补未备,虽仍有脱误,不可读处亦已仅矣。孙氏知古音之合而不知其分,所论多未中窽;王氏书又多旁引曲证,以畅其说。今概从节省,惟书中假借通用之字,间为注释,以袪学者之疑。俗刻删去各章标题,卢氏据元刻本补入,然群书治要所引篇名多不合于今本,杂下第十五、第廿二两章并后人以左传文窜易,而元刻已与今同。问上第六章合两章为一,杂下第十五章首三句误置于问上第二章之末,其分合亦多未当。疑元刻章数虽与序合,未必即刘向所校之旧。且据原序「中外书八百三十八章,除复重六百三十八章」,则当云「定着二百章」,若定着二百一十五章,则当云「除复重六百二十三章」,参差若此,亦必后人改窜,非刘向原文。第俗刻相沿,脱误尤甚,惟此可与沈本互证,姑存以备考焉。汉志晏子八篇,七略七篇盖合外篇上下为一,治要所引止有谏上下、问上下、杂上下六篇,而外篇六章亦与其列,可见以外篇附内篇,唐时已有此本,不始于明。崇文总目作十二卷,即此六篇之文各析为二,而孙氏谓「二」为「四」字之误,亦考之未尽矣。四库本八篇,篇各为卷。今依孙氏为八篇,以从汉志;为七卷,以从七略云。壬寅首夏,钱熙祚锡之甫识。
晏子春秋重校本序 黄以周
晏子春秋以阳湖孙刻、全椒吴刻为最善,孙氏据明沈启南、吴怀保两本,又合韩诗外传、说苑、新序、及艺文类聚、太平御览诸书,推求审定。吴氏一依元刻,旧文无所改窜,近时称为元刻本者,即此。孙、吴两刻各有短长,卢抱经据吴勉学、李从先本互相推勘,群书拾补所录是也。后又参合各书,复校孙刻,凡拾补所详者用朱旁点正文,不复箸录;其所箸录者,核之拾补,亦闲有出入。今据吴、卢诸本,参校孙刻,又以凌澄初本、梁处素、孙颐谷二校本佐之,又以王怀袓读书杂志、洪筠轩读书丛录、俞荫甫诸子平议辅之,其文字之异同,有见孙氏音义者略之,而校雠之余,闲有一得,亦并附之。时在书局,校(图) 是书,限以时月,悤悤付梓,疏陋之讥,自知不免。嗣后主讲南菁,钮惕生永昭更为详校,今采其说之精核者以补前校之未备,而他书所引文义有短于本书者不复箸录,此与钮校体例有异也。
(儆季文钞卷二)
晏子春秋序 苏舆
晏子春秋之名,肇见于太史公,第不详篇数,索隐以为婴所箸书名,今有七十篇。汉隋志载晏子八篇,七略谓晏子春秋七篇,在儒家,而陈氏、晁氏书目又皆作十二卷,盖诸所见本不同如是。今流传本篇数合于汉志,而真膺固不能无疑。崇文总目谓晏子六篇已亡,今书出后人采掇,唐柳子厚疑其为墨子之徒为之,言其恉同于墨。然观史公传赞云:「其书世多有,故不论,论其轶事。」夫必自其书之所无者而后谓之轶,而史公所载赎石父、荐御者二事,今书皆有,近世管氏异之已辨正之,则史公所见,决非今之传本,是书之作,虽不能定为何人,其在史公后可知,去墨子之世已远,柳说诚不足据。钦定四库全书列之传记部,以为是书所记,乃唐人魏征谏录、李绛论事集之流,允为定论已。余因叹古人志事之显晦亦有幸不幸,魏、李时代稍近,其勋泽在天下,世传之也详,则尊之也弥至。齐国僻处东海,晏子又在春秋之世,书经秦火,往迹半湮,故其勋业少隐,犹赖是书之存,千载下得睹其梗概,而知所处之难有百倍魏、李者,斯不幸中之幸也。