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名臣事略(元)苏天爵 辑
●目录
前言
许有壬序
欧阳玄序
王理序
王守诚跋
卷第一
卷第二
卷之三
卷第四
卷第五
卷第六
卷第七
卷第八
卷第九
卷第十
卷第十一
卷第十二
卷第十三
卷第十四
卷第十五
附录
●许有壬序
圣元基朔方立人极,世祖皇帝混破裂而一之,广轮疆理,古职方所未半。其天地之再初乎,浑沦所锺,命世卓绝之才,实辈出辅成之。故盛德大业之所著,自颢穹生民未之有也。然而百余年来,元勋伟绩世未尽白,故老知者湮没无几,家乘志铭不能家至而徧知也。仁皇御极,敕太史传功臣,而玉堂秘奥,世莫得而见焉。监察御史赵郡苏天爵伯修辑国朝名臣事略十五卷,湖北宪刻诸梓,征叙其端。有壬在京师,早知伯修之才,而未知其有是编也。惟其培学上庠,历史属久,故考之也详,择之也审。其类例仿朱子言行录,条有征据,略而悉,丰而核,其四方之争先快覩者乎。窃惟国朝真才云集,是编才四十七人,有齐民知名而未录者,盖朱子例,嗣有所得,当续书之也。若是,则四方之快覩者不一,伯修之学其益昌矣。又不知今士大夫,用心如伯修者几人,世所望于太史氏,出于事略之外者,其将有所属乎?宪长笃礼质班,幕府李谷、王大有,职风纪,育人材,俾观者率作,是亦韩子所谓「牵联得书」者也。至顺壬申良月中议大夫、前参议中书省事相台许有壬叙。
●欧阳玄序
欧序 【欧序 原题作「国朝名臣事略序」,现改作此题,以保持各序题体例一致。】
应奉翰林文字赵郡苏伯修,年弱冠,即有志著书。初为冑子,时科目未行,馆下士諅言词章讲诵,既有余暇月,笔札又富,君独博取中朝巨公文集而日钞之,凡而元臣世卿墓表家传,往往见诸编帙中。及夫闲居,纪录师友诵说,于国初以来,文献有足征者,汇而萃之。始疏其人若干,属以其事,中更校雠,栉去而导存,抉隐而搜逸,久而成书,命曰国朝名臣事略。他日,余与伯修同预史属,从借读之,作而叹曰:「壮哉!元之有国也,无竞由人乎!若太师鲁国、淮安、河南、楚国诸王公之勋伐, 【若太师鲁国淮安河南楚国诸王公之勋伐 「楚国」原脱「国」字,据聚珍本补。】 中书令丞相耶律、杨、史之器业,宋、商、姚、张之谋猷,保定、藁城、东平、巩昌之方略,二王、杨、徐之辞章,刘、李、贾、赵之政事,兴元、顺德之有古良相风,廉恒山、康军国之有士君子操,其它台府忠荩之臣,帷幄文武之士,内之枢机,外之藩翰,班班可纪也。太保、少师、三太史天人之学,陵川、容城名节之特,异代岂多见哉。至于司徒文正公,尊主庇民之术,所谓九原可作,我则随武子乎。嗟乎!乾坤如许大,人才当辈出,伯修是编未渠央也,姑志余所见如是云。天历己巳四月乙卯翰林待制冀郡欧阳玄谨序。
●王理序
王序 【王序 此序题为点校者所加。】
自古帝王有天下,或受于人,或起而取之,尧、舜禅让,汤、武吊伐,厥时义大矣。书纪虞、夏之际,易称汤、武革命,应天顺人,皆有辅佐,同心一德,后世可述焉。孟子曰:「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传曰:「有立德立功立言,是谓不朽。」诚哉是言也。三代而降,其盛者曰汉曰唐曰宋。夫子言「革之时」,盖谓必有不得其义者矣,彼近代是也。皇元起朔方,绍帝运,接天统,资始于天,不因于人,遂大作明命,训咸宇内。一启而金人既南,辽海和辑;再启而西域率服,遂拓坤隅;三启而靖河北,秦晋戡集,河南是同,分宗子以方社,胙功臣之土;四启而庸蜀是柔;五启而江汉奄从,赵氏为臣。陆道西北见角■〈角端〉,栗海无际,舶乃旋舻。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而崇极配天矣。厥初受命,南北割裂,天气不通,二氏不享,天实丑之,乃眷北顾,俾我圣人作神民主。完颜璟割虐下民,赵叡爽盟背约,自伐丧其国家。大哉贞矣,其允时义也。易曰:「田有禽,利执言。」此之谓也。其始桓毅讨伐,虔刘戡定之;其暨肃扬恪勤,棐圉辑柔就绪之;其暨劝相富厚之,定之以上下,道之以名分,淑之以庠序,秩之以礼乐,庆之以官赏,董之以威罚,而天下成矣。列圣运于上,贤臣赞于下,穆穆明明,相须以成,相济以宁。是故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武王有乱臣十人,非虚言也。故论本朝辅亮之臣,其佐命垂统,或鹰扬于外,或运筹于内,有同肇迹之艰难者矣。其辅翼成化,或规模弘远,或论思密勿,有登治道之鸿熙者矣。翰林修撰赵郡苏君天爵,始为成均诸生,好访当今之故,放失遗迹,构百家行状、碑志、传赞、叙述及他文该载者,见其本末。既而仕为典籍、应奉,凡三为史氏,在职八年,遂征以所知,无所乖舛。于是纪述其故,自国初至于延佑之际,自太师国王以下,或周、召懿亲,或岐、丰旧姓,或秉义效顺,或降附后见,或策杖上谒,或征起草野,功格皇天,保乂国家,所谓名世者夫。德器优远,悉心尽职,不顾己私,所谓不朽者夫。历代以来,善始善终,未有若今日之懿者也。昔汉高之臣,皆战国之余,非南面而王之,不能毕其功,全莫我若也。光武之臣,皆生西汉,多经术之士,功定天下,不过封侯,赏莫我若也。使高、光易世而居,亦不能相反,何哉?其人异也。天生圣贤,共成大业,岂汉敢望哉。书成,凡十五卷,号名臣事略。其事之所载,尽标作者姓氏,示不相掩也。其名位显著,功在帝室,求未得者,续为后录。苏君尝闵宋氏以来,史官不得尽其职,载笔之士,多乖故实。宋人详而不端,曲文以比时。辽、金简而径,事多湮昧。于是着其故,辑其阙漏,别为辽金纪年。皇道之成,与三代同风,身为史氏,顾己职业,绎而明之,君子哉其用心也。苏氏,自唐宰相味道以文章显,宋太师、文忠公轼父子兄弟, 【宋太师文忠公轼父子兄弟 「太师」原作「太史」,宋史卷三三八苏轼传云:「高宗即位,……遂崇赠太师,谥文忠。」今据改,聚珍本已校。】 称栾城焉,所从来远矣,继之者修撰君也。泰定初,故侍讲会稽袁公,荐君亮达前代文献,今侍讲蜀郡虞公,举君该洽,文辞尔雅,由是迁修撰云。至顺辛未六月辛亥赐进士出身、文林郎、翰林国史院编修官南郑王理谨叙。
●王守诚跋
王跋 【王跋 此跋题为点校者所加。】
右国朝名臣事略,赵郡苏君伯修所编也,为书凡十五卷,四十又七人。惟我国家起于朔方也,则有国人族姓,服其勤劳。及定中土也,则有才臣硕辅,任其经画。凡百有为,天实相之。然犹列圣相承,历时既久,而大统始集。故世祖之用人,不以异域之臣为疑,亡国之俘为贱,拔于卒伍,聘于韦布,皆能佐一王之业,辅万世之基,致治之规,上轶隆古,何其宏远哉。槩兹在录,其从太祖之肇基王迹,事世祖之受天明命,历成宗、武宗、仁宗之继体守文,其时有后先,故人人事功或有异焉。然使昭代之典,焕乎可述,得人之际,于斯为盛。凡家传、碑志之所载者,此得以摭其略,详则具于国史。苏君学博而材周,器弘而识远,今为应奉翰林文字、同知制诰兼国史院编修官。天历二年二月朔旦太常博士王守诚书。
●国朝名臣事略卷第一
赵郡苏天爵伯修辑
太师鲁国忠武王(木华黎)
丞相东平忠宪王(安童)
○太师鲁国忠武王(木华黎)
太师鲁国忠武王
卷一之一
王名木华黎,札剌儿氏,以戚里从讨幕北诸部有功。岁丙寅,拜左万户,进兵讨金。丁丑,封太师、国王、都行省承制行事。癸未,薨,年五十四。
王生于阿难水之东,生时白气充帐,有神巫见而异之,曰:「此非常儿也。」及长,身长七尺,虎首虬须黑面,多谋略,雄勇冠一时,与博尔朮、博尔忽、赤老温俱以忠勇佐太祖,时号为掇里班曲律,犹言四杰也。 【太常元公撰世家。】
太祖军尝失利,会天大雪,失牙帐所在,卧草泽中,王与博尔朮张毡蔽之,自暮及晓竟不移足。 【世家。】
太祖一日从三十余骑行溪谷间,有羣贼突出丛木中,列射我,矢下如雨,众皆恐。王引满向贼三发三殪,徐解马鞯,两手张翳太祖,麾余骑射贼,贼引去。繇是太祖益重之。 【世家。】
克烈王可汗为柰蛮氏曲薛窟撒不剌所困,王可汗之子亦剌哈详稳继为所伤,求援于我。太祖遣王暨博尔朮、博儿忽、赤老温引兵救之,歼其众于按台之下,获甲仗辎重以还。于是王可汗见太祖圣德日隆,左右将士威声益振,患之,乃合札木哈等潜袭我。会有以其谋来告者,太祖与王等简精甲夜斫其垒,大破之。王可汗走死,诸大人闻风相率款附,诸部悉平。 【世家。】
岁丙寅,太祖即皇帝位,是岁宋开禧二年、金泰和六年也。上既即位,从容谓王及博尔朮曰:「今国内平定,多汝等之力。我之与汝,犹车之辕,犹身之臂,汝等宜体此意,勿替初心。」乃立王及博尔朮为左右万户,各以其属翊卫宸极,仪位一如诸侯王。 【世家。】
金降者屡言其主璟杀戮宗亲,荒淫殊甚。上曰:「朕兴师有名矣。」辛未,大举南入,击云中、九原诸郡,皆下之,进围抚州。时金军号四十万,陈于野狐岭之北。王抗言曰:「今敌众我寡,弗致死力未易破也。」即策马横戈,大呼陷阵。上麾诸军齐进,日未午,大破之。乘胜追至浍河堡,殭尸百余里,金兵之精锐者咸尽。壬申,薄宣德府,遂克德兴。 【世家。】
癸酉,金纥石烈执中弒其主允济,迎丰王珣立之,是为宣宗。是岁,我师至居庸关,壁坚不得入。以阇别统兵趍紫荆口,金左监军朮虎高琪来拒,不胜,遂溃,进逼中都,围之。上与皇子槊赤等分三道徇略赵、晋及齐、鲁,既还,军于大口。 【世家。又张匡衍撰行录云:金人以山后诸郡不可守,即移兵山前。是时,太祖经略山后诸州,皆平,自紫荆关领兵大入,攻涿州,州兵殊死战,昼夜急攻四十余日,拔之。又分兵自南而北,取居庸关。遂纵兵大掠,自涿以南大河以北,烟尘相望,金鼓震天,神州赤县十陷八九,中夏之民大为骚动。甲戌二月,太祖敛兵围中都, 【太祖敛兵围中都「敛」原作「剑」,据聚珍本改。】 金主大惧,献公主请和。 【献公主请和 「公主」原作「公文」,聚珍本作「公主」。按元史卷一太祖纪云:「金主遂遣使求和,奉卫绍王女岐国公主」;金史卷一四宣宗纪贞佑二年三月云:「奉卫绍王公主归于大元太祖皇帝。」今据改。】 太祖许纳之,又进金银缯帛各万余两匹。王略地益都、滨、棣,皆克之。兵临霸州,史天倪、萧勃迭率众来降,王奏之,各统万户。太祖北还。其岁夏五月,金主知不能敌,遂迁河南。】
甲戌,诏王统诸军专征辽西诸郡。王次高州,卢琮、金朴率州民降。进攻北京,金守将银青元帅率众二十万来拒,与我师遇于花道,王逆击,败走之。银青婴城自守,其裨将完颜昔烈、高德玉杀银青,推乌古论寅答虎为帅,俄寅答虎举城降。王怒,欲坑之,萧阿先说王曰:「北京为辽西重镇,当抚摩以慰众望。今始降而即坑之,后讵有降者乎?」王嘉纳,以寅答虎权北京留守,复以兀叶儿权兵马帅府事以镇之。是岁,兴中府民杀守将乌里卜,推石天应为帅,天应来降,以为兴中尹。锦州张鲸杀节度使,自立为临海郡王,至是来降。 【世家。】
乙亥,诏王以鲸总北京十提领兵,从夺忽阑彻里必南征。王密察鲸有反侧意,令萧阿先监其军。至平州,鲸果称病逗留,复谋叛去,阿先执鲸,杀之。鲸弟致愤兄死,杀长吏,据锦州叛,伪称汉兴,改元兴隆,略平、滦、瑞、利、义、懿、广宁等,尽有之。王率先锋蒙古不花、权帅兀叶儿等军讨之,州郡皆复应官军,遂击红罗山,克之。 【世家。】
丙子,致陷兴中府,权帅王珣遁。王以致兵精且依崄为阻,欲设奇饵之,乃遣兀叶儿、耶律某等别攻溜石山堡,且谕之曰:「汝等急攻溜石,贼必遣兵往援,我出其不意,断其归路,可一战擒也。」又令蒙古不花别屯永德县西十里以伺之。贼闻溜石被围急,果以兵救之。蒙古不花遣骑扼其归路,且驰报王。王夜半引军疾驰,比曙抵神水,与贼遇,而蒙古不花兵亦会,前后夹击,大破之。贼遂崩溃,斩其将张东平,获首虏万三千。遂由开义县进围锦州。贼屡出战不利,乃闭门城守,月余,伪监军高益缚致出降,致伏诛。 【世家。】
丁丑,以佐命功诏封王为太师、国王、都行省承制行事,赐誓券,子孙传国,世世无绝。分弘吉剌、亦乞列斯、兀鲁兀、忙兀等十军,及兀叶儿契丹、蕃、汉等军隶麾下。且谕旨曰:「太行之北,朕自经略,太行之南,卿其勉之。」遂建行省于云、燕,以图中原。王自中都南攻遂城及蠡州诸城,皆下之。蠡之役,萧阿先中流矢卒,以其子查剌代领其众。 【以子查刺代领其众 「代」原作「伐」,清钞本、聚珍本均作「代」。按元史卷一五○石抹也先传附查剌传云查剌「袭御史大夫,领黑军」,石扶也先原领黑军,则查剌袭领黑军,今据改。】 是岁,东击齐,遂定临、淄、登、莱、潍、密等州而还。 【世家。又牧庵姚公撰招抚使王兴秀碑云:太祖始加兵中原,围燕不攻,而坑中山,蹂山东、河北,诸名城皆碎,已策金不能国可必灭也。自将征西,留太师、国王徇河北未下城邑。其年,卫王弒,宣宗南踰河,都大梁。兵兴,民既困征求之繁,馈餫人畜杂死道路,至不赖以生。有迟我元兵者曰:「敌乘瓮来耶?」亦有不白吾令,特诛其后服,望风畏之,不敢至者。公闻兵将至,曰:「丈夫生三十年,而劳苦耒耜,屈压极矣。今又委身饵敌,暴骨草野。且吾君已弃民,民尚谁死哉?吾有自图富贵耳。」乃以是撼三十余村之民:「汝幸从我,我能活汝。」乃将壮士数百辈,出蠡疆迎两大帅万户刘伯林、御史大夫萧公降。帅善其来,与之帜曰:「张汝之乡,我兵自敛戢不汝侵也。」大兵及城,城方力完守具,炮死萧大夫,两军奋厉,一鼓屠其城无噍类遗,而三十村无毫毛伤者。又按察使赵瑨碑云:蔚州飞狐赵氏,金帅府评事昆二子珪、瑨,珪将万夫戍飞狐,后迁刺蠡州,留瑨在乡守舍。天马南牧,度形势不支,倡县民以城下之,从太师、国王徇地至蠡,其刺犹城守,炮杀王悍将萧大夫。王恚欲坑城,公请以身赎母兄死,王哀之,并全蠡民。二碑皆姚公撰,所载蠡州事不同如此。】
戊寅,王自中都由西京击鴈门、定襄并晋高平、上党等郡,悉平之。 【世家。又行录云:初攻太原,御史大夫萧查剌麾下攸兴哥者,渤海人,雄勇过人,身当陷阵,太原遂拔。王惜其勇,授兴哥河东北路兵马都元帅。乙酉岁,武仙陷太原,兴哥战死。】
燕京行省石抹咸得不遣使来告曰:「今燕南信安贼张甫等,出没劫掠,屡为民害。请一名将,拒镇水泊。」王命萧勃迭为霸州元帅,统精兵五百往拒之。 【行录。】
己卯,以萧神特末儿为左司郎中,狼川张瑜为右司郎中。是岁,攻石州、隰州,克之。击绛,凡二十日乃下。遂至河东,金守臣弃城遁。以按察儿为前锋元帅,统蒙古军屯平阳,以备金兵。以义州监军李廷植弟李七权河东西路帅府事。 【世家。】
庚辰,由中都徇赵,至满城,金真定府主武仙举城降。以史天倪权知河北西路兵马事,仙副之。天倪说王曰:「今中原已粗定,而所过犹纵钞掠,非王者吊民伐罪意也。且王为天下除暴,岂复效其所为乎!」王曰:「善。」下令敢有擅剽虏者,以军法从事,所得老幼,咸归遣之,军中肃然,吏民大悦。至滏阳。先是,邢州节度使武贵,闻大军至,弃城遁,继闻王仁厚不杀,乃诣军门降,复其职。平邺郡, 【平邺郡 「平」字原为空格,据北图藏元刻本及明钞本、清影元钞本补。】 至林州,遂轻骑入济南。严实上谒,以实权济南等路都总管。时金兵聚黄龙岗,号二十万,闻王在济南,众未集,遣步卒二万袭之。王以轻兵五百击走之。俄大军继至,遂薄黄龙。金兵盛列城北岸,王麾蒙古、汉军下马,短兵接,金兵大败,入河溺死者不可胜数,遂克黄龙。至楚丘。楚丘城小而四面皆水,王令诸军以木草填堑为道,直抵城下,总管严实先登,破之。由单州趍鲁,围东平。遣蒙古不花引兵徇河北怀、孟、卫州之地。王以东平久不下,召严实属之曰:「我料东平粮尽必弃城走。若然,汝即入城,绥辑安慰之,勿苦郡县,以败乃事也。」乃留唆鲁忽秃以蒙古军屯守之,以实权山东西路行省,王北还。 【世家。】
辛巳夏四月,东平粮绝卒饥,守将果弃城遁,唆鲁忽秃邀击之,斩首七千级。严实遂入城,建行省于府治。王弟带孙别攻洺,至是克之。五月,王在野狐岭北,宋涟水尉石珪持方物入见,贶以绣衣腰带,遣之。山东张琳、蓨县郑遵各以所部诣军自归。 【又行录云:益都张琳遣其弟赍方物来降,王以琳为山东东路益都府沧、景、宾、棣等州行都元帅府事。蓨县郑遵以枣乡二县率兵民降,以遵为节度使,行元帅府事,改蓨县为元州。】 八月,王至天德,监国公主遣其臣习里吉思劳王,且飨将士。由东胜州涉河,引兵而西。夏主李王闻之惧,遣塔海监府、汪奴哥监府遗方物,且以兵五万属焉。冬十月,复东,遂由云中历太和寨,入葭州,以石天应权行台于葭州。复击绥德,破马蹄寨,遂至延安,距延安三十里止舍。金行省完颜合达出兵三万,陈于城东, 【又行录云:合达初以平州推官来降,其后复归于金。】 蒙古不花先以骑士三千趣之。约半夜伏发,王乃令军士衔枚潜进,伏于城东两谷间。明日,蒙古不花望见金军,佯弃旗鼓走,金人追之,王出伏乘其后,鼓鼙震天,敌遂乱,追斩七千级,获马八百疋。合达退走延安,坚壁不动,围之十余日不下,乃南徇洛川、鄜州。北京权帅兀叶儿擒金枭将张铁枪,送王所,王诮让之,铁枪厉声曰:「我受金朝厚恩二十余年,今事至此,死实甘心。」王义之,欲释徽纆,诸将怒其不屈,杀之。过坊州,大飨士卒。复由丹州济河。时金已复隰州,以轩成为经略使,王引兵围之,二日而克,斩轩成。留合丑统蒙古军屯石、隰之间,以田雄权帅府事。 【世家。】
壬午秋七月,令蒙古不花引游骑出秦陇,以为声势,且视山川夷险强弱处,王率大军回云中。 【又行录云:王率兵回云中,道出太原府孟州四蹄寨,寨主刘某,金孟州太守也,王以兵围之,遂率山民来降,即日复其职,迁百姓于州,秋毫无犯。】 先是,王弟带孙、驸马按赤那演击义和寨,不拔。王至,攻之,二日而下。过西河,南击三清岩,入霍邑山堡,迁其民赵城县。薄青龙堡,金平阳公胡天作拒守, 【金平阳公胡天作拒守 「作」原作「祚」,聚珍本作「作」,与金史卷一一八胡天作传合,今据改。下同。】 其裨将蒲察定住、监军王和开壁门降,迁天作于平阳。 【又行录云:王薨,定住谮天作于郡王带孙,杀之。其后,王子钹里攻西夏,定住称疾不行,复归于金,及钧州军败,为大兵所杀。】 冬十月,过晋至绛,下金荣州, 【下金荣州 「荣」原作「荥」,聚珍本作「荣」,与元史卷一一九木华黎传,金史卷一六宣宗纪、卷二六地理志合,今据改。】 汾东诸堡邑,往往从风归附,王皆慰抚之。蒲郡久为金有,至是复归于我。王召天应谓之曰:「蒲为河东要害郡,我欲选一首领,顾弗能得,君才略绝众。」乃以天应权河东南北路陕右关西行台,以平阳、太原、吉、隰等处帅府,皆受天应节制。王引兵渡河,西次同州,下蒲城,入关径至长安。长安城坚,不得入,乃分麾下兀胡柰、太不花统军六千屯守之。留按赤那演断潼关,遂西击凤翔,月余不克,乃军于渭水之南。遣蒙古不花南度牛岭关,徇宋凤州而还。是岁,羣盗陷河中府,杀权行台石天应。未几,贼烧居民府舍遁。以天应子斡可袭领其众。 【世家。又行录云:初,天应闻中条山贼侯七、侯八欲夜攻袭其城,即遣部将吴权府领兵出东门,潜道左两谷间,若贼过半,即邀击之,我出其前,尔攻其后,贼可胜也。其夜,吴权府醉酒失期,故城陷,天应遇害。】
癸未春三月,王至闻喜县,疾笃,召弟带孙谓之曰:「我为国家助成大业,事干戈垂四十年,东征西讨,无复遗恨。所恨者,汴京未下耳!汝等勉之。」言讫薨。 【世家。】
庚寅冬,帝亲攻凤翔,对诸将数王之功,因曰:「使木华黎在,不令朕至此也!」 【世家。】
○丞相东平忠宪王(安童)
丞相东平忠宪王
卷一之二
王名安童,太师、忠武王四世孙。至元二年,由宿卫官拜中书右丞相。十二年,从皇子行边。二十一年,还朝,复拜中书右丞相。二十六年,罢相。三十年,薨,年四十九。
世祖皇帝追录元勋,召入,拜宿卫官,置位在百僚上。时太夫人帖木伦以椒房之故,尝入宫中。一日,上从容问及公,夫人对曰:「安童年虽幼,公辅器也。」上曰:「何以知其然?」夫人曰:「每朝退,与前辈老成人语,未尝一亲年少轻浮子,以是知之。」上默然。 【太常元公撰世家。】
中统四年,阿里不哥平,执其党千余人,将有所裁,上犹豫未决,适公侍侧,上问曰:「朕欲尽置此属死地,何如?」公时年十六,对曰:「人各为其主尔。陛下甫定大难,而以私憾杀人,何以怀未附。」上惊曰:「卿年少,何从得此言!卿意适与朕合。」繇是大器之。 【世家。】
至元二年秋八月,制曰:「安童可光禄大夫、中书右丞相,增食邑至四千户。」公辞曰:「今三方虽少定,江南犹未纳款。臣以少年谬叨大任,恐四方有轻朝廷心。」上动容有间,曰:「朕思之熟矣,卿勿辞。」冬十月,召儒臣许衡至,后二月都堂传旨,令衡入议省事,衡以疾辞。公素闻其德义,就访于行馆与语,既还,念念不释者累日。 【世家。】
三年,上特召衡入,谕之曰:「安童尚幼,未苦更事,谨辅导之。汝有嘉谋先告安童,以达于我,我将择焉。」衡对曰:「安童聪悟,且有执持,告以古人言语,悉能领解,臣不敢不罄愚衷。但虑中有人间之,则难行,外用势力纳人其中,则难行。且臣入省之日浅,所见如此。」 【世家。】
四年春三月,公奏:「凡内外官员,宜委任老成人如姚枢等一二员,可省中议事。」上曰:「此人辈虽闲,犹当优养,其令入议省事。」 【世家。】
五年,廷臣密议立尚书省,欲以阿合马领之,乃先奏公宜进为三公。事下诸儒议,枢密商挺倡言曰:「安童,国之柱石,若然,则是与虚名而夺实权,甚不可。」众以为然,事遂已。 【世家。】
七年夏四月,公奏:「臣近言:『尚书省、枢密院宣奏,并如常制,其宏纲大务,从臣等议定,然后上闻』,已有旨俞允。今尚书众务一切径闻,似违前奏。」 【似违前奏 「奏」聚珍本作「旨」,似是。】 上曰:「岂阿合马以朕颇信用,故尔擅耶。不与卿议,非是。勑如卿所言。」 【世家。】
八年,陕西行省也速迭儿建言:比由饥馑,盗贼滋多,若不显戮一二,无以示惩。勑下中书详议,公奏曰:「强窃盗贼一皆处死,恐非所宜,罪至死者,宜仍旧待报。」从之。 【世家。】
十年,奏以玉册玉宝上皇后弘吉烈氏,以玉册金宝立燕王为皇太子,兼中书令,判枢密院。 【清河元公撰勋德碑。】
中书奏断死囚五十人,公言:「臣等阅实其状,内有十三人因鬪殴杀人者,余皆无可疑。」上曰:「十三人可免死从军,其余再三审覆以闻。」 【世家。】
十一年,公奏阿合马蠹国害民数事;又以四部及大都路总管府官皆非材,乞选汰。从之。 【世家。】
十二年,勑公行中书省枢密院事,从皇子北平王行边,公在边凡十年。 【世家。】
二十一年春三月,北平王归,公亦继至,待罪南阙下,上遽召见,劳之曰:「卿在外劳瘁。」公顿首谢曰:「臣奉使无状,有尘圣德。」遂留卧内,语至四鼓而罢。冬十一月,丞相和礼霍孙罢,公复拜右丞相,加金紫光禄大夫,诏天下。 【世家。】
二十二年,监察御史陈天祥劾奏右丞卢世荣,其略曰:「人思至元初年之治,至今莫能忘也。去春,丞相安童自边还,天下闻之,室家相庆,咸望复膺柄用,再整宏纲,思仰治期,谓可立待。十一月二十八日,丞相果承恩命,复领中书,贵贱老幼,喜动京师。今丞相亦国家之名贤也,时政治与不治,民心安与不安,系丞相用与不用之间耳。又如玉昔帖木儿大夫、伯颜丞相,皆天下之所敬仰,海内之所瞻依者。朝廷果专任此三名相,事无大小,必取决而后行,无使余人有所沮挠,三相博采众议,于内外耆旧之中,取其声望素着,众所推尊者,为之参赞,则天下之才悉展效用,能者各得进其能,善者皆得行其善,诚厚天下之大本,理天下之大策。为今致治之方,莫有过于此者。又安用掊克在位,倚以为治哉。」其年世荣败,诏公与诸儒条世荣所为事,悉革罢之。 【世家。】
二十三年夏四月,中书列上所拟漕司官姓名,上谓公曰:「如平章、右丞等职,朕当亲选择之,余皆卿等责也。」公因奏言:「臣比闻圣意,欲倚近侍诸人为耳目者。今臣猥承任使,或所行非法从其举奏,罪之轻重惟上裁处。今近臣伺隙援引非类,曰某居某官,某为某职,以所署奏目付中书施行。臣谓铨选之法,自有定制,其尤无事例者,臣尝废格不行。虑有短臣于上者,幸陛下察之。」上曰:「卿言是也。今后若此者勿行,其妄奏者即入言之。」 【世家。】
初,李昶为吏部尚书,宰相素重之,凡集议必延置上座,倾听言论,会制府有异议,李遂谢病去。至是,公奏征之,不起,复奏赐田千亩。 【世家。】
宗王乃颜反,上亲讨平之。他宗室诖误者,勑公按问,多所平反。一日朝退,出自左掖门,诸免死者争前迎谢,至有执辔扶公上马者,公毅然不顾。或乘间言于上曰:「宗室虽有罪,皆太祖子孙,陛下昆弟,丞相虽尊,人臣也,柰何悖慢如此!」上良久曰:「汝等诚小人,乌知安童之所为。彼特辱之,使改过迁善耳。」 【世家。】
二十四年,上决意立尚书省,奏曰:「臣力不能回天,乞不用桑葛,别相贤者,犹或不至虐民误国。」不听。 【勋德碑。又野斋李公文集云:先是,皇子北安王尝遣使持香祠岳渎,时桑葛领功德使,使者偕参政吕公合剌以王教谕之,遂给驿传以往。其后桑葛平章尚书省事,所忌者唯丞相安童,将惎害之,诬言北安王以皇子僭祭岳渎,安童与知而不以闻,指吕公为征。世祖召问,吕公对曰:「其时桑葛主祠祭,北安王使者实同臣往求驿传,安童未尝知也。」桑葛不能对。】
二十五年,见天下大务一入尚书省,屡上中书印,不许。明年,罢相,止掌环卫。 【勋德碑。】
三十年正月十九日,以疾薨于京师乐安里第,既殡,树介者三日。上震悼曰:「人言丞相病,朕固弗信,今果丧我贤弼。」诏大臣监护丧事。 【世家。】
公生十八登庸,在相位前后二十年,视事之初,励精图治,除前日苛政,代以宽平,抑奢淫,薄税敛,举贤任能,常若不及。如丞相史天泽,左丞许衡、姚枢,参政商挺,皆引置左右,同辅庶政。由是至元之初,朝廷无事,民物日以繁息,仓廪之积,盈衍于外,海内翕然,号为极治。天子嘉之,尝曰:「安童在,朕得高枕而卧,无所事矣。」 【世家。】
公天性厚重,人莫能测。每当艰难晏治之时,夷险辱荣之际,守正不移,恬然自处。公退之余,即引诸儒讲论道义,孜孜忘倦。圣君贤臣之事,义夫孝子之行,善之当劝,恶之当惩,与夫治乱成败之由,死生忧乐之说,靡不悉究,殆二十年未尝一日少废。所居堂宇朴陋,厅厨之外,余无所构。或请建东西庑者,公曰:「屋可以蔽风雨足矣。我闻人辛苦置田宅,适以资不肖子之用耳,吾不为也。」 【世家。】
忠宪王袭累叶之勋,抱绝伦之德,膺世祖绍统之初,际圣代建极之盛。天度夙成,英猷大肆,远征近礼,广询博采,鸿儒献其所蕴,智士竭其所至。 【智士竭其所至 「至」聚珍本作「知」。】 治化油然以隆,风俗淡焉以厚。至元之初,何减汉文之世。俾得展能专理,期之致宁, 【期之致宁 「致」聚珍本作「敉」。】 收効所书,盖不止此。然房乔、杜晦,显烈寡传,第功累德,为唐宗臣。若忠宪王者,有立于前,或承于后,论相归贤,固当称首,古所谓社稷之臣也。嗟夫!其始出镇也谁欤?其再罢相也谁欤?议者不能不归罪阿合马、桑葛也。之二罪魁,孰与并立?良相之去朝也宜矣。世之公道,正如青天白日,云烟有时蒙蔽,真风元气,荡涤斡旋,廓乎清明,可跂而睹,忠宪王之表表在天下是也。 【勋德碑。】
●国朝名臣事略卷第二
丞相淮安忠武王(王伯颜)
丞相河南武定王(阿朮)
丞相楚国武定公(阿里海涯)
○丞相淮安忠武王(王伯颜)
丞相淮安忠武王
卷二之一
王名伯颜,八邻氏,其父从宗王居西域。至元初,王奉使于朝,遂拜中书左丞相。七年,改同知枢密院事。十一年,复拜中书左丞相,总兵伐宋。十二年秋,入觐,拜右丞相。明年春,宋亡,第功增食邑六千户。复同知枢密院事。二十六年,进知枢密院事。三十一年,加太傅,录军国重事。是岁,薨,年五十九。至大四年,勑建庙于临安。
至元初年,王奉使天子,世祖见其貌伟,听其言厉,曰:「非诸侯王臣也,其留事朕。」遣介还报。建谋发令,才恒出廷臣上。由是上愈益贤之,勑中书右丞相安童女弟昭睿顺圣皇后之姊之女女王,若曰:「为伯颜妇,不惭尔氏矣。」拜光禄大夫、中书左丞相,一时君相庆明,朝野晏清,号为极治。 【清河元公撰勋德碑。】
王姿凝峻,寡言。诸曹白事尤难决者,辞往复稠迭,王夷然如无闻,白已,举目一两语,破其归要,事以决。省中始帖帖詟服,识其为真宰辅。 【中庵刘公撰庙碑。】
十一年,复拜左丞相,总襄阳兵伐宋。上曰:「曹彬不嗜杀人,一举而定江南。汝其今体朕心,古法彬事,毋使吾赤子横罹锋刃。」王受命,驰至襄阳,诸军纂严,禡师启行。薄郢州,漂水溢涂, 【漂水溢涂 「漂」原作「溧」,据明钞本、聚珍本改。】 人病于涉。王曰:「吾且飞渡大江,而惮此潢潦耶!」麾使一骑前导, 【麾使一骑前导 「麾」原作「度」,据清钞本、聚珍本改。】 诸军毕济。 【勋德碑。】
郢城恃江为固,而兵精食足。耀兵不攻,潜由平江堰荡舟而过。郢将将二千人追我,王以百骑殿,郢人不敢逼,平章阿朮公适至,郢人走,王手斩其帅赵文义以徇。战禽沙洋守将,压新城而军,列沙洋俘馘城下,不应。城陷,佩沙洋降将黄顺金符,上为招讨使,炫其荣于宋人。以故江陵诸郡,相继送欵,遣别帅受之降。 【勋德碑。】
阿朮公使右丞阿里海涯来期渡江,不荅;明日又来,又不荅。阿朮自来,王曰:「此大事也,主上委吾二人,余可知吾实乎!」潜刻期而去。将自沙芜口入江,宋制置使夏贵将精兵守之。乃阳言明日围汉阳,夏贵来援,我遣奇兵袭夺沙芜口,大兵咸会江北岸。宋战舰属江中余三十里,我以白鹞千艘争阳逻堡,夏贵分兵拒战。命阿朮公挽舟逆上,载死士三千夜渡。是年十二月也。明旦,王战夏贵,江上兵夺阳逻堡,逸夏贵。诸将请曰:「贵大将而逸之,可乎!」王曰:「阳逻之捷,吾将遣使前告宋人,而贵走代吾使也。贵今来矣。」未几,果以卢州归。 【勋德碑。】
师既渡江,将佐咸贺,王曰:「天子威灵,阿朮武勇,将校用命,吾何力焉。」王陈师鄂城下,鄂恃汉阳,将战,焚其蒙冲,火照城中。明日,鄂人及汉阳人皆下,留阿里海涯守之,规取荆湖。王与阿朮等东兵,兴国、蕲、黄、南康、江州望旗辄靡,殿帅范文虎以安庆、张都统以池州来。 【勋德碑。】
二月,都督贾似道舟师十万,陈丁家洲。 【二月都督贾似道舟师十万陈丁家洲 「舟」原作「州」,聚珍本作「舟」,与元文类卷二四丞相淮安忠武王碑合,今据改。又,按贾似道督师陈丁家洲在至元十二年二月,则「二月」上当书「十二年」,而将下文「七月」前之「十二年」删去。】 我士贾勇索战,军容甚盛,似道闻鼓声先遁,其师遂溃,获都督府符印,斩虏无算。太平、宁国、建康、无为、镇巢皆送筦钥,请城主。 【勋德碑。】
行省驻建康,时江东大疫,居民乏食,乃开仓振饥,发医起病。人大喜曰:「此王者之师也。」 【勋德碑。】
有诏,时方暑炽,不利行师,俟秋再举。王上奏曰:「百年逋寇,已扼其吭,风驰电击,取之恐后,少尔迟回,奔播江海,遗患留悔矣!」上语使者曰:「诏尔丞相,朕不从中制也。」 【勋德碑。】
十二年七月,诏王入朝,进右丞相,辞曰:「阿朮功多,臣宜居后。」以阿朮为左丞相,赐从战功臣爵赏有差。躬受庙谟。会诸将于淮安,同左丞相围扬州,未下。 【勋德碑。】
左丞相阿朮才勇善战,而士颇不附,王患之,乃独礼敬加异。由是众视王益敬以和,诸文武将佐,皆密悉其才用,临事遣授,各尽其当,故能所向无前,动必有成。 【庙碑。】
十月,王驰至镇江,分军三道: 【分军三道 「道」原作「进」,据聚珍本改。】 参政阿剌罕以右军出建康道,参政董文炳以左军出海道,王以中军出常州道,咸会临安。 【勋德碑。】
攻常州,守将刘师勇遁,诸将请追之,王曰:「勿追,师勇所过,城守者胆落矣。」苏、湖、秀州先师果降。 【勋德碑。】
阿剌罕、文炳皆来,驻临安北。宰臣陈宜中发使来请降日,及期,宜中逃海,军进皋亭山。宋主遣其臣赍国玺奉表纳土。命董文炳入宋宫,取宋主居之别室,封库归之有司,宋灭,十三年三月也。 【宋灭十三年三月也 据元史卷九世祖纪、卷一二七伯颜传,至元十三年正月甲申,宋主赵■〈日上〈丝,灬代一〉下〉献传国玉玺及降表,则宋亡当在正月,此作「三月」误。】 放散兵卫,罢易官府,军钱塘沙上三日,海潮不至,宋人以为天助。宋主求见,王曰:「未入朝,礼无相见也。」留董文炳镇临安,经略闽越。【勋德碑。】
王用兵纪律外严,而中以圣训不杀为主,威憺德怀,款附日至。或请入视降城府藏簿帐,以知金谷户口多寡,王笑曰:「是欲夤缘噬吾民耳。」乃下令,诸将士敢有暴掠及入城者,以军法论。所至犬鸡不惊,四民晏然,获来苏之望。 【庙碑。】
江左繁阜滋久,金玉锦绮,珍异奇古之玩,在所充溢,王一不挂目。宋降将有以赵氏二宗女献者,立叱去之。 【庙碑。】
四月,献宋主赵■〈日上〈丝,灬代一〉下〉、谢后、全后于上都。 【四月献宋主赵■〈日上〈丝,灬代一〉下〉谢后全后于上都 据上引元史,献宋主等事在是年五月乙未朔。】 上御大安殿,降封■〈日上〈丝,灬代一〉下〉瀛国公,遣大臣告成功于太庙。上劳王,王再拜谢曰:「奉陛下成算,阿朮効力,臣何有功能。」诏以陵州、藤州增食户为六千。 【勋德碑。又汲郡王公玉堂嘉话云:宋未下时,江南谣云:江南若破,百鴈来过。当时莫喻其意,及宋亡,盖知指丞相伯颜也。】
丞相伯颜既渡江,来朝京师,谓枢密副使张易、同签赵良弼言:「都邑乃四海会同之地,贡赋之入,非漕运不可,若由陆运,民力惫矣。川渎所经,何地径便,此方今便宜,博加询访,必有知者。」至上都,入见,奏言:「江南城郭郊野,市井相属,川渠交通,凡物皆以舟载,比之车乘,任重而力省。今南北混一,宜穿凿河渠,令四海之水相通,远方朝贡京师者,皆由此致达,诚国家永久之利。」上可其奏。至至元二十四年,前太史掾边源言:「自安氏山穿渠,引汶水西北至临清,可与漳水合。」省檄都漕运副使马之贞行视、计工。自临清由东昌而南,得河故道,过景德镇至寿张,抵安氏山,袤三百里有奇,与源所言合。二十六年春正月庇役,五月即功。江淮、湖广、四川、海外诸番土贡粮运,商旅懋迁,毕达京师,赐名曰会通河。 【野斋李公文集。】
十四年,宗王失烈吉畔,诏王将兵讨之。与贼夹水而阵,久之不战,令牧马具食,贼疑而怠,俄引兵渡水,击贼,失剌吉走死。 【失剌吉走死 蒙兀儿史记已指出「走死」误。按元史卷一二世祖纪至元十九年正月丁卯,「诸王札剌忽至自军中。……撒里蛮执昔里吉等,北平王遣札剌忽以闻。」是十九年时昔里吉尚在,其死当在此次被执之后。】 【勋德碑。】
十八年,诏从皇太子抚军北镇。谕太子曰:「伯颜才兼将相,行全忠孝,故命从汝。」 【故命从汝 「从汝」原互倒,据聚珍本及元史卷一二七本传乙正。】 皇太子次舍,必与论天下事,待有加礼。 【勋德碑。】
别吉里迷失者尝诬王以死,是年,得诛罪,勑王临视,王与之酒,怆然不顾而回。上问其故,对曰:「彼罪自致,臣若临刑,人将不知天诛之公也。」上赏其量。 【勋德碑。】
二十二年,宗王阿只吉失律,诏王代总北军。远斥候,谨堤防,足兵食,明赏罚,不肯要功生事,将校大和,敌人远避。 【勋德碑。】
二十四年,宗王乃颜将反,报者沓至。诏王觇之,多载衣裘以往,至其境辄赐驿人。乃颜燕王,王以大义语乃颜,乃颜阳应而阴欲执王,酒阑趍出,与其从者潜分三道以逸,驿人以得衣裘故,争献马以递,遂脱追骑,以其实闻。佐上亲征,奏李庭、董士选帅汉军,得以汉法战。金刚奴、塔不歹进逼乘舆,汉军力战,贼不能阵而走。及禽乃颜,王之谋画居多。 【勋德碑。】
二十六年,进知枢密院事,总北军。讨叛王明里铁木儿,大战败之,明日搜其伏兵,追斩二千余级,驰书开喻明里铁木儿,其人奉书以泣。有潜王于上者,诏以御史大夫月吕禄代之,居王大同,以俟后命。未至军三驿,王遣使语大夫曰:「所至姑止,待我翦此寇,卿来不后。」时海都帅大兵以入,寇进我退,如是而南七日,众帅怒曰:「寇至则走,何不武若是!果惧战,胡不授军大夫而误国事也!」王曰:「海都入吾境,持重而殿,邀之则遁,诱使深入,一战可禽。诸军必欲速战,战非吾惮,果失海都,谁任其咎?」众曰:「请任之!」王麾军邀击,敌兵大败,杀虏几绝,惟海都脱走。乃召大夫至军,授印而去。 【勋德碑。】
三十年十二月,驿召至大同。上不豫。明年正月,宫车晏驾,遣使召成宗于抚军,王总百官以定国论。兵马使请日在鸣暮锺,日出鸣晨锺,问其故,对曰:「防变起也。」王曰:「汝将为贼耶!其如平日。」宰臣请诛盗内府银者,曰:「幸赦而盗,不可长。」王曰:「盗何时无,今以谁命诛人?」其守正体大多类此。 【勋德碑。又汲郡王公文集云:甲午岁正月癸巳,偕翰林诸君谒太傅伯颜,公姿威不见猛,简不失和,真魁杰人也。公初至燕,询诸何右辖曰:「翰林诸老今在者谁?」及是,历问各官寿期,今供何职。酬礼问,顾相谓,曰:「国家所以养诸老者, 【国家所以养诸老者 「国」原作「朝」,据清影元钞本改。】 正以乞言论政而已。如遇事会议各顾官守,未免或偏。若集之同僚,则议论通一,为益良多。」乃知公深谋远至,气量含弘,朝廷之上军国大计,心无适不在,所谓大臣以道事其君者也。】
四月,成宗即位于上都大安殿。时亲王有违言,王陈祖宗宝训,述所以立成宗之意,辞色俱厉,诸王股栗,趍殿下拜。 【勋德碑。】
五月,加太傅、录军国重事,依前知枢密院事。上意欲王入中书,时相忌之,王呼相语曰:「幸送两罂美酒,我与诸王饮于宫前,余非所知也。」 【勋德碑。】
江南行三枢密院,行省臣累陈非便,枢密臣庇之,有诏问王。王已病,张目对曰:「罢行枢密,兵柄一归行省,于国事为完。」三院遂罢。 【勋德碑。】
王天质高厚,风神静明,英伟端大,刚介庄廉。当大任而不动,遇大论而善断。言笑有时,喜愠莫测。恒负天下之重,以神器尊安为务。仁视羣品,无间亲疏,义使众材,无比适莫。故四海公论,翕然归之。其平宋也,将二十万,犹将一人,赏罚信,纪律彰。大将禀命,仰之若神明,降人投诚,依之犹父母。未尝妄戮一卒,未尝妄残一物。货财不足移其心,声色不足惑其志。师入临安,礼贤黜罪,市肆不易,鸡犬无惊。归马萧然,囊惟衣被。毕事还朝,口不言功。连出总师,无役不最。呜呼!硕德元才,生由间气,良相名将,见诸行事。乃知宇宙之间,功名之表,自有大人也。 【勋德碑。】
天以正统命帝元,太祖皇帝奋起朔方,博尔朮、木华黎、博儿忽、赤老温四杰辅之,灭克烈、灭乃蛮、灭夏、灭金,乃有天下三分之二。宋承中华之运,西距蜀、楚,东际吴、越,尽有荆、扬、益三州之野。 【尽有荆扬益三州之野 「扬」原作「杨」,据清影元钞本、聚珍本改,即扬州,下同改。】 世祖皇帝绍运抚图,肆弘大略,发兵二十万,授丞相伯颜,不三年而灭宋。圣文神武,固劳造化,隽功伟烈,实由折冲。四杰开之于其前,一相扩之于其后。国家接五帝三王之绪,保无疆历服,至于亿万维年,而功臣生分爵国,死配朝廷, 【死配朝廷 「朝」聚珍本作「庙」,似是。】 有以也夫。 【勋德碑。】
○丞相河南武定王(阿朮)
丞相河南武定王
卷二之二
王名阿朮,兀良合氏。初从父都帅公征西南夷,有功。中统三年,拜征南都元帅,将兵伐宋。至元六年,加同平章事。十一年春,入觐,拜平章政事。十二年,留守扬州,拜中书左丞相。十三年秋,两淮平,还朝,第功加食邑二千户。二十四年,薨,年五十四。
公沉几有智谋,临阵对敌,英毅果决,气盖万人。癸丑岁,从父都帅公征西南夷,率精兵为候骑,所向摧陷,莫敢撄其锋。至平大理,收诸部,降交趾,践宋境,无不在焉。其破水寨掀阐城,夺闘舰于马湖,舟指可掬,索盗马于山楪,贼将生擒。而又鏖战三湘,搴旗五阵。是皆树立之骏伟者也。尝蒙宪宗赏谕,有「阿朮未有名位,挺身奉国,特赐黄金三百两,以勉将来。」其降大任于公,兆开于先者,诚不偶然也。 【汲郡王公撰庙碑。又云:公祖讳速不台,初以质子入侍,继为百夫长。岁壬申,太祖经略中原,首攻桓州,公先登。丙子,帝会诸将于秃烈河,谕曰:「灭里吉部未附,畴为朕征之?」公即应诏,选裨将阿你出领百人为候骑,喻以方略。彼弗为备,大军至,阵蟾河上,一战而溃,遂降其众。辛巳,追灭里吉酋长霍都,与钦察战于玉峪,败之。壬午,太祖征回回国,其王委国而去,命公逐之,及于灰里河,战不利,公驻军河东,戒其众,人爇三炬以张军势,其王夜遁。继遣公将万骑,由不罕川追袭,既及,逃匿海屿,则守其要害,彼进退失据,不旬日瘐死。癸未,请征钦察,竟收其境。又与斡罗思大、小密赤思老鏖战,降之。丙戌,取撒里畏兀儿的斤、赤闵等部,又掠西蕃边部。庚寅,太宗命睿宗循宋徼而北营取河南,公亦在行。是役也,大败金将合达于三峯山。壬辰夏,睿宗还驻官山,留公总兵围汴。金主北走渡河,尾败于黄龙冈。癸巳秋,汴京降,俘金妃后、宝器献阙下。其冬,围金主于蔡。甲午,金亡。时汴梁受兵日久,岁荒民殍,公下令纵其北渡,俾就乐土。诏诸王拔都西征,以公为先锋,遂虏八赤蛮妻子于宽吉海。 【遂虏八赤蛮妻子于宽吉海 「宽吉海」,元史卷一二一速不台传作「宽田吉思海」。】 辛丑,诸王拔都征兀鲁思,为所败,奏遣公督战,遂擒兀鲁思王也烈班。复从攻马札部,其主怯怜兵势张甚,诸王分五道以进,公出计挑诱至郭宁河,大军会战,不利。乃于下流木渡,直捣其城,拔之。公以岁戊申卒于秃烈河上,寿七十三。父讳兀良合歹,太祖朝,宪宗方髫龀,以公佐命故家,付之护育。及长,分掌宿卫。辛巳,扈定宗征女真国,破万奴于辽东。 【辛巳扈定宗征女真国破万奴于辽东 按「辛巳」为元太祖十六年,无定宗征女真国事。元史卷二太宗纪五年癸巳,有贵由伐万奴并擒之,则「辛巳」当为「癸巳」之误。】 己酉,定宗升遐,诸王拔都与宗室大臣册立宪宗,议久未决,公以大义陈请,即定。壬子,时世祖在潜,奉诏征西南夷,命公总督军马,自旦当岭入云南境,摩些二部酋长迎降。涉金沙江,所在砦栅以次攻下之,遂取龙首关,翊世祖入大理国城。是年,分兵取附都善阐及乌爨之未附者。先是,罗部府大酋高升,集诸部兵拒战,大破于夷可浪山下。复收合余烬,婴城自守。城际滇池,三面皆水,坚崄不易攻,以炮摧其北门,乃大震钲鼓,进而作,作而止,如是七日,伺彼气靡,夜五鼓潜师跃入,众果内溃。克焉。而国主段兴智逃匿昆泽, 【段兴智 原作「段智兴」,据元文类卷二三平云南碑及元史卷一六六信苴日传改。】 并擒以献。又知未降附者,远近啸聚,大为民梗。公命裨将脱伯、押真掩其右,合歹护尉掩其左,约三日围合。与其子阿朮陷阵击刺,禽狝草薙,川谷为之一空。不二年,平大理五城八府四郡,洎乌、白等蛮三十七部。兵威所加,如罗罗厮、阿伯等城,亦耒款附。乙卯秋,奉命出乌蒙, 【奉命出乌蒙 「命」原作「会」,清钞本、聚珍本均作「命」,与秋涧集卷五○大元光禄大夫平章政事兀良氏先庙碑铭合,今据改。】 趍泸江,铲秃剌蛮三城。宋边将来阨,战屡交,斩获不胜计,遂通道于嘉定、崇庆间,抵合州,济蜀江。以云南平,遣使献捷于朝,还镇大理。丙辰九月,遣使招降交趾,留介不报。十月,进兵压境,国主陈光炳隔江列阵,公济江,纵兵与战,彼军大坏,得舟逸去,率止郡治七日,光炳请罪内附。己未夏,宪宗遣使喻旨,约明年正月会于长沙。是秋,率四王兵三千骑,蛮、爨万人,掠横山寨栅,辟老苍关,徇宋内地,自贵州蹂象州,突入静江府,遂破辰、沅,直抵潭州。州大出兵,断我归路,公与四王掠其后,子阿朮横击于前,尽破走之。潭州又遣兵来犯,蹙之门濠,掩溺无筭,彼气褫,不敢复出,壁城下者月余。闻世祖驻师鄂渚,寻遣曲里吉思将千人来援,仍慰劳之,由浒黄北渡。庚申夏,饮至上都。至元八年,卒,年七十三。 【年七十三 「三」元史卷一二一兀良合台传及上引秋涧集均作「二」,似是。】 】
中统三年秋九月,自宿卫将军拜征南都元帅,治兵于汴。复立宿州。 【庙碑。】
至元元年八月,掠地庐江,入滁阳,自安庆经略两淮,攻取战获,军声大振。 【庙碑。】
四年八月,观兵襄阳,遂入南郡,取仙人、帖城等栅,俘生口五万人,江陵昼锁。宋人闻我斾还, 【宋人闻我旆还 「闻」原作「间」,清钞本、聚珍本均作「闻」,与上引秋涧集合,今据改。】
多掠选两淮骁悍骑五千、步万人,并力邀襄、樊间。公谓诸将曰:「若不投宿江北,恐落贼便。」遂自安滩济江,独留精骑阵牛心山下,立虚寨,设疑火,夜半贼果至,伏兵发,斩首万余级。 【庙碑。】
初,公过襄阳,驻马虎头山,指顾汉东白河口谓诸将曰:「若筑垒于此,以断饷道,襄阳可图也。」议闻于朝,许焉。五年九月,筑鹿门、新城、白河等堡。 【庙碑。】
六年七月,大霖雨,汉水溢,宋将夏贵、范文虎相继以兵来争, 【六年七月大霖雨汉水溢宋将夏贵范文虎相继以兵来争 按元史卷七世祖纪,范文虎援襄阳在七年九月,与夏贵援襄阳相隔一年余,不得连书「六年七月」之下。】 又遣兵出没东岸林谷间。公按观兵势,谓诸将曰:「此虚形,不可与战,宜整舟师,以备新堡。」众从之。明日,南船果趣新堡,大破之,杀溺生擒者五千,获战舰百余艘。于是治战舰,教水军,筑圜城,以逼襄阳。文虎率舟师来救,来知府以百艘泊百丈山,掣肘城役,皆邀击于灌滩,败走之。裨将矮张以军袄百舫跃入襄州,寻乘轮船顺流东走,公与都帅刘整分舣战舰以待,燃薪照江两岸如昼。公追战至柜门关,擒张,余众尽殪。 【裨将矮张以军袄百舫跃入襄州……余众尽殪 按此事元史卷七世祖纪系于九年九月。】 【庙碑。】
九年三月,破樊城外郛,重围逼之。襄、樊两城,汉水出其间,宋人植木江中,锁以铁絙,中造浮梁,樊恃此为固。我以机锯断木,斧絙,燔其桥。襄援既绝,公率猛士攻而拔之。襄守将吕文焕惧而出降。 【襄守将吕文焕惧而出降 按元史卷八世祖纪,吕文焕降在十一年二月。】 【庙碑。】
秋七月,奉命掠地淮东, 【秋七月奉命掠地淮东 按元史卷一二八阿朮传,掠地淮东在十年,则「七月」上当书「十年」。】 抵淮扬城下,彼以千骑出战,公伏师道左,佯北,贼果乘之,擒骑将王都统。 【庙碑。】
十一年正月,公入觐,因奏兵事曰:「臣久在行间,备见宋人兵弱于昔,削平之期正在今日。」上付相臣议,久不决。公复奏曰:「今圣主临御,释乱朝不取,臣恐后日又难于今日。」上喜曰:「卿言允契朕意。」诏以兵十万付之。 【庙碑。】
秋九月,师次郢之塩山,得生口四人,问知宋沿江九郡精锐,尽萃郢江东、西两城,今欲师其间,骑兵不得护行两岸,此危道也。不若取黄家涴堡,东有河口,可由中拖船入湖,转而下江便。时雨九昼夜不息,公料大军方集,馈饷不继,水陆两间,进退无据,吾大事去矣。遂与丞相伯颜议,决意前进,遂拖舟达江,舍郢而去。 【庙碑。】
初过郢,按行舟路,经大泽中,忽骑兵千人掩至,时从骑纔数十人,公即奋槊驰击,所向披靡,彼惊走,追斩五百余级,擒范、赵二统制。攻沙洋、新城,拔之。前次复州,守将翟贵迎降。 【庙碑。】
十一月,公往觇汉口兵势,时夏贵已锁大舰扼江、汉口, 【时夏贵已锁大舰扼江汉口 「锁」上原衍「鉴」字,据清钞本及秋涧集卷五○大元光禄大夫平章政事兀良氏先庙碑铭删。】 两岸备御坚严。公曰:「可回舟轮河口,穿湖中,从阳罗堡西沙武口入江夏, 【从阳罗堡西沙武口入江夏 按上引秋涧集无「夏」字。】 甚便。」 【庙碑。】
十二月,大军至阳罗堡,攻之不克。公语丞相曰:「攻城下策,若分军船之半,循岸西上,泊青山矶下,伺隙捣虚,可以得志。」是夜,雪大作,黎明开霁。公遥见南岸多露沙洲,即率部曲径渡,令载马后随。宋将程鹏飞来拒战,公横身荡决,蹀血大鏖中流,败去,得船千余艘。公登沙洲,急击,攀岸步闘, 【攀崖步鬪 「攀」原作「樊」,据上引秋涧集改。】 开而复合者数四,贼小却。出马于岸,遂苦战,破之,追杀至鄂南门,岸兵败走。夏贵闻公飞渡,大惊,引麾下兵三百艘先遁,余皆溃乱,我军乘之,江水为赤,阳罗堡亦拔,尽得军实。丞相议师所向,或欲先取蕲、黄,公谓诸将曰:「若赴下流,退无所据。上取鄂、汉,虽迟旬日,可以万全。」水陆趍鄂,焚其船三千艘,烟焰涨天,两城大恐,汉阳、鄂渚投兵皆降。 【庙碑。】
十二年正月,黄、蕲、江州降。公率舟师趍安庆,范文虎出降。继下池州。贾似道统兵扼芜湖,遣宋京来请和。 【庙碑。】
二月,似道师次丁家洲。公与丞相议曰:「且和议未定间,昨我船出,彼已乱射, 【彼已乱射 「彼」字原脱,据上引秋涧集补。】 又执我逻骑四人,宋人无信,惟当进兵。若避似道不击,恐已降州郡今夏难守。若欲实和,俟渠自来。」遂与前锋孙虎臣对阵,夏贵以战舰二千五百艘横亘江中,似道将后军殿。时我已令诸将顺江两势树炮,击其中坚,南军陈动,趣我船急进,公挺身登舰,手柁冲船,雷鼓大震,喊声动天地。我师掠彼舟,大呼曰:「宋人败矣!」似道仓皇失措,舳橹簸荡,乍分乍合,公以小旗麾将校率轻锐横击深入,宋军大败,即回棹前走,丞相以步骑夹岸掎之,追奔百五十里,杀溺死者蔽江而下。获战舰二百余艘,都督府图籍、符印悉为我有,军资器仗狼籍不胜计。是日,似道以轻舸东走扬州,夏贵走庐州。 【庙碑。】
朝廷以宋重兵皆驻江都,临安倚之为重,四月,命公围守扬州。公次真州,与南兵战珠金沙,歼其千人,获盐船三千艘。 【获盐船三千艘 「船」原作「艘」,据聚珍本及上引秋涧集改。又「千」字,明钞本边改作「十」,聚珍本亦作「十」。】 既抵维扬,视扬子桥河路,漕真粟以助扬乏,即树栅断其饷道。宋都统姜才领马步二万来争,期于必取,南军夹河为阵。公麾骑士踰河,直斫姜阵,才所将多亡命叛降,余皆淮卒劲勇,养锐日久,战数合,坚不能却。我佯北,才军果逐之,我奋而回戈,万矢雨集,彼不能支,骑先遁去,我随以铁骑蹂之,追奔斩馘万八千余级。 【追奔斩馘万八千余级 「馘」原作「截」,据上引秋涧集改。】 两淮镇将张世杰、孙虎臣,以兵万艘驻焦山东。七月,公登石公山,萆而望之,舳舻连接,旌旗蔽江,公曰:「可烧而走也。」遂摘抗健善彀者千人,载以巨舰,分两翼夹射。公居中,合势进击。继以火矢着其篷樯,烟焰赫赫,窘无所出。先是,虎臣命前舡悉沉铁缆于江,示以先死,至是,欲走不能。前军争赴水死,后军閧走,追至圌山,获白鹞子七百余艘。是后淮东诸城兵不敢出矣。 【庙碑。】
十月,拜中书左丞相,仍谕之曰:「淮南重地,庭芝狡狯,须卿守之。」时诸军进取临安,公驻兵瓜洲, 【公驻兵瓜洲 「洲」原作「州」,据聚珍本及上引秋涧集改。「瓜州」在甘肃,与此无涉。】 彼绝应援,扬不能为后患,兵不血刃而两浙平定,公控制之力为多。 【庙碑。】
十三年二月,夏贵举淮西诸城来附,公谓诸将曰:「今宋已亡,庭芝未下,以外助犹多故也。若绝声援,塞饟道,尚恐东走通、泰,假息江海。」乃栅扬之西北丁村,拒高邮、宝应粮运,贮粟以备湾头堡,留屯新城,用逼泰州。又遣千夫长伯颜察帅甲骑三百壮湾头兵力,仍谕之曰:「庭芝水路既阻,必从陆出,宜谨备之。如丁村烽起,当首尾相应,断贼归路。」六月,姜才知高邮米运将至,出步骑五千,果犯丁村,与我兵相抗。至晓,伯颜察来援,所将皆精兵,旗帜作双赤月,大军望其尘起,连呼曰:「丞相来矣!」南军识其帜,才脱身走,追杀骑兵四百,步卒免者不满百人。庭芝挟姜才东走,公率兵追袭,杀步卒千人,仅入泰州,乃筑垒以守之。 【庙碑。】
七月,朱焕以扬州降。泰州守将开北门纳我师,执庭芝等出,继奉命戮扬州市。扬、泰既下,公申严士卒,不得入城致毫发犯。有武卫军校掠民二马,即斩以徇。其号令肃,赏罚信,有古名将风。 【庙碑。】
九月,两淮悉平。冬,北觐见世祖于大明殿,庭陈宋俘,设大燕贺。因上奏曰:「是皆陛下威德所致,臣何与焉。」第功行赏,实封泰兴县二千户。 【庙碑。】
二十三年,奉命北伐叛王昔剌木等。明年凯旋。继西征,至哈剌霍州,以疾薨。 【庙碑。】
公贵而不有其位,难而克任其责。料敌明,临几果,闻敌所在,忠勇奋发,不俟严办,跃马挺槊,陷阵深入,故士卒感服,争出死力。南征北讨,四十年间,大小百五十战,未尝败衄。其追降生擒者,皆释而不问。及处闲暇,恂恂似不能言。论者谓公智、信、仁、勇四者兼备,与孙、吴合云。 【庙碑。】
○丞相楚国武定公(阿里海涯)
丞相楚国武定公
卷二之三
公名阿里海涯,畏吾氏。初事潜邸。至元元年,由中书省郎中参议省事。出佥河南行省,转廉访使。五年,治兵于汴,复同佥行中书省。七年,拜参知政事,兼汉军都元帅。十一年,拜中书右丞。宋亡,拜平章政事。十五年,拜湖广行省左丞相,未行薨,年六十。
公幼聪颖而辩,长躬农耕,喟然曰:「大丈夫当立功国家,何至与细民勤本畎亩。」释耒去,求读北庭书,一月而尽其师学。甚为舅氏习拉带达剌罕所异,叹曰:「而家门户其由子大。」及从事大将卜邻吉带,俾其子故中书右丞相呼鲁不花,从受北庭书,又荐其忠谨,得宿卫潜藩。己未,从济江,帝射虎未殪,公舍马而徒,挺矛舂杀之。攻鄂先众而登,禽一人还,流矢贯喉出顶。帝勇之,赐银为两半百。先是,闻吐蕃有贮甘露宝函石室藏山穴者,凡再使求之,皆为大蛇奇兽所惧莫敢,最后遣公至,无所见,竟与俱归。 【牧庵姚公撰神道碑。】
劝进之初,诸侯王议未一,惟一王塔察耳尝有书,帝忘其谁在也,顾左右问,公曰:「臣所有之。」书出而决。 【神道碑。】
至元改元,参议中书省事,发言唯以当可事宜为心,不惮伯相而阿其所志。人有小疵必白帝前,众畏其口。 【神道碑。】
五年,中书左丞刘武敏公整为策:「襄阳吾故物,由弃弗戍,使宋得窃筑为强藩。复此,浮汉入江,则宋可平。」帝大然之。征天下兵,领以元帅府,观武襄阳,城白河,别开行中书省,以先少师、文献公佥省,公为同佥。凡襄、邓、唐、申、裕在太宗世所残汉上诸州之民,避荒汴、洛间,与下户赋寡者,悉徙而南,屯田给饷。寻罢帅府。诏故平章合丹、丞相史忠武公来莅师,宋遣人馈盐茗襄阳,乃筑长围,起万山,包百丈、楚山,尽鹿门,以绝之。又城岘首,开省其上。兵兴事剧星火,公专入奏,能日驰八百里。 【神道碑。】
七年,拜参知河南行省事,兼汉军都元帅,分将新军四千六百。宋遣都统张贵、张顺,将舟师从上游送袍甲犒师,自万山接战二十里,斩顺,杀溺过所当,贵独以余众入。后水暴涨,虑贵乘出,下令军中,舟置灯篝,岸积薪槱。贵果结战舰为阵宵遁,尽燃灯薪,战四十余里,斩之柜门关。 【神道碑。】
九年,公请以西域炮攻樊城,拔而屠之,无噍类遗。襄阳甚惨,移攻具临之,且晓守帅吕文焕:「君以孤军御我数年,今鸟飞路绝。帝实嘉能忠而主信,降必尊官重赐,以劝方来,终不仇汝,置死所也。」文焕感而出降,诏公偕以入觐。 【神道碑。】
十一年,授中书右丞,同忠武公行荆湖等路枢密院。公策能籍民为兵十万,合旧军,或丞相安童、伯颜一人,将之南伐,宋社必墟。制皆从之。故太傅伯颜与忠武时皆以左丞相,赠太保阿朮以平章,与公及故平章文焕以参政行省,将大军发襄阳,将至郢, 【将至郢 「至」原作「臣」,据元文类卷五九湖广行省左丞相神道碑改。】 忠武疾还。 【神道碑。】
宋宿兵数万,筑新郢,夹江为城,横铁絙,锁战舰江中,巢炮彍弩,遏我舟师。郢北黄湾岸西,去江三里所,港通藤湖达汉,敌壁其上,攻拔之,拖舟入港。丞相惟与公数十骑觇新郢,赵、范两都统鼓伏兵,发葭林,诸将仓卒有未甲者, 【诸将仓卒有未甲者 「将」原作「相」,据上引元文类改。】 人人奋先,殄其一军,两将之首皆致。行克沙洋、新城,以临复,复守臣翟贵逆降,大军去而复叛。及汉阳,故平章夏贵以制置舟师陈汉口,水军千户马成为导,由己未济江沙武口涂入江,拔阳罗、青山、白湖诸壁,走贵军。鄂守臣张晏然、王该、王胜以城下。遂徇州民衣冠关会,仍其服行,乡郭帖然,无有夺菜秉者,民争德吾元仁政义声,恨服化晚。檄下汉阳、寿昌、信阳、德安。 【神道碑。】
大兵既东,分四万人戍鄂,咨公留后。自阳罗置驿,以便行商。至蔡,方请移师江陵,而荆阃安抚高世杰,将艨艟千六百艘,卒二万,规袭鄂。公分兵御之,大败之荆江口,降诸洞庭桃花滩。下岳,承制以守臣孟之绍为安抚使。即西师至公安。誓曰:「自今功者,健儿升长百夫,百夫长千夫,千夫长万夫,万夫取进止。」因南风火沙市,战城上,又战城中,屠之。江陵精锐于是焉尽,制使朱禩孙辞疾,高节度达出降。下令安集如鄂、岳。传檄归、峡、澧、常德、辰、沅、靖、荆门、随、郢、复,皆下之,官其守臣如岳。除宋苛法,衣食惸嫠。诏以世杰穷而来归。弃江陵市,禩孙征至京师死,犹没入其妻子。还公于鄂。 【神道碑。】
初,公下江陵,驿闻,大燕三日,晓近臣曰:「伯颜东兵,阿里海涯孤军戍鄂,朕尝深忧。或荆、蜀连兵,顺流而东,人心未牢,必翻城为内应,根本斯蹶,孰谓小北庭人能覆全荆。江浙闻是,肝胆落矣,而吾东兵可无后虞。」即封江陵民千家。 【神道碑。】
公移兵长沙,行拔湘阴。潭守臣植滉柱江中,自乔口至城凡十五所,皆断之。又拔城西栅,射书招其守帅李芾速下,以活州民,不然拔城屠矣!不答。乃令诸将画地分围,决隍水,以树梯冲炮铁坝石心台。百日,公中流矢,创甚,责战益急,申命诸将:「凡所由久顿兵者,卒伍前駈,诸将安行其后也。自今万夫、千夫、百夫长皆居前列,有退衄者,定以军兴法从事。」三日而拔。语诸将曰:「国家为制,城拔必屠。是州生齿繁伙,口数百万,悉鱼肉之,非帝谕伯颜『以曹彬不杀』者也。其屈法生之。」发仓以赈饿人。传檄郴、全、道、桂阳、永、衡、武岗、宝庆,江西袁,连,皆下之。 【神道碑。】
