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书事[清]吴广成 撰
凡例
卷一
卷二
卷三
卷四
卷五
卷六
卷七
卷八
卷九
卷十
卷十一
卷十二
卷十三
卷十四
卷十五
卷十六
卷十七
卷十八
卷十九
卷二十
卷二十一
卷二十二
卷二十三
卷二十四
卷二十五
卷二十六
卷二十七
卷二十八
卷二十九
卷三十
卷三十一
卷三十二
卷三十三
卷三十四
卷三十五
卷三十六
卷三十七
卷三十八
卷三十九
卷四十
卷四十一
卷四十二
●凡例
一、霸国有史,晋唐以来,述作纷纷,载籍极博。宋有天下几三百年,西夏、辽、金并雄西北,而辽、金有史,夏鲜专书。缘其地连沙碛,人半羌夷。元昊自造蕃书以纪国事,国亡之后,文义莫辨,遂至掌故失传,宋、辽、金三史有附传而弗详。广成谬辑是编,虽无当于参稽,或亦可以备残缺焉。
一、梁萧氏方等《三十国春秋》、魏崔氏鸿《十六国春秋》、宋刘氏恕《十国纪年》等书,皆分纪列传,体拟正史。西夏事散见诸史者,不过朝贡、攻伐数大端,即历朝《一统志》、陕甘新旧《通志》、绥灵宁夏各州卫志,自拓跋启疆,职方失考,终夏之世,绝少人文。搜罗不易,纪传为难。惟于立国之始终,传祚之世数,以及夫朝政之理乱,主德之昏明,皆约而可稽,爰为件系条分,纲举目附,名之曰“书事”。
一、继迁立国,元昊称尊,开国承家,几与有宋相终始。而西夏之称,亦始于宋,则书西夏当以宋为断。然溯契丹者大基习宇,志女真者盛始胡来。夏自思恭秉节,夏绥绵延五代,爵晋西平,拟之当时荆南、吴越诸国,无多让也。首卷追述中和,盖亦讨本寻源之意。
一、朱子作《纲目》,凡正统未一天下,概不大书年号。明屠氏乔孙、项氏琳所订《十六国春秋》,悉将晋、宋正统系年,盖尊中国大一统,理固然也。李氏系出羌戎,称臣唐宋,故自始迄终,悉以中国冠元。至元昊僭号,始书改元某年,备列年数于后。
一、《纲目》正统系年之下,分注僭国某年,所以别正伪、纪兴亡也。西夏自继迁请婚辽国,乾顺受地金源,玉帛、干戈,纷纭错杂,若不节注二国纪年,事难稽考。然俟互有关涉,方行附入,既便查核,亦免支离。 一、元托克托纂修三史,惟《金史》列传年月稍详,余则叙事混朦,诠次颇难。是编分年析月悉遵三史帝纪、夏国附传,或遵王氏《东都事略》、李氏焘《通鉴长编》及薛氏应《宋元通鉴》、商氏辂《宋元续纲目》、王氏宗沐、徐氏乾学、毕氏沅《通鉴后编》、《续通鉴》诸书,其余稗官纪载,时日不同,亦必前后不相矛盾方始甄录。
一、以宋、辽、金书借叙夏事,最易喧宾夺主。篇中纲主西夏,目则参引诸史,间有删节,乃以严主客之辨,非敢蹈割裂之愆。
一、古史体例,一代之主必著论赞。西夏统系,绝续者三:自思恭至彝昌而一绝,自仁福至继捧而再绝,因其尚未成君,仅附总论。若继迁建都西平,传德明而封夏王,至元昊而称国主,自可即其行事,述其生平,偶附小论。余皆仿此。
一、史以传言,亦以传疑。是编于宋、辽、金事稍涉西夏靡不收罗。然有时地不详及原委莫竟者,则于分条之后,或按时、或因事另立附例,概不混书,以示疑也。
一、史各有志,如天文、地理、职官、选举、礼乐、兵刑,别类分门,务取该备。而霸史则杂见纪传中,以彰一朝治乱。西夏典策云亡,其文志不少概见,因就管窥所及,略志数条,姑存梗概,简漏之讥,知所不免。
一、王氏《西夏事略》、刘氏温润《西夏须知》、孙氏巽《夏国枢要》及《夏台事迹》诸书,言人人殊,较之正史,不无舛错。至于前贤章奏、郡国图经以及家乘、志铭、丛谈、野说见有不同,词多相戾,窃附己意订正之。然必详溯根原,藉征确据,非敢凭空臆断焉。
一、史文浩博,鉴体谨严,编辑诸家无不去复删繁,期于简核。夏事如争城、争地文略相同,贺节、贺正辞多不载,然亦正书附列,采缀靡遗,非故贪多务得,漫失剪裁,良因补罅订亡,无敢疏略。
一、古来撰述,班固衍司马氏之文,延寿节南、北史之要,已足自名一家。其有专事网罗,不资蓝本,则亦文献具在,任吾取携。西夏去今,岁余五百,旧籍流传,率皆零茧棼丝,不入机杼,焉成经纬。书中所录,根寻散佚,参合异同,虽然菅蒯并收,窃幸条流粗贯。后有作者,请以为盘盂之助。
一、宋元诸儒喜于论史,虽不能于圣贤作述深心吻合无间,然其讲明切究亦能抉奥探微。是编文冗事杂,未免显晦相参,窃于是非邪正之致,兴亡得失之由,间缀数言,以免牾。倘博雅纠其缪而赐正之,则幸甚。
一、龙门作《史记》,班氏谓一人之精,文重思烦,其书多不齐一。矧广成拘墟谫陋,愧乏三长。赖诸同志参考互订,数载于兹,今幸观厥成,谨登诸君姓氏,以见他山之助,俾益良多。
●卷一
唐僖宗中和元年春三月,宥州刺史拓跋思恭起兵讨贼。
拓跋思恭本党项羌,始祖赤辞,初臣吐谷浑,可汗慕容伏允待之厚,与结婚姻。太宗时,诸羌归顺,拓跋氏不至。贞观八年,行军大总管李靖奉诏击吐谷浑,赤辞屯狼道峡抗王师。廓州刺史久且洛生遣使谕以祸福,辞曰:“浑主以腹心待我,不知其他,若速去,无污吾刀。”洛生怒,引轻骑破之肃远山,斩首数百级,掳杂畜六千。太宗因其败,令岷州都督李道彦招之。赤辞从子思头潜纳款,其下拓跋细豆亦以所部请降。赤辞知宗族携沮,稍欲自归。岷州大都督刘师立复诱之,乃与思头俱内属。分其地为懿、嵯、麟、可三十二州,以松州为都督府,擢赤辞西戎州都督,赐姓李,遂职贡不绝。开元中,吐蕃浸盛,拓跋畏逼,请内徙。元宗诏庆州置静边等州处之,以赤辞孙守寂为右监门都督,封西平公。天宝之乱,守寂有战功,擢容州刺史,领天柱军使。广德二年,河北副元帅仆固怀恩叛,诱党项、浑、奴刺入寇。朔方节度郭子仪以党项、吐谷浑部落散处盐、庆诸州,恐其滋乱,表徙静边州及夏州、乐容等六府党项于银州之北、夏州之东。复徙宁朔州吐谷浑驻夏西,以离沮之。于是召大首领左羽林大将军拓跋朝光、拓跋乞梅等五刺史入朝,代宗厚赉之,使还绥其部。自后乞梅居庆州,号东山部;朝光居银夏,号平夏部。贞元中,有夏州刺史拓跋乾晖、银州刺史拓跋乾曜、拓跋澄等,俱官其地。思恭,乾晖裔孙也。据有宥州,称刺史。时冤句盗黄巢,由潼关陷长安。僖宗幸蜀,关中大乱。思恭纠合夷夏兵数万,约渭北延节度李孝昌会于州,誓牲讨贼,克日入援。
按:礼莫重于君臣,事莫大于征讨。有唐中叶,太阿废锐,藩镇连兵。庞勋、裘甫之徒,乘机肆乱,殚财动众,祸难始平。迨乾符以后,贼陷两京,宰衡称疾,乘舆播迁。一时行间,将帅非畏贼托风涛之阻,即纵寇留富贵之资。虽有义成入援,凤翔传檄而有倡寡和,寇患益深。思恭,党项小羌,位卑力弱,独能会合邻道,举义勤王,较之代北朱耶、云州赫连,奉诏兴师者不加一等乎?书“起兵”,著其能为西州之倡。书“讨贼”,嘉其克尽人臣之谊也。
夏四月,权知夏、绥、银节度事。
长安陷,夏绥银节度诸葛爽屯军栎阳,巢将朱温诱之,爽降贼。僖宗遂以思恭为左武卫将军,权知夏绥银留后。胡三省曰:“此拓跋氏强盛,遂为跨据西夏张本。
进兵武功。
思恭兵进武功,与凤翔郑畋、义存王处存、泾原程宗楚、河中王重荣四节度盟,图复长安。
战于王桥,不利。
诸军进薄长安,黄巢东走,市民争出迎。程宗楚恐诸将分功,独夜入城肆掠。贼讠知官军不整,且诸镇不相继,引兵还袭之,宗楚死。巢复入长安。诘旦思恭与李孝昌来援,与贼遇于王桥,战不利,死伤甚众。
秋七月,进军东渭桥。
思恭闻忠武节度周岌、昭义节度高浔连复邓、华诸州,复与李孝昌引军进屯东渭桥,守水北垒以逼长安。贼遣伪中书令尚让、东面行营都虞侯朱温帅二万骑拒之。
按:上书“不利”,兹书“进军”,嘉思恭志在灭贼,不因败而稍挫也。
八月,授夏绥银节度使。九月,与贼将尚让、朱温战,弟思忠死之。
朱温、尚让率众涉渭,思恭遣弟思忠迎击,战于东渭桥。桥表有铁鹤,思忠射之没羽,贼骇走。思忠逐北深入,殁于阵。僖宗赠宥州刺史,立祠渭阳。
按:书“死之”,予节也。思忠为继迁远租,史不具官,谅非显秩。然当贼势鸱张,千里勤王,一死报国,非忠勇性成者不能。宜其庙食一方,祚传二百余年之久也。
冬十一月,战于富平不胜,奔夏州。
诸镇勤王,皆以师老迁延勿进。贼将知右军事孟楷袭思恭军于富平,思恭力不支,领残众奔归本道。
按:《春秋》私逃书“奔”。奔者,匹夫之行。思恭兵败,不奉王命,擅回本道,书以贬之。
十二月,夏州赐号定难军。
思恭既回夏州,缮甲训兵,表请讨贼。僖宗嘉之,赐其军号定难,促兵入卫。
中和二年春正月,定难军节度使拓跋思恭授京城南面都统,夏四月进军屯渭桥。
宰相王铎见诸道无心讨贼,发愤请行。僖宗命铎兼中书令、充诸道行营都都统,令夏、绥、、延诸军会之,授思恭京城南面收复都统、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思恭复出兵屯渭桥,受铎节制。
按:上书不名,此复名,重岁首也。后仿此。
秋八月,授京城四面都统。
思恭以锐士八千频与贼战。僖宗进为京城四面收复都统、权知京兆尹事。
中和三年夏四月,定难军节度使拓跋思恭从雁门节度使李克用复长安。
思恭奉诏从克用讨贼,连败贼将尚让、黄揆兵。进军渭南,与克用将杨守宗、河中将白志迁等击贼,一日三捷,贼众奔溃。诸军自光泰门入京城,黄巢焚官阙遁。
秋七月,晋爵夏国公。
僖宗以思恭讨贼功,加太子太傅,爵夏国公。
按:此夏国得号之始。
复赐李姓。
自后,历世仍之。
按:赐姓始于汉娄敬,至唐而盛。《纲目》书之不胜书,必甚美甚恶乃书。思恭之功,虽不及克用,然较全忠、茂贞辈不啻天渊矣,书以美之。
光启元年秋九月,定难军节度使李思恭合宁军讨河中。
河中节度王重荣据盐铁之利。中尉田令孜恶之,建请领属以佐军食。重荣不可,据河中叛。令孜使宁节度朱玫与思恭合夏军三万讨之。
十二月,战于沙苑,败绩。
诸军分壁沙苑,王重荣计诱河东李克用合兵拒战,玫不胜,夏兵俱败。
光启二年冬十一月,定难军节度使李思恭奉诏讨襄王カ,次于绥州。
朱玫耻为中人用,与重荣、克用连和,上表请诛令孜,大掠而西。僖宗幸凤翔,避之。玫与同平章事萧遘等奉嗣襄王カ权监军国事,据长安。旋立为帝,改元建真。僖宗诏山南诸镇及夏州兵讨之。思恭发兵次绥州,观望不出境,已,闻カ败,遂还。
按:《春秋》伐而书“次”,其“次”为善;救而书“次”,其“次”为贬。是时,李カ据长安,田令孜劫帝如宝鸡,诸道贡赋不至,从官、卫士皆乏食,势不已孔迫乎?思恭顾观望不前,无复以国事为急,书“奉诏”以严其赴救之责,书所次,以著其怠缓之罪。
文德元年,李思恭取、延,以弟思孝知留后。
中和中,改延节度为保大军。以东方逵领节度使。逵病,去。思恭遣弟行军司马思孝袭取之,自称留后。思恭为请于朝,授、坊、丹、瞿等州观察使、并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按:有唐末造,藩镇兼吞,始于韩简之攻河阳,继于秦宗权之陷郑州,极于朱全忠之并临淄、徐、郓,祸结兵连,至唐亡不解。思恭之取延,所谓郑伯效尤也。宜后日克用表中以为口实乎!去官,贬之也。
唐昭宗大顺元年夏六月,定难军节度使李思恭偕保大军节度使李思孝,出兵会都招讨使张于晋州。
河东李克用攻防御使赫连铎于云州,宣武节度朱全忠、卢龙节度李匡威奏讨之。宰相张请任其事。昭宗令将京军数万及、宁杂虏三万人抵晋州,思恭与思孝率夏兵会之。
冬十月,弃张军先归。
官军出阴地关。李克用遣养子李存孝营于赵城,击败镇国节度韩建兵,乘胜抵晋州西门。张出战又败,入城拒守。思恭与保大、静难、凤翔诸军先渡河归。
按:晋州之役,议者咸咎张小人浅谋误国。然将帅与其事者不当以是非论也。思恭既奉命兴师,败敌王之忾惟力是视,乃见败不救,弃帅先归,直书之,其罪自见。
乾宁二年,定难军节度使李思恭卒,弟思谏嗣。
思恭子仁早卒,孙彝昌幼,军中立其弟思谏嗣为节度使。
按:此李氏世袭节度之始。
秋七月,保大节度使李思孝擒宁将王令陶于黎园寨。
宁节度王行瑜求尚书令,不得,与凤翔节度李茂贞举兵犯阙,遣将王令陶据黎园寨。思孝与河东将李存信攻擒之,献于行在。
八月,思谏、思孝充宁东北二面招讨使。
李茂贞闻河东兵至,斩假子李继鹏上表请罪。王行瑜拒守如故。昭宗命思谏等为招讨使,从宁四面行营都招讨李克用讨之。
乾宁三年春三月,保大节度使李思孝致仕,表弟思敬自代。
昭宗诏思孝以太师致仕,思敬为保大军兵马留后,旋授节度使,后徙武定军,附李茂贞。天复二年,西川王建攻之,思敬举洋州降。
乾宁四年春正月,定难军节度使李思谏兼宁塞军节度使。
中和二年,以延州置保塞军。是时李茂贞据延、洋、秦、陇诸州。朝廷命思谏兼宁塞节度以分其势,茂贞不奉诏。
附:司马氏《通鉴》光化三年夏四月,加定难军节度使李承庆同平章事,而新、旧《唐书?党项传》思谏一生未尝离定难,何以节度忽易承庆?此或坊本有误,故从附书。
秋九月,奉诏讨李茂贞,授凤翔行营四面副都统。
当时兴元、、宁、、坊、河中、同、华诸镇之兵,并起交争,惟夏州不为唐患。朝廷宠锡优异。时凤翔李茂贞复以兵逼京畿,神策诸军不能御。昭宗奔华州,诏加思谏副都统,命帅师与凤翔四面行营都统孙会诸道军讨之。茂贞寻上表请罪,愿得自新。师不出。
唐昭宣帝天三年秋九月,州李继徽将六镇兵攻夏州。冬十月,李思谏告急于梁,梁遣刘知俊等击走之。
先是朱全忠攻州,降静难节度李继徽。继徽,茂贞假子也。全忠令镇州,质其妻、子于河中。已而,私其妻,继徽怒,遣使与茂贞连兵。茂贞令率凤翔、静难、彰义、秦陇等六镇兵围夏州。思谏告急于全忠。全忠使匡国节度刘知俊出兵援之。继徽以五万众阵于美原。知俊击破之,乘胜取州等地,自是夏州服于梁。
按:此李氏变节之始,去官,贬之也。自是,终梁之世皆不具官。
梁太祖开平元年夏五月,李思谏加检校太尉兼侍中。
梁受唐禅,遣使宣谕州镇,封两浙钱Α为吴越国王,如思谏等皆进秩。
开平二年冬十一月,李思谏卒,思恭孙彝昌嗣。
军中遵思谏遗命,共立思恭孙彝昌为留后。寻起复,正授旄钺。
开平三年春二月,夏州将高宗益弑其节度使李彝昌。
宗益官夏州都指挥,与其党谋据夏州,遂作乱,执彝昌杀之。
按:前书李氏不具官,兹书“节度使”,何?正高宗益之罪也。夫彝昌为思恭孙,不能绳其祖武,屈首朱梁,固不为无罪,然以宗益戕之,则下犯上矣。《续纲目》书“杀”,此书“弑”,揆之尊卑上下之义,或倍谨严云。
三月,夏州人诛高宗益,迎蕃部指挥使李仁福为留后。
夏州将吏诛高宗益并其党,相率迎仁福于戍所,立为留后。仁福以闻,梁祖授检校司空、定难军节度。仁福,彝昌族父也。
按:当时朝廷衰乱,方镇专恣,非以部民逐主帅,即以偏裨领军务,上下恬然,毫不知怪。夏州将吏独能诛讨逆贼,迎立故宗,其忠义之气有非他州可及者。书以嘉之。
论曰:思恭之际,拓跋中衰,平夏势弱,而以区区一州之众,事十八叶天子于危亡之际,振数十世遗绪于颓废之顷,盖不特著忠于国,抑且垂裕于家也。虽其取、延,弃张,事多可议。顾当、宁犯顺,岐、汴劫迁,方镇争衡,中原板荡,独不闻夏州一骑渡河,其保境息民,循分效顺为何如耶!思谏嗣职,庸庸自保。视椒兰之弑而不知援,见汴梁之篡而不之讨。略公义,重私恩,以视思恭殆有愧焉!然当授受之际,承兄继侄,为宋太宗、元仁宗所不能为,亦可谓善全同气者矣。彝昌立,甫逾年,身无失德,祸及ト门,以思恭亮节再传而嫡嗣云亡,殊可慨已!
开平四年秋七月,晋师、岐师围夏州,李仁福城守,不下。
梁忠武节度刘知俊,功名浸盛,见梁祖性日猜忍,内不自安,潜以同州附于岐王李茂贞。后兵败奔岐,茂贞无地处之,使将兵取灵、夏。知俊攻灵州,两月不克。于是茂贞与宁节度李继徽、泾原节度李继鸾,遣使太原,请会兵攻夏州。晋王李存勖令振武节度周德威,于是月合五万众,自麟府渡河。初,梁祖遣供奉官张汉玫、国礼使杜廷隐谕赐夏州,抵石堡寨,闻晋、岐军至,廷隐以防卒三百人星驰入城。既而围合。仁福兵力俱乏,偕廷隐、汉玫与指挥使张和、李君用率州民及防卒分陴拒,昼夜不少懈。
按:拓跋与朱耶灭黄巢,赐国姓,同功一体人也。晋王志在灭梁。仁福若举四州之众,与之共扶王室,则扬刘夹寨诸战,仁辐身在行间,存勖何敢专为己功。从此共求李氏立之,何后唐之有哉?乃授甲登陴,誓为贼守,其有愧于沙陀之赐姓多矣。
冬十一月,延援师至,围解。
仁福固守逾月,遣使告急于梁,梁祖遣夹马指挥使李遇、刘绾率延师直趋银、夏,邀其归路,大破之晋、岐军皆解去。
十二月,加检校太保同平章事。
梁祖嘉其却晋、岐师也。
附:薛氏《旧史?梁纪》:乾化元年夏四月己卯,诏曰:“、岐未灭,关、陇多虞,宜择亲贤,总统戎任。应关西同、雍、、延、华、夏等六道兵马,并委冀王收掌指挥”。是时,夏州奉诏出兵与否,考新、旧两史并不载。
乾化二年春正月,李仁福加检校太尉。
并益食户实封。
梁末帝乾化三年春三月,李仁福加检校太师、兼中书令,封陇西郡王。
按:此李氏封王之始。新、旧《五代史》乾化二年封高季昌渤海郡王,是荆南受封先夏州一载耳。后世史家顾以高氏备十国,置李氏不与,何也?
龙德二年春二月,李仁福入献。
晋兵围德胜,末帝征诸道军赴援。仁福闻之,贡马五百匹助战。
●卷二
后唐庄宗同光二年夏四月,定难军节度使李仁福晋朔方王。
仁福闻庄宗灭梁,自以向拒晋师,中怀恐惧,首遣宥州刺史李仁裕奉表入贺。庄宗诏晋仁福爵。仁裕,仁福从兄也。
按:前书仁福不具官,兹特具官者,殆以后唐继统嘉其反正乎?非也。盖朱梁为唐室贼臣,从之者皆贼尔。书法自不容稍假。若后唐与晋、汉、周,史臣称为乱世,例可从宽。昔朱子作《纲目》,于周室未亡,天子在上,则以王法正诸侯之称。迨周室既亡,上无天子,则诸侯悉任其所称。刘氏谓此《纲目》随时变通,不得己之意也。故自同光讫显德,李氏非大悖逆,不去官。
后唐明宗天成元年,绥、银军乱,剽州城。
夏俗喜复仇,然有凶丧者不伐,己负甲叶为记。仇解,用鸡、猪、犬血和酒,贮髑髅中饮之。祝曰:“若复报仇,谷麦不收,男女秃癞,六畜死,蛇入帐。”其力微不能复者,则集邻族妇女,烹牛羊,具酒食,介而趋仇家,纵火焚其庐舍。俗谓敌女兵不祥,辄避去,诉于官。故事:州刺史之下有和断官,择气直舌辨者为之,以理其曲直。杀人者,纳命价钱百二十千。绥、银为夏州巡属,两州兵以细故相仇杀,主者究诘之,遂哄而起,纵掠二州城市。银州防御使李仁颜与绥州刺史李彝敏讨定之。仁颜,仁福族弟。彝敏,仁福族子也。
天成二年秋九月,定难军节度使李仁福赐功臣号。
与凤翔节度李从严、朔方节度韩洙并加食邑。
附:薛氏《旧史?唐纪》:天成三年秋七月,贬刑部侍郎马缟为绥州司马,曹州刺史成景宏为绥州司户参军,续流宥州。考河西自李氏世袭,绥、宥诸州不归十道,故终五代诸姓不复铨除。明宗此举,或欲示其威权。而李氏从违,《新》、《旧》两史并不载。
天成四年冬十月,夏州进白鹰。
枢密使安重诲拒不受,明宗密遣人谕使者纳之宫中。
长兴四年春二月,定难军节度使李仁福卒。子彝超嗣。
仁福追号虢王。
三月,徙为延州留后,彝超不受代。
先是,夏州党项寇延州,守臣击败之,追至贺兰山而还。于是边将多言仁福潜通契丹。朝廷恐其并吞河朔,南侵关中。会仁福卒,三军立左都押牙、四州防遏使彝超为留后。矫为仁福奏云:“臣疾日甚,已委子彝超权知军事,乞降真命。”明宗怒,命彝超移镇延州。以延州节度安从进为夏州留后。又命州节度药彦稠、宫苑使安从益帅师送从进赴镇。仍降诏谕之云:“近据西北藩镇奏,定难军节度使李仁福薨。朕以仁福自分戎阃,远镇塞垣,威惠俱行,忠孝兼著。当本朝播迁之后,及先皇兴夏之初,爰及渺躬,益全大节,统领有术,远迩咸安。委仗方深,凋殒何速!突观所奏,深怆予怀。不朽之功,既存于社稷;有后之庆,宜及于子孙。但以彼藩地处穷边,每资经略,厥子年才弱冠,未历艰难,或亏驾驭之方,定启奸邪之便。其李彝超已除延州节度观察留后,便勒赴任。但银、夏、绥、宥等州,最居边远,多染夷狄之风,少识朝廷之命,既乍当于移易,宜普示以渥恩。其夏、银、绥、宥等州管内,罪无轻重,常赦所不原者,并公私债负、残欠税物,一切并赦;自刺史、指挥使、押牙以下,皆勒依旧,各与改转官资。朕自总万机,惟宏一德,内安华夏,外抚戎夷。先既怀之以恩,后必示之以信。且如李从严之守岐、陇,疆土极宽;高允韬之镇、延,甲兵亦众。咸能识时知变,举族归朝。从严则见镇大梁,允韬则寻除钜鹿,次及昆仲并建节旄,下至将僚悉分符竹。又若王都之贪上谷,李宾之吝朔方,或则结构契丹,偷延旦夕;或则依凭党项,窃据山河。不禀除移,惟谋旅拒。才兴讨伐,已见覆亡。何必广引古今,方明利害;只陈近事,聊谕将来。彼或要覆族之殃,则王都、李宾足为鉴戒;彼或要全身之福,则允韬、从严可作规绳。朕设两途,尔宜自择。或虑将校之内,亲要之间,幸彼幼冲,恣其荧惑,遂成骚动,致累生灵。今特差州节度药彦稠部领马步兵士五万人,送安从进赴任。从命者秋毫无犯,违命者全族必诛。先令后行,有犯无赦”云。已,彝超上言:“臣奉诏授延州留后,已迎受恩命。缘三军百姓拥隔,未遂赴镇。”明宗复遣ト门使苏继颜赍诏促之。彝超不纳。
按:李氏自知留后三世矣,兹军中已立彝超,不书官,未王命也。特书“徙”何?李氏世居夏州,明宗特诏移之,于此可以觇乾纲,于此可以观臣节。
夏四月,发兵守青岭门。五月,袭芦关,不克。
彝超闻从进军至,遣兄阿罗王守青岭门,集境内党项诸胡以自救。药彦稠等进屯芦关,彝超遣党项抄掠粮运及攻具,官军自芦关分兵,退保金明。一夕,夏州城上举火,比明,杂虏数千骑突至。从进遣先锋使宋温击之,虏骑败走。
秋七月,官军攻夏州,拒却之。
从进乘胜进攻夏州。州城为赫连勃勃所筑,坚如铁石。官军穴地道至城下,铲凿不能入。彝超兄弟登城,谓从进曰:“夏州贫瘠,非有珍宝蓄积可充朝廷贡赋,但以祖、父世守此土,不欲失之。蕞尔孤城,胜之不武,何足烦国家劳费如此!幸为表闻,若许其自新,或使之征伐,愿为众先。”时四面党项万余骑,抄掠粮运,官军无所刍牧。山路险陕,关中民输斗粟束藁,费钱数缗,困敝不能供。明宗遂命班师,从进等还,军伍不整。彝超令部下逐之,官军遗戈弃甲,失亡甚夥。其后,有知夏州阴事者云:“仁福畏朝廷除移,扬言结契丹为援,契丹实不与之通也,致朝廷误兴是役,无功而还。”自是李氏益轻朝廷。
按:此李氏显据夏州之始。
冬十月,遣使请罪,仍授定难军节度使。
彝超上表请罪,求昭雪。明宗授定难军节度、检校司空、加检校司徒。彝超修贡如初。
后唐废帝清泰二年春二月,定难军节度使李彝超卒。弟彝殷代。
彝超奏己疾病,以弟行军司马彝殷权知留后。彝殷遂代为节度。
晋高祖天福二年春正月,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加检校太尉、同平章事。
晋祖以皇基初造,诏彝殷与湖南节度楚王马希范、凤翔节度西平王李从严并加官及封邑,示普恩也。
晋出帝天福八年春三月,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加检校太师。
时以楚王马希范守尚书令、兼中书令,彝殷亦加官。
按:李氏自后唐入晋,非有大功可纪,而晋爵拜官,书不胜书。前贤谓乱世之爵赏不足以服人,适足以骄人,其以此夫。
秋七月,绥州刺史李彝敏作乱,奔延州。
彝敏结夏州衙内指挥拓跋崇斌袭州城,事泄。彝殷擒斩崇斌,出兵袭击。彝敏败,与弟彝俊等五人弃州挈骨肉二百七十口奔延州,当州押送赴阙,称与兄彝殷偶起猜嫌,互相攻击故也。
八月,彝殷表李仁裕知绥州。
仁裕在宥州多战功,西羌服其威猛。彝殷以绥州新乱,奏使权知州事。出帝从之。
九月,李彝敏伏诛。
彝殷表奏彝敏作乱状。出帝谕:“彝敏潜结凶党,显恣逆谋,骨肉之间,尚兴屠害,照临之内,难以含容。”命执送夏州,令彝殷斩之。
按:彝敏执送夏州,彝殷奉王命斩之,用以警蕃部之不靖者。揭书“伏诛”,
则贼臣之罪正,而天讨之严著矣。
天运元年春正月,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起兵助攻契丹。
契丹自后魏始见中国,至唐而盛。其地北接室韦,东邻高丽,西界夷国,南至营州。种分八部,部有大人,常推一大人为王,建旗鼓统之,三年则以次相代。唐末有阿保机者,灭七部一之,僭称帝号。阿保机死,子德光嗣。后唐清泰二年,晋高祖起兵河东,遣使求助,约事捷之日,割卢龙一道及雁门关以北诸州为谢。德光亲将兵五万会之,遂灭唐社。终高祖世,奉事不衰。出帝立,从天平节度景延广议,称孙不称臣。契丹遣使责让,延广以言触之,契丹主怒。会平卢节度杨光远叛,引契丹兵由马家口入寇。彝殷合蕃、汉兵四万自麟州渡河侵契丹西境,以牵制之。
按:《纲目》书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侵契丹以救晋。夫“救”,善词,亦急词也。当契丹入寇大河以南,诸镇袖手,独彝殷侵入其境以挠兵势,故书以善之乎?然考晋自延广挑衅,北虏南牧,一败于鸦鸣谷,再败于戚城,三败于马家口。即无彝殷之众,晋力尚足相当。迨开运二年,滹沱师溃,将帅北降,此时望救孔殷,不闻夏州一卒渡河。何耶?兹不书“救”而书“助”,以见彝殷此举无关于晋之缓急,然仍不没其善也。
西羌夜母族乱,绥州刺史李仁裕击之,败死。
羌性强悍,帐族有生熟户:连接汉界,入州城者谓之熟户;居深山僻远,横过寇掠者谓之生户。其人多有世仇,不相往来。遇战斗,则传箭相率,其从如流,俗尚然也。夜母乃西羌熟户。仁裕在州颇事威福,蕃性不便。夜母举族谋乱走南山,仁裕率所部追击,战败,为所杀。
夏四月,授彝殷契丹西南面招讨使。
出帝以彝殷协助有功,故有是命。
汉隐帝乾元年春二月,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兼侍中。
隐帝以登极恩命,彝殷与湖南节度楚王马希广并进秩。
三月,请讨西羌。
彝殷上表贺,请讨叛羌夜母族,为李仁裕报仇。率众屯境上。庆州请益兵为备。隐帝以司天言今岁不利先举兵,逾止之。
夏六月,河中李守贞遣使夏州,乞援。
护国节度李守贞久蓄异谋。是时汉室方新,嗣君才立,自谓举无遗策,发兵扼潼关,称秦王。遣人赍蜡书、重币至夏州求援。
秋八月,彝殷出兵次延州。
彝殷闻凤翔王景崇、永兴赵思绾与守贞连衡,陕州节度白文珂攻之不克,乃亦出兵逼延州,为守贞声援。已,隐帝遣枢密使郭威赴河中节制诸军,掘长堑、筑连城困之,彝超遂抽师回。
按:《纲目》书汉护国节度使李守贞反。“反”者,逆词也。出师以援逆,是亦反而已。然书“次于延州”,“次”者,缓词。何氏休曰:从义兵缓而后者功薄,从不义兵缓而后者恶浅。是则彝殷之罪,可从末减,故不书“反”而书“次”,以原之。
冬十一月,上表自陈。
延州节度高允权素与彝殷不协,夏州兵虽退,允权以闻。彝殷上章自诉,纷然互讦,隐帝赐诏和解之。
乾二年春二月,以静州隶定难军,李彝殷上表谢。
彝殷见中原多故,有轻傲之志。藩镇有叛者辄以兵阴助之,邀其重赂。朝廷知其事,亦以恩泽羁縻之。史臣曰:“拓跋据银、夏,是时渐以桀骜,遂成宋朝继迁之乱。
按此定难军属有五州之始。
秋九月,赐兼中书令。
隐帝因河中平,命彝殷与两浙节度吴越国王钱宏ㄈ、湖南节度楚王马希广并加官。
周太祖广顺元年春正月,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复封陇西郡王。
陇西本仁福旧封。是时周祖新立,复封荆南节度高保融为渤海郡王,彝殷亦复旧爵,然彝殷未尝表贺也。
夏五月,遣使附于北汉。
周祖杀湘阴公刘ど,夷夏胥怨,ど父钧起兵太原,称北汉。彝殷遣使奉表附之。
按:夏州当五代之时,自开平讫显德终始五十三年,暮楚朝秦,充然无复廉耻。然其表附北汉,则有可取焉。盖郭威篡夺汉祚,弑湘阴公,四方藩镇靡然从之。于时北顾太原,危如一线,彝殷独以边方慕义,力扶孱弱,是真不以成败利钝之见存于中者也。
广顺二年冬十二月,北汉麟州刺史杨崇训求援于夏州,不应。
初,麟州土豪杨信自为刺史,受命于周。信卒,子崇训嗣。同彝殷以州降北汉。至是,为郡羌所围,乃求救于夏州。彝殷不赴。
显德元年春正月,定难军节度使、检校太尉、加太师、侍中、兼中书令、同平章事李彝殷晋西平王。
周祖以疾祀圜丘,改元,大赦,内外职官并加恩。于是荆南高保融封南平王,彝殷亦封西平王。
按:五代之际,篡乱相仍,豪杰蜂起,称帝、称王不可枚举。后世史臣,摭其遗事,特于纪、传、表、志外立为世家,盖尊之也。李氏坐拥河西,自思恭至彝殷已传六世。使其先妄自称尊,谁得禁之。乃于朱梁始膺王号,后唐继进朔方,迨周显德改元爵晋西平,遂得与吴越、荆南并列。夫律以《春秋》之义,李氏固未得为纯臣。然与五代诸世家较,不特遥遥华胄足以推重当时,即其服事中朝,保辑境内,归往之谓王,当之庸有愧乎!故具官书封,以见有土、有爵、有世系,若列入世家,可谓名称其实矣。
秋七月,加守太保。
世宗新即位,覃庆诸侯,彝殷于是月辛巳,与南平王高保融并进秩。
周世宗显德二年春正月,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以兵塞府州路,既而罢之。
夏州为缘边大镇,李氏世秉节旄,素自贵重。元年五月,府州防御使折德入朝。世宗置永安军于府州,即以德为节度。折氏晚出,彝殷恶其职与己埒,以兵塞路,不许通诏使。世宗谋于宰相,对曰:“夏州边镇,朝廷每加优恤;府州偏小,得失不系轻重。且宜抚谕彝殷,庶全大体。”世宗曰:“德数年来,尽力以拒刘氏,奈何一旦弃之!且夏州惟产羊、马,百货悉仰中国,我若绝之,何能为!”乃遣供奉官齐藏珍赍诏责之。彝殷惶恐,撤兵谢罪。
按:昔刘平谓:五代之末,中国多事,惟制西戎为得之。中国未尝遣一骑一卒远屯塞上,但任土豪为众所伏者,封以州邑,征赋所入,足以赡兵养士,由是边鄙安宁,表献不绝。今观彝殷兵塞府州,世宗以一诏撤之,于兹言益信。
显德四年冬十一月,李彝殷叛北汉,诱杨崇训归周。
彝殷计诱崇训归周。与永安节度折德上言:“河东麟州刺史杨崇训,屡被蕃部攻围,乞归。”世宗诏曰:“据夏州节度使李彝殷奏,崇训等拒命吾朝,被蕃部侵迫欲归,备睹变通之意,特用宏纳之仁,宜分析名衔申奏,加恩酬赏。”遂授崇训本州防御使、检校太傅。
按:彝殷既事北汉,又复臣周,已属守义不固,而又计致崇训,乃情之无可原者,书“叛”、书“诱”,深罪之也。
秋七月,加太保。
益食邑六百户,实封三百户。
周恭帝显德六年秋七月,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加太傅。
史臣曰:拓跋氏考诸前史可见也。自赤辞纳款于贞观,守寂立功于天宝;中和初,思恭以宥州举义,秉节夏、绥。厥后子孙历镇五代,地逾千里,爵进西平,供赋不入公朝,巡属惟其除授。盖夏虽未称国,而自王其土久矣!
论曰:事有必至,理有固然。自古未有为国守土,为民惜命,而其后不昌者。试观唐季,鸦军赴难,肇启后唐。负玺从行,遂开前蜀。射潮保境,吴越历有百年。伏甲诛残,南汉祚传五主。积功食报,自古为昭。拓跋自思恭举义,思谏讨李茂贞,思孝破王行瑜,有征必至,无役不从。当是时,中原鼎沸,阐帝图者,八姓十三君;郡邑瓜分,秉节旄者,九州数十主。闾阎多诛求之困,行间切锋刃之忧。独银、夏、绥、宥、静五州,兵不事战征,民不睹金革,休养生息,几及百年。西夏之昌,早基于此。而欧阳《五代史》,列南平高氏于《世家》,置西平赐姓于《杂传》,例不尽符。故余叔西夏事自中和讫显德,历书其颠末,以补《新史》之阙云。
●卷三
宋太祖建隆元年春正月,定难军节度使西平王李彝兴加太尉。
彝殷于显德中虽受恩秩,贡奉甚稀。闻太祖受禅,遣银州防御使李光严奉表入贺。避宣祖讳,改名兴。太祖嘉之,使守太尉。光严,彝兴族子也。陈师道曰:宋初职备三公者,内则赵普,外惟彝兴。彝兴以藩镇领之,尤异数也。
三月,遣部将李彝玉御北汉兵于麟州。
北汉主刘钧,结代北诸部侵掠河西。太祖诏诸镇会兵御之。彝兴遣彝玉进兵抵麟州,北汉引去,遣使告捷。彝玉,彝兴从弟也。
按:此李氏立功宋室之始。
建隆三年夏四月,定难军节度使李彝兴贡马。
宋初市马,沿边陕右诸州最盛;河东、川峡仅居其半,如麟、府、丰、岚、益、文、黎、雅及唐隆镇、浊轮寨、岢岚、火山、永康等军未入版图,场市甚隘。彝兴闻北汉兵常扰麟州,知中国需马,遣使以良马三百匹入献。
五月,赐玉带。
太祖嘉彝兴,命玉工治带,亲临视之。召夏使问曰:“汝帅腰围几何?”使言:“彝兴腰腹洪大,如合抱之木。”太祖叹曰:“真福人也!”带成,遣使赐之。彝兴感服。
按有宋幅员之广:东南至海,西尽巴、,北极三关,疆理几复汉、唐之旧。其未入职方者,止燕、云十六州及西夏五州耳。然燕、云为北门锁钥,石晋失之,遂开契丹入寇之径。若银、夏诸州,羌戎瘠壤,得其地不可耕,抚其众不可守,非若吴越、荆南近在肘腋,势所必争也。太祖有见于此,因其贡献,厚加赐赉,以服其心,而羁縻之。诚得柔远之道哉!
秋九月,夏州蕃尚波于以伏羌县地入献。
初,秦州西北夕阳镇连接山谷,林木所出,夏人久擅其利。尚书右丞高防知秦州,建议置采造务,辟地数百里,筑堡要害,募卒三百人为戍。自渭而北,夏人有之;自渭而南,秦州有之。岁获大木万章,给京师。夏属酋长尚波于率蕃部千余人,涉渭夺木筏,杀兵役。防与战,败之,俘其属四十余人以献。太祖不欲边境生事,遣使至夏州谕彝兴约束之,悉归其所俘,赐以锦袍、银带。尚波于感恩,遂以所居伏羌县地诣秦州献。
按:《纲目》攻取之际,地有关于成败之大者,必特书重之。于时,尚波于献伏羌县地,宋与夏未交恶也,何以书?盖伏羌据西北险要,为秦、渭屏藩。异时,继迁频犯泾原、延庆,不入秦州;即元昊再犯渭州,亦信宿即去,地势使然也。兼以壤接吐蕃,潘罗支、角厮罗之属,全倚秦、渭声援,乃敢与夏州抗。若伏羌不通二族,何恃以建功?可不谓重乎?况继迁未生,伏羌先入,更若有天意存其间焉。
乾德元年春二月,银州防御使李光严生子继迁。
光严,赠宥州刺史思忠后。祖仁颜以长厚称,仕唐为银州防御使。父彝景嗣于晋。光严嗣于周。宋初,曾奉彝兴表入贺,循谨有礼,太祖赐赉甚厚。至是,与妻罔氏游无定河生继迁。继迁生即有齿,见者咸异之。
按:王侯子生无故,不悉书。继迁,州将子,曷以书?以其厄宋也。然继迁不厄宋,则李氏将不存。是又西夏之兴亡系焉,故书。
夏四月,彝兴献牛一。
牛生西羌,似牛而尾甚长,毛可为,异产也。彝兴得之,遣使以献。
乾德五年秋九月,定难军节度使、太尉,兼中书令、西平王李彝兴卒,子光睿权知州事。
彝兴嗜货财,识机变。五代时,虽向背不常,然未尝显与中国抗。入宋后,贡奉惟谨,征调时应。北汉刘钧累遣使持币由间道约以兵助,彝兴不纳。太祖闻,厚赉之。至是卒,太祖废朝三日,赠太师,追封夏王。子行军司马光睿自权知州事。
附:《宋史?刘平传》:平献攻守之策,言“太祖有天下,惩唐末藩镇之盛,尽削其兵柄,收其赋入。边方世袭,宜异于此,而误以朔方李彝兴、灵武冯继业一切亦徙内地。自此灵、夏仰中国戍守,千里运粮,兵民交困。”《张方平传》:太祖不勤远略,如灵、夏、河西,皆因其酋豪,许之世袭。及太宗谋取燕、蓟;内徙李彝兴、冯晖,于是朝廷始旰食矣。考《夏国传》及李氏《长编》,彝兴归宋无内徙事。
冬十月,光睿授定难军节度使。
加检校太保。
开宝元年冬十月,夏州属蕃扰边。
太祖以夏州近边,授董遵诲为通远军使。遵诲至镇,召绥、夏夷落,谕以朝廷威福,众皆感悦。至是,未数月,夏州蕃族扰边,遵诲率兵讨定之。光睿遣使谢。
开宝三年秋九月,绥州乱,故刺史李光子丕禄讨平之。
绥州羌族强悍,易于骚动。刺史李光在州缮完城堡,训约戎夷,一方安之。及卒,羌人乘隙为乱,丕禄捕首事者诛之,余党遂散。
开宝四年春正月,李丕禄授绥州刺史。
绥州定,光睿令丕禄权知州事,表闻于朝。太祖诏授本州刺史。
开宝五年春三月,定难军节度使李光睿请入朝。
光睿闻太祖解诸将兵权,罢藩镇节度,内不自安,遣使贡献,表请入朝。诏不许。
开宝七年,定难军节度使李光睿以李继迁为管内都知蕃落使。
继迁善骑射,饶智数。尝从十余骑出猎,有虎突从山坂下,继迁令从骑悉入柏林中,自引弓踞树巅,一发中虎眼,毙之。蕃部由是知名,光睿爱其勇,遂授以官。
开宝八年夏五月,北汉兵侵银州。
北汉刘继元数出兵寇宋,不克,遣使招诱夏州,光睿不从,继元怒,遣兵万余渡河掠银州。光睿御却之。
开宝九年秋九月,定难军节度使李光睿率兵伐北汉。
北汉兵既却,后复数使诏谕,光睿并以闻。太祖以江南既平,命侍卫都指挥使党进、宣徽北院使潘美率兵伐汉,分五道入太原;又命兵马监押马继恩进河东界,焚荡堡寨。光睿亦率所部次天朝、定朝两关,遣使表言伺黄河冻合进兵。
冬十月,攻吴堡寨,破之。
斩首七百级,获牛羊、铠甲数千,俘寨主侯遇以献。
改名克睿。
时太祖崩,太宗即位。“光”字,避帝讳也。
宋太宗太平兴国元年十二月,定难军节度使李克睿加检校太尉。
太宗即位,嘉克睿击北汉功,晋秩褒之。
太平兴国二年冬十一月,夏人掠灵州进奉使。
羌人素不知教养,自彝兴归宋后,蕃部数犯西鄙。庆州刺史姚内斌号武猛,在镇十余年,西夏畏伏,不敢犯塞。及内斌卒,羌族复肆。时灵州贡使回,夏人游牧过境猝遇之,悉夺其鞍马、器甲去。知通远军、兼灵州巡检董遵诲移檄夏州欲讨之,克睿惧,执送作过蕃酋,尽归所掠,请罪。
按:前书“夏州属蕃扰边”,兹书“夏人掠灵州进奉使”,西羌鸷悍,易肆难驯。异日继迁之乱,其端已见。
太平兴国三年夏五月,定难军节度使李克睿卒,子继筠嗣。
克睿驭下宽和,属下有小过,辄不较,故终其世羌人感悦,无携贰者。太宗闻其卒,废朝二日,赠侍中。子衙内都指挥使、检校工部尚书继筠自权知州事,旋授检校司徒、定难军节度观察留后。
太平兴国四年春三月,定难军留后李继筠出兵讨北汉。
太宗亲征北汉,继筠表率所部进讨。因遣银州刺史李克远、绥州刺史李克宪率蕃、汉兵卒缘黄河列塞渡河,略太原境以张军势。
按:汉、周世为仇雠。广顺、显德中无岁不扰。宋有天下,余忿未消,犹以兵寇麟、府诸州。李氏自归宋以来,频与汉战,累立大功,其效顺之心可谓城矣。
太平兴国五年冬十月,定难军留后李继筠卒,弟继捧嗣。
继捧本衙内都指挥,嗣为留后。
太平兴国六年秋八月,银州刺史李克远袭夏州,不克。
初,继筠卒,子幼不得嗣。继捧以季弟袭职,失礼诸父,宗族多不协。克远素暴悍,与弟克顺等率兵袭夏州。继捧侦知,伏兵以待。克远兵至,入伏败死。
冬十一月,继捧以银州变闻。
太宗诏令抚绥属族,无使滋乱。
太平兴国七年春二月,月犯井、鬼。
掩鬼之西南星入于井。
按:月犯列宿,其国主兵。夏州将乱,乾象先示其咎。孰谓天道与人事远哉!书西夏天象始此。
三月,绥州刺史李克文请诏使谕夏州入觐。
自克远死,李氏宗族携贰。绥州刺史,西京作坊使李克文上言继捧不当承袭,恐生变乱,请遣使偕至夏州谕令入觐。克文,继捧从父也。
按:节度使入朝,自是常职。夏州历唐、五代未尝亲觐。宋初,光睿表请不许,以其边方重镇,故弗深求也。克文因骨肉微嫌,首请诏使,其心之为公、为私,皆不可知。然肇西边十余世兵燹之患,贻有宋二百年征讨之劳,皆此一请致之。书以志乱始。
夏五月,继捧入朝,遂献银、夏、绥、宥、静五州地。
夏州入中国有三路:一由绥州历丰林县苇子驿,入延东北;一由夏州越五百余里,至芦关出蕃界,入金明境,为延州正北;一从夏州经四百里,至宥州入洪门,由永安城历万安镇,抵延州西北。此三处皆土山、柏林、溪谷相接,径路仄狭,驼马不得并行。故李氏自上世以来,未有亲觐者。克文表至,太宗遣中使持诏命克文权知夏州,以西京作坊使尹宪同知州事,召继捧来京。继捧有难色,克文与诏使并促之,不得已率家属入朝,见于崇德殿。太宗大喜,赐白金千两、帛千匹、钱百万。祖母独孤氏献玉盘一、金盘三,亦厚赉之。继捧感谢,自陈诸父、昆弟多相怼,乞纳境内五州八县地,留居京师。
按:继捧既与宗族相怼,复为诏使敦迫,束身归命,势固难已。然留其图籍,任克文辈推择贤能权知留后。宋以夏州沙漠,或未必为籍土之谋,乃欲快己私,顿遗先业,遂使继迁忿不思难,骚动西陲。是肇祸者克文,致乱者继捧也。《公羊》谓:遂者,生事之辞。书“遂”献地,与前书尚波于献地异。
论曰:继捧之祖仁福素鲜大勋,系居疏族,特以夏州弑乱,将士乐推。思召伯者,爱及《甘棠》;戴羊公者,碑传“堕泪”。况思恭遗泽孔长,仁福为其族子乎?顾当梁、唐之际,自知异姓孤臣,功不足以服朝廷,力不足以胁诸镇,假结胡虏,冀免除移。遂使边吏震惊,王师薄伐,负其隅固,要索宠荣,事则成矣。如名不正,何自是以后,以擅知留后为常经,以阴援叛镇为能事?彝超碌碌,固无足称。若彝兴,兵扰契丹,力援国难,表附刘汉,念切故君,而向背不常,缓急难恃,无非色厉,岂是壮夫!宋兴太祖,即西平王爵,荣加太尉,继以克睿忠贞,继筠克肖,贡礼无缺,汉寇频摧,盖天下之统一,而反覆之心定矣。迨继捧嗣立,不为刘钧守土,遽效钱ㄈ归朝,岂兄弟阋墙莫御其侮耶?何后复合继迁臣契丹也?噫,此天所以启思忠之后欤?