夫景公,庸主耳,梁丘贡媚于内,陈氏弄权于外,君志营惑,民无固心,齐之亡几不待简、平之世,晏子内安社稷,外靖邻邦,观当日所以辅弼其君者至一日而三责之,其苦衷盖可想见。以彼居海隅偏霸之国,尽心朝廷,虽中主危邦,犹堪枝柱,况于遇明君,际全盛之运,假手以宏其功业者乎!公孙丑之对孟子也,曰:「晏子以其君显。」使景公悉听其言,其功效固不止于显;如所处非春秋之世,将与魏、李比烈,亦何至以霸佐为孟子所少哉!是书古无注本,阳湖孙氏作为音义一书,意在复汉志、七略之旧,至以是书为先于左传,亦其蔽也。厥后大师宿儒,多所阐发,近淛局又仿刻孙本,别有校勘。顷从长沙王祭酒师游,受读之下,因采诸说附之正文,取便浏览,间参管见,自维学识浅陋,奚足以窥古人之深,师以为可教也,亟取付梓,固辞不获,愧汗交集。承命作叙,敬志吾师乐育之殷怀,辄推论是书源委,而于古贤身世之闲,亦为发其隐微而明其忠荩,犹是史公执鞭欣慕之意云。光绪十八年,岁次壬辰,春二月,平江苏舆谨序。
校吴刻本题识 叶昌炽
晏子春秋是刻之外,尚有阳湖孙氏本,并称精善。是刻出全椒吴氏,顾涧薲叙云:「孙伯渊观察从元刻影钞一部,手自覆勘,以赠山尊学士,学士属广圻重刻于扬州。」其影写之原本,今存罟里[瞿氏,余曾见之,缉褫补正,并出涧翁之手。又有明绵眇阁本,亦出自元刻,行款悉同,今又从芾卿处假得元刻本,即孙观察所见者,因统校一过。元刻误处,是本皆已改正,益信涧翁之善,然亦有未当者。如第四卷「苟得不知所亚」,「亚」古「恶」字,今竟改作「恶」,误矣。今元本异者并注于旁,择其佳处加○别之,至于点画之差,则不悉着焉。丙子五月鞠常校毕记。元刻本有不知谁何以黄笔校过,颇有一二精当处,为顾氏所未及,今亦以黄笔临之。颂鲁又识。
晏子春秋斠补序 刘师培
晏子春秋,元本已多讹脱,孙刻略依沈启南本,又较元本为逊。以今考之,有佚文,有错简,兼有脱之字,而卢、王、俞、黄诸家或未及审正,因以孙、徐(疑误)二刻为主,旁及唐、宋类书所引,兼及明刊各本,凡诸子之文与互同者亦互相勘正,疑义奥词,间加发正,成晏子春秋斠补。惟第二篇「谓于民」与「节于身」对言,以第三篇「民有加利」及「厚民饶下」证之,「谓」疑「譄」误。第四篇「君飨寡君」谊不可通,疑「飨」为「贶」「庆」诸字假音,亦并存其说,以俟折衷,其所不知,则从缺如之例云。
晏子春秋校注叙 张纯一
周季百家之书,有自著者,有非自著者。晏子书非晏子自作也,盖晏子殁后传其学者采缀晏子之言行而为之也。计孔子之称九(见谏上二十章,谏下五章、廿一章,问上三十章,问下廿九章,杂上十六章、廿一章、三十章,外上廿七章),其最恉曰:「虽事惰君,能使垂衣裳,朝诸侯」;曰:「不出尊俎之间,折冲千里之外」;曰:「救民之生而不夸,行补三君而不有,晏子果君子也」。吾今乃知晏子时知晏子者,孔子一人而已。墨子之称二(见问上五章,杂上五章),其最恉曰:「为人者重,自为者轻。」吾今乃知晏子后知晏子者,墨子一人而已。综核晏子之行,合儒者十三四,合墨者十六七,如曰:「先民而后身,薄身而厚民。」是其俭也,勤也,兼爱也,固晏子之主恉也。夫儒非不尚俭,未若墨以俭为极;儒非不尚勤,未若墨勤生之亟;儒非不兼爱,未若墨兼爱之力:此儒墨之辩也。然儒家囊括万理,允执厥中,与墨异趣也。