幼主面缚,公入觐贺,始庭拜平章政事。还移兵静江, 【还移兵静江 「静」原作「竫」,按元史卷一二八阿里海牙传作「静」,与卷六三地理志合,此外湖广别无「靖江」,之称者,今据改,下同。】 破严关,败马都统临川、 【败马都统临川 按元史卷六三地理志,静江路辖下有临桂、灵川,而无「临川」。】 陈张两总管小溶江,谕经略马暨,不下,凡攻四十余日而拔。公以静江远中土,非长沙匹,民性骜嚣,易叛难服,不重典刑之,广西它州不可言以绥徕,其坑之,市斩暨。传檄下柳、郁林、横、邕、廉、象、浔、藤、梧、贵、昭、融、宾、宜、贺、化、高、容、钦、雷为州二十,广东肇庆、 【广东肇庆 「东」字原脱,据元文类卷五九湖广行省左丞相神道碑补。】 德庆、封为州三,特磨农士贵、 【特磨农士贵 「士」原作「土」,据聚珍本及元史卷一二八阿里海牙传改,此名元史多见。】 南丹牧莫大秀皆请内属。乃闸全之湘水三十六所,以通递舟。承制以万户史格行宣慰司静江。 【神道碑。】
公还潭。宋余孽益、卫两王改元海中,爵以啖人,规复其旧,全、永诸州,与潭属县之民文才喻、周隆、张虎、罗飞之伦,大或集众数万,小亦千数,在在为羣,与江之北黄、蕲相煽以动,皆削平之。 【神道碑。】
宋将张世杰,传欲袭肇庆、雷, 【传欲袭肇庆雷 清影元钞本、聚珍本「雷」下有「琼」字。】 诏公讨之,且略地海外,无为贼巢。过柳州岭,时暑,军士病渴,所乘马蹄地出泉,人资沃饮,至今名马蹄泉。而伪安抚赵与珞已戍海南白沙港,公航海五百里,不崇朝而至,击与珞,并获伪使冉安国、黄之纪,皆磔之。谕降琼、南宁、万安、吉阳。闻伪卫王陷南恩, 【闻伪卫王陷南恩 「卫」字原脱,据清影元钞本、聚珍本补。】 公还袭走之,降方经略。会伪卫王死崖山,乃还。复谕降八番,以其酋龙文貌入觐,置宣慰司。从镇南王伐交趾,其君蹈海去,得文毅、昭国两王以归。 【神道碑。】
燧尝读望诸君书,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终,未尝不兴慨叹于武敏,开用兵端,视南国为奇货,思图形丹青,垂誉竹帛,于今与后者,如取诸怀。及襄阳下,方戍淮西,功已不出乎己。大师南伐,复分兵淮东,渡江捷闻,一失声而死。岂先福始祸者,诚如道家所忌耶! 【又刘武敏公碑云:始上书策宋必平,时庭臣哗然异之,以为虚国病民,未见收其成功可岁月计者,不谋一喙。而天聪独沃然,曰惟汝予同。为大兴兵如所策,围襄阳,而宋宿援师十万于郢,讫不可前。乃遣间怀伪燕郡王昌化军节度使告身、金印、牙符,声致之公,以幸吾元假手以甘心也。公奔走,待罪阙下。 【待罪阙下 「待」原作「即」,据清影元钞本、聚珍本改。】 诏磔死间,俾中书移书让其谋国臣曰:「汝礼义邦,乃今出盗贼计,诬我大臣。」大赉加公,还之于军。襄阳既下,诏丞相伯颜,将数十万众,浮汉济江,俾公别将数万众,游击淮南。公锐欲济江,为首帅者累,不可,曰:「吾受诏特缀敌兵,使无西耳,济江非所闻也。」及丞相入鄂,捷至,公失声曰:「首帅束手,我乃顾成功后人。善作者不必善成,果然!」其夕愤惋以死。】 而公鼓其孤军,留戍所余,不能倍万,名城通都,身至力取,利尽海表,图地籍民,半宋疆理。最所下州,荆之南十四,淮西四,湖南九,江之西二,广西二十有一,广东、海南各四,凡五十八。自余洞夷山獠,荷毡被毳,大主小酋,棊错辐裂,连数千里,受縻听令者,犹不与存。其依日月之末光,张雷霆之余威,以会其成功者,亦一世之雄哉。今列其由省幕戎麾,与所受降,登宰相者有二;蒙古带、阿剌韩,平章十二:奥鲁赤、虎突帖穆儿、阿力、史格、吕文焕、帖穆耳不花、李庭、李恒、张弘范、刘国杰、程鹏飞、史弼,右丞四:唆突、完颜那怀、阘出、乐落也讷,左丞四:塔海、唐兀带、刘深、赵修己,参政十三:贾文备、郑也可、何玮、张鼎、樊楫、朱国宝、张荣实、囊家带、乌马耳、索罗合答耳、高达、马应龙、云从龙,都元帅、宣慰使、总管,万夫、千夫之长,又什伯。是观出其门者众多,又足征公善推劳人也。 【神道碑。】
●国朝名臣事略卷之三
太师广平贞宪王(吕禄那演)
太师淇阳忠武王(月赤察儿)
枢密句容武毅王(土土哈)
○太师广平贞宪王(吕禄那演)
太师广平贞宪王
卷三之一
王名玉昔,阿尔剌氏,赐号月吕禄那演。初袭父职为右万户。至元十二年,拜御史大夫。二十四年,将兵平乃颜,以功加太傅。二十九年,加录军国重事、知枢密院事。三十一年,进太师。元贞元年,薨,年五十四。
公小字玉昔,迨至贵显,宠以不名,赐号月吕禄那演,译云能官也。 【高唐阎公撰勋德碑。】
国初官制简古,置左、右万户,位诸将之上,首以公之祖博尔朮居右。 【博尔朮,赠太师,谥武忠,善战知兵。太祖在潜,共履艰危,征伐四出,无往不从。时诸部未宁,每遇武忠警夜,寝必安枕,寓直于内,与语或至达旦。蔑里期之战,风雪迷阵,再入敌中,求太祖不见,急趍辎重,则御勒已还,卧憇车中,闻武忠至,曰:「此天赞我也。」及得天下,君臣之分益密。武忠既老,以病薨。子孛栾得袭爵。】 公弱岁袭爵,统按台部众。器量宏达,襟度渊深,莫测其际。世祖闻其贤,驿召赴阙,见其风骨庞厚,解御服银貂以赐。国朝重太官内膳之选, 【国朝重太官内膳之选 「太」原作「天」,据聚珍本及元史卷一一九玉昔帖木儿传改。】 特命公领其事。侍宴内殿,公起行酒,诏诸王妃皆执妇道。 【勋德碑。】
至元十二年,拜御史大夫。公长台宪,务振宏纲,弗亲细故。兴利之臣,欲援亡金旧制,并宪司入漕府;他日,当政者又请以郡府之吏,互照宪司检底,公言:「风宪所以戢奸,若是,有伤监临之体。」其议乃格。 【勋德碑。】
公事上遇下,一本于诚。事有廷辨,当雷霆之下,辞益鲠直,天颜为之霁威。 【勋德碑。】
二十四年,宗王乃颜叛东鄙,世祖躬行天讨,命公总戎以先之。大驾至半道,则公已退敌,僵尸覆野,数旬之间,三战三捷,获乃颜以献。诏选乘舆駞畜百蹄劳公,公谢曰:「天威所临,犹风偃草,臣何力之有。」驾还,留公剿绝余党,执其酋金家奴,献俘于朝,同恶数人,戮之军前。明年,乃颜余烬哈丹秃鲁干复叛,再命公出师,两与敌遇,皆败之,追及两河,威乘破竹,敌众大衄,酋长遁去。时已盛冬,声言驻兵俟春方进,忽倍道兼行,过黑龙江,径捣巢穴, 【径捣巢穴 「径捣」原作「往构」,据元文类卷二三太师广平贞宪王碑改。清钞本、聚珍本「构」均作「捣」。】 杀戮殆尽,其酋莫知所终,夷其城郭,镇抚遗黎而还。国家承平日久,变生肘腋,贻九重宵旰之忧,公英猷载奋,不期月而三叛悉平。诏悯其劳,加太傅、开府仪同三司,申命御边杭海。 【勋德碑。】
二十九年,加录军国重事、知枢密院事,宗藩帅钺一切禀命于公。特赐步辇入内。位望之崇, 【位望之崇 「崇」原作「荣」,据清钞本、聚珍本及上引元文类、元史卷一一九玉昔帖木儿传改。】 廷臣无出其右。 【勋德碑。】
三十年,成宗以皇孙抚军北边,公为辅行,请授储闱旧玺,诏从之。 【勋德碑。】
鼎湖上仙,公奉銮驭而南,宗室诸王毕会上都,定策之际,公起谓皇兄晋王曰:「宫车远驾已踰三月,神器不可久虚,宗祧不可乏主。畴昔储闱符玺既有所归,王为宗盟之长,奚俟而弗言。」王遽曰:「皇帝践祚,愿北面事之。」于是宗亲大臣合辞劝进,公复坐曰:「大事已定,吾死且无憾。」惟公一言,合臣民共戴之诚,成先皇付托之意。 【勋德碑。】
上即位,进秩太师,佩以尚方玉带宝服,还镇北边。 【勋德碑。】
元贞元年冬,议边事入朝,两宫锡宴,酬酢尽欢,如家人父子然。还镇有期,不幸遘疾,以十一月某日薨。 【勋德碑。】
○太师淇阳忠武王(月赤察儿)
太师淇阳忠武王
卷三之二
王名月赤察儿,许慎氏。至元十八年,由宿卫官拜宣徽使。三十年,拜知枢密院事。明年,加太保、录军国重事,枢密、宣徽使如故。大德四年,进太师。至大元年,拜和林行省右丞相,封淇阳王。四年,朝京师,薨,年六十五。
王性仁厚俭勤,事母备诸孝敬。资貌英伟,望之如神。世祖雅闻其贤,复闵其父之死事也,年十六召见,容止端重,奏对详明,上惊喜曰:「失烈门有子矣。」 【王曾大父博尔忽,自太祖蚤年已见神圣,委心臣事,大业肇基,身余百战,竟薨于敌。是时官制简古,止为第一千户。大父脱欢,嗣父官,佐宪宗,四征不庭,日辟土疆。父失烈门,恒镇徼外,后征六诏,怀服诸蛮,遘疾薨于军。】
即命领四怯薛太官。怯薛者,国制分宿卫供奉之士为四番,番三昼夜,凡上之起居饮食,诸服御之政令,怯薛之长皆总焉。 【清河元公撰勋德碑。】
至元十七年,长一怯薛。明年,诏曰:「月赤察儿秉心忠实,执事敬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晓畅朝章,用辄称旨,不可以其年小而迟其官,可代线真为宣徽使。」 【勋德碑。】
二十六年,上讨反者于杭海,皆陈,王奏曰:「丞相安童、伯颜,御史大夫月吕禄,皆尝受命征战,三人者臣不可以后之。今勍贼逆命,敢御天戈,陛下怜臣,赐臣一战。」上曰:「乃祖博儿忽佐我太祖,无征不在,无战不克,其勋大矣。卿以为安童辈与尔家同功一体,各立战多, 【各立战多 「多」清钞本及元史卷一一九月赤察儿传作「功」。】 自耻不逮。然亲属櫜鞬,恭卫朝夕,俾予一人,不逢不若,尔功非小。何必身编行伍,手事斩馘,乃始快心邪。」 【勋德碑。】
二十七年,桑葛既立尚书省,簧鼓上听,杀异己者,箝天下口,以刑爵为货而贩之,咸走其门入贵价以买所欲,贵价入,则当刑者脱,求爵者得,不四年,纪纲大紊,人心骇愕。尚书平章政事也速答儿,王之太官属也,潜以其事告王,王奋然奏劾。桑葛伏诛。上曰:「月赤察儿口伐大奸,发其蒙蔽。」乃以没入桑葛黄金四百两、白金三千五百两,及水田、水硙、别墅赏其清强。 【勋德碑。】
桑葛既败,上以湖广行省西连番洞诸蛮,南接交趾岛夷,延袤数千里,其间土沃而人伙,畬丁溪子善惊好鬪,非贤方伯不能抚安。王举哈剌哈孙荅剌罕,以为其省平章政事,凡八年,威德交孚,飞声海外,入为丞相,天下称贤。 【勋德碑。】
二十八年,都水使者请凿渠西导白浮诸水,经都城中,东入潞河,则江淮之舟既达广济渠,直泊于都城之汇。上亟欲其成,又不欲役及细民,敕四怯薛人及诸府人与凿。 【敕四怯薛人及诸府人与凿 「与」聚珍本作「兴」。元史卷一一九月赤察儿传云:「敕四怯薛人及诸府人专其役」,则似作「兴」是。】 所司高深之,分赋之,刻日使毕。王率其属,着役者服,操畚锸,即所赋以倡,趋者如云,依刻而渠成,赐渠名通惠河,而河为公私大利。上语近臣曰:「是渠,非月赤察儿身率众手,成不亟也。」 【勋德碑。】
成宗登极,制曰:「月赤察儿尽其诚力,深其谋谟,抒忠于国,流惠于人,可加开府仪同三司、太保、录军国重事,枢密、宣徽使如故。」 【勋德碑。】
大德四年,拜太师。初,金山南北,叛王海都、笃娃据之,不奉正朔,垂五十年,时入为寇。恒命亲王统左右部宗王诸帅,屯列大军,备其冲突。五年,朝议北师少怠,纪律或失,命王亚晋王以督之。是年,海都、笃娃入寇,我为五军,王将其一,锋交,军颇不利。王视之怒,披甲持矛,身先陷阵,一军随之,出敌之背,五军合击,敌大崩溃,海都、笃娃遁去,王亦罢兵归镇。赏功诛罪, 【赏功诛罪 「诛罪」原作「谋罪」。按元文类卷二三太师淇阳忠武王碑作「诛辠」,「辠」即「罪」字,今据改。】 恩威服于敌人。厥后笃娃来请臣附,时武宗亦在军,王遣使与武宗及诸王将帅议曰:「笃娃请降,为我大利,固当待命于上,然往返再阅月,必失事机。事机一失,为国大患,人民困于转输,将士罢于讨伐,无有已时矣。笃娃之妻,我弟马兀合剌之妹也,宜遣报使,许其臣附。」众议为允。既遣,始以事闻,上曰公深识机宜。既而马兀合剌复命,由是叛人稍稍来归。 【勋德碑。】
十年冬,叛王灭里铁木儿等屯于金山,武宗帅师出其不意,先踰金山。王以诸军继往,压之以威,啖之以利,灭里铁木儿乃降。其部人惊溃,王遣秃满铁木儿、察忽将万众深入,其部人亦降。察八儿者海都长子也,海都死,嗣领其众,至是,我军掩取妻子及其部人,两部凡十余万口。 【勋德碑。】
至大元年,王遣使奏曰:「诸王秃苦灭本怀携贰,而察八儿游兵近境,叛党素无悛心,倘合谋致死,则垂成之功顾为国患。臣以为,昔者笃娃先众请和,虽死,宜遣使安抚其子款彻,使不我异。又诸部既已归明,我之牧地不足,宜处诸降人于金山之阳,吾军屯田金山之北,军食既饶,又成重戍,就彼有谋,吾已捣其腹心矣。」奏入,上曰:「是谋甚善,公宜移军阿答罕三撒海地。」王既移军,察八儿、秃苦灭欲奔款彻,不敢纳,去留无所,遂相率来降,于是北边以宁。 【勋德碑。】
上诏王曰:「公之先佐我祖宗,常为大将,攻城战野,勋烈甚着。公国之元老,宣忠底绩,清谧中外。朕昔入继大统,公之谋猷又多。今立和林等处行中书省,以公为右丞相,依前太师、录军国重事,特封淇阳王,佩黄金印。宗藩将领,实瞻公麾进退。其益懋乃德,悉乃心力,毋替所服。」 【勋德碑。】
四年,王入朝,仁宗燕之于大明殿,眷礼优重。九月六日,疾病,敕御医数辈诊疗,越三日薨。 【勋德碑。】
○枢密句容武毅王(土土哈)
枢密句容武毅王
卷三之三
王名土土哈,钦察氏。世为钦察国主,国亡,率其种人入宿卫。至元十四年,王将兵北伐,有功,除同知太仆院事,改卫尉院事,领羣牧司事。二十二年,拜枢密副使,摄钦察亲军都指挥使。大德元年,迁同知枢密院事。是岁,薨,年六十一。
公钦察人,其先系武平北折连川按答罕山部族,后徙西北绝域,有山曰玉理伯里,襟带二河,左曰押亦,右曰也的里,遂定居焉,自号钦察。其地去中国三万余里,夏夜极短,日暂没辄出。 【日暂没辄出 「辄」原作「辍」,据清钞本、聚珍本改。按缪荃孙据本传所辑静轩集卷三枢密句容武毅王碑即作「辄」。】 川原平衍,草木盛茂,土产宜马,富者有马至万计。俗衽金革,勇猛刚烈,盖风土使然。公之始祖曲年,高祖唆末纳,曾祖亦讷思,世为钦察国王。太祖征蔑乞国,其主火都奔钦察,遣使谕亦讷思曰:「汝奚匿予负箭之麋?亟以相还,不然祸且及汝。」亦讷思谓使者曰:「逃鹯之雀,翳荟犹能生之,吾顾不如草木耶!」岁丁酉,宪宗在潜邸,奉命薄伐,兵已扣境,公之父班都察举族迎降,从征麦怯思国。世祖征大理、伐宋渡江,率其种百人侍左右。以其俗善刍牧,俾掌尚方马畜,岁时撞马湩以进,其色清彻,号黑马乳,因目其属曰哈剌赤,盖华言黑也。中统初,同气有阋墙之衅,靖乱第功,赏银百两。公年逾弱冠,亦以功受银五十两。班都察卒,乃袭父职,备宿卫。 【高唐阎公撰纪绩碑。】
宗室海都粤自先朝,畔涣朔方,国家根本之地在北,诏遣皇子北平王率诸王镇守之。至元十四年,诸王脱脱木、失烈吉叛,北平诸部暨祖宗所建大帐,尽为所掠。公请为国宣力,率兵讨叛,以其年三月,败敌将脱耳赤颜于纳兰不剌,邀诸部以还。夏四月,应昌部族只儿瓦角??构乱,脱脱木闻之,引兵相应,中途遇公,将会战,擒其侦高者数十骑,敌乃引退。只儿瓦角??势孤不能振,寻即殄灭。夏六月,闻敌驻秃兀剌河,驰至河上,追奔逐北,三宿而后返。秋八月,复败敌于斡欢河,获所掠祖宗大帐,北平部众悉追还之。 【纪绩碑。】
诏公率钦察骁骑千人,从大军北伐。十五年正月,追失烈吉过金山,擒扎忽角??等以献。继败宽折哥等,被创力战,获辎重羊马甚众。 【纪绩碑。】
有旨,钦察种人,或隶诸王,或在民编,皆命析出,隶公部伍。于是户给楮币二千缗,岁赐粟帛,择材堪宿卫者,从事辇毂。 【纪绩碑。】
二十三年,置钦察亲军都指挥使,公以枢密副使摄都指挥使,卫之官属,听以公宗族将吏为之。夏六月,海都兵犯金山,诏公与大将朵儿朵怀共为守御计。 【纪绩碑。】
二十四年春,东藩诸王乃颜叛,阴结其属也不干、胜剌哈于北边,谍者二人至军中,为公所执,尽得其情,遣使以闻,且言:「宜召胜剌哈等赴阙。」一日胜剌哈设宴,召公及朵儿朵怀,朵儿朵怀将往,公止之曰:「彼包藏祸心,吾属至,必被擒,大军谁与统属?」遂不往。寻有旨令胜剌哈入朝,将东道进。公言于北安王曰:「若辈分地在东,脱有不虞,是纵虎入山林也。」乃命从西道进。既而有言也不干叛者,众欲先闻于朝,然后发兵。公言:「兵贵神速,吾尽忠于国,当临事制宜。若彼果叛,兵至可即屠之,否则与约而还。」众以为然。即日启行,公为前锋,疾驱七昼夜,渡秃兀剌河,与也不干战于孛怯岭。彼大败,俘获无算,也不干仅以身免。 【纪绩碑。】
世祖亲征乃颜,闻也不干败走,遣使谕公收其余党,沿河而下。遇叛王也铁哥军万骑,击走之,获乃颜羣牧马畜,擒叛王哈儿鲁等,献俘行在所,悉诛之。钦察、康里之属,自叛所来归者,即以付公,始置哈剌鲁万户府,钦察之散处安西诸王部下者,悉令公统之。 【纪绩碑。】
冬十月,乃颜余党复萌,成宗时在储闱,诏命公扈从往征之。十一月,兵至海剌,诛叛王兀塔海等,降其部曲。 【纪绩碑。】
二十五年,诸王也只里部众为叛王火鲁哈孙所掠,遣使告急。公复奉命从成宗率师往援。夏五月,与敌战于兀鲁灰,彼军败衄,也只里部众尽复。师还,至哈剌温山,闻叛王哈丹轶我边鄙,宵济贵烈河,大败敌军,哈丹脱身以窜,辽左诸部悉为我有,乃置东路万户府,镇守其地。 【绩纪碑。】
二十六年春,从皇孙晋王征海都。夏六月,兵抵杭海岭,敌先据险,我师失地,为敌所薄,军士随溃。公一军独前鏖战,久之,翼卫晋王而出。行至信宿,闻袭骑在后,公选精锐为殿,设伏以待之,袭骑闻之,遂不敢进。秋七月,世祖巡幸北边,褒谕公曰:「惟昔圣祖肇基,失利于王罕,一二荩臣同饮班朮河水者,至今称之。卿赤心卫社稷,驰誉朔南,虽死之日犹生之年,卿其勉旃。」还至京师,会宴羣臣,复谕公曰:「朔方人来,海都有言『杭海之役,使彼边将人人善战如土土哈,吾属安所措矣。』凡有功将士,可令入见,朕欲面加优赏。」公言:「庆赏之典,蒙古将士宜先之。」世祖曰:「卿毋饰让,若辈诚居汝曹之右,盍效汝曹力战邪!」明日,召诸将士,颁赏有差。 【纪绩碑。】
二十八年秋,公率哈剌赤万人,北猎汉塔海,敌众将入寇,知公在边,遂引去。 【纪绩碑。】
二十九年秋,略地金山,虏海都之党三千余户,还驻和林。 【纪绩碑。】
三十年春,有诏进取乞里吉思。师次欠河,氷行数昼夜,至其境,尽收五部之众,屯兵镇守之。遣使奏功,进秩龙虎卫上将军,仍给行枢密院印,以便文移。夏五月,海都闻公取乞里吉思,引兵至欠河,复为公所败,擒其将孛罗察。一岁之间三着隽功。 【纪绩碑。】
成宗即位,以边圉事重,须公镇守,有旨无预朝会。 【纪绩碑。】
元贞二年秋,宗室诸王附海都者,率众来归,边民惊扰,往往逃匿山谷。公率兵直抵金山玉龙罕界,馈饷资粮,安集众庶,导诸王岳木忽等入朝。 【纪绩碑。】
公为将鸷猛,先期制敌,应变如神,尤善激昂士气,临阵誓师,人百其勇。至若出司阃钺,入赞机枢,忠国大计,知无不言。古之所谓熊罴之士,不二心之臣,于公见之。 【纪绩碑。】
●国朝名臣事略卷第四
丞相兴元忠宪王(完泽)
丞相顺德忠献王(答剌罕)
平章鲁国文贞公(不忽木)
平章武宁正宪王(彻理)
○丞相兴元忠宪王(完泽)
丞相兴元忠宪王
卷四之一
王名完泽,土别燕氏。中统三年,以大臣子选侍东宫,遂拜詹事。至元二十八年,尚书省罢,拜中书右丞相,加太傅、录军国重事,居相位十三年。大德七年,薨,年五十八。
中统三年,封皇子为燕王,领中书省,是为裕宗,诏选王府僚属,闻公之贤,即以应选。久之,署东宫詹事长。入筹帷幄,出掌环卫,小心畏慎,夙夜在公,裕皇甚器重之。一日会宴宗室,指公语众曰:「先正有言,为人上者,当务亲善远恶,善人如完泽岂易得哉!」 【高唐阎公撰勋德碑。 又云:公祖土薛乘时草昧, 【公祖土薛乘时草昧 「土薛」原作「士薛」。按元史卷一三○完泽传作「土薛」,聚珍本改译作「图萨」,「图」、「土」音近,且清钞本下文即作「土薛」,今据改。下同。】 从太祖起朔方,平诸部。岁壬辰,太宗大举伐金,六师趍休,先期命睿皇由陕右进,以土薛为前锋,取道金、房,绝汉上流,略襄阳、方城而北,破金卒二十万于阳翟。金亡,有事于蜀,袭武林、兴元、阆、利诸州,拜都元帅。辛丑,取成都,诛宋将陈隆之,西蜀以平。父线真,早侍潜邸,中统元年,天戈北举,捍御不虞,率身先之,还拜宣徽使。四年,进中书右丞相。时朝制草创,登政府者多宿儒耆德,相与吁谟庙堂,皆经国永图。】 鹤驭上宾,仍主东宫卫兵。 【仍主东宫卫兵 「仍」字,明钞本眉注:「仍」作「乃」;清钞本原作「乃」,校作「仍」。】
成宗以皇孙伐叛北方,诏公总治军旅辅行者凡再。 【勋德碑。】
至元末,奸臣窃弄威福,事败伏辜,端揆难其人,博选于众,无以踰公,乃拜中书右丞相。登进善良,湔除弊法,朝政涣然一新。方权奸之炽,分遣使者,乘传诸道,以会计为名,肆为掊克,公私骚然,公为奏请自中统初积岁逋悬,一切释而勿论,迄今人赖其利。 【勋德碑。】
公承玉几末命,参定大策,内禀皇太后睿谋,外合宗亲大臣之议,居冢宰统百官者踰三月,古之所谓不动声气,措天下于泰山之安,惟公足以当之。 【勋德碑。】
成宗纂承大统,首议加上祖考尊谥,致隆福长乐之养,分宝展亲,大赉四海, 【大赉四海 「赉」原作「资」,据北图藏元刻本、明钞本、清钞本改。】 凫□□□之治, 【凫□□□之治 按三空格原文漫漶。北图藏元刻本、明钞本、清钞本均自「凫」字始脱四字,聚珍本改此四字为「朝廷」二字,畿辅丛书本则改补作「岛夷天下」四字。】 一以倚公。 【勋德碑。】
公在相位,上体渊衷,勤恤民隐,数下宽大之诏,散财发粟,以巨万计,宣布皇仁,斯亦至矣。 【勋德碑。】
大德四年,加太傅、录军国重事。内秉钧衡,外综边务,位望益崇,股肱心膂之托益重。 【勋德碑。】
天佑皇元,宗臣硕辅,禀灵河岳者,不为不众。若夫忠荩传家,荐履上台,绩用着于累朝,处中书十有二考,惟公一人。当其四罪咸服,治底雍熙,既彰世祖知人之明。至于运佐重光,元贞载造,偃革以宅南交,睦族以协万邦,拯灾救患博施济众,克广圣朝安民之惠,致君唐虞之效,昭然在人耳目矣。 【勋德碑。】
○丞相顺德忠献王(答剌罕)
丞相顺德忠献王
卷四之二
王名哈剌哈孙,斡罗那氏。至元九年,朝廷录勋臣后,拜宿卫官,袭号答剌罕。二十二年,拜大宗正。二十八年,拜湖广行省平章政事。大德二年,拜江浙行省左丞相。是年,入拜中书左丞相。七年,拜右丞相。十一年夏,升和林宣慰司为行省,王以太傅行省事。至大元年,薨,年五十二。
王甫及岁,而识悟异凡儿,目不视戏。稍长,善骑射,尤习国书,闻儒者谈辄喜。 【中庵刘公撰勋德碑。】
至元壬申,世祖录勋臣后,一见异之,命袭号答剌罕。 【王曾祖启昔礼,以英才遇太祖于龙飞见跃之际, 【以英才遇太祖于龙飞见跃之际 「英」字原文漫漶。北图藏元刻本、明钞本、清影元钞本、清钞本亦均阙此字。按元文类卷二五丞相顺德忠献王碑云:「忠武(即启昔礼—引者)重厚有英才,遇太祖皇帝于龙飞见跃之际」,今据补「英」字。】 知可汗将袭之,趣告帝为备,果至,我兵纵击,大破之,寻并其众。以功擢千户,锡号答剌罕。时官制惟左、右万户,次千户,非勋戚不与。答剌罕,译言一国之长。帝谓侍臣:「彼家不识天意,故来相害,是人告我,殆天所使,我许为自在答剌罕矣。」祖博理察,从睿皇取汴、蔡,灭金。丙申,锡分邑顺德。考囊加台,从宪宗伐蜀,戊午,薨于军。】 长宿卫百人,夙夜共职惟谨。尝从猎,马踬伤面,上直如常,帝命医视,眷益重。【勋德碑。】
甲戌冬十月,帝猎三不剌归,语皇太子曰:「答剌罕非常人比,可善遇之。」江左平,赐廉、钦二州,益其邑。 【勋德碑。】
乙酉,拜大宗正。时郡县囚盗诈者,上宗正决,属当遣使决死囚诸道,王重按狱词,小不具,悉令覆勘,奏决者仅六十人耳。寻赦下,所活数百人。大同民羣鬪,欧鹰房三人死,近臣以变闻。帝怒,亟遣王治,止坐其首鬪者。京师有以伪造楮币连富民百余家,王尽释之。保定诸郡旱,民当输米京师,多以轻资就籴,有司摭为奸,欲没其产赏告者,王得其情,皆纵去,曰:「舍贵就贱,民便事集,又何罪为。」 【勋德碑。】
柄臣擅威福益横,知王恶己,忌之,数曲为邀致,竟不一往。其家僮冒禁杀牛,有司莫敢诘,王致以法,益忌。谋挠王以多事,奏请江南囚亦隶大宗正莅决,王曰:「彼间民教令未孚,若一切绳之,恐生乱。」帝是之而止。 【勋德碑。】
辛卯,帝念湖广失治,欲遣近臣往,莫宜王。台臣奏:「答剌罕在宗正,决狱平,即去,恐难其人。」帝曰:「彼地朕尝驻跸,治非斯人不可。」王遂行,授湖广省平章政事。 【勋德碑。】
湖广南瞰交趾、占城,西掖蜀,西南接南诏,东连吴、会,境壤且万里。而八番两江蛮獠,布溪峒间,虺蛇起伏跳踉,小戾则相雠杀,攻剽无时,故治视他省剧甚。王至,审利病,度先后,简僚佐,抚兵民,威行德流,善遂顽革,钱粟刑狱,井井有条。 【勋德碑。】
自宋时有巨盗啸党,出没湖湘,殆二十年不可制。王选士付以方略,悉擒诛之。江州隶江西省,有猾民饵官府恣虐,凡剽船江中羣盗,皆与为根穴交通。王知状,径缚以来,百救莫施,卒寘于死,远近震悚。 【勋德碑。】
壬辰,置行枢密院,兵民政分,势不相营,奸寇伺发,溪洞以閧。王入觐,列其不便,罢之。帝问王:「人言廉访官反挠吏治,朕已令视之。卿谓若何?」王曰:「宪司职纠奸弊,贪吏所疾,妄为谤耳。」帝以为然。 【勋德碑。】
边将征交趾,出其境,王戒曰:「无扰吾民。」有夺民鱼菜者,杖其千夫长,一军肃然。乃上奏曰:「往年远征无功,民疮痏未苏,乃复有事,非国善谋也。」又发湖湘富民,屯田广西,为图交趾计。王以徙民瘴乡,事固难成,必且怨叛,遣使密奏。吏抱券请署, 【吏抱券请署 「券」字,元史卷一三六本传作「卷」,似是。】 不答。俄使还报罢,民大悦。已而,广西元帅府请募南丹户五千,屯田襟要,谓「士不死瘴疠,馈饷有余,蓄实空荒之地,为邕管之蔽,制诸蛮,控交趾,其利有六。」王喜,与之牛、种、农器,置长统焉。闻诸朝,到于今便之。 【勋德碑。】
湖广旧无夏税,柄臣援唐、宋末世为征,王曰:「衰弊之政,圣朝可行耶!」竟奏罢。常、澧、辰等州大水,漂民庐,多死者,王亟发廪为之赈慰,凡灾皆如之。 【勋德碑。】
甲午春正月,世皇登遐,王谨斥候,戒不虞,境内宁肃。 【勋德碑。】
大德戊戌九月,朝于上都,帝嘉其绩,授光禄大夫、左丞相,行省江浙。视政凡七日,纲举七十余事,民风吏习,翕然为变。入为中书左丞相,杭之耆庶,伏地攀泣,马不得前。 【勋德碑。】
王既当钧轴,益以天下自任。每退食,延见四方宾使,访以物情得失,吏治否臧,人材显晦,年谷丰歉,采可行行之。凡论议,先以国典,参以古制,揆以时宜,必当而后已。其可否事,犹元化之运,顺无留滞。惟不言利,不喜变更,一以节用爱民,重名爵为务。 【勋德碑。】
京师未有孔子庙,而国学寓他署,王喟曰:「首善之地,风化攸出,不可怠。」乃奏营庙学,尝躬为临视。既成,朝野瞻耸,选名儒为学官,奏遣近臣子弟入学,而四方来学者益众。又郊祀久未遑,王总羣议奏行之。 【勋德碑。】
辛丑,同列以或者议倡言:「世祖以神武开一统,功盖万世。陛下未有伐国拓地之举,以彰休烈。西南夷八百媳妇国弗率, 【西南夷八百媳妇国弗率 「媳」字原脱,据清影元钞本、聚珍本补。】 可命将往征。」王谓:「山峤小夷,去中国辽绝,第可善谕向化。苟将非其人,未见所利。」弗听。竟奏发湖广兵二万人,丁壮役馈挽数十万,将失纪律,果无功而还。诸蛮要击,饥疫相仍,比至,将士存者纔十一二。会赦,有司议释将罪,王曰:「徼名首衅,陷失士马,非常罪比,不诛无以谢天下。」奏诛之。 【勋德碑。】
癸卯秋,拜中书右丞相。王常言治道先守令,至是选抡益详,时号得人。定官吏赃罪十二章,及丁忧、婚娉、盗贼等制,禁献户及山泽之利。每岁春大驾幸上都,王必留守,其重可知已。时帝疾连岁,权移中闱,羣邪交扇,势焰翕忽,王以身维之,奸不得逞,事以无挠。 【勋德碑。】
丙午,加开府仪同三司、监修国史,置僚属,奏修功臣传。 【勋德碑。】
冬十有一月,帝弗豫,王入侍医药,出总宿卫,且理几务。诸藩王欲入侍疾,王拒之。 【勋德碑。】
丁未春正月,宸御晚驾。时武宗抚兵居北,王封府库,称疾卧阙下,理几务如故。中闱以奸臣谋,绝北道驿,欲行祔庙礼,王格其事,密记授使间走,踰两驿始得传,驰报武宗。诸怀诈者数欲害王,王不为动。内外懔懔,视王以安。会仁宗擒灭其党,发使迎武宗。四月,仁宗及皇太后如上都,王继往。五月,武宗即位,加太保、录军国重事。 【勋德碑。】
和林控北边,始置宣慰,时诸部落降者百余万口,乃罢宣慰,诏王以太傅为左丞相行省事,赐楮币十五万缗,黄金赢十二镒,白金二千五百两,帛四百端,乳马六十疋。至和林,获盗米商衣者,即斩以徇,攘窃屏息,行旅为便。分遣使发廪赈降口,复奏请钱七千三百万缗,帛称是,易牛、羊给之,又给网数千,令取鱼食。远者厄大雪金山,命诸部置传车,相去各三百里,凡十传,馈米数万石,牛、羊称之。又度地立两仓,积米以待来者,全活不可胜纪。有饥乏不能达和林,往往以其男女弟侄易米以活,皆赎归之。和林岁籴军饷恒数十万,主吏视利缪出纳囊橐,滋弊久矣,立法遏其源。称海屯田废弛,重为经理,岁得米二十余万斛。益购工治器,择军中晓耕稼者,杂教部落。又浚古渠,溉田数千顷。谷以恒贱,边政大治。 【勋德碑。】
至大改元,帝赐大帐如亲王制,诸藩禀命戎事,则以宴之,仍赐酒米百斛,天下倾耳以俟复召。是冬十一月,遘疾,召其属曰:「吾不起矣,不得报国矣!汝曹各自勉。此间金谷勿遗朝廷虑。」 【勿遗朝廷虑 「遗」原作「违」,明钞本、清钞本校改作「遗」。按元文类卷二五丞相顺德忠献王碑作「勿贻朝廷虑」,元史卷一三六本传作「毋贻朝廷忧」,则作「遗」是,今据改。】 其属以闻,帝惊愕,命医偕其子脱欢行。以闰月某日薨于和林,天雨木冰连日。帝大伤悼,敕大兴尹买葬地昌平阳山南原,曰:「使天下后世,知吾贤相尔。」 【勋德碑。】
王神宇靖伟,简重寡言,不见喜愠,望之俨然,知其为公辅器。其在宗正也,从世皇北巡,平宗王乱,初入叛境,王率三百骑,猝与敌遇,徐整骑突出敌背,连彀矢殪数人,敌披靡,帝壮之。其在中书也,引儒生讨论坟典,至尧、舜、禹、汤、文、武之为君,皋陶、稷、契、伊、傅、周、召之为臣,叹曰:「人生不知书可乎!」乃馆士教其子学。由是而观,王之文武志略,本乎天性,奋身逢时,发于至诚。故其事业之见于世,刚明正大,岿巍炜烨如此。呜呼!古所谓大臣者,王为无愧矣。 【勋德碑。】
皇元圣圣相承,天佑生贤,相臣将臣,炳烈相望,人才于斯为盛。若夫怀远图而略近功,先大纲而后小数,蕴江海之量,负山岳之重,不威而令行,不言而人服,处难而无所惑,履变而不可夺,端委雍容而朝廷尊安,天下受其赐,惟忠献王其人乎! 【勋德碑。】
○平章鲁国文贞公(不忽木)
平章鲁国文贞公
卷四之三
公名不忽木,康里氏。由国学生擢利用少监,出为燕南提刑按察使,召为参议中书省事,历吏、工、刑三部尚书,拜翰林学士承旨。至元二十八年,拜中书平章政事。三十一年,出为陕西行省平章政事,将行,留为昭文馆大学士、平章军国事。大德二年,加行御史中丞,领侍仪司事。四年,薨,年四十六。
康里,则汉高车。 【康里则汉高车 「则」,聚珍本、畿辅丛书本及元史卷一三○不忽木传均作「即」。】 其国内属,质贵族子十人,燕真年最少,世祖时犹王也,庄圣太后遣之入侍,尝同卧起,寒暑饥渴,曾不告劳。公其元子, 【公其元子 「元」上引元史作「仲」。】 幼事裕庙于东宫,后因简拔卫士子,廪以官帑, 【廪以官帑 「官」原作「宫」,据聚珍本改。】 俾师赞善王恂,公在其间。恂从北征,太傅、魏国许文正公辞中书左揆,拜集贤大学士、国子祭酒,敕冑子与尝游恂门者,皆从之学。公年十二,颖慧强敏,志力兼人。太傅非旬休不至家,恐妨授徒,每令诸生直日,以谢客至。公则持书崇朝放夕,坐中门不移,否则拥篲播洒,褰帘操杖。出必乘马导前,无马徒从,循循安之。其敬以孝,犹子事父,唯恐斯须仁义之言不闻,道德光辉不接也。太傅异之,易其国言不忽木者为时用,字用臣,固已见期用世。他日诵说余力,纂记为帙,上起唐、虞,下讫辽、金,帝王名谥,统系岁年,在位久近,皆能闇诵。帝尝试之,其应无滞。 【牧庵姚公撰神道碑。】
举国学生驿致上都,布官中书,宥密宪台,公少利用监。出副燕南河北道提刑按察使,寻真为使。或讼静之守臣盗官帑廪, 【或讼静之守臣盗官帑廪 「静」,点校本元史卷一太祖纪校改作「净」,且云:「净」又作「静」或「靖」,今统改作「净」,以别于辽阳行省、甘肃行省之静州及湖广行省之靖州。】 静隶河东山西道,彼自有使,勑不遣,俾公即按,归报合旨,赐楮帛为千千五百。 【赐楮帛为千千五百 按聚珍本及元史卷一三○本传作「赐白金千两钞五千贯」。】 【神道碑。】
二十年,宣政使桑哥方见亲宠,茶漕卢世荣阿以进言:「臣能使天下赋入倍其旧十。」帝以问公,对曰:「汉、唐聚敛之臣如桑弘羊、刘晏,世主初亦赏其纳忠,及后赋国病民, 【及后赋国病民 「赋」清钞本校改作「贼」。】 为吏曹历工曹转刑曹,凡三为尚书,其位士师,用狱惟理诘折,俾自屈服,不加搒掠。 【神道碑。】
河东山西道宪使贷母钱天府,约岁输羊为角如干千、马为蹄如干百,至则悉赋所部州县而抑其估,为民所讼,勑公鞠于大同。入境,岁荒,发廪而始治狱,得其不法百余事,罪当死,服辞皆具,迩臣与有故者,为之解脱,顾谗公以问狱行,不俟报可而擅发廪,率作违制,帝曰:「出使之臣,身见岁恶,须请而发,民殍死矣!何罪?唯移囚至京师。」公节陈欵辞,百无一遗,制人覆问:「使搒掠汝乎?」对以「未尝。」曰:「未尝,则汝受其辜何枉!」遂尸之市。 【神道碑。】
战将某有功北陲,求钦察之奴人者,皆良为兵,隶己麾下,制可,乃多取编氓入籍。中书遣佥行省臣王国用核之,为所厘正什七。彼遂谗其专行,不奉诏。帝怒斩之,刑曹受成命矣,公入陈:「勑惟以钦察之奴人者出而为兵,未闻以编氓奴籍钦察。或西域、河西诸人例此,杂取编氓以益其军,则天下之户耗矣。国用之忠宜旌,何罪而诛。」譬解数四而免。 【神道碑。】
北京地大震,陷城郭,压死人民不可纪极。勑遣一国人平章振恤之,即其地,娶三妻归。公入间: 【公入间 「间」清钞本改作「闻」,似是。】 「既失上遣大臣救灾之旨,且觖民望。」其人庭辨不服,至以詈妇人言者相加,公曰:「汝妾事盗杀臣之子,又为盗杀臣制服,孰为非夫,孰为非夫!」其人汗愧噎默莫对,会太官将午举皆趍出,帝顾谓左右曰:「若人平时似不能言,及其辨事,吐辞锋出,人有不及婴者。」 【神道碑。】
二十四年,桑哥愤中书杀世荣,奏立尚书省,尽统中书六曹,诬杀参政杨居宽、郭佑,中外为之不寒而凛。大为勾考,无遗利矣。势焰熏天,求及门者如辐辏毂。自平章而下,省退则送归其第,一旦,独延公至堂,貌敬而忌忮日深。讽巨商伪为讼冤,入大珠货公,及拒不受,伺其退食,必欲罪其不坐刑曹,阖省叩请而免,遂疾。帝还自上都,辇载其弟野礼失班,谓曰:「而兄必以某日来迎。」果以某日公立道周,见其孱瘠,曰:「卿躭苦于书致者,顾当国臣。」问禄几何,对以满病告者率不给。帝曰:「其父童丱事朕,恪勤至死。是又朕所教育,贫不能家,何以告为,其尽以给。」且厚赐之。 【神道碑。】
二十八年,桑哥伏诛。帝畋漷北,召至行殿,废是省,还六曹中书,欲用为丞相,公辞:「丞相惟国人义为。曩籍盗杀臣获黑簿,尽疏入贿其家主名,东宫之臣,唯无完泽。」帝尝誉曰:「佳儿,我将赉汝,如斯人者义为。」乃以为中书丞相,拜公平章政事。恩眷日隆,大政疑令,动见谘诹。引右丞何荣祖同平章,屏弃凶邪,崇拔善良,饬为吏者皆亲经术,一蠲苛虣之法,人心熙洽,以为复见中统、至元初治。 【神道碑。】
时方改提刑按察为肃政廉访,上都留守司木八剌沙不便之,入言:「同知西京臣言:河东山西廉副受赇楮泉为千者五十。」欲因以废诸司。帝召问公,奏曰:「是事诚有,彼何为不陈省台?上都留司何与而知此?必告者得罪其司,为此诬言,缓其事耳。设廉副受赇,罪止其身,天下宪司,何与而尽去之。」帝意乃释。 【神道碑。】
中书平章麦朮丁请复立尚书省,专领户、工、刑三部,召公至上都议,公诘曰:「阿黑马尝以领部分中书户、工败,为制国用使又败,为尚书省又败,则并归中书,终以奸赃狼戾,以取诛籍。后桑哥立尚书省,尽夺六部,其威虐贪墨益极,亦就枭夷。既废复置,将効尤两人耶!」制是之。 【神道碑。】
塔剌海求征考中书钱谷逋悬,省臣请入止之,公曰:「无庸,急则宸衷必疑,有所覆护,宜听其为。若曹小人,旋踵而败。」未旬月,果以贿诛。 【神道碑。】
或请征海国流求与加包银江南,公曰:「吾元疆理天下,四表之间,横目穷发,何所不臣,何资鱼鰕之国,始广土众民哉。况冒至险航不测,出万有一安之途,未必利也。始包银出于河朔未平,真定守臣以公需数敛烦民,会其岁费征之,以纾急一时,其后天下例之。至宪庙定制,户率赋银四两,中统唯听如数入钞,实轻其旧之半。今江之南履亩而税,输酒醋课及他乡里门徭水马驿递,又增包银,则重敛矣,民将不堪。」事为之止。 【神道碑。】
公每上直,从容献纳,疑者释,危者安,诬者得以白。上尝论为君之难:「以一身临四海,统万机,一或逸弛,则民受其殃。」公对曰:「诚如圣谕,向使在昔帝王,咸知儆戒,力行善政,则羣生何患不遂哉!」又论:「老臣有言,天下事如圆枘方凿,能少宽之,无往不可。」公曰:「人臣当以身徇国,难易在所不计。废道违忠,以求耦从,则国家奚所赖耶。」上奇赏之。 【瓠山王公撰墓志。】
癸巳冬,彗出东北,上夜坐斋宫,延勋旧大臣,问所以弭之之道。既退,公独前奏:「臣闻之师,天象垂儆,代有之,圣帝明王,遇灾省惧。汉孝文二年日食,诏求直言,辅不逮,辞切义正,具在方册。」乃诵其辞,甫至「天下治乱,在予一人,惟二三执政犹股肱也。其悉思过失,丐以启告,务省徭费以便民。」上拱坐,以手加额,曰:「朕诚意已萌,卿其覼诵之。」诸大臣复进,令再诵。公奏曰:「圣人之心,与天地通,灾不难弭。若桑哥者,素捷给,特试用之,弥弥奸恶,肆毒吏民,中书不敢诘,台察未尝纠,因一人之言,即正其罪,天下称快。臣知圣心与天地通,而汉文有所不及。今星芒之儆,咎在臣下。」详论欵接,自四鼓逮翌早进膳,辍盘珍手赐之。其忠恳之志,应事敷言,类如此。 【墓志。】
三十一年,帝不豫。故事,非国人元勋子孙已极贵者,不入侍。惟公尝药,以及弥留,无顷刻不在侧,有少故出,犹必求之。其后格天发引,成庙继极,其为升祔太室,请谥南郊,皆公领之。上以先朝旧臣,猷为倚毗,礼遇益优,诏令修行,法制因革,皆出其手。 【碑道碑。】
大德二年,加行御史中丞。乃力新风纪,推择士子有令望者,皆置廉使。为政不皎皎以干誉,惟存大节,遵立台初诏以行,不繁其令。一郡守子受赇,迫使证父,公曰:「持宪之臣,职在宣化清俗,所以厚人伦也。今使证父,何以兴孝天下。罪其子,则父视人已腼面目。」宥密臣取人玉带,惟奏入赃废弃终身,御史轻之,则晓曰:「大臣贪墨,古人唯曰『簠簋不饰』,盖不忍暴其恶,非苟私之,所以励廉耻也。今而曰轻,将与小夫贱隶同笞辱乎,非『刑不上大夫』古人制律之本也。」人多其平恕。 【神道碑。】
四年,徽仁裕圣太后崩,公因过哀,所苦增剧,上使其弟式马理图偕尚医视之,知其无及,但附奏谢而已。乃申顾祝,索酒满自变量觞以薨。天子震悼,远近士夫,抚几伏筵哭失声,曰:「缝掖方以扶植圣道,仰如乔岳,不谓今也无依。往矣!哲辅亡矣!来固有位其相矣,非吾党矣,行吾将谁尚矣!」都城之民为之罢市。 【神道碑。】
公自为相,左右两朝,位至军国,显融极矣,被服唯儒生。公退未尝废书,自号静得,得君而不恃,得人而不满,居高位自卑若不足。天下视其身进退,为庙堂重轻者十年。 【神道碑。】
公经德迪虑,明允笃诚,动叶矩度,而未尝为近名之事。至于故旧之义,虽久不渝。奖拔士类,寸长必录。其行业表表,当百世不泯。 【墓志。】
○平章武宁正宪王(彻理)
平章武宁正宪王
卷四之四
王名彻理,衍只吉氏。由宿卫擢利用监卿。至元二十八年,拜御史中丞。明年,拜福建行省平章政事。大德元年,拜江南诸道行御史大夫。七年,拜江浙行省平章政事。九年,入拜中书平章政事。是岁薨,年四十七。
公生六岁而孤,母夫人蒲察君,介介自持,动以礼节,亲戚不敢干以非义,教子读书,天质粹美,不勤外傅,六经二氏,悉涉源委。以故聪明开益日多,才略兼人,恒以匡君经国自期。 【牧庵姚公撰神道碑。】
至元十有八年,入见,帝赐之问,而奇其对,进侍帷幄,时询民情,细微敷告无隐。 【神道碑。】
一诸侯王称兵东北,帝自将征,入其地矣,军中夜惊,公出抚遏,人识言音,喧咈一寂。跳梁既平,为奏兵余之民,艰窭剥肤,不赈恤之,将不生活,赖赐谷帛牛马脱寒饥者,亡虑数十万人。 【神道碑。】 擢利用监,古武库也,匪简在帝心人者,不以付之。 【神道碑。】
二十有三年,诏求逸遗于江之南,且省其俗。时相方急治赋,鬻民学田,官有其直,令既行矣,公则止还诸学,用为完庙养贤之须。归以事闻,制甚嘉可。 【神道碑。】
二十有四年,桑葛分中书庶务立尚书省,初为平章,后为丞相。凡昔盗杀臣,为领部。为制国用使,为尚书省,所逋钱粟,并归中书,举诬为中书失征,杀其二相。大为计局,钩考毫厘,诸省承风,鄂省已剧,浙省尤酷。延蔓以求,失其主者,逮及其亲,又失,代输其邻,追系收坐,岸狱充牣,搒掠百至。或关夫三木,责妻市酒以偿。民不堪命,自经裁与瘐死者,已数百人。虐焰熏天,诸王贵戚,亦莫谁何,无不下之。独公奋然数其奸赃, 【独公奋然数其奸赃 「公」字原脱,据元文类卷五九平章政事徐国公神道碑补。】 帝初未然,益犯威颜,言色俱厉。帝以为丑诋大臣,失几谏礼,怒遣左右批其颊,辩不为止,曰:「臣非有仇于彼而然,直不忍其罔上自私。敢因雷霆一击,遂尔结舌,使明帝有不受言之名,臣实愤耻。」帝意始解,命将卫士百人,控鹤倍之,入籍其家,得金宝衍溢栋宇,他物可资计者,将半内帑。罪既彰白,始钤其人,诸系计局者皆出之。又命籍党恶,浙省诸臣,平章、左右丞、参政乌马、蔑列、忻都、王济等家,并桑葛之姻,鄂省要束木,皆醢以谢天下,以成其狱。凡四过徐,不入其家。为帝所忠,怒御史台臣不善瘅恶,坐观致此,其自当汝罪,皆曰夺职、追禄、杖,三者唯命。江浙平章,夙有怨于台,乘其凭怒,自傍激之,谓湖北廉使,功臣诸孙,盗烧钞八百定,堂帖二十下,容奸数年,赃终未入,抱案帝前,示曰:「稽是可见悞。」裂卷为两,缝半印,公曰:「缝用印者,以杜罔欺。汝为宰相,持半印案以讼人,余半乌在。」其人言塞。帝顾骂而起,台辩始释。 【神道碑。】
拜平章政事,行省福建,赐为两金五十、银五千。令行禁止,民便安之。惟汀、漳剧盗积岁未平,公身将诸戍之兵,申明约束,不贪胜,不蹂禾稼,不入民舍,惟张皇武威,过栅不攻,示以整暇,昼则合围山中,夜则税野,偃旗仆鼓。贼或伪降,觇其何为,乃丰酒肉饮食,晓曰:「汝昔由不堪污吏侵暴,潜逃居此,能弃险而还耕桑,则平民矣。吾安忍被汝反名,而加诛夷,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独人父母,而利其财。」悉纵归之。他栅闻者,相率以出。其渠欧狗,日浸南犇,大兵随之,偷生坞中,其党缚致于军,血锋刃者纔是一馘。自是,方三千里枹鼓不鸣,正席其堂画诺而已。 【神道碑。】
帝不豫,公归京师,尝药晨夕,俄然宾天,与诸侯王大臣,定策禁中,遣使逆成宗龙庭,入践天位。 【神道碑。】
大德之元,拜江南诸道行御史大夫。一日,召其都事贾钧谓曰:「明诏责使肃清宣明风俗教化,而刀笔流为御史者,肆为苛虐,惟急征赃,以多为功,至迫子证父、妻证夫、弟证其兄、奴告其主,败风教者。我实行之,汝宜以是出训其属。」帝闻之,以为得职风纪大体,微意栢台。 【神道碑。】
七年,改浙省平章政事,其治如台,门无私谒。以转粟京师多资东南,居天下什六七,而松江填淤岁久,富民利之,当水出涂筑为围田,以故弥漫浸灌,沮洳广远,民不可稻。公发卒数万浚决,揵石堤之,导水入海,使复其故。凡身董役,经时而成,民得良田若干万顷,至今赖之。 【神道碑。 又吴松江记云:岁甲辰,前海运千夫长任仁发,以吴松江故道陻塞,使震泽之水,失其就下性,为浙西居民害,垂二十年。概然上疏,条其利病疏导之法。中书省以闻,特命平章彻理公董其役。公乃相其山川形势之宜,高深广挟之度,工役之数,钱谷之费,畚锸之用,饮食之需,命民索陶乘屋,厚稾秸以防其卑湿,为医药以防其疾疫,时作辍以防其倦怠。上以诚感下,下以诚应上,民乃欢呼四集,乐于趍事赴功。始于大德八年冬十一月望前二日,西自上海县界吴松旧江,东抵嘉定石桥,洪迤逦入海,长三十八里一百八十一步三尺,深一丈五尺,阔二十五丈,役夫为数一万五千,为工一百六十五万一千六百七十有奇,至九年二月晦毕工。复置闸窦,启闭以时,物无疵疠,民无夭阏,而事竟集。】
九年,召入平章中书,赞右丞相,专力一心,爕和庶政,希致隆平。纔一寒暑,责异己相曰:「方帝不豫,而乃阿中专决,吾诚不忍汝见败国以丧元也。」遂疾不出,以十月八日薨。立朝之士,在野之民,赍咨咸曰:「古人有言:『昊天不吊』,『歼我良人』。矧巨臣哉!」盖棺之日,最其家,楮缗不满二百,而债券积多至十万。大臣清贫无公比伦,足昭炳白乐施为仁不富之实。既贵显矣,妣夫人杖之,受不敢逃,其孝又何如也。 【神道碑。】
●国朝名臣事略卷第五
中书耶律文正王(楚材)
中书杨忠肃公(惟中)
○中书耶律文正王(楚材)
中书耶律文正王
卷五之一
王名楚材,字晋卿,辽东丹王突欲八世孙,金尚书右丞文献公履之子,为燕京行省员外郎。岁乙亥,城降,遂属国朝,扈从征伐诸国。辛卯,拜中书令。癸卯,薨,年五十五。
公以明昌元年六月二十日生,文献公通术数,尤邃于太玄,私谓所亲曰:「此子吾家千里驹也,他日必成伟器,且当为异国用。」因取左氏之「楚虽有材, 【楚虽有材 按今本左传襄公二十六年作「虽楚有材」。】 晋实用之」,以为名字。 【平章宋公撰神道碑。】
公生三岁而孤,母夫人杨氏诲育备至,稍长知力学,年十七,书无所不读,为文有作者气。 【神道碑。】
金制,宰相子得试补省掾,公不欲就,章宗特勑就试,则中甲科,考满授同知开州事。贞佑甲戌,宣宗南渡,丞相完颜承晖留守燕京,行尚书省事,表公为左右司员外郎。明年,京城不守,遂属国朝。 【神道碑。】
太祖素有并吞天下之志,尝访辽宗室近族,至是征诣行在。入见,上谓公曰:「辽与金为世雠,吾与汝已报之矣。」公曰:「臣父祖以来,皆尝北面事之,既为臣子,岂敢复怀贰心,雠君父耶!」上重其言,处之左右,以备谘访。 【神道碑。】
己卯夏六月,大军征西,禡旗之际,雨雪三尺,上恶之,公曰:「此克敌之象也。」 【神道碑。】
庚辰,上驻驿于西域寻斯干城。时二月、五月朔,微月皆见于西南,公因别造庚午元历进之,其进表云:「汉、唐以来,其书大备,经元创法,无啻百家。其气候之早晏,朔望之疾徐,二曜之盈衰,五星之伏见,疏密无定,先后不同,盖建都立国之各殊,或涉历岁年之渐远,不得不为差也。唐历八徙,宋历九更,良以此夫。金用大明,百年纔经一改。此去中原万里,不啻千程,昔密今疏,东微西着,以地遥而岁久,故势异而时殊。今以二月、五月朔,微月皆见于西南,较之于历,悉为先天,诚所未闻而未见也。若夫汉、唐以来,历算之书备矣,俱无此说。以是论之,月惟至晦则一日不见,是二十九日有月也。岂圣人命月之意本诸此乎!今以星历考之,是年正月、四月虽皆为大尽,盖亦未有朔日见月者也。」 【张都燕居丛谈。】
是岁冬,大雷,上问公,公曰:「梭里檀当死中野。」已而果然。梭里檀,回鹘王称也。 【神道碑。】
国初未有历学,而回鹘人奏五月望夕月蚀,公言不蚀,及期果不蚀。明年,公奏十月望夜月蚀,回鹘人言不蚀,其夜月蚀八分。上大异之曰:「汝于天上事尚无不知,况人间事乎!」 【神道碑。 又丛谈云:庚辰岁,公在寻斯干城,当五月望,以大明历考之,太阴当亏二分,食甚子正,时在宵中。是夜候之,未尽初更而月已蚀矣。盖大明之子正中国之子正也,西域之初更西域之初更也,西域之初更未尽时,焉知不为中国之子正乎!隔以万里之远,递迟一时,复何疑哉。此唐一行师有里差之说,谓千里互差一时者是也。二书所载不同。】
壬午夏五月,长星见西方,上以问公,公曰:「女真国当易主矣。」逾年而金主死。于是每将出征,必令公预卜吉凶,上亦烧羊脾骨以符之。 【神道碑。】
行次东印度国铁门关, 【行次东印度国铁门关 「国」原作「骨」,明钞本校作「国」,清钞本、聚珍本均作「国」,与元文类卷五七中书令耶律公神道碑合,今据改。】 侍卫者见一兽,鹿形马尾,绿色而独角,能为人言:「汝军宜早回。」 【汝军宜早回 按「军」字,上引元文类作「君」,元史卷一四六本传作「主」,似作「君」是。】 上怪而问公,公曰:「此兽名角端,日行一万八千里,解四夷语,是恶杀之象,盖上天遣之以告陛下。愿承天心,宥此数国人命,寔陛下无疆之福。」即日下诏班师。 【神道碑。】
丙戌冬十一月,灵武下,诸将争掠子女财币,公独取书数部、大黄两駞而已。既而军士病疫,唯得大黄可愈,所活几万人。 【神道碑。】
燕京多盗,至驾车行刼,有司不能禁。时睿宗监国,命中使偕公驰传往治。既至,分捕得之,皆势家子,其家人辈行赂求免,中使惑之,欲为覆奏,公执以为不可,曰:「信安咫尺未下,若不惩戒,恐致大乱。」遂刑一十六人,京城帖然。 【神道碑。】
己丑,太宗即位,公定册立仪礼,皇族尊长,皆令就班列拜。尊长之有拜礼,盖自此始。诸国来朝者,多以冒禁应死,公言:「陛下新即位,愿无污白道子。」从之。盖国俗尚白,以白为吉故也。 【神道碑。 又李微撰墓志云:「己丑秋,公奉遗诏立太宗,择定八月二十四日,诸皇族毕至。至二十二日,尚犹豫不决,公曰:「此社稷大计,若不早定,恐生他变。」睿宗曰:「再择日如何?」公曰:「过此日皆不吉。」至日,公与睿宗翼太宗登宝位。】
时天下新定,未有号令,所在长吏,皆得自专生杀,少有忤意,则刀锯随之,至有全室被戮襁褓不遗者,而彼州此郡,动辄兴兵相攻。公首以为言,皆禁绝之。 【神道碑。】
自太祖西征之后,仓廪府库无斗粟尺帛,而中使别迭等佥言:「虽得汉人亦无所用,不若尽去之,使草木畅茂,以为牧地。」公即前曰:「夫以天下之广,四海之富,何求而不得,但不为耳,何名无用哉!」因奏:「地税、商税、酒、醋、盐、铁、山泽之利,周岁可得银五十万两, 【周岁可得银五十万两 「十」原作「千」,据上引二书改。按本传下文云:「自庚寅年定课税所额,每岁银一万定」,可证作「十」是。】 绢八万匹,粟四十万石。」上曰:「诚如卿言,则国用有余矣。卿试为之。」乃奏立十路课税所,设使副二员,皆以儒者为之,如燕京陈时可、宣德路刘中,皆天下之选。因时时进说周、孔之教,且谓「天下虽得之马上,不可以马上治」,上深以为然。国朝之用文臣,盖自公发之。 【神道碑。】
先是,诸路长吏兼领军民钱谷,往往恃其富强,肆为不法。公奏:「长吏专理民事,万户府总军政,课税所掌钱谷,各不相统摄。」遂为定制,权贵不能平。燕京路石抹咸得不激怒皇叔,俾专使来奏,谓公「悉用南朝旧人,且渠亲属在彼,恐有异志,不宜重用。」且以国朝所忌,诬构百端,必欲置之死地。事连诸执政,时镇海、粘合重山实为同列,为之股栗,曰:「何必强为更张,计必有今日事!」公曰:「自立朝廷以来,每事皆我为之,诸公何与焉?若果获罪,我自当之。」上察见其诬,怒逐来使。不数月,会有以事告咸得不者,上特命公鞠治,公奏曰:「此人倨傲无礼,狎近羣小,易以招谤。今方有事于南方, 【今方有事于南方 「南方」,明钞本、清钞本均校改作「南邦」,似是。】 他日治之亦未晚也。」 【神道碑。】
辛卯秋八月,上至云中,诸路所贡课额银币,及仓廪物斛文簿,具陈于前,悉符元奏之数。上笑曰:「卿不离朕左右,何使钱币流入如此,不审南国复有卿比者否?」公曰:「贤于臣者甚多,以臣不才,故留于燕。」即日授中书省印,俾领其事,事无巨细,一以委之。 【神道碑。】
宣德路长官、太傅秃花,失陷官粮万余石,恃其勋旧,密奏求免。上问:「中书知否?」对曰:「不知。」上叱出,使白中书省偿之。仍勑:「今后凡事先白中书,然后奏闻。」 【神道碑。】
中贵苦木思不花奏拨户一万,以为采炼金银、栽种蒲萄等户,公言:「太祖有旨,山后百姓与本朝人无异,兵赋所出,缓急得用。不若将河南残民贷而不诛,可充此役,且以实山后之地。」上曰:「卿言是也。」又奏:「诸路民户今已疲乏,宜令土居蒙古、回鹘、河西人等,与所在居民,一体应输赋役。」皆施行之。 【神道碑。】
壬辰春,车驾至河南,诏陕、洛、秦、虢等州山林洞穴逃匿之人,若迎军来降,与免杀戮。或谓:「此辈急则来附,缓则复资敌耳。」公奏给旗数百面,悉令散归已降之郡,其活不可胜数。 【神道碑。】
国制,凡敌人拒命,矢石一发,则杀无赦。汴京垂陷,首将速不角??遣人来报,且言此城相抗日久,多杀伤士卒,意欲屠之。公驰入奏曰:「将士暴露凡数十年,所争者土地人民耳。得地无民,将焉用之!」上疑而未决。复奏曰:「凡弓矢、甲仗、金玉等匠,及官民富贵之家,皆聚此城中,杀之则一无所得,是徒劳也。」上始然之,诏除完颜氏一族外,余皆原免。时避兵在汴者,户一百四十七万。 【时避兵在汴者户一百四十七万 按元史卷一四六本传作「时避兵居汴者,得百四十七万人」,似是。下文戊戌年云:「初籍天下户,得一百四万」,则聚汴之户当不可为一百四十七万。】 仍奏选工匠、儒、释、道、医、卜之流,散居河北,官为给赡。其后攻取淮、汉诸城,因为定例。 【神道碑。】
初汴京未下,奏遣使入城,索取孔子五十一代孙袭封,封衍圣公元措, 【索取孔子五十一代孙袭封封衍圣公元措 按明钞本眉批「重封字」。元文类卷五七中书令耶律公神道碑亦只一「封」字。】 令收拾散亡礼乐人等。及取名儒梁陟等数辈,于燕京置编修所、平阳置经籍所,以开文治。 【神道碑。按遗山元公上公书云:夫自汉、唐以来,言良相者,在汉则有萧、曹、丙、魏,在唐则有房、杜、姚、宋,数公者,固有致太平之功,而当时百执事之人,毗助赞益者,不为不多。盖天下大器,非一人之力可举,而国家所成就人材者,亦非一日之事也。必藉学校教育、父兄渊源、师友讲习,三者备而后可。喻如修明堂揔章,必得梗楠豫章之材,预为储畜数十年之间,乃能备一旦之用,非若起寻丈之屋,欂栌椳楔杂出于榆柳槐柏,可以朝求而暮足也。窃见南中大夫士归河朔者,在所有之,圣者之后,如衍圣孔公;耆旧,如冯内翰叔献、梁都运斗南、高户部唐卿、王延州从之;时辈如平阳王状元纲、东明王状元鹗,滨人王贲,临淄人李浩,秦人张徽、杨奂、李庭训,河中李献卿,武安乐夔,固安李天翼,沛县刘汝翼,齐人谢良弼,郑人吕大鹏,山西魏璠,泽人李恒简、李禹翼,燕人张圣俞,太原张纬、李谦、冀致君、张德辉、高鸣,孟津李蔚,真定李冶,相人胡德珪,易州敬铉,云中李微,中山杨果,东平李昶,西华徐世隆,济阳张辅之,燕人曹居一、王铸,浑源刘祁及其弟郁、李仝,平定贾庭扬、杨恕,济南杜仁杰,洺水张仲经,虞乡麻革,东平商挺,渔阳赵着,平阳赵维道,汝南杨鸿,河中张肃,河朔勾龙瀛,东胜程思温及其从弟思忠,凡此诸人,虽其学业操行参差不齐,要之皆天民之秀,有用于世者也。百年以来,教育讲习非不至,而其所成就者无几。丧乱以来,三四十人而止矣。乃今不死于兵,造物者挈而授之,维新之朝岂无意乎!诚以合下之力,使脱奔走之役,而聚养之,它日求百执事之人,随左右而取之,将不能少助合下萧、曹、丙、魏、房、杜、姚、宋之功乎!】
时河南初破,被俘虏者不可胜计,及闻大军北还,逃去者十八九。有诏:「停留逃民及资给饮食者皆死,无问城郭保社,一家犯禁,余并连坐。」由是百姓惶骇,虽父子兄弟,一经俘虏,不敢正视,逃民无所得食,踣死道路者,踵相蹑也。公从容进说曰:「十余年间,存抚百姓,以其有用故也。若胜负未分,虑涉携贰;今敌国已破,去将安往?岂有因一俘囚,罪数百人者乎!」上悟,诏停其禁。 【神道碑。】
金国既亡,唯秦、巩等二十余州连岁不下,公奏:「吾人之得罪逃入金国者,皆萃于此,其所以力战者,盖惧死耳。若许以不杀,不攻而自下矣。」诏下,皆开门出降,朞月之间,山外悉平。 【神道碑。】