六月,定难军都知蕃落使李继迁奔地斤泽。
继迁时年二十。自兄继捧入朝,与克文议不协,自率故部居银州。会诏使至,护送李氏缌麻以上亲赴阙,始知五州地尽归朝廷。继迁不乐内徙,与弟继冲、亲信张浦等谋曰:“吾祖宗服食兹土逾三百年,父兄子弟列居州郡,雄视一方。今诏宗族尽入京师,死生束缚之,李氏将不血食矣!奈何?”继冲曰:“虎不可离于山,鱼不可脱于渊。请乘夏州不备,杀诏使,据绥、银,可以得志。”浦曰:“不然。夏州难起家庭,蕃部观望,克文兼知州事,尹宪以重兵屯境上,卒闻事起,朝发夕至。银州羌素不习战,何以御之?吾闻小屈则大伸,不若走避漠北,安立至家,联络豪右,卷甲重来,未为晚也。”继迁善之。诈言乳母死,出葬于郊,悉以兵甲置丧车中,挈其家族数十人出奔蕃族地斤泽,泽距夏州三百余里。继迁出其祖思忠像,以示戎人,戎人拜泣,从者日众。
按:此李氏异宋之始。
秋九月,权知夏州事李克文入朝。
克文性恭顺,既权知夏州,与尹宪谨饬封堠,抚安蕃族,以待朝命。太宗遗使召之,克文应诏挈其家属入京,以唐僖宗所赐其祖思恭铁券及朱书御札献。太宗宴之崇德殿,嘉奖备至,授澧州刺史,赏赉无算。
绥州刺史李克宪拒命,通事舍人袁继忠谕降之。
初,克宪恃略太原功,跋扈不顺命。李继筠奏罢之,授克文为刺史。及克文移驻夏州,太宗以戎人易乱,绥州无主,命仍以州事委克宪。已诏赴阙,克宪偃蹇不肯行,克文请以尹宪兵讨之,太宗不欲用武,遣袁继忠持诏往谕。克宪谓继忠曰:“李氏何负于朝廷,不能以一州相假乎?”继忠曰:“天子以夏州归顺,锡以车旗,予以银币,将擢其诸父、昆弟并居方面,宠荣极矣。绥、银僻在羌夷,民贫地瘠,朝廷召公等入京,共享富贵。今克文诣阙,绥州孤立无援,若犹怀顾望,一旦兵临,羌人嗜利忘义,势涣心离,悔何及耶!”克宪迟疑久之,乃随继忠入京。授单州刺史,与克文并赐第京师。
冬十月,夏州乱,李克文复权知州事。
克文入京,戎人相率蠢动,尹宪发州兵讨击,斩首数百级,获牛羊万计,遣使以闻。太宗以戎人不忘李氏,复命克文权知州事,赴镇以安抚之。
十一月,李继捧授彰德军节度使。
自夏州归顺,蕃部酋豪乐于内附者凡二百七十余人,族种五万余帐;十年以来,戎人所掠生口、牛羊数万计,悉还其主。太宗以为继捧功,特授彰德军节度,并官其诸父克信等十二人有差。尝宴群臣于苑中,谓继捧曰:“汝在夏州以何道制诸部?”对曰:“戎人鸷悍,但羁縻而已,非能制也。”
十二月,李继迁攻夏州。
继迁闻戎人不靖,自地斤泽率众攻夏州。尹宪使请济师,太宗诏引进使梁迥领兵往护银、夏诸州事。继迁闻之,退。
按:此继迁构兵之始。
太平兴国八年春三月,继迁入贡,内侍秦翰赍敕招之,不听。
继迁闻继捧等俱受恩命,遣所部诣麟州贡马及橐驼等物,奉表言:“世泽长存,祖功未泯,人心思旧,蕃部乐推,不望通显皇朝,但假余生戎落,克遂肯构肯堂之志,常为不侵不叛之臣”云云。太宗使秦翰赍敕谕曰:“朕恭迓天庥,懋昭皇极。山陬海ㄛ,尽一车书;日照月临,罔非臣庶。尔河西李氏,世分旄钺,久任边疆,忠节著于前朝,丰功彰于昭代。属兹家庭多难,几化参商;幸逢恩诏曲全,无亏棣萼。业经同族共列王朝,何忍一夫远居荒俗!况夷落之内,或有跳梁;亲近之间,岂无煽动?敢行旅拒,难逭天诛,不特宗祀忽焉,抑且身名两败。细维善后,合念归诚。宠秩有加,不失当躬富贵;恩荣勿替,永贻奕世箕裘。祸福分途,从违早计。”继迁留翰宿帐中,出入无疑间,翰思手刃之,不得,乃还。
夏五月,战于葭芦川,不克。
继迁数寇河西,银、夏诸州无宁日。太宗令银、夏、绥、宥都巡检使田钦祚与西上ト门副使袁继忠率兵巡护。继迁从柞岭引众拒之,战于葭芦川,不胜,弃铠甲走。
秋九月,犯三岔口,又败。
继迁闻田钦祚、袁继忠屯兵三岔,控扼夏州要害,潜率众攻之,不胜,退入狐犭各谷。钦祚等出万井口逐之。继迁请战,麾众围雄武军千人于后。继忠命龙卫指挥荆嗣往援,列阵格斗。继迁始却,失人马七百余。已,钦祚军还,依山为营,继迁亦寨其下。钦祚与嗣募劲卒五十人,乘夜纵火击之。继迁不及备,营栅悉毁,军士死者千余人。
冬十二月,以西戎兵攻宥州。
初,太宗诏绥、银、夏等州官吏,招引没界外民归业。继迁见部下携贰,谓张浦曰:“我宗社久墟,蕃众饥敝。今中国以财粟招抚流民,亲离众散,殆不可支。”浦曰:“宋兵遍驻银、夏,势难与争。宥州富庶,恃横山为界,若诱诸部并力图之,扼险观变,亦克复之策也。”继迁乃诱西戎众,合二万人攻宥州。巡检使李询率所部蕃、汉卒击走之。
按:继迁兵力未足,而使戎落之众悉为己用,是弱能假强,寡能假众也。书以著其始大之渐。
●卷四
雍熙元年,继迁匿地斤泽。夏五月,党项咩嵬族请附。
继迁攻宥州不胜,仍驻地斤泽,地斤善水草,便畜牧,生聚渐众。令弟继冲煽诱诸蕃。咩嵬酋领魔病人乜崖素与南山诸族结党为乱,率其所部请降,继迁遣张浦往受之。
秋七月,掠王庭镇。
镇在夏州西北,蕃部所聚。继迁引众袭之,俘掳万计。尹宪自夏州赴援,不及。
九月,知夏州尹宪、都巡检使曹光实袭破地斤泽,继迁弃母、妻走。
继迁集众万余,令张浦、李大信等四出ㄈ扰,蕃、汉苦之。尹宪与曹光实计曰:地斤四面沙碛,兵难骤进。潜使人侦知所在,于是月发精骑数千,夜袭之,再宿而至,大破继迁众,斩首五百级,焚千四百帐,获牛羊、器械万计。继迁与弟继冲弃众走,妻与母罔氏皆被获。
按:《续纲目》书:知夏州尹宪袭李继迁,破走之。议者谓其擅兵生事,违命邀功,致有后日银州之败。然除君之恶,惟力是视,未可以兵行诡道遽斥之。故书“袭”、书“破”,以见宋室未有之捷;书“弃”、书“走”,以见继迁未有之衄也。
冬十二月,聚兵黄羊平。
继迁既败,惧官军追袭,转徙无常处。而西人以李氏素著恩德,悯其穷蹙,稍稍赈给之。继迁因语豪右曰:“李氏世有西土,今一旦绝之,尔等不忘先泽,能从我兴复乎?”众曰:“诺。”相与屯黄羊平,平在夏州北。招来蕃众,兵势复振。于是羌豪野利等族皆以女妻之。
雍熙二年春二月,继迁诱都巡检使曹光实杀之。
初,继迁弃银州,蕃部拓跋遇入诉本州赋役苛虐,乞移居内地,太宗不许,遂作乱。夏州巡检梁迥率兵讨破之。遇等散居山谷,遣人说继迁曰:“银州地据四塞,西接夏、绥,东邻麟、胜。公家先泽未远,若潜师以来,遇以蕃众济之,城可得也。”继迁问计于众,从弟延信曰:“地斤之役,乃备御之疏,非战斗之罪。漠北不足以立室家,今遇众来归,天假之便,失此不图,后悔何及?”张浦曰:“时不再来,机不可失!但曹光实老将知兵,若不诱之离城,攻其无备,我军大创之余,鹤唳风声,难保必胜也。”于是令弟继冲纠合蕃族,自与豪酋破丑重遇贵及张浦、李大信等赴银州,绐曹光实云:“我数奔北,势窘不能自存,公许我降乎?”因致情款陈讲甥舅之礼,期日会于葭芦川纳节。光实信之,且欲擅功,不与人谋。及期,继迁设伏,领数十人近城迎光实。光实令从子克明护辎重在后,自从百骑先赴之。继迁前导北行,将至其地,忽举手挥鞭,伏兵起,杀光实,歼其从骑。
按:《春秋》书楚子诱蔡侯般杀之,曰“诱”者,恶其谲也。然战争之际,身居将帅而为人所诱,独无责乎?是时,继迁以诈降之计杀光实,虽继迁之谲,亦光实之愚有以致之。不书战死,而书“诱杀”,交讥之也。
遂入银州据之,自称定难军留后,以张浦、刘仁谦为都押牙,预署诸州刺史等官。
继迁既杀光实,假其旗帜,袭破银州,获军资器械无算。于是,蕃族附者日众。李大信等议推继迁为定难节度、西平王,号令蕃众。张浦曰:“自夏州入觐,无复尺疆,今甫得一州,遽尔自尊,恐乖众志。宜先设官授职,以定尊卑;预署酋豪,各领州郡,使人自为战。则中国疲于备御,我得尽力于西土矣。”继迁曰:“是我心也。”遂称都知蕃落使、权知定难军留后;以浦、仁谦为左右都押牙,李大信、破丑重遇贵为蕃部指挥使,李光祜、李光允等为团练使;复署蕃酋折八军为并州刺史,折罗遇为代州刺史,嵬悉咩为麟州刺史,折御乜为丰州刺史,弟廷信为行军司马,其余除授有差。
三月,焚会州城。
银、夏夷落,散居川谷,平时虽各有鞍甲,并无魁首统摄。继迁自得银州,乘胜攻会州,直抵城下,纵火焚毁城郭,吏民死者千计,会州由是沦陷。太宗遣知秦州田仁朗、ト门使王亻先、副使董愿、宫苑使李继隆驰传发兵讨之,并赐敕书与麟、府、银、夏、丰州及日利、月利诸族,谕之并力。
按:会州地居四塞,银、夏有警,秦、泾援师皆得赴此。为战守计:今继迁取之而不能守,火毁其城,以绝中国驻兵之所;异时银、夏数州失而不复,非职此故耶?
进攻三族寨,寨主折遇乜以城降。遂围抚宁寨。
继迁连取二州,益以强大,率兵掠银州,巡属之未下者。攻河西三族寨三日,寨将折遇乜杀监军使才,与之合。继迁乘势抵抚宁,围之。
按:降者,胁服之词。谓敌力强,己力屈,有以致之。遇乜杀使献城,非力屈比也。书以罪之。
夏四月,扼浊轮川,与官军战,败绩,弃银州走。
田仁朗行次绥州,请益兵,留月余。闻继迁兵攻抚宁,喜曰:“戎人常乌合寇边,胜则进,败则走,不可穷其巢穴。今继迁啸聚数万,尽锐以攻孤垒,抚宁小而固,非浃旬可破。我俟其疲,以大兵临之,分遣强驽三百,邀其归路,必成擒矣。”部署以定,故示闲暇,纵酒ヅ博。副将王亻先等媒蘖之。太宗闻三族陷,征仁朗还,下御史狱,劾问请益兵及陷三族状。仁朗对曰:“绥、夏二州兵,皆以城守为词,不依调遣。所部千余人,皆曹光实旧卒,器甲不完,故请益兵。三族去绥州远,非元诏所救也。臣已定擒继迁策,会诏至,不果。”因言:“继迁得羌戎情,愿优诏怀来,或以厚利啖部落酋长令图之;不尔,他日大为边患。”太宗特贷死,流商州;命亻先等进兵。亻先率所部,由绥州至浊轮川。继迁撤抚宁围,拒战,丧失五千余;麾下没邵浪、悉讹及兔头川东、西诸族皆破,遂领蕃部弃银州遁。
按:戎人乌合,厚利可啖。当日宋廷之上,计中敌情者,仁朗一人而已。使果用其谋,则抚宁一战,应有全功。乃王亻先小人,忌能误国。战虽幸胜,而自浊轮之役,继迁请婚以结强援,伪降以款兵势,寇环州则大合戎类,取灵武则先据山川,秘计深谋,历久愈熟,故银州之弃,塞翁失马,未足为继迁忧也。
署代州刺史折罗遇战殁于悉利寨,降将折遇乜被获。
继迁既败,王亻先收复银州,率兵出州北,至悉利诸族,署代州刺史折罗遇与弟埋乞迎战败死。亻先复由开光谷西趋杏子坪,败保寺、保香诸族首领埋乜已等兵,斩五十七人;又破保、洗两族,俘三千人,降五十五族;擒三族寨叛将折遇乜,诛之。于是,三族豪酋折八军等三千余众皆遣使献马首罪,愿改图自效,为国进讨。
夏州岌伽罗腻等族附继迁。六月,内客省使郭守文击之,诸族皆破灭。
继迁浊轮之败,蕃族虽破而本部未溃。夏州盐城镇岌伽罗腻十四族俱党项种落,继迁诱之合,遂与吴移、越移等族结党应援。守文奉诏自三交乘驿趋夏州,偕尹宪引兵至盐城镇。吴移、越移四族请降,岌伽等不应,宪与守文合击之,擒斩千百,焚千余帐。银、麟等州诸部一百二十五族合万六千一百八十九户皆内附。三族寨酋豪折御乜穷蹙,弃继迁归命,守文置之部下。
雍熙三年春二月,继迁初降于契丹。
契丹西境直对夏州,党项东山诸部臣事者多。李氏自思恭赐姓,未尝外附。继迁见诸部溃散,谋于众曰:“吾不能克服旧业,致兹丧败,兵单力弱,势不得安。北方耶律氏方强,吾将假其援助,以为后图。”乃遣张浦持重币至契丹请附。契丹主隆绪意未决,西南招讨使韩德威言:“河西为中国右臂。向年府州折氏与银、夏共衡刘汉,致大兵援应无功;今李氏来归,国之利也。宜从其请。”契丹主纳之。
按:此西夏臣契丹之始。李氏自彝殷救晋,未尝与契丹相通。今继迁称臣事之,书“初降”,以著其去夏就夷之罪。
夏四月,契丹授定难军节度使、都督夏州诸军事。
契丹主以继迁效顺,遣侍中萧里得持诏授继迁定难军节度、银夏绥宥等州观察处置等使、特进检校太师、都督夏州诸军事,继冲为副使。
冬十二月,如契丹请婚,契丹许之。
继迁既受契丹官,兵势稍振,自以五百骑款契丹境,言:“愿婚大国,永作藩辅。”时契丹将耶律盼与宋战于泰州,不利。契丹主欲使继迁牵制宋兵,许以公主归之。
雍熙四年春二月,继迁侵夏州,败知州安守忠兵于王庭镇。
继迁兵掠夏州,徘徊不遽进。知州事安守忠率众三万击之。至王庭镇,继迁设伏诱战,大败守忠兵,追及城门而止。
按:书“侵”,是掠境,未攻城也。《春秋》兵诡道而胜之曰“败”,如“隐十年,公败宋师于菅”是也。继迁设伏以致守忠,掩而覆之,较之薄未阵者,其计更诡。
遂围夏州。夏四月,麟州援师至,乃还。
继迁进兵围夏州,逾两月不解。知麟州韩崇训领大兵赴援,乃退。
夏五月,李继捧出为崇信军节度使。
继迁数为边患,有言其悉知朝廷事,盖继捧泄之。乃出之于外,并改其从父澧州刺史克文为博州,单州刺史克宪为道州防御使,并遣之任。宋制惩五代藩镇之弊,特制诸州通判,凡知府公事必长史、通判签议连书方行。时太宗亲选常参官为二州通判,以专郡政。
秋八月,屯兵黑水河,邀击银、夏、绥、府都巡检使石保兴兵,败绩。
继迁居沙漠,逐水草,便于攻掠。是时屯黑水河侧,据险自固。石保兴方巡按罨子寨,继迁以数千人攻之,见保兴所部不过二千人,遽渡河决战。保兴伏兵河浒,俟半渡击之,继迁众乱,大败。
冬十一月,党项咩兀等族谋杀继迁,不果。
继迁凶忍,虐用其属,宥州党项咩兀等族首领,都指挥遇乜布九人谋诛继迁。时继迁克期攻银州,会诸族于无定河侧。遇乜布等以暗箭射之,中其鼻,创久不愈,师期乃缓。遇乜布以闻,太宗赐敕书安抚之。
按:此党项异继迁之始。
端拱元年(契丹统和六年)春二月,李继捧迁感德军节度使。
初,继捧出为崇信节度。崇信,地狭境偏;不得专郡政,心怏怏。佯上言:“继迁凶顽少智,朝廷若遣其亲信以恩礼招徕之,可不烦兵致也。”太宗用其言,徙陕西路感德军节度,以招继迁。
三月,继迁遣牙校李知白贡于契丹。
继迁以契丹许归公主,逾年不见真命,遣知白表献请之。
按:此李氏事契丹之始。书“贡”志始,且备事也。
夏五月,继捧复为定难军节度使,赐姓名“赵保忠”。
朝廷数以敕书谕继迁及同叛蕃部,继迁佯遣都押牙张浦诣知环州程德元所,陈归顺意。然终不出降,侵扰益甚。诸将用兵皆无功,宰相赵普言:“继捧所镇随州,与继迁声问辽远,不若委以银、夏故地,令图之。”太宗因召赴阙,赐姓名,亲书金花五色笺赐之,授夏州刺史,充定难军节度使及银、夏、绥、宥、静等州观察处置押蕃落等使,赐黄金千两、银器万两、锦彩二千匹,并赐所管五州钱帛、刍粟、田园。保忠辞日,太宗宴之长春殿,赐袭衣、玉带、银鞍、马及副马百匹,谓之曰:“若继迁归款,当授以官也。”保忠荐内殿崇班张继能材武,乞为副。乃命继能同经理西事,遣都虞候王杲领兵千人护送赴镇。杲还,保忠赆以方物,杲不受。张溥曰:继捧懦而不制继迁,狡而得众。彼惟为昆弟、诸父所怨,祈留京师。乃令其归招继迁,无论继迁不肯下,反失一继捧矣。
冬十二月,赵保忠言继迁降。
保忠至镇数月,上言继迁已悔过归诚,乞赐官职安之。
按:继迁实未请降,保忠妄奏以示己功。诳君固位,其罪大矣。
授银州刺史,充洛苑使。不受。
太宗允保忠请,授继迁官。继迁不受。
按:宋信保忠之言,授继迁官,而继迁未降,肯遽受命耶?宋于此犹不悟前言之妄,真为保忠所愚矣!
端拱二年春正月,继迁上表契丹,请与继捧通好,不许。
继迁自言与兄继捧有怨,乞与和好,契丹主知其非诚,不许。
三月,贡于契丹,契丹以义成公主嫁之。
契丹主封王子帐节度耶律襄女为义成公主,下嫁继迁,赐马三千匹。
夏四月,赵保忠言降宥州御泥布、罗树等族,加特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保忠表言:“臣遵诏市马三百匹,宥州党项御泥布、罗树二族党附继迁,不肯卖马,臣领兵掩杀三百余人,擒百余人,其族即降。”太宗奖谕之,加保忠特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按:特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宰衡职也。保忠空言得之,宋君臣不察授之,书以交讥也。
秋八月,赵保忠言夏州马生二驹。
在州民程真家,保忠以闻。
按:马,兵象也。继迁寇势方张,二驹之生,天示之兆,保忠藉以献瑞,妄矣!
九月,党项慎州节度使佶移附继迁,其子突厥罗请内属。
初,继捧入朝,党项诸族渠帅半请内属。青岗岭、三角城、龙马川兀泥中族大首领佶移首先归附,授慎州节度。继迁知佶移为大族,使张浦等数诱之,遂复叛降。其长子突厥罗率千余帐,使人至府州折御卿军前请内属,御卿以闻。
附:刘涣《西行记》:“贺兰山西北回鹘麽罗王子、邈王子部落甚盛,向无统属。端拱中,李继迁破灭之,其地遂成荒碛。”考《宋史?回鹘传》:“端拱二年九月,麽罗王子,邈王子及回鹘都督石仁政、越黜黄水州巡检四族来贡,宋赐以锦袍、银带。”不言继迁攻灭。疑《记》有误。
冬十月,攻熟仓族,首领咩悉出兵击之,走还。
熟仓,会州蕃族,首领咩悉素恶继迁。继迁以兵攻之,咩悉合来离诸族兵掩击,继迁不胜,走还。
十二月,掠西蕃贡使于橐驼口。
灵州橐驼口,夏州入中国要路。诸蕃由此贡马京师,继迁兵扼之,不得达。环州右班都知周仁美率骑士赴援,继迁兵乃退。
淳化元年春三月,继迁贡于契丹。
初,继迁流离沙碛,虽臣事契丹,贡不成礼。及契丹妻以公主,羌部慑服,输牲畜者日众。继迁遣使如契丹谢,献良马二十匹、粗马二百匹、驼一百头,锦绮三百匹、织成锦被褥五合、苁蓉、甘石、井盐一千斤,沙狐皮一千张、兔鹘五只、犬子十只。自后,每岁八节贡献。
夏四月,赵保忠言:“破继迁于安庆泽,继迁中流矢走。”
继迁驻兵碛中安庆泽,数与沿边熟户构难。疆吏以闻,保忠上言:“遣使谕之,不听,已将兵讨击。继迁拒战,不胜,中流矢遁去。”
冬十月,攻夏州,赵保忠乞济师。
继迁谋取夏州,遣破丑重遇贵等至州诈降,谓继迁创甚,不能军。保忠信之,不设备。继迁阴合诸族渠帅,突攻州城。保忠出兵拒战,重遇贵等从中起,保忠仅以身免,遣使上表乞援。
冬十一月,献捷契丹。
继迁攻夏州,月余不能破,休兵王庭镇。遣张浦至契丹,以大败宋军告。
十二月,契丹封继迁为夏国王。
时契丹败于徐河,大将耶律休哥创甚,国中夺气。遣使促继迁进兵,加以王封,令益困中国。张齐贤曰:“契丹与中国为难,虑继迁感中国之恩,断右臂之势,署王爵以縻之,遣戎使以镇之。王爵至,则刺史之命轻矣;戎使至,则动静皆伺之,向背之心异矣。夫夏国王之称,虚名也。而在契丹,命之于彼国无损,与中国为敌,其谋不甚深哉!
按:此李氏称夏国王之始。书“契丹封”,恶其煽乱也。
附:《辽史?圣宗纪》及《西夏传》:“统和八年十二月,李继迁下宋麟、等州,遣使来告。”考是时继迁未得银、夏,焉能越取麟、?《宋史》纪、传并不载。
●卷五
淳化二年春正月,商州团练使翟守素将兵援赵保忠于夏州。
太宗命守素率大兵援保忠。赐保忠茶百斤、上酝十石。
附:《辽史?圣宗纪》:统和九年二月,夏国王李继迁遣使献捷。考是时继迁无与宋交兵事,意即告下麟、等州之伪词耳,故不书。
夏四月,谢契丹封册。
继迁遣杜白至契丹谢,并请合兵入寇。
秋七月,由赵保忠请降,授银州观察使。
继迁走漠北几十年,阻兵嗜杀,蕃部被役属者胥怨。夏州之战,虽败保忠兵,部下指挥朗吉等潜相携贰。时闻翟守素至夏州,恐兵力不敌,诈遣人由保忠奉表谢罪,朝廷信之,遂授以官。
按:此继迁受宋命之始,书以为后日书反张本。
赐姓名“赵保吉”。
弟继冲,赐姓名“赵保宁”,授绥州团练使;母罔氏,向为曹光实所获,封西河郡太夫人,留养京师。命知制诰王禹草制赐之,保吉馈良马五十匹为润笔,禹不受。
按:此西夏受宋姓之始。
八月,赵保吉上所授敕命于契丹。
保吉先以复绥、银二州告,至是复上敕命。
按:《宋史?夏国传》终继迁身不书“赐姓名”,兹书“赵保吉”,恶之也。宠以天潢之属,不能易其倔强之心,是宋欲愚继迁,而适为继迁所愚矣。
九月,赵保忠言:“破保吉于王庭镇,保吉走铁斤泽。”
王庭镇为夏州外蔽,地连沙碛,向有寨栅可守,保吉于雍熙中焚毁之。是时,将兵据其旧址,以窥夏州。保忠上言,帅众乘夜击败之,熟户貌奴、猥才二族以兵邀截,夺牛畜二万余,保吉复弃银州,奔入铁斤泽。
冬十月,出攻熟仓族。
熟仓大族,东西蕃部五千余帐,皆保聚岩谷,为环庆藩篱。保吉不得熟仓,不能入环庆。遣使诱之曰:“身已归朝,赐国姓,今后请勿相拒,共禀朝命。”诸酋勿应,保吉由铁斤泽引兵攻之,咩悉复率来离诸族拒战,保吉始退。
赵保忠复言破宥州御泥布、罗树二族。
保忠奏:二族既降,阴使人朋附保吉,已率兵袭破之,并其众。
十一月,赵保忠叛,以夏州降契丹,封西平王,复姓名李继捧。
初,保忠归朝,非其本意。及受命,图保吉,阴与之通。保吉复使人以契丹命诱之,许以重复王爵,永镇夏州。保忠心动,遣使表附契丹,契丹主授推忠效顺启圣定难功臣、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师兼侍中,封西平王,复本姓名。吕忠曰:“保忠之再入夏台故地,赵普之谋也。而保忠反与保吉合为边患,附契丹。普能知符彦卿之不可与以兵权,何不能知保忠之不可复归其州耶?”
按:《春秋》例,凡叛,贱者不书。故成十七年,齐高无咎之子以卢叛;襄二十九年,齐高比之子以卢叛,不书。必卿佐而后书。襄二十六年,卫孙林父入于戚;定十一年,宋公弟辰入于萧;十三年,晋赵鞅入于晋阳;荀寅、士吉射入于朝歌。此四者则书“叛”。夏州虽保忠旧业,然纳为王土,身为王臣,一旦据以外附,非叛而何?《宋史》遗其事不书,兹特补之,以正其罪。
淳化三年春正月,保吉复入银州,契丹兵至大掠。
保吉既诱保忠臣契丹,复引兵入银州据之,遣使由保忠请命入贡。契丹主闻其怀二心,遣西南招讨使韩德威率兵持诏诘之。德威至银州,保吉托以西征不出见。德威怒,纵兵大掠而还。
夏四月,请通陕西互市。
保吉自婚契丹,岁时贡献悉取资于蕃族,财用渐乏。时陕西尚严边禁,碛外商旅不通,保吉上言:“王者无外,戎夷莫非赤子?乞通互市,以济资用。”太宗诏从之。
冬十月,复贡于契丹。
保吉以德威侵掠告契丹,契丹主赐诏拊谕之,于是复遣使贡。
十一月,赵保忠贡白鹘。
保忠既臣契丹,与保吉谋益密。朝廷未悉其奸,谓银、夏安静,优其俸给,岁终赐予并加等。保忠遣使献白鹘,号“海东青”。太宗诏以久罢田猎,还赐之。
淳化四年夏四月,保吉反,寇庆州。
保吉虽复绥、银,犹以未得宥、夏等州遣使入请,太宗不许。保吉怒曰:“五州故地,先业留遗,拓土展疆,是诚在我。”乃令于众曰:“身虽薄德,承累世之泽,抚诸族之豪,安能迷运守常,没身沙漠?诸君其努力图之。”遂以李大信为蕃部都指挥使,率众犯庆州。州北直接沙漠,地形漫衍,无险可恃。时以保吉纳款,战守无备。兵至,人情骇惧,知州刘文质以私钱二百万给赏,于是士皆奋斗,大信不能胜。
秋八月,入原州。
陕西岁比不登,加以馈饷劳扰,民不堪命。保吉侦知虚实,率兵入原州,围牛栏寨,与团练使石保普相持数日,乃还。
冬十月,围环州,除盐禁。
西羌部落种艺殊少,惟用池盐与边民交易谷麦。保吉自银州入扰,朝廷震怒。陕西转运副使郑文宝建议以为“银、夏之北,千里不毛,但以贩青白盐为命,请禁之,以困戎人,保吉可不战屈也。”数月,西人大困,沿边熟户无以资生,皆叛归保吉。保吉合四十二族首领盟于杨家堡,引兵万三千人寇环州石昌镇,屠小康堡,知环州程德元击之,不退。太宗诏知制诰钱若水驰驿诣边,弛其禁,抚慰诸羌,乃已。
按:青白盐为西人生计之原,自保吉兵起,一再禁止,历德明、元昊,遂失其利,夏国缘是终臣。文宝之策,未为过也。但太宗既从其议,宜令边臣豫为之备,保吉虽强,岂能肆逞?乃戎人扰动,遽而改图,是朝廷之禁令凭敌势为转移,岂谋国之计哉?
淳化五年春正月,保吉徙绥州民于平夏,牙将高文丕反攻之,遂弃绥州。
保吉兵至绥州,令保宁徙民归平夏。牙将高文丕,唐刺史思祥后也,世官绥州,因众不乐,率羌酋苏移、山海夜、母驮香等反攻之,保吉兵败弃城走,文丕举绥州降,太宗诏授绥州团练使,苏移、山海等为怀化将军。
按:徙民,大举也。平素恩义未孚,鲜有不败事者。况保吉以兵威胁之,不特众叛且亲离矣。绥州之祸,乃其自取,于文丕何诛?
三月,赵保忠出次于野,保吉袭败之,并其众。
初,保吉攻围诸寨,侵掠居民,肆焚积聚,灵州及清远军以闻。太宗命马军都指挥李继隆为河西都部署,尚食使尹继伦为都监讨之。保忠闻继隆兵至,挈其家人、吏卒壁于野外,遣牙将李光祚告保吉。保吉欲并其众,缚光祚帐中,以轻骑乘夜袭保忠营。保忠方寝,闻难作,散衣披发,单骑走还,资财器用悉为保吉所夺。会继隆前部金明镇使李继周兵至,保吉令蕃部数千邀之石堡寨,不克而退。
按:保忠节度五州,当大军将至,储糗粮,具卒乘,以效前驱,分也。顾乃挈其母、妻、壁于野外,何耶?想其内不自安,择营利便,缓则出迎王师,急则走依保吉,甚则叛投契丹,狡兔三窟,情或有然。即其被袭走回,焉知非赚入夏州,以为内应计耶?奸雄之智,真愈久愈幻矣。
夏州将赵光嗣执赵保忠幽之。保吉复弃银州走漠中。
保忠尝遣其牙内指挥李光嗣入贡,光嗣潜输诚款,太宗赐国姓,授供奉官,寻迁礼宾副使,使还镇,凡保忠动静必以闻。既而保忠阴通保吉,光嗣尽出家财散士卒,誓效顺。及李继隆奉命讨保吉,保忠犹献马五十匹,上言已与保吉解怨,乞罢兵。太宗怒甚,诘保忠云:“不斩继迁,开狡兔之三窟;潜疑光嗣,持首鼠之两端。”立遣中使督继隆移军击保忠。师压境,保忠已为保吉败回,光嗣执之,幽于别室,开门迎继隆。裨将侯延广、监军秦翰议诛保忠,继隆曰:“保忠机上肉耳,当请之天子。”乃执送汴。保吉闻保忠被执,遂弃银州走漠中。
按:观于此而知夏州之乱保忠成之,即保忠甚之也。当其入朝伊始,憾诸父之相怼,愿献五州以图荣宠;及夏台再镇,则与保吉通连,任其反复,借以煽动戎人,留资富贵。盖两人谋虽同而心自异也!迨事机败露,身为光嗣所幽,保吉闻之亦去,岂非内援既除外望自绝耶?然而七载无功,五州终失,名居叛逆,身作俘囚。噫,若保忠者,真李氏之豚犬,有宋之蟊贼矣!
夏四月,削所赐姓名。银、夏帐族皆内附。
太宗下诏削保吉姓名,复为李继迁。又以夏州深在沙漠,常为奸雄窃据,欲隳其城。宰相吕蒙正曰:“自赫连筑城以来,世为关右之患,若遂废之,万世利也。”因尽迁其民于绥、宥等州,以官地给之。于是银、夏州管勾生户八千帐族俱弃继迁内投。
五月,赵保忠至阙,赐爵“宥罪侯”。
保忠至阙下,白衫纱帽,待罪崇政殿廷。太宗诘责数四,保忠不能对,但顿首称死罪,诏释之,赐冠带、器币,并赐其母金银等器,寻补右千牛卫上将军,封“宥罪侯”,使之就第。宋制:诸卫上将军及大将军等衔,并环卫官,无定品,惟宗室为之。保忠虽责降,太宗犹以赐姓待之也。
按:书“赐爵”,讥宋失刑,且失赏也。昔东汉彭宠据渔阳叛,苍头子密杀宠以降光武,封为“不义侯”;北魏宦官符承祖坐赃应死,孝文原之,封“佞浊子”。斯二者,史臣犹议其非,况保忠身为叛逆,罪又甚焉。而宥之侯之,是叛逆可宥,何罪不可宥?叛逆可侯,何人不可侯哉?紊刑赏而坏名器,太宗此举所失多矣!
继迁母罔氏羁于延州。
罔氏,即曹光实所获者。参政寇准请斩于保安军北门外,以儆凶逆。宰相吕端曰:“昔项羽欲烹太公,汉祖曰:‘遗我一杯羹!’未举大事者固不顾亲,况继迁悖暴之人哉?且今日杀之,明日继迁可擒乎?不然,徒树怨仇,而益坚其叛心。宜置于延州,使善视之,以招继迁,虽不能即降,终可以系其心,而母之生死在我矣。”太宗从其策。后罔氏病死延州。
六月,继迁屯橐驼路,熟藏族首领遇击之,走还平复。
继迁既遁,李继隆遣弟洛苑使继和入奏,请于银、夏南界山中增置堡戍,断敌粮运,且为诸敌熟蕃之蔽。继迁闻之,先率兵扼橐驼路,胁两州内属戎人及橐驼等物归平夏,党项熟藏族首领遇率所部反攻,继迁败之,其弟力战而死,遇内归,太宗诏授会州刺史。
秋七月,遣牙校贡马。
继迁数寇夏州,尝与神卫指挥使许均一日十二战,不能克。乃遣左都押衙张浦、指挥李光祚诣绥州,见内殿右班张崇贵,伪求纳款。会于石堡寨,崇贵椎牛酾酒犒谕之,给以锦袍、银带。浦等回,继迁遂遣牙校以良马入贡,且谢过。
八月,遣弟廷信入朝。
继迁知中国恩礼未衰,遣从弟廷信贡橐驼、名马,入朝谢罪,且言:“违叛事出保忠,愿赦勿诛。”太宗召见廷信,面加抚慰,厚赉遣还。
附:《辽史?萧挞凛传》:统和十二年,夏人梗边,皇太妃受命总乌古及永兴宫分军讨之,挞凛为阻卜都详稳,凡军中号令,太妃悉委之。师还,以功封兰陵郡王。考《西夏传》,是年书“夏国入贡”,而《圣宗纪》不载梗边事。
至道元年春正月,继迁遣左都押牙张浦入贡,被留不遣。
继迁叠次进献,太宗遣张崇贵赐以器币、茶药、衣服,持诏谕之云:“既除手足之亲,已失辅车之势。”继迁见之惶惧,复遣张浦、李光祚以良马、橐驼入贡,太宗令卫士翘关、超乘、引强、夺槊于后园,俾浦等观之。初,李廷信还,赐劲弓三,皆力及一石六斗,继迁意上欲威示戎裔,非有人能挽也。至是,浦见士皆拓两石弓,有余力,大骇。太宗笑曰:“羌人敢敌否?”浦曰:“羌部弓弱矢短,但见此长大,人已遁矣,况敢敌乎?”太宗谓曰:“戎人贫窭,饮食衣被粗恶,无可恋者,继迁何不束身自归,永保富贵?”浦顿首谢。太宗以浦为继迁谋主,授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工部尚书、郑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充本州团练使,留之京师。
三月,献马契丹。
继迁闻宋留张浦,遣使献马契丹,以自结。
夏四月,请禁边军盗掠。
太宗诏令谨守疆场,以所盗物还之。
六月,表乞夏州。授州节度使,不受。
继迁遣使奉表言:“怀携柔远,王者之洪规;裕后光前,子臣之私愿。臣先世自唐初向化,永任边陲;迨僖庙勤王,再忝国姓;历五代而恩荣勿替,入本朝而封爵有加。德并戴天,情深拱极。兹以家庭多难,骨肉相仇,遂致帐属流离,箕裘陨越。庭坚之宗,忽焉不祀;若敖之鬼,嗟其馁而。臣虽拓跋小宗,身是荩臣后裔。十世之宥,义在褒忠;三代之仁,典昭继绝。聿维夏州荒土,羌户零星,在大宋为偏隅,于渺躬为世守。祖先灵爽,应恋首丘;明发私怀,敢忘宗土?恭惟皇帝陛下,垂天心之慈爱,舍兹弹丸;矜蓬梗之飘零,俾以主器。诚知小人无厌,难免僭越之求。伏祈圣主宽仁,远降哀全之诏,曲成靡既,再造莫酬,臣不胜惶悚恐惧”云云。太宗览奏,知其诈,遣ト门制使冯讷、中使贾继隆持诏拜继迁为州节度使。州去延安止二小程,其城周围二十里,二土山在其中,正当狗道岭,灵、夏并隔沙碛,川原平坦,继迁以易受中国控制,不奉诏。
秋七月,逐党项睡泥族于萧关。
西界蕃部不下数十万帐。始犹互相捍拒,及继迁兵势浸盛,自灵州北河外、镇戎军、环州至鏊子山、贺兰山西、陇山内外、黄河以东诸族,无不帖服,独睡泥族首领岸逋不肯下。继迁以兵掠七百余帐,岸逋兵溃奔萧关,副首领你乜逋遣子诣灵州请救,太宗诏以资粮助之。
还袭都钤辖刘用兵于乌白池,不克。
刘用驻兵乌白池,扼盐、夏要路,继迁轻兵袭之。用设伏以待,斩首数千级,夺马五百余匹,继迁大败还。
八月,夏州献嘉禾。
赵保忠被执,李继隆选夏州家户为厅子军送京师,请授赵光嗣为夏州团练使守其地。光嗣献嘉禾一函。
按:西陲ㄈ扰,民不卿生,何瑞之有?此书“献嘉禾”,下书“寇清远”,比事以观,其义得矣。
九月,讦奏转运副使郑文宝寇清远军。
继迁数窥灵、夏,太宗议城古威州拒之,遣内侍冯从顺访于转运使郑文宝。文宝言:“威州在清远军西北、乐山之西,水甘土沃,有良木薪秸之利。约葫芦、临洮二河,压明沙、萧关两戍,东控固原,北固峡口,城之诚便。然自环州至伯鱼,伯鱼抵青冈,青冈距清远,已皆两舍,而威州更去清远八十里。缘边有警,继迁引平夏胜兵三千,据清远之冲,乘高守险,数百人守环州甜水谷、独家原,传箭野利十族,胁从山中熟户,党项谁敢不从?又分千骑守碛北要路,则自环至灵七百里之地,非国家所有,岂一威州可御哉?请先建清远城,为顿师归重之地,则朔方可安。”太宗从其议。文宝至清远留屯数千人,亲督其役。继迁亲信酋长嵬罗嵬悉俄,文宝诱以金帛,与手书要约,留其长子为质,令阴图之,事成当授以刺史。又豫漆木函,以备驰献继迁首。亟发民夫曳古碑石诣清远,图纪功。而嵬罗等悉以情告继迁,上表请罪,寻以千余骑攻清远,文宝与守将张延拒却之。
熟藏族首领遇复击继迁,继迁诱之降,不听。
遇数攻继迁,夺牛马三千余。继迁使人诱之降,遇曰:“吾一心向汉,誓死不移。”延州以状闻,太宗授遇检校司空,赐帛五十匹、茶五十斤。
复削所赐姓名。
继迁虽叛,连次入贡,犹称所赐姓名,中国答诏,因仍不去。会寇清远,太宗下诏严责,复削之。
冬十月,攻兀泥族,首领黄罗悉其族帐北走。
党项兀泥族首领黄罗尝以兵败契丹,继迁诱与之合,不得。淳化末,偕兀泥中族首领佶移子突阙罗内属,授怀化将军,领昭州刺史。继迁举兵攻之,黄罗不敌,悉其族帐北遁,数年不敢入贡。
十一月,遣使献捷契丹。
献清远军及兀泥族捷也。
十二月,诱契凡兵犯府州。
先是,契丹招讨使韩德威率数万骑诱党项勒浪嵬族犯府州,观察使折御卿败之于子河汊。夏州逼近麟、府,德威既败,继迁为之气丧。会御卿病,继迁牒告契丹,诱之入边,许以兵助。御卿舆疾出御,德威闻之不进,继迁兵亦不出。
●卷六
至道二年春正月,继迁贡于契丹。
继迁事契丹谨,岁时进奉及贺正、生辰使不绝于道。
三月,邀官军于浦洛河,夺其粮运。
自清远至灵武中,有浦洛、耀德二废城,为河西饷道。继迁西掠诸戎路率由此,惧有兵扼其要害,辄扬言曰:“中国如修浦洛城,我必力争之。”常以蕃族驻其地。时洛苑使白守荣、马绍忠护刍粟四十万赴灵州。太宗命将辎重先后作三队,丁夫持弓矢自卫,士卒布方阵为护,遇敌则战,可以无失。复命会州观察使田绍斌率兵应援。绍斌抵盐井,继迁遣三千骑从枝子平截之,且行且斗,至耀德,部下死者千人,仍尾绍斌后,至浦洛河,绍斌复将骑三百、步弩三百搏之,乃退。既而转运副使卢之翰令守荣等并辎重为一运行。继迁初见绍斌旗,不敢击。已,绍斌与守荣议不合,引所部去。继迁先设伏桑乾河,以羸骑诱战,俟官军逐入大阵,麾众围之,击败守荣兵,尽夺粮运。
夏四月,侵吐蕃折平族,首领握散请会师讨之。
吐蕃自唐季衰弱,族种分散,大者数千家,小者百十家,无复统一,凡仪、渭、泾、源、环、庆、镇戎、秦州、灵、夏皆有之。太平兴国中,诸族以良马入献,自后进奉不绝。时折平族蕃部卖马过灵州,党项杂部诱继迁夺之,表诉于朝,继迁益侵其种落。于是首领握散上言:“久苦侵掠,愿会兵灵州,以备讨击。”太宗赐币答之。
按:此吐蕃请讨继迁之始。《纲目》蛮夷借兵之辞五:曰致助,曰请助,曰入援,顺辞也;曰发兵,曰征兵,尊辞也;曰遣使以某兵至,敌辞也;曰乞兵,卑辞也;曰求救,急辞也。吐蕃苦继迁侵掠,愿会兵灵州,应书“请助”,兹书“请讨”,以存中国而恶继迁也。盖继迁既降复叛,则夷夏之防,君臣之义两不容恕。故凡与继迁难者,微书“击”,甚书“讨”、书“伐”,后仿此。
攻西凉府。
西凉本吐蕃凉州地,周围二千余里,东界原州,南界雪山、吐谷浑、兰州,西界甘州,北界吐蕃,领姑臧、神乌、番禾、昌松、嘉麟五县,户二万五千有奇。宋初置府,淳化中殿直丁惟清奉诏往西凉市马,比至而境大稔,因为所留。至是土人请立帅,太宗即以惟清知府事。继迁知西凉强盛,进攻府城,押蕃落副使折逋喻龙波御却之,与吐蕃都部署没于入朝献名马以告。
五月,合党项诸族,兵围灵州。索使人张浦。
先是,兵马都部署侯延广知灵州,部下严整,戎人悦服,继迁不敢犯其境。及延广病去,继迁合党项兀泥中族首领佶移、女友杀族首领越都、女女梦勒族首领越移、女女忙族首领越置、女女{矍}儿族首领党移、没儿族首领莫末移、路乜族首领越移、细乜族首领庆元、路才族首领罗保、细母族首领罗保保乜等众数万,围灵武,索取张浦。守吏遣使告急,继迁获其使,知城中危窘,遂顿兵城下。四方馆使曹璨自河西入朝,悉以状闻。太宗诏宰相谋之,吕端请发兵出麟府、延、环庆三道,会兵直捣平夏,覆其巢穴,继迁必怀内顾忧,如此则灵武围自解矣。或云:塞垣表里沙碛,三道兵从何处会合?况盛夏涉瀚海,水泉乏绝,粮运艰辛,未见其利,不如静以待之。太宗不听,赐敕书招谕诸族,命十州都部署李继隆出环州,容州观察使丁罕出庆州,殿前都虞候范廷召出延州,殿前都指挥使王超出夏州,西京作坊使张守恩出麟州,五路进援灵武。
八月,回师援平夏,与官军战于乌白池,败绩。
继迁据瀚海险要,久围灵武,城中粮糗俱竭。供奉官窦神宝潜遣人市籴河外以济,间出兵击之,继迁不能克。既闻诸将分道出塞,知兵势大,恐平复有失,解灵州围退走。时李继隆违旨不救灵州,由青冈峡橐驼路径趋平夏,兵行数日,与丁罕合,又行十余日,无所见,引还;张守恩遇夏兵不敢击,率军归本部;独王超与范廷召由铁门关遇蕃兵,一战破之,抵无定河,水源涸绝,军士渴乏,会河东转运使索湘辇大锹千枝至,凿井得泉,遂赖以济,进师乌白池。继迁列阵据险,兵锐甚。超持重不进。其子德用请为先锋乘之,转战三日,继迁败。米幕军主、吃罗指挥使等二十七人皆被执。德用曰:“归师迫险必乱。”领兵距夏州五十里,先绝要害,下令曰:“敢乱行者斩!”一军萧然。继迁蹑其后,见队伍严整,不敢逼。
冬十月,夏州地震。
继迁将寇夏州,会地震百余日,城郭庐舍多坏,不敢驻营,去。
按:夏州地自唐末入于李氏,太平兴国中始沾王化,于是马生二驹,地产嘉禾,方以为休征可喜。乃至是而地震,是变也;震而坏城郭庐舍,是大变也。不二年,其地复赐继迁,沦为异域,几三百年,岂非豫为之兆乎?书西夏地震始此。
十一月,复遂党项泥中族于黄河北。
泥中等族,旧皆内附,继迁诱之叛,不从,数以兵侵掠。其大首领名悉俄与首领皆移、尹遇、崔保罗、没佶诸族帐,徙居黄河北避之。
十二月,攻石堡寨。
石堡属延州,距夏州三百里。淳化中,赵保忠被擒,壁垒残破,边臣议修葺之,量置戍守。继迁遣兵数千,四出攻掠,以扰其役。麟延巡检张思钧率众奋击,继迁不胜。
至道三年春二月,继迁将史遇以兵扼橐驼口,败死。
继迁以西部内属者众,遣军主史遇率兵屯橐驼口西北双堆,以遏绝之。熟藏族蕃官遇以告,都部署李继隆遣副部署刘承蕴、田敏会遇兵击之,斩首数千级。史遇战死,失牛、马、橐驼万计。
夏四月,献捷契丹,契丹封为西平王。
继迁以大败宋兵告契丹,契丹复其西平王爵,继迁寻遣使谢。
五月,围保安军。
保安为延外障,继迁围其城。副都部署曹璨同巡检张思钧引兵赴援,继迁解围走,璨等追奔三十余里,至木场而止。
冬十月,纳灵州叛人郑美,遂攻州城,不克。
灵州屯戍军校郑美违主将令,惧罪叛投继迁,说以灵州可取状。继迁授指挥使职,令为前导,率兵攻灵州。与都部署杨琼战于合河镇北,大败,失人畜无算。已,以骑五百掠城下,又败,退走五十里乃免。
十二月,复上表请降,授定难军节度使,复姓名赵保吉。
淳化中,保吉纳款,议者以保吉怀恋父祖旧基,别无他望,授以银州观察,冀满其意。自后攻劫不已,尽降麟、府州界八部蕃酋,又胁制东山诸部、党项及南山、野利诸族,其势益张,嗣兀泥等十族皆奉敕书归顺。咩哺族开道使泥埋与其弟屈子、子成逋数以兵攻继迁,继迁战不胜。会太宗崩,真宗即位,遣使赍诏谕之。继迁举所部大临缟素发哀,遣牙校李光祚至京修贡,表求蕃任,意不得夏州不已也。真宗方在谅阴,姑从所请,命内侍右班都知张崇贵赐以诏曰:“先皇帝早深西顾,欲议真封,属轩鼎之俄迁,筑汉坛之未逮,故兹遗命,特付眇躬。尔宜望弓剑以拜恩,守拜疆而效节。”特授夏州刺史,充定难军节度、夏银绥宥静等州观察处置押蕃落等使,复赐姓名,加食邑千户,实封三百户,益功臣号,赐赉甚厚。
按:此复受定难节度之始。保吉复之,德明继之,绵延四十余年而后称帝,盖其图度经营匪伊朝夕矣。
张浦还。
真宗以继迁既臣,加浦郑州防御使,遣还。
宋真宗咸平元年春正月,保吉遣使表让恩命。
保吉使押牙刘仁谦奉表请让恩命,略曰:“天子宅中,声教讫于海ㄛ;王者无外,怀柔溥及戎方。恭维皇帝陛下,恩深断绝,度豁包荒。垂念祖祢之功,俾承堂构之旧,全家细小,均沐鸿慈,合族豪酋,同游化宇。从此,以享以祀,在天对越堪依;斯哭斯歌,没世首丘可乐,皆出于皇帝至仁之所赐也。惟是臣远处夷落,贱属草莽。初无汗马之劳,克勤王事;继肆凭城之技,屡扰边陲;虽蒙圣主施仁,神武不杀,自念渺躬负罪,梦寐何安?谨遣下臣,拜上恩命。敢尘旒冕,窃冒殿庭。望垂日月之明,使图蚁效;俯鉴狂瞽之渎,藉展葵忱。元造曲全,天恩莫报,臣不胜悚惶待罪之至。”盖张浦谋也。真宗见表不允,赐仁谦锦袍、银带,遣回。
按:让,美德也。此书“表让”,讥伪也。继迁表乞夏州,表求蕃任,屡言之矣。兹忽“表让恩命”,将谁欺乎?《纲目》封拜书“让”者三:曹操、司马昭、刘裕,皆著其伪而已矣。
二月,以得地告契丹。
以得银、夏、绥、宥、静五州告。
夏四月,遣弟继瑗入谢。
保吉归顺,真宋谕陕西,纵绥、银流民还夏州,家给米一斛。保吉遣弟继瑗献马入谢,授亳州防御使。封保吉生母卫慕氏卫国太夫人,子德明定难军节度行军司马。
五月朔,日有食之。
食将既。
按:日食为阴胜阳。食既,则臣叛主,兵大起。其保吉复叛之兆乎?