晏子儒而墨,如止庄公伐晋,止景公伐鲁伐宋,是谓非攻;曰「男不群乐以妨事,女不群乐以妨功」,是谓非乐;曰「不遁于哀,恐其崇死以害生」,是谓节葬;曰「粒食之民,一意同欲」,是谓尚同;曰「称事之大小,权利之轻重」,是谓大取;曰「举贤以临国,官能以敕民」,是谓尚贤;曰「独立不惭于影,独寝不惭于魂,行之难者在内」,是谓修身:皆其墨行之彰彰者。又必垦辟田畴而足蚕桑豢牧,使老弱有养,鳏寡有室,其为人也多矣,其取财也,权有无,均贫富,不以养嗜欲,所谓事必因于民者矣。政尚相利,教尚相爱,罔非兼以正别,况乎博闻强记,捷给善辩,前有尹佚,后有墨翟,其揆一也。刘略、班志列之儒家,柳子厚以为不详,谓宜列之墨家,郡斋读书志、文献通考承之,是已。法言云:「墨、晏俭而废礼。」张湛云:「晏婴,墨者也。」均可证晏子生为贵冑,而务刻上饶下,重民为治,进贤退不肖,不染世禄之习,故能以其君显,纯臣也。其学盖原于墨、儒,兼通名、法、农、道,尼父兄事之,史迁愿为之执鞭,有以夫。吾服膺晏子书久矣,窃叹其忘己济物,不矜不伐,骎骎有大禹之风,覃思积年,录为校注八卷,俾有志斯学者研寻云尔。庚午六月,汉阳张纯一叙。
墨、晏尚俭,俭在心,不在物,所以不感于外也;尚勤常行而不休,所谓道在为人也;本俭无为而勤无不为,是之谓能尽其性以尽人物之性。吕氏春秋知度篇云:「治道之要,存乎知性命。」旨哉言乎,墨、晏有焉。纯一又记。
晏子春秋新证序 于省吾
晏子春秋旧本无解,自平江苏氏为之校注,征引清儒说,解已略具,惟清儒所称元刻本,即明刊活字本也。刘师培晏子春秋补释考证颇详,苏氏未及采入。晏子书多古义古字,如「死」之读「尸」,「辟」之训「辅」,「十一月」之作「冰月」,「疆」之作「强」,「莱」之作「斄」,「对」之作「敓」,「闻」之作「惛」,「绥」之作「妥」,「治」之作「司」,「礼仪」之作「丰义」,「如」之作「女」,「龙」之作「竜」,「厥」之作「久」,「依」之作「韦」,「翼」之作「翌」,「期」之作「其」,具详篇中。惟自揆学识谫陋,庸能宣其疑滞,究其奥窔乎!世有通学,当能匡其不逮也。
六晏子春秋版本题识
晏子春秋八卷 元刊本 吴方山藏书
周晏婴撰。凡内篇六卷,外篇二卷,合八卷,卷首有「吴岫」印记。
吴氏手跋曰:「顾英玉先生,南都清介丈夫也,以宪副罢官,而兄时为大司寇,家无长物,出宦日所得书,货以给日,躬迭册门左,颜无怍色。予重其所为,随所质得二书。呜呼!诵往哲之懿言,法时贤之景行,小子何幸,于此兼得二书,晏子春秋其一,大唐六典其一。苏郡后学吴岫笔。」(见爱日精卢藏书志)
晏子春秋八卷 元刻本
元刻本晏子春秋八卷,篇目内如首章庄公矜勇力不顾行义晏子谏第一,后同,明时本作「谏矜勇力不顾行义」,不书全题;又篇内按语,俱作大字,加圆围以别之,明时本则作小字分注于下,与此敻然不同矣。惜首阙半页,有「书带草堂」「疑冬书屋」「马叔静图书记」诸印,纸墨俱古。抱经堂群书拾补云:「刘向叙录云:『定着八篇,二百一十五章。』予所见者,明吴勉学本止七篇二百三章,今阳湖孙氏星衍得沈启南、吴怀保本校梓者,分八篇,多十二章,与叙录之数适合。」今此本篇章亦同,学士曾借校并补刻全目于后,书云:「余校晏子将竣,吴槎客示余元人刻本,其每卷首有总目,又各标于当篇,今本皆缺目录,以此补之。」(拜经楼藏书题跋)前有目录、刘向校上晏子奏,每篇又分小篇目,列于每卷之首,总二百十五章。卢氏群书拾补称:「吴槎客示余元人刻本,其每叶首有总目,又各标于当篇。」即此本。每叶十八行,行十八字。(平津馆鉴藏书籍记卷一)