甲午,诏括户口,以大臣忽覩虎领之。国初, 【国初 原作「虎初」,据聚珍本及上引元文类改。】 方事进取,所降下者,因以与之,自一社一民,各有所主,不相统属,至是始隶州县。朝臣共欲以丁为户,公独以为不可。皆曰:「我朝及西域诸国,莫不以丁为户,岂可舍大朝之法,而从亡国政耶!」公曰:「自古有中原者,未尝以丁为户。若果行之,可输一年之赋,随即逃散矣。」卒从公议。时诸王大臣及诸将校所得驱口,往往寄留诸郡,几居天下之半,公因奏括户口,皆籍为编民。 【神道碑。】
乙未,朝议以回鹘人征南,汉人征西,以为得计。公极言其不可,曰:「汉地、西域相去数万里,比至敌境,人马疲乏,不堪为用。况水土异宜,必生疾疫。不若各就本土征进,似为两便。」争论十余日,其议遂寝。 【神道碑。】
丙申秋七月,忽覩虎以户口来上,议割裂诸州郡分赐诸王贵族,以为汤沐邑。公曰:「尾大不掉,易以生隙。不如多与金帛,足以为恩。」上曰:「业已许之。」公曰:「若树置官吏,必自朝命,除恒赋外,不令擅自征敛,差可久也。」从之。是岁,始定天下赋税,每二户出丝一斤,以供官用;五户出丝一斤,以与所赐之家。上田每亩税三升半,中田三升,下田二升半;水田亩五升。商税三十分之一。盐每银一两四十斤。已上以为永额,朝臣皆谓太轻,公曰:「将来必有以利进者,则已为重矣。」 【神道碑。】
国初,盗贼充斥,商贾不能行,则下令,凡有失盗去处,周岁不获贼,令本路民户代偿其物,前后积累动以万计。及所在官吏取借回鹘借银,周年则倍之,次年则并息又倍之,谓之羊羔利,积而不已,往往破家散族,至以妻子为质,终不能偿。公请于上,悉以官银代还,凡七万六千定。仍奏定,今后不以岁月近远,子本相侔,更不生息,遂为定制。 【神道碑。】
侍臣脱欢奏选室女,勑中书省发诏行之,公持之不下。上怒,召问其故,公曰:「向所刷室女二十八人,尚在燕京,足备后宫使令。而脱欢传旨,又欲徧行选刷,臣恐重扰百姓,欲覆奏陛下耳。」上良久曰:「可。」遂罢之。又欲于汉地拘刷牝马,公言:「汉地所有,茧丝、五谷耳,非产马之地,若今日行之,后必为例,是徒扰天下也。」乃从其请。 【神道碑。】
丁酉,汰三教僧道,试经通者,给牒受戒,许居寺观,儒人中选者,则复其家。公初言:「僧道中避役者多,合行选试。」至是始行之。 【神道碑。】
时,诸王贵戚皆得自起驿马,而使臣猥多,马悉乏,则豪夺民马乘之,城郭道路骚动。所至则须索百端,供馈稍缓,辄被棰挞,馆人不能堪。公奏给牌札,乃定饮食分例,其弊始革。 【神道碑。】
诸路官府自为符印,僣越无度,公奏并仰中书省依式铸造,由是名器始重。 【 赵衍撰行状。】
戊戌,天下大旱蝗,上问公以御之之术,公曰:「今年租赋,乞权行倚阁。」上曰:「恐国用不足。」公曰:「仓库见在可支十年。」许之。初籍天下户,得一百四万,至是逃亡者十四五,而赋仍旧,天下病之。公奏除逃户三十五万, 【公奏除逃户三十五万 「户」原作「民」,据畿辅丛书本及上引元文类改。】 民赖以安。 【神道碑。】
燕京刘忽笃马者,阴结权贵,以银五十万两扑买天下差发;涉猎发丁者,以银二十五万两扑买天下系官廊房地基、水利、猪鸡;刘庭玉者,以银五万两扑买燕京酒课;又有回鹘以银一百万两扑买天下盐课。 【又有回鹘以银一百万两扑买天下盐课 「万」字原脱,据聚珍本及上引元文类补。】 至有扑买天下河泊、桥梁、渡口者。公曰:「此皆奸人,欺下罔上,为害甚大。」咸奏罢之。尝曰:「兴一利不若除一害,生一事不若减一事。人必以为班超之言盖平平耳,千古之下,自有定论。」 【神道碑。】
公自庚寅年定课税所额,每岁银一万定,及河南既下,户口滋息,增至二万二千定, 【增至二万二千定 「至」字原脱,据上引元文类及元史卷一四六本传补。】 而回鹘奥都剌合蛮扑买课税,增至四万四千定,公曰:「虽取四十四万亦可得,不过严设法禁,阴夺民利耳。民穷为盗,非国之福。」而近侍左右,皆为所啖,上亦颇惑众议,欲令试行之。公反复争论,力不能夺,乃太息曰:「扑买之利既兴,必有蹑迹而篡其后者,民之穷困,将自此始矣!」 【神道碑。】
公正色立朝,不为少屈,欲以身徇天下,每陈国家利病,生民休戚,辞色恳切,上曰:「汝又欲为百姓哭耶!」 【神道碑。】
上素嗜酒,晚年尤甚,公数谏不听,乃持酒糟之金口曰:「此铁为酒所蚀,尚致如此,况人之五脏,有不损耶!」上悦,赐以金帛,仍勑左右日进酒三锺而止。 【神道碑。】
辛丑春二月,上疾笃,脉绝,诸药不能疗,皇后不知所以,召公问之。时奸臣窃政,鬻狱卖官,专令回鹘控治诸国,公对曰:「今朝廷用非其人,天下罪囚必多冤枉,故天变屡见,宜赦天下。」因引宋景公荧惑退舍之事,以为证。后亟欲行之,公对曰:「非君命不可。」顷之,上少苏,后以为奏,上不能言,首肯而已。赦发,脉复生。冬十一月,上勿药已久,公以太一数推之,不宜畋猎,奏之数回,左右皆曰:「若不骑射,何以为乐!」猎五日而崩。 【行状及汲郡王公文集云:太宗仁厚有余,言辞极寡,服御俭素,不尚华饰。委任大臣,略无疑贰。性颇乐饮。及御下听政,不易常度。当时政归台合,朝野欢娱,前后十年,号称无事。】
壬寅春,后以储嗣问公,公曰:「此非外姓臣所敢知,自有太宗遗诏在,遵而行之,社稷幸甚。」 【墓志。】
奥鲁剌合蛮方以货取朝政,执政者亦皆阿附,唯惮公沮其事,则以银五万两赂公,公不受,事有不便于民者,辄中止之。时后已称制,则以御宝空纸付奥都剌合蛮,令从意书填,公奏曰:「天下,先帝之天下,典章号令,自先帝出。必欲如此,臣不敢奉诏。」寻复有旨,奥都剌合蛮奏准事理,令史若不书填,则断其手。公曰:「军国之事,先帝悉委老臣,令史何与焉!事若合理,自是遵行;若不合理,死且不避,况断手乎!」后以公先朝勋旧,曲敬惮焉。 【神道碑。】
公天资英迈,迥出人表,虽案牍满前,左酬右答,咸适其当。平居不妄言笑,及一被接纳,则和气温温,令人不能忘。素不嗜酒,间与宾僚宴集,终日端坐。平生不治生产,及其薨也,人有谮之者曰:「公为相二十年,天下贡奉皆入私门。」后使卫士视之,库藏惟名琴数十张,古今书画、金石遗文数千卷而已。笃于好学,不舍昼夜。尝诫其诸子曰:「公务虽多,昼则属官,夜则属私,亦可学也。」 【神道碑。 又陵川郝公文集云:当太宗临御之时,耶律楚材为相,定税赋,榷宣课,分郡县,籍户口,理狱讼,别军民,设科举,推恩肆赦,方有志于天下。而一二不逞之人,投隙抵罅,相与排摈,百计攻讦,乘宫围违豫之际,恣为矫诬,卒使楚材愤悒以死。】
国家承大乱之后,天纲绝,人理灭,所谓更造夫妇,肇有父子者,信有之矣。加以南北之政,每每相戾,其出入用事者,又皆诸国之人,言语之不通,趣向之不同,当是之时,而公以一书生,孤立于庙堂之上,而欲行其所学,戛戛乎其难哉。幸赖明天子在上,谏行言听,故奋袂直前,力行而不顾。然而其见于设施者,十不能二三,而天下之人,固已均受其赐矣。若此时非公,则人之类又不知其何如耳。 【神道碑。】
○中书杨忠肃公(惟中)
中书杨忠肃公
卷五之二
公名惟中,字彦诚,弘州人。国初,奉使西域。岁乙未,用兵汉上,领军前行中书省。癸卯,拜中书令。壬子,出为河南经略使,迁陕右四川宣抚使。己未,王师伐宋,拜江淮宣抚使。是岁薨,年五十五。
金末,公以孤童子事太宗,自知读书,有胆略,太宗器之。弱冠,衔命使西域三十余国,宣畅威灵,敷布条要,俾皆籍户属吏,数年而归,乃有大用意。 【郝文忠公撰神道碑。】
廓出太子伐宋,命公于军前行中书省,克宋枣阳、光化等军,光、隋、郢、复等州,及襄阳、德安府,得名士数十人。收集伊、洛诸书载送燕都,立周子祠,建太极书院,俾师儒赵复等讲授,公遂知性理学,慨然欲以道济天下。 【神道碑。 又周子祠堂记云:初周子祠祀之礼,盛于江左而未至于河朔,公领中书,始嗜其学,乃建太极书院于燕都,立周子祠,以二程、张、杨、游、朱六子配食,岁时释奠。又刻太极图、通书、西铭于祠壁,请云梦赵复为师儒,右北平王粹佐之,选俊秀之有识度者为道学生。】 耶律楚材罢,遂以公为中书令。太宗崩,太后称制,公以一相负任天下。 【神道碑。】
定宗即位,平阳道断事官斜彻横恣不法,诏公宣慰,公按诛之。出一府绳擉,莫不健其决。 【神道碑。】
金亡,恒山公武仙溃于邓州,其余党散入太原、真定间,据大明川,用金开兴年号,众至数万,出没劫掠数千里,诏会诸道兵讨之,不克。公仗节开谕,降其渠帅,其党悉平。 【神道碑。】
宪宗即位,上以太弟镇金莲川,开府承制封拜,奏公为河南道经略使。初灭金,以监河桥万户刘福为河南道总管,尽有金源故地。福贪鄙残酷,害虐遗民二十余年。公至,召福听约束,福称疾不至。公命设大梃于坐,复召之,使谓福曰:「尔不奉诏,吾以军法行事。」福以数千人拥卫见公,公即握大梃击踣之,数日福死。百姓鼓舞称快,河南大治。 【神道碑。】
迁陕右四川宣抚使,以诸军帅横侈病民,郭千户者尤甚,杀人之夫而夺其妻,其子告公,馘之以徇,关中肃然。公语人曰:「吾非好杀,国家纲纪不立,致此辈贼虐良民,无所控告。不去不仁,何以为仁乎!」 【神道碑。】
岁己未,上总统东师,奏公为江淮京湖南北等路宣抚使,俾建行台,以先启行,宣布恩信,蒙古、汉军诸帅并听节制。师还,薨于蔡州。公出入柄用者三十年,天下畏其勇而怀其仁。 【神道碑。】
皇朝诞膺天命,奄奠区夏,经略海外,既一再传,始究内治。用公为相,与天下休息。公乃恢张规模,维系纲纪,诛鉏凶渠,爱养黎献,整领衣冠,收藏典籍,斯民得以迓续遗命,吾道赖以不亡,天下复见中国之治,繄公力焉。 【神道碑。】
●国朝名臣事略卷第六
总帅汪义武王(世显)
万户严武惠公(实)
万户张忠武王(柔)
元帅张献武王(弘范)
○总帅汪义武王(世显)
总帅汪义武王
卷六之一
王名世显,字仲明,巩昌人。金季以战功擢千夫长,累迁巩昌府便宜总帅。金亡踰年,始属国朝,职仍旧。寻赐金符,伐蜀有功。癸卯岁卒,年四十九。
公系出汪骨族,贞佑二年,西北臲卼,阶战功起家为千夫长,八转领同知平凉府事。正大四年,领陇州防御使,进征行从宜,分治陕西西路行六部郎中。西南调度窘迫,公发家赀,率豪右助边,邻郡效之,军饷以之不绝。六年,以巩州冲要之地,升巩昌府,改兼治中,转同知,兼参议帅府机务。是时,所在残灭,饥疫荐臻,公与便宜总帅完颜仲德,拥将士吏民出保石门。九年,仲德勤王东下,公拜便宜总帅,制旨大约属以社稷为念,公感泣自奋。至于粮械,莫不精赡。明年,京城变,郡县风靡,公独为之坚守。越三年,犹按堵如故,而外攻不弛,谓其众曰:「宗祀已矣,吾何爱一死!千万人之命悬于吾手,平居享高爵厚禄,死其分也,余者奚罪。与其自经于沟渎,姑徇一时之节,孰若屈己纾斯人之祸。」会顿兵城下,率僚佐耆老,持牛羊酒币迎谒焉。曰:「吾征讨有年,所至皆下,汝独尔耳,何也?」对曰:「有君在上,卖国市恩之人,谅所不取。」王大说,勑其下丝发无所犯。盖乙未冬十月四日也。旦诣行帐,宠之以章服,职仍故。即日南征,鸠士马截嘉陵,蹴大安,未几觊旋,迭承奖赉。 【杨文宪公撰神道碑。 又蜀郡虞公文集云;国家龙兴朔漠,威行万方,金源日蹙,吏士守者,或降或死且尽,不能成军。山东、西之间豪杰并起,据保城壁,大抵非金署置之旧。巩昌汪氏据高制远,统郡县数十,胜兵数万,号曰便宜都总帅,栅石门为金守者三世, 【栅石门为金守者三世 「世」原作「出」,清钞本作「世」,与元文类卷三五汪氏勋德录序合,今据改。】 及我兵攻巩昌,则金亡已三岁矣。汪氏犹为金发丧,登陴哭三日。因皇子阔端以自归,太宗察其诚,仍以便宜都总帅镇故地,取蜀之役,资粮甲兵之赋,终始毕给,功多之纪,它将鲜俪焉。此讳世显者所以封陇右王也。王有子七人,孙十又九人,多居将相官,封公者九人。传五世,兄弟子孙百八十余人,总军巩昌者既世其职,余多大官。】
丙申,备前锋进次大安南,田、杨诸蛮结阵来援,公麾轻骑五百挠之,众乱,首尾不相藉,溃走。日暮,南将曹将军潜兵作掎角计,公单骑往突之, 【公单骑往突之 「往」原作「马」,明钞本校改作「往」,清钞本、聚珍本、畿辅本均作「往」,与明宋廷左辑杨奂还山遗稿卷上总帅汪义武王世显神道碑合,今据改。】 格杀数十辈。黎明,军合,殪其主将。王嘉叹之,赐名马、佩刀。公退语所亲曰:「吾已撤蜀之藩篱,行寝其堂奥矣。」 【神道碑。】
丁酉春,夜入武信城,灯市帖然,出其不意,全获府库,遂蹂资、普。 【神道碑。】
戊戌,军葭萌之南,都统青涧刘阻山为栅,公选数百骑夺栅而入,多所俘杀,得其辎械。乘胜赴资州,壁山间识公旗帜,骇怖奔逸,钞嘉定、峨眉以归。 【神道碑。】
己亥秋,俾隶塔海公节制。道险霖雨阻潦,攀木缘磴,彻开州。闻蜀军列万州南岸,公伺夜伏兵上流,舟北岸以疑之,既而由上流皷革舟而下,袭破之。追奔逐北,直抵夔峡,公返而搏之, 【公返而搏之 「搏」上引还山遗稿作「揉」,似是。】 几无噍类。踄巫山,与援军还,复剿三千余级。比春,分兵掖江引还。及涪州,修浮梁,信宿而办,以济南道之师。环攻崇庆,守者开门延敌,他将莫能支,公提戈首出,人服其胆勇,蕲并力以拔其城。天大暑,乃罢。秋觐,帝数其功,赐金符,公拜谢曰 【公拜谢曰 「拜」下原衍「曰」字,据清钞本及上引还山遗稿删。】 :「实陛下威德所致,臣何预焉。」上乐其知体,首肯者再四。 【神道碑。】
辛丑,蜀帅陈隆之自称百万众,驰书索战。十月五日,公略地成都,薄城而阵, 【薄城而阵 「薄」原作「傅」,据上引还山遗稿及元史卷一五五本传改。】 彼屡战屡却,坚壁不出,公晓以祸福。十二日夜,田显缒城效欵,觉之,公曰:「事急矣!」叱梯城入救,军民从显而出者七十余口,获陈隆之斩之。五日,公领精锐五百,捣汉州,州兵三千出战,城闭尽陷。三日,军毕集;又三日,克之。露布以闻,王击节咨赏,仍赐田显符印。 【仍赐田显符印 「符印」,北图藏元刻本、清影元钞本、清钞本及上引还山遗稿均作「钱物」,明钞本原脱此二字,边补作「钱物」。】 【神道碑。】
癸卯春,公且疾,忽被召,即戒首途。既见,锡虎符,擢便宜总帅,手札付秦、巩、定西、金、兰、洮、会、环、陇、庆阳、平凉、德顺、镇戎、原、阶、成、岷、迭、西和等二十余州,事无巨细,惟公裁决。以忧深责重,疾再作,竟不起。 【神道碑。】
公器局宏远,资仁孝。奉养太夫人,斯须靡忘,征南得旨酒,不远数千里载归,以备滫瀡。处丧不御酒肉,劬劳之日,必致斋荐祭。喜儒术,闻介然之善,应接无少倦罢,羁人寒士至,解衣推食,生馆死殡,各得其所。还自蜀,辇书数千百卷,而图画半之。士卒必与同甘苦,如父兄之于子弟,然临阵整肃,无敢干者。悯新民未辑,刑清役寡,纵所不免,犹度力缓期,不至急暴,上下相安,不闻告讦。或有牵连,议从宽释,同属异主者,多尽力购聚之。每事先立规程,而后处之。以及讼庭驿舍,则静若隆平时。休沐对客,命觞雅歌投壶而已。燕居逸游,若不胜衣,遇敌先登,刈旗斩将,勇压三军,虽古名将无以加矣。 【神道碑。】
○万户严武惠公(实)
万户严武惠公
卷六之二
公名实,字武叔,泰安长清人。金季据东土,岁庚辰,籍所部州民来归,太师、国王承制授金紫光禄大夫、行尚书省事。甲午,朝于和林,授东平行军万户。庚子薨,年五十九。
公幼警悟,略知读书。及长,志节豪宕,不治生产,为人美仪观,喜交结,好施与,落魄里社间。屡以事被系,侠少辈爱慕之,多为出死力,以故得脱去。 【遗山元公撰神道碑。】
癸酉秋,国兵破中夏,已而北归,东平行台调民为兵,以公为众所伏,署百夫长。明年春,泰安张汝楫据灵岩,遣别将攻长清,公破走之,以功授长清尉,戊寅六月,摄长清令。八月,宋人取益都,乘胜而西,行台檄公备刍粮,为守御计。公出督租,比还而长清陷,寻以兵复之。有谮于行台者,谓公与宋有谋,行台疑公,以兵围之,公挈老幼壁青崖,依益都主将以避之。宋因以公为济南治中,分兵四出,所至无不下,于是太行之东,皆公所节制矣。 【神道碑。】
庚辰三月,河南军攻彰德,守将单仲力不支,数求公救,公请于主将,主将逗留不行,公独以兵赴之,比至而仲被擒。公知宋不足恃,七月,谒先太师、国王于军门,挈所部彰德、大名、磁、洺、恩、博、滑、浚等州户三十万以献,太师承制拜公金紫光禄大夫、行尚书省事。其年,进攻曹、濮、单三州,皆下之。 【神道碑。】
偏将李信留镇青崖,尝有罪惧诛,乘公出征叛降于宋,公兄及夫人杜氏皆遇害。辛巳,公以兵复青崖,擒信,诛之。进攻东平,守将和立刚弃城走,公入居之。 【神道碑。】
壬午,宋将彭义斌说青崖晁海叛,公之家人复被略去,义斌军西下,郡县多为所胁。乙酉四月,遂围东平。公间遣人会大将孛里海军,军久不至,城中食且尽,乃与义斌连和,义斌亦欲藉公取河朔,而后图之,请以兄事公。时麾下众尚数千,义斌不之夺,而青崖所掠则留不遣。七月,义斌下真定,道西山与孛里海等军相望,分公以帐下兵,阳助而阴伺之。公知势已迫,即速趣孛里海军而与之合, 【即速趣孛里海军而与之合 「速」原作「连」,据畿辅本改。「速趣」元史卷一四八本传作「急赴」。】 战始交,宋兵崩溃,乃擒义斌。不旬月,先所失部分尽复之。是冬,郡王带孙取彰德;明年,取濮、东平;又明年,太师攻益都,凡公之功,所在皆为诸道之冠。 【神道碑。】
庚寅四月,朝于牛心之帐殿,天子赐之坐,宴享终日,锡公虎符,宠以不名,又数数目公,顾谓侍臣言:「若严公者,真福人矣。」 【神道碑。】
甲午,朝于和林城,授东平路行军万户,偏裨赐金符者八人。初,公之所统有全魏十分、齐之三、鲁之九,及是,画境之制行,公之地,于魏则别为大名,又别为彰德,齐与鲁则复以德、兖、济、单归于我。 【神道碑。】
丁酉九月,诏命公毋出征伐。当是时,公以百城长东诸侯者十五年矣。始于披荆棘,扞豺虎,敝衣粝食,暴露风日,挈沟壑转徙之民,而置之袵席之上,以劝耕稼,以丰委积。公帑所积,尽于交聘燕享祭祀宾客之奉,而未尝私贮之。辟置俊良,汰逐贪墨,颐指所及,竭蹷奉命,不三四年,由武城而南,新泰而西,行于野则知其为乐岁,出于涂则知其为善俗,观于政则知其为太平官府,而公之心力亦已尽矣。上亦雅知公不便鞭马,念其功而悯其劳,优恤如此。 【神道碑。】
公病风痹久,人有劝迎良医者,笑曰:「人岂不死耶?得无疾痛以没足矣。」 【神道碑。】
公既握兵柄,颛生杀,时年已长,经涉世故,乃更折节自厉,间亦延致儒士,道古今成败,至前人良法美意,所以仁民爱物者,辄欣然慕之。故虽起行伍间,严厉不可犯,至于仁心为质者,亦要其终而后见也。 【神道碑。】
初,彰德既下,又破水栅,郡王怒其反复,驱老幼数万欲屠之。公曰:「此国家旧民,吾兵力不能及,为所胁从,果何罪耶?」王从公言,释不诛。继破濮州,复欲屠之,公言:「百姓未尝敌我,岂可与兵人并戮之。不若留农种,以给刍秣。」濮人免者又数万。其后于曹、于定陶、于楚丘、于上党,盖未有不然者。大兵由武休出襄、邓,公时在徐、邳间,以为河南破,屠戮必多,乃载金缯往赎之,且约束诸将,毋敢妄杀,有所卤获,必使之骨肉完保。灵壁一县,当废者五万人,公悉救之。兵人既素服公言,重为资币所诱,故皆全济。中有求还乡里者,悉纵遣之。是冬,大饥,生口北渡者多饿死,又藏亡法严,犯者保社皆坐,逋亡累累,无所于托,僵尸蔽野。公命作糜粥,盛置道旁,人得恣食之,所活者不知几何人矣。 【神道碑。】
初,公之部曲有亡归益都者数十人,益都破,皆获之,人以为必杀,公一切不问。王义深,义斌之别将,闻义斌败,将奔河南,凡公族属之在东平者,皆为所害,河南破,公获义深妻子,厚为赒恤之,送还乡里,终不以旧事为嫌。其能人之所难能又如此。 【神道碑。】
东州既为乐土,四外之人托公以为命者,相踵也。公为之合散亡,业单贫,举丧葬,助婚嫁,多求而不靳,屡至而不厌,肉骨之赐,盖有不胜书者。故闻公之讣,远近悲悼,野哭巷祭,旬月不能罢。古所谓爱如父母,敬如神明者,于公见之。 【神道碑。】
帝王之兴,天将举全所覆者而畀之,时则有魁伟宏杰之士,为之倡大义,建大事,一六合之同异,定羣心之去就。初贞佑南渡,豪杰乘乱而起,四方之人无所归命,公据上流,握劲兵,威望之着,隐若敌国,人心之所以为楚为汉者,皆倚之以为重。至是,晓然知天命所在,莫敢有异志。国家亦藉之,以成包举之势,非天使之倡大义,建大事,以应兴王之迹,其能若是乎! 【神道碑。】
○万户张忠武王(柔)
万户张忠武王
卷六之三
王名柔,字德刚,易州定兴人。金季累迁中都留守、行元帅府事。国兵至,被执,授河北东西等路都元帅。金亡,入觐,遂迁万户,将兵伐宋。中统三年,以年老乞致仕,封安肃公。至元三年,城大都,起判行工部事,进封蔡国公。五年,薨,年七十九。
公少倜傥不羁,读书略通大意,工骑射,尚气节,喜游侠。金贞佑间,河朔扰攘,土寇蜂起,公聚族党数千家,壁西山东流埚,选壮士,团结队伍以自卫,远近惮之,莫敢犯。以功授定兴令,累迁清州防御使。中都路经略使苗道润表其材,加昭勇大将军,遥领永定军节度使,权元帅右都监,行元帅府事。兴定初,道润为其副贾瑀所害,瑀不自安,遣使者以好辞告公曰:「吾得除道润,以君正直不以兵力党恶人故也。」公怒叱使者还白瑀曰:「汝贼吾所事,不即送死,乃敢以此言相戏耶!」遂檄召道润部曲,会易水之军市川,告以复雠之意,众因罗拜,推公为长。事闻,迁中京留守,兼知大兴府事,时戊寅夏五月也,公年二十有九。 【王文忠公撰神道碑。 又陵川文集云:初,中都经略使苗道润,与其副贾瑀有隙,一日,从数骑出,瑀伏甲射之,颠于道左,从者骇散。有何伯祥者,独下掖之,道润懑绝,不能乘。伏发前突,伯祥奋枪大呼,杀数人,贼乃遯去。遂取道润所佩金虎符以出令,疾足间道闻诸朝。乃命易水公靖安民代道润,伯祥因事之。是岁兴定元年也。明年,靖公卒,伯祥以符节归公。】
方会兵攻瑀,而国朝大军出紫荆关,遂率所部战于狼牙岭,马跌被执,见主帅立而不跪,左右强之。公叱曰:「彼帅也,吾亦帅也,大丈夫死即死,终不偷生为它人屈!」帅壮而释之。其散卒稍稍来集,主帅恐公为变,质二亲于燕,公叹曰:「吾受国厚恩,不意猖獗至此。顾忠孝不两立,姑为二亲屈。」遂委质焉。未几,复旧职,建斾而南,下雄、易、安、保诸州。然犹不忘道润之冤,必欲诛瑀,而瑀据孔山台,拒命自若,遂攻之。台无井泉,汲山下,公先断其汲道,瑀乃降。公缚瑀,剖心以祭道润,时人义之。 【王文康公撰墓志。】
戊寅冬,徙治满城。城小而缺,真定帅武仙会真定、深、冀兵数万来攻, 【会真定深冀兵数万来攻 「真定」原作「镇定」,据金史卷二五地理志、元史卷八五地理志改。下同。】 适令军出,帐下才数百人,公以老弱妇女乘城,帅壮士突出敌后,毁其攻具。且策其师老而怠,从数骑策马挟槊大呼入围,敌皆披靡。复使缘山张旗帜,声言救至,曳柴扬尘鼓噪以进。敌大溃,追击,遗尸数十里。乘胜攻完州,下之。 【州倅甄全慷慨就戮,公义而释之,升为守。】 祁阳、曲阳等帅皆来降,遂围中山。仙遣其将葛铁枪来救,战于新乐,飞矢中公颔,落其二齿,公拔矢以战,大破之,斩首数千级。仙犹畜憾,遣藁城令刘成将兵来侵,公生获成而复纵之。 【墓志。】
己卯秋八月,南掠地至皷城,单骑入城,谕以祸福,鼓遂降。进攻深泽、宁晋诸县,皆下之。由是深、冀以北、真定以东三十余城,莫不听命,缘山反侧鹿儿、和和、野狸、狼山诸砦,相继望风纳款。公之威名震河朔矣。 【墓志。】
初,公在乡里,闻贾瑀以军三千掠其境,当馈而起,潜入行间,伺其行及半,奋踊大呼,多所杀伤,众疑其有伏,委仗而遁。信安张甫亦尝以数千人围之,时全军悉出,所留无几,公三分之,更番接战。甫与公相闻而不识也,因问:「张君安在?」公绐应曰:「适出且还,我曹卒隶耳。」甫惧乃退。保定王子昌阻水为固,它将莫敢近,公冒险径渡,出其不意,生擒之以归。其勇略类如此。 【滹南王公撰勋德碑。】
邻境帅仆散张哥者,素与公不相能,既而为麾下所杀,公闻之曰:「彼虽有过,然长上也。奈何擅杀之!」卒穷其主名,斩首以徇。 【神道碑。】
丁亥春,以满城地隘不能容众,乃移镇于保。保当南北之冲,乱后荒空者十余年。公乃刬荆榛,立市井,通商贩,招流亡,不数年,官府第舍奂然一新。向者,井泉咸卤,不可饮食,遂引鸡距、一亩二泉,凿城门而入,疏为长河,以流秽浊。楼观相望,陂池映带,若图画然,遂为燕南一大都会。 【墓志。】
初,州之庙学在保塞故堙之北,及公开府,则夹两阛阓,嚣然坌哄,殆非清庙居神之所。遂于东南得爽垲地,谋迁神居,鸠工赋役,殿庑一新,讲肄之舍,庖藏之所,以次具举,高广其旧几于倍蓰。又为奎文楼于南,凿璧水于西。岁戊午春,告成,迎神于庙,释奠以落之。 【陵川文集。】
壬辰,天兵渡河。明年,汴降,诸将争取金缯,公独入史馆,收金实录、秘府图书,仍访求乡曲耆旧、望族十余家,若高户部夔,李都运特立,赵礼部三子贽、克刚、克基,杨翰林子恕、壻贾庭扬,护送北归。其薄汴梁,蹙归德,陷汝南,攻徐、邳,公莫不身先士卒,横槊转鬪,大小数十战,未尝败衄。 【墓志。 又遗山元公撰勋德第二碑云:京城之役,守者屡出接战,我军不能前,公跃马横戈而出,大呼诸帅,即驰入阵中,呼声所及,无不披靡。汝南之役,金兵阵于南门外,决死战,宋兵瞻望不进。公率步卒二十余,涉水入阵,莫有当其锋者。徐州之役,攻久不下,宋人出战,公率死士五十人逆击之,敌退走,明日急攻,城随陷,论功第一。邳州之役,诸军筑垒,环其外,城中危迫,溃围而出,望见公旗帜,即犯别帅军,公率兵救之,又犯一军,公复救之,敌竟败,而诸军赖之以全。】
甲午,入觐,上劳之,历数战勋曰:「某军之胜,汝之功也;某州之拔,又汝之功也。」如亲见之,乃论功行赏,升万户,易金虎符。公于江、淮遇战,辄颖脱深入,斩将刈旗,折馘执俘而出。 【墓志。 又勋德碑云:枣阳之役,公夺外城据之,城中人启南门出,诸军为木栅御之,公绕出其后,敌大溃。曹武之役,公出其不意,度九里关,宋兵觉,由西山翼而下,我军方休,猝为所围,公单骑突围而出,遂屯曹武北长封岭,缘山保聚皆攻下之,斩宋统制官十三人。黄州之役,州西有大湖,与江通流,公攻下之,得战舰万艘,顺流而下,循江接战十日,乃至城下,宋水陆并进,我军合攻之,不战而溃,州东门御备甚坚,公率死士,奋戈而入,守者请和,乃班师。滁州之役,公率锐卒先登,城遂拔。】
己亥,诏公以本官节制河南路兵马。初,乙未、丙申间,诸道所统,仍金之旧,保居燕、赵之交,分隶无几。辛丑,特诏还之,升州为府,锡名曰顺天,别作一道,赐御衣数袭、尚厩马百、所乘大宛名马二。 【墓志。】
大河自汴已失堤障,南放分流为三,杞为中潬,南接涡、涣,东连淮、海,浩瀚无际。宋人恃舟楫之利,驻亳、泗, 【驻亳泗 「亳」原作「毫」,据清钞本、畿辅本及元史卷一四七本传改。】 犯汴、洛,以窥河南。大帅察罕以公威名素为敌人所畏,奏公揔诸军镇杞。公乃相地形以杀水势,筑为连城,分戍战士,结浮梁以通往来,远斥候以防冲突。津要既固,奸谋坐折,濒河居民始得耕稼矣。久之,移镇亳社。亳去杞又五百里,四面皆黄流,非舟楫莫能至。公至之日,葺民居,建府第,城壁悉甃以甓,又为桥梁,以通归德,人民坌集,商旅舟车往来,如承平时。宋人睨视莫敢犯。 【墓志。】己未,扈从渡江。十一月,奉旨总领蒙古、汉军城白鹿矶。公别遣将掠地千里,南至潭州。庚申二月,还自江上。 【墓志。】
公气貌雄毅,御军严整,号令所及,将士凛然,恩信素厚,赏罚分明,旌麾所指,士争前死,敌莫敢反顾。故所向有功,前无坚阵。 【神道碑。】
公将南渡也,语于众曰:「吾战争二十年,杀人多矣,宁无冤滥?自今非对垒不复杀。」卒如其言。遇他将俘囚将被戮者,亦曲为劝谕而活之。降人亲属散落他所,则百方购求,必得而后已,或求于我,亦未尝不与也。 【勋德碑。】
军兴以来,贫人或有所假贷,势家出子钱要利,如羊生羔,岁辄倍之,往往卖田宅、鬻妻子不能偿。公与真定史侯奏乞民间子钱,至倍而止,不得展转滋胤,朝廷从之 【神道碑。】
公性喜宾客,每闲暇,辄引士大夫与之谈论,终日不倦。岁时赡给,或随其器能任使之。 【神道碑。】
公尝以家人数千口,出为齐民。高阳公张甫、元帅牛显之徒,皆尝与公为敌,既殁,其妻子流离不能自存,公皆厚加收恤。其周急济困之义,皆毅然为之。 【墓志。】
○元帅张献武王(弘范)
元帅张献武王
卷六之四
王名弘范,字仲畴,万户忠武王第九子。初,代其兄摄顺天府事。中统三年,授行军总管,从征李璮。至元改元,授顺天路总管。移守大名。六年,兵围襄阳,授益都行军万户。改亳州万户。宋亡,拜江东道宣慰使。请逐益、卫两王,遂拜蒙古、汉军都元帅。十六年冬,岭海平,入觐。十七年,卒,年四十三。
王年二十余,其兄顺天府总管弘略上计行朝,留摄其府事,吏民服其明决。时内附甫定,蒙古军所过辄为暴,王曰:「国朝自有法制,我奉行之。」执暴者决以杖,入其境无敢犯者。顺天者故保州,以忠武故升府,名后有所避,又改今名曰保定云。 【蜀部虞公撰庙堂碑。】
中统三年,李璮叛济南,亲王哈必赤、丞相史天泽帅诸军讨之,以王为行军总管,且行,请毡帐于忠武,忠武曰:「汝欲即安耶?」不与。乃命之曰:「璮违天必败,汝勉之。虽然,璮剧贼也,围城勿避险地,险则己无懈心,兵必致死。主者虑其险,苟有来犯,必赴救,可以立功。汝必勉之。」 【汝必勉之 「必」道园学古录卷一四淮阳献武王庙堂之碑作「则」。】 及围城,王军城西,璮出军突诸将,独不向王军,王曰:「吾固受教矣。我易受攻而彼不至,谓我弗悟也。」乃筑长垒,内伏甲而外为壕,开东门以待。夜浚其壕加广,璮不知也。明日,果拥飞桥来攻,桥不足踰壕,军陷,其得陵壕者,突入垒门,遇伏皆死,降两贼将。璮詟遂败死。论功王最多。忠武闻之曰:「真吾子也。」或言于朝曰:「璮所以得为乱者,尽专兵民之权故也。」以此间诸侯,诸侯果不自安,遂罢其子弟之在官者,王亦例解总管。 【庙堂碑。】
至元二年,移守大名。未上,微服行民间,察其所患苦,见仓吏收民租,视所当输倍蓰,怨言载道。明日视事,首取而治之,民大悦。是岁,大水,庐舍且尽,租税无从出,王辄免之,计相以专擅罪王,王请入见,奏曰:「臣以为朝廷储小仓,不若储之大仓,非擅免也。」上曰:「何说也?」王曰:「岁以水不收,而必责之民,府仓虽实,而民死亡尽,明年租将安出?活其民,使均足于家,岁取有恒,非陛下府库乎!此所谓大仓也。」上曰:「知体,其勿问。」 【庙堂碑。】
六年,大括诸道兵,益围宋襄阳。益都兵,璮所教也,号勇悍难制,度诸帅无足统之者,乃以王为益都淄莱等路行军万户。丞相伯颜命王军鹿门,断粮道,绝郢、复之援。主者曰:「鹿门有张九,汉水以东无虑矣。」于是,王言于丞相曰:「今规取襄阳,周于围而缓于攻者,计待其自毙乎?然而夏贵乘江涨送衣粮入城,我无御之者。而江陵、归、峡行旅休卒,道出襄阳南者相继也,宁有自毙之时乎!若筑万山以断其西,立栅灌子滩以绝其东,则庶几毙之之道也。」奏用其言,因移王军万山,令严恒无懈意。一日,出东门与诸将较射,大出敌兵猝薄城,诸将曰:「彼众我寡,请婴城自守。」王曰:「嘻,我与诸军在此何事,敌至将不战耶?敢言退者死!」即被甲上马横戈立,遣偏将李庭当其前,他将将六百人攻其后,亲率二百骑为长阵敌之,步阵间陈而待。王下令曰:「闻鼓皆进击,未皷勿动。」敌麾众入阵,我不为动,至再且却,王曰:「彼再进再却,气衰矣!」鼓之,前后奋击,宋师大败,得奔还者无几。 【庙堂碑。】
八年,筑一字城,进逼襄阳。破樊城外郛。九年,命攻樊城,流矢中王肘,王束创见主帅曰:「襄在江南,樊在江北,我陆攻樊,则襄出舟师来救,终不可取。若截江道,断救兵,水陆夹攻之,则樊必破,而襄亦下矣。」从之。明日,复出率锐卒先登,遂拔樊。襄阳降,以宋将吕文焕入觐。上嘉之,有锦衣、白金、宝鞍之赐,将校行赏有差。 【庙堂碑。】
十一年,丞相伯颜帅师伐宋,命王率左部诸军循汉江,东略郢而南。十二月,攻武矶堡,取之。大兵渡江,王为先驱。宋相贾似道以其师军芜湖,其帅孙虎臣军丁家洲。王转战而前, 【王转战而前 「王」字原脱,据上引道园学古录补。又,宋相贾似道军芜湖以下事在至元十二年,下文之「十二年」当移置「宋相」前。】 大兵继之,贾似道师溃。王前行宣布威德,所过降下,师次建康。上遣使谕丞相毋轻敌贪进,其少驻以待。王进说曰:「圣恩待士卒诚厚,今敌已夺气,亡在旦夕,过自迂缓, 【过自迂缓 「缓」原作「绝」,据聚珍本及上引道园学古录改。】 资敌得为计,非策也。将军治阃外,急缓之宜难制以渝度,乘破竹之势,取之无遗策矣。」丞相然之,即日自驰驿至上前,面论形势,得旨进师。 【庙堂碑。】
十二年,师次瓜洲,分兵立栅,夺其要害守之。扬州都统姜才者,宋之名将也,所统士有部落种人,自为一军,劲悍善战,至是以二万人出扬子桥,都元帅阿朮与王当之,两军夹水而陈。王以十三骑绝渡冲之,阵坚不动,王引却以诱之,其骁将本回纥人,铠仗甚异,跃马出众,奋大刀直前趣王,王还辔反迎刺之,应手顿殪马下,立阵者同口驩叫,震动天地。而敌人亦不觉失声,遂溃走,追杀转至城南门,斩首万余级,其自相蹂践与陷壕水溺死几尽,比得入城十无一矣。王素善槊,此战众尤服其奇隽焉。于是宋将张世杰、孙虎臣悉其国力,率水军阵于焦山南北,将致死于我。我师合击之,兵交,王之一军横冲其旁,宋师大败。宋自是不复能军矣。追奔于圌山之东,王夺其战舰八十,俘馘以千数。上功,改亳州万户,赐名拔突云。 【庙堂碑。】
是年冬,丞相伯颜次临安之长安镇,中书左丞董公文炳左出京口,由海道会之,王亦将兵而左,师次宋郊。丞相遣使约降宋主,宋主幼,其大臣难于削号称臣,请以伯侄为礼,往返未决。王将命入城,数其柄臣之罪而诘之,遂屈服,竟取降表来上。 【庙堂碑。】
宋亡,其主既归朝,而十三年浙东又叛,王力疾讨之。师次台州,遣人持书往谕,守将杀使焚书,我师怒拔之。众请屠城,王不许,诛其首祸者而已,台民至于今感之。 【庙堂碑。】
十四年,拜江东宣慰使。其民新脱锋镝,王抚安之,期月境内称治。 【庙堂碑。】
十五年,王入觐,请于上曰:「宋主既降,而其将张世杰奉其庶兄益王昰与弟广王昺南奔,既立昰于闽而卒,又立昺于海上,宜致讨焉。」乃拜蒙古、汉军都元帅以行,陛辞奏曰:「国朝之制,无汉人典蒙古军者。臣汉人,恐乖节度,猝难成功。愿得亲信蒙古大臣与俱。」上曰:「尔忆而父与察罕之事乎?其破安丰也,汝父欲留兵守之,察罕不肯,师既南,而城复为宋有,进退几失据,汝父至不胜其悔恨也。由委任不专,今岂可使汝复有汝父之悔乎。尚能以汝父宣力国家之心为心,则予汝嘉。今付汝大事,勖之哉!」面赐锦衣、玉带,又辞曰:「遗爝未息,延命海渚,奉词远征,无所事于衣带也。苟以剑甲为赐,则臣也得以仗国威灵,率不听命者,则臣得其职矣。」上壮之,出尚方宝剑、名甲,听自择其善者。既拜赐,又谕之曰:「剑,汝副也,有不用命者,以此处之。」且行,荐李恒为己贰,从之。至扬州,选将校,发水陆之师二万,分道南征。以弟弘正为先锋,戒之曰:「汝以骁勇见选,非私汝也。军法重,我不敢以私挠公。汝慎之。」弘正所向克捷。王进攻三江寨,寨据隘乘高,不可近,乃连兵环之,寨中惧,人持满以待。王下令下马治朝食,若将持久者。持满者疑,不敢动,而它寨不虞也。忽麾军连拔数寨, 【忽麾军连拔数寨 「忽」原作「忿」,清钞本、聚珍本均作「忽」,明钞本校作「忽」,与上引道园学古录合,今据改。】 回捣三江,尽拔之。至漳州,亲攻其东门,命将佐攻南门、西门,敌应之,乃乘虚入其北门,破之。鲍浦寨南濒海,王曰:「陆攻之必走海。」令弘正围以骑,它将攻其南门,又拔之。海濒之郡,若潮若惠皆团结盘互,王威声所至,恩信济之,无不内附。 【庙堂碑。】
十六年正月庚戌,由潮阳港乘舟入海道,至甲子门,获宋斥候将都统刘青、顾凯,乃知广王所在。辛酉,至崖山。而它将自外省调至者,虽隶所部,然侪视不相下,有骄蹇意,几敢违其号令,王以军法斩其最甚者一人,众皆慑服听命。时宋人侨居海中,环列千余艘碇之,建楼橹其上,隐然坚壁也。王引舟师当之,然其地两山东西对立,其北浅,舟胶不可进。我师由山之东转而南入大洋,始得与之薄,又出骑兵断其汲路,烧其宫室,而宋益困蹙无所容矣。世杰有甥韩在王军中,三使招世杰,世杰不从。甲戌,恒自广州至,舟小,更授以二海战船,守北面。二月癸未,我师将战,或请以炮攻之,王曰:「火起则舟散,不如战也。」明日,四分其军,分处其东南北三面,王自将一军相去里许,下令曰:「宋舟西舣崖山,潮至必东遁,急攻之,勿令得去,闻吾乐作乃战,违令者斩。」先麾北面一军乘潮而战,不克,李恒等顺潮退。乐作,宋人以为且宴,少懈,王舟犯其前,南众继之。王命高构战楼于舟尾,以布障之,命军士负盾而伏,令之曰:「闻金声起战,先金而妄动者死。」敌矢傅我舟如猬,伏盾者不动。舟将接,鸣金撤障,弧弩火石交作,顷刻并破七舟,宋师大溃。宋臣以其主广王赴水死,获其符玺印章。张世杰北突吾军而遁,令李恒追至大洋,不及。世杰走未至交趾,风坏舟,与将士尽溺死。于是岭海悉平,宋无遗蘖矣。磨崖山之阳,纪功而还。 【庙堂碑。 又牧庵撰左丞李恒庙碑云:宋幼主出降,其将相陈宜中、张世杰扶益王昰、卫王昺浮海趍福,立益王,元以景炎,闽、广诸州应者十五,郡县豪杰亦争起兵。公出定反地,大破吴浚军十万南丰,浚走如张文虎,复合兵十万,又破之,兜港伏尸三十里。浚走,合其相文天祥瑞金,又大破之。天祥走据汀,别将孔遵穷追,并破赵孟瀯军,复其州而还。天祥复陷汀,行收兵出兴国,又击走之,追四百里,及之空坑,降其众二十万,禽赵时赏以下文武将吏数百人。益王殂,庙以端宗。世杰复立卫王,元以祥兴,移栅海中崖山,近去潮、广治四百里。公进复梅、循、英德与广之清远,走王道夫,击凌震海上,获船三百艘,禽将吏宋迈以下二百人。又破其余军茭塘。江淮省亦遣都元帅张弘范至自漳,与共围崖山。势计穷蹙,度不能国,资政陆秀夫抱卫王蹈海死,获其金玺,其将吏死焚溺者十万余人。翟国秀、凌震皆降,世杰遁去,风坏舟,死海陵港,南海平。】
十月,入朝,赐宴内殿,慰劳良厚。然王以瘴疠疾作矣,上命尚医护视,日以状闻,遣近侍临议用药,曰:「吾有国事待其谋画,必尽伎速愈之。」敕卫士坐其门,曰:「九拔都病甚矣,非必不可不见者,宣诏止之可也。」疾革,沐浴易衣冠,俾左右扶至中庭,面阙再拜,返居室,酌酒作乐,与亲戚宾客为别,遗言毋厚葬。出南征时赐剑与甲,以畀嗣子珪曰:「汝父以是立功,其佩服毋忘。」语竟,端坐而薨。 【庙堂碑。】
王素敏悟,喜读书,过目辄识大义,歌诗尤慷慨。身长七尺,修髯如画。机明气锐,言辨捷出,勇略绝人。轻财下士,拔材于众,己不以为惠。尚气节,敦信义,与人交,久而益敬,刚直自将,不为势位所屈,虽临之以威,而辞气洒落,理辩愈明。初,丞相伯颜至建康,大会诸将,出库金行赏,而王后至,丞相曰:「祖宗之法,凡以军事会集,罪加后,虽贵近材勇,无所贷,尔何敢后?」众错愕。王徐进曰:「临战未尝后,受赏耻居先,何为不可?」丞相为之俛首。其能片言解疑误,类如此。簿录宋内府金帛,行省都事夹谷之奇与焉,既而多所遗失,或因以诬之奇,将就考验。王曰:「之奇名士,行义有素,何可以此议之。」请以本身官爵及家帑保其必不然者,其后诬果明。南征时,宋文丞相天祥之军在潮之五坡岭,弘正掩击获之,缚文丞相以至,桩以戈使拜,不屈,王释之,待以客礼。吏士或谏王曰:「敌人之相叵测,不可近。」王曰:「忠义人也,保无它。」求族属被俘者,悉还之。及囚京师,闻王薨,至为之垂涕。 【又玉堂嘉话云:至元十二年十二月,临安降, 【至元十二年十二月临安降 按宋降在至元十三年正月,此为从玉堂嘉话之误。】 度宗二庶子为陈宜中、文天祥、张世杰拥入许浦江口,时有黑龙见,因改号景炎。十六年,为帅臣张弘范破灭于崖山口,执文天祥至大都囚之,上屡欲赦出相之, 【上屡欲赦出相之 「上」原作「王」,据秋涧集卷九七玉堂嘉话改。按玉堂嘉话成书于至元二十五年前,对忽必烈自不当称「王」。】 竟不从。十九年十二月九日,戮于燕南城柴市。】 在海上得宋礼部侍郎邓光荐,礼之,于家塾以为子师,尝戒其子曰:「居官律己廉慎,则公明自生,御众赏罚信用,则人致力,不怀报怨之心,怨亦自释。」此三言者,皆王素躬行者也。凡行军,非对敌未尝敢妄杀。吏卒有病者,必为亲视医药;不幸死,必转送其家。凡赐与,即分颁士卒。麾下有功,赏或不时得,则慨然曰:人宣力如此,而受抑如彼,后或解体,将谁与共功乎!」甚者为之涕泣陈说,不得请不止,故人乐为之用。及为元帅,虽有所刑戮,亦必为之恳恻申谕。仁闻既着,薨之日,天下莫不伤悼痛惜焉。 【庙堂碑。】
●国朝名臣事略卷第七
太保刘文正公(秉忠)
丞相史忠武王(天泽)
平章廉文正王(希宪)
左丞张忠宣公(文谦)
○太保刘文正公(秉忠)
太保刘文正公
卷七之一
公名秉忠,字仲晦,顺德邢台人。少隐武安山,因祝发从释氏游。后居云中,从海云师应召北上,留侍潜邸,凡征伐谋议皆与焉。至元初,翰林王鹗请公改正衣冠,诏从之,遂拜太保,参领中书省事。十一年薨,年五十九。
公风骨秀异,志气英爽不羁。家贫,年十七为邢台节度使府令史,以养其亲。一日,因案牍事有不惬意,投笔叹曰:「吾家奕世衣冠,今乃汨没为刀笔吏乎!」即弃去,隐于武安山。天宁禅师闻之,遣其徒招致为僧,以公知书工翰墨,命掌书记。后游云中,值海云禅师被召北觐,过云中,闻公博学多艺能,求相见,既见,约公俱行。谒上于潜邸,一见应对称旨,自是屡承顾问。及海云南还,公遂见留。 【王文忠公撰神道碑。】
录事公卒,讣音至,公恳求奔丧,上赐黄金百两,仍遣使送至邢州。公持服营葬事,服除,被召复还和林。公献书陈时事所宜者数十条,率皆尊王庇民之事,上嘉纳之。 【神道碑。】
邢州,古名郡也。国初,为某官食邑,州旧万余户,兵兴以来不满五七百。公言于上曰:「今邢州破坏如此,当得良二千石如真定张耕、洺水刘肃者治之,犹可完复如故。」上从之,请于宪宗,以耕为邢州安抚使,肃副之。两人皆儒者,廉平向正。既至,苏枯弱强,爬蠹剔荒,由是流民四集,宅尔宅,田尔田,未几,改邢州为顺德府。 【韦轩李公撰文集序。】
癸丑,从征大理,克城之日,令行禁止,未尝妄戮一人,公之谋居多。甲寅,从征云南。己未,从伐宋,由杨罗渡济江,公曰:「古者军赏不踰时,盖急武功,作士气也。今三军暴露于外,又所至必捷,而未获少酬其劳,可使近臣一人慰藉之。」上曰:「善。」即命忽剌孙以谕其志,故人人踊跃,皆乐为用。进围鄂州,阅三月,宋人乞和,全师而还。 【文集序。】
丙辰,上始建城市而修宫室,乃命公相宅。公以桓州东、滦水北之龙冈,卜云其吉,厥既得卜,则经营,不三年而毕务,命曰开平,寻升为上都。 【文集序。】
上神武英断,每临战阵,前无坚敌,而中心仁爱,公常赞之,以天地以好生为德,佛氏以慈悲济物为心,方便救护,所全活者不可胜计。 【神道碑。】
庚申,上正位宸极,命公曰:「凡治天下之大经,养民之良法,卿其议拟以奏。」公即上采祖宗旧典,参以古制之宜于今者,条列以闻,深称上意。诏下之日,纲举目张,一时人材咸见录用,文物粲然一新。 【张忠宣公撰行状。】
至元元年,翰林承旨王鹗奏言:「书记秉忠,效忠藩邸,积有岁年,参帷幄之密谋,定社稷之大计,忠勤劳绩,宜被褒崇。今圣明御极,万物惟新,秉忠犹以野服散号守其初心,深所未安,宜与正其衣冠,崇以显秩。」上览奏,即日命有司备礼册,授公光禄大夫,位太保,参领中书省事,赐第于奉先坊,给少府宫籍监户甚众。公斋居蔬食,终日澹然,与平昔略不少异。 【神道碑。 又徒单公履撰墓志云:公既大拜,以天下之重为己任,以身徇国,知无不为奏,建国号,定都邑,颁章服,立朝仪,事无巨细,有关于国家大体者,枚举而缕陈之,无有遗者。 又鲁斋文集云:初太保之奏朝仪也,因言高帝有言「吾乃今知皇帝之贵也」,上曰:「汉高眼孔小,朕岂若是。」】
十一年,扈从至上都,居南屏山精舍,俨然端坐,无疾而薨。讣闻,上嗟悼不已,谓羣臣曰:「秉忠事朕三十余年,小心慎密,不避险艰,事有可否,言无隐情。又其阴阳术数之精,占事知来,若合符契,惟朕知之,他人不得与闻也。」 【神道碑。】
公自幼好学,至老不衰,通晓音律,精算数,善推步,仰观占候,六壬遁甲,易经象数,邵氏皇极之书,靡不周知。初,丁太夫人忧,毁瘠骨立,衣一弊裘三岁不易。及录事公卒,虽身从天竺之教,而服食贬损,容貌衰戚,与循礼典而执通丧者无少异也。 【神道碑。】
国家列圣相承,咸以武功戡定祸乱,丰功伟绩之臣,不为不多。若夫辅佐圣天子,开文明之治,立太平之基,光守成之业者,实惟公为称首。上在潜邸,士之所以涉远道冒风霜而至者,往往有所陈诉祈请,惟公独无所求。闲燕之际,每承顾问,辄推荐南州人物可备器使者,宜见录用,由是弓旌之招,蒲轮所迓,耆儒硕德,奇才异能之士,茅拔茹连,致无虚月。逮今三十年间,扬历朝省,班市郡县,赞维新之化,成治安之功者,皆公平昔推荐之余也。 【神道碑。】
○丞相史忠武王(天泽)
丞相史忠武王
卷七之二
王名天泽,大都永清人。岁乙酉,嗣其兄职为都元帅。己丑,授真定、大名、河间、济南、东平五路万户。壬子,授河南经略使。中统元年,授河南宣抚使,寻兼江淮军马经略使。二年,入拜中书右丞相。至元三年,皇子燕王领中书省兼枢密使,遂拜中书左丞相、兼枢密副使。八年,加开府仪同三司、平章军国重事。十一年,与丞相伯颜总兵伐宋,至郢以疾还。十二年,薨,年七十四。
岁庚辰,金将武仙以真定降,太师、国王命公兄天倪充河北西路兵马都元帅,即镇守,俾仙贰焉。公时年二十余,身长八尺,骑射拳勇绝人,属櫜鞬署帐前总领。 【汲郡王公撰家传。】
乙酉春,公护母北归,仙寻叛,都帅遇害,府僚王守道追公及燕,曰:「变起仓猝,部曲散在近郊,即回斾,当不招自至。」公毅然曰:「不共国之雠,死亦当往,况不死耶!」遂倾赀装易铠仗,南还。行次满城,得士马甚众。遣监军李伯佑言状于王, 【遣监军李伯佑言状于王 「佑」明钞本、清钞本、畿辅本均作「佑」。】 就请兵济讨,即命公绍兄职,仍以国将笑乃歹统精甲三千为援,合势进攻卢奴。仙骁将葛铁枪拥万众来救,公撤围逆之,奋先将士,洒血驰战,呼声殷地,无不一当十,葛气禠,会日暮,退依泒水为阻。公料其堕归,敌必宵遁,果然,乘之,众大溃,生擒铁枪,军威大振。遂下中山,略无极,拔赵州,进驻野头。仙惧,奔西山之抱犊砦。其年夏六月,复真定。无几,宋将彭义斌阴与仙合,又图窃取。公同国将御诸赞皇,扼仙军不得进,义斌势蹵,燎山自固。公令监军孙某提锐卒五十,公略其后,以铁骑蹂之,斩义斌戏下。自是义勇之名,轩襮燕赵间。后数月,仙潜纳谍者,匿大历寺,夜斩关为内应,公跳走,藁守帅董俊以全军授公, 【藁守帅董俊以全军授公 「藁」原作「槀」,据明钞本、清钞本、聚珍本及秋涧集卷四八开府仪同三司中书左丞相忠武史公家传、元史卷一五五本传改。】 复与笑乃歹破走仙。主帅忿民之反复,驱万人出,将剿焉,以示威,公曰:「是皆吾民,我力不能及,一旦委去,不幸为贼胁制,今杀之何罪?」乃全释之。公乃缮城壁,储武备,为不可犯之计。岁荒食艰,捐甘攻苦,与众共之。于是招流散,拊疮痍,披荆榛,掇瓦砾,数年间,官府民聚以次完治。然高公、抱犊诸栅,仙之巢穴也,不即剪覆,终遗后患,随攻下之,仙鼠窜而去。继又取相卫蚁尖、苍峪、马武京等砦。 【马武京 上引元史作「马武」。】 【家传。】
太宗即位,公入觐。朝议方选三大帅,分统汉地兵,上素闻公贤,以杖麾公及刘黑马、萧札剌居右,诏为万户,其居左者悉为千夫长,遂以真定、河间、大名、东平、济南五诸侯兵隶焉。 【家传。】
庚寅冬,围仙于汲,金将完颜合达以众十万来援,锋始交,不利,诸将乘虚,一时奔北,公独以千人绕出敌后,挺刃横击,败一都尉军,既而复与大军合攻,仙逸去,复取卫州。 【家传。】
壬辰,太宗由白坡渡河, 【太宗由白坡渡河 「坡」原作「波」,据元史卷二太宗纪、卷一一九塔察儿传、卷一二○曷思麦里传改,元史已校。】 诏公以兵会河南,至则睿宗已破合达军于三峰山。命公略地京东,遂招降太康、柘县、瓦岗、睢州,追杀帅臣完颜庆山奴于阳邑。 【家传。】
金主东播,复自黄龙岗来袭我新卫。公闻之,轻骑驰赴,比至已合围,奋戈突城下,呼守者曰:「汝等勉力,援兵继来。」复跃出,敌愕睨。明日,大军至,内外夹击,败走蒲城,公尾其后。金将完颜白撒将兵尚八万,我军杀掠殆尽。金主以单舸东保归德,公与诸军会雎阳,撒吉思欲薄城背水而营,公曰:「若敌来犯,我进退失据,此岂驻兵地耶?」公以事赴汴,比还,撒吉思全军皆没。 【家传。】
金主入蔡,诸道兵围之,公当其北面,汝水阻其前,乃结筏潜渡,血战连日,金遂以亡。 【西溪王公撰行状。】
金亡,公还赵视师。自乙未版籍后,政烦赋重,急于星火,以民猝不能办,有司贷贾胡子钱代输,积累倍称,谓之羊羔利。岁月稍集,验籍来征,民至卖田鬻妻子有不能给者。公诣阙奏其事,官为代偿一本息而止;军则中户充籍,其征赋差贫富为定额,诏皆从之,诸路永为定制。 【家传。】
戊戌己亥间,仍岁蝗旱,复假贷以足贡赋,积银至万三千余铤。 【积银至万三千余铤 「千」原作「十」,据北图藏元刻本、明钞本、清钞本改。】 公度民不可重困,乃先倾其家资,次及族属官吏,均配以偿,遂折其券。 【家传。】
监郡忙哥撒儿,以国兵奥鲁数万散处州郡间, 【以国兵奥鲁数万散处州郡间 「奥鲁」原脱,据秋涧集卷四八开府仪同三司中书左丞相忠武史公家传补。按「奥鲁」明代汉译为「老小营」,指征戍军人的家属所在。】 伐桑蹂稼,生意悴然,公奏太后,悉徙居岭北。由是田里遂有生之乐,迄今真定兵甲民数胜于他郡,由公牧养其根本故也。 【家传。】
国朝自金亡,岁有事于宋,公未尝不在戎行。枣阳之役,城小而坚,主帅忿其攻久不拔,命径乘其城,公先登,战愈力,克焉。其攻襄阳也,宋以舟师数千陈峭石滩,掎角以缀我肘,公驱猛士两舸直前捣之,彼气既夺,奋槊荡决,覆溺者万计。及取光化,复引絙首上,立陷其城。复州之役,敌以鬪舰三千艘锁湖面为栅,公曰:「栅破,则复自溃。」遂募勇敢士四十辈,亲皷而前,坏荡无遗,复惧而降。其攻寿春也,宋人以我围远势分,缓急首尾莫应,敌乘夜果来斫营,公单骑逆战,手格杀数人,戏下继至,尽驱敌人入淮水。至若掀滁州, 【至若掀滁州 「若」原作「则」,据聚珍本改。上引秋涧集作「于」。】 蹂盱眙,掇宝应,濒江渚湖,且破且降者二十余所。虽会诸道兵共事,其伐谋制胜,忾敌树功,未尝不在羣帅之右。及策勋盟府,推让行间,寸长不掩,故诸将曲尽其智能,士卒乐出其死力。论者谓公智信仁勇,有古良将风。上在潜邸,壬子春,行幕驻岭上,极知汉地不治,河南、陕西尤甚。宪宗方倚任于牙鲁瓦赤,乃因朝觐,请分河外所属而试治之,乞不令牙鲁瓦赤有所钤制,诏许之。是时,河南民无依恃,差役急迫,流离者多,军无纪律,暴掠平民,莫敢谁何,边无备御,宋人跳踉,内地之民多被杀虏。上举公与赵公璧,立经略司于汴而代治焉。公于是选贤才居幕府,以清其源,置提领布郡县,以察奸弊,均赋税以苏疲困,更钞法以通有无,设行仓以给军饷,人始免攘夺矣。立边城以遏寇冲,民皆得以保全矣。诛奸恶以肃官吏,立屯田保甲以实边鄙。利则兴之,害则去之,不二三年,河南大治。行于野民安其乐郊,出于涂商免其露处。观民俗则既庶而有教,察军志则又知夫怯私鬪而勇公战。威行惠布,阳开阴肃,内外修治,略无遗策。河流远润,卫亦复承平之旧,宋人为禜其北门矣。 【行状。】
癸丑夏,上在六盘,召公议经略司事,公因奏曰:「始臣摄先兄军民之职,先兄有二子,民权已归其长楫,兵柄又归其次权,臣可退休矣。」上曰:「无夫之妇,无父之子,谁当顾恤,此卿之良德也。」问以退休之由,公对曰:「臣一门三要职,分所当辞。」上曰:「昔成吉思皇帝封有功者十人为千夫长,因谕众曰:『今所封之人有年幼者,汝等无疑,此人父兄俱有功于国,未及封赏而死,岂得不报!』又一家三子,其一袭父职;其次多才能,固不以既官一人而不用也;又其次或立功効,亦不以已官二人而不用也。岂无一门三要职者。」竟不许辞。【行状。】
丁巳春,诏左丞相阿蓝答儿勾较诸路财赋。阿蓝答儿性苛刻,锻炼罗织,转功为罪,例遭凌辱。公以勋旧独容假之,公曰:「经略事我实主治,是非功罪,理当我责。今舍焉而罪余人,心何能安!」用是得释者甚众。 【家传。】
戊午秋,扈宪宗西征。明年夏,驻合之钓鱼山。秋,疫作,方议回銮,宋将吕文德帅艟艨千余,蔽嘉陵江来犯,逆战不利。上命公御之,乃分军为两翼,跨江注射,亲总舟师顺流纵击,敓巨舰数百艘,追至重庆,三战三捷,卒全师而还。 【家传。】
中统元年,上即位,首诏公问以治国安民之术,公具疏以闻,大略以谓:「朝廷当先立省部以正纪纲,设监司以督诸路,霈恩泽以安反侧,退贪残以任贤能,颁俸秩以养廉,禁贿赂以防奸,庶能上下丕应,内外休息。」上嘉纳之。命公之鄂渚,撤江上军。既还,诏授公河南宣抚使,兼江淮诸翼军马经畧使。 【行状。】
二年夏五月,拜中书右丞相。公既秉钧衡,细大之务,知无不为,然言必虑其所终,行必稽其所蔽,不强时之不能,不禁民之必犯,体时顺势,通变制宜。于是清中书以正纪纲,分六部以综名实,设抚司以肃州郡,退贪残以简贤能,霈恩泽以安反侧,颁禄秩以养廉节,禁贿赂以绝幸门。又定省规十条,董正其机务。 【家传。】
宪宗初年,括户余百万,至是,诸色占役者强半,悉奏罢之。赋税茧丝法画均一,论思之际,处国相儒臣间,调谐弥缝,必使情通理得,期于事集功成,泽被生民而已。自是上下交孚,帝载熙缉,中书无留务矣。故中统初元,文物休明,阶太平之治者,公之力居多。 【家传。】
秋九月,扈从北征,次昔木土,与阿里不哥遇,上命线真将右军,公将左军,合大势蹵之,北兵溃遁。 【家传。】
三年春,李璮阴结宋人,以益都叛,率军据济南,上命亲王哈必赤总诸道兵讨之。璮凶势甚张,继命公往。公受命不至其家,轻骑奔赴。至则亟筑长围,树木栅,遏其侵轶,使内外不相闻。凡四月,城中食尽,军溃出降,生擒璮,斩军门,诛同恶数十人,余悉纵令归家。明日,引军东行,未至益都,城中人已开门迎降。初,公将行,上临轩授诏,责公以专征之任,俾诸将皆听节度。公自始至还,未尝以诏旨示人,其谦退慎密如此。入见,上慰劳,公悉归功诸将,若无一毫出于己者。 【王文忠公撰神道碑。】
三齐平,公首奏:「兵民之权,不可并居一门,行之请自臣家始。」史氏子弟即日皆解绂而退。 【家传。】
至元三年,皇太子燕王领中书省,兼判枢密院,以公为左丞相、枢密副使,遂议建三卫及留兵寓农之策,不二三年,国容军实,蔚然可观。 【家传。】
六年,朝廷营取襄汉,诏公与驸马忽剌出往经画之。至则相要害,起一字城,联亘诸堡,贮兵储,绝声援,示以久驻必取之基,明年以疾还。 【家传。】
八年,授开府仪同三司、平章军国重事,仍令丞相安童谕公曰:「中书省、尚书省、御史台,或一月或一旬,遇有大事,卿可商量,小事不必烦卿也。」 【神道碑。】
十年,宋将吕文焕以襄阳内附,圣天子赫然有扫清六合混一车书之意。明年春,诏公与丞相伯颜总大军,自襄阳水陆并进,趣鄂渚渡江,中道病,不能进。上闻,遣使劳公,仍慰谕曰:「卿自朕祖宗以来,宣力者多矣。又首事南伐,异日功成,皆卿力也。勿以小疾阻行便为忧劳,可且北归,善自调护。」 【又牧庵文集云:公方将百万之众南伐,至郢而疾,诏他将专制,而还公于军,其辞若曰:「画翦宋策汝也,成功而疾,汝安可言!诚有不讳,碑汝之勋,班汝之爵,子不可必死者之知,能知之者,非人与汝子孙耶!」】 公还真定,上又遣其子杠与尚医驰视,因附奏曰:「臣大限有终,死不足惜。第愿天兵渡江,以杀掠为戒。」言讫而薨,略不及其家事。 【家传。】
公忠亮有大节,出入将相近五十年,其元勋硕德,柱石四朝,师表百辟,殆古社稷臣,而气貌循然,若无所为者。及临大事,论大政,夷大难,毅然以天下之重自任。要以竭忠徇国,尊主庇民为心,一以至诚将之。其视富贵权势,敛然畏避,若将有浼于己者。其善始令终,世儗之郭汾阳。而器量涵弘,识虑明哲,又根于天性然。 【家传。】
公孝敬友爱,忠信诚笃,明而恕,宽而肃,言约而理到,气和而色庄,人诬之而不辨,人誉之而不喜,劳而不伐,有功而不德,见利不苟就,见害不苟避。其行己也知时识势,其临事也应变制宜。 【行状。】
公年四十,始折节读书,酷嗜资治通鉴,真积力久,义精理贯,至成败是非,往往立论出人意表,虽老师宿儒,有不加详者。至于矢谟庙堂,运筹戎幄,良法美意,契合融会,见诸行事者,诚无愧于古人。 【家传。】
初,武仙既害都元帅,公绍其职,及兄子楫长,即奏请以职归之。太宗曰:「但闻争官者多,让职者鲜。卿此举殊可嘉尚,朕自有官畀之。」即诏楫为真定路兵马都总管。又奏次侄权充唐、邓军万户。宪宗驻六盘也,诏发民为兵,勑使拟公子为帅,公曰:「吾昆弟三人,大兄之子俱显,仲之子未也,幸先之。」使者嗟服,竟以侄子枢充新军万户。 【行状。】