秋九月,袭绥州熟户李继福,败之。遂寇延,复寇石州,不克,勒兵据贺兰山。
保吉受节钺,复姓名,气日骄肆。知集贤院田锡上言:“继迁不合与之夏州,又不合呼为赵保吉。虽赐姓与名,已自先朝,然羁縻无用,恐关辅劳扰从此生,国家耗费从此起。”已,与绥州熟户李继福构衅,纵所部攻败之。因扰延,与钤辖张崇贵、都监王荣战,失具装马数十匹。转攻石州,知州韩崇训率兵拒之,保吉大败,尽弃辎重退屯贺兰山,勒兵据险守。
咸平二年夏六月,保吉掠河西,杀指挥使李。
保吉引万余骑掠河西,与虎翼指挥李遇于隘口,挥众围之。力战,手格杀数十人,身披数枪,马中矢仆,遂死。
秋八月,河西羌导攻麟州,援将折海超等战死。
麟、府缘起,失于抚御,其大族蕃部多投保吉。河西黄女族长蒙异保、府州蕃部啜讹诱保吉曰:“麟、府为河东要地,攻易守难,若以盛兵乘之,唾手可得,得麟、府则岢岚、火山诸军皆可图矣。”保吉遂以蒙异保为前部,啜讹佐之,率众攻麟州,由万户谷进至松花寨,府州将洛苑使折惟昌与从叔同巡检使海超、弟供奉官惟信率兵赴援。保吉挥众丛射,惟昌中矢已坠马,忽摄弓起,得裨将马突围出,兵众不能御,乃击海超、惟信于阵,杀之。
附:《宋史?韩崇训传》:咸平二年,再知麟州,继迁来攻,败之于城下。考此事与折惟昌事不合,且无月日可据。
九月,进犯府州,败还。
戎性往来飘忽,势难久持。然其民皆兵居,易于点集。保吉前围麟州不克,令部下万私保移埋纠合蕃族犯府州境,与守将折惟昌、钤辖刘文质、驻泊宋思恭战于埋井峰,败还。
夏州言石陨有文。冬十二月,出兵攻延安。
保吉驻夏州,声言石陨帐前,有文曰:“天戒尔勿为中国患”,蕃汉争传之。右班殿直卢鉴入奏事,真宗问之,鉴曰:“此诈也,宜益为备。”未几,保吉以万骑围延安,陕西转运副使张佶督兵御却之。
按:书“石陨”,记异也。《春秋》书石陨一,《纲目》书石陨一十二,无书有文者。惟秦政三十六年,石陨东郡,或刻之曰:“始皇死而地分。”越明年,其言果验。兹言“石陨有文”,言有未必有也。书以著其诈。
夷镇戎军。
至道中,都部署李继隆于古原州城镇戎军,当回鹘、西凉、六谷、吐蕃、咩逋、贱遇、马臧、梁家诸族要路,为环、庆、原、渭、仪、秦北面捍蔽。嗣保吉纳款,不复置守。保吉率众夷其城址,掠定军界蕃族。南至渭州安国镇北二十里,西至南市界三百余里。
附:《宋史?石保兴传》:咸平二年,知威虏军,夏人入抄,保兴发帑钱数万分给战士,主者执不可,保兴曰:“城危如此,安暇申覆?事定,覆而不允,愿以家财偿之。”夏人退,驿置以闻,真宗贷而不问。考威虏军属河北路,在镇、定二州北,距银、夏辽远,中隔契丹,夏兵岂易到此?疑《传》有误。
咸平三年春二月,保吉兵屯萧关。
萧关,唐武州地,襟带泾原,咽喉灵武。保吉令万子、米逋、西鼠等族三千
骑屯聚萧关,以图原、渭、灵、环诸路熟户。 夏五月,攻浊轮寨。
浊轮寨属麟州,钤辖刘文质击走之。
秋九月,复邀灵州粮运,杀转运使陈纬。
灵州粮运,路由瀚海,自冬至春,刍粟始集。保吉侦得,辄夺之。朝议于秋凉解运,令庆州发兵护诣灵州。殿中丞郑文宝素知西州形势,言西人必复邀夺至积石。保吉以所部康奴等族万余众夜截之。纬与知灵州李守恩拒,战死;宁副都部署王荣率师赴援,亦败。保吉尽得粮运,遂顿兵于积石河。
按:灵州介在河上,绝一方,保吉制瀚海之冲,断飞挽之路。关右二十五州之民,为转输死者十余万人,而刍粮二十五万,到者不十之三。昔张鉴谓灵州为西陲要地,实中国蠹区,旨哉言也!议者犹以咽喉重地、西北要冲为惜,致粮运一失再失,岂谋国之道乎?
冬十一月,契丹授德明朔方节度使,使取灵州。
契丹闻保吉频掠粮运,阻绝翰海,遣使授德明朔方节度,促保吉取灵州。
按:书“契丹授”,斥煽祸也。朔方以灵州为镇治,未得其地,先授以官,非教之肆兵乎?
十二月,使如契丹贡。
契丹自保吉归附,诸夷皆从,特重所遣人使,令礼臣议进奉朝见仪,班在宋、高丽之次。
●卷七
咸平四年夏四月,保吉谋攻西州回鹘,回鹘请兵于朝。
回鹘自唐末浸微,散处甘、凉、瓜、沙间,各立君长分领族帐。时保吉犹驻积石河,将西掠吐蕃健马,北收回鹘锐兵,然后长驱南牧。西州回鹘可汗禄胜知其谋,遣枢密使曹万通入贡,言本国东至黄河,西至雪山,有小郡数百,甲马精习,愿朝廷命将统领,使得缚继迁以献。真宗嘉之,赐以诏曰:“夏、绥抗命,神人所弃。卿世济忠烈,谊笃舅甥,继上奏封,备陈方略,且欲大举精甲,就覆残妖,拓土西陲,献俘北阙。可汗功业,其可胜言!嘉叹所深,不忘朕意。今更不遣使臣,一切委卿统制。”特授万通左神武大将军,优赐禄胜器服。
按:此回鹘请讨保吉之始。
吐蕃六谷都首领潘罗支以兵来讨。
知镇戎军李继和言,六谷都首领潘罗支愿戮力讨夏州,请授以刺史。廷议罗支已为酋帅,授刺史太轻,乃以为盐州防御使兼灵州西面都巡检使。于是罗支遣部下李万年率兵进讨,贻书继和请师期。
掳羌嵬逋走回。
嵬逋乃保吉扰河西时掠得者,乘间率属千余内投,保吉自万户谷追之,不及。
秋七月,以下恒、环等州告契丹。
保吉遣李文骥献于契丹,因以下恒、环、庆三州告,契丹主赐诏褒之。
按此与前告下麟、同伪词耳。何以书?罪其妄也。伪妄之词,一之为甚,可再三乎?
八月,遣使献马。
犹称所赐姓名,然寇掠边鄙益甚。
攻灵州不克,田其境地。
灵州居平夏西北,南去镇戎约五百里,东去环州六、七日程,中隔瀚海,数百里乏水草,烽火、亭障不相望,若聚众急攻,早已不守。保吉欲俟中国财用关辅民力尽耗,然后取之。是时以五万骑攻城,城中兵少不出战。据其山川险要,凡四旁膏腴之地,使部族万山等率蕃卒驻榆林、大定间为屯田计,垦辟耕耘,骚扰日甚。真宗谋之参政李至,至言:“灵州虽西北要冲,今援绝势孤,不能不弃。若移朔方军于环州,保固边境,亦一时之权也。”乃遣宰相张齐贤行边。齐贤上言:“灵武孤城,必难固守,徒使军民六、七万陷于危亡之地。”知制诰杨亿亦言弃之便。辅臣咸以灵州及必争之地,苟失之,则缘边诸郡皆不可保。宰相李沆曰:“继迁不死,灵武终非朝廷有。莫若遣使密召州将,使部分军民空垒而归,如此,则关右之民息肩矣。”真宗不从,以王超为西面行营都部署,将兵六万援之。
九月,袭定州及怀远镇,镇将李赞自焚死;连取保静、永州;攻清远军,破之。
清远据积石岭,在瀚海中,去灵、环各三、四百里,四面悬绝。保吉攻灵州不克,复遣牙将赵光允贡马,潜以众袭破定州,围怀远。李赞兵不满百,拒战累日,力尽积藁自焚。连破保静、永州,攻清远。知军刘隐、监押丁赞分兵拒守,走间使诣庆州请援。都部署杨琼遣副部署潘、都监刘文质率兵六千赴之,且曰:“俟吾继至。”已而,迁延不进。保吉自鼓兵攻南门,令子阿移督精甲攻北门,堙濠断桥以战。七日,城中力竭,兵马都监段义启门降。保吉兵威益炽,逾支子平,直薄青冈城下。阿移,德明小字也。
按:保吉攻城夺寨,未有如此详书者。缘河外五城乃灵州肩背,而清远据积石之冲,屯粮置守,以通环、庆援兵,尤为要害。自保吉取清远,灵州遂失声援矣。
冬十月,升保静县为静州。
按:此李氏更改郡县之始。
徇唐隆镇,与麟州兵战于柳拨川,不胜。
保吉既得清远,以兵徇唐隆镇,谋从萧关、武延、石门路攻麟、府。麟州副部署曹璨出蕃兵邀之镇西柳拨川,保吉战不利,退走三十余里。
十二月,攻河外寨,降守将李琼。
自清远军陷,尽焚青冈峡诸寨,环庆、延、麟府以外近河之地,皆属保吉。真宗诏:西蕃诸族有能破夏州者,当授节度使,赐银、彩、茶六万;举族来附者,给田宅。于是蕃部阿药、讹猪、讹遇等皆内属。保吉谓中国诱之,率兵攻灵州河外寨。寨主李琼拒守旬余,保吉知其困,遣人招之,琼举城降。
部将卧浪己内降。
真宗命补军主,赐之田宅。
咸平五年春正月,保吉置市于赤沙、橐驼等路。
赤沙川、橐驼口两路,为灵、夏二州蕃族屯聚处,保吉各置会贸易,以诱熟户。于是归者日众,中国禁之不止。
三月,取灵州,杀知州事裴济,改州为西平府。
河外五城相继陷没,灵州孤堞仅存。关陕之民困于转输,陷锋镝填沙碛者不下数十万。岁荐饥,城中斗米价至十贯。裴济至镇,甫二载,谋辑八镇,大兴顿田,民间稍有生色。保吉集蕃部并力攻之,济被围两月,饷援并绝,刺指血染奏乞救。保吉遣兵断瀚海要路,王超大军不得进。别将张煦出镇戎军,入夏州界,由白豹镇抵柔远川,戍兵七百骑邀战,煦击败之,星夜赴援,未至而城陷,济死焉。济在镇有声望,及没,夏人惜之。保吉以世爵西平,又受契丹西平王册典,遂改州为西平府。
夏四月,使清远蕃酋伪降,邀环、庆官军于白豹镇,不胜。
灵武路自清远军入青冈峡数百里皆蕃部所居,汉人使旅经由,并在熟户安泊,所求赂遗,谓之“打当”,习以为常。保吉闻援将张煦引兵将抵清远,使新降蕃酋伪为熟户,以甲骑三千约降,愿给资粮,为饷导。煦察其诈,亟严军待。会环庆路部署张凝率师按部还,保吉遣兵邀之,凝将败,煦领锐卒赴援,一矢殪一大将,乃解。
五月,以下灵州告契丹。
初,保吉遣使契丹贡马、驼。至是又使刘仁勖告下灵州。
六月,围麟州,知州事卫居实击败之。
保吉声言欲取仪州制胜关,将由此大入,谍者以告,真宗诏徙老幼、刍粟内地避之。知仪州卢鉴曰:“此奸谋也!徙之,适以示弱。”不奉诏。保吉知不可动,突于是月以二万骑入河东,围麟州。副部署曹璨请济师,真宗阅地图曰:“麟州依险,三面孤绝,戮力可守,但乏水可忧耳!”命金明巡检李继周部兵星夜赴援。未至,保吉据水寨,负板四面薄城者五日,势将陷。知州卫居实出奇突击,又夜缒勇士袭之,城上鼓噪,矢石如雨,夏众披靡走,自相蹂践,死者万余人。
夏州旱。秋七月,筑河防。
黄河自积石经河州,合洮河水东北流至兰州,过鸣沙河、应里州,北绕灵武,由怀远县入夏州。向有古渠二:曰汉源,长袤二百五十里;曰唐梁,长袤三百二十里夏州自上年八月不雨,谷尽不登。至是,旱益甚。保吉令民筑堤防,引河水灌田。役人有小过,辄系头投之河,使人就下流接视,蕃人则出之,汉人则沉之。
按:书西夏河渠始此。
渡河攻党项庄浪族,不克。
庄浪族数万帐,居黑山北,广袤数千里,东接契丹,北邻塔坦,南至河西大凉、小凉诸族,中隔银、夏,道路辽绝。其首领龙移、味克,或称庄浪、昧克,素不与保吉合,常以马附藏才族入贡,颇勤外御。真宗授龙移为安远大将军,昧克为怀化将军,以褒之。保吉恶其不附己,举兵渡河袭之,大败而回。
八月,大雨,河防决。
雨九昼夜不止,河水暴涨,防四决,蕃汉漂溺者无数。
按:黄河源远而高,流大而疾,历代为中国患。惟灵、夏诸州,咸受其利。昔太史公《河渠书》言:朔方、河西、酒泉等郡,皆引河水及川谷,顺其趋下之性,入渠溉田数万顷,故旱涝不能为大害。今保吉逞其小智,劳民动众,妄事曲防,宜其溃不可支也。
九月,破浊轮寨,党项折勒厥麻诸族皆内奔。
保吉以澍雨弥旬,田稼尽没,谋取粮于缘边诸寨。会部下教练使李荣挈族内投,保吉愤甚,复入麟州,攻浊轮,破之,杀掠甚惨。党项折勒厥麻等三族恐被侵夺,率属千五百帐越河请内属。真宗命分处边境,边臣言折勒厥麻向为保吉党,恐复叛去,乃徙置宪州楼烦县地。
进围府州。
麟府路钤辖张佶率兵拒战,酋领中矢死者二人,余众退还大寨。
冬十月,遣使诱六谷诸蕃,首领潘罗支执之。
六谷分左右厢,左厢副使折逋游龙钵实参罗支军事。真宗方务绥怀,命龙钵领宥州刺史;其六族首领褚下箕等皆为怀化将军。保吉用兵买马,必由西凉,惟恐梗塞,遣人以铁箭诱六谷诸蕃叛附,罗支戮一人,絷一人,表闻候旨。真宗褒谕之,听自处置。
十一月,泾原官军袭康奴族,援之不及。
康奴恃其险众,桀黠难制,屡导保吉抄掠灵州粮运。泾原部署陈兴与副部署曹玮率众潜行,直抵巢穴。康奴出不意,人畜、窖粟悉被擒获。保吉闻之赴救,兴等已退。
十二月,与贺兰山大、小凉族构兵。
二族居贺兰山北,部众甚盛。初,合于保吉,继有隙,迭相攻掠,咩逋族首领遣使以闻,真宗特诏使者激二族兵讨保吉。
咸平六年春正月,保吉建都西平。
初,保吉居夏州,修复寝庙,抚绥宗党,举族以安。及得灵武,爱其山川形胜,谋徙都之,弟继瑗言:“银、夏系累世经营,祖宗灵爽,实式凭之。今恢复未久,遽而迁弃,恐扰众心。”保吉曰:“从古成大事者,不计苟安;立大功者,不徇庸众。西平北控河、朔,南引庆、凉,据诸路上游,扼西陲要害。若缮城浚壕,练兵积粟,一旦纵横四出,关中将莫知所备。且其人习华风,尚礼好学。我将借此为进取之资,成霸王之业,岂平夏偏隅可限哉?”遂令继瑗与牙将李知白等督众立宗庙,置官衙,挈宗族建都焉。
按:此西夏建都之始。
尽复绥、宥诸州地。
保吉虽授定难军节度,而绥、宥诸州尚属中国,及建都西平,兵力日盛。真宗遣张崇贵、王涉议和,尽割定难军州地与之。于是,保吉尽收缘边七镇东西二十五驿南北十余驿地为己有。寻葬其祖于红石峡。障水别流,凿石为穴,既葬,引水其上,后人莫知其处。
按:此复全定难五州之始。宋以灵武不守,并弃绥、宥,保吉从此据朔方,并西凉,丕基式廓,宋实有以成之。呜呼!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
二月,出驻鏊子山,复以铁箭诱六谷,首领潘罗支不答。
初,罗支遣咩逋族蕃官成逋至镇戎军,请会兵讨保吉。边臣以无文牒疑为诈,护送部署司,成逋惧而逸,马蹶坠崖死,真宗令渭州以礼葬。保吉闻之,引众自灵州出屯鏊子山,放还六谷投去蕃部,遣人复送铁箭罗支,称已纳款朝廷,愿与结好,罗支不答。
潘罗支谋取西平府。三月,请兵,使还,遣人夺其告敕。
潘罗支数与继迁战,夺人畜甚众。时以灵州无备,遣蕃官吴福圣腊入贡,言感朝廷恩信,愤保吉倔强,已集骑兵六万,乞会王师收复灵州。真宗以保吉常在地斤三山之东,每来寇边,师出则遁,使六谷部族近塞捍御,与官军合击,亦国家之利也。遂加罗支朔方军节度、灵州西面都巡检使,赐铠甲器币。又以吴福圣腊为安远将军,次首领兀佐等七人为怀化将军,使出兵共图保吉。吴福圣腊还,过西平,保吉遣人邀之,尽夺罗支牌印、官告及所赐衣服、器械,吴福圣腊仅以身免。
牛羊、苏家等族袭夏州,族帐二百人被杀。
自灵武失守,绥、银割弃,中国所得役属者,不过河外诸小羌,余皆心怀去就,叛服不常。牛羊、苏家二族,恃其险远,尝与保吉数入边,边吏招谕,不听。时河西蕃族拽浪、南山及叶市族罗埋同弟罗胡率百余帐,持保吉署牒请内附,真宗授以本族指使等官。二族心艳之,反,兵袭夏州,杀族帐二百余。环庆部署上其功,真宗诏厚赐之。
吐蕃者龙族与潘罗支攻夏州,拒却之。
者龙族居移卑陵山,首领厮敦琶与潘罗支协力攻夏州,不胜。已,遣使入朝,称集本族骑兵,愿随大军西讨,真宗优赉之。
银、夏、宥三州饥。夏四月,徙其民于河外五城。
三州荒旱,饥堇相望,保吉籍州民衣食丰者徙之河外五城,不从杀之。于是蕃、汉重迁,嗟怨四起。
按:书西夏灾始此。
攻环州,围洪德寨。
保吉前掠环州,掳虎翼军士魏琼等四人,置之属下,至是逃归。保吉逐入环州,攻洪德寨,蕃官庆香与<者多>庆族合势接战,寨主段守伦率兵策应,保吉败,首领被擒者四十九人,坠崖堑死者甚众,悉弃旗鼓、铠甲走还。
攻白马族,破之。
白马亦环州蕃族,其首领与保吉斗,不胜,徙帐避之。遣使入告,真宗赐以廪粟。
五月,聚兵浦洛河。
环、庆二州,川原平直,两边虽有土山,山外皆高原、川谷。内属戎人与西界蕃族错居,保吉屡经胁诱。环庆副部署张凝领兵由木波镇直抵八州原,下寨招降岑移等三十二族;又从淮安镇入分水岭,降麻谋等二十一族;柔远镇降巢迷等二十族;遂攻业乐镇,降<者多>树罗家等一百余族,合四千八百户,银、夏大震。保吉与子阿移集兵屯浦洛河,护卫诸羌。西面部署以闻,真宗诏镇戎军洪德寨严斥堠,整军旅,互援之。
六月,驻东关镇,掠河东。
东关镇在灵州东三十里,保吉以部下饥乱,挈其族党三万人树栅居之,分掠河东边境,与丰州蕃瓦窑、没剂、加罗、味克等族兵频战不胜。于是陇山西延家族首领秃逋内附,折勒厥麻暨西蕃八部二十五族皆愿出兵会图灵、夏。
按:于时银、夏饥荒,灵州残乱,保吉至于野次,可谓穷矣。宋不因陇山诸族之附,乘其敝而图之,非其智力有不足,实天之默相李氏者深也。
秋八月,攻麟州,败于屈野河。
麟州数受侵掠,常屯重兵境上,而输馈悉仰河东,中隔河津之阻,粟价贵贱不常。真宗命河东转运使郑文宝于府州、定羌军置浮桥通之,人以为便。保吉拥众入麟州,谋夺饷道,八族都校明义潜兵伏屈野河侧击之,保吉大败,丧失甚众,自是不敢犯麟、府。
九月,夏州教练使安晏内附。
晏与其子守正俱内属,授殿直,赐衣服、缗钱。
冬十月,袭西凉府,破之,杀知府丁惟清,改府为州。
保吉尝言:“我与西凉自来无事,向为万山等族所诱,与之构隙。今六谷众盛,难以加兵,不复进取。”蕃部信之。是时,境内日窘,抄掠鲜获,尽籍五州丁壮,大会诸族于盐州,声称分屯橐驼、车箱峡两路入攻环、庆。而潜移兵取西凉,袭破其城,执惟清杀之,悉逐居人城外,据其府库,复府名为州,兵势复振。
按:于是西夏势成而灵州永固矣。盖平夏以绥、宥为首,灵州为腹,西凉为尾,有灵州则绥、宥之势张,得西凉则灵州之根固。况其府库积聚,足以给军需、调民食,真天府之国也。嗣后保吉身亡,德明终能保守灵、夏,岂非凉州畜牧甲天下,借以养成锐气哉?
还自西凉,战于石门川,败绩。
保吉以西凉卤获运回西平,抵石门川,镇戎军知军曹玮伏兵川侧邀之。保吉麾众迎战,不胜,尽弃所俘走。
夏州蕃官刘赞、时内附。
保吉虐用蕃族,部下突阵指挥使刘赞与银州牙校时率族内奔。真宗授以官,赐器甲、粟帛慰抚之。已而,曹玮移书银、夏诸蕃,谕以恩信,于是豪酋<者多>移等族皆弃保吉,由赞等请附,保吉禁之不止。
十一月,有星孛于井、鬼。
大如杯,色青白,光芒四尺余,贯五诸侯。
按:孛为兵凶之象。保吉君臣寡学无术,不能鉴此,宜其及也。
出兵攻六谷,朔方节度使潘罗支以者龙诸族众击败之,奔还西平。
初,保吉夺罗支牌印、官告,知中国已授朔方节度,心恶其逼,举大众往攻。罗支见势盛,伪使请降,保吉坦受之。张浦曰:“兵务慎重,贵审敌情。罗支倔强有年,未挫兵锋,遽尔降顺,诈也。不若乘其诡谋未集,一战擒之,诸蕃自伏。若悬军孤立,主客势殊,未见其可。”保吉曰:“我得凉州,彼势已促,力屈而降,何诈之有?况杀降不祥,尔勿疑,以阻向化之心。且先返西平,我当抚安余党,以免后患。”浦怏怏而回。于是罗支阴集六谷诸豪及者龙族兵数万,合击之于三十九井,保吉大败,中流矢,奔还灵州。
按:保吉叛乱几二十年,诸蕃相角不能稍挫其威,罗支累请讨击,至是竟伸其志,故六谷、者龙合兵破敌。特书“罗支以“者,所以归功于罗支也。
十二月,复聚众浦洛河。
声言攻环州,以创甚不果。
●卷八
景德元年春正月,保吉卒。
保吉创势日增,自度孤危,嘱德明曰:“尔当倾心内属,一表不听则再请,虽累百表,不得请勿止也”。又谓张浦曰:“公等并起等夷,谊同兄弟,孺子幼长兵间,备尝艰苦,今俾以灵、夏之众,虽不能与南北争衡,公等戮力辅之,识时审务,或能负荷旧业,为前人光,吾无憾矣!”言讫卒。时月之二日也。年四十一。
按:《纲目》去官书“卒”,多贬词。保吉去官,明其不得为宋臣也。不得为宋臣,曷不遵盗贼酋帅例书“死”而书“卒”,何则?以保吉为西夏之祖,传祚继世,要非隗嚣、公孙述等无成者比也,故以僭国创业例书。
论曰:继迁生而英奇,长而剽悍。方其任司蕃落,地据银州,当继捧入觐之初,鲜引义力争之举,盖怼其兄也素矣。迨诏使护送诸父昆弟连袂归朝,方始奋其雄才,策其群力,激羌戎以先烈,约契丹为强援。遂使关右震惊,中朝旰食。控弦灵武,扼平夏之要冲;驱马凉州,成河西之右臂。于是五州尽复,诸族慑从,逆者攻以兵,顺者役其众。卒之暴戾速亡,骄盈致败,不死于天讨而死于流矢,“佳兵不祥”,理固然耶!然夏、绥倾覆,沙碛流离,田少一成,卒无一旅,终能恢万里之基,创累世之业,亦可谓“有志者事竟成”也。
子德明嗣。
德明,保吉妻野利氏生,深沉有器度,多权谋。时年二十三,嗣位于保吉柩前,称定难军留后。以左都押牙张浦兼行军左司马,绥州刺史赵保宁兼右司马,指挥使贺承珍兼左都押牙,刘仁勖为右都押牙,破丑重遇贵为都知蕃落使,白文寿、贺守文为都知兵马使,何宪、白文赞为孔目官,郝贵、王等为牙校;复以李继瑗为夏州防御使,李延信为银州防御使,其余升赏有差。
二月,告哀于契丹。
契丹主赠保吉尚书令,遣西上ト门使丁振吊慰。
三月,麟府兵袭神堆,御之,失利。
夏州蕃部寇洪德寨,ト门祗候段守伦率兵拒之,力战三日,擒获甚众。事闻,真宗谕缘边部署钤辖,乘保吉死,速图攻取之策。于是,麟府路出兵攻神堆,夏兵战不胜,营栅尽破。
始遣使如延。
延钤辖张崇贵移书德明,谕以朝廷恩信。德明遣使报称:未葬难发表章,请俟释服禀命。崇贵请遣使吊问,令大臣至边,召其亲信张浦等议之。
夏四月,夏州蕃部指挥使都尾走降于洪德寨。
环庆边臣皆以德明初立,乞行招抚。知镇戎军曹玮言:“继迁擅河南地二十年,兵不解甲,使中国有西顾之忧。今其国危子弱,部族离心,不即乘此捕灭,后更强盛,不可制矣。愿假臣轻兵,出其不意,擒德明送阙下,复河南为郡县,此其时也。”真宗欲以恩致之,诏德明审图去就。并谕蕃族万山、万遇、庞罗逝安、盐州李文信、万子都虞候及都军吴守正、马尾等,能率部下归顺者,授团练使,银万两、绢万匹、钱五万缗、茶五千斤;其有亡命叛去者,皆释罪甄录。诸蕃以保吉残暴,久不聊生,闻诏书招抚,争观之,无不泣下。于是,夏州蕃部指挥使都尾率属入降。张溥曰:“西事自灵州之陷,夏乃日逞;迨继迁死,德明初立,斯时国危子弱。真宗不从曹玮之请恢复河南,至元昊习兵,而宋重困矣。但慕春秋不伐丧,而不知“卧榻鼾睡”,太祖有明戒也。讥宋亡者云:声容盛而武备衰,议论多而成功少。于夏事已见之矣。
五月,子元昊生。
德明三娶:一卫慕氏,次咩米氏,次讹藏屈怀氏。卫慕氏,银州大族,尝与德明游贺兰山,夜梦白龙绕体,遂有妊,怀十二月,至是月五日生,啼声英异,两目奕奕有青光。德明爱之,字为嵬埋。国语谓“惜”为“嵬”,“富贵”为
“埋”也。
凉州乱,遣兵攻之,不克。
西凉自保吉死,与兰州、龛谷、宗哥、觅诺诸族谋拒夏州。德明遣兵攻掠,朔方节度潘罗支率蕃众御之,夏兵不胜而还。
赵保忠死。
保忠状貌雄毅,居环列,奉朝请,常怏怏不自得。咸平中,丁内艰,以本官起复,迁金吾卫上将军,判岳州,移复州。至是病剧,上言有子永奇凶恶,不受教训,乞配隶春、梅州。真宗以戎人犷悍,且病语不实,授以永州别驾,使监军察之。保忠寻卒,赠威塞军节度使。天禧中,录其孙从吉为三班奉职。
按保忠臣于宋,殁于宋,何以书于夏编?终其入朝献地事也。去官书“死”何?恶反覆也。反覆,虽王侯之贵,与蛮夷盗贼同书,所以诛奸顽于身后而立名教之防也。
六月,发兵攻者龙族,杀朔方节度使潘罗支。
初,保吉死,潘罗支使其甥厮陀完献捷。已,遣兄邦逋入奏,欲更举部族及回鹘精兵直抵贺兰山讨除残孽,请发大兵援助。真宗诏泾源部署陈兴鼓众赴石门策应。兵未发,保吉故党迷般嘱及日逋吉罗丹二族亡归者龙,共图罗支以报仇。者龙凡十三族,其六族附迷般等。迷般阴请德明遣兵攻者龙,罗支率百余骑赴援。议事间,二族猝起戕罗支于帐下。事闻,赠罗支武威郡王。
复取凉州。
潘罗支死,西凉大乱,六谷诸酋共推罗支弟厮铎督为首领。德明乘人心未定,率兵复攻西凉,取之。
秋七月,葬保吉于贺兰山。
在山西南麓。宝元中,元昊称帝,号为裕陵。
八月,万子军主以兵寇永宁寨。
万子军主与万山、万遇等族同附保吉,数为中国患。延钤辖张崇贵筑台于保安军北,召戎人所亲信者与定盟约,归顺者日众。万子军主不应,率属犯永宁寨。知镇戎军曹玮与河西药令族合苏合击,败之,斩首百余级。于是蕃官茄罗、兀赃、成王等皆献马赎罪,请内附。
九月,使如契丹谢吊赠。
并以保吉遗物献。
冬十月,银州属蕃侵麟州。
银州蕃族乘潘罗支身亡,聚众攻麟州。西京作坊使李继周率兵会永宁军主李继福击退之。
十二月,孔目官何宪走降于州。
宪,灵州人,保吉破州城时得之,爱其才,使掌兵数事。德明立,授孔目官。尝劝德明勿杀潘罗支,以为后日纳款计,不听,乃挈家乘间走州请降,部署以闻,真宗诏令乘传赴阙。
景德二年春正月,德明遣赵保宁如契丹请封。
德明嗣职期年,未膺封册,蕃族多怀观望。行军司马赵保宁言:“国家疆宇虽廓,自西凉扰乱,先王被害,蕃众惊疑。若不假北朝威令慑之,恐人心未易靖也。”德明遂遣保宁献方物契丹,以请封册。契丹主曰:“此吾甥也,封册当时至。”待保宁加礼,遣回。
二月,以下青城告契丹。
契丹自澶州之败,虽与中国讲和,其戎心未尝一日忘故,许德明封册,以为臂使之需。德明欲臣中国,虑其见疑,乃以兵下青城告。
按:青城之役,宋辽二史不载,亦伪词也。德明嗣位未几,诈伪一如乃父,洵乱世奸雄哉!
出兵寇环州,破旺家族,执首领都子。
蕃部累奏德明迫胁攻劫状,真宗命安抚使向敏中谕之。敏中言:“掠去蕃口,势不能给还,惟令自作要约以绝后犯。”德明不听,举兵入环州境,攻熟户旺家族,执都子等去,都子所部亦获德明军主庆吉以献。
附:《宋史?吐蕃传》:景德二年,厮铎督遣甥阿昔来贡,且上与德明战功状,并言蕃帐周斯那支有智勇,请授六谷都巡检使,上从之。考李氏《长编》载此事于是年二月。其战在何时,《真宗纪》及《夏国传》皆不书。
夏六月,遣牙将王入贡请降。
德明闻石隰部署耿全斌率兵入伏洛关招诱蕃族诸部内附者数千人,禁之不能止。谋之,张浦曰:“先王遗命,应即表闻,缘降之太易,彼将轻我。今兵复西凉,国威已振,请之,此其时矣。”乃遣王以保吉遗言奉表入献,略曰“同轨同文,王者大车书于一统;至神至圣,远人瞻天日于无疆。臣父承阃边陲,蒙恩优渥。方且心乎王室,拱北极而抒诚;靡意难起同袍,纠西蕃而生事。遂致鞠躬尽瘁,赍恨莫伸。然而恋阙深情,平时恳切;作忠遗教,垂没叮咛。臣赋性颛蒙,素怀恭顺。向居苦块,欲进表而无由;今属礻覃除,敢请臣之或后。恭维皇帝陛下,德超邃古,道建大中。海不择乎细流,朝宗者必纳;山岂遗乎土壤,环向者咸依。伏望俯鉴孤忠,得尽小心翼翼;垂怜微末,克遵先训谆谆。存没衔恩,子孙感德”云云。真宗见表,赐锦袍、银带,遣侍禁夏居厚持诏答之,赏给甚厚。已,遣ト门通事舍人焦守节谕张崇贵:以保吉昔时变迁之状,今当使德明自为誓约,纳灵州土疆止居平夏,遣子弟入宿卫,尽散蕃汉兵,送还掠去官吏及质口,封境之上有侵扰者禀命朝廷令旨,凡七事;则许德明以定难节度,予岁赐,给内地节度俸,听回图往来及放行青盐,凡五事。崇贵等呼示之,如能顺命即降恩旨。继而德明使张浦诣崇贵面议,但多邀求,不肯自为誓约也。
秋七月,契丹册为西平王。
契丹主使北院枢密副使萧承德持节封德明西平王,复姓李氏,赐车、旗、衣、币等物。
九月,都知兵马使白文寿入贡。
真宗以德明誓约未定,命枢密使向敏中自永兴军赴延经略之。敏中使人招谕,德明乃遣文寿入贡。
冬十月,赵保宁如契丹谢封册。
义成公主无所出。契丹册德明时,谕以善事公主,克光先烈。德明遣保宁往谢,且曰:“恪遵谕诏,未敢有违也。”
十二月,教练使郝贵入贡。
中国答赐甚厚。
博州防御使李克文卒。
克文在镇,恭谨守法,保吉之乱,口不言兵。卒,赠岳州防御使。大中祥符中,子继元为ト门祗候,上表言已于继迁本五从兄弟,名同上字,心甚耻之,愿改名守元。真宗诏从之,擢供备库副使,厚其廪给。
按:具官书“卒”,录贤也,克文实启夏州之祸,然非其意料所及,况入朝以后,颇称恭顺,即博州之置,亦不闻稍有怨悱。较之保忠,可谓李氏贤裔矣,故仍得书于夏编。
景德三年夏四月,德明妙娥等族走降于镇戎军。
夏州妙娥、熟嵬数大族,见德明孤弱,以蕃书移镇戎军,请拔帐自归,诸将犹豫不敢应。知军曹玮曰:“德明野心,不折其翮,后必飞扬。”即日将兵出石门,薄天都山,受降者内徙,诸小族皆望风纳质,德明不敢拒。
遣使贡马,表乞恩命。
德明先遣左都押牙贺承珍献马。已,遣兵马使贺守文入贡。先是,向敏中、张崇贵屡与德明书,议立誓约。德明迁延其辞,于七事未肯承也。表文但云“乞先赐恩命,余徐议之”。
六月,周伯星见,遣使入贺。
德明闻中国司天奏周伯星见,复遣贺承珍入贺。
秋七月,献马谢赐。
德明献马五十匹,谢连次赐答之物,真宗复赐袭衣、金带、器币,并谕自今答赐,忽复谢恩。
熟户叶市、潘、保、薛等内投,表请诛之,不得。
保吉曾掠延州蕃部叶市、潘、保、薛四族安置绥州。已而,挈族内奔,镇戎军钤辖秦翰出兵应之。德明诉于朝,愿举刑章。翰言四族本延州熟户,兹还旧居,非新有招纳也。真宗诏张崇贵移报德明,自今勿复侵预境外。
八月,谋侵麟州。
河东蕃落诸将因德明信约未定,皆训练士马,科率器械以待。德明谓其图己,点集诸族戎人,谋入河东掠麟、府诸州内属蕃户。侦知以报,向敏中请命帅臣镇之。已而,德明兵不出。
按:谋侵,未侵也。何以书?诛其心也。于是抄掠之计,集议已定,特因事机泄露,闻有备中止耳。书以罪之。
斩渭州叛卒于境上。
渭州戍卒十余人叛入夏州,德明纳之。侦者以告都钤辖曹玮,玮方与客奕,佯怒曰:“我固遣之,汝显言之,何也?”德明闻,即斩叛者,投其首于境上。
九月,遣使进誓表。
先是,真宗诏许德明毋纳灵州,止遣子弟入宿卫,及毋得攻劫西路进奉蕃部,纵有争竞,并取朝廷和约,他约悉除之,然犹不听回图往来,禁放青盐。至是,河西诸羌多请内附,真宗因德明归顺,下诏谕止,令其各守疆场。德明感恩,遣右都押牙刘仁勖奉誓表请藏盟府,且言父有遗命,永无贰心。又言所乞回图及放青盐禁,虽宣命未许,然誓立功效,冀为后日赏典也。
按:此西夏进誓表之始。
行牒索降蕃于延。
景德初,绥州蕃部指挥麻结内附,真宗命给府州地居之。德明行牒延,请还本道。朝议以麻结降在进誓表前,谕止之。
按:此西夏行牒之始。
冬十月,复受定难军节度使,爵西平王。
真宗嘉德明降,授特进、检校太师兼待中、持节都督夏州诸军事、行夏州刺史、上柱国,充定难军节度、夏银绥宥静等州管内观察处置押蕃落等使,爵西平王,食邑六千户,实封三千户,又赐推忠保顺翊戴亮节功臣号。遣内侍左右班都知张崇贵、太常博士赵湘充旌节官告使,赐袭衣、锦带、银鞍勒马、银万两、绢万匹、钱三万贯、茶二万斤。刘平曰:“赵德明僻守一隅,畏王师问罪,数驰驿奏,愿备藩臣。于时朝廷若止弃银、夏、绥、静四州,限山为界,则德明远居漠北,可无后日患矣。乃以灵、宥两州及山界人户并授之,山界蕃、汉劲勇善战,使德明得畜甲治兵,渐滋边患,此延、环庆、泾原、秦陇诸州终不能弛备也。”
按:此李氏复王爵之始。
责子弟入质,不遣。
诏使数责子弟入质,德明以入质非先世故事,不肯遣。惟献御马二十五匹。散马七百匹、橐驼三百头谢恩。
十一月,使请俸赐。
德明使至京师,特请俸予,因市禁物,隐关算为奸利,朝议听之,自是岁以为常。
十二月,环州降酋苏尚娘叛,执之。
西界蕃部奔投内地者,德明辄入境追逐,久之不止。乃表言:“臣所管蕃族,近日多投镇戎军,盖曹玮等招纳不已也。今臣已受朝命,乞赐晓谕。”真宗以表示边臣止之。环州酋苏尚娘曾御保吉有劳,屡告夏州机事,授临州刺史。已,叛投德明。至是,复求内附,部署以闻,廷议以尚娘反复无信,特恐狙诈以误边吏,又使德明缘此为辞,不可纳也。德明闻,遣兵执尚娘归。
●卷九
景德四年春三月,德明使谢廪俸。
宋制:节度使俸给钱四百千、粟一百五十石,春冬加绢各百匹、大绫各二十匹、小绫各三十匹、罗各十匹、绵各五百两,惟诸王皇族充节度及藩镇管军节度则有之,外蕃遥领者不与焉。真宗赐德明廪俸,悉与内地节度同,德明感恩,遣使奉表自称草土臣,献马五百匹、橐驼三百头以谢。故事:赐物谢恩,止给来使缗帛,真宗以德明进奉频数,加赐袭衣、金带、器币。
请于京师市易。
德明表请进奉使至京师,市所需物,诏从之。
夏四月,建馆舍于绥、夏二州。
德明以中国恩礼优渥,天使频临,遂于绥、夏州建馆舍二:曰“承恩”,曰“迎晖”。五百里内,道路、桥梁修治整饬,闻朝使至,必遣亲信重臣郊迎道左,礼仪中节,渐有华风。
五月,母罔氏卒,遣使告哀。
德明嫡母罔氏卒,遣都押牙贺承珍诣京师告哀。真宗命殿中丞赵稹为吊赠兼起复官告使,授德明镇军大将军、右金吾卫上将军,员外置同正员,余如故。德明以鼓乐迎至柩前,明日衣礻覃衣受赐,泣对使者曰:“蕃夷母丧,蒙天子吊赠、起复,宠荣极矣。”及葬,请修供五台山十寺为母祈福。真宗遣ト门祗候袁为致祭使,随护送德明所供物至五台。
按:此西夏告哀中国之始。
契丹使来吊祭。
且赐起复。
行牒延州,请止保安军修驿。
自德明纳款,真宗令缘边城池依誓约应行修葺外,自余移徙寨栅,开复河道,无大小悉禁之。时保安军起葺驿舍,德明移牒延州,言边民扰惧不安,愿罢其役,从之。
六月,贡马助皇后园陵。
章穆皇后初葬,德明献马五百匹,助修园陵。真宗嘉纳之。
索夏州民刘岩等不得。秋七月,请置榷场于保安军。
先是,夏州民刘岩等二十余人内属,给以延州旷土耕之。而所居当绥州要路,德明部族出入多为擒戮。及德明归顺,移牒求岩等复还,真宗难之,颇严边禁。德明请置榷场于保安军,许蕃汉贸易。朝议从之,令以驼马、牛羊、玉、毡毯、甘草易缯帛、罗绮,以密蜡、麝香、毛褐、羚角、冈砂、柴胡、苁蓉、红花、翎毛易香药、瓷漆器、姜桂等物,其非官市者,听与民交易。
按:此西夏复互市之始。
九月,出兵攻六谷,不果行。
六谷诸酋,久推忠顺,自潘罗支死,折逋游龙钵等尽归德明部下,惟罗支弟朔方节度、西凉府六谷大首领厮铎督犹与德明抗。德明以六谷世仇,意将阻绝使人,使不得列于缘边属户,侵掠无虚日。厮铎督潜以蕃书入诉,真宗令张崇贵谕之,德明不听,率兵屯境上,谋取六谷,厮铎督援结回鹘为备,德明兵不出。
冬十月,请行“仪天历”。
宋初用周时旧历,建隆三年,始命司天少监王处讷别造新历,命名“应天”。太平兴国中,改为“乾元”。真宗嗣位,命司天监史序考验前法,研核旧文,取其枢要,成“仪天历”。时咸平四年三月也。西夏自保吉ㄈ扰,羌戎不知正朔几二十年。德明遣贡使表请,真宗以新历并冬服赐之。初,诏延州牙校赍往,比闻德明葺馆舍、修道路以待朝命,乃命ト门祗候往赐,德明受而行之。
按:此西夏受历之始。
十一月,请于麟州置榷场。
真宗以延州已置,不许。
大中祥符元年春正月,德明赐“守正功臣”号。
益食邑千户,实封四百户。时天书降于承天门,故有是赐。守正,乃赐中书、枢密号也。
出兵侵甘州回鹘。
回鹘有甘州、沙州、西州、新复州数种,而甘州地逼西夏,其可汗夜落纥尝与沙州可汗禄胜数出兵为保吉难。保吉死,德明思报怨,遣将张浦率骑数千,抄掠其境,夜落纥出兵拒之,浦不能胜。
三月,复遣万子等族袭甘州,大败。
张浦兵还,德明遣万子等四军主悉其族兵取六谷,进图甘州。万子军主至西凉,见六谷兵盛,不敢攻,径趋甘州,袭回鹘。回鹘侦知设伏,示弱不与斗,俟其过,奋击之,剿杀殆尽。军主挺身走免,其被擒者,因鹘驱坐于野,悉以所获资粮示之,曰:“尔辈狐鼠,规求小利,我则不然!”尽焚讫,乃杀之。
夏四月,请市青盐。
盐乃中国利薮,盐州五原县乌、白池所出青、白二盐味胜解池。边人商贩者多,西戎久擅其利。自保吉骚动,禁止入塞。德明初附时,力请放行,不得。是时见朝廷恩礼日隆,致书于延部署张崇贵请之,崇贵以闻,真宗以德明所纳誓表付崇贵谕之,盖向未载放盐事也。
五月,夏州属户扰泾原。
泾原向少藩篱,保吉时,钤辖秦翰规摩要害,尝以三十万工凿巨堑,数年而成,保吉遂不能入寇。时夏州属户以德明纳款,辄越堑侵掠泾原,德明不禁。真宗遣翰巡视边部,夏人闻翰至,惧而退。
六月,绥、银、夏三州旱。
绥、银以大理、无定两河为灌溉,近甘、凉间则又有居延、鲜卑沙河诸水襟带回环,故岁无旱涝之虞。是时,天时亢旱,黄河淤浅,诸水源涸,居民惶乱,边臣以闻,真宗诏榷场勿禁西人市粮,以赈其乏。
秋七月,太白犯舆鬼。
入积尸。
八月,自将侵甘州,不克。
甘州兵乘胜追逐,德明不能拒,越黄沙走免。可汗夜落纥上言,乞朝廷署孔目官一员至本道,以抚纳羌众,真宗慰谕之。
九月,灵、夏饥,表求粟百万,未得而罢。
西北少五谷。军兴,粮馈多用大麦、荜豆、青麻子之类。其民春食豉子蔓、咸蓬子;夏食苁蓉苗、小芜荑;秋食席鸡子、地黄叶、登厢草;冬则畜沙葱、野韭、柜霜、灰子、白蒿、咸松子以为岁计。时绥、银久旱,灵、夏禾麦不登,民大饥。德明遣使奉表求粟百万斛。廷议不知所出,或言德明方纳款而敢渝誓,请降诏责之。宰相王旦曰:“第语德明:尔土实馑,朝廷抚驭荒远,固当赈救,然极塞刍粟,屯戍多,不可辍易。已敕三司具粟百万于京师,可遣众来取。”德明得诏,惭且拜曰:“朝廷有人,臣不合如此。”遂止。
按:救患分灾,礼也。春秋之世,岁饥告籴,何国蔑有?求粟百万则异矣,未得而罢则尤异矣。
冬十月,遣使入献,赐兼中书令。
德明闻中国封泰山,遣使入献。真宗令西京左藏库使阎承翰为加恩官告使,赐德明兼中书令,益食邑一千户,实封四百户。承翰因德明于绥、夏各建馆舍恭伺王人,使还,亦请于浦洛河置馆以待夏使,诏以荒劳役,不许。
大中祥符二年春三月,德明移牒延,请罢庆州浚濠。
德明遣人辄由间道赍违禁物窃市于边,环庆都钤辖曹玮发兵浚庆州濠堑遏之,德明牒延钤辖李继昌言其事,中朝方务招纳,遂罢之。
夏四月,遣兵攻甘州,败还。
夏俗以不报仇为耻。德明与回鹘世仇,愤其兵数败,遣张浦将精骑二万攻甘州。可汗夜落纥拒守经旬,伺间遣将翟苻守荣夜出兵袭之,浦大败还。夜落纥令左温宰相、何居录越自秦州献捷,表陈兵败德明,其立功首领请加恩赏。真宗诏给司戈、司阶、郎将告敕十道,使得承制补署。
六月,谍者卢入环庆,被获。
逻卒捕得之,法当死,真宗诏械送夏州,令德明自处之。
冬十一月,使请市弩。
德明进奉使白守贵请市弓弩,朝议以旧制弓矢兵器不入外夷,不许。
十二月,复出兵侵甘州,恒星昼见,惧而还。
德明精天文,通兵法。夏俗出兵先卜,其法有四:一炙勃焦,以艾灼羊髀骨;一擗算,擗竹于地以求数,若揲蓍然;一咒羊,夜以羊焚香祝羊,又焚谷火布静处,晨屠羊,视其肠胃通则兵无阻,心有血则不利;一听弓,以矢击弓弦,审其声,知敌至之期与兵交之胜负,及六畜之灾祥、五谷之凶稔。是时,德明自出兵攻回鹘,恒星昼见经天,卜之不吉,大惧还。
按:德明甘州之役四书矣,兹书“复”,甚之也。然能因星变而惧,则犹有畏天意焉。
契丹使来告哀。
承天皇太后丧也。
大中祥符三年春三月,德明母野利氏卒。
野利氏,德明生母。既卒,延路以闻,宰臣曰:“德明顷年以告母丧,朝廷锡以命典。蕃戎之俗,诸母众多,必俟其有请,别加商议。”既而德明不告哀,中国亦置之。
按:书“卒”不书“告哀”,著夷俗也。夷俗诸母众多,使不胜告。然以生母并略之,亦成其为夷而已矣。
夏六月,攻河州诸羌,破之。出大理河,筑苍耳平栅。
德明境内荒歉,与邻近族帐争博粜量斛以平物价。又点集所部广作炮楼,西攻河州宗哥诸族,破之,尽掠其货财。出大理河,至苍耳平筑栅戍兵,与永平界蕃族日相劫杀。
遂寇延州。
德明遗延都钤辖张崇贵书,称遣牙校贡马,并言延州熟户明爱侵其绥州地。崇贵疑其诈,潜遣兵戍境上。德明果以兵三千入寇,兵未发,先遣所部缘边贸易,潜觇虚实。俄而众突至,戍兵出不意逆击,大败还。
按:此德明扰边之始。前书“侵麟府”,伐其谋也;兹书“寇延州”,实其事也。
秋七月,蕃族万子太保掠西蕃贡使于天都山。
吐蕃部署绰克宗向属西凉府,咸平中为赵保吉所破,徙居龛谷。至是,闻夏州归顺,以马三百匹入贡,过天都山,德明属下万子太保见而夺之,得至京师仅二十余匹。
按:上书德明,兹书蕃属,上尤下效,势固然也。
九月,契丹封德明夏国王,遂建宫阙于鏊子山。
契丹主隆绪以德明朝贡时至,遣使持册封为夏国王。德明益自大,役民夫数万于鏊子山,大起宫室,绵亘二十余里,颇极壮丽。山在陕西延州境西北,德明驻军于此,盖欲窥中国也。
按:《春秋》遂者,继事之辞。德明因朝廷姑息,桀骜渐形,然未敢显逞也。迨契丹予以国号,加以王封,遂敢建宫阙,窥边境,大起僭端。德明之跋扈固可诛,而契丹教猱之罪其又奚辞?比书以交恶之。
冬十二月,奉表自陈。
德明表诉明爱侵耕绥州界,乞遣使按视。真宗诏张崇贵详度。令明爱等还居内地,然实未侵其界也。
大中祥符四年春二月,德明遣使入贡。
德明贡使所过,州军官吏犒设颇简。真宗以远人慕义,接不以礼,恐生慢心,特诏戒之。
夏四月,贺祀汾阴,进中书令。
德明闻中国祀汾阴,贡马称贺。礼毕,赐德明衣带、鞍马、器币,宾佐将士锦帛、茶Η。时贡马子弟或与京城民争殴,折其齿,开封府言当杖脊,真宗诏付延路,令移文德明,就彼裁处。寻遣勾当皇城使韩守殷、作坊使张佶为官告使,进德明中书令。
秋八月,掠回鹘贡奉使,西蕃宗哥族发兵援之。
甘州数与夏州战,夜落纥所遣贡使过境,德明遣人抄夺,吐蕃宗哥族感中国恩化,发兵护送,方得至京师。
九月,攻凉州样丹族,不克。
样丹,西凉大族,自作文法,素不属夏州。德明遣军校苏守信领蕃骑袭击六谷,大首领厮铎督会诸族御之,大败守信兵。守信,西凉人也。
大中祥符五年春正月,德明入贡。
夏州贡使在道市物,颇扰民。真宗诏所在有司严示约束。
三月,诱延州蕃落不得,遂以侵黑林平地入奏。
延钤辖张崇贵卒,德明益逾轶,常令所部酿酒招内属蕃户饮之,诱其叛附,饮者多不如约。延州黑林平地,向与夏境邻,德明诬为熟户侵占。真宗令陕西转运使薛奎按验,奎阅郡籍,得德明尝假道黑林平文移,录示之,德明乃伏。
献马契丹。
契丹畜牧之法,西夏与室韦例进马三百匹。是时,德明以良马二百匹、凡马百匹献,契丹主优赐之。
夏四月,表乞绥州土田、人户。
德明上表请以绥州土田、人户割隶本道,边臣争之,不许。德明复使诣阙上诉,真宗诏陕西转运使取德明元进誓书,与边臣详定报之。
冬十一月,中国禁使臣造军器。
德明供奉使至京,辄仿中国制潜造军器携归,真宗下诏禁之。
十二月,加太保。
圣祖降于延恩殿覃恩。
大中祥符六年春二月,德明如鏊子山。
德明虽臣宋与契丹,而僭拟日甚。是时,由夏州如鏊子山,大辇方舆、卤簿仪卫,一如中国帝制。
按:此德明僭帝制之始。
夏五月,党项曷党等部来投,不纳。
东山党项诸部皆顺契丹,因困征发,悉遁黄河北依模赧山以居。惟曷党、乌迷两部尚居故地,遣使约归夏州,德明不敢纳。
秋七月,以兵从契丹攻党项。
契丹主闻曷党等西归,遣使抚谕不听,赐诏德明曰:“党项叛我,今欲西伐,尔当东击,毋失犄角之势。”德明出兵境上应之。
八月,契丹使赐车马。
契丹主以夏兵助讨党项,遣引进使李延宏赐德明及义成公主车马。
九月,旺家族首领都子走还环州。
随之走者又三族。
大中祥符七年春二月,德明遣使入朝,加“宣德功臣”号。
“宣德”,赐皇子、皇亲号也。德明闻车驾谒太清宫,遣使诣行阙朝贺,献方物,特加赐号,宠异之。
秋七月,张浦卒。
浦,银州人,事保吉、德明两世,忠诚练达,知无不言。及卒,德明临其丧,哭之恸,赠“银州观察使”。元昊僭号,追封“银川伯”。
按:书夏臣卒始此。
冬十一月,遣使入贡。
德明进奉使每挟带私物,规免市征,延路钤辖张继能奏请条约。真宗以戎人远来,获利无几,命第如旧制。
●卷十
大中祥符八年春三月,德明表请市盐,复责入质,不遣。
德明以西盐不通,蕃部困敝,遣牙内指挥白守贵诣京师陈请。朝议德明必欲通盐禁,惟子弟入质方许,盖以必不肯从之事绝之也。德明果不肯遣,于是禁盐如初。
夏四月,蕃部浪密囊等叛投环州。
德明蕃部指挥浪密囊、麻孟桑二人投环州,真宗以前有熟户逃亡曾为西界所纳,可移牒追取,俟其遣还,乃以浪密囊等付之。
五月,遣使入献。
夏国进奉使入边,辄鬻其所乘马,边人以价值贱,争市之。于是使者带马日多,疆吏以闻,真宗诏严其禁。
秋八月,西蕃角厮罗攻夏州,拒却之。
角厮罗,吐蕃赞普裔。初居宗哥城,与论逋李立遵不协,徙居邈川,有胜兵六、七万。自西凉破,潘罗支旧部耸昌厮均等悉归角厮罗,回鹘降者复数万,由是富强。时以兵攻夏州,德明御却之。角厮罗希朝廷赐予,请聚举国之众助讨夏州。真宗以其累次侵边,或有变诈,命周文质监泾原军,曹玮知秦州备之。
冬十一月,筑堡石州,建榷场。
初,延、庆二州熟户,其亲族在西界,辄私致音问,潜相贸易,夏人因以为利。中国察其奸,不许。德明乃于石州之浊轮谷筑堡建榷场,以诱致商旅。真宗诏缘边安抚使禁止之。
大中祥符九年夏五月,德明使蕃骑寇庆州。
德明数请市盐,私置榷场不得,在国点阅兵马,阴谋侵掠兀泥族。大首领名崖,其从父盛佶,先为保吉所虏,授白池军主,密遣使告名崖。名崖以闻,真宗命边臣谨备之。至是,有夏州蕃骑千五百人寇庆州,为内属蕃部邀击,败还。
按:《宋史?真宗纪》:五月,夏州蕃骑千五百人寇庆州,不言“德明使”,兹特书之。盖德明以市盐建场不遂其欲,纠集兵骑,阴谋内扰。庆州之寇,不谓“德明使”,不得也。
追上保吉尊号。
德明既僭帝制,令官属建议祀典。刘仁勖曰:“先王创造大业,中道崩殂。今徽号未加,非报本追崇之意。德明用其言,上保吉尊号曰“应运法天神智仁圣至道广德光孝皇帝”,庙号“武宗”,群臣上表贺。
按:史言德明称帝国中,然犹外顺宋命,未有明据。观于追上父号,僭越显然矣。
秋七月,夏州甘露降。
德明大赦国中。
按:德明嗣位十余年,一书夏州旱,再书恒星昼见,皆灾异也。因其时图伐甘州,戾气致变,天道人事原相应耳!兹书“甘露降”,岂夏州朔漠有善政足以致之?抑中朝之受天书,迎圣祖,草木云雾,无不称祥,上有好而下有甚者乎?然德明自是而后,并甘、凉,降瓜州,兵威日炽,是适以滋其悍也!