吴山尊刻本出影元钞,行款与此同,当是其祖本也。旧为拜经楼藏书,卢抱经学士借以校勘,其异同载入群书拾补。
附藏印:「疑冬书屋」「马叔静图书记」。(滂喜斋藏书记卷一)
晏子春秋八卷 明成化间刊本 怀仙楼藏
首有篇目及刘向序,卷首题「晏子春秋内篇谏上第一,凡二十五章」,次行列篇目,题「庄公矜勇力不顾行义晏子谏第一」。每半板九行,行十八字,界长五寸四分,强幅三寸八分,左右双边。
竹荫书屋藏,根本逊志手书本,即传钞此本者。(经籍访古志卷三)
晏子春秋八卷 明活字本
汉志惟作「晏子」,隋志乃名「春秋」,两志皆作八篇。晁氏读书志云:「婴相景公,此书着其行事及谏诤之言。」崇文总目谓后人采婴行事为之,非婴所撰。此八卷本,前有目录及刘向校上晏子奏,每篇又分小目,列于每卷之首,总二百十五章。平津馆有影写本,云:「卢氏群书拾补称:『吴槎客示余元人刻本,每卷首有总目,又各标于本篇。』当即此本。」每叶十八行,行十八字,与此符合。有「读书小子实颖之印」「古盐马氏」「笏斋珍藏之印」诸章。(善本书室藏书志卷九)
晏子春秋八卷,明活字印本,每半叶九行,行十八字。前有目录,载内、外篇章次第,下接刘向校录文。书分八篇:内篇谏上第一,谏下第二,问上第三,问下第四,杂上第五,杂下第六;外篇重而异者第七,不合经术者第八。版心不载卷数,惟「晏内」「晏外」等字。孙星衍祠堂书目有仿元写本,即以付吴山尊抚刻,而顾千里为之跋者,其实即此活字本,因其排印整齐,字近元体,故误以为元刻耳。仁和丁松生八千卷楼藏有元刻本,为马笏斋旧藏,亦即此本。余丙申三月游浙时曾借观之,不诬也。汉书艺文志诸子略「儒家」类晏子八篇,隋唐志加「春秋」二字,作七卷,自后崇文总目、晁公武郡斋读书志、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均作十二卷,则此作八篇盖犹汉志之旧也。四库全书提要入史部传记类,云:「此明李氏绵眇阁刻本。」内篇分谏上、谏下、问上、问下、杂上、杂下,外篇分上下二篇,与汉志八篇之数相合,故仍从此本著录,庶几犹略近古焉。绵眇阁本,余亦有之,乃万历中刻,在此本之后。此本嘉靖时亦翻雕,世亦罕见。孙星衍于乾隆戊申为毕制军沅刻是书,所据为万历乙酉沈启南本,附着音义二卷,并不采及他本。卢文弨群书拾补所校晏子春秋,亦仅摭拾音义未引据者,补勘所遗,而未博考其余明刻,亦可谓疏漏之甚矣。丙午上巳,德辉。
光绪戊申三月,余回苏州洞庭展墓,道出江宁,因访陶斋尚书端方公于金陵节署。时方有收买仁和丁氏八千卷楼藏书储之江南图书馆之议,居间媒介者为江阴缪小山太夫子荃孙,所有宋、元旧本,均取头本呈送,此晏子春秋亦在其内。当时均以为元本,余力证其为明时活字印本,且告以余有藏本,与此无异。陶斋曰:「即是明活字印,亦见所未见,能割爱以贻我乎?」余曰:「公前年赠余以宋本南岳总胜集,余正未有报也,是直可谓抛玉引砖矣。」五月还湘,遂邮寄归之,临封为识数语于后。德辉。(郋园读书志卷五)