公尝戒其子侄曰:「史氏起陇亩,际风云,凉德薄効,其将几何?今身名显赫,宗族昌炽如是,何以答乾坤大造,累朝之恩私乎!若以王事殁身边野,裹马革归葬,吾素愿也。汝等谨服此训,苟违吾言,与暴吾丘墓等耳。」 【家传。】
初,公之取卫也,获卫士蒲察辅之,公问:「金朝才干之人,汝识者谁?」辅之以近侍局副使李正臣对,及破归德,缚数人将杀之,公问一缚者为谁,曰:「我李正臣也。」公救免,遣人护送至真定,后任为参谋,一路事悉听其施为措注焉。每南征北觐,公必署空名委札数十通,有可用者即书畀之,或谗间之,公一不听。卫既为公食邑,即命军前参议王昌龄治之。卫前为萧帅所节制,凡萧氏所署矫虔之吏,所行蠹政,一切罢之,失职者造为诬毁,公用之愈笃。其知人之明,用人之专,类如此。【行状。】
北渡后,名士多流寓失所,知公好贤乐善,偕来游依,若王滹南、元遗山、李敬斋、白枢判、曹南湖、刘房山、段继昌、徒单侍讲,公为料其生理,宾礼甚厚,暇则与之讲究经史,推明治道。其张颐斋、陈之纲、杨西庵、孙议事、张条山,擢用荐达至光显云。 【家传。】
宪宗驻合州也,一夕诏巩昌汪帅及东诸侯军,各摘锐士若干,以备宿卫,命公总之。有边将蒲察琚者,偃蹇不为下,公含容之。明年,浑都海平,行台上其功,独琚名阙,公问之,或以前事对,公曰:「若战功最多,其可后哉!」遂均赏赉。其忘过记功又如此。 【家传。】
公初大拜,朝野交庆,公门阁萧然,有面说公不以威权自张者,公因举唐周墀为相问于韦澳曰:「力小任重,何以能济?」澳曰:「愿相公无权。」墀愕然不知所谓,澳曰:「刑赏爵禄,与天下共之,何权之有。」言者悚服而退。 【家传。】
自中统建元以来,中书省官少即五六员,多至七八员,列坐一堂,凡政事议行之际,所见异同,互相轩轾,待其国相可否之,然后为定。公于其间,审其无害,则行之不疑,若有失当,心平气和,委曲论列,期合于理而已,不以诡随为得计,不以循默为知体。故在中书十余年,或奉行上意,或更张事宜,弥缝扶持,天下阴受其赐者,不可胜计。 【行状。】
尝有上书奏先朝太宰请以汾阳王郭子仪、济阳王曹彬例封谥者,上曰:「朕想郭子仪、曹彬皆有显功,终身无大过,以致如此。今所奏岂其然哉,朕所知者史天泽其人也。」 【行状。】
○平章廉文正王(希宪)
平章廉文正王
卷七之三
王名希宪,字善甫,畏吾氏,由父官廉访使氏焉。初事潜邸,岁癸丑,授京兆宣抚使。丁巳,宣抚司罢,中统元年,复为京兆宣抚使。未几,拜中书右丞,行秦蜀省事,就拜平章政事。四年,召入朝,拜中书平章政事。至元二年,分省山东,踰月召还。七年,罢相。十一年,行省事北京。明年,行省江陵。十四年,以疾召还。十七年,薨,年五十。
公以辛卯五月二十五日生于燕,适孝懿公廉访使命下,孝懿喜曰:「是儿必大吾门,吾闻古者以官受氏,天将以廉氏吾宗乎!吾其从之。」举族承命。 【河内高公撰家传。】
公幼魁伟,举止异常。九岁,家奴四人盗五马逸去,已而俱获,失所盗物,时法制未定,盗咸当死,孝懿怒,将付有司,公泣谏止之,卒活此四人。孝懿北上,魏国夫人留居中山, 【魏国夫人留居中山 「中山」原作「山中」,于文义不通。按元史卷一二五布鲁海牙传云:「庄圣太后闻其廉谨,以名求之于太宗,凡中宫军民匠户之在燕京、中山者,悉命统之,又赐以中山店舍园田、民户二十,授真定路达鲁花赤。」是希宪之母曾居中山。卷一二六本传即云:「尝侍母居中山。」今据乙正。】 有豪奴两人酗酒出恶言,公曰:「是幼我也。」即械系府狱,杖之,家人悉震慑,无敢哗者。公仁义之施,见诸幼年者已如此。 【家传。】
年十九,侍孝懿北觐,入侍世祖潜藩,上亦目其多质,有威容,论议宏深,恩顾殊绝。 【家传。】
公于书嗜好尤笃,虽食息之顷,未尝去手。一日,方读孟子,闻急召,因怀以进,上问:「何书?」对曰:「孟子。」上问其说谓何,公以「性善义利之分,爱牛之心,扩而充之,足以恩及四海」为对,上善其说,目为廉孟子。 【家传。】
诸贵臣校射上前,一贵臣顾公箙三矢,欲取以射,公曰:「尔岂亿我为不能耶?顾吾弓力差软。」诸贵假以劲弓,三发连中。诸贵惊服曰:「真文武全材,有用书生。」 【家传。】
上初以京兆分地置宣抚司,岁甲寅,还自云南,即命公为宣抚使。京兆诸郡臂指陇蜀,诸王贵藩环拥周布,户杂羌戎,尤号难治。公讲民瘼,不惮设施,摧摘奸强,扶植贫弱,事无遗便。少暇,则延访耆宿,如鲁斋许公、雪斋姚公,咸待以师友,荐许公于潜邸,充京兆提学,俾教育人材,为根本计。辟河南智仲可参幕府。扁所居堂曰「止善」,公退,则坐于中,明经读史,凡义理精粗,事务得失,研究纤密,必归于是而后已。 【家传。】
富民贷钱民间,至本息相当,责入其本,又以其息为券,岁月责偿,号羊羔利。其征取之暴,如夏以火迫,冬置凌室,民不胜其毒。公正其罪,虽岁月逾久,毋过本息对偿,余皆取券焚之,后着之令。 【家传。】
国朝创制,凡名为士类者,毋隶奴籍,独京兆多豪右,废格不行。公至,一如令,有稍通章句者,亦来徼幸,其主蓄憾弗置,公哀其情,出私钱赎之,俾附儒籍。 【家传。】
民有其妻与卜者厌诅其夫,置毒杀之,狱成,僚佐皆言:「方大旱,宜减死卜者。」公并署伏法,澍雨随应。 【家传。】
岁丁巳,宪宗以世祖尝受命经理河南关右,入谗者言,谓王府诸臣多擅权为奸利事,命其贵强相阿蓝答儿以丞相行省事,刘太平以参知政事佐之,钩校括索,不遗余力,又取诸路酷吏分领其事,复大开告讦,虐焰恟恟。公言:「关中宣抚一司,某当身任,佐属受成事而已。」事竟,卒无毫发得。自是河南关右诸司,诏并停寝。公还王府,凡府属汉人之在行者,悉命公领之,如古纳言。 【家传。】
岁己未,宪宗方驻跸合州,而世祖已径渡大江,取鄂城,克之日,命公入籍府库。公引儒生百余拜伏军门,因言:「今王师一举渡江,宜令军中应俘获南儒,并以官钱购遣还家,以广异恩。」上嘉纳之,所还者五百余人。 【家传。】
宪宗讣至,且闻河朔摘军之扰,勑诸军守鄂,公从世祖北还。因陈大计曰:「殿下太祖嫡孙,先皇母弟。前征云南,克期抚定,暨今南伐,率先取鄂,天道可知。且殿下收召贤杰,悉从人望,子育黎庶,率土归心。今先皇奄弃万国,神器无主,而殿下位亲望重,功德兼隆,天意人心,灼然可见。」上颇然之,且命公前行,审察事变。公闻刘太平与先朝大将霍鲁怀复至关右,又念先帝征蜀,尝留大将浑都海以骑兵四万屯守六盘,及征南诸军尚散处秦、蜀,太平自先朝用事,与诸将要结,素习险诈,又畏主上英果,因关中形便,扇摇民心,惊动汾、晋、河南,诚非细故。及上既渡河,悉以闻奏,遣赵良弼西行,假以他故,侦伺事情,上深然之。 【家传。】
宪宗南征,留季弟阿里不哥居守北庭,及讣闻,遣其用事臣脱忽思征兵河朔,大肆凶暴。真定名士李盘,尝以庄圣太后命侍阿里不哥讲读,及脱忽思至真定,怒盘不附己,械系之狱,燕南诸路震骇,无所控语。公闻,访盘于狱,言于上,释之,民情大悦。 【家传。】
上欲赐塔察儿王饮膳,难其人,公请行。既至,王甚欢,语及上渡江事,公曰:「主上圣德神功,天顺人归,高出前古,臣下论议已定。大王位属为尊,若至开平,首当推戴,无为他人所先。」王大然之,许以身任其事。公还奏其言,上曰:「如此大事,卿辄言之,何不畏甚耶?」对曰:「臣所读书云『时然后言』,臣语言之顷,得其诚心,故言。」 【家传。】
岁庚申春,上在开平,诸王宗室相继劝进,上谦让未许,公以天时人事进言曰:「今阿里不哥虽殿下母弟,彼以前尝居守,专制有年,设有奸人,俾正位号,以玺书见征,我为后时。今若早承大统,颁告德音,彼虽迁延宿留,便名叛逆。安危逆顺,间不容发,宜早定大计。」上良久曰:「汝等能叶心辅翼,吾意已决。」促篆宝文,一冶而成,众皆称贺。翌日,上登宝位。 【家传。】
时鄂兵未还,公奏言:「宋尝压以天威,彼已破胆,或遣信使谕以息兵讲好,勑诸军北归,则恩威并着。」上善其言,乃遣使入宋。 【家传。】
赵良弼还自关右,奏言:「刘太平、霍鲁怀已行尚书省,拘收关中诸处钱谷,名为应接川蜀,实欲据有其地,与六盘相为表里,其势张甚。又四川大帅纽邻一军私属,与六盘密迩,其副将乞台不华亲戚军属,并在北庭,其心皆不可测。又闻阿里不哥已分遣心腹,易置诸将,又散金帛,分赉将吏。」大抵皆如公言。上既即位,以秦蜀地重,非公莫可,及分十道宣抚,乃以关右四川并为一道,首命公为宣抚使,公受命驰赴。太平、霍鲁怀闻之,以五月一日乘急传入城中,密谋为变。秦人前被阿蓝答儿、太平等威虐,闻其来皆胆落。初三日,公亦入城,大集官吏,宣示诏旨,遣人驰往六盘宣谕安抚。时庶事新集,人素怀公,不数日,官府粗定,颇知趣向。后旬余,城门候引一急使至,云:「我来自六盘,断事官阔阔出遣我。今浑都海已反,公所遣使已杀。又分遣人乘急传,入成都密里霍者、青居乞台不华,各起军马来赴援。又多遗蒙古军奥鲁官兀奴忽等金帛,使尽起新军,且约太平、霍鲁怀同时举事。」公集僚佐议曰:「圣上首命我辈,正为今日。事疑变生,脱致罪衅,我当身任,不以相及。」乃分遣万户刘黑马、京兆治中高鹏霄、华州尹史广,掩捕太平、霍鲁怀等,具得逆党与六盘要结状。又遣黑马诛密里霍者于成都,总帅汪惟正诛乞台不华于青居。时关中无兵备,公尝厚遇总帅汪良臣, 【公尝厚遇总帅汪良臣 「良臣」原作「惟良」,按点校本元史卷一二六廉希宪传已校改作「良臣」,今从改。下同。】 知其材可用,又以汪府兵精,并征秦、巩、平凉等处诸军,俾将之进讨。汪帅危疑,未即听命,公取金虎符、银印授之,曰:「此皆身承密旨,君第辨吾事,制符已驰奏矣。」又付银万五千两,以充犒赏,又出库币为军衣,汪大感激,遂行。公又摘蜀卒践更,及在家余丁,复得四千人,推蒙古官八椿将之,逆击。谓八椿曰:「君所将乌合,六盘兵精,毋与争锋,但张吾军声,使不得东,则大事济矣。」 【家传。】
公系太平等于狱,一日,急报赦至临潼,公曰:「勍寇在迩,太平等岂赦所原。」乃遣人逆止近郊,绞太平等于狱,尸诸通衢,方出迎赦,民心帖然。公遣使自劾停阁赦恩、征调诸军、擅帅良臣等罪,上深善之,曰:「此辈读书所说权字是也,朕委卿以方面之权,事当从宜,无拘常制,坐失事机。」 【家传。】
八椿遣其子执送纽邻军奥鲁官二人,曰:「此曹已受浑都海重赏,欲举军应募,同行五十余人,已械系干州,宜并诛戮,以警余军。」两人者自分必死,公谓佐属曰:「浑都海不能乘势以东,保无他虑。今虽民心粗定,众志未一,反侧不安,乱何由息。彼皆诸军将校,彼军见其执囚,或别生心,为害不细。今因其惧死,并加宽释,使恩出非望,必思効力,就发此军余丁,往隶八椿。」两人者既得释,果大喜过望,切谕其属,使出兵効力。初八椿既囚执诸校,此军疑惧,骇乱四出,莫可禁遏,及使至,知诸校安全,且闻两人语,人人感悦,八椿亦释然开悟,果得精骑数千,将与俱西。公复谓八椿曰:「闻君欲深入追袭,慎无轻鬪,宜缓行追蹑,掎角此寇。」浑都海亦知公有备,且据有六盘仓库,遂西渡河,径趣甘州。阿蓝荅儿复自和林提兵与浑都海军合,又遣奸人约结陇、蜀诸将,又使纽邻兄恤敦者,为书招纽邻。于是成都帅百家奴,兴元帅忙古带,青居帅汪惟正、钦察等,俱遣使来言,人心危疑,仓粮不继,恐南寇生心事或莫测。公遣使申敕将吏曰:「公等皆勋业世冑,政宜协心毕力,无替先烈。一旦以观望召衅,悔将何及!」两川将帅素惮公威名,佩服忠荩,咸思辑睦,军政怗然。上即拜公中书右丞,行秦蜀省事。 【家传。】
时朝议欲捐两川,退守兴元,公闻,谓佐属曰:「今四川已安,粮饷已给,忽出此议,必遗后悔。」即遣使论奏,朝廷是之。 【家传。】
初,浑都海、阿蓝答儿既合兵而东,我前军失利,河右大震,西土亲王执毕怗木儿辎重皆空, 【执毕怗木儿辎重皆空 「儿」、「空」二字原脱,聚珍本作「哲伯特穆尔弃辎重」,与元史卷一二六本传「执毕帖木儿辎重皆空」义合,今据补。】 就食秦雍。会亲王合丹及汪帅、八椿等军合,复与浑都海、阿蓝荅儿大战西凉,我师大捷,俘斩西军略尽,得三叛首以送,枭之京兆市。三日诸军还,悉分屯便近,所至足饷而居者不扰。事闻,上大嘉之曰:「此真男子事。」遂进拜平章政事,公时年三十矣。 【家传。】
公奏:四川降民,皆散处山谷,宜申敕军吏,无妄虏掠,违者自本军千户以下,与犯人同科。又禁诸人毋贩易生口。由是四川遂安,降民益众。又罢解盐户所摘军,及京兆诸处无籍户戍灵州屯田者,以裕民力。 【家传。】
东川帅钦察获宋知资州张炳震、兴戎司统制王政,两人俱言母老,咸愿矜贷。公乃遣还,就为书遗四川帅余玠,大略谕圣天子威德,必能混一六合,兼强弱异势,较如白黑,彼方权臣用事,猜忌勋旧,终当瓦解。玠得书感愧,虽未即降,自是亦谨疆界,怗然自守而已。 【家传。】
巩昌帅府言,镇戎州有谋为不轨者,反形已具,连引四百余人。公详扣之,得首恶五人,诛之,余并原释。 【家传。】
诏大会诸王,公驰驿入朝,上已留公,参政商挺驰使奏曰:「向时浑都海之乱,若非廉相,关中安危未可知,兼关中军民他人难制,惟廉相能得其心,闻朝廷欲留,人心惊疑,皆不自安。今关中最为重地,关西安,则河南、河北俱安,所系利害不小,乞早命公还镇。」上不得已,还公西省。 【家传。】
泸州降将刘整囚我叛人数百,军吏请诛以戒,王曰:「力屈而降,岂其心哉!」奏而免之。导整入觐,手书宰臣,使整有所观感,恩浃其心,当得死力。 【清河元公撰神道碑。】
诏括京兆诸郡马、牛,以济河西,王奏曰:「关中兵乱,凋瘵已极,岁赋不充,尚堪此役!」奏入,特复二年,马、牛免括。其年,自春涉夏大旱,王步祷终南,其夕大雨。 【神道碑。】
时以阿里不哥之变,北事未宁,恒有旨谕公与汪帅:「宜申敕将吏,严整部伍,及一切器备,所摘新军,毋或散遣,所部城池,宜令深峻。」先是,宋俘费寅以利口才捷,仕国朝为同知兴元府事,后坐法当死,会赦出之,公悉其人不用。寅怀憾以北,适李璮反山东,寅乘间谗公聚兵完城,当有他志。上命中书右丞南合代公行省,且覆视所告事,无一得。诏公还朝,公陛见言曰:「臣在京兆三年,值逋叛四起,川、陇未宁,民心危疑,事急星火,臣随宜所为,佐贰毋或柅止。如寅所言,罪止在臣,请逮系有司。」上抚御座曰:「当时之言,天知之,朕知之,卿果何罪。」慰谕良久,拜中书平章政事。 【家传。】
方逆璮未诛,平章赵壁素忌公勋名,倡言王文统一穷措大,由廉某、张易荐,遂至大用,今日岂得不坐。一日夜半,中使召公入,从容道潜邸事,良久及赵言,公曰:「向行跸驻鄂,贾似道以木栅环城,一夕而办,圣谕谓扈从诸臣曰:『吾安得如似道者用之?』秉忠、易进言:『山东一王文统,才智士也,今为李璮幕僚。』诏问臣,臣对:『亦闻之,其心固未识也。』」上曰:「然,朕亦记此。」 【家传。】
公在中书,毅然以振举纲维,朘削冗类,裁抑侥幸,考核名实为务,凡前政踵习故弊者,毋弛不张。故当时翕然致理,文物典章,粲然可考。 【家传。】
公言:「国家自开创以来,凡纳土及始命之臣,咸令世守,逮今垂六十年。故其子若孙,并奴视所部,而郡邑长吏,皆其皁隶僮使,此在古所无。宜从更张,俾考课黜陟。」始议行迁转法,五品以上制授,六品以下敕授。 【家传。】
丁太夫人忧,公率族亲行古丧礼,勺饮不入口者三日,恸辄呕血,扶乃能起,既葬,苫块庐墓所。诸相以居忧无例,欲极力起公,相与诣庐,闻公号痛,竟不忍言。数月,制夺哀起复。 【家传。】
至元二年,分省山东,黜陟官吏,省并郡邑,登能进贤,摧恶扶弱,物无遁情,山东诸侯皆震摄失次,公徐谕以「祖先创业之艰,汝曹宜一力与国,作成新政,庶几保有基绪。」取其尤不法者数人,系治之。旧以县名户不及者,立约裁省,转易之地,远不踰五百里,不两月讫事,召还。 【家传。】
公以举选未立,权令各路,岁荐经明行修,及长于吏治者各一人,以备选择。 【家传。】
有中贵传旨朝堂:「某事当尔。」诸相欲从之,公曰:「此小臣预政渐也,事宜覆奏。」上是公言,杖其人。 【家传。】
时阿合马宠眷日隆,已领左右部,其党自相攻击,上命都省推覆,众畏其权,莫敢问。公独穷治其事,阿合马竟得决杖,遂罢所领,复还有司。 【家传。】
上谕王曰:「吏弛法而贪,民废业而逃,工不给用,财不赡费,先朝尝以戚矣。自相卿等,朕无此戚。」王对曰:「陛下圣犹尧、舜,臣等未能以皋、契之道,赞辅治化,以致雍熙,惭对天颜。今日小康,未足多也。」上因论及魏征,王曰:「忠臣良臣,何代无之,顾人主用与不用尔。」 【神道碑。】
言者讼史丞相子侄布列中外,威权太盛,久将难制。诏王罢丞相政事,待鞠,王奏曰:「知天泽深者,陛下也。粤自潜藩,多经任使,将兵牧民,悉着治效,以其可属大任,固使丞兹相位。小人一旦有言,陛下察其心迹,果有跋扈不臣者乎?今日信臣,故臣得预此旨,他日一人讼臣,臣亦入疑矣。臣等承乏政府,上之疑信若是,何敢自保。天泽既罢,亦当罢臣。」上曰:「卿姑去。」明日,召王曰:「昨思之,天泽无对讼者。」 【神道碑。】
有讼西川帅钦察罪者,上勑中书急发使诛之。明日,王覆奏,上怒曰:「尚尔迟回!」对曰:「钦察大帅,以一人之言被诛,西川必骇,逮之至此,与讼者庭对,暴其罪于天下可也。」上曰:「其遣能者按问。」既而卒无一实,钦察得免。 【神道碑。】
王奏议上前,谠论具陈,无少回惜。上曰:「汝昔事朕王邸,犹或容受,为天子臣,乃尔木强邪?」王对曰:「王府事轻,为天子论天下事,一或面从,天下将受其害,非不自爱也。」 【神道碑。】
方士请炼大丹,敕中书给其所需,王奏曰:「前世人主,多为方士诳惑。尧、舜得寿,不假灵于大丹也。」上曰:「然。」郄之。 【神道碑。 【神道碑 按此段文字不见于元文类卷六五平章政事廉文正王神道碑,或为家传之文。】 】
上命公受戒国师,公对曰:「臣已受孔子戒。」上曰:「汝孔子亦有戒耶?」对曰:「为臣当忠,为子当孝,孔门之戒,如是而已。」 【家传。】
始建御史台,外设诸道提刑按察司。时阿合马专总财利,乃曰:「庶务责成各路,钱谷付之转运,必绳治若此,胡能办事?」公曰:「今立台察,不独事遵古制,盖内则弹劾奸邪,外则察视非常,访求民瘼,裨益国政,无大此者。如君所言,必使上下专恣,贪暴公行,然后事可集耶?」权臣语塞。 【家传。】
回鹘官匿赞马丁者,用事先朝,为怨家所诉,系狱。未几,诏释大都见禁囚,诏至,公适在告,堂判无公署。至秋车驾还都,怨家复诉,上怒,召留守诸相诘之。公令取堂判补署之,曰:「倘天威莫测,岂可幸无已署独苟免也。」公进,以前诏为言,上曰:「诏释囚,并释匿赞马丁岂亦有诏耶?」公对曰:「不释此囚,臣等亦未闻有诏。」上愈怒,曰:「汝等号称读书,此宜何罪?」公曰:「臣等备员宰相,有罪当罢退。」上曰:「第从汝言。」即与左丞相耶律铸并罢政事,寔至元七年也。 【家传。】
当权奸柄用,公家居教子读书,而忧国之心,食息不忘。闻一令之苛,戚见颜间,或一事裕民,喜至忘寐。一日,公偶问门客曰:「十月何以谓之小春?」客曰:「为其嫌于无阳。」公叹曰:「阳岂可无,阴亦无绝,理也。圣人者进君子,抑小人,尽人道尔。」 【家传。】
上尝问:「希宪居家何为?」左右以读书对,上曰:「读书固朕所教,读之不肯见用,何多读为。」阿合马谗曰:「日与妻孥燕乐尔。」上色变曰:「希宪清贫,何从燕设。」 【神道碑。】
王疾大作,上遣医三人诊视,或言须砂糖作饮良,时最艰得。王弟某求诸阿合马,与之二斤,且致密意,王推着在地,曰:「使此物果能活人,吾终不以奸人所遗愈疾也。」上闻,特赐三斤。 【神道碑。】
先是,以嗣国王条辇哥行省镇辽霫东,人有言其不便者。十一年春,王疾稍愈,上命公往,将行,肩舆入辞,赐坐,上曰:「昔我先朝,卿先事知几,每启朕以帝道,及鄂渚班师,屡述天命,朕心不忘。丞相,卿实宜为,顾自退托尔。辽霫户不数万,政以诸王、国婿分地所在,居者行者,联络旁午,明者见往知来,察微烛着,塔察儿诸王,素知卿能,命卿往者,识朕此意。」 【神道碑。】
王至北京,问民所苦,皆曰:「有西域人,自称驸马,营于城外,系富家,诬其祖父尝贷子钱,讯之使偿,无所于诉。」旦日,持牒告王,王即遣吏逮驸马者,其人怒,乘马而来,直入省堂,径坐榻上,王令曳下跪,而诘之曰:「制无私狱,汝何人,敢尔系民?其械系之。」哀祷请命,国王亦为之言,稍宽待对,一夕拔营遁去。 【神道碑。】
塔察儿使者传旨,国王立听,王坐自如,曰:「大臣无为王起者。」使者还语其王,王曰:「彼朝廷大臣,无违礼也。」诏国王临国, 【诏国王临国 「临」清钞本、聚珍本及上引元文类均作「归」。】 王独行省事。 【神道碑。】
朝廷发宝钞市马六千五百,王遣市东州,尽所发钞得羡马千三百。王曰:「上之,则类自衒。其以马依元直予它郡,它郡马不入数,害及其民。」终不忍分彼此也。 【神道碑。】
长公主及国壻入朝,纵猎郊原,发民牛车,载其所获,征求须索,其费至钞万五千贯。王燕公主,从者怨食不及,王曰:「我天子宰相,非汝庖者。」国婿怒起,王随之曰:「主壻纵猎原禽,非国务也。费民财不赀,我且驰奏矣。」国婿愕然,入语公主,公主出饮王酒,曰:「从者烦民,我不知也。请出钞如数馈民,幸公止使者。」自后贵人过者,皆不敢纵。 【神道碑。】
王师渡江,急召王朝会。右丞阿里海涯下江陵,图其地形上之,请曰:「荆州西距梁、益,南控交、广,据江淮上游,诚为要地,非朝廷重臣开大府以镇之,未足以绥新附徕远人。」上夜召王,赐坐,曰:「荆南入我版籍,使新附者感恩忘苦,未来者怀化効顺,宋知我朝有臣如此,亦足降其心也。南土湿下,于卿疾非宜,今以大事托卿,卿当不辞。赐卿田以其入食留者,马五十疋以给从者。」王对曰:「臣每惧识度浅薄,不能仰荷重寄,何敢辞疾。」力请不受新赐。诏荆湖行省承制官三品以下,刻印板授,奏入制出。 【神道碑。】
公冒暑兼程以进,既至,阿里海涯率其属郊迎,比公止车,已望拜尘中,南人大骇。先是,政无纲纪,士卒纵横,剽夺商贩,城门昼闭,灯火禁严,民心惊疑,生意萧索。公即日开罪□□□□□军归营, 【公即日开罪□□□□□军归营 按所脱五字原为墨钉。北图藏元刻本、清影元钞本亦均为墨钉,明钞本、清钞本则均为阙文。惟聚珍本将此段文字改作「公即日开谕令各军归营」。】 骑兵徙屯高敞,以便牧养,非调发请给不得辄出。辟城四门,毋得拘检,弛灯火之禁。内外帖然,民始安枕。 【家传。】
归附之初,故官咸怀惊疑,阴有去志。公下车议录用宣抚、制置两司幕僚,以备采访,左右难之,公曰:「今天下一家,皆大元臣子也,君等勿疑。」择可与论议者二十余员,访逮物情,随材录用,人心感激,怀服威惠。不数月,政化大行。 【家传。】
时宋故官礼谒大府,必以珍玩重器,动至数床。公至,亦来谒见,公曰:「汝等身仍故官,或不次升擢,当念圣恩,报効朝廷。使此物尽诸公己财,我取非义,一或系官,事同盗窃;若丐敛于人,不为无罪。慎勿为此,以蠹政害民。」公一无所受,各官感激谢去。 【家传。】
有言南人立券鬻妻子者,公闻,蹙然曰:「人伦之坏一至此耶!」乃严为条禁,当相买卖者并坐,没入所直,且即罪有司,立督绝。公号令一行,赏罚必信,凡下条约,所在奉行惟谨而不敢犯。 【家传。】
公暇日登城,顾见城闉之外,滀水弥望,公曰:「此宋扞敌下策,当还之江流。」遂得陆地数百万亩,招谕富民,随力耕种,约以三年后减半收租,贫民趍之,曾未朞年,已成沃壤。 【家传。】
初,江陵沙市后降,其仓储不入官籍,恣豪右私取,公闻之,曰:「此皆民力,岂可徒资贪鄙。」乃令槩阅,得米二十万斛,会公安民阙食,公发廪赈赉,全活益众。 【家传。】
王顾民粗安,乃曰:「风教不可后也。」遂大兴学,旦日亲至校官讲授,以倡它郡。彻官屋以复竹林书院,与书万四千卷,学者日盛。 【神道碑。】
王政化大行,声及四远,思、播田、杨二氏负固不下,重庆赵定应坚守耻降,皆遣使纳款,王谓二使曰:「归语尔主, 【归语尔主 「尔主」原作「而王」,据清影元钞本及元文类卷六五平章政事廉文正王神道碑改。】 速归所隶,以全民命,我已驰奏天子,诏安尔土矣。」奏上,上曰:「国家不用兵得地,未之见也。希宪坐致数千里之坚城劲士,其仁政为何如也。」宝庆、武岗、益阳、安化、善化、宁乡诸城,籍编民冒围纳款,王移文其省,使安全之。 【神道碑。】
镇远溪洞蛮酋,以其乐工四十余人,重译来至,曰:「愿奏土风于天子之庭。」王曰:「而辈独无妻子乎?驱迫而来,岂其心哉!且天子仁圣,不重夷音。」皆泣拜而回。 【神道碑。】
关讥得江陵人私书,不敢发封,枢密臣发之上前,其语曰:「归附之初,人无生意。大元皇帝命廉相出镇荆湖,岂惟人渐德化,草木昆虫咸被泽矣。」上叹曰:「希宪不嗜杀人,故能致此。」 【神道碑。】
王或疾,士民羣走僧寺道馆,为王祈福,语及,必额手叩齿祝曰:「愿我公永长我人。」 【神道碑。】
王疾日剧,上闻,即命尚医驰视。十四年春,佥枢密院事董文忠奏曰:「江陵热湿,奈希宪沉痾何?」上即召还。荆南人闻王且去,皆号泣随之,拥所乘车不得行,王慰谕再四,乃拜哭而别。大者绘像建祠,小者书版瞻礼。王囊橐萧然,琴书自随。 【神道碑。】
五月,公至上都,馆华严寺。时太常卿田忠良领阴阳事,一日来问疾,公曰:「上都,圣上龙飞之地,天下视为根本。近闻龙岗遗火,此居民常事。今南人萃此,勿令妄谈风水,惑动上意。」未几,副枢张公易、左丞张公文谦果与南人数辈廷辩徙置都邑,二相力言不可,上不怿而罢。明日,召太常质前所言,忠良以公言对,上曰:「希宪方大病,念及此耶。」其议遂寝。 【家传。】
诏征名医王仲明于扬州,未见行意,士大夫责之曰:「君术固妙,其能已亿兆人之疾乎?苍生悬望廉公复相久矣,能起廉公,是惠及天下也。」仲明乃至,进其良剂,能杖而起。上喜召入: 【上喜召入 按「入」下,上引元文类有「曰」字,似是。】 「闻卿比得良医,日俟痊复。」王对曰:「医持善药治臣沈疾,苟能戒谨,诚如圣谕。稍或肄惰,终将不疗。」盖以医谏也。 【神道碑。】
会议立门下省,上曰:「首官何称?」曰:「侍中。」曰:「侍中非希宪不可。」遣近臣谕旨曰:「鞍马之任,不以劳卿,乘轩论道,时至治所,必须执奏,肩舆以入。」王附奏曰:「臣疾何恤,输忠効力,生平深愿。」时皇太子方听政,遣人谕王曰:「上命领门下省,勿难羣小,吾为公除之。」阿合马不利而止。 【神道碑。】
安西王相商挺以博古名世,尝语公宜蓄古器物,以广见闻,公曰:「古物无古于易与书者,他尚何求。」 【家传。】
时营缮东宫,工部官请曰:「牡丹名品,惟相公家,乞移植数本,太子知出公家矣。」王曰:「若出特命,园虽先业,一无所靳。我蚤事圣主,备位宰相,未尝曲丐恩幸,方尔病退,顾以花求媚耶!」请者愧止。 【神道碑。】
十六年春,诏复入中书,王称疾笃。皇太子遣侍臣问疾,因叩治道,王曰:「君天下者二道,用君子则治,用小人则乱。臣病虽剧,委之于天。所甚忧者,大奸专柄,羣邪蠭附,误国害民,病之大者。殿下宜开圣意,急为屏除。不然,日以沈痼,不可药矣。」语闻,深嘉重之。 【神道碑。】
王尝戒子恂、恪曰:「丈夫见义勇为,祸福安可逆必。」又曰:「宰相须有力量,未有无力量能为贤相者。天下事苟无牵制,三代可复也。」又曰:「稷、契、皋、夔、伊、傅、周、召便为不及,是自弃也。」又曰:「汝读狄梁公传否?梁公有大节,乃为不肖子所坠,汝辈当深以为警。」 【神道碑。】
公秉政中书凡六年,当是时也,朝廷清明,海内乂安,台察百司,日渐张举,官无滞事,野无遗才,权臣韬奸,羣小敛畏。故公常言:「君子小人,势犹水火,必欲兼收并用,以致尧、舜之理者,前未闻也。」及公去位,奸臣滔天,羣小附起,天下靡然,风俗大变。彼虽外为狐媚求好,而投间抵巇,以相毒螫者,无所不至,而公卒以直言正道,至终其身不变。 【家传。】
十七年十一月十九日夜,大星殒于正寝之后乐堂,流光烛地,久之方灭,是夕,王薨。士大夫走哭相吊,天下知之者无不嗟伤,咸曰:「良相逝矣,苍生何望!」上每追思之,曰:「当诸王大会议决大事,惟廉希宪能也。」 【神道碑。】
丞相淮安忠武王曰:「廉公,宰相中真宰相,男子中真男子。」可谓名言。 【神道碑。】
○左丞张忠宣公(文谦)
左丞张忠宣公
卷七之四
公名文谦,字仲谦,顺德沙河人。岁丁未,召居潜邸。中统元年,拜中书左丞,行大名宣抚司事。至元改元,行省事于中兴。七年,拜大司农卿。十三年,拜御史中丞。明年,拜昭文馆大学士,领太史院事。十九年,拜枢密副使。是岁薨, 【是岁薨 按元文类卷五八中书左丞张公神道碑云:「薨于私第之正寝,实二十年三月壬申也。」元史卷一五七本传云:「十九年拜枢密副使,岁余,以疾薨于位。」则张文谦之卒年当在至元二十年,此作「是岁」即至元十九年,误。】 年六十七。
公幼聪敏,读书善记诵,自入小学,与太保刘公同研席,年相若,志相得。其后太保祝发为僧,侍世祖于潜邸,荐公才可用。岁丁未,驿召北上,入见,占对称旨,擢置侍从之列,命司王府教令笺奏,日见信任。 【野斋李公撰神道碑。又先茔碑云:公少时,欲习簿书之事,军资府君召而责之,公谢曰:「身渐长大,无所効用,仰衣食于父母,心不自安,故勉强为此。今蒙尊诲,敢不敬从。」即舍案牍之习,专志儒学。戊戌岁,会朝廷试天下儒士,公试大名中选,得免本户徭役。】
邢初分隶勋臣二千户为食邑,岁遣人更迭监牧,类皆不知抚治,加之频岁军兴,郡当驿传冲要,征需百出,民不堪命。会郡人赴愬王府,公与太保寔为先容,合辞言于世祖曰:「今民生困弊,莫邢为甚,救焚拯溺,宜不可缓。盍择人往治,要其成效,俾四方诸侯,取法于我,则天下均受赐矣。」世祖从之,命近臣脱兀脱、故刘尚书肃、李侍郎简偕往。三人者同心为治,黜去贪暴,刬除宿敝,不朞月,流亡者复,益户十倍。于是世祖益重儒士,任之以政,盖自公发之。 【神道碑。】
辛亥,宪宗践阼,世祖以太弟日侍宸扆,所言率赐俞允,公暨太保数条具时务所当先者,为世祖言,皆奏可施行之。是后大驾所临,若大理,若汉、鄂,公皆扈行。 【神道碑。】
世祖即位,首拜中书左丞,与平章王文统共政,建立纲纪,讲明利疚,以安国便民为务。诏令一出,天下有太平之望。文统素忌克,谋议之际,屡相可否,积不能平,公遽求出,诏以本职行大名等路宣抚司事,且有后命曰:「第往,行诏卿矣。」比行,谓文统言:「天下生民,罢瘵日久,岁属大旱,若不量蠲税赋,将无以慰来苏之望。」文统以为:「上新即位,国家经费不赀,且素无积储,何所供亿?」公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俟时和岁丰,取之未晚也。」竟蠲常赋什之四,商酒税额什之二。下车宣布德意,百姓欢欣鼓舞,思见德化之成。 【神道碑。】
二年春,入朝,还居政府。始立左右部,分司综务,巨细毕举,公之力居多。 【神道碑。】
三年,阿合马领中书左右部,总司财赋,每事欲专辄奏闻,不关白省府,诏廷臣议之。公昌言曰:「分制财用,古有是理,不关预中书,无是理也。且财赋一事耳,中书不敢诘,天子将亲莅之乎?」世祖曰:「仲谦言是也。」阿合马语遂塞。 【神道碑。】
至元改元秋,诏公行省事中兴。羌俗素鄙野,事无统纪,公求蜀士为人仆隶者,得五六人,援恩例理而出之,俾通明吏教以案牍,旬月之间,枢机品式,粗若可观,羌人始遣子弟读书,土俗为之一变。又疏唐来、汉延二渠,溉田十万余顷, 【溉田十万余顷 「十」原作「千」,上引元文类、元史均作「十」,本书卷九太史郭公云:「计溉田九万余顷」,足证作「十」是,今据改。】 民迄今赖之。 【神道碑。】
三年,还朝。诸势家告,言有户数千,当役属为私奴,朝议久不能决。公言:「奴与良,法当以乙未户帐为断,若已籍为奴,或奴之而未占籍者,归势家可也。自余皆国家良民,必无为奴之理。」其议遂定,至今守以为法。 【神道碑。】
五年春,淄川妖人曰胡王者,作乱惑众,逮系百余人。事闻,世祖命中书省议,公谓:「愚民无知,为所诳诱,杀首恶三数人足矣。」丞相安童是其言,命公与断事官普化莅决于济南。既至,尸三人于市,余并释去,人以为死而复生。 【神道碑。】
七年,拜大司农卿。立诸道劝农司,巡行劝课,敦本业,抑游末,设庠序,崇孝弟。不数年,功効昭著,野无旷土,栽植之利遍天下。奏开籍田,祭先农先蚕;皆自公始。寻又奏立国子学,诏以鲁斋许公为祭酒,选贵冑子弟教养之,所成就人材为多。已而分布省、寺、台、阁,往往蔚为时望,达于从政,皆出公始终左右之力。 【神道碑。】
阿合马当国,榷民铁铸为农器,厚其直以配民,创立宣慰司行户部于东平、大名,不与民事,惟印楮币,诸路转运司怙势作威,害民干政,莫敢谁何。公屡于世祖前极论其害,诏从公言,皆罢之。彼怒其沮己,数欲中伤,赖世祖眷知有素,计不得行。 【神道碑。】
十三年,拜御史中丞。时阿合马威权日炽,恣为不法,虑台宪发其奸,奏罢诸道提刑按察司,以撼内台。居数日,公奏复之。 【神道碑。】
十四年,拜昭文馆大学士,领太史院事。初,世祖以大明历岁久寖差,诏鲁斋许公、太史令王恂、同知太史院事郭守敬测验改正,命公董其事。历成,赐名曰授时,颁行天下。 【神道碑。】
十九年,拜枢密副使。首议肃兵政,汰冗员,选练将士,而优恤其家。曾未及施,而一疾不起。 【神道碑。】
初,大理之役,我师至其城下,国主高祥拒命,杀我信使,一夕遁去,世祖怒,欲屠之。公与太保刘公、左丞姚公入言曰:「杀使拒命者,其国主耳,非民之罪。」世祖从之,特免杀掠,所活者无算。汉、鄂之役,王师方启行,公与刘公、姚公数言:「王者之兵,有征无战,当一视同仁,不可嗜杀。」世祖曰:「保为卿等守此言。」既入宋境,诸将分道兼进,各遣儒士相其役,禁戢军士,毋肆杀戮,毋焚烧庐舍,所获生口,悉纵遣之。其后混一之功,卒本于「不可嗜杀」等数语,信乎仁人之言,其利博哉。 【神道碑。】
公为人谦恭笃实,外和内刚。其好贤乐善,出于天性,人有寸美,必极口称道。遭际以来,每以荐达士类为己任。或曰:「人心不同,岂能尽识,一有失当,得无累乎?」公曰:「人才何尝累己,第患鉴裁未明,有遗才耳。且人臣以荐贤为职,岂得避纤芥之嫌,而负国蔽善乎。」一时闻人扬历中外者,多公所举。然未尝有德色,平居慈祥乐易。与人交,不立崖岸。及当官论事,守正不倚,毅然有不可犯之色。又勇于为义,苟一事可行,一善可举,如梗茹在胷,必欲快吐而后已。若农事,若钞法,谓生民之重本,有国之大计,尤拳拳焉。乐闻己过,僚属或相规劝,虽其言甚切,自敌以下宜若不能堪者,公每优容之,过亦随改,不少吝。晚岁笃于义理之学,抠衣鲁斋,求是正之,有自得之趣,无他嗜好,惟聚书数万卷而已。身居贵宠,自奉若寒士,门无阍隶,客至,倒屣出迎,惟恐不及,人以是多之。 【神道碑。】
世祖始居潜邸,招集天下英俊,访问治道,一时贤士大夫,云合辐辏,争进所闻。迨中统、至元之间,布列台阁,分任岳牧,蔚为一代名臣者,不可胜纪。至其爱君忧国,忠勤匪懈,好善疾恶,始终不挠;若时政之臧否,生民之利病,知之无不言,言之无不尽,曾不以用舍进退累其心者,公一人而已。 【神道碑。】
尝观于世祖之世矣,自其在藩至于即位,文武小大之臣,乘运以兴者,各以职事见功业,求其悃愊深厚,知为国之本,造权舆于屯昧不宁者,于公见焉。太保刘公学术通神明,机算若龟策,其所以为上计者审矣。当是时,军国之重,则有宗亲贵人,而书记征发之责,取才金氏之遗而有余也。乃独荐公为谋臣,在上左右,主儒者,使陈先王之道,虽若迂于智数,而世皇信用,以一天下,而贻子孙无疆惟休,其迹无得而名焉。呜呼!自孔子、孟子没,豪杰各以其资奋,而内圣外王之学,千余百年无能道之者,生民况得被其泽乎。宋儒始有以远接其端绪,而朱子为能集其书之大成,然犹以是取怪时人,身几不免。自其学者诵而习之,亦或莫究其旨。许文正公衡生乎戎马抢攘之间,学于文献散逸之后,一旦得其书而尊信之,凡所以处己致君者,无一不取于此,而朱子之书遂衣被海内,其功讵可量哉。夫孰知先后扶持,时其进退久速,使其身安乎朝廷之上,而言立道行者,公实始终之也。呜呼!微朱子,圣贤之言不明于后世,微许公,朱子之书不着于天下,微公,则许公之说将不得见进于当时矣,庸非天乎。中统建元以来,政术与时高下,独成均之教彝伦,大农之兴稼穑,历象之授人时,凡出公之所为者,皆隐然而有不可变者。诗云「乐只君子」,「邦家之基」,其公之谓乎! 【蜀郡虞公撰新茔记。】
●国朝名臣事略卷第八
内翰窦文正公(默)
左丞姚文献公(枢)
左丞许文正公(衡)
○内翰窦文正公(默)
内翰窦文正公
卷八之一
公名默,字子声,初名杰,字汉卿,广平肥乡人。岁己酉,召居潜邸。中统元年,拜太子太傅,辞不受,改翰林侍讲学士,未几以疾辞归。三年,复召入朝,职如故。至元十七年,拜昭文馆大学士。是岁卒,年八十五。
公幼知读书,确然有立志,叔祖旺时为郡工曹,欲使改肄刀笔,公不肯就,愿卒习儒业。会国兵南下,公为所俘掠,间关险阻,还走达乡井,家人辈皆已去,唯母氏存焉。惊怖之余,母子俱得时疾,僵卧困惫中,重罹母忧,扶病槀瘗。而大兵复至,遂渡河而南,依母党吴氏以居,服阕,赘于清流河医者王氏,妇翁谓之曰:「世方多难,能业医术,则可以济人而善身。」因稍习之。壬辰,授馆西华,以教读为业。久之,河南复被兵,公还视其家,则尽室亡矣。逃难之蔡,遇儒医李浩,授以铜人针法,能得其微妙。金末帝之迁蔡也,公以为大兵且至,不速去祸在旦夕,乃徙居德安之孝感县。县令谢宪子一见,与公相善,以语,孟、中庸、大学授公,公朝益暮习,以为初未尝学,而学自此始,欣然日有所得。 【野斋李公撰墓志。】
河南既下,中书杨君奉朝命招集释、道、儒士,公应募北归至大名。寻返乡里,以经术教授邑人。病者来谒,无贫富贵贱,视之如一,针石所加,应手良已。久之,道誉益着。 【墓志。】
上在潜邸,闻其贤召之。既至,首以三纲五常为言,上曰:「何为三纲五常?」公一一言之,上曰:「人道之端,无大于此。失此,则不名为人,且无以立于世矣。」公又言:「帝王之学,贵正心诚意,心既正,则朝廷远近莫敢不正。」自是敬待加礼,不令暂去左右。尝言及治道,上问:「今之明治道者为谁?」公以姚枢对,遂召用之。 【墓志。】
壬子冬,赐以貂尾裘帽,时皇太子未冠,上命公教之。及征大理,以玉带钩为赐,曰:「此金内府物也,汝老人,佩服为宜。且太子见之,与见朕无异,庶几知所儆畏。」逮公请南还,命大名、顺德各给第宅田土,冬夏皆有衣物,岁以为常。 【墓志。】
上即位,首召至上都,问曰:「朕尝命卿访求魏征等人,有诸乎?」对曰:「许衡即其人也。万户史天泽有宰相才,可大用。」遂拜天泽为丞相。诏授公太子太傅,固辞,曰:「今东宫未正位号,且臣不敢当保傅之任。」乃授翰林侍讲学士。 【墓志。】
二年,公言于上曰:「臣事陛下十有余年,数承顾问,有以见陛下急于求治,未尝不以利生民,安社稷为心。以先帝在上,奸臣擅权,总天下财赋,操执在手,贡进奇货,衒耀纷华,以娱悦上心。其扇结朋党,离间骨肉者,皆此徒也。此徒当路,陛下所以不能尽其初心, 【陛下所以不能尽其初心 「不能」二字原脱,明钞本行间补此二字,清钞本、聚珍本亦均有「不能」二字,与元史卷一五八本传合,今据补。】 捄世一念涵养有年矣。今天顺人应,诞登大宝,天下生民莫不欢欣踊跃,引领盛治。然平治天下,必用正人端士,唇吻小人一时功利之说, 【唇吻小人一时功利之说 「功」原作「切」,明钞本校改作「功」,清钞本、聚珍本均作「功」,与上引元史合,今据改。】 必不能定立国家基本,为子孙久远之计。其卖利献勤乞怜取宠者,使不得行其志,斯可矣。若夫钩距揣摩,以利害惊动人主之意,无它,意在摈斥诸贤,独执政柄耳。此苏、张之流也,惟陛下察之。伏望别选公明有道之士,授以重任,则天下幸甚。」时平章王文统用事,故公言及之。一日,同在上前,公面诋之曰:「此人学术不正,必将杀天下后世,不可久居相位。」是冬,以疾引还。明年,文统事败,上追忆公言,谓人曰:「曩言王文统可罢者,惟窦汉卿一人,向使言之者众,朕宁不思之耶!」即遣使召公至京师,国有大政,时加咨访。 【墓志。】
公奏言:「三代所以历数长久,风俗纯粹者,皆自设学养士所致。方今宜建学立师,博选贵族子弟以教之,以示风化之本。」于是拜许衡国子祭酒,教养冑子,皆公言发之。 【墓志。】
公尝同太保刘公、左丞姚公等侍上前,询及治道,公言:「君有过举,为臣者当直言匡正,不可诡随,都俞吁咈,此隆古所尚。今则不然,君曰可臣亦以为可,君曰否臣亦以为否,莫敢少异,非嘉政也。」上默然。诘旦,复同侍幄殿,会猎者失一海东青鹘,上盛怒,一侍臣从傍曰:「是人去岁失一鹘,今又失一鹘,宜加罪。」上释猎者不之问,移怒侍臣,且杖之。诸公出,咸揖公贺曰:「非公诚结主知,安得感寤至此。」 【神道碑。】
公年八十,诸僚友致贺礼,符宝董公以闻,上恭默瞻仰,拱手于天曰:「此辈贤士,安得请于上帝,减去数年,留朕左右,同治天下。顾不讳欤, 【顾不讳欤 「讳」原作「伟」,据北图藏元刻本、清影元钞本改。】 今老矣,良可惜也!」怅然久之。 【神道碑。】
公禀乐易,与人交不立崖岸,平居不好赃否人物,时人不过以柔愞书生待之。至其关国家大计,则面斥权贵不少挠,虽古之汲黯、朱云无以加。盖胷中所学纯正,其志有所操守,故见于事业如此。上尝谓侍臣曰:「朕访求贤士几三十年,惟得李状元、窦汉卿二人。」又曰:「如窦汉卿之心,姚公茂之才,合而为一,始成完人矣。」 【墓志。 又杨文宪公文集云:李状元讳俊民,字用章,泽州晋城人。资醇谨,重然诺,不妄交游。金承安中,举进士第一,释褐应奉翰林文字。南迁隐嵩州鸣皋山。北渡客覃怀,未几入西山。既而变起仓卒,识与不识,皆以知几许之。居乡闾,终日环书不出,四方学者不远千里而往,随问随答,曾无倦色。会皇弟经理西南夷,闻其贤,安车驰召,不得已起而应之,延访无虚日。遽乞还山,王重违所请,遣中贵护送之。年八十余而卒。世之知数者,无出子聪右,而子聪犹让之。 又汲郡王公中堂事记云:先生在河南时,于隐士荆先生传康节皇极数学。己未间,上在潜邸,令张仲一就问祯祥,优礼有加。中统元年,先生已殁,其言尽征,追谥为庄静先生,以旌其德云。】
○左丞姚文献公(枢)
左丞姚文献公
卷八之二
公名枢,字公茂,营州柳城人,后迁洛阳。国初,为燕京行台郎中,未几辞去。岁庚戌,召居潜邸。中统元年,拜东平宣抚使。明年,召拜太子太师,辞不受,改大司农。四年,拜中书左丞。至元五年,出佥河南行省。十年,拜昭文馆大学士,详定礼仪事。十三年,拜翰林学士承旨。十七年,薨,年七十八。
公自稚弱笃于孝敬,长力于学,昼则经纪其家,向晦则读书,夜分不辍,妣夫人恐伤躭苦,每止之,乃塞窗,不使见烛,就枕必尽三鼓。闻将迁关中,考康懿公录事判官于许,俾取师氏姑以来。公徒行怀书,困休于树,宿止于邸,亦出以诵,自期甚高。宋内翰九嘉时有重名,方闲居许,折行位与之游。一日,宾会,录事名召公,内翰怒曰:「公茂负佐王之畧,岂可若是易之!」先祖曰:「同僚呼儿辈,宜然。」犹竟席不乐。其为前辈见推如此。 【公侄牧庵撰神道碑。】
壬辰,许城被围,州版公军资库使,与副夜直,四鼓闻窗外叹曰:「人献东门。」出索之无得,副曰:「吾尝遭兵河朔,鬼物云然,宜救吾家。」乃相与归。至家,裹糇粮为逃死谋。日出,而东门果破,军将萧姓者曰:「吾尝受丘真人教,汝军中惟救人无杀,吾捄乃死。」公闻太宗诏学士十八人,即长春宫教之,俾杨中书惟中监督,则往依焉,中书少公六年,兄称之,与偕北觐。时龙庭无汉人士夫,帝喜其来,甚重之。 【神道碑。】
乙未,诏二太子南征,俾公从杨中书即军中求儒、道、释、医、卜。会破枣阳,并公所招将尽坑之,大将幕竹林间,公前辩析:「明诏如此,它日将何以复命。」乃蹙数人逃入竹中纔脱死数十人。继拔德安,得江汉先生赵复仁甫,见公戎服而髯,不以华人遇之,至帐中,见陈琴书,骇曰:「西域人知事此乎!」公为一筦,与之言,信奇士,出所为文数十篇,以九族殚残,不欲北,与公诀,蕲死,公留宿帐中,既觉,月皓而盈,惟寝衣存,乃鞍马号积尸间,求至水裔,脱履被发,仰天而号,欲投溺而未入也。公晓以「徒死无益,汝存,则子孙或可传绪百世,保吾而北无它也。」遂还,尽出程、朱二子性理之书付公。江汉至燕,学徒从者百人,北方经学自兹始。 【神道碑。 又静庵笔录云:赵仁甫本宋人,被俘居燕。其经学文章,虽李敬斋、元遗山亦推让焉。上在潜邸,尝召见,问曰:「我欲取宋,卿可导之于前乎?」对曰:「宋吾父母国也,未有引他人以伐吾父母者。」上悦。仁甫虽居燕,恒有思归之志云。】
岁辛丑,赐金符。以郎中牙鲁瓦赤行台于燕,时惟事货赂,天下诸侯竞以掊克入媚,以公幕长必分及之,乃一切拒绝。遂携家来辉,恳荒云门,粪田数百亩,修二水轮,诛茅为堂,城中置私庙,奉祠四世。中堂龛鲁司寇容,傍垂周、两程、张、卲、司马六君子像,读书其间。衣冠庄肃,以道学自鸣。佳时则鸣琴百泉之上,遁世而乐天,若将终身。后生薄夫或造庭除,出语人曰:「几褫吾魄。」又汲汲以化民成俗为心,自板小学书、语、孟。或问家礼,俾杨中书板四书、田尚书板诗,折衷易程传、书蔡传、春秋胡传。又以小学书流布未广,教弟子杨古为沈氏活板,与近思录、东莱经史论说诸书,散之四方。时先师许文正公在魏,出入经、传、子、史,泛滥释、老,下至医、卜、筮、兵刑、货殖、水利、筭数,靡所不究。公过魏,与窦汉卿相聚茅斋,听公言义正粹,先师遂造苏门,尽录是数书以归,谓其徒曰:「曩所授受皆非,今始闻进学之序。若必欲相从,当尽弃前习,以从事于小学、四书为进德基。不然,当求他师。」众皆曰:「惟先生命。」岁庚戌,文正公尽室来辉,相依以居。 【神道碑。】
上在潜邸,遣故平章赵璧来征。既至,上大喜,日客遇之,时召与语,随问而言,久之询及治道。公见上聪明神圣,才不世出,虚己受言,可大有为,乃尽其平生所学,为书数千百言。首以二帝三王为学之本,为治之叙,与治国平天下之大经,汇为八目,曰修身、力学、尊贤、亲亲、畏天、爱民、好善、远佞。次及救时之弊,为条三十,曰:「立省部,则庶政出一,纲举纪张,令不行于朝而变于夕。辟才行,举逸遗,慎铨选,汰职员,则不专世爵而人才出。班俸禄,则赃秽塞而公道开。定法律,审刑狱,则收生杀之权于朝,诸侯不得而专,丘山之罪不致苟免,毫发之过免罹极法,而冤抑有伸。设监司,明黜陟,则善良奸窳可得而举刺,阁征敛,则部族不横于诛求。简驿传,则州郡不困于需索。修学校,崇经术,旌节孝,以为育人材,厚风俗,美教化之基,使士不偷于文华。重农桑,宽赋税,省徭役,禁游惰,则民力纾,不趍于浮伪,且免习工技者岁加富溢,勤耕织者日就饥寒。肃军政,使田里不知行营往复之扰攘。赒匮乏,恤鳏寡,使颠连无告者有养。布屯田,以实边戍。通漕运,以廪京都。倚债负,则贾胡不得以子为母,如牸生牸,牛十年千头之法,破称贷之家。广储蓄,复常平,以待凶荒。立平准,以权物估。却利便,以塞幸涂。杜告讦, 【杜告讦 「讦」原作「诉」,明钞本校作「讦」,清钞本作「讦」,与元文类卷六○中书左丞姚文献公神道碑及元史卷一五八本传合,今据改。】 以绝讼源。」各疏施张之方其下,本末兼该,细大不遗。上奇其才,由是动必见询。且使授太子经,日以三纲五常、先哲格言熏陶德性。 【神道碑。】
宪宗即位,诏凡军民在赤老温山南者,听上总之,大为张宴,羣下罢酒将出,遣人止公:「顷者诸人皆贺,汝独默然,岂有意耶?」对曰:「臣欲陈之它日,不谓遽问。且今天下土地之广,人民之殷,财赋之阜,有加汉地者乎?军民吾尽有之,天子何为?异时庭臣间之,必悔见夺。不若惟手兵权,供亿之须取之有司,则势顺理安。」上曰:「虑所不及者。」遣人入闻,报可。公策:「太祖承天大命,兵取天下,功未及竟而遽陟遐。太宗平金,遣二太子总大军南伐,降唐、邓、均、德安四城,拔枣阳、光化,留军戍边,襄、樊、寿、泗继亦来归。而寿、泗之民,尽于军官分有,由是降附路绝,虽岁加兵淮、蜀,军将惟利剽杀,子女玉帛悉归其家,城无居民,野皆榛莽。何若以是秋去春来之兵,分屯要地,寇至则战,寇去则耕,积谷高廪,边备既实,俟时大举,则宋可平。」上善之。始置屯田经畧司于汴,西起穰邓,宿重兵,与襄阳制阃掎角,东连陈、亳、清口、桃源,列障守之。又置都运司于卫,转粟于河,继馈诸州。陕西,则移陇右汪义武王戍利州,刘忠惠公黑马于成都,割河东解之盐池归陕西,置从宜所,中粮兴元,犹惧不继,置行部秦州,顺嘉陵漕渔关、沔州,转粟入利。 【顺嘉陵漕渔关沔州转粟入利 「渔」原作「涣」,明钞本描改作「渔」,清钞本、畿辅本均作「渔」,与上引元文类合,今据改。又,「州」原作「池」。按元史卷一二一按竺迩传,太宗伐金,按竺迩「由两当县出鱼关,军沔州」;卷三宪宗纪八年四月,伐宋,「孛里叉万户由渔关入沔州」。据宋史卷八九地理志,沔州在嘉陵江流域,属利州路,下辖长举、略阳二县,为利西路治所,在利州上游。元史卷一五五汪德臣传云,宪宗命其「城沔州,沔据嘉陵要路。……世祖以皇弟有事西南,德臣入见,……即命置行部于巩,立漕司于沔,通贩鬻,给馈饷。……甲寅春,旱,嘉陵漕舟水涩,……既而鱼关、金牛水陆运皆至。……鱼关至沔水,迂回为渡百有八……。」并提及德臣「立利州之功」。由此可知「顺嘉陵漕渔关、沔州,转粟入利」确有其事。今据改「池」为「州」。】 【神道碑。】
大封同姓,勑上于南京、关中自择其一。公曰:「南京,河徙无常,土薄水浅,舄卤生之,不若关中厥田上上,古名天府陆海。」上愿有关中。帝曰:「是地户寡,河南怀、孟地狭民伙,可取自益。」遂兼有河内。 【神道碑。】
壬子夏,入觐,受命征大理。至曲先脑而,夜宴羣下,公陈宋祖遣曹彬取南唐,敕无效潘美伐蜀嗜杀,及克金陵,未尝戮一人,市不易肆,以其主归。明日早行,上据鞍呼曰:「汝昨夕言曹彬不杀者,吾能为之,吾能为之!」公马上贺曰:「圣人之心,仁明如此,生民之幸,有国福也。」明年,大师及城,饬公尽裂橐帛为帜,书止杀之令,分号街陌。由是其民父子完保,军士无一人敢取一钱直者。 【神道碑。】
上驻六盘,公疾,居关中,教使劝农,身至八州诸县,谕上重农之旨。凡今关中桑成列者,皆所训植。 【神道碑。】
丙辰,公入见。或谗王府得中土心,帝遣阿蓝答儿大为勾考,置局关中,推集经略宣抚官吏,下及征商无遗,罗以百四十二条,曰:「俟终局日,入此罪者惟刘、史两万户以闻,余悉不请以诛。」上闻不乐。公曰:「帝君也兄也,吾弟且臣,事难与较,远将受祸。未若尽是邸妃主以行,为久居谋,疑将自释。」上遣使以来觐告,时帝在河西,不信,曰是心异矣,曰来诈也。再使至,诏许驰二百,乘传弃辎重先。及见,天颜始霁,大会之次,上立酒樽前,帝酌之,拜退复坐,及再至,又酌之,三至,帝泫然,上亦泣下,竟不令有所白而止。勑罢关西钩考,废行部安抚、经畧、宣抚、都漕诸司。 【神道碑。】
帝即大位,立十道宣抚使,诸侯惟严忠济为强横难制,乃以公为东平。至治郡,置劝农、检察二人以监之,推物力以均赋役,罢铁官。 【神道碑。】
二年,拜太子太师,公曰:「皇太子未立,安可先有太师?」还制中书。 【神道碑。】
改大司农,公奏:「在太宗世,诏孔子五十一代孙元措仍袭封衍圣公,卒,其子与族争求嗣,为讼及潜藩,帝时曰:『第往力学,俟有成德达才,我则官之。』又闻曲阜有太常雅乐,命东平守臣辇其歌工、舞郎与乐色、俎豆、祭服至日月山,帝亲临观,饬东平守臣,员阙充补,无辍肆习。臣宣抚东平,尝闵先圣大贤之后,诗书不通,义理不究,与凡庶等,版洛士杨庸选孔、颜、孟三族诸孙俊秀者,授之经而学夫礼。盍真授庸教官,以成国家育才待聘风动四方之美。又详议王镛炼习故实,宜令提举礼乐,庶其岁久不致崩坏。」皆从之。 【神道碑。】
诏赴中书议事,谋定朝格,其勉谕曰: 【其勉谕曰 「其」聚珍本与元史本传均作「且」。】 「姚某辞避台司,朕甚嘉焉。省中庶务,须赖一二老成同心图赞,仰与左三部尚书刘肃,往尽乃心,其尚无隐。」条成,与丞相史忠武公奏之,帝深嘉纳。 【神道碑。】
李璮召其质子彦简窃归,反有迹矣。帝问:「卿料如何?」对曰:「使璮乘吾北征之衅,留后兵寡,濒海捣燕,闭关居庸,惶骇人心,为上策;与宋连和,负固持久,令数扰边,使吾罢于奔救,为中策;如出兵济南,待山东诸侯应援,此成擒耳。」帝曰:「若是,贼将何出?」对曰:「出下策。」 【神道碑。】
三年,平章王文统伏诛,西域之人为所压抑者,伏阙羣言:「回回虽时盗国钱物,未若秀才敢为反逆。」帝曰:「在昔潜藩,商订天下人物,亦及文统,姚公茂言:『此人学术不纯,以游说干诸侯,他日必反。』去年,窦汉卿上书累数千言,亦发其必为乱首。秀才岂尽皆斯人然!」文统之相,参政商公挺实誉之,至是,费寅以九事中时恚忌,讼商公为文统西南之朋,引陕西郎中赵良弼为征,幽商公上都,以良弼多智略,疑为文统流亚,械击于狱。会遣阿脱行院成都而无辅行,俾省择人,公奏:「惟商挺可。陛下宽其前罪,责成斯行。」遂出而遣之。公又奏:「方践阼之初,非良弼诇事关中,恐后事会,宁身负矫擅诛东、西川两帅之罪,以宽陛下西顾之忧,推是为心,忠纯皎然,安得与文统蓄异志者比。」 【安得与文统蓄异志者比 「比」字原脱,据明钞本、聚珍本及上引元文类补。】 帝悟,出之。 【神道碑。】
四年,拜中书左丞。至元之元,出省臣三,罢世侯,置牧守,迁转河东、山西、河南、山东官吏,公行省河东、山西,明年而归。 【神道碑。】
或言中书政事大坏,帝怒,大臣罪有入不测者。公上言:「太祖开创,跨越前古,施治未遑。自后数朝,官盛刑滥,民困财殚。陛下天资仁圣,自昔在潜,听圣典,访老成,日讲治道。如邢州、河南、陕西皆不治之甚者,为置安抚、经略、宣抚三司,其法选人以居职,颁俸以养廉,去污滥以清政,劝农桑以富民,不及三年,号称大治。诸路之民望陛下之治己,如赤子之求母。先帝陟遐, 【先帝陟遐 「先帝」原作「光启」,据北图藏元刻本、明钞本、清影元钞本、清钞本、聚珍本及上引元文类、元史卷一五八本传改。】 国难并兴,天开圣人,缵承大统,即用历代遗制,内立省部,外设监司。自中统至今五六年间,外侮内叛,继继不绝,然能使官离债负,民安赋役,府库粗实,仓廪粗完,钞法粗行,国用粗足,官吏转换,政事更新,皆陛下克保祖宗之基,信用先王之法所致。今陛下于基业为守成,于治道为创始。正宜息圣心,答天心,结民心,睦亲族以固本,建储副以重祚,定大臣以当国,开经筵以格心,修边备以防虞,蓄粮饷以待歉,立学校以育才,劝农桑以厚生,是可以光先烈,成帝德,遗子孙,流远誉。以陛下才略,行此有余。迩者伏闻聪听日烦,朝廷政令,日改月异,如始栽之木,生而复移,既架之屋,起而复毁。远近臣民,不胜战惧,惟恐大本一废,远业难成,为陛下之后忧,国家之重害。」帝恚为释。 【神道碑。】
十年,拜昭文馆大学士,详定礼仪事。其年,襄阳下,初议大举,公奏:「如求大将,非右丞相安童、同知枢密院事伯颜不可。」七月,伯颜陛辞,付勑书:「惟逆战者如军律,余止杀掠。古之善取江南者,惟曹彬一人。汝能不杀,是亦一彬也。」既济江下鄂,使至,夜召见公,帝忧见色,曰:「自太祖戡定天下,列圣继之,岂固存之令久帝制南国耶?盖天命未绝。朕昔济江而家难作,天不终此,大惠而归。今伯颜虽济江,天能终此与否,犹未可知。是家三百年天下,天命未在吾家先在于彼,勿易视之。其有事宜,可书以进。」公言:「严兵守鄂,无使荆阃断阳罗渡,先遣使责负岁币、留行人之罪。」明年,公又言:「由陛下降不杀虏之诏,伯颜济江,兵不踰时,西起蜀、川,东薄海隅,降城三十,户踰百万,自古平南,未有若此之神捷者。然自夏徂秋,一城不降,皆由军官不思国之大计,不体陛下之深仁,利财剽杀是致。降城四壁之外,县邑丘虚,旷土无民,国将安用?比闻扬州、焦山、淮安人殊死战,我虽克胜,所伤亦多。宋之不能为国审矣,而临安未肯轻下,好生恶死,人之常情,盖不敢也,惟惧吾招徕止杀之信不坚,诈其来耳。宜申遣公干官,专辅伯颜,宣布止杀之诏,有犯令者,必诛无赦。若此,则赏罚必立,恩信必行,圣虑不劳,军力不费。老氏有曰:大兵之后,必有凶年,疾疫随之,军虽不试,而民止得其半。况今民去南亩,来岁之食将安所仰?帕手腰刀,必唱为乱,袒臂一呼,数十万众不难集也,壁山栅水,卒未易平。是一宋未亡,复生一宋。又南方官府,以情破法,鞭背文面,或盛竹络投诸江中。又盐铁酒酤榷自汉代,其后因之不废,今方新附,若复征之,人必离散。」制曰:「鞭背黥面,及诸滥刑,宜急除之,榷酤后议。」 【神道碑。】
十三年,拜翰林学士承旨。宋平,凡其侍从之臣,以士子入见者,必令见公,询其学行而官之。 【神道碑。】