冬十月,遣使入贡,请诏约边臣。
德明数苦边境,延钤辖张继能削竹为签,署其上云“以备记将士杀获功状”。德明闻之惧,遣大校刘仁勖贡马二十匹,上言:“蕃汉部落,戎寇杂居,劫掠是常,逋亡不一。臣自景德中来进誓表,朝廷亦降诏书,应两地逃民,缘边杂户不令停舍,皆俾交还。从兹谨守翰垣,颇成伦理。自向敏中归阙,张崇贵云亡,后来边臣,罕守旧制,各务邀功,不虞生事,遂致延、绥、泾原等界,擅举甲兵,入臣境土。其有叛亡部族,劫掠生财,去者百无一回。臣之边吏,亦务蔽藏,俱失奏论,渐乖盟约。臣今欲将所部应有南界背来蕃族人户,乞朝廷差到使臣,就界上交付。所有臣本道自进纳誓表后走投南界蕃户,亦望下诏逐处发遣归回,未赐俞允。即望敦谕边臣悉遵诏约,肃清往来之奸寇,止绝南北之逋逃。俾臣得内守国藩,外清戎落,岂敢违盟负约,有始无终,虚享爵封,取诮天下?但恐朝廷不委兹事,诏未察本心,须至剖陈,上干天听。”真宗答诏曰:“卿世济勋庸,任隆屏翰,翊忠规而奉上,正师律以守藩。布露恳诚,条陈章疏,载加阅览,备悉倾输。且国家奄宅中区,统临四海,咸推覆育,岂限迩遐。凡命将帅之臣,惟存备御之戒,所有文字往来,辞说异同,部族贪残,辗转仇报,掠过生口,彼此交还。其如不见端倪,互相诬执;或因缘攘窃,增饰邀求。朝廷固不细知,边垒亦为常事。及详来奏,深究弊源,难悉难穷,当申约束。已令延、泾原、环庆、麟府等路部署钤辖司,今后约勒蕃部,不得辄相劫夺,擅兴甲兵,凡稍涉交争,须尽公措理。其有广占阡陌,隐庇逃亡,画时勘穷,押送所管。卿本道亦宜严戒部下,不得更有藏匿,各遵纪律,共守封疆,嘉叹之怀,不忘寤寐。”
凉州守将苏守信死。十一月,甘州回鹘攻破之。
德明使守信守凉州,有兵七千余,马五千匹。诸蕃畏其强,不敢动,回鹘贡路悉为阻绝。守信死,其子罗麻自领府事,部众不服。甘州可汗夜落隔遣兵攻破之,掳其族帐百余,斩级三百,夺马匹甚众,罗麻弃城走,于是凉州属于回鹘。
天禧元年春二月,德明加太傅。
德明闻中国有大典礼,必遣使入贺。是时,真宗改元,诣玉清昭应宫,上玉皇大天尊宝册、衮冕,谢天地于南郊,大郝,中外官并加恩。会夏州使至,诏加德明守太傅,食邑千户,实封四百户。
夏六月,有龙见于温泉山。
山在怀远镇北。德明以为瑞,遣官祀之,于是有迁都之意。
秋八月,罗麻请取凉州,不克。
罗麻走入沙漠,潜遣人至凉州,约旧时蕃卒内应,请德明出兵赴援。回鹘结六谷诸部拒之,卒不能克。
天禧二年春三月,德明掠甘州贡奉使。
德明攻西凉不得志,辄与甘州构难,侦知其贡使安信等入京,遣蕃部从间道掠之。会正使先发,仅得余骑而还。
秋七月,吐蕃遣使假道,不许。
吐蕃别种可汗并里尊以朝贡契丹,道纡不能猝达,契丹主谕以假道夏州,并里尊遣使来请,德明不许。
天禧三年春二月,德明继立母卒。
德明遣使告哀,真宗以屯田员外郎上官亻必充吊赠兼起复官告使,ト门祗候常希古为致祭使。
按:书“卒”不书“氏”,史阙也。
三月,攻庆州,败官军于柔远寨。
德明部落委乞、骨咩、大门诸族由柔远寨寇庆州,巡检杨承吉与战,不利。真宗曰:“德明向顺朝命,迩何频次侵扰,岂边将失于抚绥耶?”命曹玮为副都总管、环庆秦州缘边巡检使备御之。玮至庆州,骨咩、大门等族争内降。
冬十一月,加“崇仁功臣”号。
崇仁,赐亲王、重臣者。时真宗郊祀,受尊号,故覃恩。
天禧四年春正月,德明属羌寇延州。
德明数受中国恩礼,志气骄盈,不复谨约蕃部。宥州羌腊儿率众劫延州熟户门嵬族,金明监押李士彬率兵击之,斩腊儿,夺马三百匹。真宗诏延部署司以其事报德明。
夏四月,两月并出。
见西南方。
五月,契丹兵攻凉甸,击走之。
并里尊以假道不许,不复朝契丹。契丹主归罪德明,亲将兵五十万,佯言出猎,直攻凉甸。德明率众逆拒,败之。
附:李氏《长编》:天禧四年六月辛丑,延钤辖周文质言,赵德明继遣人骑寇掠熟户,望多发兵马于庆州界,破荡族帐,以遏侵扰。
按:“德明继遣”属在何时,《宋史》无考。
冬十一月,城怀远镇为兴州,定都之。
灵州怀远县,始于后周,宋初废为镇。保吉取灵州时,尽逐居民城外,遂皆徙依怀远。德明以龙见之祥,思都其地,谋之于众,佥曰:“西平土俗淳厚,然地居四塞,我可以往,彼可以来。不若怀远,西北有贺兰之固,黄河绕其东南,西平为其障蔽,形势利便,洵万世之业也。况屡现休征,神人允协,急宜卜筑新都,以承天命。”德明善之,遣贺承珍督役夫,北渡河城之,构门阙、宫殿及宗社、籍田,号为兴州,遂定都焉。
史臣曰:“河自南来,入青铜峡,与西夏群山相会,出峡口,北流三百余里,直接贺兰,兴、灵包络其中,可渭四塞险固矣。西夏据此二百余年,后以韩、范经营,亦不能恢复,虽元昊、谅诈辈枭雄难制,亦其凭恃者险也。”
按:此西夏定都之始。
天禧五年夏五月,德明终丧,入内都知蓝继宗来赐起复。
德明与继宗较射,继宗每发必中,德明惊服,遗以所乘名马。
按:凡赐起复,无故可不书。此书,美继宗也。德明自张崇贵卒,轻视中国,日肆鸱张。今继宗较射多中,使知中朝材武,即宦寺中,且不乏人也。
秋七月,契丹暨夏平,封德明大夏国王。
德明既却契丹兵,谨封堠,严点集为备。契丹主见进奉使不至,恐为边患,谕意讲和。德明亦请臣贡如初。契丹主遣金吾卫上将军萧孝诚赍册授德明为尚书令,晋大夏国王。
按:西夏自继迁跳梁,德明款附,虽有逆顺之分,然其心总易视中国,畏视契丹,非惟资其援助,抑亦惮其兵威也。契丹知其然,一切不稍假借,故其势常尊。今一战不胜而愿与之平,且称为大夏,是其不竞直与宋同。《春秋》例,和而不盟曰平。暨者,不得已也。书以讥之。
冬十一月,使如契丹谢。
德明谢契丹封册。献良马二十匹、凡马百匹。
乾兴元年春正月,德明加“纯诚功臣”号。
德明自归顺以来,每岁旦、圣节、冬至皆遣牙校进献,朝廷恩锡官告,每以袭衣五,金荔支带、金花银匣副之,又银沙锣、盆、合千两,锦彩千匹,金涂银鞍勒马一匹,副以缨,遣内臣就赐之。
夏五月,表请大食国贡使取道夏州。
大食,波斯别种,其入贡路由沙州,涉夏境,抵秦州。德明思掠其进奉物,上表请敕使者道其国中。时仁宗新立,知其诈,不许。诏大食:自今入贡取海路由广州入京师。
秋七月,纳洪德寨蕃官庆香降。
环州洪德寨蕃族巡检庆香,与属户者龙等十八人诣供奉官胡宁,绐称夏兵入边,诸族危迫,宁信之,率众赴援,至归德川,伏发战死。庆香率本族三百余帐亡入夏界,德明纳之。环州部署招之,还者几二百,香等百余户不出。
八月,西蕃宗哥族侵夏州。
天禧初,宗哥族酋长马波叱腊等与伏羌寨蕃部厮鸡波连结为乱,知秦州曹玮率神武军破之野吴谷,余众遁走沙漠。至是,举众侵夏州,德明治兵相攻杀,西州贡路不通。
九月,契丹使贺生辰。
德明生辰,契丹主使堂后官张克恭来贺。
宋仁宗天圣元年春正月,德明加尚书令。
仁宗即位改元故。
二月,万子军主苏渴嵬内附。
中国授三班奉职,赐名“李文顺”,居之陈州。
秋八月,掠平凉。
戎人飘忽多诈,出没不时,德明部落屡肆侵掠,朝廷莫之问。时有众万人入渭州,直犯平凉、方渠等州,守将与军候周美追击破之,戎人从九井原、乌仑河遁。
冬十月,ト门祗候康德舆来赐冬服。
德舆父赞元,雍熙中为作坊使,尝从曹光实袭地斤泽。夏人谓德舆曰:“前战灵武康将军,非先世耶?”德舆惧复仇,绐曰:“非也。”
按:上犯平凉,此赐时服,赏之愈滥,感之愈微。德明之肆,宋实启之。
天圣二年春二月,德明作省嵬城于定州。
定州省嵬山,在怀远西北百余里,土地膏腴,向为蕃族樵牧地。德明于山之西南麓筑城,以驭诸蕃。
夏四月,绥州蕃寇保安军。
蕃族军主罔列等击败之,延路以闻,仁宗令以其事报德明。
六月,遣使入谢。
德明使至中国,私市禁物,隐关税为奸利。户部郎中薛奎知延州,请留蜀道缣帛于关中,转致给之,弊遂绝。
冬十月,月犯井钺。
钺一星附东井前。
天圣三年夏五月,太白犯辰星。
在东井十三度。
西羌乱。六月,遣使来假兵,不许。
环、原州属羌撒逋渴等拥众数万,围柳泉镇、鹁鸪泉寨,环庆都监赵士隆、都指挥杜澄战死。洪德寨主赵振引诸将援之,抵平远,力战七日破其围,斩首数千级。羌势大衰,使人渡河求助,德明守境不应,羌众不支,请降。
按:德明洵有功于宋矣。是时,羌众虽败,犹冀夏州之援,以图再举。自德明拒之,始望绝而降矣。书以予之。
秋七月,中国遣使来谕。
羌人之乱,仁宗以德明为疑,遣使诏谕德明据实以闻。
冬十一月,贡于契丹。
契丹主以德明势日强盛,厚赐使者,遣还。
十二月,月犯东井。
按:《宋史?天文志》:自是年十二月至六年七月,共月犯东井七。
天圣四年春二月,德明请与并、代二州和市。
时陕西已有榷场二,德明复请于并代路置场和市,仁宗许之。
夏六月,遣兵助契丹,攻甘州。
甘州回鹘阿萨兰部叛契丹,契丹主遣魏国公萧惠征诸路兵讨之,德明点集蕃众遣之西出。萧惠攻甘州三日不克,部下阻卜诸酋复叛,急引归,德明兵亦还。
秋八月,荧惑入东井。
十余日始去。
附:《辽史?圣宗纪》:太平六年冬十月,遣使问夏国五月与宋交战之事。考《宋史?仁宗纪》,是年五月无夏人构兵事。
天圣五年春二月,德明入贡。
德明遣都知兵马使白文美入贡方物,且告其东南蕃部多有叛入汉界者,乞赐还。仁宗诏延部署司据数遣之。
夏四月,归中国逃户。
初,中国沿边军民之逃者,必为熟户畜牧,或以遗远羌易羊、马,故常没者数百人;间有自归者,中道辄为夏人所得。是时,仁宗闻落蕃户口日多,命夏州护送境上,德明遵诏还之。
附:《五朝史》:五月壬寅,以延州金明县都监李士彬为供备库副使。初,西人寇金明,士彬与弟士均率兵击败之,斩首千余级。据《长编考异》云:西人或是赵德明,或是属羌。未考。
秋九月,有星没东井。
出于北河,没于东井。
按:德明自仁宗登极,西州尚属相安。而恒星列曜,垂异分野,史不胜书。盖是时元昊年长,雄图渐启,戎马生郊,战争方始,天文预兆,未始无因也。
●卷十一
天圣六年夏五月,德明使子元昊攻回鹘,取甘州。
初,德明降,真宗录其誓表,令渭州遣人赍至西凉府,晓谕诸蕃部及甘、沙首领。于是诸州虽与德明抗,使介犹相往来。及德明数侵回鹘,其可汗夜落隔益遣使贡方物,结援中朝。德明知其故,遣元昊将兵突至甘州,袭破之夜落隔归顺王仓卒出奔,元昊置兵戍其地而还。
按:甘州东据黄河,西阻弱水,南跨青海,北控居延,绵亘数千里。通西域,扼羌瞿,水草丰美,畜牧孳息。汉窦融尝谓:河西殷富,带河为固,张掖属国,精兵万骑。一旦缓急,杜绝河津,足以自守,岂非以山川扼塞负隅易固哉!晋张氏世有其地,并于苻坚后,张掖为沮渠蒙逊所都。唐嗣圣中,甘州积谷至四十万斛,瓜、沙以西,皆仰其饣军。贞元后,吐蕃据之,遂以富强。今德明得之,恃其形势,制驭西蕃,灵、夏之右臂成矣。
遂立元昊为太子。
德明三子:长元昊,卫慕氏生;次成遇,咩米氏生;幼成嵬,讹藏屈怀氏生。元昊性雄毅,多大略,好衣长袖绯衣,冠黑冠,佩弓、矢。每出乘马,令从卫步卒张青盖,以二旗前导,百余蕃骑自随。十余岁时,见德明以马榷易汉物,不如意辄斩使者,尝谏曰:“吾戎人,本从事鞍马,今以易不急之物已非策,又从而杀之,则人谁肯为我用乎?”德明奇之。及长,圆面高准,身长五尺余,通兵法,精《野战歌》及《太乙金鉴诀》。遇战斗,谋勇为诸将先。数劝德明勿臣宋,且曰:“吾部落实繁,财用不足,苟失众何以守邦?不若以所得俸赐招养蕃族,习练弓矢,小则四行征讨,大则侵夺封疆,上下丰盈,于计为得。”德明曰:“吾久用兵,疲矣。吾族三十年衣锦绮,此宋恩也,不可负。”元昊曰:“衣毛皮,事畜牧,蕃性所便,英雄之生,当霸王耳,何锦绮为!”至是,德明以元昊气识英迈,诸蕃耆服,遂册为太子。
按:僭国立子,无故可不书。此何以书?恶称太子也。太子非侯国所敢称,元昊枭雄,德明先以帝制待之,他日之称帝决矣。
立卫慕氏为后。
卫慕氏,银、夏大族。德明既立元昊为太子,立卫慕氏为后以显之。
秋九月,契丹使贺生辰。
使人吴克勤应对娴雅,德明待之有加礼。
天圣七年春二月,德明为元昊请婚契丹。
元昊先娶于母族卫慕氏。至是,德明欲结好契丹,遣使请婚,契丹主许之。
夏五月,观察使阿遇子内奔,阿遇掠麟州。
遇子与父不合,挈从人投麟州,阿遇索之不得,以部众入州境,大掠民户,约还子乃归所掳。
秋九月,麟州将张来索俘户,还之。
麟州以阿遇侵掠不已,纵其子还,及索所掳,阿遇负约不遣。安抚使令牙将张诘问,阿遇辞穷,留共食,以佩刀贯大脔淡,引吻就刀食,阿遇复弦弓张镞指腹而彀,神色不动,阿遇掷弓抚其背曰:“真男儿也!”翌日,与纵猎,双兔起马前,发矢连毙之,阿遇惊服,遗马、驼,悉归所掳如约。
天圣八年春三月,回鹘瓜州王请降,德明纳之。
瓜州回鹘乃沙州分部,其王贤顺见德明势日炽,率属请降。
秋九月,火星入南斗。
西州谣言:“火星入南斗,天子下堂走。”德明出居贺兰山禳之。
冬十二月,德明献马求经。
德明献马七十匹,乞赐佛经一藏,仁宗从之。并以祀圜丘大赦,加赐德明功臣号。
天圣九年夏六月,契丹使至兴州告哀。
契丹圣宗崩也。
冬十月,遣使如契丹奠慰。
德明先遣使奉慰,继使银州都押牙贺惟贵奠慰。
十二月,契丹以兴平公主归元昊。
公主,契丹宗室女。时兴宗新立,封元昊为驸马都尉,爵夏国公,遣兵卫公主至兴州。元昊以数万骑托言亲迎,留屯府州境。知州折惟忠率麾下备御,戒士卒忽妄动。一夕风霾,有数诞马突走惟忠营,众惊报,惟忠卧不起,徐命擒获之。元昊知不可动,乃退。
明道元年春正月,荧惑犯东井。
犯井东北星。
夏五月,德明封夏王。
德明称臣三十年,频窥边境,中国约束之,即引还。贡献之使,岁时不绝。仁宗以其恭顺,遣使持册封夏王,车服旌旗降天子一等,又加食邑千户。德明寻上表谢。
按:此夏王锡号之始,必中国封之,其名乃正。
秋七月,镇星犯鬼。
犯东南星,时大风扬尘拔木。德明心恶之。既,祝曰:“凉州其当之乎?”
九月,取凉州。
自回鹘取凉州,德明常谋恢复,是时,惧朝廷令六谷诸酋赴援,先遣蕃部侵环庆,走马承直李德以闻,仁宗命延路移文戒约之,使人未至兴、灵,德明已命元昊将兵攻凉州,回鹘势孤不能拒,遂拔其城。
按:西凉南界横山,西通西域,东距河西,土宜三种,善水草,所谓凉州畜牧甲天下者也。昔汉人取之,号为断匈奴右臂。德明立国兴、灵,不得西凉,则酒泉、敦煌诸郡势不能通,故其毕世经营,精神全注于此。但继迁取西凉而难作,德明复西凉而身亡,岂岁星在越,时果不利耶?抑天道恶盈,不使贪心得厌也!
冬十月,夏王赵德明卒。
年五十一。遣使入京告哀,仁宗辍朝三日,同皇太后乘舆至幕殿,服素服,为德明举哀。赠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以开封府判官度支员外郎朱昌符为祭奠使,六宅副使内侍省押班冯仁俊副之,赐赙布三百匹、绢七百匹,副以上酝、米、羊、面。将葬,赐物称是,皇太后所赐亦如之。
按:《礼》诸侯曰薨,大夫曰卒。德明既书“夏王”,不书“薨”,书“卒”,不予其王也。盖德明受爵天朝,迹其称帝国中,侵掠边境,意中岂复有天子乎?昔周室东迁,诸侯放恣,夫子作《春秋》,外诸侯皆书卒,盖变文斥之也。后夏主书“卒”,仿此。
论曰:德明当西凉大创之后,诸戎叛涣之初,若犹执前修,苟循覆辙,河南讨击之师不崇朝而集矣。于是表守遗言,誓修职贡,朝聘之使,往来如家。牛羊、缯帛,彼此各受其利,使塞垣之下有耕无战逾三十年,殆所谓识时务者耶。迨俸赐既赡,兵力亦完,然后东战契丹,南扼苍耳,北城怀远,西拔甘、凉,粟支数年,地拓千里,夏国之业,实基于此。元昊虽雄,非藉德明燕翼,其遂夜郎自大乎?呜呼!虽曰偏据,亦云伟矣。
葬于嘉陵。
在贺兰山。元昊称帝后追号。
子元昊嗣。十一月,授定难军节度使、西平王。
元昊时年二十九。仁宗命工部郎中杨告为旌节官告使,礼宾副使朱允中副之,授元昊特进、检校太师兼侍中、定难节度、夏银绥宥静等州观察处置押蕃落使、西平王。告等至兴州,元昊迁延不出迎,及见使者,犹遥立不动,屡促之乃受诏,拜起,顾左右曰:“先王大错,有如此国,而犹臣拜于人耶!”既而享告等于廷,设席欲自尊,告婉折以礼,始以客位让。然东屋后有千百人段砺声,告知有异志,不敢诘也。
改姓“嵬名”氏,称“吾祖”。
元昊既袭封,衣白窄衫,毡冠红里,冠顶上独垂红结绶,表异蕃众。复以李、赵赐姓不足重,自号“嵬名”氏,称“吾祖”。吾祖,华言可汗也。于是属族悉改“嵬名”,蕃部尊荣之,疏族不与焉。
按:自古僭号之主改姓者二:一刘勃勃,嫌其祖从母姓,改赫连氏;一北魏孝文,取拓跋为土之义,改元氏。元昊其有所取耶,抑有所嫌也?夫袭封伊始,即改赐姓,他时叛逆,已兆于此。
使如契丹,贺应圣节。
应圣节,法天皇太后生辰也。
十二月,契丹赐册为夏国王。
元昊告哀契丹。契丹主宗真以婚好之谊,遣宣徽南院使朔方节度萧从顺、潘州观察使郑文囿持册封元吴夏国王,赐良马三十匹,精甲二具。
明道二年,元昊改元“显道”。
元昊招纳亡命,申明号令,以兵法部勒诸蕃族。每出兵必率部长与猎,有获则下马环坐而食,割鲜佐饮,各问所见,择取其长。因避父讳,改中国“明道”元为“显道”,称于国中。
按:此西夏改元之始。嫌名不讳,二名不偏讳,故临文无忌焉。况正朔之颁,大典攸系,元昊以父二名而辄改之,僭端见矣,故以“改元”直书。
春正月,贡于契丹。
夏使回,沿路私市金铁,契丹主下令禁之。
三月,下秃发令。
元昊欲革银、夏旧俗,先自秃其发,然后下令国中,使属蕃遵此,三日不从,许众共杀之。于是民争秃其发,耳垂重环以异之。
夏四月,中国使赐太后遗物。
章献皇太后崩,仁宗使供备库副使李用和持赐遗留。
五月,升兴州为兴庆府,遂立官制。
元昊自先世并吞西土三十余年,聚中国所赐资财无算,外倚契丹为援,异谋日甚。升兴州为府,改名“兴庆”,广宫城,营殿宇,其名号悉仿中国所传故事。羌俗,以帐族盛大者为长官,亦止有蕃落使、防御使、都押牙、指挥使之职。至是,始立文武班:曰中书,曰枢密,曰三司,曰御史台,曰开封府,曰翊卫司,曰官计司,曰受纳司,曰农田司,曰群牧司,曰飞龙苑,曰磨勘司,曰文思院。其制多与宋同。
自中书、枢密、宰相、御史大夫、侍中、太尉以下,命蕃、汉人分为之。而其专授蕃职有宁令,有谟宁令,有丁卢,有丁弩,有素赍,有祖儒,有吕则,有枢铭,皆以藩号名之。
按:书西夏职官始此。
别服式。
文资则幞头、靴笏、紫衣;武职则冠金帖起云缕冠,绯衣、金涂银黑束带,垂蹀躞,穿靴,或金帖纸冠、间起云银帖纸冠,余皆秃发,衣紫旋衤阑,下垂束带,佩解结椎、短刀、弓矢,马乘鲵皮鞍,垂红缨,打跨钹拂;便服则紫皂地绣盘球子花旋衤阑,束带;民庶则衣青绿,以别贵贱。
按:书西夏服式始此。
秋七月,遣将苏奴儿攻西蕃牦牛城,被执。
吐蕃与夏州数构兵,角厮罗恐为所并,屡使人至秦州求内属,仁宗诏授宁远大将军、爱州团练使,旋进保顺军节度观察留后。元昊恶其强,遣令公苏奴儿将兵二万五千攻牦牛城,城中兵迎战,奴儿败,被执。
九月,复攻牦牛城。冬十月,破之,屠其民。
元昊闻奴儿败,自率兵赴援,复攻耗牛,经月不下,遣人诈约和,阴以兵蹑其后,俟城开,入据之,大杀居民无遗。
景元年、元昊开运元年春正月,改元。
元昊虽仍贡奉,然车服仪卫悉拟帝制。至是,策士杨守素上言:“王者神武立功,德威御众,要必建元表岁,以示维新。国家累世经营,规模宏远,犹遵中国旧号,岂足彪炳皇猷,昭示区宇。”元昊乃下谕改显道三年为开运元年,大赦国中。
填星犯舆鬼。
占者云:大臣有变。元昊大肆杀戮。
二月,以兵攻府州。
初,元昊于沿边山险之地三百余处,修筑堡寨,欲以收集老弱,并驱壮健为入冠计,边将领兵驱逐,元昊遂激怒蕃众,侵掠府州境而还。
按:此元昊用兵中国之始。
夏五月,复攻府州。
仁宗诏并、代州部置司各严兵备。
秋七月,掠环、庆。
庆州西七十里为马岭寨,寨北十余里有蕃部杀牛族,领族帐二千余户,负险自固,向不附中国。元昊令为前驱,掠环、庆州境,杀戮居人,朝廷下诏约束,不听。
筑白豹城及后桥堡,遂犯庆州,执都监齐宗矩。
白豹东接金汤,北邻叶市,与后桥诸寨侵入汉界百余里,阻绝延、庆二州经过道路。元昊先修白豹,已,复增筑后桥小堡,庆州柔远寨蕃部巡检嵬逋发兵攻破之。元昊声言复仇,直犯庆州。缘边都巡检杨遵、柔远寨监押卢训,以骑七百战于龙马岭,不胜。环庆路都监齐宗矩、走马承受赵德宣、宁州都监王文赴援,次节义峰,元昊伏兵以待。通事蕃官侦以告,宗矩不听,过濠迎战,元昊发伏执宗矩归。久之,始放还。
九月,有星如太白出东井。
色黄赤,有尾迹,向东,没,光照地。
冬十月,杀逆臣山喜,弑母卫慕氏。
元吴嗣立,遵卫慕氏为皇太后。其族人山喜谋杀元昊,事觉,元昊沉山喜族于河,进鸩弑卫慕氏,遣使入告哀。仁宗以内殿崇班、ト门祗候王中庸为致祭使,兵部员外郎兼起居舍人郭劝为吊赠兼起复官告使,授元昊镇军大将军、金吾卫上将军,员外置同正员。元昊赠遗劝等百万,劝悉不受。既而,元昊复立讹藏屈怀氏为“兀泥”。兀泥者,华言太后也。《周礼》曰:“子弑父,凡在官者杀无赦。”当是时,元昊有覆载不容之罪,使宋室有人,则当穷治其恶,正其弑逆之罪。《春秋》之法:许世子以不尝药而书弑,况鸩其母乎?前寇边不闻有伐叛之师,此弑母不闻有讨罪之举,则是上无天子,下无方伯,人类变为禽兽矣,噫!
按:山喜谋逆,沉之宜也。不书诛而书“杀”,元昊身为逆臣,不以讨逆之词予之也。至卫慕氏是其生母,乃迁怒鸩之,忍心害理何如乎?《宋史》不书,兹揭书“弑”,以正其罪。
十一月,子宁令哥生。
元昊第五娶野利氏出。元昊见其貌类己,特爱之。
按:元昊为子弑母,而弑父之子接踵而生,天道好还,何其速也。
十二月,献马求经。
元昊阴鸷,峻诛杀,然好浮屠学。遣使献马五十匹,求佛经一藏,仁宗特赐之。
●卷十二
景二年春正月,元昊改元广运。
或言“开运”乃石晋败亡号,故改。
三月,遗匿名书于环州。
环州知州高继嵩久任西土,以勇敢闻。元昊恶之,将其遗箭系以匿名文字,言继嵩已投本国,置于延州境上,部署司以闻,继嵩不自安,表乞还朝。右司谏韩琦曰:“继嵩背义投西,元昊果忠于朝廷,则当密奏其事,何必以遗箭达其叛状乎?其为反间无疑也。”仁宗命继嵩勿离所治,元昊之计不行。
夏五月,太白犯填星。
在舆鬼。
杀妃卫慕氏。
卫慕,元昊舅氏女,幼孤,育于惠慈太后。当后被弑时,氏以大义责元昊,元昊尽诛其族,因氏怀妊,幽之别宫。及生子,野利氏谮其貌类他人,元昊怒,并子杀之。
秋七月,以兵入环庆。
元昊使首领讹遇等率兵数入寇,环庆路部署司以闻。
冬十月,加中书令。
仁宗受尊号,加恩内外,遣内侍省都知冯从顺至兴州,进元昊中书令,元昊受之益倨。
十一月,自将攻西蕃,败角厮罗将安子罗。师还,溃于宗哥河。
角厮罗居邈川,以论逋温逋哥乱,集兵杀之,徙居青唐城。元昊知其衰困,出兵攻宗哥、带星岭诸城,进围青唐。角厮罗遣部将安子罗以兵十万绝其后,元昊还兵与战,昼夜角斗至二百余日,子罗方败。时元昊粮匮,士卒饥死者众,至宗哥河半渡,子罗潜使人决水淹之,大溃,还。
遣使入贡。
元昊虽反,犹岁遣人入贡,使者出入民间无禁。工部侍郎韩亿请除馆舍礼之,使官主贸易,立羁防,夏使始敛。
按:此夏使馆市之始。
十二月,复攻西蕃,大败于河湟。
元昊愤宗哥之溃,并兵临河湟,角厮罗知众寡不敌,壁鄯州不出。元昊已渡河,插帜志其浅,厮罗侦得之,潜使人移植深处。及战,元昊溃归,士卒视帜而渡,溺死者大半,所失辎卤甚众。厮罗数以奇计破夏兵,元昊遂不敢窥其境。
吕大防曰:“元昊既得甘、凉,遂有窥陇、蜀之志,缘角氏中强,不敢复思进取,盖有以挠其后也。”
按:角厮罗以卤获来献,朝议加厮罗节度使、枢密院,韩亿以为“二虏皆藩臣,今不谕令解仇,乃因捷加赏,非所以御四夷也。”议遂寝。呜呼!元昊寇府州,犯环庆,执朝廷命官,叛状屡著,尚得谓之藩臣乎?今不因厮罗兵势加之节钺,使统诸蕃以披其背,及其退居历精,夏势猖獗,急而求之,无能为已。
景三年、元昊广运二年春正月,还自西蕃,妃索氏有罪自杀。
索氏,元昊第二娶,素无宠。元昊攻角厮罗兵败,讹传已死,索氏喜,日娱音乐,益自修容。及元昊还,惧罪自杀,元昊灭其家。
按:索氏畏惧自杀,元昊未之罪也。书“有罪”何?伦常之理不以夷狄殊,索氏闻夫死而喜,罪莫甚焉。
夏四月,羁天竺国进奉僧于夏州。
天竺入贡,东行经六月至大食国,又二月至西州,又三月至夏州。先是僧善称等九人至京师,贡梵经、佛骨及铜牙菩萨像,留京三月,仁宗赐束帛遣还。抵夏州,元昊留于驿舍,求贝叶梵经不得,羁之,由是西域贡僧遂绝。
秋七月,攻回鹘,取瓜、沙、肃三州。
瓜、沙、肃诸州本唐归义军,向陷于回鹘。建隆中,节度使曹元忠以州内附,子孙世主军事。元昊引兵攻之,求援于回鹘,不应,三州相继没。于是,元昊尽有河西之地。
按:河西旧属月支,汉分酒泉、敦煌两郡。黑山峙其东北,黄河绕其西南,地方二千余里,川无蛇虺,泽无虎兕,诚羌戎之都会,屯守之要区也。历南北朝为诸凉所据。唐大历中,始陷吐蕃。宋初,回鹘得之,遂号富强。太祖时,沙州曹元忠虽举地来归,亦羁糜勿绝而已。元昊自凉州尽有其地,则控制伊西,平吞漠北,从此用兵中原,无后顾忧矣。
九月,定兵制。
西夏风气强梗,居多耐寒暑忍饥渴,而性恶雨雪。其部族一家号一帐,小族数百帐,大者千余帐。故制:年登十五为丁,每有战斗,随族之大小出丁助阵。元昊立制:率二丁取正军一人,每负担一人为一抄。负担者,随军杂役也。四丁为两抄,余号空丁。愿隶正军者,得射他丁为负担,无则许射正军疲弱者为之,故壮者得正军为多。凡正军给长生马、驼各一,死则偿之。团练使以上,帐一、弓一、箭五百、马一、橐驼五,旗,鼓、枪、剑、棍、棒、<米少>袋、雨毡、浑脱、背索、锹、斤斧、箭牌、铁笊篱各一。刺史以下,无帐无旗鼓,人各橐驼一、箭三百、幕梁一。兵三人同一幕梁。幕梁,织毛为幕,而以木架之。有炮手二百人,号“泼喜”,陡立旋风炮于橐驼鞍,纵石如拳。得汉人勇者为前军,号“撞令郎”。若脆怯无他技,令往守肃州,或迁河外耕作。合国内诸州计之,总兵五十余万。别立擒生军十万。兴、灵之兵精练者二万五千,别副以兵七万为资担。另选豪族善弓马五千人迭直,号御园内六班直,分三蕃宿卫,月给米二石。每有事于西,则自东点集而西;于东,则自西点集而东;中路则东西皆集。遇敌则虚设寨帐,伏兵包敌后,以铁骑为前军,乘善马,重甲,斫刺不入,用钩索绞联,虽死不坠。其兵凡三千,分十部,战则先出突阵,阵乱则冲击之。步兵挟骑以进,发兵则以银牌召部长面受约束。昼则举烟扬尘,夜则篝灯为候,出战率用只日,避晦日。赍粮不过一旬。战则大将居后,或据高险。弓,皮弦;矢,柳竿;中之必贯甲。故所向无不破也。
立军名。
唐制,节度使下刺史亦得掌兵。宋惩五代之弊,特设通判以莅州政,其征调、征伐、进退军将仍听节度使表闻。德明复自置防御使职。元昊地广兵众,因分左右厢立十二监军司:曰左厢神勇,曰石州祥,曰宥州嘉宁,曰韦州静塞,曰西寿保泰,曰卓罗和南,曰右厢朝顺,曰甘州甘肃,曰瓜州西平,曰黑水镇燕,曰白马强镇,曰黑山威福,诸军并设都统军、副统军、监军使一员,以贵戚豪右领其职,余指挥使、教练使、左右侍禁官数十,不分蕃汉悉任之。
冬十月,攻兰州诸羌,破之。筑城于瓦川。
元昊既取河西地,遂有窥陇、蜀之志,恐吐蕃诸族为中国用,举兵循阿干河,尽破兰州诸羌。南掠地至马衔山,筑城瓦川、凡川会,留兵镇守,绝西蕃与中国相通路。
按:瓦川为西番要路,兰州诸羌所借以通中国者,元昊作城戍守,于是角厮罗诸族隔在塞外,声势不复相联,书以恶之。
十二月,诱西蕃叛角厮罗。
初,角厮罗娶李立遵女,生二子:曰瞎毡,曰磨角毡。又娶乔氏,生子曰董毡。立遵死,李氏宠衰,斥为尼,锢之廓州,瞎毡等结母党李巴全窃载其母出奔。瞎毡据河州,磨毡角据邈川,抚有其众,厮罗不能制。元昊闻二子怨其父,阴以重赂间之,且诱诸酋归附。有温逋哥子一声金龙,拥众万余,叛附元昊,结为婚姻。厮罗势蹙,更与乔氏西徙历精城。
景四年、元昊大庆元年春正月,始制蕃书。改元。
元昊善绘画,明律法,通蕃汉文字,能创制物。始尝以己意造蕃书,令谟宁令野利仁荣演绎之,成十二卷。字形方整,体类八分,而画颇重复,教国人用以纪事。群臣上表献颂,遂改“广运三年”为“大庆元年”。
按:西域书多异文,有驴唇书、莲叶书、节分书、大秦书、驮乘书、孛牛书、树叶书、起尸书、石旋书、覆书、天书、龙书、鸟音书,凡六十四种。元昊所造或亦类是。然自是以后,国中纪事,悉用蕃书,历二百余年,不复改正。夏史失传,良由于此,书惜之也。
夏五月,升州郡,益边防。
元昊既据夏、银、绥、宥、静、灵、盐、会、胜、甘、凉、瓜、沙、肃诸州立国,而以石堡、洪门诸镇升为洪、威、龙、定四州。又以肃州为蕃和郡;甘州为镇夷郡,置宣化府。东尽黄河,西界玉门,南接萧关,北控大漠,地方万余里。倚贺兰山为固,料兵设险:以七万人护卫兴庆,五万人镇守西平,五万人驻贺兰山;左厢宥州路,以五万人备、延、麟、府;右厢甘州路,以三万人备西蕃、回纥;自河南洪州、白豹、安、盐州,至罗洛、天都、惟精山等处,以五万人备环、庆、镇戎军;自河北至午腊山,以七万人备契丹。而御边善战,尤倚山讹。山讹者,横山羌,平夏兵不及也。
按:书西夏地理始此。
秋七月,更定礼乐。
夏州沿党项蕃俗,自赤辞臣唐,始习尊卑跽拜诸仪。而其音乐,尚以琵琶,击缶为节。禧宗时,赐思恭鼓吹全部,部有三驾:大驾用一千五百三十人,法驾七百八十一人,小驾八百一十六人:俱以金钲、节鼓、扌冈鼓、大鼓、小鼓、铙鼓、羽葆鼓、中鸣、大横吹、小横吹、栗、桃皮、茄、笛为器。历五代入宋,年隔百余,而其音节悠扬,声容清厉,犹有唐代遗风。迨德明内附,其礼文仪节,律度声音,无不遵依宋制。元昊久视中国为不足法,谓野利仁荣曰:“王者制礼作乐,道在宜民。蕃俗以忠实为先,战斗为务,若唐宋之缛节繁音,吾无取焉。”于是,于吉凶、嘉宾、宗祀、燕享,裁礼之九拜为三拜,革乐之五音为一音,令于国中,有不遵者,族。
按:书西夏礼乐始此。
冬十一月,设蕃汉二字院。
元昊既制蕃书、遵为国字,凡国中艺文诰牒,尽易蕃书。于是,立蕃字、汉字二院。汉习正、草;蕃兼篆、隶。其秩与唐、宋翰林等。汉字掌中国往来表奏,中书汉字,旁以蕃书并列;蕃字掌西蕃、回鹘、张掖、交河一切文字,并用新制国字,仍以各国蕃字副之。以国字在诸字之右,故蕃字院特重。
宝元元年、夏大庆二年春正月,朔,日有食之。
于是元昊僭谋益急。
表请供佛五台山。
元昊使人往来中国,熟悉边臣因循之势,久思攻取河东。是时,欲识进兵道路,表请供佛五台,乞使臣引护,并给馆券,仁宗从之。
夏四月,兴平公主卒。
公主素与元昊不睦。先是,元昊遣使贡于契丹,不以病告。既卒,契丹主遣北院承旨耶律庶成持诏诘问。
按:此契丹、西夏开隙之始。异日幽州之师集而不发,其以此夫。
秋七月,盟诸蕃于贺兰山,谋攻延。
元昊入贡,路由延,久谋取之,特以部下诸蕃向背不齐,未敢猝动。迨使人自五台还,知河东备御完固,悉会诸族豪酋于贺兰山坡与之盟,各刺臂血和酒置骷髅中共饮之,约先攻延,自德靖、塞门、赤城路三道并入。诸酋有谏者,辄杀之。兵将发,或言未建大号不足以服众,乃复止。
九月,左厢监军山遇内奔,至延州被执。
山遇名惟亮,元昊从父也。与弟惟永分掌左右厢兵,其从弟惟序亦亲近用事。元昊数窥边,山遇谏曰:“中国地大兵多,关中富饶,环庆,延据诸边险要,若此数路城池尽修攻守之备,我弓马之技无所施,牛羊之货无所售,一二年间必且坐困,不如安守藩臣,岁享赐遗之厚,国之福也。”元昊不听,心恶其不从己,语惟序曰:“汝首山遇反,吾以山遇官爵与汝。不然,俱族灭矣。”惟序不忍,更以告山遇。山遇欲内降,惟永曰:“南朝无人,不知兀卒所为,将不信兄,兄必交困。”山遇曰:“事至此,不得已也。若南朝有福,则纳我矣。”遣人持诰敕诣金明巡检李士彬所,欲自将兵扼黄河南渡,发部落内属,入告其母独孤氏,母曰:“汝自为计。我年八十余,不能从汝去,为汝累,当置我室中,纵火焚之。”山遇等涕泣如母言,挈其妻野利罗罗、子阿遇及亲属二十二人,以珍宝名马内奔。是月,至保安军。知军朱吉以告知延州郭劝,劝与钤辖李谓议,自德明纳贡四十年,有内附者未尝留,因遣山遇还。山遇不可,渭等疑其诈,令人执之,山遇与惟永、惟序等号哭称冤,劝等不听,命监押韩周将兵卫送于夏州。
按:山遇手掌西复军政,其初至延州时,即言元昊精兵才八万人,余皆老弱不堪战斗,盖深悉国中虚实者。若留以为西蕃屏翰,则用其手足,制其心腹,较之中朝将佐冒昧操戈,其效当不啻倍蓰。乃遣使执送,不特阻戎人向化之心,而宋室寡谋,早被元昊窥见一斑矣!
山遇还至宥州,杀之。
元昊恐山遇入汉,率师来讨,自将兵出驻宥州,部署蕃族为御敌计。会韩周送山遇至,与元昊见于镊移坡。元昊衣锦袍、黄绵胡帽,不肯受,曰:“延州诱我叛臣,我今引兵问罪,当于知州厅前受之。”周说谕良久,始听。遂集从骑射杀山遇父子,山遇有勇略,其死也,国人哀之。富弼曰:“西界地多带山,马能走险,瀚海弥远,水泉不生。王旅徂征,军需不给。穷讨则遁匿,退保则袭追,以逗挠为困人之谋,以迟久为匮财之计。元昊悖此险阻,敢肆猖狂。复知先朝屡次兵征,终弃灵、夏,今其自负强盛,有逾往时,而为之羽翼者,又皆狡焉多谋,愤然思逞。山遇虽欲遏之,得乎?然其一心向化,为庸奴所败,遂致身死族灭,遇亦穷矣!