晏子春秋四卷 明钞本
明钞本晏子春秋作四卷,卷三后书「万历十六年冬吴怀保梓」,卷一后书「崇祯十三年庚辰闰四月初六日校录于雪履斋,仁和郑绍孔伯翼甫识」。盖即从吴刻本传录者,未附柳宗元辨晏子春秋一篇,史记管晏列传及孔丛子六条。按文献通考引崇文总目:「晏子春秋十二卷,晏婴撰。晏子八篇,今亡,此书后人采婴行事为之,以为婴撰则非也。」(钱侗按:玉海引崇文总目同,隋志、唐志七卷,今本八卷。)书录解题:「晏子春秋十二卷,齐大夫平仲晏婴撰。汉志八篇,但曰『晏子』,隋唐七卷,始号『晏子春秋』。今卷数不同,未知果本书否。」盖晏子八卷早佚,后人采婴行事为之,加以「春秋」之名,其作八卷者,犹仍汉志之旧。此并为四卷,且篇目不载全文,视前旧刻本,渐失古意矣。惟崇文总目、书录解题俱十二卷,而四库书目及余家旧刻作八卷,疑又经后人并合。以符汉志八篇之数也。(拜经楼藏书题跋记卷四)
晏子春秋八卷 明绵眇阁刻本
此明李氏绵眇阁刻本,即出自元刻,篇次行款悉合。卷首有「孙印从添」「庆氏息」朱记。(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卷十)
晏子春秋二卷 万历五年刊
见艺风藏书再续记。则虞案:即南监刻子汇本。
晏子春秋八卷 影元钞本
是书乌程闵氏本,窜乱旧第,惟元刻本尚存旧式。内篇分谏上、谏下、问上、问下、杂上、杂下六篇,外篇两卷,一为重而异者,一为不合经术者,共八篇,与汉志合。总目后系刘向序,以下每卷目后接本文,此本即全椒吴氏刊本之底稿,卷末有阳湖孙氏题记云:「影元版本钞晏子,据别本改正数字,用朱笔记之。」(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卷十)
晏子春秋 明本
司马迁传晏婴,谓读晏子春秋,称「其书世多有之,是以不论,论其轶事」。索隐云:「婴所著书名晏子春秋,今其书有七十篇。」正义据七略云:「晏子春秋七篇。」汉书艺文志及隋书经籍志俱作七卷,盖其书虽存,而篇次不一,原本面目唐以前已多离合,诚难究其颠末耳。崇文总目作十四卷,谓其书已亡,所传者盖后人采婴行事而成。因疑柳宗元所云「墨子之徒有齐人者为之,墨好俭,晏子以俭名于世,故尊着其事以增高为己术者」。宋儒犹沿其说,如晁公武之读书志,马端临之通考,均改列墨家,其书益混淆不为世重。宋元著录其书,如宋史艺文志、郡斋读书志、直斋书录解题、文献通考俱作十二卷,与今本出入,又不可踪迹焉。宋本既不复睹,百年前藏家著录,惟元刻九行十八字之八卷本为最善。孙渊如影写以赠吴山尊,山尊属顾涧薲覆校付梓;而孙氏自据沈启南、吴怀保本校刊,复假拜经楼所藏元本补卷首总目,由是九行十八字之为元刊,已成千古不易之定论。拜经藏本后归吾家滂喜斋,余曾取勘吴刻,其误处悉经涧薲改正。间有未当者,如第四卷「苟得不知所亚」,「亚」古「恶」字,吴刻竟改作「恶」,误矣。诸如此类,瑕不掩瑜,固未足以訾议前贤耳。窃谓拜经元刻,字体结构全无蒙古遗意,细审尚是正、嘉以前雕椠。