十四年,上以自九月不雨至于三月,问可以惠利斯民者,公曰:「靡谷之多,无若醪醴曲糵,京师列肆百数,日酿有多至三百石者,月已耗谷万石,百肆计之,不可胜筭;与祈神赛社,费以不赀,宜悉禁绝。」从之。 【神道碑。】
公天质含弘而仁恕,恭敏而勤俭。理生惟务本实,不事末作。未尝疑人欺己,有负其德,亦不留怨胷中。忧患之来,不见言色。有来即谋,必反复忠告,惟恐吾言之不尽。及秉笔中书,或咎公独遗门墙故人, 【或咎公独遗门墙故人 「遗」北图藏元刻本、清影元钞本、清钞本均作「遣」。】
公曰:「用人威权,当出天子。果若贤才,乌避不闻。其锁尾者,乌敢藉权树亲宾市私恩乎!」 【神道碑。】
○左丞许文正公(衡)
左丞许文正公
卷八之三 【卷八之三 「三」原作「二」,据本书目录改。】
公名衡,字仲平,怀庆河内人。金大安己巳,生于河南新郑寓舍。壬辰,北渡,隐居大名。迁居于卫。甲寅,京兆宣抚使廉公奉潜藩命来征。乙卯,授京兆提学,辞不受。中统元年五月,应召北上。二年五月,授太子太保,力辞不受,改国子祭酒。九月,以疾辞归。三年九月,应召北上。至元元年正月,辞归。二年十月,应召北上,诏入省议事。四年正月,辞归。十一月,应召北上。六年,奏定官制。七年正月,拜中书左丞,力辞,不允。八年四月,改集贤大学士、兼国子祭酒。十年七月,以迁葬辞归。十三年七月,应召北上,修授时历。十五年三月,授集贤大学士、兼教领太史院事。十七年春,历成。八月,辞归。十八年三月,薨,年七十三。皇庆二年,诏与宋儒周、程、张、邵、司马、朱、张、吕九人从祀夫子庙廷。
先生幼有异禀,赋性端悫,与羣儿嬉,即画坐作进退周旋之节,羣儿莫敢犯。年七八岁,受学于乡师。时国家多事,学校废弛,惟农隙之际,下第老儒会闾里正句读,以糊口尔。先生凡三易师焉,所授书辄不忘。尝问其师曰:「读书欲何为?」师曰:「应举取第尔。」曰:「如此而已乎?」师大奇之。每从质句读训解,必问其旨义。师辞于父母曰:「此儿颖悟非常,它日必有过人者。流离之际,吾聊以遣日,岂能为之师乎!」父母固请,而师卒遁去。乱后,先生知三师皆遇难而无后,每岁时设位祭之终身。 【祭酒耶律公撰考岁略。又云:先生十余岁时,有道士欵其门,谓父母曰:「此儿骨清而神全,目光射人,当谨视之。苟非名冠天下,即当神游八表,驰骋方外者也,人间富贵不足道耳。但两颧颇暗,清节有余而安逸不足。惜乎父母俱不得见之。」】
时岁饥,民食橡栗,或易子而食。先生闻人有书,即往求观。父母危之,每与俱往,人厌其迂。 【考岁略。】
时民间徭戍繁迫,舅氏适典县史,先生从授吏事,参摭名议,考求立法用刑之原。久之,以应办宣宗山陵,州县追呼旁午,代舅氏分办,因见执政,执政方怒,舅氏不敢见,及见先生应对,则以温言抚慰。及还,叹曰:「民不聊生,而事督责以自免,吾不为也。」遂不复诣县,而决意求学。 【考岁略。】
是时,国日以蹙,民皆转徙,无从师授,亦无书籍。父母知世将乱,因欲稍知占候之术,以为避难计,遂令与日者游。故于推步占候之家,见尚书疏义,皆散乱毁缺,先生凡三往,就宿其家,皆手录之。由是刻意坟典,考求古者为治为学之序,操心行己之方,一言一行必质诸书。故虽乱离之际,人亦稍稍从学焉。 【考岁略。】
乱后,先生隐居于魏。时窦默子声以针术得名,累被朝廷征访,亦隐于魏,最知敬先生,每相遇,则危坐终日,出入经传,泛滥释、老,下至医药、卜筮、诸子百家、兵刑、货殖、水利、算数之类,靡不研究。雪斋姚枢公茂方以道学自任,闻先生苦学力行,因过魏相与聚居,剖微穷深,忘寝与食。 【考岁略。】
壬寅,雪斋隐苏门,传伊洛之学于南士赵仁甫,先生即诣苏门访求之,得伊川易传,晦庵论、孟集注,中庸、大学章句、或问、小学等书,读之,深有默契于中,遂一一手写以还。聚学者谓之曰:「昔所授受,殊孟浪也。今始闻进学之序,若必欲相从,当悉弃前日所学章句之习,从事于小学,洒扫应对,以为进德之基。不然,当求他师。」众皆曰:「唯。」遂悉取向来简帙焚之,使无大小,皆自小学入。先生亦旦夕精诵不辍,笃志力行,以身先之,虽隆冬盛暑不废也。诸生出入,惴栗惟谨。客至,则欢然延接,使之恻然动念,渐濡善意而后出。 【考岁略。】
己酉,先生年四十一,自得伊洛之学,氷释理顺,美如刍豢。尝谓:「终夜以思,不知手之舞足之蹈。」是岁,有读易,私言先生于书于易尤多致力。然每学者请问,则必使之从事于小学,卒未尝以此语之也。 【考岁略。 又耶律公国学事迹云:「先生自得小学书,则主于此书,以开导学者。尝寄其子书曰:「小学、四书,吾敬信如神明然。能明此, 【吾敬信如神明然能明此 「然」北图藏元刻本、清影元钞本均作「照」。】 它书虽不治可也。」】
庚戌春,先生力疾还乡里,过卫,闻怀之政犹苛虐,遂止苏门,与雪斋相比,以便讲习,且为还乡之渐。辛亥,雪斋赴征,先生独处苏门,始有任道之意。 【考岁略。】
甲寅,王府征教授京兆,逊于大名,使者访焉,遂偕往。乙卯,廉公希宪宣抚关中,奏拟授先生京兆提学,仍给月俸,力辞不受,往返凡六七,不能强也。 【考岁略。】
庚申,上正位宸极,应诏北行。至上都,入见,问所学,曰:「孔子。」问所长,曰:「虚名无实,误达圣听。」问所能,曰:「勤力农务,教授童蒙。」问科举何如,曰:「不能。」上曰:「卿言务实,科举虚诞,朕所不取。」七月,还燕。 【考岁略。】
辛酉三月,应召至上都,时王文统秉政,深忌雪斋诸公,以先生素无因缘而弗惮也。及窦公力排其学术之非,必至误国,文统始疑先生唱和其说。五月,授雪斋太子太师,窦公太子太傅,先生太子太保,外佯尊之,内寔不欲备顾问也。窦公既以言文统不中,欲依春宫以避祸,先生独以为不可,曰:「姑舍其不安于义者,且以一事言之。如中古以来,师傅与太子相见,则就西位东向,太子东位西向,公能为此事否?不然,是师道自我而亡也。」雪斋亦赞其说,相与怀麻力辞于阙下,凡数日,始从其请。由是改授雪斋大司农,窦公翰林侍讲学士,先生国子祭酒。既拜命,以疾辞。九月,得告南还,仍奉旨教授怀孟路子弟。 【考岁略。】
壬戌九月,召至大都。先生居都下也,假馆于道庵中,凡权贵豪右延请,皆不往,惟姚、窦二公时时相过,始终如一。 【考岁略。】
中书左丞张公仲谦,由大名宣抚复入中书,好善最笃,自初见先生,屡请执弟子礼,先生拒之而止,一时贤俊多所荐拔,凡中原士夫颇依赖之。而公亦以复古进贤为己任,每先生进退之际,必往返导达上意,挽之留之,冀有以不屑去也。然性褊数忤幸臣,故被谴责,至是遣人求言,先生贻书曰:「吊者在门,庆者在闾,一倚一伏,孰知其初?君子存诚,克己就义,始若甚难,终知甚易。可委者命,可凭者天,人无率尔,事不偶然。舍苗不耘,固为有害,助而揠之,其害愈大。既征于色,又发于声,天道无他,庸玉汝成。」 【考岁略。】
至元元年正月,恳辞还怀州。六月,迅雷起中堂,时卜筑于此而未迁也。先生与一二从者视役其下,雷雨骤至,火光满室,墁匠从者皆昏仆,而先生弗动也。 【考岁略。】
二年十月,召至大都,即陈雷震不宜入见,上不许。十二月,奉旨入省议事,先生以疾辞。丞相安童素闻先生名,心慕之,乃就访于行馆,及还,心悦诚服,念念不释者累日,谓左右曰:「若辈自谓相去几何?盖什百而千万也,是岂缯缴之可及耶!」翼日,先生与丞相荅礼。 【考岁略。】
三年春二月,召至檀州后山,面奉德音:「窦汉卿独言王以道,当时汝何为不言?岂孔子教法使汝若是耶?汝不遵孔子教法自若是耶?往者不咎,今后勿尔也。是云是,非云非,可者行,不可者勿行。我今召汝无他,省中事前虽命汝,汝意犹未悉,今面命汝。人皆誉汝,想有其实。汝之名分,其斟酌在我;国事所以无失,百姓所以得安,其谋谟在汝。谓汝年老未为老,谓汝年小不为小,正当黾勉从事,毋负汝平生所学。安童尚幼,苦未更事,汝谨辅导。汝有嘉谟,先告安童,以达于我,我将择焉。」先生对曰:「圣人之道至大且远,而学者所得有浅深。臣平生虽读其书,所得甚浅。然既叨特命,愿罄所知者言之,所不知者亦不能强也。安童聪明,且有执持,告以古人言语,悉能领解,臣所知者尽告之。但虑中有人间之则难行,外用势力纳入其间则难行。 【外用势力纳入其间则难行 「入」原作「人」,据聚珍本及许文正公遗书卷首考岁略改。】 臣入省之日浅,浅见如此,未知是否。」 【考岁略。】
夏四月,分省至上都,屡蒙访问,遂奏陈时务五事。圣旨俞允,令「善写以进,朕当详之。」其一曰立国规模。历论前代建国北方,奄有中夏,如魏如辽如金,能用汉法,故享国长久。今国家当行汉法,事在不疑。然万世国俗,累朝勋贵,一旦驱之下从臣仆之谋,改就亡国之俗,其势甚难,非三十年不能成功。齐一吾民,使之富实,兴学校,练甲兵,随时损益,裁为定制,如臣等辈,皆足以任此。在陛下笃信而坚守之,不杂小人,不营小利,不责近効,不惑浮言,庶几可以得天下之心,成至治之效。二曰中书大要。今仕者宜颁俸禄,使可资以为养,未仕者宜明立条式,俾就铨叙,则失职之怨少纾矣。外设监司纠察污滥,内由吏部考订资历,则踰分之求渐可息矣。再任三任,抑高而举下,则人才爵禄可得而差次之矣。至于贵家世袭,品官任子,驱良户口之制,亦不可缓也。若夫得行与不得行,在上之委任者何如;而能行与不能行,在执政得人与不得人耳。其三曰为君难。其目曰践言,曰防欺,曰任贤,曰去邪,曰得民心,曰顺天道,六者乃为君难之目。举其要,则修德、任贤、爱民三者而已。此谓治本,治本立则纲纪可布,法度可行,治功可必矣。其四曰农桑学校。今国家徒知敛财之巧,不知生财之由,不惟不知生财,而敛财之酷,又害于生财也;徒知防人之欺,不知养人之善。欲其不欺,非衣食以养其生,礼义以养其心不可也。徒患法令之不行,不思法令无可行之地。上多贤才,皆思为公,下多富民,皆知自爱,则令自行禁自止。诚能优重农民,勿使扰害,尽殴游惰之民,归之南亩,岁课种树,恳谕而笃行之,十年以后,当仓盈库积,非今日比矣。自上都、中都下及司县,皆设学校,使皇子以至庶人之子弟,皆从事于学,日明父子君臣之大伦,自洒扫应对至于平天下之要道,十年以后,上知所以御下,下知所以事上,上和下睦,又非今日比矣。其五曰慎微。文多削稿。先生每有奏对,或欲召见,则上自择善译者,然后见之,或译者言不逮意,上已领悟,或语意不伦,上亦觉其非而正之。至燕,先生以疾不复入省,因求还家养疾,许之。 【考岁略。】
四年十一月,召至大都。六年,奉旨议官制。先生与左丞张公、赞善王公同奏官制,送入中书。先生历考古今设官分职之本,沿革之由,与夫上下统属之序,其权摄增置、冗长倒置、行之有弊者,率皆不取,自省部郡县体统之正,左右台院辅弼之制,内外百司联属控制之差,后妃储藩隆杀之防,悉图为定制以闻。其所以取舍,欲着成书而未暇也。 【考岁略。】
七年正月,拜中书左丞。入见,奏事毕,辞于上前,不允。大槩以为「臣之所以不敢承受者有三, 【臣之所以不敢承受者有三 「受」原作「爱」,据清钞本、聚珍本及上引许文正公遗书改。】 一则臣一介书生,遽当大任,非勋非旧,不足以服内外之人;二则无德无才,不能办陛下责任之事;三则臣之所学迂远,与陛下圣谟神算未尽吻合。陛下知臣未尽,信臣未至,直以虚名误蒙采擢。臣若不自度,冒当圣眷,其旋致悔咎必矣。」上曰:「此事皆出朕意,无复多让。」先生再三恳请,上命左右掖出,左右掖之,曰:「有旨令先生出矣。」将至门,复还奏曰:「陛下令臣出,当出省去耶?」上曰:「出殿门尔。」尔后连日求辞,不允。 【考岁略。】
夏五月,先生随省赴上都,因具奏阿合马专权无上,蠹国害民等事,渠由是衔之。或曰:「先生夜寝疏阔,无它防备,卒有横逆,柰何?」先生曰:「主上在此,何得敢尔。脱或有之,亦命也,人生不应有如许计校。」 【考岁略。又云:阿合马欲以其子典兵柄,先生以为不可,谓「国家事权,兵民财三者而已。父位尚书省,典民与财,而子又典兵,太重。」上曰:「卿虑阿合马反侧耶?」先生曰:「此反侧之道也。古者奸邪,未有不由如此者。」上以此语语西相,相诘先生曰:「公何以言吾反?」先生曰:「吾言前世反者皆由权重,君诚不反,何为由其道?」相复之曰:「公实反耳。人所嗜好者,势利爵禄声色,公一切不好,欲得人心,非反而何?」先生曰:「果以君言得罪,亦无所辞。」】
先生以病告辞,丞相安童不许,台官孛罗奏闻,圣意悯恻,召其子师可入见,喻以举官自代。先生奏:「用人者天子之柄,臣下泛论其贤否则可,若授之以政,则当断自宸衷,不可使臣下有觊觎市恩之渐。」 【考岁略。】
八年,授集贤大学士、国子祭酒。先生方居相府,丞相传旨令教蒙古生四人,后又奉旨教七人,至是有旨令四方及都下愿受业者,俱得预其列,即令南城之旧枢密院设学。 【国学事迹。】
先生自开学,家事悉委其子师可,凡宾客来学中者,皆谢绝之。先生尝谓:「学中若应接人事,诸生学业必有所妨。外人谤怒是我一己之事,诸生学业乃上命也。」日令家具早饍午饍,以老疾,日西不复食矣。先生时年六十有二,以宿疾当忌盐肉湿面三年,且以治法不可以补,而体力复不可于泻,故日节饮食,未尝敢至于饱,以为饱则必有补邪气也。然朝夕莅事,略无老人疲倦之意。 【国学事迹。】
先生尝谓:「蒙古生质朴未散,视听专一,苟置之好伍曹中,涵养三数年,将来必能为国家用。」乃奏召旧弟子散居四方者王梓、韩思永、苏郁、耶律有尚、孙安、高凝、姚燧及其弟炖、刘季伟、吕端善、刘安中、白栋,皆驿致馆下为伴读,欲其夹辅匡弼,熏陶浸润而自得之也。或谓:「先生何不博选时俊,而独用其门生?」曰:「我但教人而已,非用人也。方以我之拙学教人,它人从否,未可知也。」 【国学事迹。】
先生欲以蒙古生习学算术,遂自唐尧戊辰距至元壬申,凡三千六百五年,编其世代历年为一书,令诸生诵其年数而加减之。 【国学事迹。】
先生教诸生习字,必以颜鲁公为法,尝曰:「古者民无所知,圣人御世,有以教之。然圣人不可久生于世,故制为文字以记其言。文字之始义,取记言而已,后世习字书者多少话说,书固六艺之一,程先生谓:『一向好着,亦自丧志。』然其作字时甚敬,谓:『只此是学,此为可法。』」 【国学事迹。】
诸生读书之暇,先生令蒙古生年长者,习拜及受宣拜诏仪,释奠、冠礼时亦习之。小学生有倦意,令习跪拜、揖让、进退、应对之节,或投壶习射,负者罚读书若干遍。 【国学事迹。】
先生说书,章数不务多,唯恳欵周折,若未甚领解,则引证设譬,必使通晓而后已。尝问诸生:「此章书义若推之自身,今日之事有可用否?」大凡欲其践行而不贵徒说也。先生尝曰:「世谓能作文者可以骄人,至于能说书者亦可以骄人。诸生讲书,但使之省解可也,何必要他会说。」及见学者能有疑问,先生喜气溢于眉宇。尝谓:「书中无疑看得有疑,有疑却看得无疑,方是有功。」 【国学事迹。】
先生尝曰:「敬敷五教在宽,君子以教思无穷,容保民无疆,则是为教者当以宽容存心也。今日学中大体虽要严密,然就中节目须且宽缓。大槩人品不一,有夙成者,有晚成者,有可成其大者,有可成其小者,且一事有所长,必一事有所短,千万不同,遽难以强之也。学记自一年离经辨志,至九年知类通达,强立而不反,其始终节次几多积累,必不可以苟且致之。故教人不止各因其材,又当使随其学之所至而渐进也。盖教人与用人正相反,用人当用其所长,教人当教其所短。」 【国学事迹。】
先生之教人也,恩同父子,义若君臣,因其所明,开其蔽而纳诸善,时其动息而张弛之,慎其萌蘖而防范之。其日渐月渍,不自知其变也,日新月盛,不自知其化也。其言谈举止,望而知其为先生弟子,卒皆为世用也。 【考岁略。】
先生尝言:「为学者治生最为先务,苟生理不足,则于为学之道有所妨。彼旁求妄进,及作官嗜利者,殆亦窘于生理之所致也。诸葛孔明身都将相,死之日,廪无余粟,库无余财,其廉所以能如此者,以成都桑土、子弟衣食自有余饶尔。治生者农工商贾而已,士君子多以农务为生,商贾虽为逐末,亦有可为者,果处之不失义理,或以姑济一时,亦无不可。若以教学与作官规图生计,恐非古人之意也。」 【国学事迹。 又云:岁时,诸伴读以酒礼至先生家,先生辞曰:「所以奏取诸生者,盖为国家,为吾道,为学校,为后进,非为供备我也。夫为官守学,所当得者俸禄也。俸禄之外,复于诸生有取焉,欲师严道尊难矣。」】
国学之置,肇自许文正公。文正以笃实之资,得朱子数书于南北未通之日,读而领会,起敬起畏。乃被遇世祖,纯乎儒者之道,诸公所不及也。世祖圣明天纵,深知儒术之大,思有以变化其人而用之,以为学成于下,而后进于上,或疏远未即自达,莫若先取侍御贵近之特异者,使受教焉,则效用立见,故文正自中书罢政为之师。是时,风气浑厚,人材朴茂,文正故表章朱子小学一书以先之,勤之以洒扫应对,以折其外,严之以出入游息,而养其中,掇忠孝之大纲,以立其本,发礼法之微权,以通其用。于是数十年,彬彬然号称名卿才大夫者,皆其门人矣。呜呼!使国人知有圣贤之学,而朱子之书得行于斯世者,文正之功甚大也。 【蜀郡虞公文集。 又牧庵文集云:文正微时,于大名,于辉,于秦,于河内,以倡鸣斯道为己任,谆谆私淑,少长不一其年也,锐钝不齐其才也,积多至数百人。闻之天聪,征为成均。俄拜左丞,岁余辞免,复求成均。后其弟子继司鼎铉者将十人,卿曹风纪、二千石吏,棊错中外者又十此焉。其于隆平之治,岂不少赞乎。 又静庵笔录云:许先生居燕中,从学者颇多,卒不见得许子之学者,然好学者固有之,而托名干禄者亦有之。】
襄阳下,上欲遂有江南,先生以为不可,其辞甚秘。 【考岁略。】
十年,诸生廪饩不继,稍稍引去。又权臣屡毁汉法,四月,召赴上都议事,面请还乡里。上命众议其去留,雪斋云:「先生出处关时世之污隆,我辈不可强之,先生自处审矣,今日直当以圣贤待之。」遂合辞奏曰:「国学设立,于今三年,教道严谨,诸生学问进长。许某所以告辞之意,言为年老残疾,上世有数丧未葬,欲归了此一事,其意甚哀,此系人子孝道之事,宜赐允从。」由是得告南归。先生至怀,简绝人事,常居山下,课僮仆,事耕垦。 【考岁略。】
十三年七月,使者来召,议改历。十七年二月,测验已周,历事告成。自先生入院,恩眷愈隆,上每北还,必问先生安否,病则赐药赐杖。至是,入见,皆跪奏事,上令先生起,赐坐,劳问久之。六月,疾益进。八月,得请还家,就除师可怀孟路总管,以便供养。 【考岁略。】
十八年春,先生疾甚,医者诊之曰:「偏阴偏阳谓之疾,今六脉皆平,先生其少瘳乎。」先生曰:「久病而脉平者不治,吾殆将不起矣。」遂不服药。顷之稍间,适仲春祭祀,先生曰:「吾一日未死,可不有事于祖考乎!」遂力疾奠献如礼。既彻,家人馂,怡如也。遂曳杖于门曰:「予心怦怦然。」瞑目坐,久之,曰:「死生何异,人精神能有几,世事何时穷。」遂发叹歌子朱子:「睡起林风瑟瑟,觉来山月团团。身心无累久轻安,况有清凉池馆。句稳翻嫌白俗,情高却笑郊寒。兰膏元自少陵残,好处金章不换。」歌罢,奄然而逝。俄而雷电晦冥,大风拔木。城中老幼往哭其门,征商过客相唁于途,虽农夫里妇亦叹息焉。先生尝语师可曰:「我平生虚名所累,竟不能辞官。死后慎勿请谥、立碑,必不可也,但书『许某之墓』四字,使子孙识其处足矣。贤耶不贤耶,碑于人何有。」至是,从其治命,葬而无碑。既葬,四方学者,有不远数千里而来哭于墓者,蒲人王楫年踰六十,衰绖赴葬,司宾者辞曰:「门人衰礼欤?」楫曰:「吾师也,术艺之师欤?宾主之师欤?吾犹惧乎报之无从,吾将以愧夫王通之门人耳!」先生去世,朝野识与不识,莫不哀伤,以为斯道斯民之不幸。 【考岁略。】
先生居家勤俭,强于自治,公爱兼尽,不严而整。闺门之内若朝廷然,与夫人敬氏相待如宾,而夫人谦顺自牧,周旋道义,先生亦赖其内助焉。 【考岁略。】
先生天资弘毅,卓然有守。其恭俭正直出于天性,虽艰危穷阨之际,所守益坚。好学不倦,闻一善言,见一善行,不啻饥渴,于利名纷华,畏若探汤,诚心自然,天下信之。建元以来,十被召旨,未尝不起,然卒不肯枉尺直寻而去。每入奏对,以格君心为己任,气质雍容,诚敬交孚,言虽切直而卒无忤也。卫士或举手加额曰:「是欲泽被生民,尧、舜其君者也。」至于进退出处之际,勇于就义,凛然不可以势利诱而威武屈也。逮其晚年,义精仁熟,身被四时之和,道出羣物之表,四方闻之知敬,望之知畏,亲之知爱,远之知慕。盖其胷中浩大,无一毫人欲之私,纯乎天理之正。故其动静语默之际,周旋出入之顷,无往而非斯道之流行矣。 【考岁略。】
先生著述,曰小学大义,乃甲寅岁在京兆教学者读小学口授之语;曰读易私言,是先生五十后所作;曰孟子标题,尝以教其子师可;曰四箴说、中庸说、语录等书,乃杂出于众手,非完书也。 【考岁略。】
先生尝戒其学者姚燧曰:「弓矢为物,以待盗也,使盗得之,亦将待人。文章固发闻士子之利器,然先有能一世之名,将何以应人之见役哉。非其人而与之,与非其人而拒之,钧罪也,非周身斯世之道也。」 【牧庵文集。】
翰林承旨鹿庵王公盘,襟宇盖世,少所许可,独敬礼先生,每相语,则曰:「先生神明也,盘老矣,徒增愧缩尔。」及先生讣音至,则曰:「设若朝廷赐谥先生,非『文正』不可。后世有知先生者,不易盘之言矣。」 【考岁略。】
先生居乡里,凡丧葬一遵古制,不用二氏,怀州士夫家因以为俗,四方闻风亦有效之者。每遇其徒,未尝面诋其非,但从容款话,其人已不觉内愧发赤,或涕出,悔其陷溺之深也。近舍有德公者,年百余岁,尝谓先生曰:「老僧苦行百年,亦不能作佛,徒为不孝之人,羞见祖宗于地下。但愿劝小僧辈曷若还俗,以寿汝祖宗之嗣。」比化不度一人。 【考岁略。】
鹿庵赞先生之像曰:「气和而志刚,外圆而内方。随时屈伸,与道翱翔。或躬耕太行之麓,或判事中书之堂。布衣蓬茅,不为荒凉。珪组轩裳,不为辉光。虚舟江湖,晴云卷舒。尚友千载,谁与为徒。」管幼安、王彦方、元鲁山、阳道州,盖异世而同符者也。自关、洛大儒倡绝学于数千载之后,门人诵传之,未能徧江左也。伊川殁二十余年而文公生焉,继程氏之学,集厥大成,未能徧中州也。文公殁十年而鲁斋先生生焉,圣朝道学一脉,乃自先生发之。至今学术正,人心一,不为邪论曲学所胜,先生力也。所以继往圣开来学,功不在文公下。 【眉山刘公撰文集序。 又考岁略云:先生平生嗜朱子学,不啻饥渴,凡指示学者,一以朱子为主。或质以它说,则曰:「贤且专主一家,则心不乱。」及江左混一,始得阅其文,亦病其太多。】
●国朝名臣事略卷第九
太史王文肃公(恂)
太史郭公(守敬)
○太史王文肃公(恂)
太史王文肃公
卷九之一
公名恂,字敬甫,中山安喜人。初事潜邸,命为太子伴读。中统元年,授太子赞善。至元十三年,奉诏修授时历。十六年,拜太史令。明年,历成。又明年,卒,年四十七。
公生三岁,家人示之书帙,辄指丁字及风字能道之。母夫人授千文于膝下,一再过即尽识,乡先生以诗来贺。六岁就外学,十三学九数,性与数会,辄造其极。 【济南杨公撰行状。】
岁己酉,太保刘公自邢北上,取道中山,方求一时之俊,召公与语,贤其才,欲为大就之。逮其南辕,载之来邢,复居磁之紫金山,劝为性理之学,公感太保之意,振迅奋厉,所业大进。太保上其学行,寻蒙召见,即以为太子伴读。 【杨公又撰墓志。】
中统辛酉,升太子赞善。明年,太子封燕王,守中书令,领枢密使,勑两府大臣,凡有启禀,必以王恂与闻。初,中书左丞许公辑唐、虞以来嘉言善政为一编,书以进,上尝召公讲解,因之咨询太子典学之功。又玺书命公于太子起居出入之际,饮食衣服之节,过悉意调护,非所宜接之人,勿令得前。 【行状。】
公上笺言:「太子天下本,付托至重,当延名德与之居处。加之领中书、枢密之政,圣上诏条所当徧览,庶务之本亦当屡省,官吏以罪免者,毋使侥幸更进,军官害人尤甚,改用之际,尤不可非其人。民至愚而神,彼或变乱之余,吾益不之疑,则反侧化为忠厚,国势增重矣。」 【墓志。】
公蚤以算术妙天下,它日,太子以问公,公对曰:「算数,六艺之一耳。定国家,安人民,乃大事也。」每侍讲读,发明三纲五常之旨,大学本末先后之次第,及历代治忽兴亡之所以然。 【墓志。】
公以正道经术辅翊裕宗,有古师傅之谊。裕宗尝问历代治乱,公以辽、金事近接耳目,即为区别善恶,而论著得失,上之。 【家传。】
裕宗尝从容语公宜言心所守,公对曰:「臣闻许衡尝言:人心犹印板然,板本不差,虽摹千万纸,皆不差;本既差矣,摹之于纸,无不差者。」裕宗深以为然。 【家传。】
世祖择勋戚子弟学于公,师道卓然。及公从裕宗抚军称海,始以诸生属许文正公,名臣自是多学者,而国学之制兴矣。 【家传。】
国朝承用金大明历,岁久寖疏,上常思厘正,公既以算术冠一时,故以委之。公奏必得明历理者乃可,上问其人,公以左丞许衡对。许公时归覃怀,诏乘驿诣阙。既至,命教领改历事,本院属官悉听公辟。十七年,公与许公奏:「臣等合朔南星历官,徧考历书四十余家,昼夜测验,创立新法,参以古制,推算辛巳岁,历日成。虽或未至精密,而所差计亦微杪,比之前代历家附会历元,更立日法者,自谓无愧。伏惟陛下敬天时,颁正朔,授民事,不可不致精密,以为后代程序。必须每岁测验修改,积二三十年,庶尽其法。可使如三代日官,世守其职,永无改易,虽百世后,亦不复有先后时之弊矣。凡旧历承讹踵陋,不可不革者,条具别状以闻。」制曰:「可。」仍赐名曰授时历,以其年冬至颁行中外。 【行状。】
十八年,公奔尧封府君丧,昼夜悲号,食惟勺饮,卧不能寐,治丧一据礼经。前此母夫人刘氏、兄恽、弟恒、侄某,相继下世,俱在槀殡,方将从府君以襄事于先兆,亲营冢圹,有司遣力来相其役,公固辞不受。哀毁中凡举五丧,用是属疾日侵,皇太子屡遣医诊治。及葬,赠楮币二千缗。及历成论赏,而公已殁,复追赐之。太子因论大政,首思及公,顾左右称惜良久。 【行状。】
公资简重,不妄言笑,不乐靡丽,不喜音乐。其与人少许可,虽权贵未尝假以辞色,刚棱疾恶,至负高气以忤之。既与许公同太史院,谓人曰:「先贤吾不得而见之,今得许公可矣。」渐磨之久,德宇为之一变,亦以其子侄受业焉。 【墓志。】
自岁直辰、巳,当代贤公卿,如昭文窦公、平章廉公、左丞许公、枢密董公,相继捐馆舍,中外闻之,同发天不愸遗之叹,而终于公。 【而终于公 「终」原作「必」,据聚珍本改。】 公得年仅四十七,重为哀惜云。 【墓志。】
○太史郭公(守敬)
太史郭公
卷九之二
公名守敬,字若思,顺德邢台人。至元二年,由提举诸路河渠迁都水少监。八年,迁都水监。十三年,都水监并入工部,遂除工部郎中。是年,改治新历。十六年,迁同知太史院事。历成,拜太史令。二十九年,修会通河,命提调通惠河漕运事。三十一年,拜昭文馆大学士,知太史院事,累请致仕不许。延佑三年,卒,年八十六。
公生有异操,不为嬉戏事。祖荣,号鸳水翁,通五经,精于算数、水利。时太保刘文贞公、左丞张忠宣公、枢密张公易、赞善王公恂同学于州西紫金山,而文贞公复与鸳水翁为同志友,以故俾公就学于文贞所。先是顺德城北有石桥,以通达活泉水,兵后桥为泥潦淤没,失其所在。公甫冠,为之审视地形,按指其处而得之。河东元公裕之文其事于石,其曰「里人郭生」者,即公是也。 【太史齐公撰行状。】
中统三年,张忠宣公荐公习知水利,且巧思绝人,蒙赐见上都便殿。公面陈水利六事:其一,中都旧漕河,东至通州,权以玉泉水引入行舟,岁可省僦车钱六万缗。通州以南,于蔺榆河口径直开引,由蒙村跳梁务至杨村还河, 【由蒙村跳梁务至杨村还河 「杨村」原作「杨州」,明钞本校作「杨村」,清钞本、聚珍本均作「杨村」,与元史卷一六四本传合,据改。】 以避浮鸡??甸盘浅风浪远转之患。 【以避浮鸡??甸盘浅风浪远转之患 「浮鸡??甸」聚珍本作「白浮鸡泽」。】 其二,顺德达活泉开入城中,分为三渠引出城东,灌溉其地。其三,顺德沣河东至古任城, 【顺德沣河东至古任城 「沣」原作「澧」。按澧河在湖南,与此无涉。寰宇通志卷五顺德府云:「沣河,在任县东十五里,上接南和县,下流入真定府隆平县界。」正与此合,今据改。下同。点校本元史本传已校。】 失其故道,没民田一千三百余顷,此水开修成河,其田即可耕种。其河自小王村经滹沱,合入御河,通行舟栰。其四,磁州东北滏、漳二水合流处开引,由滏阳、邯郸、洺州、永年下经鸡泽,合入沣河,其间可溉田三千余顷。其五,怀、孟沁河虽已浇溉,尚有漏堰余水,东与丹河余水相合,开引东流至武陟县北,合入御河,其间亦可溉田一千余顷。 【其间亦可溉田一千余顷 「一」元文类卷五○知太史院事郭公行状及元史卷一六四本传均作「二」,似是。】 其六,黄河自孟州西开引,少分一渠经由新、旧孟州中间,顺河古岸下至温县南,复入大河,其间亦可溉田二千余顷。每奏一事,上辄曰:「当务者,此人真不为素飡矣。」即授提举诸路河渠。四年,加授银符、副河渠使。 【行状。】
至元改元,从忠宣公行省西夏,兴复濒河诸渠。先是,西夏濒河五州,皆有古渠,其在中兴州者,一名唐来,长袤四百里,一名汉延,长袤二百五十里,其余四州又有正渠十,长袤各二百里,支渠大小共六十八,计溉田九万余顷。兵乱以来,废坏淤浅,公为之因旧谋新,更立闸堰,役不踰时而渠皆通利,夏人共为立生祠于渠上。 【行状。】
二年,授都水少监。公言:「向自中兴还,特命舟顺河而下,四昼夜至东胜,可通漕运。及见查泊、兀郎海,古渠甚多,可为修理。」又言:「金时,自燕京之西麻峪村,分引泸沟一支,东流穿西山而出,是谓金口。其水自金口以东、燕京以北,溉田若干顷,其利不可胜计。兵兴以来,典守者惧有所失,因以大石塞之。今若按视故迹,使水得通流,上可以致西山之利,下可以广京畿之漕。」上纳其议。公又言:「当于金口西预开减水口,西南还大河,令其深广,以防涨水突入之患。」众皆服其能。 【行状。】
十二年,丞相伯颜公南征,议立水站,命公行视所便。自陵州至大名,又自济州至沛县,又南至吕梁,又自东平至纲城,又自东平清河逾黄河故道,至与御河相接,又自卫州御河至东平,又自东平西南水泊至御河,乃得济州、大名、东平、泗、汶与御河相通形势,为图奏之。 【行状。】
十三年,立局改治新历。先时,太保刘公以大明历自辽、金承用二百余年,浸以后天,议欲修正而薨。至是,江左既平,上思用其言,遂以公与赞善王公率南北日官,分掌测验推步于下,而忠宣、枢密二张公为之主领裁奏于上,复共荐前中书左丞许公能推明历理,俾参预之。公首言:「历之本在于测验,而测验之器莫先仪表。今司天浑仪,宋皇佑中汴京所造,不与此处天度相符,比量南北二极约差四度,表石年深亦复欹侧。」公乃尽考其失而移置之。既又别图爽垲,以木为重棚,创作简仪、高表,用相比覆。又以为天枢附极而动,昔人尝展管望之,未得其的,作候极仪。极辰既位,天体斯正,作浑天象。象虽形似,莫适所用,作玲珑仪。以表之矩方测天之正圆,莫若以圆求圆,作仰仪。古有经纬,结而不动,公则易之,作立运仪。日有中道,月有九行,公则一之,作证理仪。表高景虚,罔象非真,作景符。月虽有明,察景则难,作窥几。历法之验,在于交会,作日食月食仪。天有赤道,轮以当之,两极低昂,摽以指之,作星晷定时仪。以上凡十三等。又作正方案、丸表、悬正仪、座正仪,凡四等,为四方行测者所用。又作仰规覆矩图、异方浑盖图、日出入永短图,凡五等,与上诸仪互相参考。 【行状。】
十六年,改局为太史院,以赞善公为太史令,公为同知太史院事,给印章,立官府。是年,奏进仪表式样,公乃对御指陈理致,一一周悉,自朝至于日晏,上不为倦。公因奏:「唐一行开元间令南宫说天下测景,书中见者凡十三处。今疆宇比唐尤大,若不远方测验,日月交食分数时刻不同,昼夜长短不同,日月星辰去天高下不同,即目测验人少,可先南北立表,取直测景。」上可其奏。遂设监候官一十四员,分道相继而出。先测得南海,北极出地一十五度,夏至景在表南,长一尺一寸六分,昼五十四刻,夜四十六刻。衡岳,北极出地二十五度,夏至日在表端无景,昼五十六刻,夜四十四刻。岳台,北极出地三十五度,夏至景长一尺四寸八分,昼六十刻,夜四十刻。和林,北极出地四十五度,夏至景长三尺二寸四分,昼六十四刻,夜三十六刻。铁勒,北极出地五十五度,夏至景长五尺一分,昼七十刻,夜三十刻。北海,北极出地六十五度,夏至景长六尺七寸八分,昼八十二刻,夜一十八刻。继又测得上都,北极出地四十三度少。北京,北极出地四十二度强。益都,北极出地三十七度少。登州,北极出地三十八度少。高丽,北极出地三十八度少。西京,北极出地四十度少。太原,北极出地三十八度少。安西府,北极出地三十四度半强。兴元,北极出地三十三度半强。成都,北极出地三十一度半强。西凉州,北极出地四十度强。东平,北极出地三十五度太。大名,北极出地三十六度。南京,北极出地三十四度太强。阳城,北极出地三十四度太弱。扬州,北极出地三十三度。鄂州,北极出地三十一度半。吉州,北极出地二十三度半。雷州,北极出地二十度太。琼州,北极出地十九度太。 【行状。】
十七年,新历告成,公与太史诸公同上奏曰:「臣等窃闻帝王之事,莫重于历。自黄帝迎日推策,帝尧以闰月定四时成岁,舜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爰及三代,历无定法。周、秦之间,闰余乖次。西汉造三统历,百三十年而后是非始定。东汉造四分历,七十余年而仪式方备。又百二十一年,刘洪造干象历,始悟月行有迟疾。又百八十年,姜岌造三纪甲子历,始悟以月食冲检日宿度所在。又五十七年,何承天造元嘉历,始悟以朔望及弦皆定大小余。又六十五年,祖冲之造大明历,始悟太阳有岁差之数,极星去不动处一度余。又五十二年,张子信始悟日月交道有表里,五星有迟疾留逆。又三十三年,刘焯造皇极历,始悟日行有盈缩。又三十五年,傅仁均造戊寅元历,颇采旧仪,始用定朔。又四十六年,李淳风造麟德历,以古历章蔀元首分度不齐,始为总法,用进朔,以避晦晨月见。又六十三年,僧一行造大衍历,始以朔有四大三小,定九服交食之异。又九十四年,徐昂造宣明历,始悟日食有气、刻、时三差。又二百三十六年,姚舜辅造纪元历,始悟食甚泛余差数。以上计千一百八十二年,历经七十改,其创法者十有三家。自是又百七十四年,钦惟圣朝统一六合,肇造区夏,专命臣等改治新历。臣等用创造简仪、高表,凭其测到实数,所考正者凡七事:一曰冬至。自丙子年立冬后,依每日测到晷景,逐日取对,冬至前后日差同者为准。得丁丑年冬至在戊戌日夜半后八刻半,又定丁丑夏至得在庚子日夜半后七十刻,又定戊寅冬至在癸卯日夜半后三十三刻,己卯冬至在戊申日夜半后五十七刻半,庚辰冬至在癸丑日夜半后八十一刻半,各减大明历十八刻,远近相符,前后应准。二曰岁余。自刘宋大明历以来,凡测景、验气,得冬至时刻真数者有六,用以相距,各得其时,合用岁余。今考验四年,相符不差。仍自宋大明壬寅年距至今日八百一十年,每岁合得三百六十五日二十四刻二十五分,其二十五分为今历岁余合用之数。三曰日躔。用至元丁丑四月癸酉望月食既,推求日躔,得冬至日躔赤道箕宿十度,黄道箕九度有畸。仍凭每日测到太阳躔度,或凭星测月,或凭月测日,或径凭星度测日,立术推算,起自丁丑正月至己卯十二月,凡三年,共得一百三十四事,皆躔于箕,与月食相符。四曰月离。自丁丑以来至今,凭每日测到逐时太阴行度推算,变从黄道求入转极迟、极疾并平行处,前后凡十三转,计五十一事,内除去不真的外,有三十事,得大明历入转后天。又因考验交食,加大明历三十刻,与天道合。五曰入交。自丁丑五月以来,凭每日测到太阴去极度数,比拟黄道去极度,得月道交于黄道,共得八事。仍依日食法度推求,皆有食分,得入交时刻,与大明历所差不多。六曰二十八宿距度。自汉太初历以来,距度不同,互有损益。大明历则于度下余分,附以太半少,皆私意牵就,未尝实测其数。今新仪皆细刻周天度分,每度为三十六分,以距线代管窥,宿度余分并依实测,不以私意牵就。七曰日出入昼夜刻。大明历日出入昼夜刻,皆据汴京为准,其刻数与大都不同。今更以本方北极出地高下,黄道出入内外度,立术推求每日日出入昼夜刻,得夏至极长,日出寅正二刻,日入戌初二刻,昼六十二刻,夜三十八刻;冬至极短,日出辰初二刻,日入申正二刻,昼三十八刻,夜六十二刻,永为定式。所创法者凡五事:一曰太阳盈缩。用四正定气立为升降限,依立招差求得每日行分初末极差积度,比古为密。二曰月行迟疾。古历皆用二十八限,今以万分日之八百二十分为一限,凡析为三百三十六限,依垛迭招差求得转分进退,其迟疾度数逐时不同,盖前所未有。三曰黄赤道差。旧法以一百一度相减相乘,今依算术勾股弧矢方圆斜直所容,求到度率积差,差率与天道实为脗合。四曰黄赤道内外度。据累年实测,内外极度二十三度九十分,以圆容方直矢接勾股为法,求每日去极,与所测相符。五曰白道交周。旧法黄道变推白道以斜求斜,今用立浑比量,得月与赤道正交,距春秋二正黄赤道正交一十四度六十六分,拟以为法,推逐月每交二十八宿度分,于理为尽。」 【行状。】
十九年,太史王公卒。时历虽颁,然其推步之式,与夫立成之数,尚皆未有定稿。公于是比次篇类,整齐分杪,裁为推步七卷、立成二卷、历议拟稿三卷、转神选择二卷、上中下三历注式十二卷。二十三年,继为太史令,遂上表奏进。又有时候笺注二卷、修改源流一卷。其测验书,有仪象法式二卷、二至晷景考二十卷、五星细行考五十卷、古今交食考一卷、新测二十八舍杂座诸星入宿去极一卷、 【新测二十八舍杂座诸星入宿去极一卷 「入」原作「八」,据明钞本、聚珍本及上引元文类、元史改。】 新测无名诸星一卷、月离考一卷,并藏之官。 【行状。】
二十八年,有言漕事便利者,一谓滦河自永平挽舟踰岭而上,可至上都;一谓泸沟自麻峪可至寻麻林,朝廷令各试所说。其谓滦河者,至中道,自知不可行而罢,其谓泸沟者,命公与往,亦为哨石所阻,舟不得通而止。公因至上都,别陈水利十有一事。其一,大都运粮河不用一亩泉旧源,别引北山白浮泉水,西折而南,经瓮山泊自西水门入城,环汇于积水潭,复东折而南,出南水门,合入旧运粮河。每十里一置闸,比至通州,凡为闸七,距闸里许上重置斗门,互为提阏,以过舟止水。上览奏,喜曰:「当速行之。」于是复置都水监,俾公领之。首事于二十九年之春,告成于三十年之秋,赐名曰通惠。役兴之日,上命丞相以下皆亲操畚锸为之倡,咸待公指授而后行事。置闸之处,往往于地中偶值旧时砖木,时人为之感服。船既通行,公私省便。先时,通州至大都陆运官粮,岁若干万石,方秋霖雨,驴畜死者不可胜计,至是皆罢。是秋,车驾还自上都,过积水潭,见其舳舻蔽水,天颜为之开怿,特赐公钱一万二千五百缗,仍以旧职兼提调通惠河漕运事。公又欲于澄清闸稍东,引水与北坝河接,且立闸丽正门西,令舟楫得环城往来,志不就而罢。 【行状。】
大德二年,召公至上都,议开铁幡竿渠,公奏:「山水频年暴下,非大为渠堰,广五七十步不可。」执政吝于工费,以公言为过,缩其广三之一。 【缩其广三之一 「三」原作「二」,据北图藏元刻本、清影元钞本、聚珍本及上引元文类改。】 明年,大雨,山水注下,渠不能容,漂没人畜庐帐,几犯行殿。翌日天子北狩,谓宰臣曰:「郭太史神人也,可惜不用其言。」 【行状。】
七年,诏内外官年及七十,并听致仕,公以旧臣,且朝廷赖所施为,独不许其请。至今翰林太史司天官不致仕者,咸自公始。 【行状。】
公以纯德实学为世师法,然其不可及者有三,一曰水利之学,二曰历数之学,三曰仪象制度之学。决金口以下西山之栰,而京师材用是饶;复唐来以溉濒河之地,而灵、夏军储用足;引汶、泗以接江淮之派,而燕、吴漕运毕通;建斗闸以开白浮之源,而公私陆费由省。又前后条奏便宜凡二十余事,相治河渠泊堰大小数百余所。其在西夏,尝挽舟遡流而上,究所谓河源者。又尝自孟门以东,循黄河故道,纵广数百里间,皆为测量地平,或可以分杀河势,或可以溉灌田土,具有图志。又尝以海面,较京师至汴梁地形高下之差,谓汴梁之水去海甚远,其流峻急,而京师之水去海至近,其流且缓,其言信而有征。此水利之学,其不可及者也。古历天周与岁周,小余同于日度四分之一,汉、魏以来渐觉不齐,遂有破分之说,而立法未均,任意进退。公乃每以百年为率,小余之下增损各一,以之上推往古,下验方来,无不脗合。且自太初迄于大明,名历七十余家,其见施用于世者,四十有三,类多写分换母,夸诳一时,间有翘出,如宋元嘉、唐大衍。近世纪元不过三数,然亦未臻至当,考验天事,始虽亲密,旋已不效。公所为历,测验既精,设法详备,行几五十年,未尝一有先后天之差,去积年日法之拘,无写分换母之陋。此历数之学,其不可及者也。旧仪既多蔽碍,且距齿但有度刻而无细分,以管望星,渐外则所见渐展,尤难取的。公所为仪,但用天常赤道四游三环三距,设四游于赤道之上,与相套在内,同附直距于四游之外,与双环两间同结线距端,凡测日月星,则以两线相望,劈取其正中所当之刻之度之分之秒之数。旧仪八尺,谓夏至之景尺有五寸,千里而差一寸,其说见于周官、周髀等书,千里而差一寸,唐一行已尝驳议。八尺之表,表庳景促,古今承用未之或革。公所为表,五倍其旧,悬施横梁,每至日中,以符窍夹测横梁之景,折取中数,与旧表但取表端之景者,殊为审当。公于世祖朝进七宝灯漏,今大殿每朝会张设之,其中锺鼓,皆应时自鸣。又尝进木牛流马,虽不尽得诸葛旧制,亦自机妙。成宗朝进柜香漏,又作屏风、香漏、行漏,以备郊庙从幸。大德二年,起灵台,水浑、运浑、天漏大小机轮,凡二十有五,皆以刻木为冲牙,转相拨击,上为浑象点画周天星度,日月二环斜络其上,象则随天左旋,日月二环各依行度退而右转。公又尝欲仿张平子为地动仪,及候气密室,事虽未就,莫不究极指归。此仪象制度之学,其不可及者也。初,公年十五六,得石本莲花漏图,已能尽究其理。及随张忠宣公奉使大名,因大为鼓铸,即今灵台所用铜壶。又得尚书璇玑图,规竹篾为仪,积土为台,以望二十八宿及诸大星。及夫见用,观其规画之简便,测望之精切,智巧不能私其议,羣众无以参其功。王太史,刚克自用者也,每至公所,覩其匠制,未尝不为之心服。鲁斋先生,言论为当代法,因语及公,以手加额曰:「天佑我元,似此人世岂易得?」呜呼!其可谓度越千古矣。 【行状。】
●国朝名臣事略卷第十
尚书刘文献公(肃)
平章宋公(子贞)
参政杨文献公(果)
宣慰张公(德辉)
○尚书刘文献公(肃)
尚书刘文献公
卷十之一
公名肃,字才卿,威州洺水人。金兴定中,登进士第。国初,为东平严侯幕官。岁壬子,应召北上,授邢州安抚使。中统元年,拜真定宣抚使。明年,召为右三部尚书,兼议中书省事。四年,致仕,仍议中书省事。是岁卒,年七十六。
公幼气孱,年十六始学属句,日槀仅指半许,便能从诸生习为程文,下笔皆有理致。中兴定二年词赋进士第,辟新蔡令。始入其境,弥望皆蒿莱,问其故,则曰:「近岁征赋,率以牛力为差,民多匿牛于它所,而不得耕。」至县,适赋夏税,乃平其轻重以为定额,揭榜境内,曰:「自今种树牧养,营运兴造,续有增置者,更不加赋。」行之再稔,荒田耕垦殆尽,畜牧遍野。比秩满,入为尚书省掾。科属刑禁,会内藏库吏告本库官属盗罗者,复有盗入宫窃内藏珠者,金主怒,并令穷治。有司捕盗不能获,噪声京市货珠者,但指前库吏盗珠货已久,愿代偿他珠,而元盗罗又不获,二事连及十一人。刑部、大理皆欲处以极刑,宰相以下莫敢异同,公独执而不行,以谓:「本捕之贼物非正赃,而欲置人于死,恐涉冤枉,皆当驳出。」辩论月余,咸释出之。 【平章宋公撰墓志。】
汴梁下,公挈家入东平,严武惠公招致幕下,署行尚书省员外郎,改行军万户府经历。东平岁赋丁丝包银,而复输蛾蠒十余万两,色绢万匹,民不堪重。公白武惠,奏而罢之,诸路复绵绢自此始。漕渠决河间散水口,役夫万人,东平独膺十之四,主役者且筑且穴,工无已时。公白武惠曰:「此我之剧疾也。」数其谩不时塞,请于朝,即减其役,寻罢之。军储粮岁输新卫,东平水运万石至旧卫,再辇而南五十里,公具图言于武惠,奏乞立卫州仓,朝议从之。公在东平二十年,赞画为多。 【商文定公撰墓碑。】
圣上初在潜邸,以介弟之亲辅政先朝,锐意太平,征聘四方宿儒俊造,宾接柄用,以更张治具。立安抚司于邢,爬疏芜秽,立经略司于汴,开斥边徼,立宣抚司于秦,保厘封国,公首膺邢州之选。自金干戈扰攘,土豪崛起,惟知聚敛,孰为法度程序。公到郡,公私阙乏,日不能给。遂兴铁冶,以足公用,造楮币,以通民货,车编甲乙,受顾而传,马给圉户,恒养而驿,官舍既修,宾馆有所,川梁仓庾,簿书期会,羣吏法守惟谨,四方传其新政焉。 【墓碑。】
上即位,励精为治,置十路宣抚司,以总天下之政,公治真定。真定行用银钞,奉太后旨,交通燕、赵以及唐、邓之间,数计八千余。 【数计八千余 按元史卷一六○本传作「凡八千余贯」,疑此脱「贯」字。】 中统新钞将行,银钞之价顿亏,公私嚣然,不知措手。公言救之之术有三:旧钞不行,下损民财,上废天子仁孝之名,依旧行用,一也;新旧兼用,二也;必欲全行新钞,直须如数收换,庶几小民不致虚损,三也。省议嘉之,从其第三策。城西木方堤堰,岁久缺坏,公行视,急修之,撤沙易土,植柳其上。秋果大雨,滹沱水至,无害,郡人德之。 【墓碑。】
二年,公被召议立省部,首拜右三部尚书,一时典宪,多出公手。寻有旨兼议中书省事。是年以年老求退,上曰:「卿耆年宿德,饱谙政事,宜立范模,使后人易于遵守。朕之意也,可无辞。」明年,复上章请老,始许以本官致仕,仍给半俸终身,议中书省事如故。 【墓碑。】
公喜论天下事,军国之大计,米盐之细务,罔不周知,辞简理顺,未尝疾言遽色,惟善是欲,不滞于一己之私。中统以来,左曹之任,以通才得名者,独公一人焉。 【墓碑。】
○平章宋公(子贞)
平章宋公
卷十之二
公名子贞,字周臣,潞州长子人。国初,为东平行台幕官。中统元年,拜益都宣抚使,召为右三部尚书。王师围济南,参议行中书省事。至元二年,拜翰林学士,参议中书省事。未几,拜平章政事。三年,以年老辞位,诏中书大事即其家议之。五年,薨,年八十。
公貌清奇,耳耸过眉一寸许,相者以为必寿且贵。资敏悟,学如夙习。弱冠,工文赋,随荐书试礼部,同族兄知柔补太学生,齐名一时,有大、小宋之名。 【太常徐公撰墓志。 又东平吴公疏堂集云:公为进士时,尝试礼部,出与两举子过相者李茂问焉,茂谓:「二人者皆擢甲科,一人无官禄,一不过为县主簿。」徐指公谓曰:「不及第,官一品,寿八十。」后皆如其言。】
贞佑板荡,公避地河南,居无何,复还乡里。潞州乱,东走赵、魏间。宋将彭义斌据大名,召为安抚司计议。义斌殁,偕众归国朝,东平行台严鲁公闻其名,招置幕府,为详议官, 【为详议官 「为」原作「置」,据聚珍本改。】 兼提举学校。初,严行台上计阙庭,多径由近侍奏决,至与丞相耶律公有违言,公劝行台致礼,通情好,每事咨禀,示不敢专。耶律公喜,亦深相接纳,中外交欢,诸镇雅重。行台因是益倚言公。 【墓志。】
岁壬辰,行台戍黄陵,金兵悉力来攻,我师不利,敌势颇张,曹、濮以南皆震慑。有自敌中逃归者,言敌且至,人情恟恟。公请行台斩横议者首,以令诸城,境内复安。继而汴梁溃,饥民北徙,殍殣相望。公议作广厦,糜粥以食之,复以羣聚多疫,人给米一斛,俾散居近境,所全活无虑万计。及士之流寓者,悉引见行台,周惠尤厚,荐名儒张特立、刘肃、李昶辈十余人,皆自羁旅拔之同行,与参谋议。四方闻义而来依者,馆无虚日,故东平人物视他镇为多。 【墓志。】
乙未,受朝命迁右司郎中,行台所辖五十余城,仍有堡寨诸户,自守令以下皆大偏小校,倔起田亩,不闲礼法,昧于从政,官吏相与为囊橐以病民。是时,天下略定,庶事草创,率敛之繁,营屯之扰,法度未立,民不安生。公谓:「十羊九牧,民穷而无告。」乃仿前代设观察采访之比,分三道按刷文检,均科赋税,纠举官吏,公居中主其事。于是初立程序,与为期会,黜私奖勤,视其后者而鞭之,吏民始知有官府之政,抚治之道焉。东平一道二十余万户,生口不啻百万,所以安居暇食,得享有生之乐者,公之功也。 【尚书李公撰神道碑。】
时诸将校例有部曲户,谓脚寨,几四百所,各擅赋役。公请罢归州县,行台初难之,既而政令归一,人以为便。 【墓志。】
行台薨,子忠济袭爵,以公耆德宿望,表于朝,授参议东平路事,兼提举太常礼乐。公倡新庙学,敦命前进士康晔、王盘为教官,自先圣、颜、孟子孙至生徒几百人,咸继庖廪,俾肄艺业。春秋释奠,随季程试,必亲临之。齐鲁儒风,为之一变。 【墓志。 又高唐阎公文集云:国初,严侯忠济首建郡学,延康先生晔为之师,四方来学者甚众。先生高唐人,岁归拜扫先茔,学生王伯祥者,一夕梦与诸生郊迎先生于北郭外陈家桥,同辈方聚立桥南,遥望先过桥北者,皆衣金紫,梦中殊骇异,觉即语同舍。其后十余年,罢侯置守,始定朝仪,赐百官章服,凡梦中所见衣金紫者,果至通显,如翰林徐公琰、李公谦,总管孟侯祺,尚书张公孔孙、夹谷公之奇,右丞马公绍,中丞吴公衍,凡十余人,其立桥南者,皆泯没无闻焉。】
己未夏,上南伐,遣使聘至濮,虚己以问,公对曰:「本朝威武有余,仁恩未洽。天下之民嗷嗷失依,所以拒命者,特畏死尔。若投降者不杀,胁从者勿治,则宋之百城,驰檄而下,太平之业,可指日而待也。」上善其言,礼遇甚厚。 【神道碑。】
中统建元,授益都等路宣抚使。未几,入觐,拜右三部尚书。会创立省部,一时典章制度,多公裁定。寻上以公知兵,诏参议军前行中书省事。公单车至战垒,观形便,遂以策上丞相史公曰:「今璮贼拥众东来,送死孤墉,此天与我也。宜急增筑外城,俾不得突走,则势日窘,粮尽援绝,不攻而自溃矣。」议与史公合,遂擒璮。 【墓志。】
凯还,公上便宜十事,大略谓:「官爵,人主之柄,当自朝廷出,一命以上,并付吏部,以为永选。 【以为永选 「选」聚珍本作「制」,似是。】 律令,国之纪纲,今民所犯,各由所司轻重其罪,宜早刊定,明颁天下,使官知所守,民知所避。且监司总统一路之政,所用猥杂,不厌人望,乞选公廉有才德者,俾居其职。临民官皆相传以世,非法赋敛,困苦无告,亦宜迁转,以革久弊。又立国学,教冑子,勑州郡提学课试诸生,凡三年一辟,贡举中第者入仕,则人材辈出矣。」诏命中书施行之。 【墓志。】
至元二年,罢世袭官,初行迁转法。诏公同左丞相耶律公按行山东,调选所部长次官。 【墓志。】
还朝,改翰林学士,参议中书省事。复奏乞颁吏禄,定职田,以养廉勤,而戒贪惰,从之。 【墓志。】
拜平章政事,因陈切于时务者十二策,上皆嘉纳焉,悔用公晚。公以年老恳辞,上曰:「卿精力未衰,勉为朕留,措置大事,毋苦引年。第令百司有伦序,即听卿自便。」 【墓志。】
三年十一月,乃得请,特勑中书,凡有大事,即其家访问。公居私第,每闻公家事有不宜于民者,犹削牍封奏之,其拳拳爱君之心,老而弥笃。始得寒疾,汗之不解,家人将进剂,公曰:「死生有命,将饵药何为。」疾革,诸子请遗言,公曰:「汝辈皆长立,平昔教之者为不少,尚何言耶!」 【墓志。】
○参政杨文献公(果)
参政杨文献公
卷十之三
公名果,字正卿,祁州蒲阴人。 【祁州蒲阴人 「祁」原作「祈」,据聚珍本及元史卷一六四本传改。按元史卷五八地理志,蒲阴属祁州,元别无「祈州」。】 金正大初,登进士第。国初,为河南课税及经略司幕官。中统元年,拜北京宣抚使。明年,入拜参知政事。至元六年,出为怀孟路总管,其年薨,年七十三。
公性聪敏,为文无所不能,尤长于乐府。幼失怙恃,从人南渡,岖崎轗轲十余年,自宋迁亳,自亳迁许昌,以教读为生。正大甲申,擢进士第。会参政李蹊行大司农于许,公以诗送之,李大嗟赏,归言于朝,举偃师令。到官数月,以廉干称。改令蒲城、陕县,皆号繁剧,而公优为之。方将书考上上,而陵谷变迁矣。岁己丑,杨公奂征收河南课税,起公为经历官。继而万户史侯经略河南,复为参议。公于草创之际,俱称办事。未几,朝廷设十道宣抚,以公使北京。中书省立,拜参知政事。公外若沉默,内藏诸用,其所裨益为多。及例罢,犹诏与左丞姚公日赴省议事。至元己巳,出守怀州,公时年七十有三矣。 【王文康公文集。又杨叔能事言补云:杨正卿为人美风姿,工词翰。避乱河南,草草娶于羁旅中,尔后登科历职,遂与之偕老。比之恃其一第,无罪出数妻,必欲得富贵而有才貌者,呜呼!君子哉正卿!】
中统初,无斥其名某相当国,自洛阳起西庵杨公宣抚辽西。既至莅事,公为喻云:「回妇越商相为室家,言说不能通,画地为图,令以意求之,十纔得其一二。每夕回妇焚香祝天,雪泣而言,越商不知也。邻有晓回语者,潜听译之云:「注禄神官独不能远以从近也耶!』」传至庙堂,诸公笑之数日齿冷。其明年,公入大参。 【牧庵文集。】
尚书礼部会验,旧例内外官行移,亲王、宰相不署姓,执政署姓解亦不书名,实古礼尊贤贵德之义。照得怀孟路总管杨少中系前执政官,见申部文解书名,似或于礼未宜,乞依旧例止书姓不书名,尚书省依,至元七年十月。 【国朝典章。】
公判河内,叹庙学庳陋,创为礼殿五楹,位先圣先师洎十哲像事之。未几,公请老而去。 【野斋李公文集。】
○宣慰张公(德辉)
宣慰张公
卷十之四
公名德辉,字耀卿,冀宁交城人。国初,为丞相史忠武王幕官,寻召居潜邸。中统元年,拜河东宣抚使。入拜翰林学士、参议中书省事。出为东平宣慰使,就佥山东行省,复召参议中书省事。表乞致仕。未几,起为侍御史,遂致仕归。至元十一年,卒,年八十。
公资颖悟,自童孺力学,嶷然如成人。弱冠,有声场屋间,四赴庭试。贞佑兵兴,家业荡尽,以世故试补御史台掾。时有盗杀卜者,有司踪迹之,获僧匿一妇人,畏搒掠诬服,云尝以私谋质问,故杀以塞口,狱具待报。公疑其冤,其后果得贼。赵礼部秉文、杨户部慥器其材,交口荐誉。其所游者雷、李、元、白,皆当世名士。 【汲郡王公撰行状。】
汴都下,北渡,侨居成安县,故相史公开府真定,闻其名,聘充经历官。乙未,从开府南征,凡筹划调度,倚公为重。军士多避役亡去,获必戮以厉余者,公极言其不可,后配之穴城而已。光州下,荜山农民团结为固,开府令攻之,公曰:「乡民为自保计,当以祸福开谕,如或旅拒,加兵未晚。」从之,皆相继来降,全活者不可胜计。师还,兼提领真定府事。板荡后,民耗弱不任差役,官从胡商贷子钱,以充贡赋,谓之羊羔利,岁久来责所负,例配征民伍,有破产不能偿者。公言于开府,请于朝,止一本息付之。又料民实其等第,赋税之输,豪富者先之,而贫穷者得以末减。升真定府参议,兴滞补弊,多所裨益。由是声望隆于诸镇,而上达于阙庭矣。 【行状。】
上在王邸,岁丁未,遣使来召。既见,王从容问曰:「孔子没已久,今其性安在?」对曰:「圣人与天地终始,无所往而不在。王能行圣人之道,即为圣人,性固在此帐殿中矣。」王曰:「或云辽以释废,金以儒亡,有诸?」对曰:「辽事臣未周知,金季乃所亲覩,宰执中虽用一二儒臣,余则武弁世爵,若论军国大计,又皆不预,其内外杂职,以儒进者三十之一,不过阅簿书,听讼理财而已。国之存亡,自有任其责者,儒何咎焉!」王悦,乃询以「祖宗法度具在,而未施设者甚多,将若之何?」公指御前银盘曰:「创业之主,如制此器,精选白金,良匠规而成之,畀付后人,传之无穷。今当求谨厚者司掌,乃永为宝用。否则不惟缺坏,恐有窃之而去者。」王良久曰:「此正吾心所不忘也。」又访中国人材,公因举魏璠、元好问、李冶等二十余人,王屈指数之,间有能道其姓名者。王问:「农家作劳,何衣食之不赡?」对曰:「农桑,天下之本,衣食所从出。男耕女织,终岁勤苦,择其精美者输之官,余麄恶者将以仰事俯畜。而亲民之吏复横敛以尽之,民则鲜有不冻馁者矣。」戊申春,公释奠,致胙于王,王曰:「孔子庙食之礼何居?」对曰:「孔子万代王者师,有国者尊之,则严其庙貌,修其时祀。其崇与否于圣人无所损益,但以见时君尊师重道之心何如耳。」王曰:「自今而后,此礼勿废。」王又问曰:「今之典兵与宰民者,为害孰甚?」公曰:「典兵者,军无纪律,专事残暴,所得不偿其失,害固为重。若司民者,头会箕敛以毒天下,使祖宗之民如蹈水火,蠹亦非细。」王默然良久曰:「然则柰何?」公曰:「莫若更选族人之贤如口温不花者,使主兵柄,勋旧如忽都虎者,使主民政,则天下皆受其赐矣。」其年夏,公得告将还,因荐白文举、郑显之、赵元德、李进之、高鸣、李盘、李涛数人。陛辞,又陈孝侍亲、友兄弟、择人材、察下情、贵兼听、亲君子、信赏罚、节用度,规戒于王。公在朔庭朞年,每进见,延访圣贤道德之奥,修身治国之方,古今治乱之由,详明切直,多所开悟。故呼字赐坐,赉锡之礼殊渥。 【行状。】
公奉旨教冑子孛罗等,及修理镇之学官,内外焕然一新。乃会生徒行祀礼,衣冠济济,有承平之旧。郡邑化之,文风翕然为振。 【行状。】