冬十月,元昊称帝,建国号“大夏”,改元“天授礼法延祚”。
元昊称兀卒已数年,兀卒者,华言青天子,谓中国为黄天子也。至是,与野利仁荣、杨守素等谋称帝号,于是月十一日筑台兴庆府南,受册即皇帝位,改大庆二年曰天授礼法延祚元年,以野利仁荣。嵬名守全、张陟、张绛、杨廓、徐敏宗、张文显为中书、枢密、侍中等官,专主谋议;以杨守素、钟鼎臣、嵬名聿荣、张延寿为官计、受纳诸司,主文书;以野利旺荣、野利遇乞、成逋克成、赏都卧<者多>、如定多多马、窦维吉分驻十二监军司地,主兵马;其余拜授有差。
上谥号。
元昊令群臣奉册谥祖保吉曰神武皇帝,庙号太祖;妣野利氏曰顺成懿孝皇后;父德明曰光圣皇帝,庙号太宗;妣卫慕氏曰惠慈敦爱皇后。已,立妃野利氏为宪成皇后,子宁明为皇太子。
十一月,祀神西凉府,遂不遣贺郊人使。
元昊遣潘七布、昌里马乞点兵集蓬子山,自诣西凉府祀神。时,中国南郊。故事,诸蕃有贡。元昊因自帝,不复使贺。仁宗诏陕西、河东旧与元昊界互市者,所在禁绝之。
●卷十三
宝元二年、夏天授礼法延祚二年春正月,遣使以称帝入告。
元昊遣枢密使、御史大夫等官奉表抵延州,郭劝等以表函尚称臣,令韩周伴送入京,至东华门始去本国服,至殿呈表略云:“臣祖宗本出帝胄,当东晋之末运,创后魏之初基。远祖思恭,于唐季率兵拯难、受封赐姓。祖继迁,心知兵要,手握乾符,大举义旗,悉降诸部。临河五郡,不旋踵而归;缘境七州,悉差肩而克。父德明嗣奉世基,勉从朝命。夏主之号,夙感于颁宣;尺土之封、显蒙于割裂。臣偶以狂斐,制小蕃文字,改大汉衣冠,革乐之五音,裁礼之九拜。衣冠既就,文字既行,礼乐既张,器用既备,吐蕃、塔坦莫不称臣,张掖、交河咸甘稽首。称王则不喜,朝帝则是从,辐辏是期,山呼齐举。伏愿一А之土地,建为万乘之邦家。再让靡遑,群集又举,事不获已,显而行之。遂以十月十一日郊坛备礼,为世祖始文本武兴法建礼仁孝皇帝,国称大夏,建元天授。伏望皇帝陛下,睿哲成人,宽慈及物,许以西郊之地,册为南面之君。敢竭庸愚,常敦欢好。鱼来雁往,任传邻国之音;地久天长,永镇边方之患。至诚沥恳,仰俟帝俞。谨遣弩涉俄疾,你斯闷、卧普令济、嵬伽崖奶,奉表诣阙以闻。”朝廷却所其献驼、马,犹善遇使者。使者临行不肯受诏及所赐物而还。
富弼曰:元昊反状素彰,表词犯顺,故其使介赴阙,倔强少训,以不辱君命为有才,以能抗中国为善策。朝廷若察其敢来之意,伐其所叛之谋,存之适以遂其奸,诛之足以丧其魄,立行羁执,尽肆市朝,事既乖其本心,势将行吾所令。于此赫然震怒,或发兵声讨,或命将备边,上则可以示中国不测之威,下则可以杜奸宄好乱之渐。战士必为增气,戎人且惮而失图,岂不韪哉!岂不快哉!
二月,白豹寨都指挥使斐永昌内奔。
柔远寨蕃官嵬招之以降,仁宗诏补三班供职、本族巡检。
夏四月,遣使购中国宫人。
初,仁宗放宫人二百七十名,悉任所之。元昊阴以重币购得数人,纳诸左右。于是,朝廷刑赏宫闱阴事,纤悉具知。
五月,定朝仪。
宋承唐制,以元日、五月朔、冬至行大朝会礼,群臣上寿,设宫县、万舞。其常朝仪,百官入,赴文德殿正衙曰常参。五日赴崇德殿曰起居。元昊僭谋阴蓄,使介往来,久悉中朝典故。至是,于正朔朝贺杂用唐宋典式,而见官属以六日为常参,九日为起居,均令蕃宰相押班,百官以次序列朝谒,舞蹈,行三拜礼。有执笏不端、行立不正、趋拜失仪者并罚。
建蕃学。
夏州自五代后不列职方,其官属非世族相传即幕府迁擢,尚无科目取士之法。元昊思以胡礼蕃书抗衡中国,特建蕃学,以野利仁荣主之。译《孝经》、《尔雅》、《四言杂字》为蕃语,写以蕃书。于蕃、汉官僚子弟内选俊秀者入学教之,俟习学成效,出题试问,观其所对精通,所书端正,量授官职。并令诸州各署蕃学,设教授训之。
西蕃角厮罗攻凉州。
角厮罗西徙,中阻瓦川城,不复通中国。仁宗遣左侍禁鲁经,自古渭川抵历精城,加厮罗保顺节度、邈川大首领,使背击元昊。厮罗出兵四万五千袭西凉,守将遣兵御之,不得进、杀游逻数十人,声言图再举,然卒不能也。
遣谍诱蕃、汉民。六月,削赐姓、官爵。
元昊虑中国兵临,潜使人出入诸边,刺探机事,并煽诱蕃、汉归附。仁宗下诏削夺赐姓、官爵。揭榜于边,募人能擒元昊若斩首献者,授定难节钺,赏钱二百万;能捕所遣刺探者,赏钱十万;西界蕃、汉职员能帅族内顺者,等第推恩。李焘曰:《吕氏家塾记》云,许公在大名时,闻朝廷降此诏,惊曰:“谋之误矣!”立削奏曰:“前代方镇叛命,如此诘誓则有之,非所以御戎狄也。万一有不逊语,得无损国体乎!”朝廷议改未及,果有书事。
秋七月,授延州人刘重信环州刺史。
重信世居延州,闻元昊称帝往投,授环州刺史,改名奇彻。令其招诱延州诸部属羌,寻为金明都监李士彬捕得,送京师,伏诛。
八月,请置榷场于延州。
延州逼近夏国,蕃、汉素相熟习。元昊以保安军旧市奉诏禁止,遣使请于延州再建榷场,意在胁制中国也,仁宗不许。
九月,置尚书令,设十六司。
元昊以中书不能统理庶务,仿宋制置尚书令,考百官庶府之事而会决之。又改宋二十四司为十六司,分理六曹,于是官制渐备。
冬十一月,寇保安军,不克。
夏国与延、环庆、泾原毗接。其环庆路边寨排密,近者三十里,远者四、五十里,列据要害、蕃部素不知其山川道路,兼有宿将刘平、赵振等为之守御。其泾原路有镇戎军、渭州城,两处壁垒坚固,屯兵亦众,所置蕃落弓箭手、甲骑精强,而西蕃瞎毡据河州牵制兵势,所以元昊不轻犯其境。惟延地阔寨疏,自承平至安远约二百里,自长宁至黄河一百里,并无城寨,土兵寡弱。元昊尝以金币、王爵诱保安军诸族巡检刘怀忠,怀忠毁印斩使。元昊怒,点其军作五头项,每头项作八溜,共四十溜,胁降属户,悉坏沿边篱落,七百里中兵烽不绝,径攻保安军。怀忠出战,败死,延路钤辖卢守勤急使巡检指挥使狄青将兵拒之。青临阵披发带铜面具,往来奋击,元昊知不敌,解围退。赵曰:“是役也,元昊弃下攻城之具极多,然观其器极拙钝不堪用,盖欲边将见之,疏其备也。”
复围承平寨。十二月,环庆官兵攻后桥堡及十二盘,乃还。
先是元昊为金银冠佩阴饰甲骑以遗属羌,约为内应。知环州赵振潜以金银诱取之,得冠佩银鞍三千,甲骑数百,使告邻郡俾以环州为法,不听。于是东陵、万刘诸族胜兵数万,元昊皆诱而有之。时攻保安不克,退围承平寨,寨将出战,擒之,掠军民甚众。延部署许怀德、兵马都监张建侯,率劲卒千余突围奋击,元昊令一骁骑出阵前,据鞍骂,怀德引弓一发仆之,兵士皆骇走。元昊相持六日,闻环庆钤辖高继隆、同知庆州张崇俊,领兵入界拔后桥堡,淮安镇都监刘正、走马承受石全政,破荡吴家等族,盛兵截十二盘口,恐归路断,引还。
闰十二月,遣贺永年置书于归娘族。
元昊素知契丹使者入南朝倨傲殊甚,故遣使辄选强辨有智,盛其骑从使之,当廷抗对,肆行倔强。中国每优容之。及称帝表至,朝臣请诛使者,尚书左丞程琳曰:“遣使常事也,杀之不祥。”后使来益骄,或议因使者入传舍坏垣毙之,琳曰:“前不杀无罪也,今既骄横,法当死。”因暴其罪诛之。于是元昊不复遣使,用杨守素言,遣贺永年于是月赍书,纳旌节、告赦及所得敕榜,置神明匣,留归娘族境上。延州上其书,略曰:“持命之使未还,南界之兵早动,漫于延、麟府九处入界。未闻泾原、环庆一旅凯旋”。又曰:“南兵善走,弃下旗鼓、刀枪甚多,我将出奇,杀却汉、蕃军吏兵民不少。”又曰:“既先违誓约,又别降制书,诱导边情,潜谋害主,谅非圣意有偏,必皆公卿异议,有失宏规,全忘大体。”又曰:“蕃、汉各异,国土迥殊,幸非僭逆,嫉妒何深!况元昊为众心之所推,循拓跋之远裔,为帝图王,有何不可?”又曰:“嵬伽回,将到诏书,与界首张悬敕旨不同,言不由衷,人真无信。”又曰:“元昊与契丹姻亲有素,炎宋与契丹玉帛久驰。倘契丹闻中朝违信言,亦遣全师请罪,西北交困,庙算何施?”又曰:“伏冀再采非言,深详微恳,回赐通和之理,荐行结好之恩。”尾称“天授礼法延祚二年冬十二月书。”史臣曰:“元昊妄肆逆谋,虑下不从,上此书,规得谴绝以激怒其众。时著作郎张方平请顺适其意,使无由猝发,得岁月之顷,以其间选将励士,坚城除器,为不可胜以待之。虽终于必反,而兵出无名,吏士不直其上,难以决胜。小国用兵三年,不胜必折。我以全力制其后,必胜之道也。时天下全盛,皆谓其论出姑息,决计用兵,遂致西州重困,惜哉!”
诱延都监李士彬,士彬执使人,斩之。
元昊为书,以锦袍、金带投金明县境上,约士彬同叛。候人得之,诸将皆疑,延副都部署夏随曰:“此夏人行间耳,士彬与羌世仇,若有私约,通赠遗,岂使众知耶?”召士彬与饮,厚抚之。士彬感泣,誓立功自效。已而,元昊潜使人入金明诱士彬,曰:“果约降,当富贵与共。”士彬斩使,纵从者还报。士彬,继周子也。
遣使入延请和。
元昊遣供备库使毛迎啜己至延境上,赍表请和,辞甚悖慢,中国不从,遂激众曰:“吾求罢兵,而南朝不许,奈何?”于是,众怒,战益奋。
杀蕃族吹同乞砂等家。
乞砂西蕃首领,与弟吹同山乞各率族兵于蕃界擒夏宫内奔,元昊追之不及,尽诛二人家属。乞砂等至,中国授三班奉职,继擢左千牛卫大将军,各赐帛三十匹、茶三十斤,使还本族捍御。
附:杨偕奏议:ト门祗候王文恩入西界为夏所败,土兵皆窜,惟东兵二百人捍拒,射杀夏兵甚多。据李氏《长编》列偕疏于宝元二年末。或移见明年二月,偕自河中徙陕时,疏中言即近事,而是时宋兵入夏,纪传皆不载。
康定元年、夏天授礼法延祚三年春正月朔,日有食之。
日西先有一珥,杨守素曰:“此吾军胜象也。”力请元昊取延州。
破金明县,执都监李士彬。
元昊诱士彬不得,使蕃部诈降。士彬白知州范雍,请徙置南方,雍不可,赏以金帛,令隶麾下。于是降者络绎,分置诸寨甚众。元昊又令将士与士彬遇,辄不战而退,曰:“我等闻‘铁壁相公’名,莫不胆坠地也。”士彬闻之,气益骄。一日,纵兵自保安军土门路入,声言取金明,士彬严兵待,夜分不至,释甲而寝。翌旦,兵大入,降者执士彬及子怀宝以献。陈仁锡曰:“士彬世守金明,部兵十万,延州号‘铁壁相公’,专使控扼中路。元昊使军吏诈降,怯战以骄其气。又知士彬驭下严,士心不悦,辄以金爵诱其所部渠帅,及兵大入,降者内应,左右以弱马士彬,并其子致之元昊。抑何略也?
按:金明一邑,旧寨三十六,胡兵十万人。其北百里间,有寨门、安远、栲栳三寨,洵延州之保障,熟户之藩蓠也。士彬贪而无智,常诱赵山遇内奔,侵没其珍宝万数,致陷山遇以死。元昊之计取百端,非独金明有必争之势,亦与士彬有不解之冤也。
附:韩琦《安阳集》:元昊侵延,熟户李士彬及米知顺、李思等族,俱为之降且掳。据李氏《长编》,米知顺系保安熟户,其降虏月日未见。李思并不详何处熟户。
分掠安远、永平诸寨,不克。
安远居极边,元昊兵破其门再重,至第三门,监押邵元吉缒军士奋击,拒守累日,众乃退。永平寨主初欲敛兵避山中,指挥使史吉率所部遮城门,诘欲何之,寨主以谋告,吉曰:“如百姓、刍粮何?且异日为有司所劾,罪当死,请先斩吉马前,不敢从行也。”寨主惭而返。吉登陴力拒,城得以全。
进攻延州,败官兵于三川口,执副总管刘平等。
初,元昊将攻延州,使衙校贺真至州,言欲改过归命,范雍喜,礼真归之,遽以上闻,不复设备。及金明破,元昊得士彬帐下蕃兵数万,驱之径薄延州。州夹河为两城,雉堞卑小,兵士登九州台瞰城中如画。攻围甚急。时副都部署石元孙领兵在外,守城者才数百人。钤辖内侍卢守勤对雍号泣,谋遣都监李康伯通款,康伯宁死不肯行。雍急召延副总管刘平于庆州,平督精锐合元孙兵昼夜倍道而前。至万安镇,平先发,元孙继进,夜至三川口西十里止营,遣骑兵先趋延州争门。平与延都监黄德和、巡检万俟政结阵东行方五里,元昊预为偃月阵待之。复令步兵涉水为横阵,冲击官军,不胜。复蔽盾而前,令骁将扬言独当裨将郭遵,遵挥铁杵碎其脑,两军皆奋呼搏击,刘平右颈左耳猝中矢。元昊知平受伤,日暮以轻军进薄,官军不能御,黄德和先走,众大溃。遵持大槊横突之,元昊见不可敌,使人持A2索立高处迎遵马,辄为所断,因纵使深入,攒矢注射,马中矢仆地,杀之。平率余众退保西南山,立七栅自固。夜,元昊使人叩寨,问主将安在,平戒军士弗应。复使人假为戍卒递文移者,平杀之。抵四鼓,环营大呼曰:“如许残兵,不降何待?”平旦,又使人呼曰:“汝降乎?不然,当尽死!”平卒不应。元昊举鞭麾骑自山西出,截官军为二,大败之,执平与元孙等。会雨雪,兵士弛备,闻麟州都教练使折继闵、柔远寨主张,袭破浪黄、党儿二族,军主敖保被杀,并代钤辖王仲宝,以兵入贺兰谷,蕃将罗逋又败于长鸡岭,乃解围。魏泰曰:刘、石之援延州也,兵抵大柳树,去州二十里。日向夕,忽有来使宣状,云:“范太尉已候城之东门。然暮夜纳众,恐透漏奸细,请放人马,庶辨真讹也。”二将信之,下马据胡床,躬拨队伍,每一队行及五里许,又放一队,至更余,约放五十队矣。二将顾问来使,忽失所在,心知有变,遂整阵而前,至五龙川,去延州才五里,忽四山鼓角雷呜,埃烟斗合,蕃兵墙进,倏忽之间,已陷重围。盖夏人前一夕,偷号入金明,先断东北,以致二将于覆中。计亦狡哉!
按:西界兴兵之后,境内生聚、牛羊皆迁徙远匿,其守备族帐,仅老弱耳。然官军入界,遇之辄奔还,不敢一战。若延州之寇,夏人大寨在城北五十里五龙川口,其后队直接鱼家庄,庄去州二十里,较其众约十余万。平等以八千人赴援,谓其下曰:“义士赴人之急,蹈汤火若平地,况国事乎!”盖明知势有不敌,而勇于公义,奋不顾身,不得以身入重地,訾其无识也。
附:李氏《长编》:康定元年三月戊午,原州乾兴寨主李继明、监押孙佶,并杖脊刺配沙门岛,由夏人围镇西堡,坐不即救援也。考《宋史?夏国传》,元昊是时尚未入泾原,镇西之围,纪传无考,《长编》疑误。
附:王辟之《渑水燕谈录》:康定中,赵元昊既掳刘平,遂约吐蕃毋得与中国阴相为援。朝廷患之,使尚书屯田员外郎刘涣至青唐谕以恩信。考《宋史?角厮罗传》,元昊反,使侍禁鲁经持诏喻厮罗,使背击元昊。既,元昊屡寇边,仁宗复遣经,经固辞。于是涣应诏往,并无元昊约和吐蕃事。
附:《一统志》:凉州平番县北六十五里,岔口之东偏有古荒址,云:宋康定初,夏赵元昊筑城于此,以拒西蕃兵。考《夏台事迹》及《宋史?夏国传》,此事不得其详。
●卷十四
康定元年、夏天授礼法延祚三年夏四月,西蕃磨毡角谋攻凉州。
磨毡角与父角厮罗猜阻,虽各治一城,别立文法,然终不能统摄诸蕃。宝元中,中朝欲兼抚之,命为顺州团练使,磨毡角感恩上表,言有兵二万,愿取西凉,请遣使护,仁宗诏嘉之。
五月,取塞门寨,执寨主高延德,遂破安远诸寨。
塞门,诸部旧址,在卢子关南,距金明二百里,向属夏州。淳化中,金明守将李继周开治塞门、鸦儿两路,建寨其地。然与延州相距,路无人烟,一水屈曲,涉渡五十七处,势殊孤绝。元昊于二月中,自延州退兵金明,遣首领约遇、没兀等部蕃骑七百余,在塞门旁近驻泊,己率大众攻之。寨中兵才千人,坚守五月,屡告急于延总管赵振;振遣百余人来援。元昊尽歼之。声言中国已弃此寨,力破之。杀兵马监押王继元,执寨主内殿承制高延德,悉取其粮草器甲。
乘胜围安远,天风雨,路泥淖,蓬蒿深没人膝。元昊虑延州援师至,伏兵浑州川以邀归路。安远失援,亦破。于是,分兵旁取栲栳、黑水等寨,五龙川一带边户,焚掠殆尽。欧阳修曰:“元昊假借名号以威其众,先击寨堡之易取者一二。然后训养精锐,为长久之谋。故其来也,虽胜而不前,不败而自退,所以诱吾兵而劳之也。或声言击吾东而击西,或声言击吾西而击东,乍出乍入,所以使我兵分备多而不得减息也。吾欲速战,彼则持重以养锐;坐以待战,彼则敛避而不来。直待中国已困,民力已疲,又或中有水旱之灾,调敛不胜,盗贼四起,彼乃奋其全力,尽锐深入。观其始告称帝,迄上书,逾年不出,一出则锋不可当,执劫蕃官,擒获将帅,多礼不杀,此其阴谋所蓄,岂伊朝夕之故哉!”
华州生张元、吴昊来投,官之。
华州生曰张、曰吴者,负气倜傥,有纵横才,累举不第,薄游塞上,觇览山川风俗,慨然有志经略,耻于自售,放意诗酒,出语惊人,而边帅皆莫之知,怅无所适。闻元昊屡窥中国,遂西走。过项羽庙,沽饮极酣,酬酒像前,悲歌“秦皇草昧,刘、项起吞并”之词,大恸而行。既入国,二人自念不出奇无以动听,各更其名,相与诣酒肆,剧饮终日,引笔书壁曰“张元、吴昊饮此”。逻者执之,元昊责以入国问讳之义,二人大言曰:“姓尚未理会,乃理会名耶?”时元昊尚未更名曩霄,所上表奏,仍用中国赐姓也。闻言竦然,异而释之,日尊宠用事,后入寇方略多二人导之云。
按:昔魏公叔痤荐卫鞅于惠王曰:“不用,即杀之。”王以为悖而不听。后鞅入秦,遂强秦而弱魏。盖怀才之士,不为我用,即为敌资。况负气倜傥,纵横不羁,如二人者乎!顾是时韩、范主兵需才孔亟,凡智能之士,无不位置攸宜,器使各当,而独于二人失之,岂非天哉!
夏州民韩福内附。
福初名怀亮,见元昊僭侈日盛,自夏州内奔,请改名自效。仁宗诏隶神卫军,后从任福破白豹城有功,补承局,寻迁三班借职。
按:张、吴以中国士人甘投夏国,律以《春秋》去夏就夷之义,罪岂能辞?福乃羌属小民,独能洁身慕义,亦可嘉矣,此书于册,使后世之士有如张,吴者,闻福之风,或愧而止欤!
六月,岁星犯井钺。秋七月,又犯东井。
在井十三度。
分兵攻金明。
元昊久驻金明,朝廷使延钤辖张亢、都监王达率兵击之,始退。延州兵马都监周美,请于安抚副使范仲淹曰:“夏人新得志,势必复来。金明当边冲,若不亟完,将遂失之。”仲淹因属美城焉。数日,元昊使兵攻之,阵于延州城北三十里,与美力战,抵暮不解。美徙军山北,多设疑兵,将士望见以为救至,引还。既而复出艾蒿山,至郭北平与美兵夜斗。美令部卒持炬从间道上山,四面大噪,众惧而走,失牛、羊、橐驼、铠甲数千计。
附:《辽史?杜防传》:重熙九年,夏人侵宋,宋遣郭祯来告,请与夏和。上命防使夏解之,如约罢兵,各归侵地。考《兴宗纪》,九年秋七月癸酉,宋遣郭祯以伐夏来报,遣枢密使杜防报聘,不言如夏解和,《传》疑误。
九月,攻三川寨,围镇戎军,大惊。
泾原素称冲要,自镇戎至渭州,沿泾河大川直抵、泾,略无险阻,虽有城池,尽据平地,与夏国路径交杂。元昊率兵径攻三川寨,杀西路都巡检使杨保吉,败都监刘继宗、李纬等兵。进攻定川堡,守将三班借职郭纶固守,不能下。掠刘堡,降指挥王遇、都虞候刘用。连破乾河、乾沟、赵福三堡,围镇戎。泾州驻泊都监王,以三千骑由瓦亭来援,遇于狮子堡,挥兵围之数重,奋力斗,破围出。会日暮,语其下曰:“兵法以寡击众,利在暮。”复入阵索战,有骁将持皂旗出枪直胸,伤其右臂。以左手杵脑碎之。又一将以枪进,复毙之。夏兵大惊,将引还,会以马中流矢退。元昊留军大掠三日,闻泾原钤辖郭志高率大兵趋三川,乃还。
环庆官军入白豹城,师还复之。
元昊之围镇戎也,安抚副使韩琦使环庆副总管任福率兵七千,声言巡边,自庆州东路华池、凤川镇,趋七十里至柔远寨,大犒蕃部,即席部分诸将夜抵白豹城平明克之,破荡骨咩等四十一族,擒团练使一人、蕃官四人,蕃部走匿土空中,福焚杀之。又烧积聚仓场、酒务及太尉衙。元昊恐延、庆合兵,兴州有失,急回师援,官军已退。令骑蹑其后,神木北路都巡检范恪,引兵伏崖险,俟半渡邀击,元昊与战不胜乃还。城中焚毁一空,令蕃众修葺居之,益兵为守,于是白豹复固。周礼曰:“元昊兵寇三川,官军不能御,琦使任福夜攻白豹,破其族属,焚其积聚。此所谓攻其所必救,形格势禁之道也。”设铁冶务于夏州。冬十月,官军分道来攻,拒却之。
夏众甲胄皆冷锻而成,坚滑光莹,非劲弩可入。盖夏州多铁,州东设铁冶务,去河东麟、府界黄河西约八十里。先是部署葛怀敏出保安军北木场谷,由嵬年岭袭破夏兵数千人,逐之,直逼夏州而还。于是,知延州范仲淹谋取铁冶务,以图夏州。复遣怀敏与麟府都监朱观,率兵分六道掩袭。观等入界,破一十余寨、族帐二十余处,抵洪州。夏人结寨捍拒,阴令横山蕃部尽据险要,出邀官军后,怀敏等战不胜,再宿而退。田况曰:“夏界诸处设备甚严,官兵入界,谓之‘打虏’,所获无几,陷没极多。如郝仁禹打瓦娥族,亡三百四人,无所获;任政打闹讹堡,亡百九十三人,秦凤部署司打陇波族,亡九十六人,各获首一级;其余大亡小获,无足言者。至于刘谦,高继嵩等破庞、青诸族,朱观等入洪州牵制,皆为有功者也。然无不杀戮老弱,以增首级。此皆吾民,既沦于异域,而又无辜被戕,反使遗民称冤西界,以求复仇。吁,可愧也已!”
进兵争青涧城,败于归娘谷。
夏国卢子平扼金明要路,元昊留兵戍守,范仲淹遣侍禁黄世宁攻破之,然地远不能守,延州东路鲜藩篱。州判官种世衡言:“延安东北二百里有故宽州,请因其废垒兴之,以当敌冲,右可固延安之境,左可致河东之粟,北可图银、夏之旧。”仲淹为请于朝,令世衡董其役,城成,赐名“青涧”,以世衡知城事,元昊攻之不能克,退驻归娘谷。仲淹遣ト门祗候张继勋,更番袭击,夏兵屡败,相戒曰:“无以延州为意,今小范老子腹中自有数万甲兵,不比大范老子可欺也!”
十一月,筑遮鹿寨,以绥州狗儿厢主守之,已而战殁。
元昊见延州筑青涧城,又闻都监朱吉驻延安寨,防东路;指挥王信、张建侯、黄世宁驻保安军,扼中路;巡检刘政驻德靖寨,控西路;指挥张宗武等分屯敷政诸要害,密布兵马,声势日盛。乃于绥州界外修筑遮鹿、要册二寨,使狗儿厢主戍兵御之。范仲淹遣兵马监押马怀德以所部掩袭,厢主督兵出战,怀德射杀之。于是要册、海沟、茶山、龙柏、安化等寨皆不守。
侵陇干城。
初,曹玮知渭州,于六盘山外陇干川筑陇干城,以蔽萧关、鸣沙诸路,厚集土兵守之,曰:“异日秦、渭有警,此必争之地也。元昊攻延、泾原不得志,谋犯秦、渭,由生羌同家堡入,围陇干。提点陕西刑狱刘兼济,将千余骑御于黑松林,夏兵不能进。兼济,平之弟也。
十二月,庆州官兵入十二盘,咄当、迷子二寨溃。
元昊计数黠,赏罚明,蕃部受约束者无不尽力为用。庆州界北十二盘及咄当、迷子二寨,并戎人保聚处,元昊入边辄举烽扬尘作援应势。庆州将范恪会诸道兵攻之,抵十二盘,蕃众拒战甚力,恪中流矢,不顾己,视炮石中有火爨者,恪取号于众曰:“夏兵矢尽,用灶下甓矣。”士卒闻之,争奋破十二盘。于是咄当、迷子族户,皆委寨徙帐而北。
庆历元年、夏天授礼法延祚四年春正月,泾原官军袭威福军,遣蕃官骨披等伪降,不纳。
黑山威福军驻黄河西,泾原都监桑怿率兵袭之,焚族帐,掠马驼甚众。元昊遣指挥骨披等四人诈投怿军,设誓愿为中国效力。怿以告安抚使韩琦。琦不可。
附:李氏《长编》:正月乙亥,并代部署司言西兵寇麟、府二州,请发延等路兵马入西界,以牵制其势。考《宋史?夏国传》,是时元昊尚未攻麟、府,《长编》不知何据。
归塞门寨主高延德于延州请和,安抚副使范仲淹使以书来。
元昊知骨披等计不行,归延德诣延州与范仲淹约和。仲淹见未具表奏,且书有僭号,不可以闻。乃自为书,遣监押韩周、张宗永同延德还。致元昊曰:“高延德至,传大王之言,以休兵息民之意请于中国,甚善。又为前者行人不达而归,故未遣亲信,不为书翰,然词意昭昭,有足信矣,惟君子为能通天下之志,固当尽诚奉答。曩者景德初,两河休息,中外上言,以灵、夏数州本为内地,请河朔之兵,合关中之力,以图收复。我真宗皇帝文德柔远,而先大王归向朝廷,心如金石,言西陲者一切不行,待先大王以骨肉之亲,命为同姓,封为夏王,旌旗车服,极王公之贵,恩信崇厚,始终不衰。此真宗皇帝之至化,亦先大王忠顺之功所致也。自先大王薨背,今皇帝震悼累日,遣使吊赙有加礼,以大王嗣守其国,爵命隆重,一如先大王。大王以青春袭爵,不知真宗有天地之造,违先君之誓书,遂僭位号,累遣人告于朝廷,归其旌节,中外惊愤,请收行人,戮于都市。皇帝非不能以四海之力支持一方,念先帝岁寒之本意,故夏王忠顺之大功,岂一朝之失而骤绝之,乃不杀而还。假有本国诸蕃之长,抗命于大王,而能含容若此乎?省初念终,天子何负于大王?前代故事,诸侯干纪,即日追夺爵命,购求罪首。朝廷宽大,至于半年,有司屡告,方令下诏,此国家旧章,不获已而行也。二年以来,疆事纷起,耕者废耒,织者废杼,且使战守之人,日夜竞为豺虎吞噬,边界萧然,岂独汉民之劳敝耶?天子遣仲淹经度西事,命之曰“有征无战,不杀无辜,王者之师也。”仲淹拜手稽首,敢不夙夜于怀?至边之日,诸将士多务小功;不为大略。未副天子之意。仲淹与大王虽未尝高会,向者同事朝廷,于天子则父母也,于大王则兄弟也,岂有孝于父母而欲害于兄弟哉?可不为大王一二陈之。大王世居西土,衣冠、语言皆从本俗,而称号独与中朝侔,岂欲以契丹自帝比乎?夫契丹自石晋朝有援立之功,久僭尊号;若大王则世受天子厚恩,如诸蕃有叛者,大王当为霸主,率诸侯伐之,则世世有功,王王不绝,乃欲拟契丹之称,究其体势,昭然不同也。昔在五代,群雄咆哮,生灵涂炭,后唐明宗祈天生圣人,以救天下。是年,我太祖皇帝应运而生,及历试诸艰,中外欣戴,受惮于周,不血一刃,四海大定,岂非应天顺人之至乎!太宗皇帝圣文神武,表正万邦。真宗皇帝奉天体道,清净无为,与契丹通好,受先大王贡礼,自兹天下熙然同春。今皇帝早朝至晏,从谏如流,有忤雷霆,虽死必赦。故四海望如父母,真传所谓以仁获之,以仁守之,百世之朝也。仲淹料大王建议之初,人必谓边城少备,士心不齐,长驱而来,所向必克。今强人猛马,奔冲汉地二年于兹,汉之兵民,盖有血战而死者,无一城一将肯归大王,此可见圣宋仁及天下,邦本不摇之验也。今边士训练日精,恩威已立,将帅而下,莫不效命,争议进兵。招讨司现统兵四十万,约五路入界,著律曰“生降者赏,杀降者斩;获精强者赏,害老弱妇女者斩;遇坚则战,遇险则夺;可取则取,可城则城”。纵未能入贺兰之居,彼之兵民降者,死者,所失多矣,是大王自祸其民,而官军之势不获已也。仲淹又念皇帝‘有征无战,不杀无辜’之训,尝与招讨太尉夏公,经略枢密韩公窃议其事,莫若通问大王,以息兵争,以重民命,其美利甚众也。盖大王能以爱民为意,礼下朝廷,复其王爵,承先王之志,天下孰不称贤,一也。倘众多之情,三让不获,则如汉、唐故事,单于、可汗之称尚有可稽,于本国语言为便,复不失其尊大,二也。但臣贡上国,存中外之体,不召天下之怨,不违天下之兵,使蕃、汉之人,复臻康泰,无死伤相枕、哭泣相闻之惨,三也。又,大王之府用或阙,朝廷每岁必有物帛厚赐,为大王助,四也。又,从来入贡,使人止称蕃吏之职,以避中朝之尊,按汉诸侯、王相,皆出真拜;又吴越王钱氏有承制补官故事,功高者受朝廷之命,亦足隆大王之体,五也,昨有边臣上言,乞以官爵、金帛招致蕃部首领,仲淹亦已请罢,大王告谕诸蕃首领,不须去父母之邦,但回意中朝,则遐迩同太平之乐,六也。国家以四海之广,岂无遗才在大王之国者,朝廷不戮其家,安全如故,宜善事主,以报国士之知,惟同心向顺,自不失富贵,而宗族必更优恤,七也。又马驼牛羊之产,金银缯帛之货,有无交易,各得其所,八也。大王如以仲淹为可从,则君臣同利;不从,则彼此相伤,忧患何时息哉?惟仁人择焉。
按:是时经略西事,韩主用兵,范主招纳。尝有夏人杜文广至延州,言西界闻会兵入讨,国中呼集点配,迁徙惊扰。使乘此时令诸将直捣兴、灵,疾雷不及掩耳,元昊善谋,亦难为备。乃朝议迁延,元昊因顺仲淹之说,遣使约和,盖其志犯秦、渭,惟恐延州赴援,籍此为款兵计耳。仲淹遗书答之,堕其术中矣。
●卷十五
庆历元年、夏天授礼法延祚四年春二月,侵渭川,诱官军于好水川,败之,杀行营总管任福等。
元昊闻中国师出有期。潜聚兵一路,俟官军出界击之。已,知不果,乃大阅折姜会,令诸将择利进兵,伪使人至泾原请和,韩琦曰:“无故请和,诈也。”令诸堡戒严,而自行边,甫至高平,夏兵已入渭州境,薄怀远城,琦急趋镇戎军,尽发其兵,又募勇士万八千人,命总管任福将之,以都监桑怿为先锋,钤辖朱观、都监武英、王各率所部从。琦授福方略,申令持重。是夕,夏兵趋怀远东南。旦日,与福所部西路巡检常鼎、刘肃战于张家堡,尽弃牛羊马驼佯北。福自捺龙川引轻骑数千前逐,薄暮,偕桑怿屯好水川,观、英等屯笼络川,中隔陇山,相距约五里,期明日会兵。时元昊自将精兵十万营于川口,先以数银泥合密封鸽百余,置道旁。诘旦,福与怿循川西行,出六盘山下,将近羊牧隆城,得合发之,鸽自中起,盘飞军上,俄而铁骑四合,自辰至午,相持不决,元昊忽令阵中树鲍老旗,长二丈余,左麾左伏起,右麾右伏起,自山背下击,官军多堕崖相覆压,怿、肃战死。元昊复分兵断福归路,福力战,身被十余矢。小校刘进劝福自免,福不可,挥四刃铁简决斗,枪中左颊,绝喉而死,子怀亮亦死。元昊并兵攻观、英,杀英、及参军耿傅、渭州都监赵津等,惟观以千人免。初,中国以户部尚书夏竦为陕西经略使,竦揭榜塞上、得赵元昊首者赏钱五百万贯;元昊亦令人入塞,佯为卖箔者,遗其箱于食肆,人以献竦,启之,中有榜“得夏竦首,与钱三千文”。是役也,张元题诗界上寺壁云:“夏竦何曾耸,韩琦未足奇,满川龙虎辇,犹自说兵机。”后书“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张元随大驾至此题”。史臣曰:“元昊乘中国弛备,悉众寇边,王师大衄者三,夫岂天时之不利哉?亦人谋之不臧也。好水川之败,诸将力战以死。噫,趋利而违节度,固失计矣。然秉义不屈,庶几烈士者哉!”
按:议者谓“福以素未抚循之众,临敌受命,法制不立,既又分出趋利,以至于败,”说殆非也。元昊闻朝廷声讨,方谋聚兵一路,以拒官军。及朝议中止,乃分兵四出。盖如泾原主战,非大创之不足以挫其锐也。故伪和以绝延州之援,诈败以骄诸将之气,道旁银合,阵内长旗,其诡谲之智,岂福等所能料哉!书“诱”、书“败”,著其黠也。
围刘堡。
泾原属户万余帐,向来骄悍。元昊六盘山之战,皆其向导,故兵行径路及设伏之处,一如宿计。是时,引元昊乘胜围刘,范仲淹遣环庆都监刘政将锐卒五千来援,夏兵闻之,遂还。
附:范仲淹奏议:山外兵败之后,据庆州申郝仁禹等领兵入夏界,输折甚多。又田况奏议:仁禹打瓦娥族,亡三百余人。此事《纪》、《传》不载。
三月,复以书遗延州。
韩周等始入界,迎者皆叩头称贺,礼意殊善;又行两日,即闻山外兵败状,意便骄慢;既抵国中,元昊不见,留四十余日,方令亲信野利旺荣为书,书共二十六纸,语极怨尤不逊。又以札付周等,要求数事,使人同至延州。范仲淹发书,对使焚之,仅存后幅求通好语及周所赍札,上之枢密院。
夏四月,掠仪、秦二州。
夏国首领各将其种落兵,谓之“一溜”。少长服习,作止自然,既成行列,每餐以手掩口,绝不笑言,整饬如是。元昊之寇渭州,初分兵为四溜,期集于好水川,任福所遇,乃先至之一溜也。猝遇福军而骇,欲奔所聚之地,福不知虚实,乘胜尾追,遂陷大阵。然诸将力战,至死不肯退,夏兵虽胜,杀伤亦相当。故攻刘堡不克,还屯天都山,令游骑剽掠仪、秦二州属户,闻秦凤副都部署曹琮设伏以待,乃退。
沙州回鹘来侵,却之。
回鹘土产,珠玉为最。帛有兜罗锦、毛ふ、狨锦、注丝、熟绫、斜褐;药有腽肭脐、硇砂;香有乳香、安息、笃耨。其人善造宾铁刀、乌金银器。或为商贩,市于中国、契丹诸处。往来必由夏界,夏国将吏率十中取一,择其上品,贾人苦之。后以物美恶,杂贮毛连中,然所征亦不赀。自元昊取河西地,回鹘种落窜居山谷间,悉为役属。曹琮在秦川,欲诱之共图元昊,得西川旧贾,使喻意。于是,沙州镇国王子遣使入贡,奉书曰:“我本唐甥,天子实我舅也。自李氏取西凉,遂与汉隔,今愿率首领讨夏。”已而,以兵攻沙州,不克。
以中书令张元为相国。
元好阴谋,多奇计,然性喜诛杀,元昊残暴,多其赞成,故倚畀尤重。
五月,遣盗入泾原。
元昊行兵每以厚赏用间谍哨探,至数百里外必得其实,又阴养死士,专备劫刺。初,夏竦议五路进师,某幕职兵官,密置兵马,分擘粮草,凡五昼夜,皆有文字,封钥大柜中,数人不能举。一夕失之,竦谋遂沮。是时韩琦驻泾原,夜有人携匕首入寝门,遽褰帐,琦起问:“谁,何?”曰:“来杀谏议。”问:“谁遣来?”曰:“西夏张相公命。”琦复就枕曰:“取余首去。”刺者不忍,取金带而出,琦明日亦不治此事。俄而守陴者以原带献,盖刺者故张其事,以摇中国军心也。
按:《纲目》书“盗”十一,书“使盗”三,罪使者也。泾原之盗,虽言张元所使,实则元昊主之,不书元者,罪有攸归也。
秋七月,河东属户乜罗导攻麟州,围十八日而解。
夏国与陕西有大河之限,难于援应,若自兴州径越河津,不十日程可入麟、府。元昊于河西伐木编筏,将为渡河计。会河东属户乜罗新授殿侍,求锦袍、驿料于兵马钤辖康德舆,不与,乜罗有怨言。或谮其与夏国通,战则反射汉人,乜罗不能自明,遂投夏,导兵入寇。声言侵关、陇,知并州高继宣请备麟、府。已而,乜罗果以河东兵弱,自后河川径渡,首攻麟州,四面属羌尽遭驱胁。都监王凯乘城拒斗,十余日不解。继宣帅兵赴救,自陵井抵天门关。及河,师半济,黑霾暴合,舟不能进,继宣具牲酒为文以祷,俄而晴朗,师尽济。遣勇士斫营,不胜,募黥配厢军二千人,号“清边军”,令凯将之,出次三松岭。元昊挥兵数万围之,清边军奋斗,夏兵败,斩首千余,蹂躏死者无算,遂解围退。
附:《宋史?王凯传》:元昊反,凯徙麟州都监,尝出双烽桥、染枝谷与夏人战,破之。又《窦舜卿传》:舜卿为府州兵马监押,夏人犯塞,舜卿欲袭击,求援于王凯,凯弗应,舜卿度事急,提州兵出战,胜之。考明镐奏议,凯在河外凡九年,屡有战功,未必系此一时事。
八月,破宁远寨,围府州不克,转攻丰州取之。
元昊攻麟州,佯言军士死伤者三万余人,失辎重数千,以骄中国边吏。一日,逾屈野河西山上白草平,攻宁远,破之,杀寨主侍禁王世、兵马监押王显,焚仓库楼橹皆尽。转攻府州。州城倚山,险且固,东南有水门,崖壁峭绝,下临大河。兵从崖腹微径鱼贯而进,城上矢石乱下,退攻城北,与知州事折继闵士卒力战,死伤者千余人。乃纵刈禾稼尽发窖藏,徙攻丰州,破之,知州事王余庆、兵马监押孙吉、指使三班借职侯秀、严训皆死。遂大掠永安、来远、保宁三寨蕃族。
徇唐隆镇,降首领来守顺等。
唐隆为西蕃大部,与麟、府仅隔一河。元昊围麟、府,分兵破之,守顺请降,徙之夏州。未几,与麟州蕃官麻崖、府州巡检默喇俱脱归中国。麻崖、默喇皆元昊胁以入西者也。
九月,复掠麟府,与巡检使张战于龙门川,不胜。
元昊既破丰州,回兵复扼麟、府,使二州隔绝,民闭壁乏饮,黄金一两易水一杯。又纵游骑抄袭饷道,邀击巡检使张于深柏堰,不克,见近郊田比秋成,分兵据之。将步卒九百人来争,元昊易其兵少,列阵龙门川以待,奋力接战,夏兵被斩者数百级,失器械、牛羊数千计。
献俘契丹。
初,仁宗诏河东安抚使移文谕契丹,以元昊反,夺官削姓,已发兵讨之。契丹亦以兴平公主故憾元昊,使人入聘,元昊惧南北合兵,会府州折继闵护送冬服至麟州,伏兵尽夺之,遣使献俘契丹,以求和好。
附:《宋史?郝质传》:质与田フ将兵护军需至麟州,道遇夏兵数千前抄,质先驱力战,斩获颇多。又《张传》:中使促赐军衣,至麟州,夏人邀之青眉浪,驰往护,流矢贯双颊,拔矢力斗,夏兵却,此二事与折继闵事孰先孰后,纪传不详。
冬十月,容州刺史耶布移守贵以兵据琉璃堡,战败,弃堡走。
元昊久困麟、府,州民及僧道诣阙请益兵,廷臣以二州在绝塞,咸议弃河外,守保德,会并代钤辖张亢奉诏至,与张合兵为战守计。耶布移守贵以兵攻之,屡败,悉众据府北之琉璃堡,分列三寨。亢使谍伏堡旁深草中,伺其动静,见老羌方炙羊髀卜吉凶,惊曰:“明当有急兵,且趋避之。”众笑曰:“汉儿皆藏头膝间,何敢尔!”亢知无备,夜半引轻骑掩击。三寨兵仓猝迎战,败死者三百余人,失牛羊马驼万计,遂弃堡走。
十一月,争建宁寨,大败。十二月,尽撤诸路兵还。
建宁据麟、府之中,最号险要,元昊令蕃卒据之。时麟州郊赏至府州,府饷麟地距百四十里,非兵卫不敢前。张亢率所部护送,夏人抄之不得,间聚蕃众数万屯柏子寨,邀亢归路。天大风,亢顺风奋击,俘斩无算。转战至建宁寨,寨兵披靡走,亢修复寨址。夏兵出兔毛川争之,亢令张伏短兵强弩数千于山后。亢所将万胜军,皆京师新募,西人目为“东军”,素易之,而惮虎翼军勇悍。亢阴易其旗,夏兵误趋之,虎翼军力战,伏发,夏兵大败,尽撤诸路兵还。
庆历二年、夏天授礼法延祚五年春正月,遣兵扼金汤城,环庆将王仲宝来攻,拒之,败绩。宥州被围五日而解。
金汤东距延州德靖寨四十里,西南距庆州柔远寨八十里,为国中和市处。元昊自麟府还,虑延庆兵入界,以重兵守金汤。环庆副部署王仲宝与延都监狄青率兵袭击,杀数百人。进攻宥州,大掠五日,元昊遣兵拒却之。
团练使讹乞、移散内附。
元昊以官爵縻下,沿边逐族首领管三、五百帐,悉署观察团练之号。景中,讹乞曾受元昊职,与族弟讹介不合,庆州蕃部巡检赵明数遣人招之,与蕃官二十三户内附。仁宗厚赐授官,已而移散亦由岚、石都巡检司请内属。
二月,延兵扰绥州,却之,遂袭龙口坪。
缘边山坂重复,元昊兵行必循大川,是时屯兵无定河。延路都监周美击破之,乘胜抵绥州,杀戮酋豪,焚毁卢帐,夏众传箭以拒,美于龙口坪筑寨戍守。元昊令精骑数千袭之,美从百余骑迎战,相持数日而解。
监军野利旺荣使蕃将浪埋等诈降于青涧城。
野利旺荣与弟遇乞分掌左、右厢兵,皆有才谋,号“大王”。旺荣尤亲信用事,驻兵夏州东弥陀洞。延经略使庞籍两为保安军守刘拯书,赂蕃部破丑以达旺荣,言:“公方持灵、夏兵,倘内附,当以西平茅土分册之。”知渭州王沿、副总管葛怀敏亦使僧法淳持书及金币招之。旺荣令浪埋、赏乞、媚娘三人诣青涧城种世衡军前请降,世衡知其诈,曰:“与其杀之,不若因以为间。”留使监商税,出入骑从,甚宠。法淳者,崆峒山慧明院僧,尝率其徒力战以护御书院及保蕃、汉老幼孳畜数万者也。
筑阿干城,破西蕃瞎毡众于龛谷。
瞎毡与父角厮罗猜阻,始据河州,继徙龛谷城,自立文法,无所属。宝元中,陕西经略安抚都监赵招之。遗以绨锦,瞎毡听命,屡通贡朝廷,授澄州团练使。是时,元昊筑城阿干河旁,距龛谷七十里,中国命瞎毡为缘边巡检,使出兵图之。元昊恶其逼,遣将攻龛谷,大破之,角厮罗不能救。
三月,庆州筑大顺城,因遣兵戍白豹、金汤等寨。
自白豹、金汤之破,官军一退,元昊令蕃众修复,守御益固。范仲淹谓:大兵屡出,不据险扼之,徒滋怨毒,无益也。庆州城西北马铺寨,当后桥川口,为夏人出入必由地,密遣子纯佑与蕃将赵明负版筑大顺城。元昊惧扼其冲,先伏兵河外,以三万人战佯北,仲淹戒勿追,元昊计不行,遂以重兵戍金汤、白豹两城。盖大顺成,则二城势孤也。
按:元昊乘中国久不用兵,蹈瑕窃发,以游兵困劲卒,以甘言悦守臣,一旦连犯亭障,破金明李士彬,执寨门高延德,而并边篱落大坏;擒刘平于三川口,死任福于好水川,而西州劲兵尽亡,势实不可制矣。然而兵敝士寡,惮于深入,其屡次入边,不过为掳掠计。初未尝据守城寨也,惜宋人计疏失于防御。观于青涧既城,大顺继筑,金汤、白豹势渐不支,其兵力不可概见耶。
献俘契丹以请师。契丹出兵次幽州。
宥州界首蕉蒿寨距大顺城不及五十里,范仲淹使供备库副使范恪破之,元昊遣数千骑赴援,恪弓胜一石七斗,矢镞如铧,每发辄贯二人,众不敢逼。已而,总管杜维序、钤辖高继隆,又分兵袭新筑汉乞、薛马、都嵬三寨。元昊虑汉兵深入,以所掠缘边人马献于契丹,请援。契丹集兵幽州,声言分侵河北,使西南面招讨使萧塔列葛约元昊出别道以会。中国疆堠戒严,通判安肃军李及之言:“契丹与夏人姻,故出兵姑应其请,必不终失誓好,愿毋过虞。”已而,兵果不出。
西蕃兀二族来降。夏四月,知环州种世衡讨破之。
元昊数诱属羌为助,环庆路酋长六百人约为向导。范仲淹知其谋,即日行边称诏犒赏,诸羌悦服听命。惟泾原间明珠,灭臧两大族步骑数万号劲勇,北有二川直接夏境,仲淹尝请遣使招抚,辄以所受赐物呈送元昊,作归投质验,元昊授以官,同肆劫掠。泾原路计讨之,仲淹以二族道险难攻而止。已,二族诱环州兀二族受元昊署号,结盟入扰,仲淹欲离其党,使世衡招谕,不听,世衡令内属蕃官慕恩率兵掩至其地,讨破之,其族百余帐皆降。
附:范仲淹奏议,环州都监郝绪于安塞堡入夏界折却使臣、军官兵士四百五十余、器械无数。考此事于《实录》、《宋史》未见。
与延州官军战桥子谷,不克。
初,夏兵入汉界,官军分地谨守,不敢拒战,故往来如履无人之境。自延、环庆诸路设备复布探马侦候,兵至即会合掩击,于是稍知顾忌。时延州守庞籍以金明西北浑州川水土肥沃,川尾桥子谷为夏国险隘,令部将狄青筑招安寨于谷旁。元昊遣兵三万争之,麾骑挑战,六班散直张玉持铁简出斗,夏兵辟易退还,自是兴、灵东界兵不得并力西出。
夏五月,宥州侍中默香内附,请封册。
默香素掌宥州兵马,庞籍使嵬泥族军主阿克入西侦伺,默香告以国主请兵契丹,使为备。旋与其属堪嵬、布遇乞遣人赍告敕请内附,求封爵。仁宗授顺德军节度,封顺德郡王,赐姓名“白守忠”;堪嵬,会州防御使;布遇乞叙州防御使,各赐袭衣、金带。然香等仍居宥州如故。
遣兵援黑神堡,复犯延州。
元昊筑黑神诸堡,扼延州要路,东路都巡检马怀德平荡之。元昊遣兵四万蹑其后,复入延州界,趋仆射谷。怀德分兵数千据谷旁高原以待,夏兵恐失地利,挥从搏战,怀德力拒,不得进。
六月,锢延州将王嵩,遣教练使李文贵请和。
青涧僧王光信し勇善骑射,习知蕃部山川道路。种世衡知青涧城时,使为向导,数荡族帐,奏为三班借职,改名“嵩”。世衡为腊书,遣嵩遗旺荣,言浪埋等至朝廷,知王有向化心,命为夏州节度,俸钱月万缗,旌节已至,促其内附,以枣缀画龟,喻早归意。旺荣得书大惧,自所治执嵩以献元昊疑旺荣贰己,不得还所治,锢嵩窖中。遣文贵佯以旺荣旨报世衡,且言不达书意,或许通和,愿赐一言。文贵亦言用兵以来,资用乏困,人情便于和。时世衡已去青涧,庞籍疑其诈,留文贵不遣。
●卷十六
庆历二年、夏天授礼法延祚五年秋七月,大旱,黄鼠食稼。
西羌风俗,耕稼之事,略与汉同。元昊频年点集,种植不时。至是秋旱,有黄鼠数万,食稼且尽,国中大饥。
谟宁令野利仁荣卒。
仁荣,野利后疏族,多学识,谙典故。元昊建号之初,显庸创制,动静咨之,常论兴、灵立国大势,言:“一王之兴,必有一代之制。议者咸谓化民成俗,道在用夏变夷,说殆非也。昔商鞅峻法而国霸,赵武胡服而兵强。国家表里山河,蕃、汉杂处,好勇喜猎,日以兵马为务,非有礼乐诗书之气也。惟顺其性而教之功利,因其俗而严其刑赏,则民乐战征,习尚刚劲,可以制中国、驭戎夷,岂斤斤言礼言义可敌哉?”及卒,元昊三临其丧,恸曰:“何夺我股肱之速也!”命厚葬之,赠富平侯。
八月,纳妃没移氏,营天都山居之。
天都属古兰州地界,五路间为国人啸聚所。凡欲举兵必先至彼点集,然后议所向。元昊虽据数州,其精兵仅数万,余皆老弱妇女,举族而行,故大举不过二十日。及入冠屡胜,遂有并吞关陇之志。会纳其臣没移皆山女为妃,因天都与泾原路接,山川平易,劲骑疾驰渭州,旦暮可至,特营宫室居之,日与没移氏宴乐其中。天都守将野利遇乞,后野利从父也,谓其下曰:“吾女嫁二十年,止故居,今新得没移氏即为修内,何重之若是耶?”元昊闻而恶之。
按:自天都营,遇乞见恶,而种谔之间入;自遇乞死而没藏氏得寺,野利后之废成。呜呼!元昊始以纳一妃而致大将冤死,继以淫臣妻而成戚党弄权,身亦随之而陨。自古奸雄乱世,人不能制,惟女戎足以祸之,可不惧哉!