蓄疑未敢臆定,旋阅双鉴楼所藏明刻本,行款与此相同,驰书藏园先生,悉其源流,与此相合。藏园明眼,固所折服,仆虽不敏,犹不敢徇前贤之讹,以耳为目,差足自慰耳。廿载以来,所见所藏,此本而外,当推活字本及绵眇阁本为善。吴怀保所刊九行二十字本,改次四卷,已非旧观,又于刘向表文后「故亦不敢失」句下窜易「复以为一篇,凡八篇,其六篇」十一字,固未足以当善本耳。余别藏明黄之寀校刊九行十八宇之四卷本,与吴刻殊堪伯仲。其它所藏如杨慎评本、闵氏朱墨本,俱作六卷,子汇本又并为二卷,等诸自郐,不足重焉。顷吾友黄君永年阅肆得此明刻本,携示商榷,审与拜经藏本字体行款一一吻合,其为明刻之上驷可无疑义。固不必沿袭前人之失,徒以元本取重耳。(着砚楼书跋)
晏子春秋七卷 孙星衍校本
右晏子春秋七卷,以元椠本校自刊本。艺文志「儒家」晏子八篇,盖内篇六,谏上、谏下、问上、问下、杂上、杂下,外篇二,后世始并为一,故七篇。向叙云:「定着二百一十五章。」明吴勉学本止二百三章,余有十子汇本,又以词相同者附注,乱其次第。予尝以沈启南、吴怀保本校梓,分八篇,多十二章,适符叙录之数。及勘元本,亦如此。元本每卷首有总目,又各标于本篇,唯缺末章之大半,因据太平御览九百三十五引此书补足之。儒家书此为第一,又是刘向手定,篇第完备,无讹缺,甚可宝也。(廉石居藏书记卷上)
晏子春秋八卷 叶昌炽校本
「全椒吴氏得孙渊如所赠影元本晏子春秋,倩顾涧薲先生覆勘付梓,世称精善之本。其所据元刻实为明代雕椠,藏家著录,同一渊源,前贤千虑之失,余固未敢雷同,曾跋藏本以正其讹。惟传世之本当以此为最佳,自不必以蒙古雕椠炫耀藏笈也。此吴刻本经叶鞠裳先生据吾家所藏拜经楼著录本重校一过,元本误处悉经思适先生校正,然亦有未当者,如第四卷「苟得不知所亚」,「亚」古「恶」字,今竟改作「恶」,误矣。一字之正,足当思适诤友。先生校是书,凡元本异者并注于旁,择其佳处加「。」别之,至于点画之差,则不悉着焉。又拜经藏本旧有黄笔校过,颇有一二精当处,为思适所未及,亦以黄笔临之。即此可当精善之本。吴刻成于嘉庆丙子,而先生校此书在光绪丙子,相距适六十年,文字因缘,自非偶然。余既藏拜经本,而又得先生手校之帙于丙子岁,足当佳话。今此书存箧又二十年矣,未被论斤之厄,其亦先生有灵,特为呵护耶!爰检出装池,并志颠末于后。(着砚楼书跋)
六晏子春秋重言重意篇目表
卷别 篇第 标题 卷别 篇第 标题
内谏上 二 景公饮酒酣愿诸大夫无为礼晏子谏 外上 一 景公饮酒命晏子去礼晏子谏
内谏上 十二 景公病久不愈欲诛祝史以谢晏子谏 外上 七 景公有疾梁丘据裔款请诛祝史晏子谏
内谏上 十八 景公游公阜一日有三过言晏子谏
内谏上 十九 景公游寒涂不恤死胔晏子谏 外上 六 景公使祝史禳彗星晏子谏
内谏上 廿五 景公所爱马死欲诛圉人晏子谏 外上 八 景公见道殣自惭无德晏子谏
将加诛晏子谏
内谏下 二 景公欲杀犯所爱之槐者晏子谏 内谏下 三 景公逐得斩竹者囚之晏子谏
外上 九 景公欲诛断所爱橚者晏子谏
外下 十一 工女欲入身于晏子晏子辞不受
内谏下 十一 景公为台成又欲为锺晏子谏 外下 九 景公为大锺晏子与仲尼柏常骞知将毁