壬子,公与元好问北觐,奉启请王为儒教大宗师,王悦而受之。继启:「累朝有旨蠲免儒户兵赋,乞令有司遵行。」王为降旨。仍命公提举真定学校。 【行状。】
王即皇帝位,起公为河东南北路宣抚使。汾、晋地广物众,官世守,吏结为朋党,侵渔贪贿,以豪强相轧,其视官府纪纲、民之疾苦,殆土苴然,而贫弱冤抑,终莫得伸。公下车,得其奸赃尤甚者,若太原石抹氏、平阳段李、河中忽察忽思等数十人,械庭下,数其罪恶,杖而出之。于是抉剔吏弊,遴选官属,庶政一新,所部肃然。讼牒日以百数,胥吏疲于传命,公逆见随决,剖析以理,折衷于法,皆情得而去,吏但受成而已。耆耋不远数百里来观,至以手加额云:「六十年不期复见此太平官府。」吏民戴之若神明焉。岁歉民乏食,请于朝,发常平粟贷之,及减其秋租有差。河东赋役,素无适从,官吏囊橐为奸,赋一征十,民不胜其困苦,故多流亡。公阅实户编,均其等第,出纳有法,数十年之弊一旦革去。西川元帅纽邻重取兵一千一百人,守吏畏其威,莫敢申理,隶凤翔屯田者八百余人,屯罢,兵不归籍;会佥防戍兵,河中浮梁故有守卒,不以充数,公皆条奏之,上可其请。兵后孱民多依庇豪右,及有以身庸藉衣食,历年滋久掩为家人,验藉质券,悉出之为民。文水田氏妇尝鬻二子,以偿长男徒罪之赃,公至,翻异之,究其情,以鬻子故,取公使钱赎还之。 【行状。】
二年春,考绩于京师,为十路最。陛见,上劳之,命疏时所急务,具四事以奏:一曰严保举以取人,所以绝请托而得可用之才;二曰给俸禄以养廉能,所以禁赃滥不使侵渔于民;三曰易世官而迁郡邑,所以考治迹、革旧弊而摅民之冤;四曰正刑罚而勿屡赦,所以绝幸民、息盗贼而期于无刑。皆深切时事,上嘉纳焉。 【行状。】
拜东平路宣慰使。东平巨镇也,其政赋狱讼之繁,视河东为倍蓰。如李佑之财,刘忙古、杨怯里之赃奸,皆穷其根株不少贷。方春旱,种不下,祈于泰山,一夕甘澍沾足。宣慰使八刺、同知宝合丁,其下崔彦等数十人,假其权势,干扰庶政,公廉知,系之狱,彼力为营救。公怒曰:「君欲党奸人而违制令乎?」竟抵之罪。每一事必与同署周折三数,乃得施行,彼虽有后言,中心实畏服焉。八剌以盗贼充斥,获者欲处以死,公曰:「吾岂敢曲法从汝妄杀乎!」八剌密以闻,有旨:「张耀卿所言准合条例,可从之。」奏免远输豆粟二十万斛,和籴粟十万斛。宝合丁议欲官赋茧丝,令民税之而后输,公曰:「是无上以毒下也, 【是无上以毒下也 「无」聚珍本作「富」,元史卷一六三本传作「诬」。】 且输纳后期之责孰任之?」遂罢其事。有寡妇马氏,将鬻其女以闭逋赋,分己俸代之,仍蠲其额。 【行状。】
至元三年秋,参议中书省事。宰相传旨,令坐都堂议事,凡军国大政,必谘访而后行。有旨,令赵彝使日本,命都堂议勑高丽诏以进,公曰:「赵彝本宋人,万一所言不实,恐妄生边衅,遗笑远邦。」明日,同宰执奏之,遂止。 【行状。】
五年春,起公侍御史,同平章塔察儿行御史台,辞不拜。有言沿边将校冒代,军士虚耗廪币者,上怒,勑使按治,仍以其事谕公陈奏,公奏曰:「在昔将校备尝艰阻,与士卒同甘苦。今年少子弟袭爵,或以微劳进用,岂知军旅之事乎!致朝廷遣使覆按,此省院素失约束耳。若悉痛绳以法,则人不自安。今但易其部署,选武毅有才略者任之,则军政自新,时委风宪官体究,庶革其弊。」宰执传旨,命公议御史台条例,公奏曰:「御史执法官,今法令未明,何据而行?此事行之不易,又难中止,陛下宜慎思之。」后数日,复召公曰:「朕虑之已熟,卿当力行。」对曰:「若必欲行之,乞立宗正府以正皇族,外戚得以纠弹,女谒无令奏事,诸局承应人皆得究治。」上良久曰:「可徐行之。」公以衰老恳请,命举可任风宪者,公手疏乌古论贞、张邦彦、徒单公履、张豸、张肃、李盘、张昉、曹椿年、西方宾、周止、高逸民、王博文、刘郁、孙汝楫、王恽、胡祗遹、周砥、李谦、魏初、郑扆等以闻。又乞致仕,许之。 【行状。】
公天资刚直,博学有经济器。容色毅然不可犯,望之知为端人正士。遇事风生,果于断决。庭议剀切,矫矫然有三代遗直。其扶善良,疾奸恶,革弊政,美风化,要以济时行道,尽忠所事,以实惠及民,成败利钝,初不计恤。其两镇巨藩,再入中书,虽权贵素以严厉称者,与之抗礼,往复论难,不毫发相假贷,时或龃龉,其耿耿自信,气终不下。既为上所深知,凡大政令必咨决焉。论者为省台肇建,进用儒学,开太平之基,公寔为启迪之先。故谮毁不行,才退复召,终始眷顾之礼不少衰。上问八剌:「张耀卿曾受赂否?」曰:「若言其受赂,岂不畏上苍乎!」与人交,重然诺,不戏言笑。在尊俎间,亦以礼法自持。故元遗山呼为畏友,虽亲旧不敢干以私。恤患难,周困急,至质衣典书无难色。儒士宋子昭羁于豪权家,言于上官,出之。蜀儒古生售于市,鸠银赎焉,仍给据为良。张新轩子琥已结婚,无以成礼,分俸以给。屡与遗山、敬斋游封龙山,时人目为龙山三老云。 【行状。】
●国朝名臣事略卷第十一
左丞李忠宣公(德辉)
参政商文定公(挺)
枢密赵文正公(良弼)
参政贾文正公(居贞)
○左丞李忠宣公(德辉)
左丞李忠宣公
卷十一之一
公名德辉,字仲实,通州潞县人。初事潜邸。中统元年,授燕京宣抚使。历山西宣慰使、太原路总管。至元五年,召为右三部尚书。八年,拜北京行省参知政事。十一年,迁安西王相。明年,以王相抚蜀。又明年,拜西川枢密副使。十七年,拜安西行省左丞,命未下而薨,年六十三 【年六十三 「三」,明钞本边改作「二」,清钞本作「二」,牧庵集卷三○中书左丞李忠宣公行状亦作「二」。】
吏部君且卒,指公谓宗夫人曰:「吾为吏治狱,不任悍鸷刻削,人蒙吾力脱罪罟齿平民者众,天或报施善人,是儿其大吾门者。」公方五岁,哭之如成人。家纔储五升菽,夫人舂蓬稗为粮,芼藜苋为菹,活之荒岁。既就外傅,嗜读书,束于贫,无以自资,辍业。十六,监酒丰州,禄食先足甘旨,有余则市笔札录书,夜诵不休。已乃厌糟曲,叹曰:「志士顾安此也耶!仕不足以匡君福民,隐不足以驩亲善身,两间之间, 【两间之间 「两间」聚珍本作「两大」。】 人寿几何,乌可无或有闻,同腐草木也!」绝少年辈不游召,其所亲与,率一时名公硕儒。 【牧庵姚公撰行状。】
岁丁未,用故太保刘公荐,征至潜藩,俾侍皇太子讲读,荐故翰林侍读学士窦默、宣抚司参议智迂贤,皆就征。 【行状。】
癸丑,先朝封周亲,割京兆隶潜藩,择庭臣可理赋者,俾调军食,实出公从宜使。时汪忠烈公始宿兵利州,扼四川衿喉,规进取,数万之师仰哺于公。乃募民入粟绵竹,散币集之,或给盐券使归京兆受直,陆挽兴元,水漕嘉陵,一年而钱粟充栋于军中。宋臣余玠议弃平土,即云顶、运山、大获、得汉、白帝、钓鱼、青居、苦竹筑垒,移成都、蓬、阆、洋、夔、合、顺庆、隆庆八府州治其上,号为八柱,不战而自守矣。蹙蜀之本,实张于斯。 【行状。】
中统改元,为燕京宣抚使。燕多剧贼,造私币,杂真行民间,阴结死友,相誓复仇怨杀人。公悉捕诛之,虽中省开府在燕,令行禁止,多不上白,由是忤时相意,以诬去位。 【行状。】
三年,恶己相反诛, 【恶己相反诛 「己相」,明钞本描改作「相以」,畿辅本作「相以」,疑是。】 以为山西宣慰使。罪权势之籍民为奴,免而良者将千人。 【行状。】
至元改元,罢宣慰司,授公太原路总管。至是潜藩故臣相无有出为二千石吏者,上以太原难治,故留居此。公愈益勤励,崇学教以明人伦,表孝节以善风俗,逐奸赃以剔民贼,裁婚葬俾师简俭,敦耕桑以富民生理之出, 【敦耕桑以富民生理之出 按元文类卷四九中书左丞李忠宣公行状无「民」字,与下文「立社仓以虞水旱之歉」适成对句,疑是。】 立社仓以虞水旱之歉,一权度以绝欺诈之攘,严鼓柝以警奇袤之觊,凡与民渐磨仁义者,无弛不张,嘉禾瑞麦,六出其境。 【行状。】
五年,征入为右三部尚书。人有讼财而失其兄子者,公曰:「何疑焉,叔杀之也!」深竟其狱。公所信厚及权贵言可撼公者,莫不请求,保为衣冠之族,无有是也,谩不为应,悬己俸为赏购之,其家人果上变告,情状呈露,言者惭服,叔竟以是病死。 【叔竟以是病死 「病」聚珍本作「论」。】 【行状。】
七年,上以蝗旱为忧,俾录山西、河东囚。行至怀仁,民有魏氏发得木偶,持告其妻,挟左道厌胜谋杀己,经数狱,服词皆具,自以为不冤。公烛其诬,召鞠其妾,搒掠一加,服不移晷,盖妬其女君,谓独陷以是罪,可必杀之也。即直其妻,而杖其夫之溺爱受欺,当妾死罪,观者神之。 【行状。】
皇子安西王有土关中,奏求公辅己,以故官改安西王相。至则视濒泾营牧故地,可得数千顷,起庐舍,疏沟浍其中,假牛、种、田具赋予贫民二千家屯田,最一岁入,得粟麦石十万,蒭槀束百万。 【行状。】
十二年,诏以王相抚蜀。其年重庆犹城守,东、西川各开枢府,合兵数万人围之。公至成都,两府争遣使咨受兵食方略,公危语动之曰:「宋今既亡,重庆以巨擘之地不降何归?政以公辈利其剽杀,不得有子女,惧而不来耳。不然,他日兵未尝战,及招讨毕某偕中使奉玺书来赦,最宜正言明告,严备止攻,以须其至,反购得军吏杖之,为伪得罪,怀之入降,水陆之师雷鼓继进,实坚其不下也。中使不喻诈计,竟以不奉明诏反命。如是者,皆公辈玩寇疆场心迹之着白者。况复军政不一,相訾纷纷,朝夕败矣,岂能必成功为哉!」公出未至秦,泸州畔,而重庆围果溃,再退守泸州,十三年秋也。 【行状。】
十四年,诏以不花与公代为西川副枢,公兼王相。大军既发,公留成都供亿,食纔支半月,赋粟继之,官船不足,括商民船千艘,日夜督运,其年复泸州。 【行状。】
十五年,重庆之围再合,踰月即下,绍庆、南平、夔、施、思、播诸山壁水栅随之皆下。 【绍庆南平夔施思播诸山壁水栅随之皆下 「庆」原作「兴」,据聚珍本改。按李德辉作战在四川,与浙江绍兴无涉。据元史卷六○地理志,重庆与绍庆同属四川南道宣慰司。】 而东枢府,犹故将也,惩前与西川相观望致败,恶相属,愿独军围合州。初,公抚蜀径东川归,以为重庆帅阃受围,必征诸属州兵,尽锐拒守,合州空虚,诚使谍人持书晓之,兵随其后,亦制合一奇也。即出合俘系顺庆狱者纵之,使归语州将张珏,以天子威德远着, 【以天子威德远着 「着」原作「有」,明钞本描改作「着」,清钞本、聚珍本均作「着」,与元史卷一六三本传合,今据改。牧庵集卷三○中书左丞李忠宣公行状作「布」。】 宋室沦亡,三宫皆北。又颂圣量含弘,录功忘过,能早自归,必取将相,与夏、吕比。又为书反复礼义祸福譬解,其言以为「均为臣也,不亲于其子孙,合之为州,不大于宋之天下,子孙举天下而归我,其臣顾偃然负阻穷山,而曰吾忠于所事,不亦甚惑!昔也此州人,不自为谋求去就者,以国有主,宁死不欲身被不义之名,故尔得制其死命。主今亡,犹欲以是行之,则戏下以盗贼遇君,窃若首以徼福一旦不难也。」又约书言为檄,刊木于山,浮板于江。珏未及报,而公还王邸。至是,合遣李兴、张合 【张合 「合」原作「郄」,据元文类卷四九中书左丞李忠宣公行状及元史卷一六七本传改,元史已校。】 十二人者诇事成都,皆获之,当斩,复为书纵归,使喻其将王立,其言如喻珏者,而益剀切。兴至,立亦计夙与东府有深怨,惧诛,使兴等导帅干杨獬怀蜡书,间至成都降。公从兵纔数百人赴之,东府害其来,争有言:「前岁公为书招珏,诚亦极矣,竟不见寤,无功而还。今立,珏牙校也,习狙诈不信,特以计致公来,使与吾争垂成之功,延命晷刻耳,未必定降。」公曰:「前岁合以重庆存,故力可以同恶。今也孤绝,穷而来归,亦其势然。吾非攘若功者,诚惧汝愤其后服,诬以尝抗跸先朝,利其剽夺,快心于屠城也。吾为国活此民,岂计汝嫌怒为哉!」即单舸济江,薄城下,呼立出降,安集其民,而罢置其吏。合人自立而下,家绘事之。川蜀平,复以王相还邸。 【行状。】
十七年,西南夷罗施鬼国既降复叛,诏云南、湖南、四川合兵三万人诛之。兵且压境,公适被命在播,亟遣使止兵勿进,别遣人趣鬼国使降,酋长熟公名,曰:「是活合李公耶,其言明信可恃。」即身至播州,泣且告曰:「吾属百万人,微公来死且不降。今得所归,蔑有贰矣。」公以其言来上,圣意开允,改鬼国为顺元路,以其酋为宣抚使。及公薨,蛮夷闻讣,哭之甚哀,其私亲为位而祭者,动辄数百千人。合州安抚使立衰绖率吏民迎拜,哭声震山谷,为发百人护丧兴元。佥播州安抚使何彦请顺民欲立庙以祀。夫边徼远夷之人未易怀服,公之所以能得其心者,顾岂以声音笑貌为哉!语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若公之言动,出乎身加乎民,发乎迩见乎远,彼西南之人被生死骨肉之赐者,无虑亿万计,其为忠信笃敬,不既大矣乎! 【野斋李公撰神道碑。】
公天性孝悌,事太夫人,深爱和气,愉色婉容,自幼至贵,能养志顺色,未尝少失欢意。于兄姊,友爱弥笃,凡有俸赐,必均及之。资禀雅重,与人交,疏澹寡合,不为诩诩态,久而后知其笃至。居官清慎,非义一毫不取。罗施鬼国之入附也,有以受马千数谮公于朝者,上曰:「是人朕所素知,虽一羊不妄受,宁有是事!」 【神道碑。】
公为王相七年及事先王五年,言必切切臣职子道,请闻斯行以绝专嫌,简约侍卫以裁浮费,无急土木殚匮民力者,中外所厌诵。凡人贤而有闻,满调将东归,必荐汲之王,升秩留之,故关辅得士为多。 【行状。】
初,权臣阿合马与公偕侍潜邸,及当国用事,公未始一至其门,彼常卑恭求好,拒之愈力,其所守类此。 【神道碑。】
○参政商文定公(挺)
参政商文定公
卷十一之二
公名挺,字孟卿,曹州济阴人。其先本姓殷氏,避宋讳改焉。国初,为东平行台幕官。入事潜邸,为京兆宣抚司郎中,就迁副使。中统元年,改宣抚司为行中书省,遂佥行省事。明年,进参知政事,坐言者罢。起为四川行枢密院事。至元元年,入拜参知政事。六年,同佥枢密院事。累迁副使。十年,出为安西王相。十五年,王薨。十七年,王相府罢,坐事得免。二十年,复为枢密副使。寻以疾辞。二十五年,薨,年八十。公生于大安己巳,至少保没,年二十有四,汴京陷,北走,依冠氏赵帅天锡,与元好问、杨奂游。 【清河元公撰墓碑。】
东平严武惠公统齐、鲁、魏五十四城,号行省,招徕名士,以礼聘公,俾教诸子经学。武惠卒,嫡先死,遗命以子忠济嗣,时朝命未下。公教忠济为丧主哀而中礼,吊者敬悦,辅之见大臣,奏其克嗣,制可。忠济辟公为经历官,凡五年。出倅曹州,未几归东平,日与鲁诸贤为琴咏。会复官经历,赞忠济大兴学校,聘康晔说书,李昶说春秋,李祯说大学,学生百余人,养之优厚,督于课试,后皆通显。东州多士,公实作之。 【墓碑。】
宪宗朝,世祖以贵介弟填抚中夏,得专征诛,闻公有经济略,左官诸侯,遣使征至盐州,召对称旨,字而不名。间陪燕语,因曰:「挺来时,李璮城朐山,东平当馈米万石。东平至朐山,十石致一石,且车淖于雨必后期,后期罪死。请输沂州,使璮军取食便。」世祖曰:「爱民如此,忍不卿从。」 【墓碑。】
诏以京兆分世祖,教杨惟中宣抚关中,公为郎中。焚斩之余,八州十二县户不满万, 【八州十二县户不满万 「二」原作「三」,据北图藏元刻本、明钞本、清影元钞本、清钞本、聚珍本及元史卷一五九本传改。】 皆惊忧无聊,赖公佐惟中,进贤良,黜贪暴,明尊卑,出淹滞,定规程,主簿责,印楮币,颁禄稍,务农薄税,通其有无。朞月,秦民乃安,诛一大猾,羣吏咸慑。明年,惟中罢,教廉希宪来使,登公副之。 【墓碑。】
丙辰夏,我师征南,诏京兆布万疋、米三千石、帛三千段,械器称是,输平凉为军需。军期迫甚,郡人大恐,公曰:「它易集也,运米千里,妨我蚕麦。」郿州长王姓者,雅为公所礼,平凉人也,公召与之谋,王曰:「不烦公运,仆有家粟积平凉,尽以代输。」公大悦,载直与之,它输亦如期。 【墓碑。】
有旨割怀孟益世祖,教公往治。既至,一多金子酗酒杀人,坐死,取豪猾杖于市,一郡惧,乃济之以恩。怀人至今缕道其善。 【墓碑。】
丁巳,丞相阿蓝答儿会计陕西、河南,罢宣抚司,公还东平。 【石?巢陵周公撰墓志。 又牧庵文集云:先是,分封世祖以京兆户寡,益以怀孟,且诏总天下之兵,遂置经畧司于河南、宣抚司从宜所于关西、行部于秦州、漕运司于卫、安抚司于邢台,遣诸军屯田戍边,首淮尾蜀,以休秋春士马往来之劳。东西数千里,道不拾遗,中土诸侯民庶翕然归心。岁丁巳,宗亲间之,遂解兵柄它王,遣阿蓝答儿至京兆,大集汴、蜀兵民之官,下及管库征商之吏,皆入计局,为条百四十二,文致多方,且晓众曰:「惟刘万户、史万户两人罪请于朝。」盖谓忠顺公、丞相忠武公也,自余我则专杀。虐焰熏天,多迫人于死。明年,世祖身至帝所,命下而事始缓,犹杖兵民诸官,凡昔所置诸司皆废。】
己未,宪宗亲征蜀,以图宋。世祖趋荆、鄂,军于小濮,召问军事,公对曰:「蜀道险远,瘴疠时作,难必有功,万乘岂宜轻动。」世祖默然久之,曰:「卿言正契吾心。」 【墓碑。】
宪宗崩于军,庚申,世祖至自鄂,道遣张公文谦过公,公语张公曰:「殿下班师,师屯江北,脱有一介驰诈发之,军中留何符契?」张公惊,亟追及言之。世祖大寤,骂曰:「无一人为我言此,非商孟卿几败大计。」速遣使至军立约。不日,阿里不哥之使至军,军中斩之。 【墓碑。】
公赴召开平。初,宪宗征蜀,季弟阿里不哥留守和林,至是,左右部诸王大人咸会开平,阿里不哥不至。会者劝进曰:「殿下太祖嫡孙,大行母弟,以贤以长,当有天下。」上谦逊未许。公与廉公希宪参大议,潜进言曰:「先发制人,后发人制。天命不敢辞,人情不敢违,事机一失,万巧莫追。」上颔之。明日,会者力请,遂即位。 【墓碑。】
阿里不哥兵起,公奏曰:「南师可还备选,西师可军便地。」从之。以廉公及公宣抚陕、蜀。公等至关中,六盘之兵已应和林,公谓廉公曰:「为六盘策有三:选锋乘虚,直捣京兆,上也;恃财聚兵,观衅走利,中也;重装北赴,归重和林,下也。」廉公曰:「策彼何出?」公曰:「出下」。已而果如所策。是时,人持二志,关、陇日閧,巩昌汪帅兵号劲果,其弟良臣适至,公等承制佩良臣虎符,出库银万五千两,使归发兵。乃完城浚隍,借兵于民,拜八椿为将,公戒之曰:「公帅未练之卒,出应勍敌,扬声借势,使贼不敢东向,续出方略以摧之,慎勿轻与交锋,使之知我虚实。」师出,八椿违戒而衄,敌兵恇而西去。公命八椿追至甘州,汪良臣将兵来会,咸听诸侯王合丹号令。合丹陈于北,八椿陈于南,良臣陈于中,大战甘州东,杀大将阿蓝答儿、浑都海,斩首虏无算,关、陇平。捷闻,上报曰:「卿等古名将也,临机制变,不遗朕忧。」遂改宣抚司为行中书省,进廉公为右丞,公为佥行中书省事。明年,进公参知政事。 【墓碑。】
宋泸州将刘整囚我降人数百,乃来归,将论诛之,公尽释囚之。闻边将不和,公辄手书开谕,皆得其死力,若蜀师纽邻、阆帅杨大渊、青居山帅钦察是也。 【墓碑。】
兴元倅费寅有罪惧诛,以借兵完城事讼公于朝,上召公便殿,曰:「使卿关中、使卿怀孟,两着治效,今讼卿者还至。卿岂有所掣耶?亦骄而志隳耶?」公对曰:「臣在秦三年,岂能事事当理。上负圣恩,下欺臣心,有死不为。巨寇满野,借兵完城,事岂得已,且有前旨也。功若自归,罪则分人,非臣所事。欲加之罪,臣请就戮。」上顾侍臣,数公大计,屈伸手指凡十有七,谓公曰:「卿无罪。今委卿四川,勉之,行大用卿。」出金虎符佩公,行四川行枢密院事。 【墓碑。】
至元元年,入中书。上欲知经学,公与姚左丞枢、窦学士默、王承旨鹗、杨参政果纂五经要语凡二十八类以进。 【墓碑。】
初,中统三年,立领部,以阿合马总钱谷,至是革去。公与太保刘公等奏燕王为中书令,入省听政,罢世官,行迁转法,并州县户耗者。 【墓志。】
二年,平章赵璧奏立诸路行省,丞相耶律铸行省河东,公为之贰,旋召还。 【墓志。】
六年,同佥枢密院事。连年迁佥书、迁副使。数军实,差万户、千户等三,给军吏俸,使四千人屯田,给牛、种、农器,垦田三万亩,收其获以饷亲军。汰不胜军者户三万,户一丁者亦汰去;若于丁多业寡、业多丁寡者,财力相资,合出一军。 【墓碑。】
十年,封皇子忙阿剌为安西王,立王相府,以公为王相。上曰:「王年少,河迤西尽以委卿。」公进十策于王,曰睦亲邻、安人心、敬民时、备不虞、厚民生、一事权、清心源、谨自治、固本根、察下情,王为置酒嘉纳。 【墓碑。 又牧庵文集云:至元九年,立皇子为安西王。明年,至长安,营于素浐之西,毳殿中峙,卫士环列,车间容车,帐间容帐,包原络野,周四十里,中为牙门,讥其出入。其时犍河之外,秦固内地,教令之加,于陇、于凉、于蜀、于羌,诸侯王、郡牧、蕃酋,星罗棊错于是间者,靡不舆金篚帛,效马献琛,辐辏庭下,勃磎竭蹙,如恐于后。其大如军旅之振治,爵赏之予夺,威刑之宽猛,承制行之。自余商贾之征,农亩之赋,山泽之产,盐铁之制,不入王府,悉邸自有。又明年,诏益封秦王,绾二金印。易府在长安者为安西,六盘者为开成,皆听为官邸用,不足,取之朝廷,岁或多至楮币贯计者百三十万。裁七年而弃其国。】
王薨,王妃使公请嗣于天子,未允。明年,又入请,赐允,犹未遣也。公病于京兆。其年,王妃杀王相赵昞于六盘,辞连公及子瓛,逮至行在所,下公吏,久之得免。 【墓碑。 又墓志云:至元十五年冬,王薨,王子阿难答当嗣,王妃命公请于上,上曰:「齿弱,祖宗之训未习也。卿姑行王相府事以俟。」初运使郭琮、郎中令郭叔云与王相赵昞构隙相攻。人或告赵昞不法,王妃命囚之六盘狱以死。朝廷疑擅杀之,执二郭鞠问,伏辜,事无一毫及公。惟王府女奚彻彻以预二郭谋,将刑,规以求生,始有暧昧语,罥公及其子瓛亦知之。上怒,召公拘于赵氏,瓛下狱。上命赵氏子曰:「商孟卿老书生,可与诸儒谳其罪。」宋儒青阳梦炎以议勋之义,为奏曰:「臣宋儒,不知商孟卿向来之功可补今日之过乎?」上不怿,曰:「是同类相助之辞也。」佥枢密事董文忠奏曰:「宋儒不知商孟卿何如人,臣以曩时推戴之功语之矣。」上良久曰:「其事果何如?」对曰:「臣目未覩,耳固闻之,杀人之谋,商孟卿不预也。」上默然不答。十六年春,有旨:商孟卿不可全以无罪释之,籍其家。是冬,始释公及瓛。】
二十年,复枢密副使,寻以疾免。二十一年,赵氏子复讼父死,公又被逮,百余日乃释。公叹曰:「苏端明贬黄州,作雪堂于东坡,贬惠州,筑室于白鹤观,若将终身,善处变矣。吾有慕焉。」遂茸小圃于都城之南以居,澹然与造物者游。朝士及僧道日造门问遗不绝,益为世所重。 【墓志。】
曹有阜曰:「左山公自号左山老人,着诗千余篇,尤善隶书,时人铭其先世者,以不得公书为未孝。」 【墓碑。】
公具文武材,明允公亮,慷慨有大志。遭际世祖圣神之主,道同气合,获展宏略,功在社稷,德洽黎元,庆流子孙,可谓一代英杰者矣。虽罥安西之狱,事旋昭雪,克终令名,盖有以也。 【墓碑。】
○枢密赵文正公(良弼)
枢密赵文正公
卷十一之三
公名良弼,字辅之,赵州赞皇人。国初,举进士,教授赵州。岁辛亥,召居王邸,历邢州、陕西幕官。己未,王师伐宋,参议元帅府事。中统元年,拜陕西四川宣抚使。至元七年,授高丽经略使,奉使日本。还朝,改四川经略使。十年,拜同佥枢密院事,居官九年,以疾辞归。二十二年,薨,年七十二。
公女直人,避辽章帝宗真讳易真为直,以部族朮要甲姓,佐金祖平辽、宋功,世长千夫,戍真定赞皇,人不能金言者讹为赵家,其曾大父镇国上将军讳祚者,喜曰:「天将华姓吾家耶!」因赵姓。 【牧庵姚公撰庙碑。】
公少聪警,负胆膂机数。其父元帅、右都监节死,谥忠悯,公官公奉职。 【公官公奉职 聚珍本作「公袭官奉职」。】 义宗播归德,上党公部将防城提控崔立,杀守相降而自王,犹讥城门,妄出入者杀,积骸狼藉。公侍母夫人,怀其家牒及忠悯以上世遗绘,曰:「非是无以知吾生族。」彷佛仪形,杂薪丐人窃出,将归赵。及河,已集将北之民数千,惟七艘济舟,兵病民之争,挺刃乱投,及夫人首,公臂受之,几折,兵顾见哀, 【兵顾见哀 「哀」原作「衰」,明钞本描改作「哀」,清钞本、聚珍本均作「哀」,今据改。】 手援以登。 【庙碑。】
公辇母夫人北渡河至乡,奉事之外,日从名儒讲论文艺,尤致意司马氏通鉴,历代典章制度,兵马强弱,地理阨塞,有关国家兴衰治乱者,无不记忆。戊戌,朝命试诸道进士,公中优选,教授赵州。 【野斋李公撰墓碑。】
上居潜邸,用荐者召公北上,占对称旨。会立邢州安抚司,擢公为幕长。邢久不得善吏,积弊日深。公区画有方,事或掣肘,则请诸王府,再阅岁,凡六往返,所请率赐俞允,邢赖以治。升陕西宣抚司郎中。 【墓碑。】
己未,王师伐宋,大臣霸都鲁为元帅,公参议帅府事,兼江淮安抚使,五战皆捷。渡江至鄂,分道趣湖南,攻下岳州,抵潭州而还。用兵有纪律,未尝妄戮一人。 【墓碑。】
大驾北幸,陈时务十二事,言皆有征,上深嘉叹。至卫,驿遣如京兆,访察秦、蜀人情事宜,不踰月,具得其实还报,且列十事上闻,多见采用。 【墓碑。】
公言:「高丽虽名小国,依阻山海,国家用兵二十余年,尚未臣附。前岁世子王倎来朝,适銮辂西征,留滞者二年矣,供张疏薄,无以怀辑其心,一旦得归,将不复来,宜厚其馆谷,待以藩王之礼。今闻其父已死,诚立之为王,遣送还国,世子必感恩戴德,愿修臣职,是不劳一卒得一国也。」上是其言,即日改馆世子,顾遇有加。寻赐封册遣还,高丽遂壹意内附,皆自公发之。 【墓碑。】
上即位,首立陕西宣抚司,廉公希宪为使,商公挺为副使,公参议司事。时甫罹大变,众心未一,事机少忽,变生意外。公受命即就道,先二公至,知事不可缓,乘机决策,前事而发。廉、商二公继至,同心协谋,卒平大乱,安反侧,公赞画之力居多。九月,改宣抚司为行中书省,拜公陕西四川宣抚使,兼参议行省事。属用武之际,调兵马,给粮饷,所统九路,禀成受事,日不暇给,心计口授,物来则应,卒赞成秦、蜀之功。 【墓碑。】
二年冬,省诸路宣抚司,公遂不出。居无何,费寅以九事讼诸朝,诬廉公、商公有异志,指公为征。寅成都人,初我师取四川,攻之急,宋边将力惫不支,遣寅入秦为间,厚资之使仕于我。寅桀黠,久不败,至同知兴元府事,后以奸恶事觉,宣抚司鞠之,狱成待报,会赦免。寅衔之,捃摭二公所行涉于疑似者,攻讦以报怨。时方惩李璮、王文统之叛,上闻是说,信之,召公问焉,对曰:「臣与二人共事者九年,宁有是事?」再三问,对如初。讯以九事,皆枚举以对。上以为强辩饰辞,益怒,威刑临恐,谴诃百至,公守前说而力辨其诬,至扪膺而前进,乞剖心明之。旁睨者为之褫魄,公神色自若。明日,有旨命中书讯鞠,寅辞屈。奏请右丞南合代廉公行省事,往就按问,会寅逆谋败,遂解。 【墓碑。】
至元七年春,授高丽安抚使,寻改经略使。先是,数遣使使日本,竟不得要领而还,上必欲通使,而未得其人。公既受命,私念高丽、日本止隔一水,人何地不可死,等死耳。吾为国家,何惜一行。遂以奉使请。前使过高丽,名为遣人护送,取道对马、一岐等岛,实漏密谋,益惧其日本既通,有以轧己也。公曲为防遏,使不得逞其计,自绝景岛登舟,径趍太宰府。既至,宋人与高丽、聃罗共沮挠其事,留公太宰府,专人守护,第遣人往返议事,数以兵威相恐,或中夜排垣破户,兵刃交举,或火其邻舍,喧呶叫号,夜至十余发,公投床大鼾,恬若不闻。如是者三日,彼诈穷,变索公,呼守护所大加诟责:「彼来请受国书。」公言:「国书当俟见国主日致达。」数欲胁取,公以辞拒之,啧有烦言,随方诘难,彼不能屈。日本遂遣使介十二人入觐,上慰谕遣还,其国主拟奉表议和,会宋人使僧曰琼林者来渝平,以故和事不成。公还,以疾请归老樊川。 【墓碑。】
诏授四川经略使。未几,复召议进讨日本,公奏曰:「臣前岁渡海,留居彼地者几再岁,熟知其民俗凶狠骁勇,不识父子之亲,不知上下之礼,蹲夷踞肆,与鸟兽无别,家置干戈,百姓皆兵。其地山水居多,可佃者极少,无桑蚕丝枲。得其人不可役,得其地不益富。且舟楫恃风而行,忽值风变,漂流触撞,沉溺之祸莫可预防。虽贲、育之勇,良、平之智,将无所施。臣奉使时,同行三舟为风所漂,会集先后有相去二十余日者。用兵无虑百舟,随波星散,寄命沧海,欲进退齐一,协力成功,难矣。」 【墓碑。】
十年,授同佥枢密院事。首议军律,若赏功罚罪,兵符军籍,教练之类,条具三十余事,皆次第行之。 【墓碑。】
公自日本得上气之疾,既入枢府,适用兵江表,食少事殷,力疾不懈,久之浸至羸瘠,屡请谢事,凡九年始遂所请。 【墓碑。】
公与清河相共政八年,讽视权臣,奸欺结舌,其傍若无与己然者。加太盛盈蚤,宜收身末路。比闻誉僧善役鬼神,试每有征者,于上前,大臣可巫事君耶?罪且相及。公辞疾,三年,其人见误是僧,坐擅发卫兵以醢。 【庙碑。 又蜀郡虞公文集云:至元十九年,丞相阿合马方用事,妖僧高菩萨、千户王着,乘人心之不与,构变图杀之。时裕皇方从上北廵,贼乃结党数百人,伪为仪服器仗,矫称皇太子,夜扣建德门,启钥而入,直抵太子宫西门,传令开宫门。工部尚书张公九思方留宿禁中,遽启叱户者毋得擅启关,使语传令者曰:「它时殿下还宫,必以完泽、赛羊先,请见二人则启关矣。」贼计穷,知不可绐,循墙而南行,且语曰:「前门可入也。」张公侦闻之,曰:「其诈明矣。」亟遣人走告守前门者,而贼已至,急呼阿合马出,与左丞郝祯俱为贼击死。枢密副使张易,素称有权畧,为上倚信,故以宥密留京。贼之入也,传太子令索兵甚遽,易素恶相奸,即以兵与之,坐弃市。而论者以为易知谋,请传首郡邑。张公入告裕皇曰:「张易不察贼诈,而与之兵,罪至死宜矣。以为预贼谋,则无也。大臣被罪而死,传首则过矣。」裕皇悟,言诸上而从之。】
公为人精敏,饶知略,见义勇为,临难不苟避。初,阿蓝答儿、刘太平之来会计也,二人性资狠愎,恣为威酷,盛暑械人炽日中,顷刻即死。招集羣不逞辈,开导告讦,横生罗织,官吏望风畏遁,死于威恐者二十余人。公时为宣抚司郎中,挺身直前,一司之事己独任之,酬应上命,纲领曹局,威怒之下竟事无一辞屈挠,中外叹服。日本之行,寇盗之间阻,风涛之艰险,异俗之狠戾,濒于死者盖以百数,卒之全节而归。古所谓有专对之材,不辱君命者,公其有焉。 【墓碑。】
宋平,诸将校及新附官属入朝,诏听枢府受贽见之礼。公日积所有,立赞皇庙学,市田六百亩,以赡给生徒。又别市地千六百亩,为赵郡学田,且释俘户三,以供二庙洒洒。温县别业故有地三千亩,公致仕南归,析而为二,以其六畀怀州,以其四畀孟州,皆永隶庙学。自以身出儒素,示不忘本也。 【墓碑。】
或问为治,公曰:「『必有忍,其乃有济。』人性易发而难制者,惟怒为甚。必克己,然后可以制怒;必顺理,然后可以忘怒。能忍所难忍,容所难容,事斯济矣。」 【墓碑。】
圣主尝问佥院赵良弼:「高丽小国,匠人棊人皆胜汉人,至于儒人通经书,学孔、孟,汉人只是课赋吟诗,将何用?」良弼对奏:「此非学者之病,实在国家所尚。尚诗赋,则人必从之;尚经学,则人亦必从之矣。」 【鲁斋文集。】
○参政贾文正公(居贞)
参政贾文正公
卷十一之四
公名居贞,字仲明,真定获鹿人。初事潜邸。中统元年,授中书左右司郎中。参议中书省事、给事中。至元十年,襄阳降,授襄阳路总管。十二年,佥行中书省事。十四年,迁湖北道宣慰使。明年,拜江西行省参知政事。十七年,薨,年六十三。
公年十五,汴乱,奉妣夫人孙踰河居天平。甫冠,入官行台。于时法制宽简,凡受事者,惟以贿先,或馈黄金为两半百,峻绝不取。太宗闻之,称其清慎,特勑有司月给白金为两百。 【牧庵姚公撰神道碑。】
汴京之破,金族属及朝臣子孙奴于人者,公悉闻而民之。 【汶上曹公撰行状。】
世祖渊龙,驿致诸邸,与语合意,俾董城上都。竟工,丁妣夫人忧去。及践天位,首以为中书左右司郎中,不名惟官命之坐政事堂,位宰相下,他为郎者莫与之班。由善国言,大小庶政不资舌人,皆特入奏。其冬,帝自将讨叛王漠北,汉人惟丞相史公及公从行,有暇,陈说资治通鉴,纳君于善。一日,帝问:「卿郎俸几何?」公如数对,则曰:「何薄如是!」勑增之,公曰:「品制宜然。」后太保刘公奏公参知政事,公又曰:「他日必有由郎援例求执政者,将何为御?」皆不许。 【神道碑。】
有言华人富且反者,上以问公,公曰:「盗由贫起,未闻富而反。」或曰:「山东李璮非富以叛耶?」公曰:「璮之变,在于权太重。今郊遂之民,或冻馁欲死,子独言其富,何耶?」上深是其言。 【行状。】
云中民一母三子,伯从军,季杀兄,众议以母故原其死,公曰:「弟杀兄,天下大恶也。若恤其母,宜免从军者以养。」上可之。 【行状。】
至元改元,参议中书省事,诏同先世父中书左丞公行省河东山西,罢世侯,置牧守。 【神道碑。】
五年,再为左右司郎中。盗杀臣平章欲擅利权,病其束手,中书不得肆欲,奏求分六曹繁务,立尚书省,授公中书给事中,与丞相惟署制勑而已。同两丞相史公、耶律公润色国史。 【神道碑。】
十一年,诏丞相伯颜、平章阿朮、右丞阿里海涯行中书省,将围襄诸军济以新籍之兵,合数十万众,平宋,授公宣抚使,议行省。浮汉济江下鄂,大师其东,留右丞及公戍鄂。 【神道碑。 又苦斋雷公文集云:岁甲戌冬十二月,天兵由阳罗洑渡江,直抵鄂州,薄城而营,鄂人开门出降。丞相议曰:「方有事东南,比城实为根本,须择人守之。」留右丞阿里海涯及公分省而治。右丞与公谋守御之策,公曰:「江陵,宋制阃所在,屯诸重兵。闻诸将不睦,迁徙之民盈城,复皆疾疫,而又刍薪乏阙,杜门不敢樵采。不乘隙先之,咫尺春水弥漫,傥彼顺流而下,则鄂危矣。」亟以驿闻。明年春,右丞奉命引兵西讨,独以公主省事。】
十二年,授公佥行中书省事。荆阃遣安抚使高世杰来袭,右丞出御,败之,降世杰,乘锐下岳,进拔江陵,又移军围潭。独公留戍,士民求见者,前其人而却其挚金帛,一钱不入其门,酒茗之微亦绝,戢吏卒无入乡,敢纵暴者,刑以重典。发庾赈饥、宋宗室仰食官者,仍廪之,不变其服,而行其楮币。弛湖荻禁,听民渔樵。东南未下之州,商旅滞此者,给繻归之。创舟百数十艘,操以水军。免括商民,置药局,遣医更视疾疠。 【神道碑。】 娄安邦以信阳来归,从其子入觐矣,裨将陈思聪屠其家,或议加兵,公曰:「为是益坚其叛,惟可计致。」遣朱千户从十人往,使戒无操兵,好谓之曰:「汝与安邦同功,有怨盍明之省,何俟其出而屠其家?或仇党夙夜甘心于汝柰何?宜身至省告余以故,余则直汝。不然,少犹豫,则以叛加兴兵诛矣。」思聪果来,随征其妻子、其徒至,数以戕贼主帅家,与未受使言迎射杀其从二人罪,并肆其子诸为乱于市。 【神道碑。】
幼主既降,其相陈宜中、文天祥挟益、卫两王,逃之闽、广,爵人号年,东南大蠢,觊幸之徒,相煽以动,大或数万,小亦千数,在在为羣。蕲寇起司空山,剽黄及寿昌。寿昌距鄂尤迩,鄂属县傅高,亦集众跳梁为应。公多为檄晓曰:「汝皆平民,为贼驱胁至此,俘杀之获子女货财,渠恶悉有,汝何利焉!捐父母妻子,徒受叛逆之名以取族,为乡里所丑。今能投兵返其居者,复齿平民,不踪迹其既往;有斩贼首至者,以级多少受赏;以渠首至者,官之。」言中其情,上下猜阻,稍稍离涣,压以官军,遂尽诛橛,翦平无留,高亡之江西武宁。公又檄:「敢舍匿者,诛及其邻。」穷无所归,变姓名返家,为尉束缚致,磔死。初,遣万户某者讨是贼,其人顾以高为辞,请急尽歼鄂之豪杰大姓,以绝祸本。公曰:「应贼者高,鼠子何为,旋就枭夷!豪杰大姓初无与知,柰何以高诬诛,逆天欺君以祸民?汝第往,吾能必其无他。」其人出,留所善部将,戒曰:「闻吾还军,汝举烽城楼,内外合发,必尽歼是。」会其战不利,水死,其事始彰。鄂人大恐,转益德公,恃为司命。时精兵尽于围潭,居守半老疾,乃杂新民乘城,民相誓曰:「设寇诚至,吾曹二三千人,必无回顾其家,专拥卫贾相。」 【神道碑。】
江左之定也,诏夷其城,公独完鄂不隳,后屡更寇,卒莫能犯。
十四年,拜湖北宣慰使,民素父母爱,而神明敬之,号送其去,像事于学。 【神道碑。 又苦斋文集云:初朝廷易省为宣慰司,以公为使,命书已下印章未至,公闭门不出。鄂民大为骇惧,骄将悍卒,争用威力,志在财币,酣嗜虏掠,密有屠戮大姓之议。公闻知事势纷纭,不得已起而视事。或者犹执前议,公曰:「若此城皆逆,吾以一家保之。」阖境赖以存全。】
十五年,迁江西行省参知政事,先声至江西,民有迎诉千里外者。时其省收海隅伪命甚急,有者坐以连贼,无者谓为靳匿将为后用,诛论巨室踰三百家,犹有幽狱未断者。公至,出其非辜,下令凡宋告身以城来者,朝廷既加其旧官之矣,自余蓄此无所叙复,徒自取祸,其悉投水火。敢有以索兵仗为名,挟入民家,罔为收匿,以起狱取货,与奴妾人子女,痛绳以法。大水坏民庐室盖藏者,发粟以赒,其逃登屋木者,遣吏具舟载糜粥糗糒以食,脱沉溺数万家。 【神道碑。 又行状云:公迁江西,时连雨饥,欲发廪以赈,或以为必咨中书乃可。公曰:「若然,则民其鱼矣。先行后闻,不从者于我乎偿。」所全活数万人。】
宰相出入,以甲士导从,至省班立庭下。其冬大雪,堕地旋消,移时不能满寸。右丞塔出顾谓公曰:「南方并有北寒减三月。」公曰:「相公袭貂裘,炽炭其前,而帐幄于后,言是则宜。彼庭立者,必以为加三月矣。」右丞谢其失言,休士于庑。由是知其为心,斯须不忘恤下也。 【神道碑。】
十六年,李梓发盗据南安,公虞他将往则为暴,坚其不下,请身往平,纔从兵千,营于城北,为檄推诚招怀。梓发度其猖獗日久,势不敢归,以其徒知公有素,战不为用,乃闭妻子一室,自焚死,众皆散还其乡。不戮一人,平南安归。江东饶之属县都昌杜万一挟左道媚人,有众万数,狂僭置相。公曰:「都昌与吾南康止限彭蠡,此寇不馘,将乱南康。」乃调国兵戍遏彭蠡西濒,别遣方招讨将其军伏仗舟中,伪为商农,径造茇舍,生擒万一与其相曹者以归,磔龙兴市。其徒骇散,复其民居。后有列巨室姓名百数来上,云与贼连,公曰:「大慝诛矣,延求何为!」火之。 【神道碑。】
十七年,诏再征日本,赋江浙、江西、湖广三省再造海舰。公极言如是将乱江南,欲身任入闻,陈其过举,他相以为不可废阁诏令,异同之间公薨于豫章,而始成战舰,遣宣慰某者总致于军东征,丞相愤失军兴,将以是日斩使。忽诏下,既江西海舰后期,罢兵。君子谓公薨犹利国,犹古尸谏云。 【神道碑。】
公家居事妣夫人,曲尽孝敬,迨薨,移是以养寡姊。视政之休,未尝废书,从戎亦橐駞负书以行,延师私塾,毓德诸子,日或一至其舍。事世祖二十有一年,其居中当睿圣大有为之时,与二三元臣,上以毗赞其经国,下以燮熙其子民者,十有三年。出而经理南纪,谋猷大军,于襄阳、于湖广、于江西。新造之邦,向化未淳,安而集之,煦而濡之,如恐一夫不获其所。逐有海隅之难, 【逐有海隅之难 「逐」,元文类卷六一参知政事贾公神道碑作「一」,清钞本作「遂」,聚珍本作「卒」。】
盗贼附起,祸譬而赏劝,德绥而威挞,徐革其面而浃其心,俾方三数千里之氓,一喙同辞,称其仁人。求能推守大帝谕忠武王以曹彬取南唐不杀之训者,无公亚疋。 【神道碑。】
●国朝名臣事略卷第十二
内翰王文康公(鹗)
内翰王文忠公(盘)
尚书李公(昶)
太常徐公(世隆)
○内翰王文康公(鹗)
内翰王文康公
卷十二之一
公名鹗,字百一,开州东明人。金正大初,中进士第,累擢尚书省右司员外郎。金亡,居保定。岁甲辰,召居王邸。中统元年,拜翰林学士承旨,奏立翰林国史院,诏从其请。至元五年,致仕。十年,卒,年八十四。
公幼颖悟,读书日记千余言,终身不忘。长工词赋,有声场屋。年十九,由东平贡礼部,再荐科名,会河朔乱,举家南渡。流离顿挫中,身愈困而学愈力,故其成就有过人者。正大甲申,登词赋第一甲第一人第。 【始公之生,有大鸟鸣于庭,乡张先生奫号博物,见之曰:「此鹗也。」因为制名,字曰百一,盖取鸷鸟累百不如一鹗之义,且语人曰:「此子后有大名,当居百人之一。」迨及第,果魁百人。】 释褐赐绯,授奉直大夫、 【授奉直大夫 「授」原作「受」,据聚珍本及元史卷一六○本传改。】 应奉翰林文字、同知制诰兼国史院编修官。再考,改归德府判官兼城父令。下车之后,立教条,正风俗,未几政成,吏畏而民安之。廉司以治闻,迁同知申州事兼汝阳令,政声籍甚。俄丁内艰。金主迁蔡,起复尚书省都事,升右司员外郎兼翰林修撰。金主见公言事深中时病,惜其柄用之晚。 【太常徐公撰墓碑。】
蔡陷,万户张柔素闻公名,辇之北渡,馆于保州者余十年,深自韬晦,若将终身焉。 【墓碑。】
上之在潜邸也,好访问前代帝王事迹,闻唐文皇为秦王时,广延四方文学之士,讲论治道,终致太平,喜而慕焉。岁甲辰,遣故平章政事赵璧、今礼部尚书许国祯首聘公于保州, 【今礼部尚书许国祯首聘公于保州 「祯」原作「桢」,据秋涧集卷一九礼部尚书许公挽辞及元史卷一六八许国祯传改。】 从人望也。公自以亡国累臣,义不可再仕,辞疾者久之,已而就道。既至,上一见喜甚,赐之坐,呼状元而不名。朝夕接见,问对非一,凡圣经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无不陈于前,上为耸动。尝谕公曰:「我今虽未能即行,安知它日不能行之耶!」 【墓碑。】
公北行时,故人马云汉以宣圣画像为赠,既达北庭,适值秋丁,公奏行释奠礼,上悦,即命办其事。公为祝文,行三献礼,礼毕,进胙于上。上既饮福,熟其胙,上下均之,其崇敬如此。自是春秋二仲岁以为常。主上所以尊师重道者,实公启之。 【李恺撰言行录。】
丙午春正月辛卯朔,日有食之。上问公应受贺否,公以富弼故事对,遂罢宴彻乐,明日始受贺。 【言行录。】
上留公漠北二载,恐年老不可再历冬寒,召公谓曰:「朕欲遣人送子南归,子何所欲?」公对曰:「臣本闲人,误蒙宠召,待遇加厚,亦已幸矣,复何欲之有。但愿吾王好贤乐善之心,有加无替,则臣之受赐岂有量耶!」 【言行录。】
庚戌春,宪宗遣故参知政事李舜咨以安车来征,公同玉峯、魏璠应召,访及军国大计,称旨,将任以政,公力辞而还。 【墓碑。】
上龙飞,特授公翰林学士承旨,公遂举李冶、李昶、王盘、徒单公履、高鸣、徐世隆同为学士。公视诸老,年最高,学最博,言最切直,若政之美疵,事之可否,人之贤不肖,皆极言正论,无所顾忌。至于主盟吾道,奖进后学,推毂人材,布列台阁,纪纲法度,文物典章,焕然一新。 【墓碑。】
公奏言:「自古帝王得失兴废,班班可考者,以有史在。我国家以威武定四方, 【我国家以威武定四方 「威」原作「成」,据明钞本、清钞本、聚珍本改。】 天戈所临,罔不臣属,皆太祖庙谟雄断所致,若不乘时纪录,窃恐岁久渐至遗忘。金实录尚存,善政颇多;辽史散逸,尤为未备。宁可亡人之国,不可亡人之史。若史馆不立,后世亦不知有今日。」上甚重其言,命修国史,附修辽、金二史。 【墓碑。 又言行录云:初,公侍王邸,屡以史事为言,尝举杨奂、元好问、李冶,宜令秉笔。至是,公申前请,命立翰林国史院。时元、杨已物故,又举李冶及李昶、王盘、徐世隆、徒单公履、郝经、高鸣为学士,杨恕、孟攀麟为待制,王恽、雷膺为修撰,周砥、胡祗遹、孟祺、阎复、刘元为应奉。凡前金遗老,及当时鸿儒,搜抉殆尽。】
公又言:「学校久废,无以作成人材。宜选博学洽闻之士,提举各路学校,严加训诲,以备它日选用。」上可其奏,为立十路提举学校官。 【墓碑。】
是时,任贾胡以钱谷事,夤缘为奸,欲乘隙取相位,求荐于公。公奋然曰:「即欲举此人为相,吾不能插驴尾矣。我以衰老之年,无以报国,忍为此耶!」后数年竟用为相,切弄威福,无所不至,为王着刺而杀之。 【商文定公撰先茔碑。】
至元五年春,属有微恙,恳乞致仕,诏允其请,然有大事则遣中使就访焉,又勑有司岁给廪禄,俾终其身。 【墓碑。】
十年八月,公薨。上闻之,嗟悼,且问临终何语,左右以不用释、老、冥钱为对。公无恙时,尝谓「世俗以疾革之言为遗嘱,当神思昏乱,其言非复可从。」故自七十以来,手书治命,岁一更之,预为戒勑嗣子之纲,庀治后事,俾身后有所遵守,如释、老、冥钱之弗用,皆治命云。 【墓碑。】
十五年秋九月,翰林承旨和鲁忽孙、前中书左丞张文谦奏请:「状元藩邸旧人,嘉言善猷,于国多所裨益。今已云亡,在典礼宜有封谥。」诏特赠谥曰文康。 【墓碑。】
公岂弟乐易,无城府崖岸。爱交游,喜施舍,家酿法酒,客至辄留饮,谈笑终日,气不少衰。在翰林十余年,凡大诰命大典册皆出公手,以文章魁海内,而未尝谈文章。尝谓门人曰:「分章析句,乃经生举子之业,求之于致知格物之理,则懵如也。为己之学,当以穷理为先。」故一时学者翕然咸师尊之,如中书左丞阔阔子清、右三部尚书柴祯辈,皆出公门。 【墓碑。】
公向侍王邸,尝请葬祭金主,许之。及达汝阳,求访百至,竟无遗弓可获,但具牢醴表诔,为位以哭,哀动蔡人,其大节如此。 【墓碑。】
○内翰王文忠公(盘)
内翰王文忠公
卷十二之二
公名盘,字文炳,广平永年人。金正大中,登进士第。中统初,擢益都等路宣抚副使。王师围济南,参议行中书省事。迁翰林直学士。出为真定宣慰使。至元元年,复召入翰林,寻兼太常卿,进拜承旨。居翰林二十年,累乞致仕,不许,年八十二始遂所请。三十年,卒,年九十二。
公自幼志趣不凡,为学即知自勉。金迁都汴,举家南渡河,居汝之鲁山。既冠,闻偃城麻征君九畴为时名儒,裹粮往从之学,勤苦百至。擢正大四年经义进士第,授归德府录事判官,不赴。自是为学益力,涵泳经史,渐浸百氏,发为歌诗古文,波澜闳放,浩无津涯,邈乎其不可穷已。岁壬辰,河南受兵,避难南走襄阳,宋制置司素挹公名,署议事官。丙申,襄阳难作,公孑身北归,至洛西,适杨中书惟中被命招集士流,一见喜甚,录其名,授以告身,惟所欲往,遂北游河内。居亡何,值王荣之变去,隐共山,寻迁相下。会东平总管严公兴学养士,虚师席迎致。公师道尊严,望之若莫可梯接,及即之温然和怿,随问随答,亹亹忘倦,其辞约,其义明,学者于句读抑扬之间,已得之矣。受业者常数十百人,往往为名士。居数年,东游齐,乐青社风土,遂有定居之志。 【野斋李公撰墓志。】
中统建元,拜益都等路宣抚副使,顷之以疾辞去。三年春,李璮萌异志, 【李坛萌异志 「李」字原脱,据聚珍本补。】 公觉之,柴车载妻子潜出,挺身走济南,遂乘驲至京师。时王文统始伏诛,朝士惴恐不安。公至,侍臣以闻,上即日召见,询问再四,嘉其诚节。王师围济南,上知公家属在围城中,授参议行中书省事,日图军务,一语不及其私。齐乱平,挈妻子来居东原。 【挈妻子来居东原 「东原」,畿辅本原作「东平」,校改为「东原」。按元史卷一六○本传作「东平」,且云其致仕后「命其壻著作郎李穉宾为东平判官,以便养。」疑作「东平」是。】 【墓碑。】 【墓碑 聚珍本作「墓志」,且下文均作「墓志」,似是。按本书例,凡首注出处,必列其作者之名,此则无。】
拜真定、顺德等路宣慰使。禁戢奸暴,扶植善良,民赖以安。先是,衡水监县忙兀带,挟势行私,所为不法,部民赵清发其奸,诉诸有司,既具伏矣,监司之立也,其妻惧,谋尽去赵氏而灭其口,赂家人醉以酒,暮夜潜入清家,清逃匿获免,其父母妻子歼焉。清来诉,权要不为申理,且欲易其狱辞。公曰:「诚若是,死者何辜!」竟奏拟置诸法,籍其家赀,以其半付清。真定贾胡有称贷取息者,不时偿则逮系私室,搒掠桎梏,恣为威虐,人不胜酷,目之曰「阎罗王」,数干挠公府,同僚畏忌,惟所指麾。公正色诘责,呼五百捽抑以出,挞之数十,时治事西北城上,命挤之投诸地,郡人称快。迄公去,不敢复然。 【墓碑。】
至元七年春,复征拜翰林学士。入谒宰相,首言:「方今害民之吏,转运司为甚,至有税人白骨,使民间槀殡不得改葬者,盍速罢去,以苏民乎。」已而运司果罢。 【墓碑。】
权臣阿合马秉政,讽大臣奏言尚书省当并入中书,拜右丞相安童为三公,盖名示尊崇,实夺之相权,奉旨会议。公言:「两省合而为一,命右丞相总统之为便。如其不然,则两省姑宜依旧。三公既不与政,不宜虚设。」权臣私论为之沮止。 【墓碑。】
兼太常少卿,时宫阙未立, 【时宫阙未立 「宫」原作「官」,明钞本、清钞本均描改作「宫」,聚珍本作「宫」,今据改。】 朝议未定,凡遇称贺,臣庶无问贵贱,皆集帐殿前,执法者厌其多,挥杖击之,逐去复来,顷刻数次。公虑为外国笑,上奏曰:「按旧制,天子宫门不应入而入者,谓之阑入,由外及内罪轻重各有差。宜令宣徽院,籍两省而下百司官姓名,各依班序,听通事舍人传呼赞引,然后得进。有敢越次者,殿中司纠察罚俸;不应入而入者,宜准阑入治罪,庶望朝廷礼肃。」后遂定朝仪如公言。又言:「曲阜,宣圣乡里,林庙所在,前代给百户,以供洒扫,国朝因仍皆蠲复差赋。夫百家岁赋为钞不过六百两,仅可比朝廷一六品小官终年俸给。圣朝疆宇万里,岁入财赋以亿万计,讵肯惜一六品官俸不以待孔子哉!于府库所益无多,于国体所损甚大。」初累朝给林庙洒扫户百,复其家,至是,尚书省臣括户悉收为民,故公言及之。 【墓碑。】
九年,上闻天下狱囚滋多,勑诸路自死罪以下,皆纵遣之,期以秋七月,来归京师受刑,及期皆至。上恻然矜闵,悉原其罪。其后诏词臣草诏,将戒谕天下,而不宣旨意,久之皆不称旨。公乃以释囚之意命辞进读,上喜曰:「此朕心也,欲言而不能形之于口,卿能为朕言之。」嘉奖不已。 【墓志。】
十年,再乞致仕,诏不从,仍举宋衜、雷膺、魏初、徐琰、胡祗遹、孟祺、李谦宜居翰苑。 【墓志。】
国子祭酒许衡将告归,上命中书左丞张文谦问公,公言:「自古有国家者,必与人材共治。若无学校,人材何从而得?今许某教生徒有法,数年之后,皆可从政,事体所系至大。某素廉介,意其所以求退者,得非生员数少,坐糜廪禄,有所不安而然耶!宜增益生员,使之进学,庶几人材有成,某之受禄亦可以少安矣。」诏从之。 【墓志。】
十一年秋,患腰腂痛,艰于行步,家居养疾。上遣使存问,赐以名药,公尝言:「前代用人,二十从政,七十致仕,所以用其材力,闵其衰老,养其廉耻之心也。今入仕者既不限年,而衰老病患者,或至扶舁抱负而登厅堂,其人既自不知耻,朝廷亦不以为非,甚不可也。」每遇会集议政之际,数数及之,故自始得疾,即自停月俸,历冬迄春,坚乞致仕。上遣使谕之曰:「卿年虽高,非任剧务,第安坐教人耳,何以辞焉!」仍谕旨右丞相:「王学士素着忠顺之节,禄之终身可也。」复诏有司尽给所停俸,公不得已复出,国有大政,必咨访而后行。 【墓志。】
有诏集百官,问钞轻物重事,学士王文炳对云:「物贵则不足,物贱则有余。要以节用而不妄费,庶物货可平。」 【玉堂嘉话。】
时方伐宋,凡帷幄谋画有所未允,则遣中使询问,公悉心敷对,皆见纳用。又将有事于日本,遣使问公,公奏言:「今方伐宋,当用吾全力,庶可一举殄灭。若复分力于东夷,恐旷日持久,功卒难成。俟宋灭,徐图之未晚也。」 【墓志。】
江南既下,公言禁戢军士,选择官吏,赏功罚罪,推广恩信,所以抚安新附,消弭寇盗之策甚备,皆略施行之。 【墓志。】
十三年冬,朝议欲汰冗官,权臣以不便,按察司欲因之省去,公奏疏曰:「外路州郡,去京师遥远,滥官污吏,侵害小民,无所控告,惟赖按察司为与申理。若指为冗官,一例罢去,则小民冤死而无所诉矣。若曰京师有御史台,足以纠察四方之事,是大不然。御史台纠察朝廷百官、京畿州县尚有不及,况能周徧外路千百城之事乎?若欲以按察司并入运司,今之运司专以营利增课为职,与管民官恒分彼此,岂暇顾细民之冤抑哉?臣以为存之便。」按察司由是得不罢。 【墓碑。】
自江南抚定,赏赐有功,但迁加职位,有至宰执者二十余人,因议更定官制。公奏疏曰:「历代制度,有官品,有爵号,有职位,爵号所以示荣宠,职位所以委事权。臣下有功有劳,随其大小酬以官爵;有才有能,称其所堪处以职位,此人君御下之术也。臣以为有功之人,宜加迁散官,或赐以五等爵号,如汉、唐封侯之制可也,不宜任以职位。」 【墓志。】
十九年,王师将大举伐日本。公入谏曰:「日本岛夷小国,海道险远,胜之则不武,不胜则损威,不伐为便。」时军行有日矣,上以为非所宜言,天威震怒,谓公曰:「此在吾国法,言者不赦,汝有它心而然耶?」公对曰:「臣赤心为国,故敢有言。若有它心,向者何为从叛乱之地冒死归国乎!且臣以八十之年,又无子息,有它心欲何为耶?」遂出。翌日,上遣侍臣以温言慰抚,使无忧惧。 【墓志。】
二十一年,公以年老,愿乞骸骨以归。丞相和礼霍孙以闻,诏允其请,进资德大夫致仕,仍给半俸终身。前行之一日,公卿百官供张祖饯。明日,皇太子锡宴于圣安寺,公卿百官送至丽泽门外。仍命其壻仕于其府,以便奉养。大臣燕见,上数问公起居状。公恬愉静默家事,不复关白者凡十年。 【墓志。】
公性刚方,凡议国政,必正言不讳,虽上前奉对, 【虽上前奉对 「奉」明钞本边改作「奏」,清影元钞本、清钞本、聚珍本均作「奏」。】 未始将顺苟容,上尝以古直称之。夙有重名,持文柄主盟吾道,余二十年,天下学士大夫,想闻风采,得被容接者,终身为荣。言论清简,义理精诣,世之号辩博者,方其辞语纵横,援引征据宜莫可屈,公徐开一言,即语塞不得出声。为文冲粹典雅,得体裁之正,不取尖新以为奇,不尚隐僻以为高。诗则述事遣情,闲逸豪迈,不拘一律。程、朱性理之书,日夕玩味,手不释卷,老而弥笃。燕居则瞑目端坐,以义理养其心,世俗纷华,略不寓目。惟善嗜书,晚年益造精妙,笔意简远,神气超迈,自名一家,持缣素求书者,继踵于门,应之不少拒,人得遗墨,争宝藏之。 【墓志。】
○尚书李公(昶)
尚书李公
卷十二之三
公名昶,字士都,东平须城人。金兴定中,登进士第。国初,为东平严侯幕官。中统元年,召至京师。明年,以翰林侍读学士行东平路总管同议官。至元五年,召拜吏礼部尚书。七年,除南京路总管,不赴。八年,起为山东东西道提刑按察使,遂致仕归。二十六年,卒,年八十七。
公幼精敏,六岁知读书,性澹静,讲学之外,一无所好。年十二三学为程文,下笔为时辈所称。初,教授君困踬场屋,一夕梦在李彦榜下登第,数名阅计偕之士,无之,因以命公。年十六业成,质干清癯,甫能胜衣,将从教授君赴春闱,侪辈或少君,教授君不恤也。及期肆笔数千言,比亭午已脱藁。典试者见其敏给,大加赏异。命下,公中本经第一,教授君果居其下。且意义褒贬,所取各异,人以比歆、向父子。释褐调孟州温县丞,未赴,寓陈之项城,聚书深读,务为无所不闻,仍手自抄录,为日课不辍。 【野斋李公撰墓碑。】
金亡,公奉亲还东平,严武惠公一见,待遇加礼,授行台都事,凡入觐出征,不令去左右。行台罢,改行军万户府知事。武惠薨,令中书右丞忠济嗣政,升公经历。东平大府,民繁事殷,公处赞画之任,图虑深远,未始依违苟从。平章宋公时居幕长,议论率与公合。若府政得失,民生利病,屡为嗣公言之。居数岁,同列者趣向不同,移疾求去,会丁教授君忧,即杜门不出。服除,嗣公不欲以幕僚相屈,位公师席,躬率僚属,讲问经传,多所开益,鲁诸生执经受业者,前后非一。 【墓碑。】
己未,上将伐宋,次濮阳,召公问治国用兵之要,治国则以用人、立法、赏罚、君道、务本、清源为对,用兵则以伐罪、救民、不嗜杀为对,上嘉纳之。 【墓碑。】
上即位,建元中统,驿召至京师,时备咨访,凡国政可否,知无不言。其年冬,车驾北征,征需烦索,行中书省科取税赋,虽逋户不贷,公移书诸相,其略曰:「百姓困于弊政久矣,圣上龙飞,首颁明诏,天下之人如获再生,拭目倾耳,思见太平。半年之间,人渐失望,良以渴仰之心太切,兴除之政未孚故也。侧闻欲据丁巳户籍,科征租税,比之见户,或加多什六七,且止验见户应输,犹恐不逮,复令包补逃故,必致艰难。苟不以抚字安集为心,惟事供亿,则诸人皆能之,岂圣上擢贤更政之意哉!」省府为蠲逋户之赋。 【墓碑。】
二年春,内难平,公上表称贺,因示讽谕曰:「患难之作,上天所以存警戒,愿日新其德,虽休勿休,战胜不矜,功成不有,选官以修政,崇俭以养民,恒以北征宵旰之劳,永为南面佚豫之戒。」上为之敛容,擢用有期。属东平万户严忠范代其兄为本路总管,奏请公偕行,将师用其言,诏授翰林侍读学士,行东平路总管同议官。 【墓碑。】
朝议令老疾输赋,公贻书书省府曰:「圣上即位之初,凡鳏寡废疾之人,命所在优恤。去岁省府常有榜谕,俾给粮收养。旬月之间,一予一夺,非所以示信于民也。」从之。 【墓碑。】
至元五年,诏起公吏礼部尚书,格品条式,选举礼文之事,多出公裁定。宰相素重公,凡有集议,必延置上座,倾听言论。会制府有升省之议,遂请老而归。 【墓碑。】
八年,拜山东东西道提刑按察使,务持大体,不事苛细。一出按行,则致仕不复出。 【墓碑。】
公资简重,后生小子,望之若莫可梯接,及前则温粹见于面。乐于诲诱,有所问,则叩竭终始,无所隐。或不可与言,则未尝妄交一语。薄于世味,每以安恬退处为心,故其居官日浅,而未尝作期月留也。家居安坐一榻,书史满前,穷日夕不少厌。 【墓碑。】
○太常徐公(世隆)
太常徐公
卷十二之四
公名世隆,字威卿,陈州西华人。金正大中,登进士第。国初,为东平行台幕官。中统元年,拜燕京宣抚使。三年,除太常卿。至元元年,迁翰林侍讲学士,兼太常卿,又兼户部侍郎。七年,拜吏部尚书。出为东昌路总管。擢山东道提刑按察使。十五年,移江北淮东道。十七年,召为翰林学士,又召为集贤学士,皆以疾辞不行。二十二年,卒,年八十。