逐环州谍,入麟州攻青塞堡。
元昊用兵多诡计。知环州种世衡欲得之。尝以非罪怒一蕃将,命杖之百,部下为请不可,其人杖已,即奔夏国。元昊用为亲信,岁余尽得机事,脱归河东。元昊遣兵追之不及,遂以二万众入麟州,围青塞堡,与并代钤辖王凯战,由鞋邪谷转斗四十里至杜古川,不胜而还。
九月,张元、吴昊矫取家属于随州。
二人既用事,中国言者请示怀来以反间之。赐其家月米十石、钱二十千文,又以元之弟侄张秉彝为华州长史,张起、张仲经为文学,令往塞下招谕,俟元等还,一体优恤。久之不至,令当州部送二人家属一并赴阙,羁之随州,而以秉彝等百余口送房州安置,讥察出入,饥冻且死。知州陈希亮言:“元事虚实未可知,使诚有之,为国者终不顾家,况此皆疏远无罪者。”乃释归,其在随州者卒不赦。元与昊潜使谍者矫中国诏释之,吏民无知者,一日临境作乐,以骏马轻车迎之归。
闰九月,攻镇戎军,杀泾原路副总管葛怀敏等。
镇戎距天都山百里,西北则三川、定川、刘等寨,与石门前后峡连接,乃前汉萧关故地。东路沿边有天圣、乾兴、东山、彭阳四城,与原州平安、开边等寨相错。其东南则渭州瓦亭寨,与狮子、拦马、平泉三堡平列,无险可恃。元昊见李文贵不还,与张元等议,元曰:“中国精骑并聚诸边,关中少备。若重兵围胁边城,使不得出战,可乘间深入,东阻潼关,隔绝两川贡赋,则长安在掌中矣。”元昊从之,遂于天都点集左、右厢兵十万,分东、西两道,一出刘堡,一出彭阳城,合攻镇戎。知渭州王沿使葛怀敏率兵据瓦亭寨以拒,怀敏督军进五谷口,沿遗书戒勿深入,第背城为营,以羸师诱敌至,发伏击之,可有功。怀敏不听,由西南直趋养马城,元昊徙军新濠外待之。官军分四路进,元昊与战于赵福堡,败都巡检刘湛兵,拔栅逾边濠进,怀敏入保定川寨,夏兵毁板桥断其归路,别为二十四道,以过军合围,又绝定川水上流,饥渴其众。环庆都监刘贺率兵战于河西,溃去。怀敏为中军,屯寨门东偏,使知镇戎军曹英军东北。元昊自褊江川、叶燮会四面蹑之,先以锐兵冲中军,不动,回击英军,黑风起东北,阵扰,大败之,怀敏为众蹂躏几死,舆入瓮城。是夕,元昊聚火围城,临西北呼曰:“尔非总管厅点阵图者耶?尔固能军,乃入我围中,今复何往?”质明,怀敏召诸将议结阵走,有执谏者,不听,上马拔剑径出,驰至长城濠,濠深阔各六、七丈,路断不可过,骑士皆散,夏兵薄之,遂杀怀敏并将校四十人。张溥曰:“元昊据地万里,有华州二生为之谋主,山讹善战,助其剽锐,挺戈犯顺,岂异天骄。于时为宋计,用吴育之言,当僭表初至,姑许其求,密修战备,拊背扼吭,使不敢动者,上也;不得已而行范仲淹之策,严边城,实关内,相持数年,敌必困敝,次也;乃在廷寡虑,轻动干戈,促其速反。延州之战,士气沮伤;任福违令,败于好水;至定川之役,怀敏等复死。三战皆北,关右震动,天子旰食。以有道之世战危若此,‘佳兵不祥’,信哉!”
至渭州大掠。
元昊乘胜南掠,直抵渭州,破栏马、平泉二城,焚荡庐舍,毁夷寨栅。令张元作露布,有“朕今亲临渭水,直据长安”之语,关辅居民震恐,多窜山谷间。
冬十月,东趋潘原,战于彭阳,败绩。
元昊既掠渭州,并兵东逾平凉至潘原,知原州景泰率兵五千从间道赴援,遇于彭阳城西。诸将欲退守,泰勿许,依山为阵,阴遣三百骑分左、右翼,张旗帜为疑兵,及战,夏兵伪遁,泰勿追,遣士搜山,得伏兵,击败之,获人畜无算。李焘曰:“自夏人三败大兵,声势益震,然其所以复守巢穴者,盖是时延路屯兵六万八千,环庆路五万,泾原路七万,秦凤路二万五千,有以牵制其势,故不敢深入也。”
按:元昊尽锐入寇,能败葛怀敏二十余将之兵,不能胜景泰之五千骑,何也?盖夏众初来,利在掳掠,人自为战,故所向无前。及既入汉地,抄掠既盈,士马困敝,无复斗志,故遇战辄衄。宋之边吏苟能伺其初至,深沟固垒,绝勿与战,待其重掠思归,然后出奇以扼险要,设伏以断首尾,且追且击,亦何夏众之不可尽哉!
还自彭阳,遣人入吐谷诸蕃市马,契丹禁之。
初,契丹于云中路西南置两招讨、西京兵马部署司、南北大王府、乙室王府、山金司,以控制西夏,惮其强也。元昊自彭阳败回,数遣人于吐谷浑、党项诸处市马。契丹主虑其势盛,禁约诸蕃,令沿边筑障寨防遏之。
十一月,出兵争马蹄川,不胜。
延州塞门及河东丰州地,旧有属户聚居,经元昊驱掠,遂为隙地。团练使周美连筑清水、佛堂诸堡,进城马蹄川,招徕蕃族。元昊令数万骑攻之,兵势大震。经略使趋诸将城黑水寨以待。美独以兵二千,遣管勾机宜楚建中御之,夏兵与战,不胜而还。孙沔曰:“余观庆历御边之备,东起麟府,西尽秦陇,地长二千余里,分为路者五,分为军为州者二十四,分为寨为堡为城者又二百余,皆须列兵守御。故边兵屯聚不得不分;所分既多,不能不寡。而元昊用兵,常举其众合一而来。是汉兵虽多,分之则寡;夏众虽寡,聚之为多。多寡已属不敌,而五路大将所谓战兵者又分在二十四军州。欲合而谋,则惧空其备;各留其备,再合其余,则数少而弱。是以当时用兵累年,诸将力战,胜败仅参半也。”
观察使嗟南禹浪内投。
中国授内殿崇班,子嵬麻授三班借职。
十二月,有星出弧矢。
贯东井,南行没于浊,赤黄有尾迹,光烛地。
太子宁明卒。
宁明天姿聪慧,好学,明大义,然性仁慈,不乐荣利,常从定仙山道士路修篁学辟谷法,朝夕不少懈。元昊恶之。一日试问以养生之要,曰:“不嗜杀人。”再问以治国之术,曰:“莫善于寡欲。”元昊怒曰:“此子语言不类,岂霸王之器乎?”不许入见。宁明忧惧,未几,习道气忤,食不入,死。遗奏以荒旱荐臻,民不堪奔命为言,末请白袷入棺,以识不能体亲之罪。元昊见而哀之,令仍以太子礼葬。
按:宁明对问两语,意似相反,理实可通。元昊凶淫,岂足语此。然遗奏数言,卒能感动其父,异日缘此息兵,其得古人尸谏之义者欤!
立宁令哥为太子。
元昊素爱宁令哥,因野利氏请立之。时白气如绳,贯日中者再。群臣以为言,不听。
庆历三年、夏天授礼法延祚六年春正月,契丹来谕罢兵,令契丹使诣京师请和。
初,张元等虽贵显用事,而以穷沙绝漠饮食居处不如中国,常引苻坚、刘渊及元魏故事,日夜说元昊攻取汉地,令汉人守之,则富贵功名、衣食嗜好皆如所愿。及兵数入边,得地不能据,军民死亡创痍过半,国中困于点集,财用不给,牛羊悉卖契丹,饮无茶,一绢之值八、九千钱,相为“十不如”谣怨之。会契丹主遣同知析津府耶律敌烈、枢密院都承旨王惟吉,谕令罢兵。元昊令使者诣京师,言北朝曾封德明夏国王,许令自置官属,自元昊袭爵,遣人进奉,每辞见宴会并坐矮殿,今南北事同一家,已令元昊请罪归款,其封册典制,能如北朝,以优礼怀来之,彼亦洗心自新矣。
李文贵还。
仁宗因契丹使言,诏庞籍招纳元昊:“苟称臣,虽仍僭号无害;若改称单于、可汗,则固大善。”籍以元昊方胜而骄,若遣人说之,彼益偃蹇矣。召李文贵语之曰:“汝之先主及今主之初,奉事本朝,汝曹无故妄加大名,纷纷至今。彼此之民,肝脑涂地,皆汝群下之故也。汝犯边之初,国家承平久,民不习战,故屡不汝胜。今边民皆善斗,汝之屡胜,岂能常耶?我国家富有四海,虽偏师小衄,未至大损。汝一败,则社稷可忧矣。汝归语汝主,诚能悔过称臣,朝廷所以待汝主者,礼数必优于前。”文贵顿首曰:“此固西人日夜之愿也。龙图能为言之,彼此休兵,其谁不受赐!”文贵又致旺荣意,请用小国事大之礼,籍曰:“此非边帅所知也。而主若遣使奉表以来,乃敢导致朝廷耳。”文贵遂还。
二月,纵王嵩归延州,复遣李文贵以野利旺荣等书议和。
元昊固欲和而耻先发,及文贵还,闻籍语,大喜,出嵩于窖,厚礼之。使与文贵以旺荣及弟旺令、嵬名环、卧誉诤三人书,诣延州请和,而不肯削僭号,曰:“如日方中,止可顺天西行,岂可逆天东下。”籍以其言不逊,未敢复书为请于朝。仁宗召籍复书报之,使称旺荣为“太尉”。籍曰:“太尉三公,非陪臣所得称,使旺荣当之,则元昊为不臣矣。今其书自称‘宁令’或‘谟宁令’,皆彼中官名也,中国不能知其义,称之无嫌。”仁宗从之。
三月,献俘契丹,且贺尊号。
定川之役获镇戎军巡检李良臣,至是献于契丹。时契丹上兴宗及后萧氏尊号,元昊贡献称贺。
夏四月,更名曩霄,遣使称男纳款。
元昊虽欲改事中国,以初叛时朝廷诛其使者,不敢遽自陈请,李文贵所赍旺荣等书,犹假臣下名以伺动静。及旺荣再致庞籍书,籍约以“汝主如有诚心,必专使奉表削僭号,乃敢闻于朝”。元昊知许和有绪,遣六宅使、伊州刺史贺从勖与文贵至延州,言“契丹使人至本国,称南朝遣梁适侍郎来言,南北修好已如旧,因西界未靖,知北界与彼婚姻,请谕令早议通和。故本国遣从勖上书。缘本国自有国号,无上表体式也。”庞籍令保安军签书判官邵良佐开函视之,书称“男邦泥定国兀卒曩霄上书父大宋皇帝”,而不称臣,籍言“名体未正,不敢以闻”。从勖曰:“子事父,犹臣事君也。若得至京师,天子不许,更归议之。”籍具以闻,且言:“元昊自叛以后,虽屡胜,然丧和市之利,民甚愁困。今辞气稍顺,愿听从勖赴阙,更选使者至彼申谕,必称臣矣。”仁宗许之,下令夏使所过郡邑,加礼迎候,逐州通判官就驿燕劳。于是籍遣良佐送从勖赴阙,馆于都亭西驿,承受使臣取书呈中书省,资政殿学士富弼言:“元昊臣契丹而不臣我朝,则是契丹为无敌于天下矣。须令称臣,乃可许和。”枢密院召从勖谕曰:“所赍文字,名上一字犯圣祖讳,不敢进。其称‘男’,情意虽见恭顺,然父子亦无不称臣之礼。自今进表,只称旧名,朝廷当行封册为夏国主,赐诏不名。岁赐银二万两、绢二万匹、茶三万斤;生日每于十月一日赐赉,如欲使人于界上承领所赐,亦如之。许进奉正旦及乾元节。其沿边兴复寨栅,并如旧。”从勖不敢争而退。仁宗诏,假良佐著作郎,同从勖还议之。韩琦曰:“元昊用兵累年,蕃界劳扰,交锋之下,伤折颇多,横山界蕃部点集尤苦,但汉人未胜,戎人重土,不敢遽背耳。元昊知众之疲,闻下之怨,乃求息肩养锐以逞凶顽,实非心服中国也。”
按:中国事夷狄,称“男”则为卑;夷狄事中国,称“男”则为亢。故《纲目》不书石晋所称,所以为中国讳。兹直书之,所以著元昊之悍也。
献驼、马以谢契丹。
曩霄以中国许和,遣使奉驼、马诣契丹谢。时集贤校理余靖奉使在北,契丹主示以曩霄表状,以见夏国畏服之意。
六月,上书要请十一事。
初,贺从勖言:“南朝使至本国,坐蕃宰相上见兀卒,兀卒离云床起立,问圣体万福。”及良佐至,曩霄令参于殿上,倨坐问曰:“朝廷既欲议和,何须往问北朝?”色殊不怿。已,遣如定聿舍、张延寿偕良佐上书要请,如“岁赐”、“割地”、“不称臣”、“弛盐禁”、“至京师市易”、“自立年号”、“更兀卒称为吾祖”,巨细凡十一事,朝议不决。知谏院余靖言:“元昊所遣如定等已于紫宸殿朝见,窃闻所上书中有‘吾祖’之称,此西人玩侮之甚。古者夷狄,单于、可汗之类固无嫌。今元昊无端撰此名目,彼称陛下为父,却令朝廷赐诏呼彼为‘吾祖’,可乎?”同官蔡襄、欧阳修皆力言不可许,如定等恃契丹强援,要索不止。时两府厌兵,欲为迁就,枢密副使韩琦力陈不可,退。复上书争之。
●卷十七
庆历三年、夏天授礼法延祚六年秋七月,请契丹兵入寇,契丹不许。
曩霄迎契丹旨议和,及邵良佐来议,反不承纳。至是,如定等奉使未还,意为中国羁留。潜令点集兵马,遣使契丹,请出师南伐,契丹主不许。
附:李氏《长编》:秋七月,赐延部署王信器币。初,延州庞籍于吴朝谷创石嘴堡,夏人以兵二千入寇,信击败之,故有是赐。考《宋史?仁宗纪》及信本《传》,不载此事。
八月,从契丹伐呆儿族。
契丹夹山部落呆儿族,不顺命,契丹讨之,不克,命曩霄会兵讨击,破其众,掳获颇多,契丹主专之,不以分给。
使臣如定聿舍等还。
如定等入朝几两月,要求无厌,两府谕之不服,与押伴殿中丞任颛往复辨难,颛屡以大义折之,始辞屈,请还。然和议卒未定也。
九月,月入东井。
星月相犯,占者云:“大臣忧。”
宁令野利旺荣及弟遇乞得罪死。
曩霄性忌刻,多诡计,左右用事之臣,有疑必诛。自王嵩间入,忌旺荣有二心,因事诛之,灭其家。其弟遇乞常守天都山,号“天都大王”,与曩霄乳母白妪有隙。遇乞尝引兵深涉汉境数宿,白妪乘间谮其欲叛,曩霄疑而未发。种世衡诱得西酋苏吃囊,厚遇之。吃囊之父得幸于遇乞,世衡许吃囊金带锦袍,缘边职任,使盗遇乞宝刀,刀乃曩霄所赐者。世衡倡言遇乞内投,以刀为信,今为白妪谮死,乃越境设祭,为文书于版,多述野利兄弟有意中国,并叙涉境相见之欢,哀其垂成而失,入夜令人持其文杂纸币焚之,照耀川谷。西人走视,悉取所委祭具、银器千余两,并得所赐刀及纸灰中板,其文尚未灭,以献曩霄。曩霄见刀信之,遂夺遇乞兵,赐死。遇乞兄弟有大功,死不以罪,自此君臣相猜,至不能军。
按:《纲目》罪辞有三:有罪,今罪也;以罪,前罪也;得罪,非所罪而罪也。旺荣、遇乞为夏虎臣,因间被杀,是曩霄自去其羽翼矣。书“得罪”,以见死非其罪,著曩霄之不明也。
团练使讹疥侵环州,为苏家族薛乞所执。
曩霄虽使议和,然时纵兵窥伺环庆等路,讹疥怨其兄讹乞内降,擅众侵掠环州,苏家族巡检、三班奉职薛乞诱执以献。
出兵窥泾原。
曩霄以陕西四路惟泾原川原平旷,步骑易入。时陕西四路经略、安抚、招讨使郑戬行边至镇戎军,趣莲花堡,天寒,与僚佐置酒。会曩霄自黑山拥兵近塞,戬令按兵勿追,曩霄愕视,谓其下曰:“我已纳款朝廷,何用此公护诸将?”乃引还。
冬十月,侵党项,契丹遣使来诘,不听。
曩霄建官置兵,不用禄食,每举众犯边,一毫之物,皆出其下,故风集云散,未尝聚养。然抄掠所得,亦尽以给众,兵力虽盛,用度时窘,辄侵党项边,资以自给。契丹使延昌宫使高家奴诘让,曩霄不听。
十一月,表请入售青盐。
初,使人如定等回,中国许以岁给数不过十万,及秘书丞张子、右侍禁王正伦持诏谕使称臣,曩霄礼待甚倨,强为要索,子等应许给赐至二十五万,始放还。又附表请以青盐十万石岁售县官。秘阁校理孙甫言:“西盐数万石,其值不下缗钱十万。朝廷已许岁赐二十五万,若又许其卖盐,则与契丹物数相当,使契丹闻之,不更生其贪得之心乎?”仁宗用其言,不许。
诱党项诸部叛契丹。
曩霄本与契丹约相左右以困中国,及刘六符求割关南地,中国遣知制诰富弼报之,两进誓书,复相和好。曩霄怨契丹背约,坐受所益岁币,于是有隙。及伐呆儿族,又忿契丹不分虏获,潜诱山南党项诸部及呆儿族八百户,尽叛契丹,阴附于己。
按:《续纲目》书契丹、党项诸部叛附于夏,不书“诱”也。然曩霄曾侵党项,契丹遣使让之,则党项应德契丹而怨曩霄,何遽弃好事仇,此必曩霄有以致之,故书“诱”以诛其隐。
十二月,复遣张延寿入议和事。
曩霄所求诸事,中朝皆未之许,又遣延寿持书至中国议。虽肯上表称臣,而书中年用甲子,国号止易一字,仍欲通市青盐及自贸易,又乞增岁赐至三十万。仁宗仍令任颛押伴,礼折之。
契丹筑威塞城,遣呆儿族扰之。
契丹主闻曩霄怨望,遣北院大王耶律候哂巡视西边沿河要地,尽修堡寨。又于天德军压夏境,增筑威塞城备之。曩霄使呆儿族降户时出侵扰,杀其役卒。
契丹复城河清军及金肃州,以兵争之,不克。
自李氏归顺契丹,使介往来,特开迳路以趋上京。是时谋伐夏国,徙民五百户,建河清军;复割燕民三百户,置金肃州。曩霄遣兵二千余争之,不克而返。
庆历四年、夏天授礼法延祚七年春正月,献于契丹。
因契丹筑威塞城,借是以觇喜怒也。
二月,侵青涧川。
曩霄欲先割地,然后议和,遣众于延州界上,修筑城垒,广占边境。见疆吏不敢与争,遂纵蕃骑数百掠青涧川,为左班殿直折保忠所败。保忠,西界蕃部马山,内附赐名者也。
使臣张延寿还。三月,以兵掠秦州。
延寿屡向押伴任颛要索,颛密以陈仁宗,惟许榷场及添岁赐五万,余不许。延寿还,曩霄以兵临秦州之平川,族户一千余帐,焚掠殆尽。
按:前书“还”,志要求之无厌也;此书“还”,罪忿兵之遽起也。
夏四月,契丹山西五部来降。
北方黑水之西为连山,亦曰“夜来山”。其西有五大族,各自为部,胡人谓之山西族。北与黑水胡、南与塔坦接境,最为劲悍,素属契丹。曩霄自臣中国,数以诏命临之,其节度使屈烈等举其五部来投,契丹主遣使责还,曩霄不遣。
围青涧城。
与宣武副都头刘岳战,不胜。
五月,契丹讨党项,遣兵援之。
契丹主以党项叛,遣南面招讨罗汉奴率所部讨之。党项乞援,曩霄发兵助战,杀契丹招讨使萧普达、四捷军详稳张佛奴等。契丹主怒,征诸道兵会西南边,讨夏国。
按:“讨”而书“援”,罪援者也。
遣使如阻卜乞师,阻卜执送契丹。
曩霄闻契丹集兵声讨,遣臣{穴瓜}邑改请兵于阻卜。阻卜酋长乌八执使者送于契丹,且请以兵助。契丹主出驻永安山,使延昌宫使高家奴,以伐夏告于中国。
六月,遣使入献,始上誓表称臣。
曩霄议和经年,中国遣张子谕:还前侵延州地,慢不肯听。及获罪契丹,始遣尹与则、杨守素入京贡献,上誓表言:“两失和好,遂历七年,立誓自今,愿藏盟府。其前日所掠将校民户,各不复还。自此有边人逃亡,亦毋得袭逐。臣近以本国城寨进纳朝廷,其栲栳、镰刀、南安、承平故地及他边境蕃汉所居,乞画中为界,于内听筑城堡。朝廷岁赐绢十三万匹、银五万两、茶二万斤;进奉乾元节回赐银一万两、绢一万匹、茶五千斤;贺正贡献回赐银五千两、绢五千匹、茶五千斤;仲冬赐时服银五千两、绢五千匹,及赐臣生日礼物银器二千两、细衣著一千匹、杂帛二千匹。乞如常数,无致更改,臣不敢以他事相干。乞俯颁誓诏,世世遵承,永以为好。倘君亲之义不存,臣子之心渝变,使宗祀不永,子孙罹殃。”守素进表讫,即请早回本国。仁宗以其言辞不顺,迟留久之。谏官余靖以为言,乃遣回。朱子曰:“天圣中曹玮语王玮曰:‘君当留意边防’,因以元昊桀悍状语之,时德明尚无恙也,其言至宝元而验。元昊以逆雏犯顺,忘食肉衣绮之恩,肆猾夏乱华之虐。陷将约和,范雍不能悉其诈;部人伪顺,士彬不能察其奸;好水之师,任福不能遏其势;定川之役,怀敏不能撄其锋。自韩范行边,战守大备,将士始有禀承。以延一路观之,狄青击之保安,许怀德破之永平,入金明则见困于周美,犯延州则见摧于王信。以河东一路观之,在建宁,则张亢易旗以误敌;在府州,则张旨筑城以捍御。以环庆、泾原观之,和市在白豹,任福破之;蕃骑在三川,王败之;及大顺既城,青涧起筑,地皆可守,人习弓弩。于是蛇豕丧胆,犬羊屏息,议和之使至于境上者一,至于范仲淹者再,至于庞籍者亦再。然犹狡黠多端,诚伪参半也。暨夫遣使奏事者四,纳款者一,然后跋扈之气消,战争之志息,始而帝,继而男,终而臣矣。”
按:此西夏复臣中国之始。
秋八月,使如契丹,契丹执之,以兵窥唐隆镇。
夏国唐隆镇所居嘉舒、克顺等七族,旧属府州,逃入西界。曩霄入寇时,又掠麟、府人户,安置其地,生齿日繁,分为十四族。是时曩霄虽与契丹异,犹遣使朝贡。契丹主责以纳叛背盟罪,使抗对不屈,羁之弗遣。曩霄复使人贡,询以事宜,不肯实告,契丹主执而笞之,发兵屯宁仁、静寇两镇,待河冻即过唐隆掠取户口。曩霄知其谋,遣兵沿河严备之。
九月,使请誓诏。
夏界连接诸蕃,有茶数斤可易羊一口。曩霄于茶数尤多邀索,中朝许以五万斤,下三司拟取往年赐夏国大斤茶色号,定为则例。知制诰田况力争之。曩霄知不可得,遣杨守素、尹与则入请誓诏。仁宗赐诏曰:“朕临制四海,廓清万里,西夏之土,世以为胙。今乃纳忠悔咎,表于信誓,质之鬼神,要之日月,及诸子孙,无有渝变,申复垦至,朕甚嘉之。俯阅来誓,一皆如约。宜明谕国人,藏之祖庙。”
冬十月,契丹来伐,拒战于贺兰山,败绩。
契丹主亲将骑兵十万,出金肃城;遣皇太弟、天齐王重元为马步军大元帅,将骑兵七千出南路;北院枢密使、韩国王萧惠将兵六万出北路;东路留守、赵王萧孝友率师以从。夏国与契丹仅隔大河,向无城堡可守。契丹兵三路济河,长驱直入四百里,无人迹,据得胜寺南壁以待。曩霄遣党项谍者出觇敌,契丹获之,射鬼箭。遂以左厢兵潜屯贺兰山北。萧惠遣殿前副检点萧迭里得、护卫经宿直古迭纵兵搏之,曩霄亲率兵掩击,围之数重。迭里得奋勇力斗,左右驰射,跃马直击中坚,夏众不能当,大溃而退。
按:前书契丹攻凉甸,此书“伐”,罪夏也。有罪,则虽夷、狄相攻亦书“伐”。
诱契丹进兵至河曲击败之,遣使请和。
曩霄既败,率残众谨守贺兰,见契丹兵日益,遣使至军中奉表谢罪请降。契丹主遣右夷离堇萧滴冽来觇诚伪,滴冽为陈祸福,曩霄请退师十里,俟收叛党以献,且进方物。契丹主命北院枢密副使萧革迓之,进军次于河曲,曩霄亲率党项诸部待罪,契丹主命革诘以纳叛背盟故,赐之酒,许以自新。萧惠进曰:“夏人忘奕世恩,萌奸计,今车驾亲临,大军并集,天诱其衷,使彼来迎,天与不图,后悔何及!”契丹主犹豫未决。曩霄以未得成,言退三十里候之。凡三退,将百里。每退必赭其地,契丹马无食,因许和。曩霄又迁延数日,度其马饥士疲,潜立拒马于河西,突蔽盾前搏。萧惠督数路兵掩击,杀数千人。曩霄走,惠又麾先锋为左右翼邀之。曩霄以残卒千余溃围出,忽大风起,飞沙眯目,契丹阵乱,纵兵急攻,惠军败,蹂践死者不可胜计。复攻南壁,契丹主亦败。入萧孝友寨,执鹘突姑驸马萧胡睹及近臣数十人,尽获契丹主器服乘舆。已,遣使请和,愿归俘获,契丹主亦送还前所留使人。史臣曰:“曩霄之事契丹,虽世为甥舅,乌足得其志哉!兴、灵负远,纳叛侵疆,乘隙辄动,贡使方至,事变随生,问罪兴师,自将亲征,胜则无奇,败则有悔。昔赵咨对魏主曰:“大国有征伐之师,小国有备御之固。其然乎。”
按:曩霄此举,直以待宋者待契丹矣。是时辽主以十万众直逼贺兰,志吞平夏,而曩霄乞降以骄其师,退兵以示之弱,直待契丹士困马疲,成功一战,而乘其全胜之势,即作请和之举,使契丹不得不从,与前之款宋者若出一辙,岂非玩二国于股掌上乎?然宋之许和,尚有契丹为之先容,若契丹之和,直自与和耳,其不竞更出宋下矣噫!
十一月,入献契丹俘。
仁宗诏,止受表而却其俘。
按:春秋时诸侯讨四夷之罪,则献俘于王,中国则否。曩霄献俘,其遵此礼欤?非也。盖以此示威,且欲移祸于宋耳。宋人却而不受,有以哉!
十二月,受册为夏国主。
初,梁适至契丹,契丹主当适面遣使夏国,自言指呼之间,便令曩霄依旧称臣,及其出兵伐夏,又遣使告宋,以曩霄名体未正,请为中国讨之,乞止封册。至是,朝廷闻契丹已与夏平,乃遣祠部员外郎张子等赐册命曰:“咨尔曩霄,抚爰有众,保于右壤。惟尔考服勤王事,光启乃邦,洎尔承嗣,率循旧物。向以称谓非宜,疆候有言,鄙民未孚,师兵劳戍。而能追念前眚,自归本朝,腾章累请,遣使缘道,忠悃内奋,誓言外昭,要质天地,暴情日月。朕嘉自新,故遣尚书祠部员外郎张子充册礼使,东头供奉官、ト门候张士元充副使,持节册命尔为夏国主,永为藩辅,光膺宠命,可不谨欤!”仍赐御衣、黄金带、银鞍勒马,银二万两、绢二万匹、茶三斤。册以漆书竹简,凡二十四,长尺一,藉以“天下乐”晕锦;金涂银印,方二寸一分,文曰“夏国主印”,龟纽锦绶。金涂银牌,长七寸五分,阔一寸九分。缘册法物,皆银装金涂,覆以紫绣。约称臣,奉正朔,改所赐敕书为诏而不名,许自置宫属。使至京,就驿贸买,宴坐朵殿。朝使至国相见,用宾主礼。然宋使止馆宥州,终不复至兴、灵,而曩霄帝其国中自若也。刘永新曰:“夏亦得志于宋矣哉!良由宋有天下之始,武功既微;而其继,北则隙启契丹,西则难生李氏。正如力弱之人,既以千钧压首,复以百钧缒肩,安能布武而趋乎?宜乎北讲兄弟之好,止得为兄;西讲父子之欢,半居为父,势使然也。”
归契丹俘萧胡睹。
曩霄获契丹兵,必劓鼻示辱,故契丹国中每以无鼻为诟诮。胡睹贵戚,曩霄不欲与契丹绝,独免其刑。契丹主遣同知检点耶律袅履持诏索之,经三返,乃放归。
中书令张元卒。
元至夏不二年,官至太师、中书令。国有征伐,辄参机密。常劝元昊取陕右地,据关辅形胜,东向而争,更结契丹兵,时窥河北,使中国一身二疾,势难支矣。既元昊议和,争之不听,及与契丹构兵,知所志不就,终日对天咄咄,未几,疽发背死。
按:张元身率戎夷,构难君父,所志未竞,中道而夭,殆天夺之魄乎!
遣使入贺正旦。
初,曩霄遣使甚少,中国止以一班行待之。后使人渐众,始命朝士为馆伴,并赐御宴,礼数过优,使益骄慢。是时,遣丁弩关聿则等贺正,聿则故留延州议事,至入朝已二月矣。
●卷十八
庆历五年、夏天授礼法延祚八年春正月,贡鹘于契丹。
契丹自西征败衄,山前后困敝殆甚。又女真、渤海所在扰乱。曩霄知其衰,常以兵掠其境。契丹主怒,欲起倾国兵讨之,曩霄因以白鹘贡。
二月,复互市。
天圣中,陕西榷场二。及曩霄称帝,互市绝,保安军榷场遂废。陕西并边主兵官,犹与属羌交易,后并禁之。曩霄数使请复,乃复置场于保安军及镇戎军之安平寨。
夏四月,使贺乾元节。
使人为素赍咩布移则、张文显。
五月,归石元孙。
元孙与刘平被执,传言已死,仁宗赠平朔方军节度兼侍中,谥壮武。元孙亦赠中正军节度兼太傅,录其子孙七人。是时曩霄因纳款纵之还。谏官御史奏元孙被执不死为辱国,请斩塞下以示西人。贾昌朝独引春秋谷臣、知A3故事,请赦之,乃安置全州。
闰五月,使谢封册。
曩霄遣丁卢嵬名聿营、吕则张延寿赍表入谢册命,又遣蕃僧吉外吉法正等谢景中所赐佛经。
附:李氏《长编》:五年闰五月丙戌朔,赐通判镇戎军雷周式五品服。先是,夏人围镇戎,周式收散卒二万人入保,夏人引去,故赏之。
按:是时曩霄臣服,何以有围镇戎事,《宋史》不载。
六月,贡于契丹。
曩霄虽臣中国,犹倚契丹为援。闻其君臣谋议,通报丁口,简募甲兵,日夜教阅,思雪前耻,惧其报复,故贡献倍勤。
秋七月,寇筚篥城。
白豹寨蕃官浪尾等一百八十余人,其族帐傍近环庆,遣使至经略司请内附。曩霄谓中国招之,以兵三千入秦州,侵筚篥城,掠人畜而还。
按:此西夏既臣复叛之始,书“寇”,严君臣之辨也。
八月,保安军移文来诘地界,不听。
初,曩霄献栲栳、镰刀诸寨,继言九州十三县向属故土,乞赐还,中国不许。及进誓表,仁宗诏延州保安军,别定封界,其余皆如旧境。曩霄不肯如约。延经略司以闻,诏保安军移文宥州,令遵守誓约指挥。曩霄迁延不奉诏。
出遇乞妻没藏氏为尼。
曩霄杀旺荣、遇乞,久之,野利后诉旺荣兄弟无罪,曩霄悔之,令求遗口,得没藏氏于三香家,迎养宫中。已,与之私,野利后觉之,不忍杀,使出为尼,号“没藏大师”,居于兴州戒坛寺。
按:“为尼”何书?志乱成也。曩霄之弑虽成于夺子妇,实始于私没藏。盖没藏为尼,野利氏实出之。及生子谅祚,野利氏母子不能安矣,启讹庞之构逆,致宁令之肆凶,悉由于此。书以为肆淫者戒。
冬十月,行《崇天万年历》。
德明时行中国《仪天兴注历》垂三十年。乾兴初,真宗命司天张奎运算,议改历,其法以八千为日法,一千九百五十八为斗分,四千二百九十九为朔,距乾兴元年壬戌,岁三千九百万六千六百五十八为积年。至天圣元年八月历成,率以一万五百九十为枢法,得九钜万数,命曰“崇天万年历”。未及颁,而曩霄称帝,自为历日,行于国中。至是,始奉仁宗颁赐行之。
十一月,驻兵葫芦河。
曩霄凡入塞,先遣人放牧牛羊,与蕃户、汉人相习久之,然后纵兵肆掠,故缘边莫之为备。是时,令二万骑立寨,新筑边壕,外及葫芦河诸川,或五里,或七里。边臣以仁宗诏谕勿得侵扰西界,不敢驱逐,由是兵屯日众。
子阿理谋逆,杀之,及妃咩米氏。
咩米氏,曩霄第四娶,生子阿理,无宠,屏居夏州王庭镇。阿理年渐长,谋聚众为乱。其党卧香乞以告,曩霄执阿理沉于河,遣人赐咩米氏死。
按:王莽盗汉,子临弄兵;石虎弑君,邃宣谋逆。从古篡乱之奸,必生逆子。虽戾气所钟,亦天道祸淫之理也。曩霄弑母叛君,生子不教,故分爱憎,酿成逆乱,岂尽咩米氏罪哉?
十二月,侵屈野河,执麟州指使魏智。
麟、府二州,山川回环五六百里,悉蕃、汉种植所。自曩霄侵掠,尚余三千余户散处黄河东岸。自来所修堡寨,仅通麟、府道路。夏兵知其别无城守,辄放人马过界,直逼屈野河东。智引兵追逐,夏兵执之。已,闻知州领众来救,遂出银川寨而回。
遣杨守素至保安军,索在汉人户。
曩霄初上誓表言所掠蕃、汉人户,两不相还。至是,遣守素自陈事宜,理索在汉人户。仁宗诏保安军引伴至延州,示以元进誓表谕之。既而又索所降黄族军主黄移都等四十九人。移都畏诛,与其族人各勒兵,愿死汉界。延经略司言:“移都等来投,在朝廷未降约束前,恐不宜遣去,以快夏人之忿。”从之。
庆历六年、夏天授礼法延祚九年春正月,遣使献地,复索过界人户。
曩霄遣杨守素持表及地图入献卧贵庞、吴移、已布等城寨九处,并理索过界人四百余户。而所献并属汉地,但以蕃语乱之,所云内投边户,亦在汉界不当还者。仁宗降诏谕,令增设誓条,自今有过界者,虽旧系边户,亦不得容纳,其缘边封界,只以誓诏所载为定。
夏四月,复请边臣毋纳过界蕃户。
夏国作过蕃官浪瞎等七百六十二人,为环庆经略司招诱内降,曩霄上表请禁,且乞附入誓诏,仁宗从之。
作避署宫。
夏俗皆土屋,或织牦牛尾及历毛为盖,惟有命者得以瓦覆,故国中鲜游观所。曩霄于城内作避暑宫,逶迤数里,亭榭台池,并极其胜。
五月,筑后桥诸堡。
后桥蕉蒿寨及十二盘诸堡,向为中国所破。曩霄令属下蕃户累至其地,开筑旧堡,环庆路以闻。
冬十月,献丰州地,请定封界。
初,曩霄欲以没宁浪等处为界,仁宗下河东经略使郑戬议之。戬言:“没宁浪诸处并在丰州南,深入府州之腹,若从其言,则麟、府二州势难以守,宜以横阳河为界。”议弥年不决。曩霄复遣杨守素纳丰州故地,上言先以兵马收获承平分水向西一带疆土,已分赏得功将校,今边臣数有所争,未协累年之议。仁宗以戬所上地图,命刑部员外郎张子至保安军与守素面议。会子病,改命国子博士高良夫同东路巡检马怀德、管经略机宜文字楚建中往莅其事。议未定,兵暴集,骑皆傅矢,引满相向,建中披腹当之,毫无惧色。众服其量,议稍有绪。建中请筑安塞、黑水等八堡以控东道。曩霄遣兵争之,闻有备,不入。
庆历七年、夏天授礼法延祚十年春二月,猎于两岔河,生子谅祚。
曩霄常顾没藏尼于戒坛院,臣下谏之不听。是时出猎,载没藏氏偕行,营于两岔河而生谅祚。始名宁令两岔,国语谓“欢喜”为“宁令”,“两岔”谓至两岔河而生。时月之六日也。曩霄令养于没藏讹庞家。讹庞以汉人毛惟昌、高怀正向属遇乞帐下,使二人妻更乳之。讹庞,没藏尼兄也。
按:《纲目》书子生五,皆有关治乱之故者。此书谅祚,丑夏也。曩霄身为枭獍,生子非夭死即逆诛,至以奸生之子继承国统,非谱牒羞乎?罗氏《夏国世系》不详其事,兹取李氏《长编》及王氏《事略》补之。
二月,起高台寺。
曩霄五月五日生,国中以是日相庆贺。旧俗止重冬至,曩霄更以四孟朔为圣节,令官民礼佛,为己祈福。至是,于兴庆府东一十五里役民夫建高台寺及诸浮图,俱高数十丈,贮中国所赐《大藏经》,广延回鹘僧居之,演绎经文,易为蕃字。
三月,以没藏讹庞为国相。
于是没藏氏与讹庞日夜谋危宁令哥,为立谅祚计。
夏四月,通银星和市。
初,杨守素等画界,既以横阳河为定议,而于麟州屈野河西地则云:“吾马足所践,即为吾土”,不肯明立界至。仁宗命知麟州张继勋勘之,继勋言:“夏人日逼屈野河,耕垦畜牧,兴置寨栅,若即以河西为禁地,实与城相距非便;若用咸平五年以前界至,则太远难守;当以大中祥符中所定为则。”遣临塞堡监押马宁、指使殿侍康均诣宥州,与监军司言之。曩霄令把关太尉曹勉、管勾和市曹谓均等曰:“中国若肯通银星和市,则河西疆界一切如约。”经略司令入保安军自陈,勉等至军,朝议以疆界既肯如旧,许之。
五月,夺子妇没移氏,立为后。
曩霄先七娶:一卫慕氏;二索氏;三都罗氏,早死;四咩米氏;五野利氏,生三子:长宁明,次宁令哥,次薛哩,早死;六耶律氏,契丹公主也;七没移氏,即营天都山居者。至是为太子宁令哥娶妇没移氏,见其美而自纳焉,号为“新皇后”。张溥曰:曩霄雄毅多略,志成叛逆。卫慕氏其母也,而弑之;山遇其叔也,而杀之;及为子娶妇,而美则自纳焉。卫宣、高洋,两钟其恶,天命不佑,宜其死不旋踵也。
按:自古乱伦之主,若卫宣、楚平,及唐元宗、梁朱温,皆国乱身危,贻讥千古。曩霄自中国讲和,契丹战胜,志得意满,日即忄舀淫荒佚之事,史不胜书。至夺宁令哥妇,立以为后,其灭绝天伦,尤非人类。盖不如是,则罪不极贯不盈,不足殒其身、弱其嗣也。《续纲目》列其事于外注,兹特书之,以著其恶。
六月,废后野利氏。
野利氏,遇乞从女也。身颀长,有智谋,常带金起云冠,令他人无得冠者。封宪诚皇后,曩霄素畏之。自纳没移氏,别居天都山,后稀得见。旺荣、遇乞之死,后已不平,及夺子妇没移氏,益失宠,出怨望语。曩霄闻之,黜居别宫,不复相见。
按:《纲目》废后例有二:书后某氏废,有罪辞也;废后某氏,无罪辞也。曩霄凶逆,母且弑之,何爱于野利氏?故虽以怨望废,仍以无罪书。
秋七月,筑离宫于贺兰山。
贺兰阳屏西夏,阴阻北蕃,延亘五百余里,树木青白,望如驳马,北人呼“驳”为“贺兰”,故名。曩霄自夺没移氏,废野利后,阴闻宁令哥有怨言,大役丁夫数万,于山之东营离宫数十里,台阁高十余丈,日与诸妃游宴其中,悉以国事委之讹庞。
九月,徙榷场于顺宁寨。
曩霄因保安榷场僻陋,羊、马无放牧地,请徙顺宁,然蕃商卒不至。
冬十一月,遣使请岁赐。
旧,中国岁赐尽明年六月乃毕,曩霄以为缓,使宥州监军司牒保安军请以岁终为限。延州以闻,枢密院牒草报“如约”,时延帅阙,主管经略司文字李师中更其草曰:“当如故事”。曩霄气慑,不复请。
庆历八年、夏天授礼法延祚十一年春正月朔,日赤无光。
元旦行朝贺仪,群臣相顾失色。
国主曩霄为子宁令哥所弑。
初,曩霄杀野利兄弟,其族皆失职怨望。及宁令哥失妻,野利后被黜,母子日夜虑祸及。没藏讹庞知其意,阴劝宁令哥作乱,宁令哥信之,与野利族人浪烈等于月之望日,乘曩霄醉,入宫刺之,不殊,救者至,浪烈等斗死,宁令哥劓曩霄鼻而出,追者急,走免。明日,曩霄死,年四十六,僭号十七年,改元五,谥曰武烈皇帝,庙号景宗,墓号泰陵。王曰:“自德明款塞,西鄙息肩矣。元昊强梁凶悍,乃谋僭尊,以天下之力,临区区一方,然未尝少挫。及败于女色,祸发其子,彼能叛君,而子亦能弑父,此天道也。”
按:臣弑君,子弑父,天下之大逆也。书法必曰:某弑其君某,某弑其父某,正弑者之罪足矣!兹曷以“为子所弑”书?书为所弑,则弑者有可诛之罪,被弑者亦有难逃之责。盖曩霄弑母夺媳,灭理乱伦,罪大恶极,岂寻常书法可例,故以《纲目》梁朱温、燕刘仁恭例书。至宁令哥之罪,则书“子”,书“弑”,早正之矣。
论曰:曩霄智足以创物先,才足以驭群策。衣冠礼乐之变,官法文字之奇,更祖宗成规,藐中朝建制,人言可恤,彼恶知之。而其用兵,则严赏罚,集众长,攻少坚城,战无猝败。倘生乱世,刘元海、石世龙当其亚也。迹其英雄自喜,霸王由吾,妄膺宝,显盗鸿名,肆兵力以胁诸蕃,逞狡谋而欺中国,羌戎残犷,斯为甚乎!然而政尚刑诛,性耽淫,戳叛戚则弑其母,逞逆谋则杀其叔,贪好色则辱其臣之妻、夺其子之妇,三纲沦矣,国何以立?况又穷奢极欲,劳役无时,众怨方兴,子祸旋作。张氏谓中国未扬郭李之威,狂夫自蹈安史之﹃。旨哉,言乎!
国人讨宁令哥,诛之。没藏讹庞立谅祚,尊没藏氏为太后。
初,没藏讹庞欲以谅祚主夏国,诱宁令哥弑逆,因以为罪。及宁令哥刺曩霄不死,逃匿黄芦。黄芦,讹庞所居也。讹庞遣人执杀之,并其母野利氏。曩霄遗命,立从弟委哥宁令,大酋诺移赏都、埋移香热、嵬名浪布、野乜浪罗等与讹庞议,众欲如遗言,讹庞曰:“委哥宁令非子,且无功,安得有国!”诺移赏都曰:“国令无主,然则何所立?不然,尔欲之乎?尔能保守夏土,则亦众所愿也。”讹庞曰:“予何敢哉!夏自祖考以来,父死子及,国人乃服。今没藏后有子,乃先王嫡嗣,立以为主,谁敢不服?”众曰:“诺”。遂奉谅祚立之,尊没藏氏为宣穆惠文皇太后,讹庞以诺移赏都等三大将典兵久,令分掌国事;己为国相,总揽政柄。没藏本大族,讹庞为之长,至是权益重,出入仪卫拟于王者。
按:于是,讹庞杀宁令哥而书“国人讨”,何不予讹庞以讨贼之义也?盖宁令之逆,讹庞实构成之。其杀宁令,亦为谅祚地耳,岂真知大义哉!故宁令哥书“国人讨”,以见弑父之贼,人人得诛,万世之公也。谅祚书“讹庞立”,以见违命专擅,利立幼君,一人之私也。
二月,遣杨守素告哀。
讹庞既立谅祚,遣守素至京师告哀。守素多智数,尝劝曩霄不称臣纳使节者,押伴陕西转运使任颛试问国主所以死,守素不能对,讫还,不敢肆。仁宗遣开封府判官、尚书员外郎曹颖叔为祭奠使,六宅使、达州刺史邓保信为吊慰使,赐绢一千匹、布五百端、羊百口、米面各百石、酒百瓶。及葬,仍赐绢一千五百匹,余如初赙。
献遗于契丹。
初,曩霄卒,使人至契丹告哀。契丹主遣永兴宫使耶律袅里、右护卫太保耶律兴、老将作少监王全慰奠,至是讹庞以曩霄遗物献。
三月,铁不得国请契丹会师来攻,契丹不应。
铁不得在伊吾西,素不通契丹。曩霄据瓜、沙,尝以兵掠其境,国主畏之,不敢御。是时闻曩霄死,遣间使由郭煌山谷间至契丹,献毡、玉、马、驼等物,请以本部兵攻夏国,乞以师援。契丹主谓其“道里辽远,声应不及”,谢之。
夏四月,谅祚受册为夏国主。
中国议者因谅祚幼弱,母族专权,请以节钺啖其诸将,使各有所部分,以弱其势,可不战屈也。陕西安抚使程琳曰:“幸人之丧,非所以柔远人,不如因而抚之。”或请乘丧举兵,知庆州孙沔亦言:“伐丧非中国体”。仁宗乃遣尚书刑部员外郎任颛充册礼使、供备库副使宋守约充副使,册谅祚为夏国主。初,曩霄受封,朝廷颁以印绶,至是但有封册,不更赐印,后遂为例。
附:《宋史?程琳传》:夏人围庆阳,会朝廷行谅祚册礼,琳止诏使于延曰:“夏人贪此,可纾庆阳之难。”乃具礼币赐予之数移报之,夏人果喜,即日迎册使而围解。考欧阳修作琳墓铭及神道碑不载此事,《琳传》不知何据?