内谏下 十九 景公登路寝台望国而叹晏子谏 问下 十七 晋叔向问齐国若何晏子对以齐德衰民归田氏
外上 十 景公坐路寝曰谁将有此晏子谏
外上 十五 景公问后世孰将有齐国晏子对以田氏
问上 九 景公问治国何患晏子对以社鼠猛狗 外上 十四 景公问治国之患晏子对以佞人谗夫在君侧
问上 十五 景公问天下之所以存亡晏子对以六说 外上 十七 吴王问齐君僈暴吾子何容焉晏子对以岂能以道食人
问上 廿一 景公问佞人之事君何如晏子对以愚君所信也 外上 十四 景公问治国之患晏子对以佞人谗夫在君侧
问下 十 晏子使吴吴王问可处可去晏子对以视国治乱 外上 十六 晏子使吴吴王问君子之行晏子对以不与乱国俱灭
问下 十一 吴王问保威强不失之道晏子对以先民后身 外上 十七 吴王问齐君僈暴吾子何容焉晏子对以岂能以道食人
问下 十七 晋叔向问齐国若何晏子对以齐德衰民归田氏 谏下 十九 景公登路寝台望国而叹晏子谏
问上 八 景公问莒鲁孰先亡晏子对以鲁后莒先
外上 十 景公坐路寝曰谁将有此晏子谏
问下 二十 叔向问事君徒处之义奚如晏子对以大贤无择 外上 十八 司马子期问有不干君不恤民取名者乎晏子对以不仁也
问下 廿九 梁丘据问子事三君不同心晏子对以一心可以事百君 外上 十九 高子问子事灵公庄公景公皆敬子晏子对以一心
外下 三 仲尼见景公景公曰先生奚不见寡人宰乎
外下 四 仲尼之齐见景公而不见晏子子贡致问
杂上 四 晏子再治阿而信见景公任以国政 外上 二十 晏子再治东阿上计景公迎贺晏子辞
杂上 五 景公恶故人晏子退国乱复召晏子 外上 廿二 有献书谮晏子退耕而国不治复召晏子
杂上 廿八 景公欲见高纠晏子辞以禄仕之臣 外上 廿三 晏子使高纠治家三年而未尝弼过逐之
杂下 四 柏常骞禳枭死将为景公请寿晏子识其妄 外上 廿一 太卜绐景公能动地晏子知其妄使卜自晓公
杂下 十二 晏子布衣栈车而朝陈桓子侍景公饮酒请浮之晏子称有饰 外上 廿六 晏子衣鹿裘以朝景公嗟其贫
杂下 十八 景公以晏子食不足致千金而晏子固不受 杂下 十九 景公以晏子衣食弊薄使田无宇致封邑辞
杂下 二十 田桓子疑晏子何以辞邑晏子答以君子之事也
外上 廿四 景公称桓公之封管仲益晏子邑辞不受
杂下 廿四 景公以晏子妻老且恶欲内爱女晏子再拜以辞 外下 十 田无宇非晏子有老妻晏子对以去老谓之乱
杂下 廿五 景公以晏子乘弊车驽马使梁丘据遗之三返不受 外上 廿五 景公使梁丘据致千金衣裘晏子固辞不受
杂下 廿六 景公睹晏子之食菲薄而嗟其贫晏子称有参士之食 杂下 十二 晏子布衣栈车而朝陈桓子侍景公饮酒请浮之
外上 廿六 晏子衣鹿裘以朝景公嗟其贫晏子称有饰
外上 一 景公饮酒命晏子去礼晏子谏 谏上 二 景公饮酒酣愿诸大夫无为礼晏子谏
外上 二 景公置酒泰山四望而泣晏子谏 谏上 十七 景公登牛山悲去国而死晏子谏
谏上 十八 景公游公阜一日有三过言晏子谏
外上 四 景公问古而无死其乐若何晏子谏 谏上 十七 景公登牛山悲去国而死晏子谏
谏上 十 景公游公阜一日有三过言晏子谏
外上 五 景公谓梁丘据与己和晏子谏 谏上 十八 景公游公阜一日有三过言晏子谏
外上 六 景公使祝史禳彗星晏子谏 谏上 十八 景公游公阜一日有三过言晏子谏