公生而颖悟,七岁入小学,应对进退,辄异常儿。年十五,有赋声。二十二,登正大四年进士第,京朝官又章辟公为县令。朝请遣人辞焉,且戒公曰:「汝年少,学未至,毋急仕进,更当多读书,涉猎往事,以益智识。俟三十入官,未晚也。」公奉教,为学益刻厉,经史诸子百家,靡不研究。 【东平徐公撰墓碑。】
壬辰之乱,朝请殁。癸巳,河南破,公辇太君北渡河,严武惠公知公名,招致东平幕府,俾掌书记。公劝武惠收养寒素,一时名公多归焉,故东平人物之盛为诸道最。武惠薨,嗣侯袭职,署公详议,职虽赞佐,侯寔师之。先帝即位之岁,置总六部于燕京,以公充拘攉燕京路课税官,公谓理财非所能也,力辞而归。 【墓志。】
大元受天命,肇造区夏,列圣相承,未遑文治。上在潜邸,独喜儒士,凡天下鸿才硕学,往往延聘,以备顾问。壬子岁,自漠北遣使来征公,见于日月山之帐殿,上方治兵征云南,因问:「此行何如?」公对曰:「昔梁襄王问孟子:『天下乌乎定?』孟子曰:『定于一。』襄王曰:『谁能一之?』孟子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夫君人者,不嗜杀人,天下可定,况蕞尔之西南夷乎!」上曰:「诚如威卿言,吾事济矣。」是岁,云南诸国降。上既登极,每有征伐,必谕以不杀,于是四方未禀正朔之国,愿来臣属者,踵相蹑于道,十余年间,际天所覆,咸为一家,土宇之广,开辟以来未有也。不嗜杀人之効,其捷若此。然一言寤意,皆自公发之。 【墓志。】
东平自武惠公时得亡金太常登歌乐,有旨取观,公典领以行。既见,上欲留公,公以母老辞,遣尚书柴公送公还。又明年,今参政商公由东平经历赴召北上,严侯遂令公代之。公既正位幕长,军民之利害,公事之得失,知无不言,其所救正者非一。 【墓志。】
中原版荡之后,郓学久废,严侯修复,以养生徒,公从臾之力居多。又岁署题考试,等其甲乙,屡中高选者,擢用之。时自入学,亲为诸生讲说,其课试之文,有不中程者,辄自拟作,与为楷式。一时后进,业精而行成,人才辈出,如翰林学士阎复、太子谕德李谦、浙东按察使孟祺、礼部侍郎张孔孙、太子赞善夹谷之奇等是也。 【墓志。】
中统建元,擢公燕京等路宣抚使。京师久号难治,下车以新民善俗为务。车驾往还,贵近迎送,百色供亿,从容以办。中书省檄诸路当养禁卫之羸马,数以千、万计,刍秣与其什器,前期戒备。公曰:「国马牧于北方,往年无饲于南者。上新临天下,京畿根本地,烦扰之事,必不为之,马将不来。」吏曰:「此军需也,其责不轻。」公曰:「责当我坐。」遂弗为备,马果不至。清、沧盐课,前政亏不及额,公综核之,得增羡若干,勑赐白金三十笏,以嘉其能。 【墓志。】
二年,移治顺天。岁饥,民乏食,公发廪贷之,所全活者甚众。 【墓志。】
三年,宣抚司罢,公还东平。总管严公奏:「太常登歌乐,向圣主观于日月山,既而发还,今十余年矣。乞增宫悬大乐、文武二舞,令旧工教习,以备大祀。」上可其请,就除公太常卿以主之,兼提举本路学校事。 【墓志。】
四年,上问尧、舜、禹、汤为君之道,公取书所载帝王事以对,上喜曰:「汝为朕直解进读,我将听之。」书成,上命翰林承旨安藏译写以进。 【墓志。】
至元元年,除翰林侍讲学士,兼太常卿,朝廷大政谘访而后行,诏命典册多出公手。公选前贤内外制可备馆阁用者,凡百卷,曰瀛洲集,至今用之。 【墓志。】
六年,作新大都于燕,宗庙之制未有议者,公奏曰:「陛下帝中国,当行中国事。事之大者,首惟祭祀,祭祀必有清庙。」因以图上,乞勑有司以时兴建,从之。踰年而庙成,公之所教太常礼乐亦备,遂迎祖宗神御,入藏太室,因奉安而大飨焉。礼成,上悦,赏赐良渥。 【墓志。】
公在翰林、太常,所荐僚属多海内名士,时号得人。寻兼户部侍郎,奉勑议立三省,遂定内外官制上之。 【墓志。】
时宫阙落成,而朝仪未立,公奏曰:「今四海一家,万国会同,朝廷之礼,不可不肃,宜定百官朝会仪。」从之。 【墓志。】
七年,拜吏部尚书。公以铨选无可守之法,为撰选曹八议。 【墓志。】
九年,公乞补外,除东昌路总管,佩虎符。至郡,专务以德率下,不事鞭棰,吏不忍欺,民亦化服,期年而政成。乃修庙学,起驿舍,新公廨,区处皆有条序,力省功倍,而民不知劳,郡人颂之。 【墓志。】
十四年,起为山东提刑按察使。某路有妖言之狱,所司逮捕凡数百人,公为剖析絓误者十八九,悉纵遣之。 【墓志。】
十五年,移公淮东道按察使。淮安安抚使许琼,亡宋边将,家人有告琼匿官库财者,宪司系其妻孥以征之。公谓同僚曰:「许所匿者,亡宋之物也,岂可与今盗官财者同论耶?」同僚不以为然,公独抗章辨明,行台是之,释不问。 【墓志。】
诏发南北兵征日本,远近愁叹,江浙尤甚。公奏疏谏之,语颇剀切,当路者恐忤旨,不即以闻。已而,上意寤,其事亦寝。 【墓志。】
二十二年,丞相安童再秉国钧,图任旧人共政,奏公虽老,使之坐而策国事,尚可用也。遣使召公,公老病辞不能行,附奏便宜九事,赐田十顷。公时年八十,至秋病增剧,作八十可老歌以自遣,所以处死生,若久客而将归焉。易箦之际,吟讽弗辍。 【墓志。】
公仪观魁梧,襟度宏博,慈祥乐易,人忤之,无忮心与愠色。与人交,一以诚,藩篱廓达,洞见肺腑。喜宾客,乐施与,及好奖进士类,人有片善,称之惟恐不至。然和而不流,羣而不党,清而能容,仁而能断。时论推之,以为有公辅器。 【墓志。】
公明习前代典故,尤精律令。事有至难,狱有大疑,使公决之,不假阅成案,立谈之间,引援区别,冰释理顺。载法之文,法外之意,无不包举,虽专门名家者,亦不如是之审。至论事,口悱悱然若讷者,及秉笔而书,顷刻千百言,言尽意到,灿然成文,人谓尚书说事手敏于口。 【墓志。】
公之奏议典赡详悉,无迂疏之累。古文纯正明白,无奇涩之偏。歌诗则坦夷浏亮,无雕斵晦深之病。四六则骈俪亲切,无牵就支离之弊。虽然,在公悉为余事,惟爱君忧国之心,坚如金石,不以仕宦为污,不以辞退为高,亦不以衰老疾病为惫。苟闻时政有所可否,论思献纳,恒若言责之在己,惓惓不替,至死乃已,合于古人畎亩不忘君之义也。 【墓志。】
●国朝名臣事略卷第十三
廉访使杨文宪公(奂)
内翰李文正公(冶)
太史杨文康公(恭懿)
○廉访使杨文宪公(奂)
廉访使杨文宪公
卷十三之一
公名奂,字焕然,干州奉天人。国初,举进士中选,授河南路征收课税所长官,兼廉访使。岁壬子,参议京兆宣抚司事。乙卯,卒,年七十。
君母程尝梦东南日光射其身,旁一神人以笔授之,已而君生,父萧轩翁以为文明之象,就为制名。年十一,丁内艰,哀毁如成人,日蔬食,诵孝经为课,人以天至称焉。又五年,师乡先生吴荣叔。未几,赋业成,即有声场屋间,不三十,三赴庭试。兴定辛巳,以遗误下第,同舍卢长卿、李钦若惜君连蹇,劝试补台掾。台掾要津,仕子慕羡而不能得者,君答书曰:「先夫人每以作掾为讳,仆无所似肖,不能显亲扬名,敢贻下泉之忧乎!」正大初,君草万言策,将诣阙上之,所亲谓其指陈时病,辞旨剀切,他人所不敢言,保为当国者所沮,忠信获罪,君何得焉!君知直道不容,即日出国门而西,教授乡里。 【遗山元公撰墓碑。】
癸巳,汴梁陷,微服北渡,羁孤流落,人所不能堪,君处之自若也。冠氏帅赵侯寿之延致君,待之师友。间会门生朱拯自京师辇书至,君得聚而读之。东平严公久闻君名,数以行藏为问,君终不一诣。或问之故,君曰:「不招而往,礼欤?且业已主赵侯矣,将无以我为二三乎!」 【墓碑。】
戊戌,天朝开举选,特诏宣德课税使刘公用之试诸道进士。君试东平,两中赋论第一。俄从监试官北上,谒中书耶律公,力奏荐之,宣授河南路征收课税所长官,兼廉访使。陛辞之日,言于中书公曰:「仆不敏,误蒙不次之用,以书生而理财赋,已非所长。又河南兵荒之后,遗民无几,烹鲜之喻,正在今日,急而扰之,糜烂必矣。愿公假以岁月,使得拊摩创罢,以为朝廷爱养基本万一之助。」中书甚善之。君初莅政, 【君初莅政 「莅」原作「在」,据北图藏元刻本、聚珍本改。按元遗山先生全集卷二三故河南路课税所长官兼廉访使杨君神道之碑作「莅」,清钞本作「莅」,足证作「莅」是。】 招致名胜,如蒲阴杨正卿、武功张君美、华阴王元礼、下邽薛微之、渑池翟致忠、太原刘继先等,日与商略条画约束,一以简易为事。按行境内,亲问监务,月课如干,难易若何。有循习旧例以增额为言者,君诃之曰:「剥下罔上,若欲我为之耶?」即减元额四之一,公私便之。官长所临率有馈饷,君一切拒绝。不踰月政成,官民以为前乎此,盖未有漕司惠吾属之如是也。在官十年,乃请老于燕之行台。 【墓碑。 又公文集云:岁在己丑十有一月,中书耶律公以军国大计举近世转运司例,经理十路课税,易司为所,黜使称长,相丰歉,察息耗,以平岁入,奏可一听中书省总之。开创伊始,制度未遑,天下郡县,犹以财赋自赡。不重其权,则无以刬其弊,故官吏污滥,得廉纠之,刑赋舛错,得厘正之。至于风俗之疵美,盗贼之有无,楮货之低昂,得季奏之。凡佐吏许自辟以从, 【凡佐吏许自辟以从 「佐」原作「在」,据聚珍本改。】 被选者以为荣。】
壬子九月,王府驿召入关,寻被教参议京兆宣抚司事。累上书,乃得请。闲居乡郡,筑堂曰归来,为佚老之所,虽在病卧,犹召子弟秀民谕之曰:「吾乡密迩丰、镐,民俗敦朴。汝辈皆当孝弟力田,以廉慎自保,毋习珥笔之陋,以玷伤风化。」病革,处置后事如平时,敕家人:「吾且死,勿以二家斋醮,贻识者笑。」遂引觞大噱,怡然而逝。 【墓碑。】
君不治生产,不取非义,仕宦十年,而家无十金之业。然其周困急,恤孤遗,扶病疾,助葬祭,力虽不赡,犹强勉为之。与人言,每以名教为言,有片善,则委曲奖藉,惟恐其名之不着。或小过失,必以苦语劝止之,怨怒不计也。 【墓碑。】
初,泰和、大安间入仕者,惟举选为贵科,荣路所在,人争走之,程文之外,翰墨杂体,悉指为无用之技,尤讳作诗,谓其害赋律尤甚。至于经为通儒,文为名家,不过翰苑六七公而已。君授学之后,其自望者不碌碌,举业既成,乃以余力作为诗文,下笔即有可观。性嗜读书,博览强记,务为无所不窥,真积力久,犹恐不及,寒暑饥渴,不以累其业也。作文刬刮尘烂,创为裁制,以蹈袭剽窃为耻。礼部闲闲赵公、平章萧国侯公、内翰冯公、屏山李公,皆折行位与相问遗,河朔士夫旧熟君名,想闻风采所过求见者,应接不暇,其为世所重如此。暮年还秦中,秦中百年以来,号称多士,较其声问赫奕耸动一世,盖未有出其右者,前世关西夫子之目,今以归君矣。 【墓碑。】
君著述有还山集六十卷,始于古赋,次之以古律诗,又次之碑志、记说、铭赞、杂文。槩言十卷,隐而天道性命之说,微而五经百氏之言,明圣贤之出处,辨理欲之消长,可谓极乎精义入神之妙矣。天兴近鉴三卷,自壬辰正月至甲午六月绝笔,其书法如古之史臣,其议论如胡氏之春秋也。正统书六十卷,自唐、虞至于五代,一年一月一日各有所书事,三代以上存而不议,秦、汉而后附之以论。其叙曰:「正统之说,所以祸天下后世者,凡以不出于孔、孟之前故也。且夫汤、武之应天顺人,后世莫可企及,犹曰『予有惭德,武未尽善。』后世僻王乃复赖前哲,概以正统之传,非私言乎!今八例曰得、曰传、曰衰、曰复、曰与、曰陷、曰绝、曰归。始皇十年贬绝陷者何,惩任相之失也;太宗传之而曰得者何,志夺宗之恶也;责景帝者何,短通丧也;责明帝者何,启异端也;与明宗者何,有君人之言也;与周世宗者何,世宗而在礼乐可兴也。」如是八例,其说累数十万言,以谓不如是,则是非不白,治乱不分,劝戒不明,虽绵历百千万世,正统之为正统昭昭矣。 【正统之为正统昭昭矣 按此段文字阙注出处,聚珍本补「墓碑」二字。然核之元遗山先生全集卷二三故河南路课所长官兼访使杨君神道之碑,文字颇多出入,疑另有所本。】
○内翰李文正公(冶)
内翰李文正公
卷十三之二
公名冶,字仁卿,真定栾城人。金正大末登进士第。壬辰,北渡,居太原,藩府交辟,皆不就。至元二年,召拜翰林学士。明年,以疾辞归,居元氏之封龙山。十六年,卒,年八十八。
公幼读书,手不释卷,性颖悟,有成人之风。既长,与河中李钦叔、龙山冀京甫、平晋李长源为同年友。屏山李先生令代作墓铭数篇,一夕而就,屏山大加赏异。正大七年,登词赋进士第,调高陵簿,未上。从大臣辟,权知钧州事。时调度方殷,公掌出纳,无规撮之误。壬辰正月,城溃,公微服北渡,流落忻、崞间,人所不能堪,公处之自若也。 【事迹。】
先生才大而雅,识远而明,闳于中而肆于外,盖将以斯文鸣斯道者也。在河南时,文声已大振,及壬辰北渡,隐于崞山之桐川,聚书环堵中,闭关却扫,以涵泳先王之道为乐,虽饥寒不能自存,亦不恤也。是后由崞而之太原,之平定,之元氏,流离顿挫,亦未尝一日废其业,手不停披,口不绝诵,如是者几五十年。先生之于学,其勤至矣。人品既高,真积之力斯久,所以优柔餍饫,深造自得,兼众人之所独,经为通儒,文为名家,其名德雅望,又为一时衣冠之龙门也。退然自以为不足,尝曰:「名为吾眼中之昧。」盖先生性喜退密,耻于近名,所学所行,切于为己,而非以为人也。 【门生集贤焦公撰文集序。】
世祖方居潜邸,岁丁巳五月,遣按忒木儿、董文用驰传来召,且曰:「素闻仁卿学赡才优,潜德不耀,久欲一见之,切毋它辞。」既至,帝问:「汝在河南,居官者谁最佳?」公对曰:「百余年间人才未易数,在今日论之,其险夷一节,则完颜仲德甚可嘉尚。」又问:「仲德读书否?」对曰:「仲德策论进士,观其以国忘家,以主忘身,实自读书中来。」又问:「完颜合答及蒲瓦何如?」对曰:「二人将略俱短少,帝任之不疑,此金所以亡也。」又问:「魏征、曹彬何如?」对曰:「征忠言谠论,知无不言,实为唐朝名臣第一。彬伐河南,未尝妄杀一人,当在方叔、召虎之列,韩、白、卫、霍在所不论。」又问:「今居官之人,有如魏征者否?」对曰:「今之人侧媚成风,欲比魏征实多愧矣。」又问人材,对曰:「天下未尝乏材,求则得之,舍则失之,理势然耳。且今之儒生如魏璠、王鹗、李献卿、兰光庭、赵复、郝经、王博文辈,皆可用之材,又皆贤王之所素知,已尝聘问者也。举而用之,何所不可,但恐用之不尽耳。夫四海之内,曷止此数子哉!诚能广延于外,将见云集辐凑于朝廷矣。」又问:「回鹘人可用否?」对曰:「汉人中有君子小人,回鹘人亦有君子小人。但其人贪财嗜利,廉谨者少,在国家择而用之耳。」又问:「天下当如何而治?」对曰:「夫治天下,欲难则难于登天,欲易则易于反掌。盖有法度则治,控名责实则治,进君子退小人则治,如是而治天下,岂不易于反掌乎!无法度则乱,有名无实则乱,进小人退君子则乱,如是而治天下,岂不难于登天乎!且为治之道,不过立法度,正纲纪而已。纪纲者上下相维持,法度者赏罚示惩劝。今则大官小吏,下至编民,皆自纵恣,以私害公,是无法度也。有功者未必得赏,有罪者未必被罚,甚则有功者或反受辱,有罪者或反获宠,是无赏罚也。法度隳,纪纲坏,天下不变乱已为幸矣。」又问:「昨者地震何如?」对曰:「天裂为阳不足,地动为阴有余。地道阴也,阴太盛则变常矣。今之震动,或奸邪在侧,或女谒盛行,或谗慝弘多,或刑狱失中,或征伐骤举,五者必有一于此矣。然天之爱君,如爱其子,故出此以警之。苟能辨奸邪,去女谒,屏谗慝,减刑狱,止征伐,上当天心,下合人意,则可变咎证为休征矣。」 【王庭问对。】
先生平生爱山嗜书,余无所好。晚家元氏,买田封龙山下,以供饘粥,学者稍稍从之。岁久,从游者日益多,所居不能容,乡人相与言曰:「封龙山中有李相昉读书堂故基,兵革以来,荆棘堙废不治。若芟而葺之,令先生时憇杖屦,而栖生徒,岂不为吾乡之盛事哉。」以告先生,先生欣然从之,则相与聚材鸠工,日增月积,讲堂斋舍以次成就。旧有大成殿獘漏倾欹,又重新之。未几,朝廷闻先生贤,安车聘之。既至,奏对称旨,欲处以清要,先生谢曰:「老病非所堪也。」恳求还山,朝廷知不可留,遂其意。后四年,诏立翰林院于燕京,再以学士召,仍勑真定宣慰司驿骑赍遣先生起,就职纔期月,又以老病寻医去。 【王文忠公撰书院记。 按公与翰苑诸公书云;诸公以英材骏足,绝世之学,高蹑紫清,黼黻元化,固自其所。而某也,孱资琐质,误恩偶及,亦复与吹竽之部,律以廉耻,为几不韪耶。诸公愍我耄昏,教我不逮,肯容我窜名玉堂之署,日夕相与刺经讲古,订辩文字,不即叱出,覆露之德,宁敢少忘哉。但翰林非病叟所处,宠禄非庸夫所食,官谤可畏。幸而得请,投迹故山,木石与居,糜鹿与游,斯亦老朽无用者之所便也。】
翰林视草,唯天子命之,史馆秉笔,以宰相监之,特书佐之流,有司之事耳。非作者所敢自专,而非非是是也。今者,犹以翰林、史馆为高选,是工谀誉,而善缘饰者为高选也,吾恐识者羞之。 【敬斋泛说。】
吾闻文章有不当为者五,苟作一也,徇物二也,欺心三也,蛊俗四也,不可以示子孙五也。今之作者,异乎吾所闻矣,不以为所不当者之为患,惟无是五者之为患。 【泛说。 公著述有文集四十卷,壁书丛削十卷,泛说四十卷,古今黈四十卷,侧圆海镜十二卷,益古衍段三卷,其它杂书又十余卷。】
或问学,李子曰:「学有三,积之之多,不若取之之精,取之之精,不若得之之深。」 【泛说。】
李子年二十以来,知作为文章之可乐,以为外是无乐也。三十以来,知搴取声华之可乐,以为外是无乐也。四十以来,知究竟名理之可乐,以为外是无乐也。今五十矣,覆取二十以前所读论、孟、六经等书读之,乃知曩诸所乐,曾夏虫之不若焉,尚未卜自今以往,又有乐于此也以否。 【泛说。】
初,聂侯珪以土豪归国,帅平定者最久,雅亲文儒,闻敬斋李公之名而贤之,辇至郡舍,会遗山元公还太原过之,为数日留,因追忆闲闲、文献二老,作诗云:「百年乔木欝苍苍,耆旧风流赵与杨。为向榆关使君道,郡中合有二贤堂。」聂侯起谢曰:「此珪志也。」方经始而聂侯卒。至元二年,刘侯天禄继守是州,为屋数楹,置赵、杨、元、李四公像其中以事之。惟闲闲、文献以道德文章为一代宗师,昔在礼部、翰林对持文柄,时号杨、赵,遗山、敬斋皆二公门下客,自南都时才名已相埒。北渡后,常往来西州,寓志于文字间,赓唱迭和,世亦谓之元、李。海内之人,识与不识,往往诵其诗,读其书,敬仰其人,盖所谓闻而不得见,见而不得亲者。独是一郡,闲闲之桐乡,文献之梓里也,人歌清静之政,家服孝友之化,而又接见遗山、敬斋,凡僚吏士庶,每话及中州耆旧,必以四贤为称首,堂而祠之宜矣。 【太常徐公撰四贤堂记。】
○太史杨文康公(恭懿)
太史杨文康公
卷十三之三
公名恭懿,字符甫,奉元人。隐居不仕。至元十二年,召至京师。未几,辞归。十六年,以修历召,历成,授集贤学士,兼太史院事。十八年,辞归。二十年,以太子宾客召;二十二年,以昭文馆学士、领太史院事召;二十九年,以议中书省事召,皆辞疾不行。三十一年,卒,年七十。
公以正大乙酉生,童而读书,记识强敏,日数千言。时艰,从中大夫逃乱而东,不恒其居,于汴,于归德,于天平,虽间关险阻,未尝怠弛其业。年十七,侍中大夫西归,无田于郊,假室以居,乡邻或继其匮,皆谢不取,惟服劳以为养。暇则力学,综博于书,无不经目而究心者。抠衣之徒, 【抠衣之徒 「徒」字原脱,明钞本补「徒」字,清钞本、聚珍本亦均有「徒」字,与元文类卷六○领太史院事杨公神道碑合,今据补。】 户外满履,横经入问,为析疑义, 【为析疑义 「析」原作「折」,据明钞本、清影元钞本、清钞本、聚珍本及上引元文类改。】 源源其辞,若引江河而下之。名声日延,海内搢绅友中大夫者,驰书交誉,知之肤者,求观其文,侈其肆者,以为鳣堂之席有继,与其极者,直期以宗盟斯道于将来。时已邃易、礼、春秋,思有纂述,耻为章句儒而止。志于用世,反复史学,以监观废兴存亡、理乱得失于千数百年之中,辅治之具礼乐兵刑,礼乐非王者果为,不可兴行于天下,兵恃以芟暴乱而安元元,刑取其弼教循本以求,皆仁义之资也。不讲之有素,或一旦帅三军,为士师,贸贸焉不知其方,反受成教武人俗吏乎。年二十四,始得朱子集注章句四经、太极图、小学、近思录诸书,诵其言而惟其意,叹曰:「人伦日用之常,天道性命之妙,皆萃此书。今入德有其门矣,进道有其途矣,吾何独不可及前修踵武哉。」穷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践其实,动静云为一乎持敬。 【动静云为一乎持敬 「乎持」明钞本校作「持乎」,清钞本作「持乎」。】 行之以刚健,居之以悠久,日就月将,俟其成功于潜斋之下,自任益重,前习尽变,不事浮末矣。 【牧庵姚公撰神道碑。】
岁甲寅,司徒许文正公,奉潜藩教来秦,公往见之,际其道德之光,闻其仁义之言,于倾盖顷归心服曰:「世乌有斯人之伦。」敬事犹师,而司徒友之亦至,分庭而行,抗席而坐。一遇讲贯,动穷日力,而所造益深,平居讱于为言。丧中大夫,绝口水浆五日,丧葬用牲, 【丧葬用牲 「丧」原作「器」,明钞本描改作「丧」,清钞本、聚珍本均作「丧」,与元文类卷六○领太史院事杨公神道碑合,今据改。】 尽祛桑门惑世之法,为具不足,称贷益之,棺椁皆黄肠,衣衾必缛,疏衰餐粥,悲忧为疾,杖始能起。司徒会葬归,语学者曰:「小子志之,旷世坠典,夫夫特立而独能行之。」聚居六年,司徒东归。丧妣夫人,犹中大夫,其疾益阽。三辅士夫,知由礼制自致其亲者,皆本之公。 【神道碑。】
先是,宣抚司、行省欲以掌书记共议事禄之,皆不能屈。至元七年,诏司徒由国子祭酒拜中书左丞,始与右丞相安童共政,日誉公贤,丞相以闻。十年,遣使来召,疾不能行。十一年,储皇下教中书:「汝如汉惠聘四皓者,其聘以来。」故丞相遣郎中张元智书致是命。其冬,下车京师,上遣国王和童劳其远来。他日入见,上问何乡、先德为谁、从何师学、子今有几,无不周悉。明年月正元日之翼日,上御香殿,以大师南伐,使久不至,方念之深,欲筮之。时以日者待诏公交车,百十为辈,独以命公,盖以其道德素着,可交神明者,其言颇秘。 【神道碑。】
侍读徒单公履请设取士之科,诏先少师文献公、司徒窦文正公与公杂议,公上奏曰:「三代以德行六艺,宾兴贤能。汉举孝廉,兼策经术。魏、晋尚文辞,而经术犹未之遗。隋炀始专赋诗,唐因之,使自投牒,贡举之法遂熄,虽有明经,止于记诵。宋神宗始试经义,亦令典矣,哲宗复赋诗,辽、金循习。将救斯弊,惟如明诏尝曰:『士不治经学孔、孟之道,日为赋诗空文。』斯言足立万世治安之本。今欲取士,宜敕有司,举有行检通经史之士,使无投牒自贱, 【使无投牒自贱 「贱」上引元文类作「荐」。】 试以五经四书大小义、史论、时务策。夫既从事实学,则士风还淳,民俗趍厚,国家得识治之才矣。」奏入,上善之。丞相每咨世务,倚以自毗,会其北征,公遂请毕男婚而归。 【神道碑。 【神道碑 「碑」字原脱,据清影元钞本、清钞本、聚珍本补。】 】
十六年,诏安西王相敦遣赴都。九月,入见,诏于太史院改历。十七年二月,副枢领太史、易教领太史衡及公等上改历奏曰:「臣等徧考自汉以来,历书四十余家,精思推算,昼夜测验,旧仪难用,而新者未备,故日行盈缩,月行迟疾,五行周天,其详皆未精察,四方亦未测验参考。臣等共议,权以新仪木表,与旧仪所测相较,得今岁冬至晷景及日躔所在,与列舍分度之差,大都北极之高下,昼夜刻长短,参以古制,创立新法,推算成辛巳历。虽或未精,然比之前改历者,附会历元,更立日法,全踵故习,顾亦无愧。然必每岁测验修改,积二三十年,庶尽其法。可使如三代日官,世守其职,测验恒久,无改岁之事矣。」又合朔议曰: 【合朔议 「议」原作「历」,据畿辅本及元史卷一六四本传改。】 「日行历四时一周,谓之一岁,月踰一周,复与日合,谓之一月,言一月之始,日月相合,故谓合朔。自秦废历纪,汉太初止用平朔法,大小相间,或有二大者,故日食多在晦日或二日,测验时刻亦鲜中。宋何承天测验四十余年,进元嘉历,始以月行迟速定小余,以正朔望,使食必在朔,名定朔法,有三大二小,时以异旧罢之。梁虞■〈广刂〉造大同历,隋刘孝孙造皇极历,皆用定朔,为时所阻。唐傅仁均造戊寅历,定朔始得行。贞观十九年,四月频大,人皆异之,竟改从平朔。李淳风造麟德历,虽用平朔, 【虽用平朔 按上引元史「用」上有「不」字,似是。本传上文云:「贞观十九年,四月频大,人皆异之,竟改从平朔」,李淳风之造麟德历则不当再用平朔,不然下文「遇四大则避人言,以平朔间之」,就前后矛盾。】 遇四大则避人言,以平朔间之,又希合当世,为进朔法,使无元日之食。至一行造大衍历,谓『天事诚密,四大三小何伤。』 【天事诚密四大三小何伤 「三」原作「二」,按前引元文类作「三」;元史卷一六四郭守敬传叙及一行造历亦云:「始以朔有四大三小」;元史卷五三历志有「天事诚密,虽四大三小庸何伤。」今据改。】 诚为确论,然亦循常不改。臣等更造新历,一依前贤定论,推算皆改从实。今十九年历,自八月后,四月并大,实日月合朔之数也。」是日,方列跪未读奏,诏赐鲁斋及公坐,谕曰:「卿二老,毋自劳,谨教示诸人耳。」四月,授集贤学士,兼太史院事。 【墓志。】
征士萧■〈奭斗〉志其墓曰:「朱文公集周、程夫子之大成,其学盛于江左,北方之士闻而知者,固有其人,求能究圣贤精微之蕴,笃志于学,真知实践,主乎敬义,表里一致,以躬行心得之余, 【以躬行心得之余 「余」原作「于」,明钞本描改作「余」,清钞本眉校作「余」,聚珍本亦作「余」,与上引元文类合,今据改。】 私淑诸人,继前修而开后觉,粹然一出乎正者,维司徒暨公。」呜呼!诚知德不易之言哉。 【神道碑。 【神道碑 「碑」字原脱,据清影元钞本、清钞本、聚珍本补。】 】
●国朝名臣事略卷第十四
左丞董忠献公(文炳)
内翰董忠穆公(文用)
枢密董正献公(文忠)
○左丞董忠献公(文炳)
左丞董忠献公
卷十四之一
公名文炳,字彦明,真定藁城人。少为藁城令,入事潜邸。中统元年,宣慰燕南诸道。二年,授山东东路宣抚使,未至,召为侍卫亲军都指挥使。 【召为侍卫亲军都指挥使 「卫」原作「御」,据元文类卷七○藁城董氏家传及元史卷一五六本传改。按元无「侍御亲军」。】 三年,授山东经略使。至元三年,授邓州光化行军万户、河南统军副使。七年,改山东统军副使。九年,迁枢密院判官,行院淮西。十一年,拜参知政事,遂与丞相伯颜合兵取宋。宋亡,拜中书左丞。十四年,还朝,拜佥书枢密院事。是岁,薨, 【是岁薨 按本传正文,文炳死于至元十五年九月十三日,与上引元文类、元史合,则此「是岁」当作「十五年」。】 年六十二。
龙虎公薨时,公年始十六,率诸稚弟事母李夫人。李夫人有贤行,治家严,笃于教子。公学侍其先生,警敏善记诵,自幼俨如成人。 【清河元公撰家传。 又李野斋撰墓志云:公幼岐嶷,举动如成人,尝率羣儿嬉戏,部分左右,习为行阵之事,指挥号令,无敢违者。】
岁乙未,以父任为藁城令,同列皆父时人,少公,吏亦不之惮。居半岁,明于听断,以恩济威,同列束手下之,吏抱案求署,不敢仰首,里人亦化服。县贫,重以旱蝗荐饥,而府征日暴,民殆不能生。公以私谷数千石予县,县得以少宽民。前令乏军兴,贷于人,而贷家息入岁倍,率取偿民之蚕麦。公曰:「民困矣,头会箕敛,不足己责。吾为令,义不忍,吾代偿。」乃以田庐若干亩所,计直予贷家。遂业贫民县之闲田,教之敏艺,而豪不敢夺。流离渐还,数年间,民食以饶。初料民,敢隐实者,诛籍其家。公务众其力,而寡其居,众危不可,公曰:「为民获罪,亦所甘心。」由是藁民富完至今。外县民或衔负, 【外县民或衔负 「衔」原作「御」,明钞本描改作「衔」,清钞本、聚珍本均作「衔」,与上引元文类合,今据改。】 不直其县,而投牒求直于公,尝上计府,外县人聚观之,曰:「吾亟闻董令,董令顾亦人耳,何明能若神也!」府索无厌,公抑不予。或谗之府,府欲中公,公曰:「吾终不能剜民规利。」即弃官去。 【家传。】
世祖在藩邸,癸丑秋,奉宪宗命征南诏。公率义士四十六人骑从世祖南诏,后世祖军,人马道死亡,比至吐蕃,止两人能从,两人翼公徒行,顑颔蹢躅,取死马肉续食,日不能三二十里,期必达。会东使过公,至军言状,世祖亟命公弟文忠解尚厩五马,载糗糒来迓。既至,世祖壮其忠,闵其劳,劳赐优渥。用辄称旨,由是日亲贵用事。 【家传。】
己未,我师伐宋,上驻跸淮西之仙居山,旁有台山砦,宋人行光山县事于其上。公受命往取之,亲抵砦下,再四开谕,守者不应。公免冑示之曰:「以吾之兵威,视举一砦如拉朽耳。所以不即取者,正欲活汝等故也。」守者感悟,遂降。 【墓志。】
秋九月,师次羊罗洑。羊罗洑,宋之要害也,筑堡于岸,陈船江中,军容甚盛。公请于世祖曰:「长江天险,宋所恃以为国,势必死守,不夺之气不可,臣请尝之。」与敢死士数十百人当其前,率弟文用、文忠,载艨冲鼓棹疾趍,士叫呼毕奋。锋交,公麾众走岸搏战,宋师大败。文用帆船报捷,世祖大喜,戟手上指曰:「天也!」明日,渡诸军围鄂州,会上崩,闰十一月班师。 【家传。】
世祖即皇帝位于上都,是为中统元年,上命公宣慰燕南诸道。还奏曰:「人久驰纵,一旦遽束以法,危疑者尚多。与之更始,宜赦天下。」制曰「可」。反侧者遂安。 【家传。】
三年,山东守将李璮反,据济南。璮剧贼,善用兵。会诸军围之,璮不得遁。久之,贼势日衄,公曰:「穷寇可以计禽。」乃抵城下,呼璮将田都帅者曰:「反者璮耳,余来即吾人,毋昧取诛死也。」田缒城降。田,璮爱将,既降,众乱,遂禽璮。璮胜兵有浙、涟两军, 【璮胜兵有浙涟两军 疑「浙」字误。按李璮据山东,浙江尚属南宋,远非其势力所及。藁城嘉靖县志卷八董文炳遗爱碑作「涟海两军」,似是。】 可二万余人,勇而善战,主帅怒其与贼,配诸军阴杀之,公当杀二千许人,公言主帅曰:「贼由璮胁,从者何罪,杀之徒膏草土耳,良乖陛下仁圣。陛下往伐南诏,或妄杀人,虽大吏亦罪之,是宜勿杀。」帅从之。大悔已杀者,而杀之者亦自恨失计。 【家传。】
璮伏诛,山东贼未靖,山东摇,以公为山东东路经略使,率亲军以行。出金银牌五十,有功者听予。闰九月,公次益都,留兵于外,从数骑衣裳而入。至府,不设警卫,召璮故将吏立之庭,曰:「璮狂贼,诖误若曹 【诖误若曹 「诖」原作「注」,据明钞本、清钞本、聚珍本及元文类卷七○藁城董氏家传、元史卷一五六本传改。】 璮诛死,若曹为王民,陛下至仁圣,遣经略使抚汝,相安毋恐。经略使不敢格上命不予有功。」所部大悦,山东安。 【家传。】
至元三年,上惩李璮潜弭方镇之横,以公代史氏两万户为邓州光化行军万户、河南等路统军副使,造战舰数百艘,肄水战,预讲取宋方略,凡阨塞要害,尽诸御备,列栅筑堡,深为吾利。上召公密谋,欲大发河北民丁,公曰:「河南密迩宋境,人习江淮地利,河北畊以供需,河南战以启土。宋平,则河北长隶兵籍,河南削籍为民便。又将校素无俸稍,连年用兵,至有身为大校出无马乘者。臣即所部,千户私役兵士四人,百户二人,听其顾役,稍食其力。」上皆从之,始颁将校俸钱,以秩为差。 【家传。】
七年,改山东路统军副使,治沂州。沂与宋人接壤,镇兵仰给内郡饟馈,有诏和籴本部,公亟命收州县所移文。众皆争以违诏,公曰:「第止之。」乃遣使入奏,略曰:「敌人接壤,知吾虚实,一不可;边民供顿甚劳,重苦此役,二不可;困吾民以惧来者,三不可。」上大悟,仍旧和籴内郡。 【家传。】
九年,迁枢密院判官,行院事淮西。筑正阳两城,两城夹淮相望,以缀襄阳,以捣宋腹。 【家传。】
十年,拜参知政事。 【十年拜参知政事 按藁城嘉靖县志卷八董文炳遗爱碑、卷九神道碑均系此事于至元十一年,元史卷八世祖纪至元十一年三月辛卯有「董文炳为参知政事,行中书省事于淮西」,可证此作「十年」误。】 夏,霖雨水涨,宋淮西制置使夏贵师舟师十万环攻我急,矢石雨下,公御之城上。夜贵去复来,俄飞矢贯公左臂着胁。公拔矢授左右,发四十矢许,房矢绝,索矢左右,又十余发,矢不继,而不能张满,遂闷绝几殆。明日,水浸淫入郛,麾士郄避,贵乘之,压吾军而阵。公病创,子士选请代战,壮而遣之。公饮痛束创,手剑督战。士选与贵将搏,斩贵将以戈,贵将仆,不死,获之以献。贵去,不敢复来。 【家传。】
王师大举入宋,丞相伯颜行中书省,自襄阳东下,及宋人战于羊逻洑。公以九月发正阳,十一年正月会丞相于安庆。 【十一年正月会丞相于安庆 按元史卷八世祖纪、卷一二七伯颜传,伯颜军至安庆在至元十二年二月,此作「十一年正月」误。】 安庆守将范文虎以城降。公请于丞相曰:「行省兵既劳于羊逻洑,行院兵当前行均劳。」宋都督贾似道御师陈于芜湖,似道弃师走。次当涂,公言丞相曰:「采石当江之南,和州对峙,不取,虑有后顾。请先取和州。」许之,遂降知州事王喜。 【家传。】
三月,有诏时向暑,师宜持重,行中书省驻札建康,行枢密院驻札镇江。时真州、扬州坚守不下,常州、苏州既降复叛。久之,张世杰、孙虎臣誓真、扬兵,致死于我,真、扬兵先期败,不敢出。世杰等陈大舰万艘,碇之焦山下江中,劲卒前左。公身犯前左,载士选别船,而弟子士表请从,公顾曰:「吾弟仅汝一息,脱吾与士选不返,士元、士秀犹足杀敌,吾不汝忍也。」士表固请,乃许。公乘轮船,建大将旗鼓,翼二子船,大呼突阵,诸将继之,飞矢蔽日。战酣,短兵相接,宋人亦殊死战,声震天地,横尸委仗,江水为之不流。自寅至午,宋师大败,世杰走,公追及夹滩。世杰收溃卒复战,又破之。世杰走海,公船小不可海,夜乃还。俘甲士万余人,悉纵不杀,获战舰七百艘,宋力自此穷矣。 【家传。又王文忠公撰墓碑云:淮东之役,士元陈兵扬子桥,贼夜出捣营,士元搏战,身受十七创而卒。左右秘不以闻,会四弟文直讣至,乘其哀发之,问其疾,告之故,公一恸而止,曰:「真吾子也!」】
冬十月,王师分三道,而左公由江并海趍临安。先是,江阴军佥判李世修乞降,夺于势不能来,城复为宋。公予之檄,世修以城来,令权本军安抚使。所过民不知兵,凡所获生口,悉纵遣之,无敢匿者,以故威信前布,望旗自靡。张瑄者有众数千,自宋时负海陆梁,公命招讨使王世强及士选往降瑄。士选单舸至瑄所,谕以威德,瑄降,得海舶五百,瑄后至大官。 【家传。】
十三年春正月,次盐官。盐官,临安剧县,俟救不下,招之,一再反,将佐请屠县,公曰:「县去临安不百里远,声势相及,临安降有成约,吾杀一人将误大计,况屠县。」于是遣人入城谕意,县降。 【家传。】 公会丞相于临安北,张世杰欲以其主逃之海,公绕出临安城南,戍浙江亭。世杰计不行,窃宋主弟吉王昰、广王昺南走,而宋主■〈日上〈丝,灬代一〉下〉出降。丞相命公入城,罢宋官府,散其诸军,封库藏,收礼乐器及诸图籍。取皇帝诸玺符上之丞相。丞相以宋主凯还,有诏留事一委公。禁戢豪猾,抚慰士女,宋人不知易主也。时翰林直学士李盘奉诏招致宋士至临安,公谓之曰:「国可灭,史不可没。宋十六主,有天下三百余年,其太史所记具在史馆,宜悉收入,以备典礼。」乃得宋史及诸注记凡五千余册,归之于国史院典籍氏。 【家传。】
宋宗室福王与芮赴京师,徧以重宝致诸贵人,公峻却不取。及官录与芮家,具籍所致贵人重宝,独无公名。丞相朝奏曰:「臣等奉天威平宋,宋既以平,怀徕安集之功,臣董文炳实最诸将,留事谨奉诏矣。」上曰:「文炳吾旧臣,忠勤朕所素知。」 【家传。】
拜中书左丞。时张世杰奉宋主弟吉王昰据台州,闽中尚为宋守。敕公进兵,所过禁士马无敢履践田麦,曰:「在庾者吾既食之,在野者汝又蹂之,新民何以续命。」是以南人不忍以兵乡公。次台,世杰遁,诸将先俘州民,公下令曰:「台人首效顺,我不暇有,而世杰据之,民何罪?敢有不纵所俘者,以军法论。」得免者口数万。薄温州,温州未下,令曰:「毋取子女,毋掠民有。」众曰:「诺。」守将火城中逃,公亟命扑灭火,追禽守将,数其残民之罪,斩以徇。逾岭,闽人扶老驩迎,漳、泉、建宁、邵武诸郡皆送款来,凡得州若干、县若干、户口若干。闽人感公德最深,至今庙而祀之,水旱疾病祷焉。 【家传。】
十四年,北圉有警,上将北狩。正月,亟召公。四月,公至自临安。比至,上日问来期。及至,即召入。公拜稽首曰:「今南方已平,臣无所効,请事北圉。」上曰:「所亟召卿,意不在此,竖子盗兵,朕自抚定。山以南,国之根本也,尽以托卿,卒有不虞,便宜处置以闻。中书省、枢密院事无小大,咨卿而行,已勑主者,卿其勉之。」公踧踖避谢,不许。因奏曰:「臣在临安时,阿里伯奉诏检括宋诸藏货宝,追索没匿甚细,人实苦之。宋人未洽吾德,遽苦之以财,恐非安怀之道。」即诏罢之。又曰:「臣有专擅之罪。初,泉州蒲寿庚以城降,寿庚素主市舶,谓宜重其事权,俾为我扞海寇、诱诸蛮,臣解所佩金虎符佩寿庚矣,惟陛下鉴裁。」上大嘉之,更赐金虎符,燕劳毕,即听陛辞。 【家传。】
公凡在上都三日,至大都,更日至中书、枢密,不署中书案。平章阿合马方怙宠用事,生杀任情,惟严惮公,奸状为之少敛。执笔起请曰:「相公官为左丞,当署省案。」请至再四,不肯署。后或私问其故,公曰:「主上所付托者,在根本之重,非文移之细。且吾少徇则济奸,不徇则致谗,谗行则身危,而深失付托本意。吾是以预其大政,而略其细务也。」 【家传。】
十五年夏,公有疾,奏请解机务。诏曰:「大都暑炽,非病者宜,卿可此来,固当愈。」公至上都,奏曰:「臣病不足领机务,西北高寒,觔骸畅逸,当复自愈,请毕力北役。」上曰:「卿固忠孝,是不足行。枢密事重,以卿佥书枢密院事,中书左丞如故。」公辞,不许,遂拜。 【家传。】
八月,上生日,礼成,赐宴,掌礼者奏公坐,坐公上坐,每尚食上食辄辍赐公。是夜,疾复作,敕诸御医日来诊视。九月十三日夜,疾革,洗沐而坐,召文忠等曰:「吾以先人死事,恨不为国死边。今至此,命也。愿董氏世有男能骑马者,勉报国,吾死瞑目。」言毕,就枕薨。上闻,痛悼之良久。 【家传。】
公忠实似其父,人主益信之,尝曰:「朕心文炳所知,文炳心朕所知。」故谗间不行,而功立在军。或与长官争事,长官国人,持己见不公是,公日第上两奏,得可,事乃行。长官辄不敢上,卒公是。盖上尝诫长官者曰:「董文炳老成练事,汝父行也。事事听之,文炳不我负也。」 【家传。】
公平居不妄笑语,毅然有不可犯之色,立朝谔谔,有古大臣风。故上每论汉人功臣谓可任大事者,必首公,而追惜其寿止于六十二也。 【家传。】
公孝友天至,居母丧,哀毁骨立,奉祀事一遵其父而有严。教诸弟如严师,诸弟事之如严君,虽贵显如文用、文忠归休沐,不敢先私室,侍立终日夜不敢坐,不问不敢对。裘马金帛,公未尝先御,有即尽赐诸弟。闺门之间肃然。而诸弟或以过被笞,皆悃款受之以改。及丧公,皆毁瘠踰礼,而思其蚤孤,深赖贤兄以成之也。世之言家法者,比为万石君奋家云。 【家传。】
公好读书,延礼儒士,士虽贱必接以礼,若金翰林学士滹南王若虚先生、真定提举侍其先生轴,存则师尊之,没则恤其孤,而侍其提学家子孙,与之婚姻至今。虽在兵马间,教诸子不蹔废。公退,日一再至塾,程其学。 【程其学 「学」下原衍「家」字,据明钞本、清钞本、聚珍本及元文类卷七○藁城董氏家传删。】 与儒者讲明圣人之道,评品史事,夜分乃休。居官清慎,家无余财,其子孙化之,亦能清慎世其家。 【家传。】
公薨后十余年,奸臣相哥事败,有诏董文炳子名士选者速召入,上曰:「汝知汝父事朕否?」士选拜谢曰:「臣愚不足以知。」上曰:「若父忠勤不欺,能成吾大事。汝士选不必远学,学而父足矣。」又尝问士选曰:「汝知曹彬如何?」士选谨对曰曹彬云云,上曰:「曹彬不杀降一事,较之而父未足为多。必欲尽书而父,竹帛有既也。」 【家传。】
○内翰董忠穆公(文用)
内翰董忠穆公
卷十四之二
公名文用,字彦材,忠献公之弟也。初事潜邸。中统初,大名宣抚司奏为左右司郎中,历兵部及西夏行省郎中。至元七年,除山东道劝农使,改工部侍郎,出为卫辉路总管。十九年,召为兵部尚书。明年,除礼部尚书,迁翰林集贤学士,知秘书监。二十二年,拜江淮行省参知政事。二十五年,拜御史中丞。明年,除大司农。又明年,除翰林学士承旨。大德元年,归老于家,薨,年七十四。
公生十年,元帅公死王事于归德,母李夫人治家严,伯兄忠献公文炳教诸弟有法。公内承家训,而外受学侍其先生轴,故学问早成,弱冠以词赋试中真定。 【弱冠以词赋试中真定 聚珍本「定」下有「乡举」二字。】 时以真定藁城奉庄圣太后汤沐,庚戌太后使择邑中子弟来上,公始从忠献公谒太后和林城。世祖在潜藩,命公主文书,讲说帐中,常见许重。癸丑,世祖以宪宗命自河西征云南大理,忠献公在行,公与弟正献公文忠先在军中督粮,具赞军务。丁巳,世祖令授皇子经,是为北平王、云南王也。又使为使,召遗老于四方,而内翰窦公默、左丞姚公枢、鹤鸣李公俊民、敬斋李公冶、玉峰魏公璠偕至,于是王府得人为盛。己未,世祖以宪宗命取宋,公发沿边蒙古、汉人诸军理军需。将攻鄂州,宋以贾似道、吕文德将兵抗我,水陆军容甚备。九月,世祖临江阅战,忠献公请曰:「宋恃江为险,兵力厚,法当先之夺其气,臣请先。」公与正献公固请偕行。世祖亲料甲冑,择大舰授之。乃率敢死士数十百人,鼓棹疾呼奋进,直薄南岸。诸军亦争进,宋军来赴战,三合三败之。公乘小舟归报世祖。世祖方驻香炉峰,因策马下山,问战胜状,则扶鞍起立,竖鞭仰指曰:「天也!」且命传令它师曰:「今夕毋解甲,明日将围城。」既渡江,会宪宗崩,闰十一月师还。 【蜀郡虞公撰行状。 又遗事云:公从世祖围鄂,闻宪宗登遐,犹欲待城破,公一日三谏,以神器不可久旷,宜俟登位后,以一偏师来,即了江南事,遂班师。】
世祖即位,建元中统,公持诏宣谕边郡,且择诸军充侍卫。七月,还朝。中书左丞张文谦宣抚大名等路,奏公为左右司郎中。二年八月,以兵部郎中参议都元帅府事。三年,山东守臣李璮叛据济南,从元帅阔阔带统兵伐之,五月而克其城,璮伏诛,山东平,元帅公卒还。都元帅阿朮奉诏取宋,召公为属。公辞曰:「新制,诸侯总兵者,其子弟勿复任兵事。今伯兄以经略使总重兵,镇山东,我不当行。」帅曰:「潜邸旧臣,不得引此为说。」公病不行。 【行状。】
至元改元,召为西夏中兴等路行省郎中。中兴自浑都海之乱甫定,民间相恐,动窜匿山谷,而省臣方入奏,同僚不知所为。公曰:「宜镇以静。」乃为书置通道谕之,然后粗安。始开唐来、汉延、秦家等渠,垦中兴、西凉、甘、肃、瓜、沙等州之士为水田若干,于是民之归者户四五万,悉授田种,颁农具。更造舟置黄河中,受诸部落及溃叛之来降者。时近属贵人曰只必铁木儿者镇西方,其下纵横,需索旁午,不可会计,省臣不能支。公坐幕府,辄面折以国法。其徒积忿,谮公,贵人怒,召使左右噪声之,意叵测。公曰:「我天子命吏,请得与天子所遣傅贵人者辨。」天子所遣傅贵人者,中朝旧臣,尝事庄圣太后,来诘问公不承贵人旨意状。公曰:「我汉人,生死不足计。我所恨者,仁慈宽裕如贵人,以重威镇远方, 【以重威镇远方 「威」,元文类卷四九翰林学士承旨董公行状及元史卷一四八本传均作「戚」。】 而其下毒虐百姓,凌暴官府,伤贵人威名,于事体不便。」因偻指其不法者数十事。诘问者惊起去,白贵人,即召公谢之曰:「非郎中我殆不知,郎中持此心事朝廷,宜勿怠。」自是谮不行,而省府事粗立。二年,入奏经略事宜。还,以上旨行之,中兴遂定。 【行状。】
八年,立司农司, 【八年立司农司 「八」,聚珍本作「七」,与元史卷七世祖纪至元七年二月壬辰「立司农司」合,疑是。】 授公山东东西道巡行劝农使。山东中更叛乱,多旷土,公巡行劝励,无间幽僻。入登州境,见其垦辟有方,公为诗表异其守移刺某。于是列郡咸劝,地利毕兴,五年之间,政绩为天下劝农使之最。 【行状。】
十二年,丞相安童公奏公为工部侍郎,代纥石里,纥石里者,阿合马私人也。其徒间安童公罢政,即使鹰监奏曰:「自纥石里去,工部侍郎不给鹰食,鹰且瘦死矣。」上怒,辄召治之,因急逮公,入见,上望见曰:「董某顾为尔治鹰食者耶!」置不问,别令取给有司。 【行状。】
十三年,出公为卫辉路总管, 【出公为卫辉路总管 「辉」原作「耀」,明钞本校作「辉」,清钞本、聚珍本及元文类卷四九翰林学士承旨董公行状、元史卷一四八本传均作「辉」,今据改。】 佩金虎符。郡当要冲,民为兵者十九,余皆单弱贫病,不任力役。会初得江南,图籍金玉财帛之运,日夜不绝于道,警卫输挽,日役数千夫。公奭然忧之,曰:「吾民弊矣,而又重妨穑事,殆不可。」乃从转运主者言:「郡邑胥校足备用,不必重烦吾民也。」主者曰:「公言诚然,即行公言。事万一有不虞,罪将谁归?」公即为手书具官职姓名保任之,民得以时耕,而运事亦无不具者。诸郡运江淮粟于京师,卫当运十五万,公曰:「民籍可役者无几,且江淮舟行风水不时至,而先弊吾民以期会,是未运而民已惫矣。」乃为集旁郡通议,立法驿置,民力以纾。十四年,以职事诣汴,漕司方议通沁水,北东合流御河,以便漕者。公曰:「卫为郡地最下,大雨时行,沁辄溢出百十里,间雨更甚,水不得达于河,即浸淫及卫。今又道之使来,岂惟无卫,将无大名、长芦矣。」会朝廷遣使相地形,上言:「卫州城中浮屠最高者,才与沁水平,势不可开也。」事得寝不行。为郡多善政,民有去思碑。 【行状。】
十六年,受代归田里,茅茨数椽,仅避风日,读书赋诗,怡然燕居。裕宗在东宫,数为台臣言:「董某勋旧忠良,何以不见用也!」十八年,台臣奏起公为山北辽东道提刑按察使,不赴。 【行状。】
十九年,朝廷选用旧臣,召公为兵部尚书。自是朝廷有大议,未尝不与闻。二十年,江淮省臣有欲专肆而忌廉察官者,建议行台隶行省,状上,集议,公议曰:「不可。御史台譬之卧虎,虽未噬人,人犹畏其为虎也。今司宪仅在, 【今司宪仅在 「宪」字原脱,明钞本校补「宪」字,清钞本、聚珍本均有「宪」字,与道园类稿卷二○翰林学士承旨董公行状合,今据补。】 纪纲犹不振,一旦摧抑之,则风采薾然,无可复望者矣。」又曰:「前阿合马用事时,商贾贱役皆行贿入官,及事败,欲尽去其人,廷议以为不可使阿合马售私恩,而朝廷骤敛怨也。乃使按察司劾去其不可者,然后吏有所惮,民有所赴愬。则是按察司者,国家当饬励之,不可摧抑也。」后悉从公议。 【行状。】
转礼部尚书,迁翰林、集贤学士,知秘书监。时中书右丞卢世荣,本以货利得幸权要为贵官,阴结贪刻之党,将锱铢掊克为功,乃建议曰:「我立法治财,视常岁当倍增,而民不扰也。」诏下会议,人无敢言者,公阳问曰:「此钱取诸右丞家耶?将取之民?取诸右丞家,则不敢知;若取诸民,则有说矣。牧羊者岁常两剪其毛,今牧人日剪其毛而献之,则主者固悦其得毛之多矣。然而羊无以避寒热,即死且尽,毛又可得哉!民财亦有限,取之以时,犹惧其伤残也,今尽刻剥无遗毳,犹有百姓乎!」世荣不能对。丞相安童公谓坐中诸君曰:「董尚书真不虚食俸禄者。」议者出,皆谢公曰:「公以一言,折聚敛之臣,而厚邦本。」仁人之言,其利博哉,岂不信然。世荣竟以是得罪。 【行状。】
二十二年,拜江淮行中书省参知政事,公力辞,上曰:「卿家世非它人比,朕所以任卿者,不在钱谷细务也。卿当察其大者,事有不便,第言之。」公遂行。行省长官者,素贵倨多傲,同列莫敢仰视,跪起禀白如小吏事上官,公则坐堂上,侃侃与论是非可否,无所迁就,虽数忤之,不顾也。有以上命建浮屠于亡宋故宫者,有司奉行急迫,天大雨雪,入山伐木,死者数百人,而犹欲并大建佛寺。公坐中谓其人曰:「非时役民,民不堪矣,少徐之如何?」长官者曰:「参政柰何格上命?」公曰:「非格上命也,今日重困民力,失民心,岂上意耶!」然竟得少纾其程。二十三年,将用兵海东,征敛益急,有司为奸日益甚。公曰:「吾力不足以口语胜矣。」乃请入奏事,大略言疲国家可宝之民力,取僻陋无用之小邦,其条目甚悉。言上,事亦罢。 【行状。】
二十五年,拜御史中丞。公曰:「中丞不当理细务,吾当先举按察使。」乃举胡公祗遹、王公恽、雷公膺、荆幼纪、许楫、孔从道十余人为按察使,又举徐公琰、魏公初为行台中丞,当时以为极选。方是时,桑葛当国用事,宠奉方炽,自近戚贵臣,见桑葛皆屏息逊避,无可谁何。公以旧臣任御史,号不易为。桑葛令人风公赞己功于上前,公不荅。又自谓公曰:「百司皆具食丞相府,独御史台未具食丞相府。」公又不答。属朔方军兴,粮糗粗备,而诛责愈急。公谓之曰:「民急矣,外难未解,而内戕其根本,丞相宜思之。」于是远近盗贼蜂起,公持外郡所上盗贼之目,谓之曰:「百姓岂不欲生养安乐哉!急法苛敛使至此耳。」又谓之曰:「御史台所以救政事之不及,丞相当助之,不当抑之也。御史台不得行,则民无所赴愬,无所赴愬而政日乱,将不止台事不行也。」浸忤其意益深,乃摭拾台事百端,公日与辩论,不为屈。于是具奏桑葛奸状,诏报公,语密外人不知也。桑葛日诬谮公于上曰:「在朝惟董中丞戆傲不听令,沮挠尚书省,请痛治其罪。」上曰:「彼御史职也,何罪!且董某端谨,朕所素知,汝善视之。」 【行状。】
迁大司农。时欲夺民田为屯田,公固执不可,则又迁公为翰林学士承旨。二十七年,隆福太后在东宫,以公耆旧,欲使公授皇孙经,具奏上,以上命命之。公每讲说经旨,必傅以国朝故实,丁宁譬喻,反复开悟,故皇孙亦特加崇礼焉。 【行状。】
三十一年,上命公以其诸子入见,公曰:「臣蒙国厚恩,死无以报,臣之子何能为!」命至再三,终不以见。是岁,世祖升遐,成宗将即位于上都,太后命公从行。既即位,巡狩三不剌,公奏曰:「先帝新弃天下,陛下远狩不以时还,无以慰安元元,宜趣还京师。且臣闻,人君犹北辰然,居其所而众星拱之,不在勤远略也。」上悟,即日可其奏。是行也,上每召入帐中,问先朝故事,公亦盛言先帝虚心纳贤,开国经世之务,谈说或至夜半。公自先帝时,每侍燕,与蒙古大臣同列,裕宗尝就榻上赐酒,使毋下拜跪饮,皆异数也。上在东宫时,正旦受贺,于众中见公,召使前,曰:「吾乡见至尊甚怜汝。」辄亲取酒饮之。至是,眷赉至渥,赐钞三百定。 【行状。】
是年,诏修世祖实录,公于祖宗世系功德、戚近将相家世勋绩,皆记忆贯穿,史馆有所考订质问,公应之无所遗失。 【行状。】
公性孝友,四时祭祖祢,辄思慕感怆,如将见之。事伯兄如事父,教子弟严而有礼。为学以诚实为主本,故其文章议论,皆质直忠厚,不为华靡。其从政,宽裕慈爱,简于细务,至于谋大事、决大议,则刚毅正直,磊落可观。历事三朝,每以忠言正论为己任。故言事上前,必引古证今,从容尽达其蕴而后已。平居闻朝政有一未善,辄终夜不寐,倚壁叹恨不置,曰:「祖宗艰难成立之天下,岂可使贼臣坏之!」故每与朝议,即奋言不顾危祸,以片言折权奸定国是者,不可胜纪,朝廷赖之。在御史台、行中书省时,所遭皆大奸剧恶,每恨公不顺己,计万方欲杀之,公一不以为意,曰:「人臣在位,岂爱身苟容,而上负国家,而下负生民乎!」公仕宦五十余年,凡十八命,禄俸之余尽以买书,而家无饘粥之资,卒卖其京城之宅,以偿积贷,逮薨之日,惟有祭器书册而已。其好贤乐善,尤出天性,虽待下士,必尽礼,至老且贵,终不倦。人有善,必推举之,而名公大人闻公所荐,亦必曰:「出董公门,佳士也。」故天下之士争归之。与人谋,至忠款,故国人有为使远方,若出而领兵治民者,必来受教而后行。公为开导训诲,足以歆动其意,至有欣然听之终日忘去者。而蒙古大臣见之,必曰:「此故老也。」皆改容待之。呜呼!可谓忠厚诚实君子者矣。 【行状。】
○枢密董正献公(文忠)
枢密董正献公
卷十四之三
公名文忠,字彦诚,忠穆公之弟也。初事潜邸。中统元年,置符宝局,除符宝郎。至元十八年,升局为典瑞监,遂除典瑞监卿。未几,拜佥书枢密院事。是岁,薨,年五十二。
宪宗即位,明年壬子,公年二十有二,始入侍世祖潜藩。承旨王文康公鹗言诗教,问公能乎,对曰:「臣少读书,唯知入则竭力以事父母,出则致身事君而已,诗非所学。」 【牧庵姚公撰墓碑。】
癸丑,从征南诏。己未,伐宋,王师临江,与兄忠献公文炳、故翰林承旨文用,率勇士乘鸼舟?了求先济,教遣他将舟师继之,三战三捷,得敌艨艟百艘,遂进围鄂。 【墓碑。】
上正宸极,置符宝局,以公为郎。居益近密,上尝不名,唯第呼董八,亦异数也,而不为容悦,随事献纳。 【墓碑。】
至元二年,安童以右丞相入领中书,建陈十事,言忤天听,公曰:「丞相由勋阀王孙,夙以贤闻,今其始政,人方延伫倾耳,而所请若是,后何以为?」乃从旁代对,恳悃详切,如身条疏者,始得开可。 【始得开可 「开」,明钞本、清钞本、聚珍本均作「闻」。】 【墓碑。】
八年,侍讲徒单公履欲行贡举,知上于释崇教抑禅,乘是隙言儒亦有是,科书生类教, 【科书生类教 「书生」原作「主」,明钞本于「科」下补「书」字,「主」作「生」;清钞本、聚珍本均作「书生」,与元文类卷六一佥枢密院事董公神道碑合,今据补改。按元史卷一四八本传作「科举类教」。】 道学类禅。上怒,已召先少师文献公、司徒许文正公与一左相廷辩。公自外入,上曰:「汝日诵四书,亦道学者。」公曰:「陛下每言:士不治经究心孔、孟之道,而为赋诗,何关修身,何益治国!由是海内之士,稍知从事实学。臣今所诵,皆孔、孟言,乌知所谓道学哉。而俗儒守亡国余习,求售己能,欲锢其说,恐非陛下上建皇极,下修人纪之赖也。」事为之止。君子以为善于羽翼斯文。 【墓碑。】
十一年,以太师南伐,民困供亿,奏蠲常岁他名之征。后燕见降将,问宋所由以亡,皆曰:「贾似道当国,薄武人而唯文儒之崇,武人怨之。后太师至,外而疆埸,内而京都,莫有鬪志,释甲投戈,归命恐后。」上问公之言何如,公曰:「似道薄汝,而君则爵以贵汝,禄以富汝,未尝汝薄也。而以有憾而相,移怨而君,不战而坐视亡国,如臣节何!似道薄汝,岂亦逆知汝曹不足恃为一旦用乎!」上深善之。 【墓碑。】
公尝进言:「田器古无笇,所以劭农。今冶官列肆,以求赢利,至锄镈之属,亦皆市鬻于耕者,非便。」诏遂罢之。又言:「职虞者将尽徙猎户,无虑数千,戍郢中,往往质妻卖子,哭声震路,或自经死,实单弱不中徙,徒纷扰无益。」诏止之。 【涿郡卢公撰墓志。】
时患多盗,勑苟犯皆杀无赦,在在系累,充牣犴狱。公言:「今杀人于货,与窃取一钱直上钧死,一断不属,惨黩莫甚。恐于陛下致祥之气,好生之德,多所干伤。」勑革之。 【墓碑。】
或告汉人欧国人伤,或告太府监属卢挚盗断监布,上命杀以惩众。公言:「今刑曹于囚罪入死者,已有服辞,犹必详谳,是事未可因人一言,遽置重典。宜付有司簿责阅实,以俟后命。」乃遣近臣腯满核欧伤,公核监布。告欧得诬,杖遣之。监布,盖太府始受,端外皆有羡尺,适尚方工官有需,其人惜毁成端,断羡以给,非身利而为也。降旨原之。责侍臣曰:「方朕怒际,卿曹皆结喙,非董八启沃朕心,则杀是非辜,必窃窃取议中外矣。」赐金尊,曰:「用旌卿直。」储皇亦晓宫臣曰:「方压以雷霆,而容止话言,暇不失次,卒矫以正,实人臣难能者。」太府属挚而泣谢曰:「鄙人腰领,赖公以全。」公曰:「吾雅非知子,其必拯济诸阽危者,盖为国平刑,非期子见德也。」其返而挚。 【墓碑。】
自安童北伐,阿合马独用,盗弄威福,众立亲党,惧平章廉希宪复相,必防其私,表以右丞,行省江陵者踰年。公奏:「希宪昭代名臣,今端揆虚席,不可久使居外,以孤人望,宜早赐还。」从之。 【墓碑。】
十六年十月,还自万寿宫祝厘所,奏曰:「陛下始以燕王为中书令、枢密使,纔一至中书。后册储皇,累使明习军国事者,十有余年。终守谦抑,非不奉明诏也,亦朝廷处之未极其道。夫事已奏裁而始启白,为人臣子惟有唯默避任, 【为人臣子惟有唯默避任 「任」原作「在」,据聚珍本及牧庵集卷一五董文忠神道碑改。】 不敢以令可否,制勑而已。以臣所知,曷令有司启而后闻,其有未安,断以制勑,则理顺而分不踰,必不敢辞责元良矣。」其日,尽前省院台臣将百人,上面谕曰:「自今庶务,听皇太子临决而后入闻。」 【墓碑。】
礼部谢昌元请立门下省,封驳制勑,以绝中书风晓近习奏请之源。上锐欲行之,诏廷臣杂议。怒承旨王公盘曰:「如是益事,汝不入告,而使南土后至之臣言之,用学何为!必今日开是省。」廷臣三日始奏公为侍中,兼其属多至数十人,其臣弗便也,入言:「陛下将别置省,斯诚其时。得人则可宽圣心,以新民听,今闻盗诈之臣与居其间。」言多目公,公恚辩曰:「上每称臣不盗不诈,今汝顾臣而言,意实在臣。其显言盗诈何事?」上出奏者,公犹愬不止,且攻其贼国之奸。上曰:「朕自知之,彼不汝言也。」然终忌公得君,清慎无过,莫可指以为报者,乃以楮镪万缗为寿,求交驩,摈弃不取。 【墓碑。】
忠献公卒官中书左丞,故太傅伯颜公表其可相,上使嗣为,公曰:「臣兄有戡定南土之劳,位是则可。臣给事居中,宣何力焉,而可嗣为!」 【墓碑。】