五月,索叛酋孟香于庆州。
孟香,宥州蕃酋,得罪惧诛,率众千余内附。讹庞遣兵以求香为名,劫边户,掠牛马。仁宗诏知州杜杞还之。杞言:“夏人违约举兵,香不可与。”因移檄言“不偿所掠,则香不可得”。讹庞不肯偿所掠,杞亦卒不遣香。
六月,谋攻延州,兵及境而还。
延州东北阻山,无城郭,蕃骑易于出入,知州程琳尝获夏国戎首,不杀,戒遣之,夏人亦声言毋捕汉人。久之,以五百户驱牛羊扣边,云:“契丹兵至衙头,国中大乱,愿自归。”琳曰:“此诈也。契丹兵至,当举国取之,岂容来降?闻夏人方捕叛者,此其是耶?不然,直诱我耳。”拒不受。已而,果有三万骑临境上,以捕判者为辞。琳戒诸将勿动,闭壁偃旗以待,夏兵知有备,引还。
秋九月,遣使入谢祭奠。
曩霄称臣后数犯约抄边,边吏避生事,不以闻。于是谅祚谢祭奠使入延州,颇偃蹇自大,经略司遣引伴送阙,不敢慢。
冬十二月,使谢封册。
献马、驼各五十匹,宴于朵殿,赐物遣还。史臣曰:赵德明在祥符间已追帝父于国中,逮元昊始显称帝,谅祚因之,虽受封册于宋,宋亦称有岁币之赐,誓诏之答,要皆出于一时之言,其心终未尝有臣顺之实也。
●卷十九
皇元年、夏延嗣宁国元年春正月朔,日有食之。
群臣以幼主改元,元旦日食,天象可畏,请慎政刑,讹庞不听。
二月,契丹留贺正使。
曩霄临终遗言曰:“异日力弱势衰,宜附中国,不可专从契丹。盖契丹残虐,中国仁慈,顺中国则子孙安宁,又得岁赐、官爵;若为契丹所胁,则吾国危矣。”是时,契丹以南壁旧怨,不肯行封册。及遣使贺正迟期,遂羁使者。会集诸道兵,遣北院枢密副使萧惟信以伐夏告中国。
夏六月,复遣使如契丹贡。
没藏氏以前使未还,闻契丹将兴兵,再遣使贡,以觇动静。契丹主复留之。
秋七月,月犯岁星。
在东井十二度。
契丹兵来侵,破唐隆镇。
契丹主下诏亲征,以天齐王重元、北院大王耶律仁先为前锋,韩国王萧惠为河南道行军都统,赵王萧孝友、汉王贴不副之,率兵渡河至唐隆镇,破之,边吏皆遁走。
按:声罪致讨曰“伐”,潜师入境曰“侵”。辽主下诏亲征,声讨有罪,故《续纲目》大书曰“伐”。然兵以义动,始称王师。今契丹以贺正迟期复修旧怨,凌人之孤,乘人之丧,岂为义举!书“侵”,恶其无名也。
九月,袭契丹将萧惠兵,败之。
惠兵入境,战舰粮艘,绵亘数百里。侦候不绝,铠甲悉载车上,军士不得乘马,诸将请备不虞,惠曰:“谅祚必自迎车驾,何暇及我?无故设备,徒自弊耳。”数日不立营栅,讹庞知其不备,遣兵从高坂突下击之,惠与麾下不及甲而走,追者丛射,几不得脱,士卒死伤万计。
按:兵骄者败。萧惠之兵可谓骄矣,骄以致败,主将之咎,书名斥之。
冬十月,复战于贺兰山,败绩。国主母没移氏被执。
契丹主遣北道行军都统耶律敌鲁古率阻卜诸部军,由北路趋凉州,至贺兰山,讹庞以三千骑扼险拒战,杀乌古敌烈部详隐萧慈氏奴、南克耶律斡里等,敌鲁古大呼奋击,夏兵败溃,谅祚母没移氏及官僚、家属皆被执以去。
皇二年、夏天垂圣元年春正月,使献契丹捷。
以上年胜契丹捷入献。使至保安军,知军以誓诏无泛遣人例,拒不纳。
二月,侵契丹,围金肃城,败绩。
没藏氏以贺兰之败不复贡献,契丹遣使诘责,没藏氏使大将洼普、猥货、乙灵纪率兵围金肃城。契丹南面林牙耶律高家奴、西南面招讨使耶律仆里笃迎击,大败之。猥货、乙灵纪等死,洼普中创走还。
三月,战于三角川,复败。
没藏氏复遣观察使讹都移督兵屯河南三角川,窥契丹威塞堡。契丹都检点萧迭里得率轻兵袭之,斩候者八人,诸将不及备,迎战,大败,都移被擒,失辎重器械无数。
夏五月,契丹兵围兴庆府,大掠。
契丹主命西南面招讨使萧蒲奴、北院大王耶律宜新、林牙萧撒末率师伐夏,以行宫都部署别古得监战,北院同知枢密使萧革按军边城为声援,蒲奴等入境围兴州四面,纵兵大掠。没藏氏不敢战,令诸城坚壁拒之。
将军洼普降于契丹。
初,洼普兵败,讹庞欲诛之,没藏氏使练兵贺兰山以责后效。及契丹兵深入,惧诛,率所部降。
六月,契丹破摊粮城。
城在贺兰山西北,国中储粮处。契丹兵攻破之,尽发廪积而还。
秋九月,侵契丹,又败。
夏兵侵契丹边境,耶律敌鲁古遣六院军将海里等击之,败还。
按:夏国主少国疑,战而幸胜,即当服罪请和,息民保境,以图自全。计不出此,致国母被掳,城邑濒危,亦为不善变矣。乃犹收合烬余,狡焉思逞,直自困而已,于契丹乎何损?两书“侵”、书“败”,讥其不知量也。
冬十月,使如契丹通好。
没藏氏数不得志于契丹,使请依旧称藩。契丹主不允,使还,谕别遣信臣至,当徐思之。
十二月,奉表乞臣于契丹,不答。
没藏氏复为谅祚表请和,言遵母训,乞依旧臣属,契丹主不答。
皇三年、夏天垂圣二年春三月,契丹来索党项降户。
曩霄时纳党项降户数千。河曲之役,请率诸部待罪。后因战胜,不遣。至是契丹遣北院都监萧友括来索,没藏氏不与。
夏四月,契丹使还,表请代党项进献。
没藏氏既留降户不遣,萧友括还,恐契丹诘责,奉表乞代党项权献马、驼、牛、羊等物,契丹主许之。
五月,求唐隆镇故地于契丹,不得。
唐隆藩屏夏州,为东北重镇,自经契丹残破,族帐逃亡,契丹以地介河西,不置戍守。没藏氏思经复其地,遣使请之,契丹主不许。
六月,契丹置没移氏于蓟州。
没藏氏常遣人抚谕党项诸部,国中点集人马,训练无虚日。契丹主闻之,命于西南沿边各建城邑为备,没藏氏屡请罢役,契凡主知其心叵测,以所获没移氏及前后俘到夏人悉安置蓟州,并以所获物遣使入献。
按:是时两国交兵,殊无义战。然夏既称臣,表献方物,自当归其虏获,以全母子之亲,乃仍安置远州,死生惟吾。虽夏国君臣不能以诚信格人,而契丹处之为已甚矣。
皇四年、夏天垂圣三年夏五月,阻卜酋长兀里得遣使请附,不纳。
阻卜久臣契丹,其王屯秃古斯及酋长豁得刺、喘只葛拔里思,常以马、驼、毡、玉贡献。兀里得与豁得刺弟斡得构隙,虑其侵掠,遣使至夏国请附,没藏氏惧契丹兵威,不敢受。
秋九月,请契丹弛边备。
契丹以谅祚幼弱,强臣用事,常置重兵诸边,戒饬封堠。没藏氏遣近臣吃多已贡物契丹,乞弛守备。契丹主使萧友括慰谕之。
皇五年、夏福圣承道元年春二月,移牒索古渭州地。
古渭,西蕃界,距秦州三百里,道经哑儿峡。宥州兵卒牧牛羊其地,常为青唐酋兰毡掠取。监军司怒将攻之,兰毡惧不敌,籍土入献,冀得兵戍以御夏兵。知秦州范祥欲立奇功,亟往城之,又括熟户田,蕃部惊扰,相率叛。讹庞欲得其地久,移文中国,言:“古渭本我地,朝廷置州于彼,有违誓诏。”仁宗谓户部副使傅求按视,求招谕羌众反其田,报宥州,以渭非素有,不应索,正其封界,乃不复言。
三月,使如契丹谢。
以契丹赐诏许降也。
夏四月,侵静边寨。
讹庞索古渭不得,纵兵入德顺军围静边。闻端明殿学士王素来知渭州,泾原蕃夷士庶数万皆欢迎,遂还。
五月,寇环庆。
经略司以闻,仁宗诏边吏严备,毋得辄有侵轶。
按:前侵静边,兹寇环庆,方与北和,复开东衅,书以甚其不靖也。
九月,进降表于契丹。
表不如式,契凡主使南面林牙高家奴持诏谕意。
至和元年、夏福圣承道二年春正月,遣使契丹贡方物。
契丹主以谅祚降非诚心,谕使者曰:“尔主若念国威,不忘姻好,当心怀恭顺,不在贡献勤怠间也。”却其物不受。
夏五月,奉表契丹,请进马、驼。
契丹主许令岁贡无缺,没藏氏寻遣使献。
六月,侵古渭寨。
夏兵数至古渭,剽掠人畜。秦凤经略司请于邻路益兵五千为备。
秋七月,请婚于契丹。
契丹主以没藏氏反覆,不许。
冬十月,进誓表于契丹。
没藏氏遣使上誓表,并请誓诏。契丹主赐以车服,而不许誓诏。
至和二年、夏福圣承道三年春二月,使贺契丹尊号。
契丹主上太后尊号,已受群臣尊号,大赦国中。没藏氏遣使贺。
绥州蕃族阿讹等内投。
仁宗以谅祚幼弱,不欲生边事,诏约还之。
三月,没藏讹庞侵耕屈野河西地。
麟州西北枕睥睨曰红楼,下瞰屈野河,其河以西距夏境尚七十里,并无堡障、斥堠。天圣初,州官相与讼河西职田,久不决,转运使奏为禁地,官民并不得耕植。于是民有窃耕者,夏人辄夺其牛,曰:“汝州官尚不敢耕,汝何为至此?”由是河西遂为闲田。夏人始于洪崖坞、道光谷间插木为小寨三十余所,盗种寨旁田,元昊时已侵十余里。谅祚立,中外事悉讹庞主之,知河西田膏腴厚利,令民播种,以所收入其家,岁东侵不已,距河仅二十里,宴然以为己田。游骑直至城下,或过城东,往来自若。
按:侵耕,细民事耳,直书“讹庞”,斥主者也。讹庞为国大臣,至令小民争数十里之田以为己利,贪鄙甚矣!
夏四月,遣使入贡,赐《大藏经》。
没藏氏因阿讹等还,感中国恩,遣使入贡。仁宗赐《大藏经》慰之。
秋七月,河东遣使召定疆至,没藏讹庞不听。
河东管勾军马司贾逵徼巡,见讹庞所侵田过界,督责麟州守王亮,亮惧以闻。仁宗诏边吏约束之,颇加驱掠。知并州庞籍曰:“河西称臣奉贡,未失臣礼。今不先以文告,而遽行驱掠,使归曲而责直,非中国体。”乃遣使以义理约还,讹庞不可。籍又使人亟召,更定疆场,亦偃蹇不奉命。
八月,契丹使来告哀。
兴宗崩,遣告哀使王观至国,寻赐遣物。
冬十月,起承天寺。
没藏氏好佛,因中国赐《大藏经》,役兵民数万,相兴庆府西偏起大寺,贮经其中,赐额“承天”,延回鹘僧登座演经,没藏氏与谅祚时临听焉。
十一月,使如契丹会葬。
契丹葬兴宗于庆陵,夏与中国、高丽使并会。
嘉元年、夏福圣承道四年春三月,河东禁银星和市。
讹庞不肯定屈野河界,恐汉兵先据其境,辄屯兵河西,以诱官军。庞籍戒官吏曰:“夏人仰吾和市,如婴儿之望乳。若绝之,彼必自来,毋得过河与战。”乃悬榜于边,禁绝银星和市。于是国中财用渐乏。
秋七月,移牒索蕃官兰毡。
宥州移文保安军,乞抽还修古渭寨军卒,并索叛蕃兰毡。仁宗诏以兰毡世为蕃官,不得擅索,令保安军报之。
九月,遣李守贵巡视屈野河。
屈野河侵扰日甚,仁宗命殿直张安世、贾恩为同巡检,经制之。讹庞专为谰言,迫之则格斗,缓之则就耕,终无归意。安世等与庞籍移牒宥州诘责,没藏氏见牒,遗幸臣李守贵至屈野河勘之,还白所耕皆汉地,没藏氏责讹庞令还所侵田,会守贵乱作,不果。
有星出东井。
如太白,赤黄色,向北速行没。
冬十月,盗杀太后没藏氏。
没藏氏妖冶好佚游,骑从甚众,每出卜夜,令国中张灯火以资娱览。李守贵尝为遇乞掌出纳,宝保吃多已尝侍曩霄及没藏氏于戒坛院,皆出入无间。没藏氏先私于守贵,复与吃多已通,守贵忿。
一日,没藏氏偕吃多已猎于贺兰山,夜归,中道有蕃骑数十,猝戕之,并杀吃多已,时谅祚生十岁矣。讹庞族灭守贵家,遣祖儒嵬名聿则、庆唐徐舜卿入告哀。仁宗辍朝一日,以集贤校理冯浩假尚书刑部郎中、直史馆为吊尉使,文思副使张惟清假文思使副之。
按:君母被戕,国之大变。《纲目》书弑太后九,皆著弑之之人,以正其罪,未有书“盗杀”者。西夏虽属羌戎,援列国例,没藏氏亦君母也,不书“弑”而书“盗杀”何?盖冶容无异慢藏,以君母而淫无度,祸直自取耳。书“盗”,书“杀”,深贬之也。
十一月,没藏讹庞纳其女为后。
讹庞既诛李守贵,以其女为谅祚妻,自是诛杀由己,臣民咸畏之。
按:讹庞因没藏氏久专国政,今氏死恐己亦失柄,乃纳女为后,故与《纲目》魏公操纳三女为贵人同例书。
嘉二年、夏<奢单>都元年春三月,以国母遗物入献。
马、驼各百匹。
夏五月,没藏讹庞诱麟府将郭恩等战于忽里堆,大败之。
夏众春耕秋获既退之后,麟州自州城以西至大横水、浪爽平,数十里间绝无一人一骑。知麟州武戡尝于河西置一小堡,以备斥堠,庞籍遂令戡等于州西二十里左右,更筑二堡为护,议未定,夏兵已集。初,讹庞怒边吏驱掠其民,潜聚兵万余于境上,待汉兵至击之。边吏守籍约束,夏兵辄以饥疾散。自没藏氏死,讹庞益恣。是时屯兵屈野河,迨三月增至数万人,尽发麟州以北民耕牛农具,计欲尽耕河西地。而国中有异议者,复召还,众皆空壁去,然银州以南侵耕自若也。武戡与通判夏倚谋乘此作堡寨,偕管勾军事郭恩以巡边名往按之。谍者言,夏兵盛屯沙鼠浪。郭恩欲止,走马承受内侍黄道元不可,率步骑一千四百余人,不甲者半,夜循屈野河,北行至卧牛峰,夏兵举烽起鼓,黄道元犹不信。比明,至忽里堆,见蕃骑数十人皆西走,相去数十步,止。郭恩等呼之不应,亦不动。俄而火起,讹庞遣众张左右翼,自南北交至,堆东有堑,其中有梁,名“断道堰”。两军接战,自旦至食时,伏兵突从旁堑中攀援上,四面合击,败之,执郭恩、黄道元及兵马监押刘庆等。恩自杀,武戡走免。
按:《纲目》书诱战四,书败殁三,罪败者也。此书“诱败”,则不罪败者,而罪诱之者。盖讹庞既肆东侵,复设伏以杀恩等,虽道元疏愚,实谋之者狡也。
六月,遣使谢吊祭。
使人入见,仁宗责以忽里堆之役。使者惶恐谢,仍厚礼赐归。
秋七月,纵黄道元还。
军士馘耳鼻随还者百人。
九月,河东遣使再议疆事,没藏讹庞复不听。
河东经略使遣殿中丞孙兆、职方员外郎李思道相继至国中议疆事,约遵庆历旧例,以横阳河为麟府界,然后画所侵地三分,许一分与夏国,不从则拒绝进奉,禁止私市。讹庞骜不听。
冬十一月,河东禁绝私市。
宋制:官给商人公据,方听与夏国交易,私市者法无赦。后官吏疏慢,法禁日弛,夏人与边民窃相贸易,日夕公行。故虽无岁遗之物、互市之利,犹可枝梧。讹庞不肯立屈野河界,经略使以闻,仁宗下诏:“西人如驱牛、马于沿边,私籴民谷,令所在禁绝之。”时有夏人与熟户犯禁,庞籍获之,即斩于犯所,于是两界凛然。
冬十二月,遣兵袭延。
讹庞自忽里堆之胜,恐中国声讨,日事点集,遣众万余犯延境。时提点刑狱陈安石摄帅事,预饬边民戒严,兵至,无所获而还。
●卷二十
嘉三年、夏<奢单>都二年春正月,契丹使来报哀。
仪天皇太后崩也。
夏四月,西蕃捺罗部来投,纳之。
曩霄向时拒命,不敢深入关中,虑角厮罗为后患也。自讹庞专国,岁获赐遗,因思专制西蕃,会厮罗属下捺罗部阿作率属来投,讹庞纳之,授以官,使居边要。
五月,使至契丹会葬。
契丹葬仪天太后于庆陵,夏使与高丽使并会。
六月,攻青唐城,败还。
讹庞令阿作为向导,攻掠西蕃,围青唐城,与角厮罗战,大败,酋豪被获者六人,失马、驼甚众。
秋九月,龙逋诸族降于西蕃,西蕃兵入境大掠。
龙逋、公立、马颇三大族常从征阵,因角厮罗兵胜,举族投之。厮罗率兵迳入夏境,会契丹送女妻其少子董毡,乃大掠而去。
按:三事比书,以见纳人之叛,人亦叛我;侵人之疆,人亦侵我。出尔反尔,讹庞岂为得计哉?
嘉四年、夏<奢单>都三年夏五月,没藏讹庞据屈野河。
麟府西南接银州,西北接夏州。庆历中,曩霄纳款,知麟州张继勋奉诏定界至而文案无存。访之州人都巡检使王吉,吉言继迁未叛时,麟州之境,西至俄枝、盘堆及宁西峰、距屈野河皆百余里;西南至双烽桥、杏子平、弥勒、长干、盐坑等,距屈野河皆七十余里。咸平五年,继迁围麟州,陷浊轮寨。大中祥符二年,始置横阳、神堂、银城三寨,皆在屈野河东,使蕃汉义军分番守之。又使寨将与缘边酋长分定疆境。横阳寨西至故俄枝堆四十里,州城西至大横水六十里,西南至浪爽平五十里。神堂寨西至伺候峰三十五里,西南至赤犍谷四十里,次南至野狸坞三十里。银城寨西至榆平岭四十里,西南至清水谷五十里,次南至洪崖坞四十里,次南至道光、中岭六十里。于是继勋等据此分定界至,遂以为例。讹庞虽东向侵耕,犹余二十里为闲田。及断道堰战胜,无复顾忌,妄指屈野河中央为界,遣兵沿河屯驻,白昼迫逐汉人,夜则过河剽窃,见逻者辄逸还。且于银城以南至神木堡,或十里,或五七里外,悉令部民侵种不已。
秋八月,没藏讹庞杀六宅使高怀正、毛惟昌。
谅祚以二人妻乳哺功,赏赉甚厚。二人恃其宠,时与国事,或采民间利弊闻,讹庞心恶之。会高怀正以贷国人银,毛惟昌窃衣曩霄盘龙服,事觉,讹庞诛其全家。谅祚止之,不可。
冬十月,契丹约西蕃兵取凉州,不果。
契丹数遣使由回鹘路至河湟,约角厮罗举兵攻夏国,欲徙董毡居凉州,与之近。讹庞闻之,增兵备河西,会厮罗以道远兵难合,乃止。
嘉五年、夏<奢单>都四年夏五月,保安军牒索叛蕃胡守中,执还之。
守中为保安蕃官,边吏失于抚绥,走投夏国。中国索之急,执还伏诛。
秋七月,没藏讹庞遣使河东,议界至。
夏国所产羊、马、毡、毯,用之不尽,必以其余与他国交易,而三面戎狄,鬻之不售,故中国和市不能不通。自河东禁绝私市,官民胥怨,讹庞乃遣使至麟府,请退河西田二十里还中国,愿通和市,经略使梁适不从。
冬十月,国中盐市绝。
河东私市虽绝,然因陕西解盐价高,商贩青盐往来如织,国中犹恃为利。仁宗使薛向为转运使,平解盐价,商民不复冒禁私贩,于是青盐利亦绝。
十一月,没藏讹庞掠延。
讹庞因财用日乏,遣人于延沿边德靖等十堡寨开垦生地,剽掠人畜,戍兵捍之,不止。
嘉六年、夏<奢单>都五年夏四月,没藏讹庞谋逆,诛之,夷其族。
自曩霄死,三大将各拥强兵制阃外,讹庞犹知顾忌,已见凋丧殆尽,专恣益甚。有漫咩者位居讹庞上。每事屈己下之,结为心腹。高、毛二人之诛,谅祚颇不平。讹庞惧,将为变。子妇梁氏本中国人,谅祚私焉,日视事于国,夜则从诸没藏氏,讹庞子怼甚,与其父谋伏甲寝室,须谅祚入杀之。梁氏密以告,谅祚召讹庞于密室执之,令漫咩将兵杀其子,遂诛讹庞。其弟侄族人外任者悉戮之,夷其宗,家奴王文谅逃入延州以事告,中国授以官,后成庆卒之乱,伏诛。欧阳修曰:没藏讹庞黠羌也。当宁令哥怨望其父,阴教以弑逆之事。而即以弑逆之罪杀其母子,以立谅祚,专夏国之政十余年,卒以罪诛。夫教人之子杀其父以为己利,而己亦以子妇之故为所立者族灭,此人事,亦天道也。
按:讹庞威福自专,即非谋逆,罪固当诛。然谅祚宣淫,有乖伦理,其不为陈灵、齐庄者亦幸也。
废后没藏氏。
谅祚既族讹庞,废没藏氏幽之,而舆梁氏入宫,群臣谏不听。
五月,始正屈野河地界。
谅祚诛讹庞,始亲国政,太原府代州钤辖苏安静移牒来议疆事。遣大酋吕宁拽浪撩礼议定:府州自青没怒川、沙嵬牌、横阳河东西一带,筑堠九;自沙嵬旁顺横阳河东岸,至铁炉骨堆,筑堠十二;自横阳河西以南直罗庞烽,筑堠六;自罗庞烽西南直麟州界移济寨,筑堠三;自移济寨南至大横水、竹枝谷、伺候峰、赤犍谷、臧爱坞至饶咩浪,筑堠十二。其距榆平岭、清水谷头四里许立寨二:从北阿默真寨一,次南麻柞寨一。距大和谷五里许立寨四:从北讹庞禹星寨一,次南嵬药寨一,次南马默<者多>寨一,次南麻也娘寨一。距洪崖坞一里许立寨三:从北纲禹爱寨一、次南阿默逋寨二。其松本晋堆立寨三,并在阿默逋寨西,凡十二寨,有者修之,无者创之。寨东西四里,各有两界卓望处,筑堠十二。约自今两界人户,毋得过所筑堠耕种。其在丰州外汉寨及府州界蕃户旧寨,并复修完。府州沿边旧寨三十三,更不创修。麟州界人户,更不耕屈野河西田。其麟、府州不耕之地,亦许两界人户就近樵牧,不得插立梢圈,起造棚屋,违者并捉搦赴官及勒住和市。两界巡捉人员,毋得带衣甲器械,过三十人骑。拽浪撩礼还,谅祚遂听命。
附:《宋史?王举元传》:夏人来争屈野河地,举元从数骑渡河,设幕与之议,示以赤心,夏人感服。考屈野河地自至和二年至是年,经数次议画乃定,举元以数言正之,何易也?且元昊时已侵十余里,则举元所议或不在是时。
六月,灵、夏二州大水。
黄河环绕灵州,其古渠五:一秦家渠,一汉伯渠,一艾山渠,一七级渠,一特进渠,与夏州汉源、唐梁两渠毗接,余支渠数十,相与蓄泄河水。又有贺兰、长乐、铎落诸山为之堤障,向无水患。是时七级渠泛溢,灵、夏间庐舍、居民漂没甚众。史臣曰:“河至兰州始入中国,北绕朔方,东经三受降城,历丰、胜诸州,折而南,出龙门,由河中抵潼关。东出孟津,过虎牢,而后奔放平壤。吞纳众水,无崇山巨矶以防闲之,于是旁激奔溃,不遵禹迹。故虎牢迤东距海口二、三千里,恒被其害。若灵、夏之间,河流尚细,又得峻岭长堤以为巨障。今狂澜泛溢,几与宋之滑台、大亻丕齐观,亦一异也。”
按:昔唐太宗贞观十一年秋七月,谷、洛溢,不三月而武氏入宫;高宗永徽五年春三月,纳武氏为昭仪,夏闰四月,万年宫大水,六月,恒州大水;中宗神龙元年春二月,立韦氏为皇后,秋七月,河南、北十七州大水。盖水为阴物,女子之征。是时灵、夏大水,不三月而谅祚册后梁氏,自是诸梁世操政柄,国几于危,天先示其兆矣。
秋七月,奉表入请尚主。
谅祚闻契丹约角厮罗兵共取河西,思结中朝为援,使祖儒嵬名聿正入贡,请尚公主。仁宗答以“昔尝赐姓”,不许。
九月,杀故后没藏氏。
后既被废,左右凌虐之,后号泣欲自裁,谅祚怒,遂赐死。
按:没藏氏无罪被杀,书之以著谅祚之忍。仍书“故后”者,不予谅祚之废也。
立梁氏为后。
任其弟乙埋为家相。
按:后以理阴教奉祭祀者也。梁氏诲淫灭家,其罪大矣。谅祚溺于所私,立为国后,其尚有君道乎?
冬十月,始用汉礼。
谅祚将冠,遣使上表:窃慕中国衣冠,令国人皆不用蕃礼,明年当以此迎朝使。仁宗许之。
按:昔金臣斡特刺言:“西夏崇尚旧俗,故能保国数百年。”世宗以为然。夫遵祖制、由旧章,诚守成令主,然能不安陋习,渐进华风,亦君子所取也。况夏自元昊变礼,革九拜为三拜,岂堪为后人法守哉?谅祚去蕃就汉,可谓善干蛊者矣。
十二月,遣使入贺正旦。
谅祚遣祖儒嵬名聿正、枢铭靳允中贺正,并带本国货物贸易,约值八万贯。中国经管内臣抬压价例,亏折甚夥。后贺天圣节,物遂减半。
嘉七年、夏<奢单>都六年春二月,供备库副使张宗道来赐生辰。
延经略使言:“谅祚近岁举措不循旧规,恐更僭拟名号,乞择一才臣持诏诘问,以杜奸谋。”会谅祚生辰,仁宗遣宗道赐礼物。初入境,迎者乘马欲先行,宗道不可,迎者乃后。及就坐,又欲居东,宗道固争,迎者曰:“主人居左,礼之常也,天使何疑焉?”宗道曰:“宗道与夏主比肩以事天子,夏主若自来,当为宾主;尔陪臣也,安得为主人?当循故事。”争久不决。迎者曰:“君有几首,乃敢如是?”宗道大笑曰:“宗道一首尔。来日已别家人,今日欲取宗道首则取之,宗道之死得其所矣,但夏国必不敢尔!”迎者曰:“译者失辞,某自谓无两首耳。”宗道曰:“译者失辞,何不斩译者?”乃让宗道居上位。迎者曰:“二国之欢有如鱼水。”宗道曰:“然天朝,水也;夏国,鱼也。水可无鱼,鱼不可无水。”迎者无以对。
夏四月,进马求赐书。
谅祚献马五十匹,表求太宗御制诗草、隶石本,欲建书阁宝藏之。并求《九经》、《唐史》、《册府元龟》及中国正至朝贺仪。仁宗赐以《九经》,还所献马。
五月,更州军。
谅祚以威州监军司为静塞军,绥州监军司为祥军,左厢监军司为神猛军,更于西平府设监军司为翔庆军总领之。
备官制。
汉设各部尚书、侍郎、南北宣徽使及中书学士等官,蕃增昂聂、昂星、谟个、阿泥、芭良、鼎利、春约、映吴、祝能、广乐、丁努诸号。
秋八月,攻西蕃,败绩,筑堡于古渭州拒之。
初,契丹以女妻董毡,久之欲迎归,董毡不许。契丹主遣使蛊其女,董毡杀使者,置妻不相见,角厮罗与乔氏数言之,不听,契丹遂与绝。谅祚知其隙,谋击之,举兵屯古渭州,将并吞熟户诸族。知秦州张方平檄吏民严备,不得逞,引兵而西,战于青唐,败还。惧厮罗来侵,筑堡于古渭州侧,以兵守之。
嘉八年、夏拱化元年春正月,遣使献方物。
宋故事:外国使至,赐宴紫宸殿,辽使副位御坐西,诸卫上将军之南。夏使副在东朵殿,并西向北上。是时,谅祚使石方入献,称宣徽南院使,欲与辽使对礼,礼官不可。仁宗诏谕谅祚来使,官称非陪臣号,自今遵用誓诏,毋得僭拟。
二月,市铜于契丹,契丹不许。
灵、夏产铁少铜,谅祚遣人私与契丹民市易,契丹主下诏禁之。
西蕃禹藏花麻来降。夏四月,以宗女妻之。
河州刺史王韶略熙河,尽降洮西诸族。西使城首领禹藏花麻不顺命,秦州钤辖向宝攻掠之,花麻力不支,遂以西使及兰州一带土地举籍献夏国。谅祚大喜,遣兵戍之,而以宗女妻花麻,封附马。
横山酋轻泥怀侧叛,抚定之。
夏国虽在河外,河外之兵懦而罕战,惟横山一带蕃部,东至麟、府,西至原、渭,二百余里,人马精强,惯习战斗,与汉界相附,每大入必为前锋。平素苦于点集,谅祚又虐用之,部将轻泥怀侧率所属叛,请兵延州,约取灵、夏。判官程戡上言:“豺虎非自相搏,未易取也;痈疽非自溃,未易攻也。谅祚久悖慢,宜乘此许之,以蛮夷攻蛮夷,实中国之利。”会仁宗不豫,未报。谅祚闻,遣官抚定之,事乃寝。
按:横山酋,夏之劲旅也。昔张亢谓山界部州城寨距边止二、三百里,夏兵器甲虽精,其战斗不及山界部族,而财粮尽出其地,若一旦内携,势将瓦解。昔义潮归而吐蕃衰绝,没斯降而回纥乱亡。盖众叛则亲离,内讧则外溃,岂特鹬蚌相持,为渔者利乎!此西夏安危之机,宋顾交臂失之,惜哉!
秋七月,奉表入慰。复故姓李氏。
自曩霄入款,始称男,继称臣,仍以赐姓。奉表时,英宗遣左藏库副使任拱之告哀,赍赐大行遗诏及留遗物。谅祚遣使吊慰,所上表改姓李氏,英宗不悦。使者闻帝不豫,意谓未能视朝,不肯门见,固求入对,弗许,勒归馆舍,命赍诏还,诘令守旧约。
按:此西夏复姓李氏之始。
冬十一月,请复榷场。
自讹庞侵耕屈野河地,公私市贩尽绝。谅祚移文陕西经略使,请置榷场,复通互市,英宗许之。
●卷二十一
宋英宗治平元年、夏拱化二年春正月,遣使吴宗入贺,不成礼而还。
初,夏使入贡,移文延州,称使者官曰枢密。延安抚使程戡奏令称使副不以官,或称领卢。领卢,蕃枢密院号也。使皆怏怏。谅祚遣宗入贺即位,初至,习上寿仪毕,退就幕次,见所赐酒食,窃笑不肯下箸。故制:夏使见于皇仪门外,朝辞诣垂拱殿。是日,宗等不肯门见,至顺天门,欲佩鱼及仪物自从,引伴高宜禁之,宗不可,留止厩一夕,供馈俱绝。宗忿出不逊语,宜折令如故事,良久乃入。已,赐食殿门,宗诉于押伴张觐,觐以闻,英宗令赴延州与宜辨。宜者,延州所遣也。戡令通判诘之,宗曰:“引伴谓当用一百万兵,逐入贺兰巢穴,此何等语也?”通判曰:“闻使人目国主为少帝,故引伴有此对,是失在使人,不在引伴。”宗沮服,不复辨。诏令谅祚惩约之,自后宜精择使者,戒励毋紊彝章。
按:使不辱命则书名,兹书“吴宗”,斥之也。谅祚自亲政以来,正侵界,用汉仪,求赐书,可称恭顺有礼矣。乃三纪未周,兵端复起,实宗一人致之。书“不成礼”,正其罪也。
二月,黑云贯东井。
起西北方,长五丈许。
夏五月,夏州羌邈奔等以地叛降西蕃。
邈奔素跋扈。见夏兵与西蕃屡战不胜,约其叔溪心以陇、珠、阿诺等三城叛投角厮罗,厮罗纳之。
秋七月,以兵入秦凤、泾原大掠。
谅祚因吴宗回,得赐诏,谓中国辱其使人,深以为耻,遂招引亡命,点集兵众,潜谋入寇泾原。副总管刘几以告权经略使陈述古,请兵防守,述古不听。谅祚以十万众分攻诸州,驱胁熟户八十余族,杀弓箭手数千,掠人畜万计。
九月,邈奔等还自西蕃,请兵攻角厮罗,不克。
邈奔等以地附厮罗,冀重用,厮罗不为礼,复归,谅祚宥不诛。请兵还取陇、珠、阿诺三城地,以万骑往,不克,收降丁五百帐而还。
治平二年、夏拱化三年春正月,侵庆州,攻王官城。
谅祚习知先世所为,保吉一叛而复王封,曩霄再叛而称国主。知中国兵力不能有加,既掠秦凤诸州,复以万众入庆州,攻王官城,为经略使孙长卿兵所拒,不得进。
二月,上表自陈。
谅祚数扬虚声,兵骑往来倏忽,偶不设备,即乘虚入侵。英宗遣文思副使王无忌持诏诘问,谅祚迁延勿受。已,遣贺正使荔茂先献表,归咎宋之边吏,词多非实。诏复戒其滋扰,终勿听。
诱陕西熟户叛投。三月,围顺宁寨。
陕西熟户耕佃官田,并无徭赋,惟战斗时出骑从征,最为安业。谅祚多方招诱,半思外投。延钤辖李若愚悉召酋长,称诏犒劳,务为姑息。谅祚益易视之,遣右枢密党移赏粮出兵犯保安军,围顺宁寨,相持半月而解。
夏五月,献于契丹。
谅祚与契丹较疏,朝贺、丧葬外不遣泛使。时与中国构兵,遣使献,告以国有兵事,契丹主不问。
秋八月,复扰泾原。
西边蕃部弓箭手习知山川道路,材气勇悍,泾原倚为藩蔽。谅祚常以兵威胁服,有违拒者辄戕杀之。于是弓箭手皆退入内地,边帅莫敢闻。龙图直学士司马光以为言,不报。
冬十一月,争同家堡,拒诏使王无忌于境上。
曩霄时,生羌十九户以同家堡入献,地在德顺军威戎堡外二十里,中国未设封堠。谅祚以为己境被宋侵占,遣兵杀属户数千,掠牛羊数万。英宗检视故籍,遣王无忌诏谕,至境,不纳。
十二月,使贺正旦及寿圣节。
谅祚数扰边境,而仍称臣奉贡。盖心利岁赐金帛,又得入京贸易,故信使不绝。
陕西人景询以罪来投,使为学士。
谅祚每得汉人归附,辄共起居,时致中国物,娱其意,故近边蕃汉乐归之。掠秦凤时,俘汉人苏立,授以官,颇用事。询,延安人,小有才,得罪应死,亡命西奔。立荐之,谅祚爱其才,授学士,日夜谋伺边隙。英宗令捕系其孥,勿以赦原。
按:书“人”书“以罪”,所以贱询也。
治平三年、夏拱化四年春二月,升西使城为保泰军,以驸马禹藏花麻守之。
西使距古渭仅百二十里,谅祚建造行衙,置仓积谷,移保泰军治于此,命花麻为统军守其地。
秋九月,自将犯庆州,围大顺城,中流矢而还。
谅祚将步骑数万入庆州,攻大顺。环庆经略使蔡挺敛边户入保,戒诸寨毋战,潜布铁蒺藜于城濠中,渡者多踬,惊为神。围三日不克,谅祚裹银甲毡帽、乘骆马、张黄屋督战。挺遣蕃官赵明伏强弩八百濠外,飞矢注射,谅祚铠贯流矢走。分攻柔远寨,烧屈乞等三村,栅段木岭,势张甚。柔远城恶,副总管张玉以重兵拒守,率胆勇三千人夜出斫营,夏兵惊溃,退屯金汤。
冬十月,请时服不得,复请岁赐。
谅祚声言益发十万骑入边,且出语。延安抚使陆诜曰:“朝廷积姑息,故惊祚敢狂悖,不稍加折诮,国威何立?”因留止谅祚请时服使者,移文宥州问故。谅祚大沮,盘桓塞下,取粮而反,卒不敢入。又岁,贪得赐物,遣使请颁岁币,谢言:“受赐累朝,敢渝先誓?边吏擅兴兵,行且诛之矣”。
十一月,西京左藏库副使何次公持诏来诘。
英宗见谅祚表辞不实,遣次公赍诏诘之,令专使别贡誓表。具言:“今后严戒边酋,各守封疆,不得点集人马,辄相侵犯;其延、环庆、泾原、秦凤等路一带,久系汉界熟户并顺汉西蕃,不得更行劫掠及迫胁归投;所有汉界叛亡不逞之人,亦不得更相招纳。苟渝此约,是为绝好。余则遵守前降誓诏。朝廷恩礼,自当一切如旧。”
十二月,杀环庆路降蕃思顺。
思顺任环庆路新州刺史,举族西投,谅祚寇边,辄为向导。经略使蔡挺宣言思顺且复来,命葺其庐舍,出兵西为迎候状。谅祚心疑,毒杀之。
按:思顺为中国蕃官,未闻嫌隙。其投夏也,或心艳景询等之富贵耳。乃流言朝入,鸩毒暮施,非谅祚多疑,实思顺自取也。
西蕃瞎毡子木征来附。
自曩霄破龛谷,瞎毡众弱,既死,木征不能自立,徙居河州,复徙安江城。嘉中,表请内附。会秦州上丁族首领瞎药与父厮铎心不合,迎木征居洮州,欲立文法,秦州逐之,复还河州地,与西使城近,谅祚阴诱之,遂与青唐等族并附。
治平四年、夏拱化五年春正月,如宥州。二月,供备库使高遵裕来赐遗,遣臣王盥受命。
英宗崩,神宗即位,遣内殿崇班魏ロ补赐治平三年冬服,使遵裕告哀,赐诏曰:“夏国累年以来,数兴兵甲,侵犯疆陲,惊扰人民,诱逼熟户。去秋乃复入叩大顺,围迫城寨,焚烧村落,抗敌官兵,边奏屡闻,人情共愤。群臣皆谓夏国已违誓诏,请行拒绝。先皇帝务存含恕,且诘端由,庶观逆顺之情,已决众多之口。逮比逊事之禀命,已悲仙驭之上宾。朕纂极云初,包荒在念,仰循先志,俯谅乃诚,既自省于前辜,复愿坚于永好。苟奏封所叙,忠信不渝,则恩礼所加,岁时如旧,安民保福,不亦休哉!”遵裕抵宥州,馆于下宫。时谅祚以巡游至,不出见,遣王盥受命,吉服廷立,遵裕切责,乃易服跪。已,具食上宫,语及大顺事,盥曰:“剽掠辈耳。”遵裕曰:“若主寇边,扶伤而遁,斯言非妄耶!”左右以为辱,急使人代对,终日不敢问,忽愤然曰:“王人蔑视下国,敝邑虽小,控弦十数万,亦能执以与君周旋。”遵裕目叱曰:“主人天纵神武,毋肆狂蹶,以干诛夷。”谅祚觇于屏后,摇手使止之。
按:《宋史》谓夏国再臣,朝使仅至宥州,未尝得入兴、灵,恒也,兹身在宥州而遣盥听诏,书以著谅祚之倨,且见史臣之说为不诬也。
西蕃拽罗钵等来降。
西蕃首领拽罗钵、鸠令结二人诱蕃部三百余帐来投,谅祚纳之。寻为官军捕获,斩之,徇于境。
掠青鸡川。三月,蕃酋献地秦州,筑城南牟谷口以拒。
夏国所据,多汉匈奴地,曩霄与延、环诸路相攻于秦渭,仅一再至,故谅祚时二州蕃族日盛。景询等献计,以为先取西蕃,然后兵扼要害,则陕右可举。于是诸蕃半为攻陷、浸淫,直逼秦州。时青鸡川蕃部苦谅祚侵掠,遣使诣秦州献地,请于南牟谷口置堡戍兵,以通秦州、德顺之援,绝夏人入寇径路。陕西宣抚使郭逵以闻,神宗诏从之。
闰三月,遣使入献。
初,谅祚受中国赐诏不报,久之,始献方物谢罪,请戒饬酋长,自后谨守封疆,如去冬诏旨。神宗答诏嘉许,赐银绢各五百匹两。
附:王辟之《渑水燕谈录》:治平中,夏国泛使至,将以十事闻,未知何事也。太常少卿祝谘主馆伴,既受命,先见枢府,已,见丞相韩琦。琦曰:“枢密何语?”谘曰:“枢密云:‘若使人言及十事,但云受命馆伴,不敢辄受边事。’”琦笑曰:“岂有专主饮食、不及他语耶?”乃徐料十事以授祝曰:“彼及某事则以某辞折,言某事则以某辞对。”祝唯而退。及宴见,使者果及十事,凡八事中琦所料。祝如所教答,夏人耸服。考治平中,夏使凡六至,而以十事闻,史未明载。
徙横山民于兴州。夏六月,蕃酋令凌举众内附。
夏国频年点集,众志乖离,横山羌益思内附。谅祚尽发其族帐,徙之兴州,诸部怀土顾望。知青涧城种谔招之,令凌举众降谔。上闻,给以田宅。谅祚索之,谔曰:“必欲令凌,当以景询来易。”乃止。
秋八月,复和市。
自寇大顺,中国益禁边民毋通私贩,至是复之。
九月,遣使进奉山陵。
时葬英宗于永厚陵,夏使执礼不逊,欲服球金带入见,押伴知宿州刘航正辞折之,始止。
冬十月,左厢监军嵬名山以绥州内降。
绥州在黄河北,有铁、碣二山及无定河水拦绕其下。淳化中,赵保忠就擒,与夏州并经焚毁。自德明、曩霄两世经营,谅祚立监军司其地,复为巨镇。名山弟夷山,潜入青涧城,请降于种谔。谔使诱名山,赂以金盂。名山小吏李文喜受之,阴许纳款,而名山未知也。谔悉起所部,猝围名山帐。名山惊起,援枪欲斗,夷山呼曰:“兄已约降,何为复尔?”文喜出金盂示之,名山投枪大哭,举众从谔而南。谅祚遣四万人援绥州,傅城而阵。谔使名山率新附百余人挑战,谔兵据晋祠谷列阵,偏将燕达、刘甫张两翼并进,夏众大败走。
遣兵争绥州余众于大理河,不胜。
初,名山众内携,延州东路巡检折继世以步骑万余自怀宁寨趋银州,分名山众万三千户居于大理河。谅祚遣兵争之,再战皆败。
十一月,诱保安军知军杨定杀之。
定尝使夏国,见谅祚称臣拜,许归沿边熟户,谅祚遗之宝鉴、宝剑、金银等物。定归,匿其金银,仅上鉴、剑,言谅祚可刺状,神宗擢知保安军。已,种谔取绥州,谅祚谓定卖己,驻兵银州,诈为会议,诱定杀之,并杀都巡检侍其臻,掳定子仲通而还。
按:延州南安去绥州四十里,在银、夏川口,若麟、府有警,延州人马东渡黄河,北入岚、石,俱可援应。特以绥州一带尽为夏界阻断,必从西策渡,往往赴救不及。今种谔计取绥州,直披西夏之腹心,联延、绥为指臂。神宗用延帅郭逵策,规度大理河川,建堡寨,画耕地,以处降人,遂为诸路捍蔽。夏人计无复之,乃泄忿于定。定固有罪,而夏人狡焉,思逞之技亦渐穷矣。
遣兵备银州。
绥、银接壤,绥州既失,谅祚惧银州单弱,遣兵屯守。延路请檄诸路牵制,知凤翔府李师中不可,乃止。
献金佛、《梵觉经》于辽。
经系回鹘僧所演,历二十年乃成。
十二月,国主谅祚卒,子秉常立。
谅祚凶忍好淫,过酋豪大家辄乱其妇女,故臣下胥怨,而身以羸死。年二十一,在位二十年,改元五。谥曰昭英皇帝,庙号毅宗,墓号安陵。长子秉常立。
论曰:谅祚生未周龄,突遭大故:三将分治,势比连鸡;母族专权,形同卧虎;守贵难生肘腋;契丹兵入贺兰;家声贻墙茨之羞,国事等棼丝之乱。斯时李氏箕裘,岌岌乎殆哉!而数载之后,即能亲揽大政,坐收兵权。见契凡之强则事之,侦讹庞之叛则诛之,遵大汉礼仪以更蕃俗,求中朝典册用仰华风,皆元昊数十年草创经营所未能及者。惜其杀没藏,立梁氏,好色灭伦,不特君道有乖,即贻谋亦未善也。
●卷二十二
宋神宗熙宁元年、夏乾道元年春正月,梁氏治国事。
秉常时年八岁,母恭肃章宪皇太后梁氏垂帘摄政。
按:《纲目》母后垂帘,书临朝,书御殿,书称制,恒也。此书“治国事”,何?夏戎狄小邦,不得与中国并也。自梁氏治事,而乾顺母亦效尤焉;自梁氏幽秉常,而纯佑母致废立焉。牝鸡司晨,有开必甚。直书“梁氏”,斥之也。
使其弟乙埋为国相。
梁氏悉以国政委乙埋,乙埋擢其子弟并居近要,于是诸梁权日甚。
按:拜官书“使”,罪私也。
延路索杀杨定者。二月,以六宅使李崇贵、右侍禁韩道喜献。
延镇抚使郭逵讠得杀杨定首领姓名为崇贵、道喜二人,移檄来索。道喜素与幸臣罔萌讹善,萌讹为二人谋于梁氏,佯使人至延言,请斩境上以谢,逵不可。既而报曰:“已杀之矣。”逵以二人状貌物色,遣使诘问。乙埋知不可隐,执两人以献。
三月,始遣使告哀。
自杨定死,贺中国登极及正旦使不更过界,谅祚卒,逾三月,始遣河北转运使、刑部郎中薛宗道告哀。神宗问杀杨定事,宗道对曰:“杀人者已执送矣。”乃赐诏慰谕,并令上大首领数人姓名,当爵禄之,俟李崇贵至,即行册礼。
按:谅祚卒四月始使告哀,慢中国并慢其故主矣。
夏四月,献遗于辽。
梁氏遣使告哀于辽,辽使吊祭,因表献谅祚遗物。
五月,出兵争筚篥城。
秦州僻在东南,距夏国差远。东自仪州,南界生户八王族抵水洛城,是为夏属党留族地。其西路自山外石门峡正南百里,由筚篥城转三都谷,至安远、伏羌寨。次西为乾川谷,在古渭州西北,约三百里至宁远寨,亦合于伏羌。自夏兵累掠秦凤,西边熟户被扰,神宗遣宰相韩琦知永兴军,经略陕西。琦议筑筚篥古城,与古渭相犄角,以秦凤副总管杨文广董其役。女广声言城喷珠,率众潜趋筚篥。比暮至其所,部分已定,迟明,夏兵大至,与文广搏战,不胜而退。临行遗书文广曰:“当白国主,以数万精骑逐汝也。”
遣杨定子仲通还。
神宗以杨定死于边事,闻有子没于夏国,命郭逵遣使索之,梁氏遣仲通还。及李崇贵等至京师,神宗始知:定死,罪在定。乃薄责崇贵等,而削定官、没仲通家赐。赐秉常诏,候誓表到日,即使行册礼,所有岁赐,自册典后并依旧例。
秋七月,攻甘谷城。
筚篥既城,神宗赐名甘谷。乙埋恶其控扼要害,潜兵袭之,与秦凤都监张守约遇,分两翼夹攻。守约以五百人逆战,挺身立阵前,自节金鼓,发强弩注射,强酋战死者数人,遂却。
九月,集兵折姜会,知原州种古来攻,拒战,不胜。
折姜会距环州永和寨一百二十里,本属中国,自曩霄时据为和市处。乙埋屡争甘谷城不克,点集诸监军司屯其地。种古自原州帅师来击,被杀者二千余人。
冬十月,辽遣使册为夏国王。
梁氏寻使往贡,谢封册。
十一月,求嵬名山,不得。
名山至京师,授左监门卫上将军,赐姓名赵怀顺。梁氏用其臣罔萌讹计,佯以景询与中国易。郭逵曰:“询,庸人也,于事何所轻重!若受之,则不得不还名山,自是蕃酋无复敢向化矣。”卒不果易。
十二月,战于葫芦河,败绩。
知渭州蔡挺筑城定戎军,为熙宁等寨,开地二千余顷,募卒三千人为耕守计。乙埋遣兵壁葫芦河争之,挺出奇兵袭击,皆惊溃,所属洛勒缓等七族悉为官军所破。
熙宁二年、夏乾道二年春正月,入贡请封。二月,册使来。
梁氏因中国逾年不行封册,复使薛宗道赍表由延州入贡请之,神宗命河北转运使韩缜至西驿,责问数犯边不进奉故,宗道顿首谢罪。诏令先还,随遣河南监使刘航持册封秉常为夏国主。
遣使上书。
中国议者欲官夏之首领,镌岁赐以为俸给,冀分其势。郭逵曰:“彼既恭顺朝廷,当布以大信,不宜诱之以利。”神宗不听。梁氏不肯奉诏,遣臣都罗重进上书言:“上方以孝治天下,奈何使小国之臣叛其君哉?”