外上 七 景公有疾梁丘据裔款请诛祝史晏子谏 谏上 十二 公病久不愈欲诛祝史以谢晏子谏
外上 十 景公坐路寝曰谁将有此晏子谏 谏下 十九 景公登路寝台望国而叹晏子谏
问上 八 景公问莒鲁孰先亡晏子对以鲁后莒先
问下 十七 晋叔向问齐国若何晏子对以齐德衰民归田氏
外上 十五 景公问后世孰将践有齐国晏子对以田氏
外上 十一 景公台成盆成适愿合葬其母晏子谏而许 谏下 二十 景公路寝台成逢于何愿合葬晏子谏而许
外上 十二 景公筑长庲台晏子舞而谏 谏下 五 景公冬起大台之役晏子谏
谏下 六 景公为长庲欲美之晏子谏
外上 十三 景公使烛邹主鸟而亡公怒将加诛晏子谏 谏上 廿四 景公欲诛骇鸟野人晏子谏
谏上 廿五 景公所爱马死欲诛圉人晏子谏
外上 十四 景公问治国之患晏子对以佞人谗夫在君侧 问上 九 景公问治国何患晏子对以社鼠猛?
问上 廿一 景公问佞人之事君何如晏子对以愚君所信也
外上 十五 景公问后世孰将践有齐国晏子对以田氏 外上 八 景公见道殣自惭无德晏子谏
问下 十七 晋叔向问齐国若何晏子对以齐德衰民归田氏
外上 十六 晏子使吴吴王问君子之行晏子对以不与乱国俱灭 问下 十 晏子使吴吴王问可处可去晏子对以视国治乱
外上 十七 吴王问齐君僈暴吾子何容焉晏子对以岂能以道食人 问上 十五 景公问天下之所以存亡晏子对以六说
问下 十二 晏子使鲁鲁君问何事回曲之君晏子对以庇族
外上 十九 高子问子事灵公庄公景公皆敬子晏子对以一心 问下 廿九 梁丘据问子事三君不同心晏子对以一心可以事百君
外下 三 仲尼见景公景公曰先生奚不见寡人宰乎
外下 四 仲尼之齐见景公而不见晏子子贡致问
外上 廿二 有献书谮晏子退耕而国不治复召晏子 杂上 五 景公恶故人晏子退国乱复召晏子
外上 廿三 晏子使高纠治家三年而未尝弼过逐之 杂上 廿八 景公欲见高纠晏子辞以禄仕之臣
杂上 廿九 高纠治晏子家不得其俗乃逐之
外上 廿四 景公称桓公之封管仲益晏子 杂下 十八 景公以晏子食不足致千金而邑辞不受晏子固不受
杂下 十九 景公以晏子衣食弊薄使田无宇致封邑辞
杂下 二十 田桓子疑晏子何以辞邑晏子答以君子之事也
外上 廿五 景公使梁丘据致千金衣裘晏子固辞不受 杂下 廿五 景公以晏子乘弊车驽马使梁丘据遗之三返不受
外上 廿六 晏子衣鹿裘以朝景公嗟其贫晏子称有饰 杂下 十二 晏子布衣栈车而朝陈桓子侍景公饮酒请浮之
杂下 廿六 景公睹晏子之食菲薄而嗟其贫晏子称有参士之食
外上 廿七 仲尼称晏子行补三君而不有果君子也 外下 三 仲尼见景公景公曰先生奚不见寡人宰乎
外下 四 仲尼之齐见景公而不见晏子子贡致问
问下 十二 晏子使鲁鲁君问何事回曲之君晏子对以庇族
外下 三 仲尼见景公景公曰先生奚不见寡人宰乎 外下 四 仲尼之齐见景公而不见晏子子贡致问
问下 廿九 梁丘据问子事三君不同心晏子对以一心可以事百君
外上 十九 高子问子事灵公庄公景公皆敬子晏子对以一心
外下 十一 工女欲入身于晏子晏子辞不受 谏下 二 景公欲杀犯所爱之槐者晏子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