十八年,升局为典瑞监、郎为卿。俄佥书枢密院事,卿如故。始不从跸,留居大都,凡宫籞、城门、直舍、徼道、环卫、营屯、禁兵、太府、少府、军器、尚乘等监,皆领焉。兵马司旧隶中书,并付公将,权臣累请夺还中书,不报。 【墓碑。】
冬十月某日,鸡鸣将入朝,忽踣家庭,气息奄奄,上遣中使持药投救不及,遂绝,伤悼不已,犹觊其息,勑勿速敛,五日乃匶。且知公图书外,无他居积,赙钱数千万, 【赙钱数千万 「千」,元史卷一四八本传作「十」,似是。】 归葬其乡。最始至终,实三十年,征伐搜田,无地不从。凡乘舆、衣服、鞶带、药饵,小大无虑百数十橐,靡不司之,中夜有需,不以烛索可立至前。风雨寒暑,饥渴骏奔,心无怠萌,口绝勚语,属属乎惟以执事不恪获谴为惧。故能滋久眷宠弥深,为臣则然。其在家出门,弟弟敦宗,贤贤信友,渊毅而明炳,逊恭而易直,伦理之间,人文粲然。元臣故老奉朝请者,上所存问,及有欲言,皆由公传达,权幸不敢谗危之。及是,则皆出涕几筵曰:「哀哉!若人曾未中寿而不淑,自兹君侧失正人矣。」一贵戚独曰:「天乎!世无吾曹一人,诚不加少,而夺公归耶!」下至庸人贩夫,亦失声投业。 【墓碑。】
公于诛赏大政,往往预闻,是非予敓,毅然不回,要归公论,晦显略详,当简于书, 【当简于书 「当」,清影元钞本、聚珍本均作「常」。】 其见几虑远,时然后作,使天下被泽无眹,众所未及知,而上独知之者,此亦不得而论也。故上尝语皇太子曰:「竭诚许国,能于大事,多所建明者,惟董文忠为然。」 【墓志。】
●国朝名臣事略卷第十五
国信使郝文忠公(经)
静修刘先生(因)
○国信使郝文忠公(经)
国信使郝文忠公
卷十五之一
公名经,字伯常,泽州陵川人。召居潜邸。岁己未,扈从济江,授江淮宣慰司副使。中统元年,拜翰林侍读学士,充国信使,奉使于宋,宋人馆于真州,凡十六年始得归。卒,年五十三。
公幼不好弄,沈厚寡言。金季乱离,父母挈之河南,偕众避兵,潜匿窟室,兵士侦知,燎烟于穴,爩死者百余人,母许以预其祸。公甫九岁,暗中索得寒葅一瓿,抉齿饮母,良久乃苏。其卓异见于童稚若此。 【高唐阎公撰墓志。】
金亡,北渡,侨寓保定。乱后生理狼狈,晨给薪水,昼理家务,少隙则执书读之。父母欲成其志,假馆于铁佛精舍,俾专业于学,坐达旦者凡五年。蔡国张公闻其名,延之家塾,教授诸子。蔡国储书万卷,付公管钥,恣其搜览。公才识超迈,务为有用之学,上泝洙、泗,下迨伊、洛诸书,经史子集,靡不洞究,掇其英华,发为论议,高视前古,慨然以羽翼斯文为己任。自是声名籍甚,藩帅交辟,皆不屑就。 【墓志。 又保定苟公撰行状云:公尝自诵曰不学无用学,不读非圣书。达必先天下之忧,穷必全一己之愚,贤则周、孔,讵如韦如脂,为碌碌之徒而已耶,故慨然以兴复斯文道济天下为己任。读书则专治六经,潜心伊、洛之学,一以穷理、尽性、修己、治人为本,其余皆厌视而不屑也。故世之为词章学者,始则羣聚讪笑,终亦拱视而服之矣。江汉赵先生曰:「江左为学读书如伯常者甚多,然似吾伯常挺然一气,立于天地之间者,盖亦鲜矣。」】
世祖在潜邸,罗致异儁,挹其闻,遣使者一再起公。既奉清问,上稽唐、虞,下迨汤、武,所以仁义天下者,缓颊以谈,粲若所陈也。帝喜隃所闻,凝听忘倦,且俾书所欲言者,条数十余事,皆援据古义,劘切时病。及践阼更化,用公之言居多。 【涿郡卢公撰墓碑。】
岁己未,宪宗自将伐宋,建益上流,世祖总东师,跨荆、鄂。公建议大槩以谓「彼无衅可乘,未见其利。唯修德以应天心,发政以慰人望,简贤以尊将相,惇族以壮基图,抚殊俗,制列镇,以防窥窃,结盟保境,兴文治,饬武事,育英材,恤罢氓,以培埴元气。藏器于身,俟时而动,则宋可图矣。」帝伟公所论,以为江淮、荆湖南北等路宣抚副使。然势不中止,遂绝江围鄂。守将贾似道駴,遽请和,属宪庙升遐,王师言还。 【墓碑 又按公班师议云:今吾国内空虚,塔察国王与李行省肱髀相依,西域诸胡窥觇关陇,隔绝旭烈大王,病民诸奸各持两端,观望所立,莫不觊觎神器,染指垂涎。一有狡焉,或启戎心,先人举事,腹背受敌,大事去矣。且阿里不哥已行赦令,令脱里察为断事官、行尚书省,据燕都,按图籍,号令诸道,行皇帝事矣。虽大王素有人望,且握重兵,独不见金世宗、海陵之事乎?若彼果决,称受遗诏,便正位号,下诏中原,行赦江上,欲归得乎?愿大王以社稷生灵为念,奋发干刚,断然班师,与宋议和,置辎重,以轻骑归,渡淮乘驿,直造都,则彼之奸谋,冰释瓦解。遣一军逆大行灵舁, 【遣一军逆大行灵舁 「舁」元史卷一五七本传作「舆」。】 收皇帝玺。遣使召旭烈、阿里不哥、摩哥诸王,会丧和林。差官于汴京、京兆、成都、西凉、 【西凉 原作「西京」,据聚珍本及郝文忠公集卷一八班师议、元史卷一五七本传改。】
东平、西京、北京抚慰安辑,召太子镇守燕都,示以形势。则大宝有归,而社稷安矣。】
世祖御极,欲柔服宋人,以公奉使,告登宝位,且征前日请和之议。或为公言:「宋人谲诈叵信,盍以疾辞。」公曰:「自南北遘难,江、淮遗黎,弱者被俘略,壮者死原野,兵连祸结,斯亦久矣。圣上一视同仁,务通两国之好,虽以微躯蹈不测之渊,苟能弭兵靖乱,活百万生灵于锋镝之下,吾学为有用矣。」乃授翰林侍读学士,佩金虎符,充国信使。 【墓志。 又行状云:陛辞,公请与一二蒙古人偕行,诏不许,曰:「只卿等往,彼之君臣皆书生也。」】
公方隃淮,边将李璮辄潜师侵宋,两淮制置使李庭芝寓书于公,蔑以款兵,馆留真州,藉为口实。公答书:「弭兵息民,通好两国,实出圣衷。日谕边将,戢戍守圉,以契和议,众所闻知。今启衅自璮,一旦律以违诏,将无所逃罪,此何与使人事也。」公复上书宋主,移文其执政,论辩古今南北战和利害甚悉,皆不报。顾穷极变诈,以撼公之志,知其终不可怵于诡数也。楗鐍馆所,堑垣栫棘,驿吏诃阍,夜士鸣柝,防闲挫抑,狱犴之严,不啻如此。介佐而下,久于囚羁,戚嗟尤怨,无复生意。公语之曰:「乡顾望不前,将命之责。一入宋境,死生进退,听其在彼,守节不屈,尽其在我者。岂能不忠不义,以辱中州士大夫乎!但公等不幸,须忍死以待。揆之天时人事,宋祚殆不远矣。」众服其言,亦皆自振励。 【墓碑。 又行状云:公将入宋境,忧朝廷初政,治具未完,遣使上封事,言阙失,以为国家振举纲维,修明礼乐,虽不能便如三代,亦当期致汉、唐,不宜苟且参用憸人,以蠹国政。又极论风俗者,天下之命脉,方今最为败乱,当速修理。 又云:宋人既留公不遣,见公辞气曾无少沮,明年伴使朱宝臣为报本朝异闻,公弗听,复累言之,公厉声曰:「此事断无,设若有之,当发遣我辈还国。」宋人知公志节终不可夺,亦不忍害,反畏而敬之。 又按公与宋论本朝兵乱书云:主上之立,固其所也。太母有与贤之意,先帝无立子之诏。主上虽在潜邸,久符人望,以亲则尊,以功则大,以理则顺。爱养中国,宽仁爱人,乐贤下士,甚得夷夏之心,有汉、唐英主之风。加以地广兵强,神断威灵,风蜚雷厉,其为天下主无疑也。故属籍之尊而贤者,合丹大王,先帝之终,率先推戴;摩歌大王,主上庶弟也,在诸王中,英贤亚于主上,先帝临终,畀以后事,先归推戴;塔察国王,士马精强,尝代主上帅东诸侯,亦先推戴;旭烈大王,主上母弟也,总统西师,镇压西域二十余国,去中国三万余里,亦遣使劝进,言「兄亡弟及,祖宗法也。长兄既没,次兄当立,兄若不立,吾谁与归?」主上乃集大统,应天人。即位之初,聘起诸儒,更定制度。不意一二惧罪不逞之徒,纠合奴隶,间离骨肉,劫立阿里不哥,缔起兵端,拒命漠北。以次则幼,以事则逆,以众则寡,以地则偏,兵食不足,素无人望,则彼卒无所成无疑也。今主上既以正立,一时豪杰,云从景附,奄有中夏,纵彼小有侵轶,则塔察国王一族足以平荡,其余三十余王,犹卷甲牧马,从容营卫。矧中国诸侯,如史、如李、如严、如张、如刘、如汪,大者五六万,小者不下二三万,虓将劲卒,莅习兵革, 【莅习兵革 「莅」原作「荏」,明钞本边改作「莅」,清钞本作「莅」,今据改。】 视蒙古、回鹘尤为猛鸷,其肯使蠹国害民之尤者复肆虵豕。彼之屈强,祇以自毙,而不足以为害也明矣。】
至元十一年,丞相伯颜奉辞南伐,江、汉名城,望风乡附。世祖命礼部尚书廉希贤,诘宋执行人之故,遂以礼归公。闻婴疾在涂,医问络绎。既至,锡燕路朝,以张异睠,隐其瘁于厪事也。诏治疾于家,病遂殆,不起,以闻,天子悼焉。命其子采麟起家知林州。凡从公使宋者,赐爵各有差。 【墓碑。】
初,公之使宋也,内则时相王文统,忌公重望,排置异国,阴属边将违诏侵宋,沮挠使事,欲以款兵,假手害公;外则宋权臣似道,窃却敌为功,取宰相,畏公露其丐盟幸免之迹,遂主议羁留,举国皆知其非,似道不恤也。公拘仪真馆,十有六年。去国未几,而文统伏诛,甫归国,宋探误国之罪,似道殛,宋随以灭。然则怀奸怙宠,倾陷善良,虽暂若得计,机发祸败,曾不旋踵。抑宋有亡征,公与阨会,其患难不渝,始终名节,窘一时而亨百世者,初非不幸也。 【墓碑。】
公幼至孝,抚诸弟极厚,待宗族疏近如一,笃友乐施。德于己者,虽细惠必报。然伟特方严,风岸陗立,众不可攀,熏良莸奸,题帖无贷, 【题帖无贷 「题帖」聚珍本作「奖黜」。】 故用世之志,适际可为。已堕奇摈,既处幽所,日以立言载道为务,撰续后汉书,绌丕侪权,还统章武,以正寿史之失。着春秋外传、易外传、太极演、原古录、通鉴书法、玉衡贞观。删注三子,一王雅,行人志,各数十卷。公于辞以理为主,雄浑有气。文集若干卷,传于世。 【墓碑。 又临川吴公文集云:昔公使宋,留江淮间十有余年,常贻书宋之君相,其言忠厚恳恻,内为国计,外为宋计,其心平恕广远,真古之仁人君子哉。宋之柄臣阻遏掩蔽,不使上闻,以自速灭亡,悲夫!公前时从世祖渡江取鄂,作望黄鹤楼词,他人处此,必谓乘方兴之势,殄垂尽之命,一举而吞噬之也夫何难,而公之词乃曰:「问南朝之士,有何长策,更休把苍生误。」则其忠厚恳恻之言,平恕广远之心,与后来贻书之意同,真古之仁人君子哉。】
○静修刘先生(因)
静修刘先生
卷十五之二
先生名因,字梦吉,雄州容城人,隐居不仕。至元二十年,召为右赞善大夫,未几辞归。又召为集贤学士,以疾辞。三十年,卒,年四十五。延佑中,赐谥文靖公。
君天资卓轶,早岁读书属文,落笔惊人。既又涵浸义理,充广问学,故声名益大以肆。裕宗方毓德青宫,闻其贤,以右赞善大夫召至京师。未几,辞以亲老归养。居数岁,朝廷尊仰德谊,拜集贤学士,又以疾辞。踰年,遂不起,春秋四十有五,缙绅惜之。 【野斋李公撰文集序。】
先生上宰相书曰:「因幼读书,接闻大人君子之余论,至如君臣之义,自谓见之甚明。姑以日用近事言之,凡吾人所以得安居而暇食,以遂其生聚之乐者,君上之赐也。是以或给力役,或出智能,各有以自效焉。此理势之必然,亘万古而不可易者也。因生四十三年,未尝效尺寸之功,以报国家养育生成之德,而恩命连至,尚敢偃蹇不出,贪高尚之名以自媚,而得罪于圣门中庸之教也哉!且因自幼及长,未尝一日敢为崖岸卓绝、甚高难继之行。或者不求其实,止于纵迹近似者观之,是以有高人隐士之目,因未尝以此自居也。向者,先储皇以赞善之命来召,即与使者俱行,再奉旨令教学,亦实时应命。后以老母中风,请还家省视,不幸弥留,竟遭忧制,遂不复出,初岂有意不仕耶!今天子一新时政,虽前日隐晦之人,亦将出矣,况因非隐者耶。因素有羸疾,自去年丧子,忧患之余,继以痁疟。今岁五月,疟疾复作,至七月,烝发旧积,腹痛如刺,下血不已。自念旁无期功之亲,家无纪纲之仆,恐一旦身先朝露,必至累人,遂遣人于容城先人墓侧,修营一舍,傥病势不退,当居处其中以待尽。遣人之际,未免感伤,由是病势益增,饮食极减。至八月,使者持恩命至,因初闻之,惶怖无地,又虑若稍涉迟疑,则不惟人臣之心有所不安,而踪迹高峻,已不近于人情矣。是以即日拜受,留使者,候病势稍退,与之俱行。迁延至今,服疗百至,略无一效,乃请使者先行。惟阁下俯加矜悯,曲为保全,始终成就之。」 【静修文集。】
呜呼!金蹂宋踰南,两帝并立,废道德性命之说,以辨博长雄为词章,发扬称述,率皆诞漫丛杂,理偏而气豪,南北崇尚,几无所分别。当是时,伊、洛之学传南剑,至干道、淳熙,士知尊其说阐明之,朱文公统宗据会,纤巨毕备,正学始崇。又未几,伪学造谤,咸讳其说,以售仕于时。金将亡,各流离自保,乌睹所谓经说哉。有明其说者,独江汉赵氏,私相笔录,尊闻传信,稍自异流俗。皇元平江南,其书稛载以来,保定刘先生因笃志独行,取文公书,会稡而甄别之,其文精而深,其识专以正,盖隆平之兴,使夫道德同而风俗一,不在于目接耳受而有嗣也。 【会稽袁公文集。】
伏见保定处士刘因,隐居教授,不求闻达。属裕宗在东宫,由布衣起为赞善大夫,旋以母老辞去。又以集贤学士召,而不复起。是其志趣高尚,有非时辈所敢望。或者谓因矜己傲物,索隐之流,臣谓不然。夫风俗之薄也久矣,士之处世,不自贵重,闻一人之誉,一章之荐,喜见颜色,惟恐或失,不复知有廉耻等事。何则?私欲动于中,利禄夺于外也。而斯人也,授以三品清要之官,辞而不顾,非操守有素,能如是乎!当风俗浇薄之中,忽得斯人,庶几息奔竞,厚风俗,而士类亦知惩劝矣。 【助教吴明进策。】
翰林待制欧阳玄赞先生之像曰:「微点之狂,而有沂上风雩之乐;资由之勇,而无北鄙鼓瑟之声。于裕皇之仁,而见不可留之四皓;以世祖之略,而遇不能致之两生。乌乎!麒麟凤皇,固宇内之不常有也,然而一鸣而六典作,一出而春秋成。则其志不欲遗世而独逞也明矣,亦将从周公、孔子之后,为往圣继绝学,为来世开太平者耶!」
●附录
苏天爵传(元史卷一八三)
苏天爵字伯修,真定人也。父志道,历官岭北行中书省左右司郎中,和林大饥,救荒有惠政,时称能吏。天爵由国子学生公试,名在第一,释褐,授从仕郎、大都路蓟州判官。丁内外艰,服除,调功德使司照磨。泰定元年,改翰林国史院典籍官,升应奉翰林文字。至顺元年,预修武宗实录。二年,升修撰,擢江南行台监察御史。
明年,虑囚于湖北。湖北地僻远,民獠所杂居,天爵冒瘴毒,徧历其地。囚有言冤状者,天爵曰:「宪司岁两至,不言何也?」皆曰:「前此虑囚者,应故事耳。今闻御史至,当受刑,故不得不言。」天爵为之太息。每事必究心,虽盛暑,犹夜篝灯,治文书无倦。沅陵民文甲无子,育其甥雷乙,后乃生两子,而出乙,乙俟两子行卖茶,即舟中取斧,并斮杀之,沈斧水中,而血渍其衣,迹故在。事觉,乙具服,部使者乃以三年之疑狱释之。天爵曰:「此事二年半耳,且不杀人,何以衣污血?又何以知斧在水中?又其居去杀人处甚近,何谓疑狱?」遂复置于理。常德民卢甲、莫乙、汪丙同出佣,而甲误堕水死,甲弟之为僧者,欲私甲妻不得,诉甲妻与乙通,而杀其夫。乙不能明,诬服击之死,断其首弃草间,尸与仗弃谭氏家沟中。吏往索,果得髑髅,然尸与仗皆无有,而谭诬证曾见一尸,水漂去。天爵曰:「尸与仗纵存,今已八年,未有不腐者。」召谭诘之,则甲未死时,目已瞽,其言曾见一尸水漂去,妄也。天爵语吏曰:「此乃疑狱,况不止三年。」俱释之。其明于详谳,大抵类此。
入为监察御史,道改奎章阁授经郎。元统元年,复拜监察御史,在官四阅月,章疏凡四十五上,自人君至朝廷政令、稽古礼文、闾阎幽隐,其关乎大体、系乎得失者,知无不言。所劾者五人,所荐举者百有九人。明年,预修文宗实录,迁翰林待制,寻除中书右司都事,兼经筵参赞官。后至元二年,由刑部郎中,改御史台都事。三年,迁礼部侍郎。五年,出为淮东道肃政廉访使,宪纲大振,一道肃然。入为枢密院判官。明年,改吏部尚书,拜陕西行台治书侍御史,复为吏部尚书,升参议中书省事。是时,朝廷更立宰相,庶务多所弛张,而天子图治之意甚切,天爵知无不言,言无顾忌,夙夜谋画,须发尽白。
至正二年,拜湖广行省参知政事,迁陕西行台侍御史。四年,召为集贤侍讲学士,兼国子祭酒。天爵自以起自诸生,进为师长,端己悉心,以范学者。明年,出为山东道肃政廉访使,寻召还集贤,充京畿奉使宣抚,究民所疾苦,察吏之奸贪,其兴除者七百八十有三事,其纠劾者九百四十有九人,都人有包、韩之誉,然以忤时相意,竟坐不称职罢归。七年,天子察其诬,乃复起为湖北道宣慰使、浙东道廉访使,俱未行。拜江浙行省参知政事。江浙财赋,居天下十七,事务最烦据,天爵条分目别,细巨不遗。
九年,召为大都路都总管,以疾归。俄复起为两浙都转运使,时盐法弊甚,天爵拯治有方,所办课为钞八十万锭,及期而足。十二年,妖寇自淮右蔓延及江东,诏仍江浙行省参知政事,总兵于饶、信,所克复者一路六县。其方略之密,节制之严,虽老帅宿将不能过之。然以忧深病积,遂卒于军中,年五十九。
天爵为学,博而知要,长于纪载,尝着国朝名臣事略十五卷、文类七十卷。其为文,长于序事,平易温厚,成一家言,而诗尤得古法,有诗稿七卷、文稿三十卷。于是中原前辈,凋谢殆尽,天爵独身任一代文献之寄,讨论讲辩,虽老不倦。晚岁,复以释经为己任。学者因其所居,称之为滋溪先生。其所著文,有松厅章疏五卷、春风亭笔记二卷,辽金纪年、黄河原委未及脱稿云。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元苏天爵撰。天爵字伯修,真定人。由国子学生试第一,释褐,授从仕郎、蓟州判官,终江浙行省参知政事,事迹具元史本传。此书记元代名臣事实,始穆呼哩终刘因,凡四十七人。大抵据诸家文集所载墓碑、墓志、行状、家传为多,其杂书可征信者,亦采掇焉。一一注其所出,以示有征,盖仿朱子名臣言行录例,而始末较详,又兼仿杜大珪名臣碑传琬琰集例,但有所弃取,不尽录全篇耳。后苏霖作有官龟鉴,于当代事迹皆采是书;元史列传亦皆与是书相出入,足知其不失为信史矣。
《元朝名臣事略》
元朝人物传记资料选编。元苏
《国朝名臣事略》目录首页元统乙亥(1335)建安余氏勤有书堂刊本
天爵(见《元文类》)编,十五卷,原题《国朝名臣事略》。书前有天历二年(1329)序,故成书不得晚于此时。全书有元朝开国功臣、文臣、武将、学者四十七人的传记,前四卷收蒙古、色目十二人,后十一卷收汉人三十五人。该书仿南宋杜大珪《名臣碑传琬琰集》的体例,直接利用诸家文集中碑传等原始资料成篇,但又不象杜书那样全文照录,而是按年按事选辑有关人的行状、碑文、墓志、家传及其它记载,分段注明出处,取详去简,弃去重复和芜词,使文字首尾一贯。每传前有提要,概述传主的氏族、籍、贯、简历、年岁等。传主祖先功业卓著者,在正文下用小字摘注其事迹。文中涉及的事件、人物有它书可补充的,也用小字注出。这是中国传记类史籍中一种创新的体裁。全书共引文一百三十余篇,其中选自元初著名文人王鹗、王盘、徐世隆、李谦、阎复、元明善等十余人的作品占一半以上,他们的文集今已不存,若干名篇赖该书得以保存,因此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四库全书》和据它翻刻的几个版本脱误甚多,加上专名经过改译,面貌全非。中华书局1962年影印的元统乙亥(1335)建安余氏勤有书堂刊本,是该书最好的版本。
(周清澍)
《元朝名臣事略》
本书15卷,元苏天爵编。苏天爵本卷另有传。他曾预修《武宗实录》及《文宗实录》,其著作流传至今的,除本书外,还有《元文类》和《滋溪文稿》。另有《松厅章疏》和《春风亭笔记》等,都已散佚。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说苏天爵此书“记元代名臣事实,始木华黎,终刘因,凡四十七人。大抵据诸家文集所载墓碑、墓志、行状、家传为多,其杂书可征信者亦采纳焉,一一注其所出,以示有征”,基本概括了本书特点。此书取材极广博,其中有不少碑传早已散佚,全靠此书保存下来,成为研究蒙元史的珍贵资料。清朝末年福建重刊姚燧《牧庵集》时,曾取此书“互相考证,借资审定”;缪荃孙辑元明善、阎复等人的文集,也从此书中搜集了许多资料。明朝初年纂修《元史》,取材于此书的更多,例如木华黎传,差不多全采用此书。又此书47篇事略,都是元朝前期的名臣,前4卷都是蒙古人、色目人,其余是汉人(其中无南人);而《元史》列传前32卷都是蒙古人和色目人,卷三十三以下都是汉人和南人,可见《元史》连列传的编次也是仿照此书的。
此书元刊本极少见。1962年,中华书局根据元统乙亥(1335)建安余氏勤有堂刊本重新影印,开头有韩儒林撰《影印元刊本国朝名臣事略序》,序文介绍了本书作者简况、史料价值和版本状况。这是目前最好而又容易找到的版本。过去通行的清乾隆武英殿聚珍版刊本,是依据《四库全书》于敏中家藏本刊印的,因为校勘不精,差不多没有一篇没有错字和脱文,脱文多的竟达千字以上,甚至因《赵良弼传》和《贾居贞传》中间有缺页,竟把两传并为一传,而且人名、官名、地名都遵照乾隆皇帝的谕旨,一律加以改译,给研究蒙元史的人带来很大的不便,对一般读者而言,更是莫大的障碍。
《四库全书?治世龟鉴》 (元)蘓天爵 撰
钦定四库全书
子部一
儒家类
治世龟鉴
提要
臣等谨案治世龟鉴一卷元苏天爵撰天爵有名臣事畧别着録此书篇首结衔题中奉大夫江浙等处行中书省叅知政事考元史天爵本传凡两拜是官一在至正七年一在至正十二年此书前有林兴祖赵方二序皆标至正十二年壬辰正月则作于再任之日是时妖冦自淮右延及江东诏天爵总兵饶信克复一路六县正干戈俶扰之际此书所采皆宋以前善政嘉言而大旨归于培养元气其目凡六一曰治体一曰用人一曰守令一曰爱民一曰为政而终之以止盗殆有深意也天爵著述载于本传者名臣事畧十五卷文类七十卷松厅章疏五卷春风亭笔记二卷诗七卷文三十卷又载有辽金纪元黄河源委二书未及脱稿而不载此书此本为成化丙午吴江知县太和陈尧弼所刋其时去至正壬辰纔百余年旧本流传当有所据本传葢偶遗之此亦足证元史之疎畧也
乾隆四十三年六月恭校上
总纂官 臣纪昀 臣陆锡熊 臣孙士毅
总校官 臣陆费墀
●治世龟鉴原序
治世龟鉴中奉大夫江浙等处行中书省参知政事赵郡蘓公所编也大纲凡六曰治体曰用人曰守令曰爱民曰为政曰止盗纲各有其目诚前知之龟不逺之鉴有志于治者宜无一之可遗吾姑于六纲之目各举其一以例其余治体之目九司马公论牛僧孺而谓之诬今之论治体者必不至如牛僧孺之诬用人之目十有四欧阳公之论冯道谓其无亷耻司马公以道为奸臣之尤今之用人者必不至用如是之人守令之目有六曰始造簿书备遗忘耳今反求精于案牍而忽于人才此张九龄归重于守令者为守为令不可不此之思爱民之目六有谓弛茶塩之禁非所当先此范文正公之言也掌大计者其可不思其所当先为政之目十有一而汉建武之诏所谓省减吏员者岂非当今为政之要欤而其止盗之目八举夫子之言曰茍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又岂非人之至简而易行者欤予于龟鉴纲目非有所去取焉葢各举其一而其余无非可为龟鉴者也苏公著述之行于世者有名臣事略有文类于伊洛渊源録有序皆尝得而读之其明体适用之学实得之鲁斋先生许文正公云至正十二年壬辰之岁良月吉日三山林兴祖谨书
昔者先王盛时纪纲法度悉备子孙得有据依以为治号曰成宪旧章而君臣上下相与监观前代以保天命系民心者忧勤惕厉不敢少忘以为家法其制于未乱者如是故虽或孽芽其间而图难于易为大于细可以无患夫岂有一旦土崩之祸哉秦人学不师古取凡三代圣人所以维持天下之具与其深微之意悉荡灭扫除之葢不特燔经书杀学士为足以亡其国家也自是以还创业者无所因袭守成者无所持循而庙堂之筹策侍从之论思遂为治乱安危之本其不可忽也明矣然歴代简策所存忠言嘉谟曷可胜纪当其时或见用或用之而未究或遂不用得失具可考知而自今观之则其所善皆可以劝而所戒者无不可惩也若夫上下古今博观约取以贻当世而示来哲庶几圣贤经世之志一二有见则诚哉君子之用心已乎江浙行省参政赵郡蘓公尝采经史百氏书切于治道政要者辑为一编曰治世龟鉴至简而不遗甚深而非激疏通练逹而正大之规着亲切确实而公平之体存信为谋王断国者之元龟宝鉴也民有言所贵于中国者以有上世帝王以来千数百年之议论也漠然无所镜考而徒肆其胸臆亦公之所为深忧者乎公为御史知无不言持宪节以洗寃泽物为己任参议政府屹然弗阿两典大藩皆勤于庶事尤拳拳焉以护惜国家元气为心尝奉诏宣抚京畿实冠诸道旁求民瘼秋毫无隠而酌理道之中正存大体于几微不迎合于前无顾虑于后虽用事者若不见察而退居之日凡可以尊主庇民者未尝少辍其讨论之工也葢公学本先王而志存天下其见于行事者如此则是书之作岂欲托诸空言者哉至正壬辰岁正月初吉诸生新安赵方谨书
●钦定四库全书
治世龟鉴
(元)蘓天爵 撰
○治体
书伊尹申诰于王曰呜呼惟天无亲克敬惟亲民罔常怀怀于有仁鬼神无常享享于克诚天位艰哉德惟治否德乱与治同道罔不兴与乱同事罔不亡终始慎厥与惟明明后
蔡氏曰申诰重诰也天之所亲民之所懐鬼神之所享皆不常也惟克敬有仁克诚而后天亲之民怀之鬼神享之也曰敬曰仁曰诚者各因所主而言天谓之敬者天者理之所在动静语黙不可有一毫之慢民谓之仁者民非元后何戴鳏寡孤独皆人君所当恤鬼神谓之诚者不诚无物诚立于此而后神格于彼三者所当尽如此人君居天之位其可易而为之哉分而言之则三合而言之一德而已太甲迁善未几而伊尹以是告之其才固有大过人者欤德者合敬仁诚之称也有是德则治无是德则乱治固古人有行之者矣乱亦古人有行之者也与古之治者同道则无不兴与古之乱者同事则无不亡治而谓之道者盖治因时制宜或损或益事未必同而道则同也乱而谓之事者亡国丧家不过货色逰畋作威杀戮等事事同道无不同也治乱之分顾所与如何耳始而与治固可以兴终而与乱则亡亦至矣谨其所与终始如一惟明明之君为然也
张南轩云西汉末年正如病者元气先败凡疾皆得以入之而皆得以亡之为当时大臣者要当力陈国势根本之已撅劝人主以自强于德多求贤才以自辅庶可以扶助元气消弭沈痼若不循其本而姑因一事之谬一人之进而指陈之纵使一事之正一人之去亦将有继其后者终无益也
汉哀帝时谏大夫鲍宣上书曰窃见孝成皇帝时外亲持权浊乱天下奢泰亡度穷困百姓是以日蚀且十彗星四起危亡之征陛下所亲见也今柰何反复剧于前乎朝臣亡有大儒骨鲠之士论议通古今忧国如饥渇者敦外亲小童幸董贤等在省户下陛下欲与此共承天地安海内甚难昔尧放四罪而天下服今除一吏而众皆惑古刑人尚服今赏人反惑今民有七亡水旱为灾一也重责赋税二也贪吏取受三也豪强蚕食四也苛吏繇役五也郡落鼓鸣六也盗贼刼掠七也七亡尚可又有七死酷吏驱杀一也治狱深刻二也寃陷无辜三也盗贼横发四也怨雠相残五也歳恶饥饿六也时气疾疫七也民有七亡而无一得欲望国安诚难民有七死而无一生欲望刑措诚难此非公卿守相贪残成化之所致耶羣臣幸得居尊官食重禄岂有肯加恻隠于细民助陛下流教化者耶但在营私家称宾客为奸利而已以苟容曲从为贤以拱黙尸禄为智谓如臣宣等为愚天下乃皇天之天下也陛下为天牧养元元视之当如一今贫民菜食不厌衣又穿空父子夫妇不能相保柰何独私养外亲幸臣赏赐大万使奴从宾客浆酒藿肉非天意也官爵非陛下之官爵乃天下之官爵也陛下官非其人而望天说民服岂不难哉孙宠息夫躬奸人之雄惑世尤剧冝以时罢退及外亲幼童未通经术者皆冝令休就师傅急征傅喜使领外亲何武师丹彭宣龚胜可大委任陛下尚能容亡功德者甚众曽不能忍武等邪治天下者当用天下之心为心不得自専快意而已也宣语虽刻上以宣名儒优容之
唐太和六年文宗谓宰相曰天下何时当太平卿等亦有意于此乎牛僧孺对曰太平无象今四夷不至交侵百姓不至流散虽非至理亦谓小康陛下若别求太平非臣所及因累表请罢乃出镇淮南
司马公曰君明臣忠上令下从俊良在位佞邪黜逺礼修乐举刑清政平奸宄消伏兵革偃戢诸侯顺附四夷怀服时和年丰家给人足此太平之象也于斯之时阍寺胁君于内藩镇阻兵扵外士卒杀逐主帅拒命自立军旅歳兴赋役日急而僧孺谓之太平不亦诬乎当文宗求治之时僧孺位居承弼进则偷安取容以窃位退则欺君诬世以盗名罪孰大焉
五代唐明宗时大理少卿康澄上疏言时事其言曰为国者有不足惧者五深可畏者六三辰失行不足惧天象变见不足惧小人讹言不足惧山崩川竭不足惧水旱虫蝗不足惧也贤士藏匿深可畏四民迁业深可畏亷耻道消深可畏毁誉乱真深可畏直言不闻深可畏也识者皆多澄言切中时病
宋仁宗庆厯中范仲淹为参知政事每进见上必以太平责之仲淹叹曰上之用我者至矣然事有先后而革弊于乆安非朝夕可也旣而上再赐手诏趣使条天下事又开大章阁召见赐坐授以纸笔使疏于前仲淹惶恐避席始退而条列时所冝先者上之其诏天下兴学取士先德行不専文辞革磨勘例选以别能否减任子之数而除滥官用农桑考课守宰等事十数事
易泰之九二曰包荒用冯河程子曰人情安肆则政舒缓而法度废弛庶事无节治之之道必有包含荒秽之量则其施为寛裕详宻弊革事理而人安之若无含弘之度有忿疾之心则无深逺之虑有暴扰之患深弊未去而近患已生矣故在包荒也自古泰治之世必渐至于衰替盖由狃习安逸因循而然自非刚断之君英烈之辅不能挺特奋发以革其弊也故曰用冯河或疑上云包荒则是包含寛容此云用冯河则是奋发改革似相反也不知以含容之量施刚果之用乃圣贤之为也
程子曰圣人为戒必扵方盛之时方其盛而不知戒故狃安富则骄侈生乐舒肆则纪纲坏忘祸乱则衅孽萌是以浸淫不知乱之至也
程伊川荅人示奏藁书云观公之意専以畏乱为主頥欲公以爱民为先力言百姓饥且死丐朝廷哀怜因惧将为冦乱可也不惟告君之体当如是事势亦冝尔公方求财以活人析之以仁爱则当轻财而重民惧之以利害则将恃财以自保古之时得丘民则得天下后世以兵制民以财聚众聚财者能守保民者为迂惟当以诚意感动觊其有不忍之心而已
○用人
五峯胡氏曰为治湏用尽天下人才人才用不尽则事便有阙汉髙祖尽罗笼许多人才所以成功曹操罗笼许多不得故成三分
宋嘉定中殿中侍御史刘光祖言比年以来士大夫不慕亷靖而慕奔竸不尊名节而尊爵位不乐公正而乐软美不敬君子而敬庸人既安习以成风谓茍得为至计良由前辈长老零落殆尽今之负物望协公论者不聚于朝廷后生晚进议论无所据依无所宗主正议益衰士风不竸幸诏大臣妙搜人物必朝野所共属贤愚所同敬者一二十人参错立朝国势自壮夫今日之患在扵不务封殖人才台谏但有摧残庙堂初无长养且人才者国家之基本乏则养之有则用之庆歴之所以盛者岂一日之积乎惟其非一日之积是以非一日之用也
南轩张氏曰莫易于宰相形便势利有人可以任事莫难于宰相少有私意便隔絶矣施设不过举其大纲先使官得其人君子聚于朝中人皆可化而为善小人得用中人皆被引去又曰附丽匪人如黥如劓虽欲湔洗而痕迹尚在夫人得而指之不复为完人矣
东莱吕氏曰杀百万生灵亡数百年社稷皆生于士大夫患失
横渠张氏曰观大节必于细事观立朝必于平日平日趋利避害他日必欺君卖国矣平日负约失期他日必附下罔上矣
王沂公为宰相语谏官韩琦曰近日频见章疏甚佳只如此可矣向者如高若讷辈多是择利范希文亦未免近名要须纯意于国家事耳
赵清献公为御史其言常欲朝廷别白君子小人每谓小人虽小过当力排而絶之后乃无患君子不幸而有诖误当保持爱惜以成就其德故言事虽切而人不厌
徽宗初年吏部侍郎陆佃上疏曰人君践祚要在正始正始之道本于朝廷近时学士大夫相倾竸进以善求事为精神以能讦人为风采以忠厚为重迟以静退为卑弱相师成风莫之或止正而救之实在今日又曰今天下之势如人大病向愈当以药饵辅养之须其安平茍为轻事改作是使之骑射也
易渐之九三曰利御冦程子传曰君子之与小人比也自守以正岂唯君子自完其己而已乎亦使小人得不陷于非义是以顺道相保御止其恶也又曰防小人之道正己为先
邵康节云君子赢得做君子小人枉了做小人赵明诚曰夫善恶如水火决不可同器惟人主能辨小人逺之然后君子道长而天下治若俱收并用则小人必得志小人得志则君子必被其祸
魏了翁曰君子虽在内而上意不向犹外也小人虽在外而上意向之犹内也又曰人才以党论故迭为偾兴古人选于众听于国人旁搜而渇用焉犹虑弗给后世俗薄世坏人才鲜少尚乃畨休代进一则常以一半置在闲散故才不周于用次则乆闲者多君子而小人固不乆于闲三则弃之于聪明未衰之日而用之于老疾交至之时四则小人败坏国家浸不可支然后以君子捄之小人常居其逸而幸免君子常处其难而受责五则迭为消长进退如人数更疾病元气不无耗伤焉
唐会昌三年六月内侍监仇士良致仕武宗外尊宠士良内实忌之士良颇觉遂以老病致仕其党送归私第士良教之曰天子不可令闲常冝以奢靡娱其耳目使日新月盛无暇更及他事然后吾辈可以得志慎勿使之读书亲儒生彼见前代兴亡心知忧惧则吾辈踈斥矣其党拜谢而去
范氏曰小人莫不养其君之欲以济己之欲使其君动而不静为而不止则小人得以行其计矣岂独奢靡之娱足以荡其心哉又有甚焉者矣或殖货利或治宫室或开邉境或察臣下随其所好以窃权宠人君乐得其欲而不知其为天下害是以政日乱而不自知惟能亲正直远邪佞则可以免斯患矣胡氏曰士良狡黠思所以蛊君者宻矣然知其利而不知其害者也已无踈斥之道以忠信谨厚服其軄亦何用蛊君然后得安茍欲自安而蛊君至于危亡之地则岂有君亡而我存之理其祸岂止于踈斥而已哉故士良之术自以为智实则愚也 黄氏曰仇士良戒其徒毋令天子暇暇则观书亲儒生莫若殖财货盛鹰马日以球猎声色蛊其心呜呼是诚何心哉然士良阴用其术虽有损于一时史臣明记其言实有益于万世使有天下者常书士良传一通掲之座隅朝夕观省焉彼挟士良之术者又安得而售乎
五代周显德初太师中书令瀛王冯道卒道少以孝谨知名唐庄宗世始贵显自是累朝不离将相公师之位为乆清俭寛弘人莫测其喜愠滑稽多智浮沈取容尝着长乐老叙自述累朝荣遇之状时人往往以德量推之
欧阳公曰礼义亷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况为大臣而无亷耻天下其有不乱国家其有不亡者乎冯道其可谓无亷耻者矣则当时天下国家可知也予于五代得全节之士三死事之臣十有五皆武夫战卒岂于儒者果无其人哉得非高节之士恶时之乱而不肯出欤尝闻是时有王凝者家青齐之间为虢州司户参军以卒妻李氏负其遗骸以归东过开封止于旅舍主人不纳牵其臂而出之李氏仰天恸曰我为妇人不能守节而此手为人所执邪即引斧自断其臂见者为之嗟泣开封尹闻之白其事于朝厚恤李氏而笞其主人呜呼士不自爱其身而忍耻以偷生者闻李氏之风冝少知愧哉 司马公曰天地设位圣人则之以制礼立法内有夫妇外有君臣妇之从夫终身不改臣之事君有死无贰此人道之大伦也茍或废之乱莫大焉范质称冯道厚德稽古宏才伟量虽朝代迁贸人无间言屹若巨山人不可转也夫为女不正虽复华色之美织纴之巧不足贤矣为臣不忠虽复材智之多治行之优不足贵矣何则大节已亏故也道之大节如此虽有小善庸足称乎或以为当是之时失臣节者非道一人岂得独罪道哉夫忠臣忧公如家见危致命智士有道则见无道则隠今道尊宠冠三师权任首诸相国存则窃位素餐国亡则迎谒劝进兹乃奸臣之尤安得与他人为比哉或谓道能全身逺害于乱世斯亦贤已夫君子有杀身成仁岂専以全身逺害为贤哉然不正之女中士羞以为家不忠之人中君羞以为臣若道之为臣而不诛不弃则亦时君之责也
○守令
汉兴之初反秦之敝与民休息凡事简易禁罔疏阔而相国萧曹以寛厚清静为天下帅民作画一之歌孝惠垂拱高后女主不出房闼而天下晏然民务稼穑衣食滋殖至于文景遂移风易俗是时循吏如河南守吴公蜀守文翁之属皆谨身帅先居以亷平不至于严而民从化孝武之世外攘四夷内改法度民用雕敝奸轨不禁时少能以化治称者唯江都相董仲舒内史公孙弘儿寛居官可纪三人皆儒者通于世务明习文法以经术润饰吏事天子器之孝昭幼冲霍光秉政承奢侈师旅之后海内虚耗光因循守軄无所改作至于始元元鳯之间匈奴乡化百姓益冨举贤良文学问民所疾苦于是罢酒榷而议盐铁矣及至孝宣繇仄陋而登至尊兴于闾阎深知民事之囏难自霍光薨后始躬万机厉精为治五日一听事自丞相以下各奉軄而进及拜刺史守相輙亲见问观其所繇退而考察所行以质其言有名实不相应必知其所以然常称曰庶民所以安其田里而亡叹息愁恨之心者政平讼理也与我共此者其唯良二千石乎以为太守吏民之本数变易则下不安民知其将乆不可欺罔乃服从其教化故二千石有治理効輙以玺书勉厉増秩赐金或爵至闗内侯公卿缺则选诸所表以次用之是故汉世良吏于是为盛称中兴焉
黄霸为颍川太守使邮亭乡官皆畜鸡豚以赡鳏寡贫穷者为条教行之民间劝以为善防奸及务耕桑节用殖财种树畜养初若烦碎然精力能推行之吏民见者语次寻绎问他阴伏以相参考聪明识事吏民不敢有所欺奸人去入他郡盗贼日少霸力行教化而后诛罚务在成就全安长吏曰数易长吏送故迎新之费及奸吏因縁絶簿书盗财物公私费耗甚多皆当出于民所易新吏又未必贤或不如其故徒相益为乱凡治道去其泰甚者耳霸以外寛内明得吏民心户口歳増治为天下第一征守京兆尹
汉章帝元和二年春正月诏曰俗吏矫饰外貎似是而非朕甚厌之甚苦之安静之吏悃愊无华日计不足月计有余如襄城令刘方吏民同声谓之不烦虽未有它异斯亦殆近之矣夫以苛为察以刻为明以轻为德以重为威四者或兴则下有怨心吾诏书数下冠盖接道而吏不加治民或失职其咎安在勉思旧令称朕意焉
唐开元间张九龄上疏曰乖政之气发为水旱天道虽逺其应甚迩昔东海枉杀孝妇天旱乆之一吏不明匹妇非命则天昭其寃况六合元元之众县命于县令宅生于刺史陛下所与共治尤亲于人者乎若非其任水旱之繇岂唯一妇而已今刺史京辅雄望之郡犹少择之江淮陇蜀三河大府之外稍非其人繇京官出者或身有累或政无状用牧守之任为斥逐之地或因附会以忝高位及势衰谓之不称京职出以为州武夫流外积资而得不计于才刺史乃尔县令尚何言哉甿庶国家之本务本之职乃为好进者所轻承弊之民遭不肖所扰圣化从此销欝不选亲人以成其弊也古者刺史入为三公郎官出宰百里今朝廷士入而不出其于计私甚自得也京师衣冠所聚身名所出从容附会不勤而成是大利在于内而不在于外也智能之士欲利之心安肯复出为刺史县令哉国家赖智能以治而常无亲人者陛下不革以法故也臣愚谓欲治之本莫若重守令守令既重则能者可行冝遂科定其资凡不歴都督刺史虽有高第不得任侍郎列卿不歴县令虽有善政不得任台郎给舍都督守令虽远者使无十年任外如不为此而救其失恐天下犹未治也又古之选士惟取称职是以士修素行而不为徼幸奸伪自止流品不杂今天下不必治于上古而事务日倍于前诚以不正其本而设巧于末也所谓末者吏部条章举赢千百刀笔之人溺于文墨巧史猾徒縁奸而奋臣以谓始造簿书备遗忘耳今反求精于案牍而忽于人才是所谓遗剑中流刻舟以记者也凡称吏部能者则曰自尉与主簿繇主簿与丞此执文而知官次者也乃不论其贤不肖岂不谬哉夫吏部尚书侍郎以贤而授者也岂不能知人如知之难拔十得五斯可矣今胶以格条据资配职为官择人初无此意故时人有平配之诮官曹无得贤之实臣谓选部之法敝于不变今若刺史县令精核其人则管内歳当选者使考才行可入流品然后送台又加择焉以所用众寡为州县殿最则州县慎所举可官之才多吏部因其成无庸人之繁矣今歳选乃万计京师米物为耗岂多士哉盖冒滥抵此尔方以一诗一判定其是非适使贤人遗逸此明代之阙政也天下虽广朝廷虽众必使毁誉相乱听受不明事则已矣如知其贤能各有品第每一官阙不以次用之岂不可乎如诸司要官以下等叨进是议无髙卑唯得与不尔故清议不立而名节不修善士守志而后时中人进求而易操也朝廷能以令名进人士以修名获利利之出众之趋也不如此则小者得以茍求一变而至于阿利大者许以分义再变而成朋党矣故于用人不可不第其高下高下有次则不可以妄干天下之士必刻意修饰而刑政自清此兴衰之大端也
刘安礼问临民程子曰使民各得输其情问御吏曰正己以格物又曰教人者养其善心而恶自消治民者导之敬让而争自息
宋孝宗初朱子应诏上封事曰四海之利病系于民生之休戚民生之休戚系于守令之贤否而本原之地在乎朝廷若不自朝廷择监司以察州县虽今日降一诏明日行一事欲以惠民而适増扰欲以兴利而适重害也
○爱民
子曰道千乗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朱子曰道治也千乗诸侯之国其地可出兵车千乗者也敬者主一无适之谓敬事而信者敬其事而信于民也时谓农隙之时言治国之要在此五者亦务本之意也 程子曰当时诸侯果能此亦足以治其国矣若推其极尧舜之治亦不过此 杨氏曰上不敬则下慢不信则下疑下慢而疑事不立矣敬事而信以身先之也易曰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盖侈用则伤财伤财必至于害民故爱民必先于节用然使之不以其时则力本者不获自尽虽有爱人之心而民不被其泽矣
孟子对梁惠王曰地方百里而可以王王如施仁政于民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耨壮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矣
朱子曰百里小国也然能行仁政则天下之民归之矣省刑罚薄税敛二者仁政之大目也君行仁政则民得尽力于农畆而又有暇日以修礼义是以尊君亲上而乐于效死也
晁错上封事曰圣王在上而民不冻饥者非能耕而食之织而衣之也为开其资财之道也故尧禹有九年之水汤有七年之旱而国亡捐瘠者以畜积多而备先具也今海内为一土地人民之众不避汤禹加以亡天灾数年之水旱而蓄积未及者何也地有余利民有余力生榖之土未尽垦山泽之利未尽出也游食之民未尽归农也民贫则奸邪生贫生不足不足生于不农不农则不地着不地着则离乡轻家虽有髙城深池严法重刑不能禁也夫寒之于衣不待轻暖饥之于食不待甘旨饥寒至身不顾亷耻人情一日不再食则饥终歳不制衣则寒夫腹饥不得食肤寒不得衣虽慈母不能保其子君安能以有其民哉明王知其然也故务民于农桑薄赋敛广畜积以实仓廪备水旱故民可得而有也
唐太宗时魏征上疏言陛下志业比贞观之初渐不克终者凡十条其一以为顷年轻用民力乃云百姓无事则骄佚劳役则易使自古未有因百姓逸而败劳而安者此恐非兴邦之言也
范祖禹曰有国者不忧百姓之贫而疑其财之有余取之不已不恤百姓之劳而疑其力之有余使之不已此二者亡之道也人主曷不反诸己已欲富而恶贫欲逸而恶劳则富而逸者民之所欲也与其所欲去其所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唐明宗自初即位减罢官人伶官废内藏库四方所上物悉归之有司广寿殿火灾有司理之请加丹雘喟然叹曰天以火戒我岂冝増以侈邪歳尝旱已而雪暴坐庭中诏武德司宫中无扫雪曰此天所以赐我也数问宰相冯道等民间疾苦闻道等言榖帛贱民无疾疫则欣然曰吾何以堪之当与公等作好事以报上天
宋庆歴中议弛茶盐之禁及减商税参政范文正公以为不可茶盐商税之入但分减商贾之利耳行于商贾未甚有害也今国用未减歳入不可阙既不取之于山泽商税今为计莫若先省国用国用有余当先寛赋役然后及商贾弛禁非所当先也其议遂寝
○为政
汉光武建武六年六月辛卯诏曰张官置吏所以为人也今戸口耗少吏职尚烦其令司州牧各实所部省减吏员郡县不足置长吏者可并合者上大司徒大司空二府于是条奏并省四百余县
程子曰为民立君所以养之也养民之道在爱其力民力足则生养遂生养遂则教化行而风俗美故为政以民力为重也春秋凡用民力必书其所兴作不时害义固为罪也虽时且义必书见劳民为重事也然有用民力之大而不书者为教之意深矣僖公修泮宫复閟宫非不用民力也然而不书二者复古兴废之大事为国之先务如是而用民乃所当用也人君知此义知为政之先后轻重矣
东莱吕氏曰杨炎并租庸调为二税二税外不许诛求一钱他却不知保不得后来大凡治财最不可坏旧法最不可并省名目
唐自安史之乱天下户口什亡八九所在宿重兵其费不赀皆倚办于转运使刘晏晏有精力多机智变通有无曲尽其妙常以厚直募善走者置递相望觇报四方物价不数日皆达食货轻重之权悉制在掌握国家获利天下无甚贵甚贱之忧晏以为办集众务在于得人故必择通敏精悍亷勤之士而用之常言士陷赃贿则论弃于时名重于利故士多清修吏虽洁亷终无显荣利重于名故吏多贪污其勾检簿书出纳钱榖事虽至细必委之士类吏惟书符牒不得轻出一言其属官虽居数千里外奉教令如在目前无敢欺绐权贵属以亲故晏亦应之俸给多少迁次缓速皆如其志然无得亲职事晏又以户口滋多则赋税自广故其理财常以养民为先诸道各置知院官每旬月其雨雪丰歉之状以告丰则贵籴歉则贱粜或以谷易杂货供官用而于丰处卖之知院始见不稔之端先申至某月须如干蠲免某月须如干救助及期晏不俟州县申请即奏行之不待其困弊流殍然后赈之也由是户口蕃息始为转运使时天下见户不过二百万其季年乃三百余万非晏所统亦不増也其初财赋歳入不过四百万缗季年乃千余万缗晏専用■〈扌寉〉盐法充军国之用时自许郑之西皆食河东池盐度支主之汴蔡之东皆食海盐晏主之晏以为官多则民扰故但于出盐之乡置官收盐转鬻于商人任其所之其去盐乡远者转官盐于彼贮之或商絶盐贵则减价鬻之谓之常平盐官获其利而民不乏盐其始江淮盐利不过四十万缗季年乃六百余万缗由是国用充足而民不困弊先是运闗东榖入长安者以河流湍悍率一斛得八斗至者则为成劳受优赏晏以为江汴河渭水力不同各随便宜造运船教漕卒縁水置仓转相受给自是每歳运榖或至百余万斛无斗升沈覆者船十艘为一纲使军将领之十运无失授优劳官于扬子置场造船艘给千缗或言用不及半请损之晏曰不然论大计者不可惜小费凡事必为永乆之虑今始置船场执事者多当先使之私用无奢则官物坚完矣若遽与之屑屑校计安能乆行乎异日必有减之者减半以下犹可也过此则不能运矣后五十年有司果减其半及咸通中有司计费而给之无复羡余船益脆薄漕运遂废晏为人勤力事无闲剧必于一日中决之后来言财利者皆莫能及
胡氏曰刘晏言出纳必委于士类理财以养民为先官多则民扰论大事不计小费事必于一日中决之皆可法也
唐武宗时李德裕为相削平叛乱威令赫然上恶僧尼耗蠧天下欲去乃先毁山野招提兰若寻敕上都东都各留二寺每寺留僧三十人天下镇节各留一寺寺分三等留僧有差余僧及尼并勒归俗寺皆立期毁撤仍遣御史分道督之财货田产并没官寺材以葺公廨驿舍铜像钟磬以铸钱凡天下所毁寺四千六百余区招提兰若四万余区归俗僧尼二十六万五百人收良田数千万顷奴婢十五万人
五代周世宗以县官乆不铸钱而民间多销钱为器皿及佛像钱益少敕立监采铜铸钱惟法物军器及寺观钟磬钹铎之类听留外民间铜器佛像五十日内输官受直过期匿五斤以上罪死不及者论刑有差谓侍臣曰佛以善道化人茍志于善斯奉佛矣彼铜像岂所谓佛邪且吾闻佛志在利人虽头目犹舍以布施若朕身可以济民亦非所惜也
司马公曰若周世宗可谓仁矣不爱其身而爱民若周世宗可谓明矣不以无益废有益
周世宗留心农事常刻木为农夫蚕妇置之殿庭欲均天下租税先以元稹均田图赐诸道于是诏散骑常侍艾颕等三十四人分行诸州均定田租又诏诸州并乡村率以百户为团团置耆长三人又诸品诸色课户及俸户并勒归州县其幕职州县官自今并支俸钱及米麦
张九龄曰书生贵游不谙民事轻于献计不知一旦施行片纸之出兆姓蒙害
黄震曰宋之名相惟李沆人上利害一切不行而日奏四方盗贼水旱在汉惟魏相亦然后之为相者则喜变祖宗法度恶闻天下灾异
赵普为相厅事后置二瓮有投利害文字皆置其中满即焚于通衢李沆为相自言居位无补万一惟四方言利害未尝一见施行聊以此报国自常情论之二公若茍且废事者而时国家治安百姓富庶何也天下事不可轻易改更兴一利必有一害今日之有益于民者他时或有损于民是故法不至甚弊守之可也载其清浄民以宁一曹参之于汉亦然
少仪传曰今之为后世谋者不过广营生计以遗之田畴连阡陌邸肆跨坊曲粟麦盈囷仓金帛充箧笥慊慊然求之犹未足施施然自以为子子孙孙累世用之莫能尽也然不知以义方训其子以礼齐其家自于十数年中勤身苦体以聚之而子孙以歳时之间奢靡逰荡以散之反笑其祖考之愚不知自娱又怨其吝啬无恩于我而厉之也始则欺绐攘窃以充其欲不足则立约举债于人以俟其死而偿之观其意惟患其祖考之寿也甚者至于有疾不疗阴行酖毒亦有之矣然则向之所以利后世者适足以长子孙之恶而为身祸也
○止盗
易大畜之六五曰豮豕之牙吉程子传曰物有緫摄事有机会圣人操得其要则视亿兆之心犹一心道之斯行止之则戢故不劳而治其用若豮豕之牙也豕刚躁之物若强制其牙则用力劳而不能止治豮去其势则牙虽存而刚躁自止君子发豮豕之义知天下之恶不可以力制也则察其机持其要塞絶其本原故不假刑法严峻而恶自止也且如止盗民有欲心见利则动茍不知教而迫于饥寒虽刑杀日施其能胜亿兆利欲之心乎圣人则知所以止之之道不尚威刑而修政教使之有农桑之业知亷耻之道虽赏之不窃矣
季康子患盗问于孔子孔子曰茍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
朱子曰子不贪欲则虽赏民使之为盗民亦知耻而不窃矣
孟氏使阳肤为士师问于曽子曽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乆矣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
谢氏曰民之散也以使之无道教之无素故其犯法也非迫于不得已则陷于不知也故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 朱子曰民之生业不厚教化不修内无尊君亲上之心外无仰事俯育之赖是以恩踈义薄不相维持而日有离散之心耳
汉宣帝地节中渤海歳饥盗贼并起上选能治者丞相御史举龚遂拜渤海太守召见问何以治贼盗对曰海濒遐逺不沾圣化其民困于饥寒而吏不恤故使陛下赤子盗弄陛下之兵于潢池中耳今欲使臣胜之邪将安之也上曰选用贤良固欲安之也遂曰臣闻治乱民犹治乱绳不可急也唯缓之然后可治臣愿丞相御史且无拘臣以文法得一切便冝从事上许焉加赐黄金赠遣乗传至渤海界郡发兵以迎遂皆遣还移书敕属县罢逐捕吏诸持田器者皆为良民吏毋得问持兵者乃为贼遂单车至府盗贼闻遂教令实时解散弃其弓弩而持钩鉏于是悉平民安土乐业遂乃开仓廪假贷贫民选用良吏尉安牧养焉齐俗奢侈好末技不田作遂躬率以俭约劝民务农桑各以口率种树畜养民有带持刀剑者使卖剑买牛卖刀买犊曰何为带牛佩犊劳来循行郡中皆有畜积狱讼止息于是召为水衡都尉
梁罗研为益州别驾齐狗儿作乱临汝侯嘲罗研曰卿蜀人乐祸贪乱一至于此对曰蜀人积弊实非一朝百家为村不过数家有食穷迫之人十有八九束缚之使旬有二三贪乱乐祸无足多怪若令家畜五母之鸡一母之豕床上有百钱布被甑中有数升麦饭虽蘓张巧说于前韩白按剑于后将不能使一夫为盗况贪乱乎
唐自懿宗以来奢侈日甚用兵不息赋敛愈急闗东连年水旱州县不以实闻百姓流殍无所控诉相聚为盗所至蜂起州县兵少人不习战每与盗遇官军多败僖宗干符元年濮州人王仙芝聚众数千人起于长垣明年仙芝及其党尚君长攻陷濮曹州天平节度使薛崇出兵击之不利寃句人黄巢善骑射喜任侠尝与仙芝共贩私盐至是聚众应之攻剽州县民之困于重敛者争归之数月之间众至数万其后朱温相继而起卒以亡唐
范祖禹曰自古贼盗之起国家之败未有不由暴赋重敛而民之失职者众也唐之季世政出阉尹不惟赋敛割剥复贩鬻百物尽夺民利故有私盐之盗使民无衣食之资欲不亡其可得乎
五代刘知逺时天下多盗宰相蘓逢吉自草诏书下州县凡盗所居本家及邻保皆族诛或谓逢吉曰为盗族诛已非王法况邻保乎逢吉恡以为是不得已但去族诛而已于是郓州捕贼使者张令柔尽杀平阴县十七村民数百人卫州刺史叶仁鲁闻部有盗自率兵捕之时村民十数共逐盗入于山中盗皆散走仁鲁从后至见民捕盗者以为贼悉擒之断其脚筋暴之山麓宛转号呼累日而死闻者不胜其寃而逢吉以仁鲁为能由是天下因盗杀人滋滥
南安狱有囚法不当死转运使王逵欲深治之逵苛刻吏无敢与相可否濓溪周子时为司理参军独力争之不听则置手板归取告身委之而去曰如此尚可仕乎杀人以媚人吾不为也逵亦感悟囚得不死
读诗疑问 (元)苏天爵 撰
(四库全书?集部?别集类?滋溪文稿卷二十五)
子曰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然则二南正风不可谓之乐欤抑兼言之欤古者春秋教以礼乐所谓乐者即雅颂之乐乎大韶大夏之乐乎诗三百十一篇皆古乐章六篇无辞者笙诗也然则大韶大夏亦笙诗欤不然其辞何以不传于世也当夫子自卫反鲁时鲁哀公十一年冬也前六十八年鲁襄公二十九年呉子季札来聘请观周乐为歌周南召南次歌■〈比阝〉墉卫次歌王歌郑歌齐歌豳歌秦歌魏歌唐歌陈歌桧然后歌小雅大雅歌颂终焉由今观之所正者独豳以下也而雅颂何尝不得其所乎若曰左氏后出而作传何独豳之下雅之上不得其次欤
诗三百篇妇人女子作者居十之三夫以淫邪妇人而能为此岂圣人润色之欤不然后世老师宿儒反有不能及者何也
夫郑卫之诗葢多淫乱之诗也平王以下朝廷雅正之乐歌亦岂少欤至夫子定诗独取郑卫淫乱之诗而弃宗周雅正之乐歌何也或曰平王东迁王室衰微不复能为祭祀朝聘之乐矣夫以大王之尊不能为此而鲁诸侯之国也独得为燕享之颂欤
汉广之诗言文王之化及于江汉之间而有以变其淫乱之俗故其出游之女人望见之知其端庄静一非复前日之可求矣行露之诗言南国之人服文王之化有以革其前日淫乱之俗故女子有能以礼自守而不为强暴之所污矣摽有梅之诗言南国被文王之化女子知以贞静自守惧其嫁不及时而有强暴之辱也夫文王之化既能变南国前日淫乱之俗而其妇人女子亦皆有端庄静一之徳独其男子反不能被文王之化革其强暴之性何也
淇澳卫人美武公之徳宾之初筵武公饮酒悔过而作抑亦武公作使人日诵于其侧以自警皆卫诗也一录于风一录于小雅一录于大雅何也岂声音节奏亦有丰杀廉肉之不同欤果然则诸侯之诗亦可谓之雅矣七月周公以成王未知稼穑之艰难故陈后稷公刘风化之所由使瞽蒙朝夕讽诵以教之也公刘召康公以成王将莅政当戒以民事故咏公刘之事以告之也当成王时召公为保周公为师皆作诗以戒王今七月录于风公刘录于雅何也周礼钥章氏祈年于田祖则吹豳雅蜡祭息老物则吹豳颂岂豳诗亦可为雅为颂欤果然是一诗而杂三体矣岂所雅颂各得其所乎
六月宣王命尹吉甫帅师伐玁狁有功而归诗人作歌以叙其事也采芑宣王命方叔南征蛮荆而赋其事也江汉宣王命召穆公平淮南之夷诗人作诗以美之也常武宣王自将以伐江北之夷诗人作诗以美之也四诗其事畧同而六月采芑载之小雅江汉常武载之大雅何也
太史公曰古诗三千余篇孔子删之存者三百一十一篇是则秦火之余诗亦为完书矣而凡经传所引逸诗是皆孔子所删二千七百余篇之文乎今考之孔子之言曰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又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未尝言删诗也至赵氏孟子题辞始有删诗之说而晋世所传孔氏书序亦言删诗为三百篇皆出太史公之后夫以周之列国若滕薛许蔡邾莒其与陈魏曹桧地丑徳齐而独无一诗之存何也将有其诗而夫子删之欤当季札之聘鲁请观周乐于时夫子未删诗也自雅颂之外其十五国风尽歌之考之今三百篇及鲁人所存无加损也其谓夫子删诗者果可信乎
鲁侯国也诗之有颂着其僭也独称鲁侯者何也或曰鲁人因其请王而作故称其君为鲁侯夫既知尊王而请之又僭王以作颂何也或曰成王以周公有大勲劳于天下故赐伯禽以天子礼乐鲁于是乎有颂今考之颂皆为僖公而作曽无一诗及于周公何也
执竞之诗小序以为祀武王也先儒以为祭武王成王康王之诗也夫古者一王一庙然则是诗也将通三庙而用之欤
诗有变雅变风之文先儒以二南二十五篇为正风自■〈比阝〉迄豳一百三十五篇为变风然则成周盛时齐晋陈卫所得之正风孔子编诗皆弃而不取何也
王制曰天子五年一巡狩命太师陈诗以观民风今考之诗自成至宣列国之风无一篇可见平桓以后天王未尝巡守也而所编之诗如此其多是果孰传之欤
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春秋作王者之迹熄谓平王东迁而政教号令不及于天下也诗亡谓黍离降为国风而雅亡也先儒之说如此夫风雅体制不同音节亦异雅非可降为风也谓夫子编诗而降之耶则未编之前亦不闻名为雅也
颜渊问为邦子曰放郑声然卫诗三十有九而淫奔之诗四之一郑诗二十有一而淫奔之诗七之五齐风十一篇而淫奔之诗四陈风十篇而淫奔之诗七视郑卫有过之者夫子胡不并絶其声以为法哉
乐有五音十二律诗之雅颂祭祀燕享之乐歌也必当时所作而用之所以恊乎五音十二律也二南国风民俗歌谣之诗也今亦用之于乐其声音节奏果能协于五音十二律乎不知古人因诗以度乐欤抑因乐以为诗欤若曰因诗以度乐则白华南陔等诗又将何以为乐欤
诗自唐虞有之书所谓诗言志歌永言是也及夫子定诗独取周诗仅及商颂数篇而已虞夏之诗皆弃而不取何也若曰恐虞诗岁逺而亡然则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其所闻者非舜乐欤
戊辰之冬阅朱子诗集传吕氏读诗记偶有所疑辄笔录之葢将就有道而正焉非愿学固哉高叟之为诗也
附录:
滋溪文稿三十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元苏天爵撰天爵有名臣事畧已著录所作有诗稿七卷文稿三十卷其诗稿元百家诗尚录之今未见其本此为其文稿三十卷乃天爵官江浙行省参政时属掾高明葛元哲所编元哲字廷哲临川人以乡贡第一人举进士赵昉东山存稿中有别元哲序一篇载其行履甚详高明字则诚永嘉人登进士第调官括苍郡录事赵昉又有送高则诚归永嘉序卽其人也天爵少从学于安熙然熙诗文麤野不入格天爵乃词华淹雅根柢深厚蔚然称元代作者其波澜意度往往出入于欧苏突过其师远甚至其序事之作详明典核尤有法度集中碑版几至百有余篇于元代制度人物史传阙畧者多可藉以考见元史本传称其身任一代文献之寄亦非溢美虞集赋苏伯修滋溪书堂诗有曰积学抱沉黙时至有攸行抽简鲁史存采诗商颂并葢其文章原本由沉潜典籍研究掌故而来不尽受之熙也(四库全书总目?集部?别集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