按:秉常初立,干戈屡见,宋室不行封册,直待遣使哀请而后予之,洵得驾驭之道哉!然欲官其首领,分其国势,是乘人之丧,为己利也。损中国威严,贻戎人口实,画虎类狗,已见熙宁谋国之乖矣。
三月,上誓表,请以塞门等寨易绥州。
绥州去延州东路长宁寨四十里,失之则界内抚宁和市场及义合镇茶山一带人户俱少藩篱。先是杨定死,中国议弃绥州。镇抚使郭逵曰:“夏人既杀王官,而又弃绥不守,示弱已甚。且名山举族来归,当何以处?”已,梁氏上誓表,乞颁誓诏,因言绥州世守故地,请以塞门、安远二寨相易。逵曰:“此商於六百里故智也,非先交二寨,不可与绥。”
夏四月,攻秦州,陷刘沟堡。
梁氏请绥州不得,又绝岁赐,遣兵犯秦州,破刘沟堡,杀守将范愿及士卒不可胜计。
秋七月,复蕃仪。
梁氏不乐用汉礼,伪为秉常表,请复本国旧蕃仪,神宗许之。
按:梁氏本中国人,不乐汉礼,喜用胡俗,倒行逆施甚矣!
九月,犯庆州。
夏国与边民私市,中国屡禁不止。是时,以受册不谢,神宗诏:“自今有违者,经略司及官吏同罪。能告捕者赏之。”由是私贩遂绝。梁氏以货用缺乏,出兵攻庆州,大掠人户而还。
冬十月,请定地界,不果。
先是,中国赐诏言:“绥州,交塞门、安远二寨乃还。”梁氏遣幸臣罔萌讹纳二寨,经略司使集贤校理赵Ι往受之,且定地界,萌讹佯为不知,Ι曰:“二寨之北,旧有三十六堡,且以长城岭为界,西平王祥符中所移书固在也。”萌讹语塞,但言朝廷欲得二寨,地界非所约,Ι曰:“若然,则塞门、安远二墙墟耳,安用之!”遂罢。
始遣使入谢封册。
神宗寻遣ト门祗候周永清押时服至宥州,受赐者不跪,永清责之,乃恐而跪。
闰十二月,遣使如辽,求印绶。
辽自圣宗封李氏王爵,虽有西平、夏国之号,并未赐以印绶。梁氏用罔萌讹言,遣使求之,辽主不与。
侵顺安、黑水诸寨,围绥德城。
赵Ι以夏人渝盟,请筑绥州,改名绥德城。梁乙埋先以亲军壮骑连侵顺安、绥平、黑水等寨,不克。进围绥德,攻十余日,兵骑日益,定仙山烟火皆满,谍者以告郭逵,逵曰:“殆将遁也,特以此张虚声耳。”既而,兵果退。
熙宁三年、夏天赐礼盛国庆元年夏四月,遣兵筑八堡于绥德城,延州官兵攻之,诸堡溃。
乙埋攻绥德不克,以兵二万距城四里筑八堡捍之。堡成,各留兵三百为守。郭逵遣监押燕达攻破二大堡,杀酋帅数人,移檄宥州曰:“夏国违誓诏,侵城汉界,其罪甚大。若能悔过,悉听汝还;或不从,则诛无噍类。”于是余堡戍卒悉溃归。
五月,复筑闹讹堡,败庆州将李复圭兵。
初,庆州荔原堡纳夏国叛人,侵耕生地。梁氏遣将以十万众筑闹讹堡,距庆州界二十里,又筑城十二盘,皆非汉地也。已,闻绥德八堡皆溃,亦止不筑,以文申衙头求罢,而兵役犹留境上。
复圭贪边功,合蕃汉兵三千,令偏将李信等,授以方略,自荔原堡至瓠子岭袭之。役者见兵至,哗言:“我自修堡,不与汉争。”信兵三犯之,乃曰:“汝真欲战也?”始纵两翼围之,信等大败。夏军下令曰:“杀兵不杀将。”开围一角,使信等逃还。复圭惧,欲自解,执信等斩之,复遣部将郭贵、内殿崇班林广引兵西出邛州堡,深入十二盘,袭破栏浪、和市等寨,掠金汤城,夜过浦洛河,夏兵追之,广扬声选强弩列岸侧,而潜卷甲遁。复圭是役仅杀老幼一二百人,梁氏由此蓄怨。
附:《宋史?郭逵传》:“李复圭治庆州之败,既斩李信、刘甫,又欲罪延都巡检使白玉。玉见逵托身后事,逵哀之,不遣,申救甚力,得免。已而,玉大捷于新寨,神宗谓逵曰:“白玉能以功补过,卿之力也。”考夏兵与玉战新寨事,《纪》、《传》不详。
又,《林广传》:广护中使临边,将及乌鸡川,遽率众遁山行。道遇熟羌以险告,广不听,夏人果伏兵于川,计不行而去。告者乃谍也。考《广传》:夏人伏兵在败复圭后,而中使临边何事,传不详。
六月,西蕃董容来请婚,不果。
董容,董毡族弟,两人素不睦。蕃僧结吴叱腊、康遵新罗结迎诣武胜军,共立文法,图并诸羌。遣使至夏国请婚,梁氏将许之,会中国招降其大酋撒四数人,结吴叱腊等约解法废,婚议亦寝。
秋七月,庆州官兵袭金汤城,败之于洛河川。
梁乙埋以金汤被掠,增兵戍之。复圭遣将李克忠、蕃官赵余庆复率众袭之,夏伏兵洛河川以待。战甫合,突冲阵为二,官军大败。克忠归路已断,领残众东出延,月余始得达庆。
八月,大举入环庆,攻大顺城,杀钤辖郭庆等。西蕃董毡发兵来侵,师乃退。
梁氏籍境内蕃众七十以下、十五以上悉为兵,声言赍百日粮,攻沿边五路。侦环庆无备,于是月突分兵数道入冠,多者号三十万,少者二十万。犯大顺城,副都总管杨遂以兵拒于大义寨,夏兵不得进。围柔远寨,守将林广固守,戒士卒勿妄动。夜半,梁乙埋令焚积薪以乱其众,广屯守自若。已而,乙埋立营马平川,大持攻具攻城,广随方捍御,募死士夜出砟营,营中数扰。分攻荔原堡及淮安镇,获守烽卒张吉,驱至东谷寨,胁以兵,使呼城中曰:“淮安诸寨已破,宜速降。”吉反其辞曰:“努力!诸寨无虞,贼粮尽且退,毋庸降。”乙埋怒,杀之。转攻西谷寨、业乐镇,屯军榆林,距庆州四十余里,游骑直至城下,陕右大震。巡检姚兕等力距九日,郭庆与ト门祗候高敏、三班借职魏庆宗、秦勃等皆战死,兵不退。西蕃保顺节度使董毡乘虚率兵入夏国西境,大克获。乙埋恐兴、灵有失,率众退还。
附:《宋史?折克行传》:“夏人寇环庆,种谔拒之,诏河东出师为援,克行请往。谔使以兵三千护饷道,战于葭芦川,夏兵大败,被斩者数百户,降者千。”据《谔传》,谔官未尝任环庆,何以有拒夏人事,疑史有误。
九月,侵怀宁寨。
延州,当三路之冲:西北金明寨,正北黑水寨,东北怀宁寨。而怀宁直横山,其径尤捷。乙埋遣兵距寨六十里筑细浮图寨,宿重兵守之。旋以三万骑薄怀宁城,竟日不退。西路都巡检贾翊与延州巡检燕达将所部五百人跃马奋击,所向披靡,夏兵不胜而走。
冬十月,遣使请贺正,不得。
宥州谍保安军关报贺正旦使将入境,判延州郭逵以闻,神宗诏逵以己意答曰:“屡次犯顺,不敢收接。”
附:李氏《长编》:“是月庚午,判延州郭逵言:‘破西界新修堡寨,有保捷军士王青,以所获首级与指挥使刘兴易取金钗,请罪之。’”考夏人修何堡寨,逵以何时攻破,《宋史》纪、传不载。
十一月,延州官军袭金汤川,不攻而退。
延州右侍禁王文谅,即讹庞家奴,昭文馆大学士韩绛宣抚陕西,爱其才,奏为指使。督蕃将赵余庆讨夏国,期会于金汤川之结明撒庄。文谅甫抵金汤,去结明尚二十里,见夏兵众,引归。余庆至,不见文谅军,亦退回。
十二月,掠镇戎军。
夏属蕃部屡向延、环庆两路内投,梁氏恶之,令轻骑夜过边濠犯镇戎军,杀掠三川寨、独家堡。蕃户巡检赵普伏兵濠外,邀截归路。夏骑还,遇之,战不胜,失马二十余匹。
绥州监军吕效忠帅师寇德顺军,败死。
陕西诸路闲田数千顷,募人为弓箭手,每人给屋,贷口粮二石,半耕半战,德顺军所募尤劲勇。效忠率万骑侵渭州,攻德顺,知军事周永清出兵拒敌,效忠战败被获。永清令勇士夜驰百里,捣效忠巢,俘斩复数千人。
复遣使入贺正旦,不至而还。
梁氏前请贺正不得,复遣罔萌讹诣延州,集贤校理赵Ι请纳其使,令边吏设赏,用间离其心腹,因以招横山之众,此不战而屈人兵也。神宗不许,诏以来年应赐夏国银、绢,令宣抚使分贮四路安抚司处,以备犒赐夏属来归者,于是罔萌讹怏怏而回。
●卷二十三
熙宁四年、夏天赐礼盛国庆二年春正月,筑罗兀城,延安河东兵来攻,败之铁冶沟。梁乙埋闻中国立更戍法,分置陕西五路四十二将,谋大举,乃筑城于抚宁故县北之滴水崖。崖石峭拔高十余丈,下临无定河,谓之罗兀城,以扼横山冲要。延州左骐骥使折继世与知青涧城种谔谋曰:“横山之众尽欲归汉,大兵若出界取罗兀,河南地可奄有也。”谔言于宣抚使韩绛,议由绥德进兵攻罗兀,创建六寨以通麟府,包地数百里,则延、河东有辅车之势,足以制夏国。令谔以所部兵二万出无定河,诸将皆受节制。谔趣河东兵先趋银州,乙埋集众铁冶沟邀击之,河东兵大溃。宁州团练使刘阒亲自殿后,率锐骑搏战,飞矢蔽体不少却,乃解。
附:《宋史?吕公弼传》:“韩绛宣抚秦、晋,将取罗兀城,令河东发兵趋神堂新路,公弼曰:‘夏必设伏待吾,永和关虽回远,可安行无患。’乃由永和,既而新路援兵果遇伏。”又《折克行传》:“秦兵讨夏,诏张世矩将河外军与克行俱。克行率所部前趋,西酋咩保吴良以万骑蹑之,度半隘。克行纵击,大破之,杀咩保吴良。”按,新路援兵未知是克行一军否?《纪》、《传》不详。
都枢密使哆腊战于马户川,败绩,弃罗兀城走。
哆腊闻种谔将至,率钤辖十三人、引兵三千屯罗兀城北马户川,谔令前部高永能六千骑迎之。哆腊五战不利,率残众走保立赏平,坚壁不出。谔遗以妇人衣三袭,潜遣吕真率千人蹑其后。会大风尘起,哆腊望见,惊曰:“汉兵大至矣!”众溃,悉弃城走。谔以部众修筑其城,后赐名嗣武寨。
二月,遣使请援于辽。辽人许以兵助。
罗兀之失,国中点兵不集,遣使辽国乞援,辽主许发腹里兵三十万助之,于是国中气复振。
攻抚宁堡,破之。
初,种谔兵出罗兀,首领讹革都移据赏逋岭拒战,大败。谔遂筑永乐、赏逋二寨,又遣都监燕达、赵璞冒雪筑抚宁故城。功甫竣,梁乙埋聚十二监军司兵攻之。燕达驻罗兀,折继世、高永能驻细浮图,相去咫尺,兵势尚完。谔在绥德,欲作书招之战,怖不能下笔。乙埋见无援,急攻抚宁,陷之。
进围顺宁寨。
夏骑万余,半伏濠外。知保安军景思立不审众寡,迫诸将出战,遇伏皆败。围数日,人心危惧。城中娼李姓得梁氏阴事甚悉,自请退敌,登陴掀衣抗骂,尽发梁氏私,城下丛射之,莫能中,李氏言愈丑,兵士悉掩耳,恐得罪,托言粮匮,解围退。
三月,复罗兀城。
初,中国以罗兀偏梁狭隘,难于馈饷,遣李评、张景宪往按,未至而城被围。梁乙埋获镇武都头崔达,语之曰:“汝语城中,使速降,当授汝爵禄。”达诺之。致之危梯,下瞰城中,猝呼曰:“贼少,粮且尽,将去,宜坚守!”乙埋怒,醢之。围不解,神宗下诏弃罗兀,燕达以戍卒护辎重归,乙埋遣兵邀击,殆尽。王安石曰:“陕西一路户口抵一夏国,以四夏国之众当一夏国,又以天下财力助之,其势欲扫除宜甚易,然不能使夏国畏服。向以君臣强武,今其君幼弱,其臣不过亲昵冗之人,而终不能制之,岂非将帅无胜算,而处之不得其当哉?”
按:宋之议兵事者,辄以计苟安、弥边患为便,故种谔之取绥州、城罗兀,无不犯言路之争。然绥州属银、夏之冲,罗兀乃横山之要,两险并据,西夏国势已危,种谔争之,岂为失策?独惜其能守绥德,不救抚宁,遂致诸堡分崩,朝廷震动,将已成之业,为赍盗之资,谔罪无可逃,而神宗下诏弃之,亦无策甚矣!
银州将香崖争荒堆寨,败于吐浑河,以其众降。
种谔城罗兀,令河东亦修荒堆、三泉诸塞相为连接。荒堆去夏界才数十里,香崖以数万众争之,击败庆州指使王文谅巡徼兵。已而,麟府都监王文郁大军至,香崖伏兵吐浑河侧以待,战不胜。夜遣人持剑约降,文郁许之。诘旦,与偕行,半道,崖部忽噪而起,文郁纵兵奋击,追奔二十里,泥首降者二千人。
附:《宋史?王举元传》:“知永兴军。庆州军乱,夏人连兵屯境上,举元使二裨将以千人扼要害三日,夏兵不得进,乃去。”考《神宗御集》,是年司马光知永兴军;二月,王广渊代之;四月,因庆卒乱,改授郭逵;举元知军事尚在治平中,已,为刘庠等劾罢。疑《传》有误。
夏五月,遣使至绥德城议和。
夏用事臣罔萌讹、结明爱数劝梁氏犯边。抚宁之役虽复诸堡,而罗兀城外三百里间庐井焚弃,老少流离,已废春耕,又绝岁赐,财力并绌。罔萌讹以韩道喜之执与梁乙埋不和,蕃部以告环州种诊;诊遣使谕,有能擒此二人及同谋首领献者赐予无所吝,于是国中疑贰。韦州监军司牒环州请和,乙埋亦遣人至绥德,见知城折克隽,言国主欲得绥州,和好如旧。环庆、延两路以闻。
请降问罪诏书。
中国沿边诸路闻夏国请和,放行和市。而于内投蕃部,夏人若在界首叫呼,或顺便交还,或逐回被杀。枢密院言:“夏国款塞,前此惟在延州顺宁寨,若诸处各与通语言、互市易,恐彼此参差,有失事机。”神宗下诏戒饬。诏未至,环州种诊已回牒韦州,许以和好。于是梁氏又遣人言,乞朝廷先降问罪诏书,方敢以罪状表上。
秋八月,遣使贺辽天安节。
夏使与中国使兵部郎中楚建中、陕西转运使沈起同至。廷见时,两使者位著相等,起争曰:“夏使陪臣尔,岂得与王人齿。”独升东朝,夏使不敢并。
九月,表乞绥州。
梁氏频称款塞,辄以虚声摇边。神宗谕环、庆等州:“不须遣人回答。如西人再至,令往顺宁寨,依故例经军北巡检转报。”于是梁氏遣大使阿泥嵬名科荣,副使吕宁焦文贵由延州入贡,奉表乞绥州,略云:“臣近承边报,仰苛睿慈,起胜残去杀之心,示继好息民之意,人神胥悦,海宇欢呼,感戴诚深,忭跃曷已!恭惟皇帝陛下深穷圣虑,远察边情,念慈执戟之劳,恤彼交兵之苦。俾登衽席,无伤累世之休和;载辑干戈,益见天心之恻隐。况此绥州,族居岁久,悉怀恋土之私,积愤情深,终是争心之本。乞施命令,早赐报移,得遂嗣袭之封,永奉严凝之德。伫使枕戈之士,翻为秉耒之人。顿肃疆场,重清烽堠。顾惟幼稚,敢替先盟!翘企中宸,愿依旧约。贡珍贽宝,岂惮于逾沙;向日倾心,弥坚于述职。”乃学士景询词也。神宗诏答曰:“昨览边臣所奏,以夏国去秋自绝朝廷,深入环庆路,杀掠熟户,侵逼城寨,须至举兵入讨。朕为人父母,亟令班师,毋得穷武。今国主遣使通款,欲继旧好,休兵息民,此意甚善。所言绥州,前已降诏,更不令夏国交割塞门、安远二寨,绥州更不给还,今复何议!已令延路经略司定立绥德城界至,其外诸路,并依汉蕃住坐、耕作界至,立封堠、掘濠堑,内外各认地分樵牧耕种,彼此毋得侵轶。俟定界毕,别进誓表,回颁誓诏,恩赐如旧。”
冬十月,陕西河东路复禁私市。
自兵寇绥德后,缘边和市久绝,而蕃族与陕西河东诸路犹多私贩。是时,神宗以方议通和,苟私贩不绝,必无成就之理,命逐路经略司申禁之。
十二月,钤辖结胜自麟州归。
结胜,饶武勇。麟州将王文郁略地至开光州,胜力屈请降,补供奉官。梁乙埋杀其爱女,羁管其家口。胜谋窜归,事觉,神宗下诏纵之,给以口养、路费,命经略司牒宥州于界首交割。
熙宁五年、夏天赐礼盛国庆三年春正月,梁氏以女请归于西蕃董毡子蔺逋比。
西蕃大首领董毡有子蔺逋比,初娶于甘州回鹘。环庆之役,董毡使率兵侵夏有功,授锦州刺史。梁氏久畏其强,欲与之和。及闻王韶降青唐,将复河湟,吐蕃诸部势蹙,遣人请以爱女为蔺逋比妻,董毡许之。
按:自古两国和亲,有请婚,有乞婚,未有以女请归者。以女请归,几同献女矣。斥书“梁氏”,丑之也。
附:李氏《长编》:邈川城主郢成温纳支力足敌董毡。董毡与夏国结亲,遣兵援送,必过邈川。温纳支素与董为仇,今夏、董合婚,已孤立其间,必被攻袭,明告夏国曰:“如此,我必归汉!”又遣人至熙河经略司王韶处诉其事。韶请以利害说董毡,令与夏国绝婚,上从之。考汤思退《哲宗实录》,回鹘、夏国皆以女妻蔺逋比,养子阿里骨为董毡嗣,悉取二妻。又《长编》:董毡于熙宁九年二月以旗号蕃字至洮、叠州,诱胁顺汉部族为寇,是当日绝婚之议不行也。
掠绥德城。
无定河东满堂、铁笳平等地,土膏腴,夏人赖以为国。自中国城绥德,不得耕种者数年。梁氏表请于城北退二十里为界,中国未之许。数遣人马入绥德抄掠、牧放,延经略司以奉旨通和,不敢追击,请牒宥州诘之。
三月,遣使议绥德界至。
梁氏移牒延州,言中国自不肯立满堂平等界,本国除绥州外,向有封堠、濠堑,无须更定。朝议以前退二十里折之,梁氏遣首领洋芭凌与折克隽言,前议于中间立堠开濠,未尝约二十里也。克隽责以失信,使不能对。
河东路纵俘户还。
神宗既纵结胜,下诏:“自去秋所获夏国人口,令各路委官就便取问,如愿归者,悉任之。”于是河东经略司刘庠条具姓名,人支彩绢二匹,小儿半之,即于麟州界上遣回。
夏四月,延路使来召定界至。
夏国边界,东接麟、丰,西邻秦、凤,中间犬牙相错,缭绕几二千里。神宗以夏国表辞渐顺,欲乘此明立界限,遣盐铁判官张穆之至延,与夏人会议。穆之以前有议事官几为夏人所获,令保安军北巡检张藻召宥州首领至本军议,首领不赴。
五月,复闹讹、礓石二堡。
闹讹、礓石毗连,自李复圭生事后,中国蕃、汉杂耕其地。梁氏屡表乞还,请于见今蕃、汉住坐立界。中国初牒宥州,言无人拘占此地。既知牒误,神宗令知庆州王广渊给还之。
蕃官浪斡臧嵬来降。
臧嵬,西蕃部族,向居闹讹、礓石地,及二堡归夏,移居近里熟户部内。梁乙埋使人诱之,遂降。
六月,归降蕃嵬逋等七十七人于环庆。
初,梁氏以银彩招降荔原堡熟户嵬逋等七十七人。是时欲求和,执送,环庆经略司以闻。
按:嵬逋等皆中国罪人也,捕之则动干戈,索之则费词说。梁氏执送,藉以求和。以视上请章,献方物,意较诚矣。故书“归”以嘉其事之正,书“七十七人”以著其数之多。
附:范百禄《志赵Ι墓》:知延州时,尝于六月遣曲珍、吕真分巡东西路,钤辖李曰:“敌岂盛夏来耶?宜罢之以待防秋。”Ι笑不答。夏人方以四万众自间道取绥州,至鲁班崖,遇珍,以为知其谋,惶骇亟战。吕真继至,敌败走,俘斩千余。据李氏《长编》云:“鲁班崖事,他书不见。又疑夏已通和,或无此事。不然,当在去年耳。”
秋七月,定绥德界至。
仍以距绥德城界二十里为界,与中国各立封堠,置守把。
遣使入贡。
故事:夏使馆于都亭西驿。夏人久不朝贡,驿中条制繁乱,承用者无所适从,神宗命集贤校理章修定之。
免嵬名浪遇都统军,徙之下治。
国中权擅者三人:梁乙埋,国戚居长;次都罗马尾;次罔萌讹。萌讹略知书,私侍梁氏,与乙埋居中用事。都罗多战功,常握兵屯塞上。浪遇为曩霄弟,知兵,熟边事,谅祚时尝执国政。至是,以不附诸梁罢其官,并其家属徙之。
闰七月,攻西蕃武胜城,与秦、凤官军战,大败。
武胜属吐蕃,为夏国入洮河要路,梁氏用学士景询策,谋取其地。会中国建昌军司理参军王韶上《平戎策》谓:“西夏可取。欲取西夏,当复河湟,则夏人有腹背受敌之忧。夏人比年攻青唐不克,万一克之,必并兵南向,大掠秦、渭,西筑武胜,进兵洮河,陇、蜀诸郡皆当惊扰。今角氏种落瓜分,如能并合而兼抚之,则诸部皆服,而夏人在吾掌握中矣。”神宗累擢韶秦凤缘边安抚使,议取武胜城。遣都监景思立、王存以泾原兵出竹牛岭,张声势而已,潜师由东谷趋武胜。梁乙埋方遣兵攻城,吐蕃将瞎药城守将溃,韶挥军进薄,夏兵出不意,仓卒迎战,大败。瞎药与大首领曲撒四王阿南珂开门遁。韶进据之,夏兵不能争。
八月,使谢岁赐。
梁氏复得岁赐,遣使入谢,而表不依式,不设誓,又不言诸路地界事。神宗以为疑,久之,方降答诏。
九月,国主生辰,赦。
中国以供备库使任怀政为生辰使,既知为任福侄,以皇城使田代之。
按:生辰不悉书,此何书?重“赦”也。赦为国家钜典,故推其所由书之。
冬十一月,宥州移牒,索武胜城。
武胜守将瞎药由河州内附,授内殿崇班,赐姓名包约。梁乙埋令宥州牒延州,言:“奉领卢指挥王韶城武胜,招诱属蕃,乞赐还本国。”神宗怒曰:“夏人敢如此?”令延州回牒告之。
●卷二十四
熙宁六年、夏天赐礼盛国庆四年春二月,掠秦州。
神宗以夏国恭顺,诏戒边吏,毋先生事。会顺宁寨蕃部逃入西界,蕃官刘绍能以兵追逐,劫夏人为质。梁乙埋怒,侦秦州无备,纵兵大掠,为都巡检刘惟吉所败。
三月,梁乙埋驻兵天都山,谋入寇。
乙埋闻王韶攻木征于河州,知沿边寡备,点集蕃众渡河,驻天都山及芦子川侧,约马衔山、龛谷诸族为援。已,闻韶破河州,击走木征,乃撤兵退。
夏五月,修凉州城。
梁氏以中国城武胜,又复河州洮西地,恐兵从西蕃入,修凉州城及旁近诸寨为守计。
按:书“五月”,修城不时也。
六月,遣兵犯麟、府。
以三千骑大掠人畜而还。
冬十一月,献马,请《大藏经》。
梁氏遣使进马,请赎《大藏经》。神宗赐经,还其马。
十二月,遣使如辽贡。
与高丽使会。
熙宁七年、夏天赐礼盛国庆五年夏四月,遣兵援西蕃,次结河川而还。
木征居河州,为王韶击败,走投夏国,引众争复故地。梁乙埋先以七千人伏马衔山后,大队从结河川援之。韶遣兵断径路,直叩定羌城,尽破结河川族帐,讨降木征,夏兵遂还。
五月,犯刘沟堡。
梁乙埋伏万骑于黑山外,令部酋以千骑犯刘沟。通事舍人刘昌祚引兵二千出援,夏兵伪遁。昌祚追之,战不解。薄暮,有大酋突而前,昌祚抽矢,一发而殪,余众不敢进。
六月,大旱。
草木枯死,羊马无所食,监军司令于中国缘边放牧。神宗诏六路经略司:“严察汉蕃,无致侵窃。”
秋七月,诱环庆诸边熟户来归。
中国陕西诸路旱饥,缘边蕃汉乏食,梁乙埋遣人以财物招诱熟户,于是归者甚众。
九月,犯麟州,败于长城坂。
麟州据河外之冲,城中无井,其淮沙泉在城外,向欲拓城包之,而沙土善陷,每夏兵围城,城中辄忧渴死。吕公弼知太原府,用其僚邓子乔计,仿古拔轴法,去其沙,以木炭、堇土包泉筑之,城遂巩固。梁乙埋遣兵逾屈野河掠塞上,首攻麟州,不克而退。都监王文郁自府州赴援,追至长城坂,夏兵返斗,大败,尽弃所掠乃免。
冬十二月,故都统军嵬名浪遇卒。
浪遇废居下治,坐卧一室,日训子孙以忠义,口不言兵。至是卒,遗表以“擢用忠良,勿犯中国”为言。诸梁恶之,不以闻。
熙宁八年、夏大安元年夏五月,诱蕃僧李芭毡降,不果。
芭毡居黄河北,部族甚众,梁氏使人胁诱之。洮西安抚使以闻。神宗诏授三班差使、本族巡检。芭毡受职,遂不果降。
六月,以年号署牒移熙河。
梁乙埋遣人于通远军境上理索逃背人户及所失牛羊,中国边吏不应。梁氏令监军锡硕讹则牒熙河,称“蕃部偷劫人畜投入汉界,累索不与,请高太尉、王团练赴三岔堡与讹迪驸马会议”,尾署“大安元年”。熙河以闻,神宗以夏国久禀正朔,今妄称年号,违越生事,令延经略使移牒宥州诘问。
按:夏自建国改元,止称境内,未有显行中国者。有之,惟曩霄告称帝及上书二事,然其时尚与中国敌,未足异也。今三世称臣,表奉正朔,乃自署年号,公牒边臣,非即骜桀之性易肆难驯之一证欤?
寇天圣寨。
乙埋声言攻天圣,故徘徊不即进,以误边将期会。泾原将礼宾使刘仲武谍得的期,请于泾帅。帅不信,但留一将与仲武俱。夏兵果如期至,仲武力拒,乃退。
秋七月,请通和市。
国中自绝市贩,财用日乏。梁氏由麟州申请,神宗令鬻铜、锡以市马,其纤缟与急须之物仍禁。
冬十月,保泰军统军禹藏花麻以兵事入报。
花麻尝疑边境有谋,遣酋长撒蝉等十四人入塞卖马,觇之,为德顺寨所获。知渭州蔡延庆曰:“彼疑,故来觇;若执之,是成其疑也。”估偿马直遣还。花麻心德之。王韶城武胜,常恐夏兵来争,军中一日数惊。花麻密以蕃字文报“无他”,韶因遗以金帛,使伺国中动静。是时遣弟诺尔入告:“乙埋点集人马,谋掠沿边熟户丁家等族。”神宗诏熙河经略使高遵裕优赐之。
十一月,毁麟、府界堠。
麟、府沿边界堠累年不加墁饰,中国边臣不牒会宥州,遽兴修治。监军司心疑,遣人推毁之,戍兵不能禁。
十二月,遣骑劫归汉蕃族于沿边。
初,神宗以夏国纳款,谕边臣不得招纳西界蕃族,而归汉者日众,梁氏遣骑沿路烧劫,治平寨蕃官讹节探得以闻。
熙宁九年、夏大安二年春正月,国主始亲政,以兵犯麟、府。
秉常时年十六,惧中国兵入界,用梁乙埋言,点集人骑,出入麟、府二州间,以示兵威。
按:秉常亲政,首务穷兵,深信奸谋,罔知国计,异时魁柄旁落,宜其位置任人也。
二月,属蕃温溪心请内附,不果。
溪心,温讷支弟,同居邈川,为蕃部都巡检,向受夏国俸给。遣使熙河,请举族内附。经略使高遵裕以闻,神宗以夏主亲政之始,不许招接。已而,右厢首领耀没楚美以下三十余人乞纳土归顺,亦不受。
三月,辽使来告哀。
辽仁懿皇太后崩,使来告哀,并赐遗物。
夏四月,梁乙埋使民耕绥德城生地。
自绥德城立封堠、分疆至,外有两不耕生地永为隔界,梁乙埋使民渐侵占之。延经略司牒宥州问故,不报。
按:斥名书“使”,归罪于乙埋也。
五月,遣使如辽吊祭。
辽主询夏国事宜,使者以国主亲政告。
六月,谋取熙河,兵不果出。
秉常以泾原民杜贵盗马,令宥州牒责。既闻宗哥首领鬼章入寇五牟谷,亦点集十二万众谋取熙河,以六万拒中国兵来路,以六万攻二州城,志在必取。已,谍者从邈川回,言中国不纳温溪心等降,兵不出。
按:此夏人谋取熙河之始。熙河为夏人必争之地,自木征内附,无日不切鲸吞。兹以中国不纳降人,集兵而止,是犹有报德之思焉。书“不果出”,予之也。
秋八月,环州慕家族请降。
初,环州蕃官慕恩、慕化数立边功,中国赐赉优渥。恩等没后,族众益繁,向背不一。时有数族欲投夏国,请发人马接应。缘边首领密申衙头以闻。
熙宁十年、夏大安三年春二月,筑讲宗城。
秉常愚暗,未悉誓诏明文。梁乙埋劝于讲宗岭广聚材木,创筑城堡,地与环庆路相逼。经略司恐致边患,请令保安军移牒诘问。
夏五月,梁兀乙执环庆诱降人且乌,柔远守将孙贵发兵来攻。六月,遣使入告。
兀乙,乙埋族子,部落最盛。环庆经略使高遵裕遣蕃部且乌、兵马监押王愿潜至帐下侦事,乘间诱兀乙降。兀乙执且乌,愿走,还告柔远寨主孙贵。贵同巡检胡永德发兵临界,索且乌,纵火焚新和市。秉常遣使入告,神宗责降遵裕等有差。
按:书“诱降”,罪环庆也。是时,夏国在顺逆之间,边臣布德意以怀柔之,庶欲逞不得耳。间使入国,计诱重臣,岂中国体乎?乃复肆兵纵火,夏不乘隙入侵,仅遣使入奏,是未失事大之礼也。据事书,其义自见。
秋八月,庆州熟户来侵。
庆州西谷寨与夏国连界,其熟户乘蕃族无备,入界杀夺人马。环庆经略司隐其事,反以夏人侵入汉界、射伤熟户为辞,移牒宥州诘问。
按:顺宁寨主田言:“边事之作,未有不由熟户者。平时入西界盗孳畜人户,及夏人理索,却反称西人入汉为盗。边臣或未悉彼情,或妄希功赏,增饰事端,更致诛杀无辜,以挑边衅。”观此言,知宋室西边之祸,未可专为夏人咎也。
附:曾布《日录》:“十月癸卯,诏麟州蕃官高世忠、李保忠各迁一官,以河东安抚使韩绛言世忠等捕杀西贼,不失期会故也。”考李氏《长编》及《夏国传》,是年,夏人未尝犯河东,《日录》不知何据。又《宋史?刘绍能传》:熙宁中,败夏人于破罗川,策功为最。是事年月亦无考。
元丰元年、夏大安四年春三月,遣谍嵬心入边,被诛,遂执熙州蕃户兀胜以归。
初,秉常诱边民刘勃怡作奸细,侦中国虚实,事觉被诛。已,遣蕃户嵬心入环州,匿于熟户吹宁家,声言“点兵大集,先攻环庆”,为逻者所获。经略司根究得实,又诛之。秉常怒,纵兵入熙河,执珠旺族蕃户兀胜等数人归,囚于地牢,经五日放还。
夏四月,立熙河封堠。
秉常遣人于熙河界内掘坑,画十字,立草封为堠,都总管孙良臣以闻,神宗令延路移牒戒约之。
五月,获河东刺事人资允。
资允,麟州银城寨熟户。入界侦事,获之,已而逃归。
六月,宥州牒延路,请禁侵耕。
麟州星最浪、木瓜铺诸处,向为中国废地,自熙宁八年后,居民颇事垦辟。夏蕃部攘之不得,指为侵耕生地,诉于监军司。监军司以闻,秉常令宥州移牒延,请禁之。
秋八月,以兵掠延,不克。
秋稼大稔,梁乙埋屯千骑于大会平,将取之。延都监高永能拣精骑突出,夏众惊溃,钤辖二人被获。乙埋令曰:“有能得高六宅者,赏金与身等。”永能,其族祖文丕,以绥州降者也。
冬十月,赐时服使赵戡至,附书以谢。
故事:受中国给赐,必遣使赍表谢。时ト门祗候赵戡押赐仲冬时服至,秉常以蕃书附之入谢,戡辄收接。神宗诏毁其书,令开封府劾戡罪。
按:书“附书谢”,著无礼也。夏虽小邦,无礼何以立国?秉常举动轻率,后日听李清谋归宋,已见于此。
十一月,请重定边界。
初,宥州请中国禁麟、府耕地,神宗令边民不得违禁,而诏西人巡马亦宜悉依旧处过住。延经略使吕惠卿牒谕宥州,以马五匹易取所掳人民。宥州回牒言,请遣官与本国边臣重将苏御带分立文字,依理识认,悉毁所侵耕生地,然后将本界前后逃背捉杀人马于界首交会。神宗不许。
十二月,河东使来议丰州耕地。
河东丰州旧有属蕃保聚,自曩霄入寇掠,以西来、永安、保宁三寨外尽成旷土,两界久以生地互争。河东守王崇拯与首领议,以沙河为界,委官标量合耕地各三十顷,顷各有畸,于是丰州界至乃明。
元丰二年、夏大安五年春二月,遣蕃户昌宁诈降于延,被诛。
秉常所遣刺事人屡为中国捕诛,乃使昌宁诈为投顺,中国授以田宅,宥州佯以牒索,神宗不许。宁潜与蕃部苏呢等要结刺探边事以报,久之事露,为延经略司所诛。
三月,获麟、府官军吕重等,寻归之。
秉常以麟、府耕地未定,命蕃部见中国边民辄射杀之。重等巡视其地,俱被获。经略司遣人来索,始放归。
秋七月,侵绥德城。
秉常以中国诛昌宁,聚兵大垂坑,侵绥德城。高永能击之,走还。
八月,掠大会平。
梁乙埋谋自满堂川寇大会平,杀掠防田人马。夏人移都同蕃部吹凌结入报,延都监李浦率兵追逐,乙埋乃出塞。
冬十一月,移牒河东,请交会人户。
梁乙埋遣蕃官张灵州奴伪为汉人,入边侦事,为泾原游兵所获。乃移牒河东,言以所掳汉界诸边人马与本国被捉人马交换。经略司以闻,神宗许之。
元丰三年、夏大安六年春正月,复行汉礼。
秉常连次犯边,每得汉人,辄访以中国制度,心窃好之,乃下令国中悉去蕃议,复行汉礼。诸臣阿梁氏者皆言不便,梁乙埋与其叔母亦相继劝秉常,不听。
按:此夏国废乱之由。昔程明道云:治道有从本而言,亦有从事而言。从事而言,救之必须变,所谓大变则大益,小变则小益。夏之行汉礼,非变乎?然后日卒以致乱,良由秉常年少,辅之不得其人故也,岂礼阶之厉哉?
二月,谋攻邈川。
秉常以西蕃董毡复臣中国,受西平节度使职,遣众谋袭邈川。已,闻其城主温讷支郢成已遣阿令京款塞,乃撤兵还。阿令京,温溪心弟也。
夏四月,遣使进奉皇太后山陵。
使人至,已后期。神宗令先至永昭陵设祭,然后诣阙奉慰。
秋七月,筑撒逋宗城以窥河州。
河州界黄河之南,洮河之西,与凉州接壤。梁乙埋谋取之,集兵万人,兴筑撒逋宗城以扼要害。西兴首领禹藏结逋药、蕃部奔鞠以驿书入告,神宗命熙河经略多备兵马禁止之。
九月,犯当川堡。
梁乙埋以两万骑围熙河当川堡,高永能率千人赴援,猝与遇,夏众见其势弱,聚围之。永能依险结阵,且斗且却,令后骑扬尘,若援军至者。夏兵惊惧,解围。
冬十一月,返环州田。
夏境与环州犬牙相错,当中国秋获时,夏人必纵兵侵掠,其田多弃勿理,遂据之。知庆州俞充檄所部以时耕植,募家族山夷及叛户入西者三百为卫,又遣将张守约耀兵塞上。夏人惧,乃返其田。
●卷二十五
元丰四年、夏大安七年春二月,以计间延将刘绍能。
绍能世为诸族巡检,忠勇第一。秉常尝以计招诱并其副李德平,皆拒不应,乃设疑间之。边臣以闻,神宗手诏云:“绍能战功最多,为夏国所畏,欲害之耳。”绍能捧诏,感泣不已。
三月,月犯东井。
入于钺。
将军李清谋以河南地内附,梁氏杀之。
秉常以爱行汉礼为梁氏所恶,梁乙埋等皆不悦。将军秦人李清说秉常以河南地归宋,秉常从之。将使入奏,梁氏知其事,与幸臣罔萌讹谋置酒诱清,执而杀之。
按:“清本秦人,入夏之由史不可考,然能不忘故国,说其主籍土归朝,事虽未成,志则可取。书官、书“杀”,皆予之也。
梁氏幽其主秉常,复视国事。
梁氏既杀李清,幽秉常于兴州之木寨,距故宫五里许。令乙埋与罔萌讹等聚集人马,斩断河梁,不通音耗。于是,秉常旧时亲党及近上用事诸酋各拥兵自固。乙埋数出银牌招谕,不从,国内大乱。
按:秉常,梁氏子,书“幽其主”,绝梁氏于秉常也。秉常误听清言,杀清绝之,于事已定,梁氏必幽之而夺其政,直借以行其私耳,岂真为宗社计哉?书“复视国事”,诛其心也。
夏四月,环州来索叛蕃,执还之。
慕家族首领迎逋黠狠难制,与梁乙埋谋,数纵兵侵掠。知环州张守约、走马承受陆中勒兵与战,擒之及其党三十六人,余众二百遁匿夏国。守约驻兵境上,檄取不置。居数日,韦州监军都移尽械以献,斩于环州市。
五月,统军禹藏花麻移文熙州,请讨梁氏。
花麻素不悦梁氏,见秉常失位,移文熙州,称夏国母子不协,杀其重臣,上下汹汹,若发兵来讨,请举族以应。神宗诏知州苗授谕使人云:“诸路探报夏国变乱,所说不一。今河南北阻隔,人情去就,尔次第写一文字计会。”因厚赉遣还。
六月,保安军移牒来诘。
延总管种谔奏:“秉常被囚,宜兴师问罪。”神宗召谔入对,谔大言曰:“秉常孺子,往持其臂而来耳!”神宗壮之,决意西讨。命宣州宣庆使李宪为经制使出熙河,行营经略使高遵裕出环庆,副总管刘昌祚出泾原,签书经略使事内侍王中正出河东,谔出延。先令保安军以经略司命牒宥州曰:“夏国世世称藩,朝廷时与岁赐。比年以来,遵奉誓诏,谨修职贡,恩义甚至。今闻国主为强臣所制,不能专命国事,亦未能悬测存亡。今朝廷将差降赐生日及仲冬国信使入界,未审至时何人承受,及本国见今何人主领,请速具报,以须闻达。”盖以尝夏国应答之辞也。梁氏不报。
秋七月,太白昼见。
经天行,识者指为兵象。
以兵袭西蕃西罗谷。
西罗谷,西蕃斫龙城所属,在守巴堡南。梁氏以国中内乱,恐西蕃窥其隙,令三头项人直抵西罗谷劫制蕃部。西平节度使董毡使养子阿里骨率兵击之,斩三百级,降百二十三人。
八月,遣使至绥德,索降人。
初,中国下诏招纳,西人颇多降附。酋长或下令禁止,或逼之远徙,使不得近边。蕃部讹麦等十余人、家属百口潜从大理河北内投。梁氏令人数至绥德索之。种谔帅所部驻绥德城外,遣诸将招接降人。乙埋盛兵决战,不胜。
遂犯临川堡。
乙埋复以二万余众渡无定河,攻临川堡,走马承受杨元孙力战拒之。
复掠丰州。
执弓箭手沈兴等数人,河东经略司请移牒理索。神宗以“业已兵讨,更勿行牒”,命降敕榜招谕夏国曰:“眷兹西夏,保有旧封,爰自近世以来,尤谨奉藩之职,恐奸臣之擅命,致弱主之被囚,迨移问其端倪,辄自堕于信约,暴驱兵众,直犯塞防,在神理之莫容,固人情之共愤。方切拯民之念,宜兴问罪之师,已遣将臣诸道并进。其先在夏国主左右并嵬名诸部族同心之人,并许军前拔身自归,及其余首领能相率效顺,共诛国仇,随功大小,爵禄赏赐,各倍常科,仍许依旧土地住坐,子孙世世常享安乐。其或抗拒天兵,九族并诛无赦。盖天道助顺,必致万灵之归;王师有征,更无千里之敌。咨尔士庶,久罹困残,共坚向化之心,咸适更生之路,敢稽朕命,后悔何追!”
禹藏花麻走兴庆府,部酋讹勃哆等以西使城降于熙河经制使李宪。
禹藏花麻闻李宪出熙河,已与西蕃首领洛施军笃桥阿公等将兵入境,率所部出战,佯败西走。讹勃哆等三人及首领厮都罗潘二十余人、兵万余举西使城降。乙埋遣兵数万出女遮谷援之,知城已失,登山逆战,大败,退伏垒中,半夜潜走。
李宪兵破龛谷。九月,入兰州。
女遮之败,残卒退保龛谷。龛谷城坚,多窖积,夏人号为“御庄”。闻李宪兵至,戍守奔溃。宪发窖,取谷及弓箭之类,进兵取兰州。令新顺首领巴令谒三族分所部攻撒逋宗城,破之,遂上言:“兰州古城,东西约六百余步,南北约三百步,距西使城约百五十余里,将至金城,有天涧五六重,仅通人马。自夏人败衄之后,所至部落皆降,今招纳已多,请筑城建帅府,以固羌夏之心。”神宗从之。版筑方兴,夏人隔河而营,宪令死士绝河斫之,遂引退。
按:昔人谓兰州控河为险,隔阂羌戎。自汉以来,河西雄郡金城为最。岂非以介居戎夏,攸系陇右安危哉?晋元康后,河陇多事,金城左右岁无宁宇;隋唐盛时,驰逐河湟,未尝不以兰州为要害;广德以后,州没吐蕃,而西凉不复为王土;大中间,虽尝收复,亦仅羁縻。宋兴,兰州不入职方。至是,宪始复之,筑城以建帅府。后元初,夏人求复此地,朝议欲割以畀之,孙路言:“自通远至熙州总通一径,熙之北已结夏境。今自北关辟土百八十里,濒大河,城兰州,然后可以捍蔽。若捐以与敌,则一道危矣。”穆衍言:“兰州弃则熙州危,熙州危则关中震动。唐失河湟,西边一有震动,惊及京师。今若委兰州,悔将何及?”遂不果弃,夏人卒无以逞。则宪城兰州,断西界之要冲,壮北门之锁钥,正不得以人而废其功也。
遣梁永能帅师援米脂寨,败绩。冬十月,米脂守将令介讹遇以城降,石州亦不守。
梁氏闻汉兵四出,分遣诸监司兵,委大帅梁永能总领拒之。永能析作三溜:一以当战;一以旁伏;一以俟汉兵营垒未定,伺隙突出。又于通道堑绝山谷,设为阻险,守备甚谨。及中国师期屡改,永能屯御,久不得一战,使人持书投延境上激之。种谔遂率本部及畿内七将、兵九万三千出绥德路,攻米脂。甫三日,永能兵八万赴援,谔张左右翼奋击,永能大败,兵士相蹈藉于无定河,水为不流。城中将令介讹遇犹坚守,谔密遣谍,说降东壁守将,衣以文锦,导行城下,讹遇乃出降,献戎乐四十二人,谔送之京师。进围石州,州将弃积年文案、簿书、器械,引众遁。
清远军守将嵬名讹兀降于环庆经略使高遵裕。遵裕取韦州。
清远扼群山之口,当塞门之冲。咸平中,继迁攻陷之,垂八十兀知不敌,举城降。遵裕入据之,进抵韦州,州已空城。遵裕令勿毁官寺、民舍,以示招怀。
梁永能遣兵攻德靖寨。
永能从米脂败后,知德靖弓箭手尽随种谔自东路出界,乃潜遣兵从西路入犯德靖。知延州沈括以兵拒却之。
按:是时官军屡捷,夏宜自守不暇,乃潜师以袭德靖,则知列城之下,力非不足,特诱使深入,以攻不备耳。宋之诸将不能破其诈谋,预防饷道,致有后日之溃,真无识哉!
夏州知州索九思遁,延经略副使种谔据之,遂破银州。
枢密使都按官麻与首领女吃哆等七人,米脂之战为种谔所擒。谔以其熟知兴灵道路、粮窖所在及十二监军司兵数,使补三班借职,与蕃官刘良保、麻乜讹赏为军前向导。抵夏州,九思已遁。谔入城,留一宿,率兵趋银州。遣官麻等以利害说守将,降之。又使部将曲珍领兵通黑水、安定等堡,夏兵御之,不胜。至蒲桃山反斗,又败,于是诸路皆敛兵退保。
宥州溃,河东兵入屠之。
先是,王中正献策,言泾原、环庆会兵取灵州,进捣兴州。麟府、延先会夏州,取怀州,渡河会兴州。及所部河东兵六万出麟州,辞言“臣中正代皇帝亲征”。才行数里,即奏已入夏境,屯白草平九日始渡无定河,循水北行,地皆沙湿,士马多陷没,遂继种谔趋夏州。粮糗不继,月余始抵宥州。守城兵弃城走河北,城中所遗残敝五百余家,中正入而屠之。夏兵千骑屯城西左村泽保守窖粟,中正击败之,皆弃窖走。
遣兵拒李宪军,败于高川、石峡。宪至天都山,尽焚南牟诸宫殿。
梁氏闻兰州破,令民尽起诸路窖粟,悉众走高川、石峡,据险以待。及宪兵至,拒战而败。宪兵进取屈吴山,营于打罗城川侧。酋豪禹藏郢成四率旺家族大首领六人并蕃部及母、妻、男三十余人,各赍铜印、告身请降。宪令郢成四随军行,由天都山趋南牟城。南牟,国主游幸处,内建七殿,极壮丽,府库、官舍皆备。宪入,悉焚之。酋首嵬名、统军仁多丁引众争之,丧失甚多。
遣使乞援于辽。
辽国数年来,岁常三、四以拜礼佛塔为名假道兴州,窥阚径路,梁氏患之。至是,恐其夹攻,遣使贡驼马结好,因告宋肇兵端,志在荡夷西北,乞赐应援。
复潜兵袭顺宁,不克,遂弃浮图城及吴堡、义合诸寨。
夏兵屡败,残卒缘路啸聚、杀掠行人,道路埂塞。梁氏令万骑招集溃散,合围顺宁。官军欲闭壁入保,沈括谓示弱骄敌非策也,使前锋将李达以三千人出城,具十万人食;又使骑将焦思耀兵绥德城,佥曰大军且至,夏众惧而退。于是浮图城及吴堡等寨戍卒皆空壁散。
都统军梁乙埋以大军扼磨移隘,与泾原副总管刘昌祚战,败绩。十一月,灵州被围。
梁氏听谍者言,知环庆、泾原合兵择利进取。环庆路阻横山,必从泾原取葫芦大川出塞,故悉河南之甲以支泾原。刘昌祚率本路蕃、汉兵五万入界,距堪哥平十五里,乙埋督十万众扼磨移险隘以拒。昌祚先遣牌子军渡葫芦河决战,荡跳闪烁,振以响环。夏士马惊溃,遂失隘口。乙埋督亲军复战,又败,奔二十里,大首领没罗卧沙、监军使梁格嵬等被杀,乙埋侄讫多埋等二十二人悉为所俘,丧失二千余级及铜印一。官军次赏移口,口有二道:“一北出黛黛岭;一西北出鸣沙州,路稍迂,然系积粟所,国人谓之“御仓”。昌祚乘胜取之,得窖粟百万,进薄灵州。城中惟僧道数百人,昌祚先锋夺门几入,高遵裕忌其功,驰使止之,乃按甲勿攻。遵裕至,仁多崖丁率数万众赴援,前锋羌酋乘白马,奋驰突阵,为昌祚骁将郭成所斩。官军争发神臂弓,昌祚又自出阵射之,崖丁中矢走,失器甲无算。遵裕益忌昌祚,尽夺其兵,自将攻城。军中无攻具,亦无知其法者。遵裕令采木为之,皆细小不可用。令人周呼城上曰:“何不速降?”城上应曰:“我未尝叛,亦未尝战,何谓降也?”。
按:夏人以一方之力应五路之师,横山劲羌不敢一战。灵州距清远不三百里,城中惟僧道数百居之,知环州张守约请裹十日粮为捣虚计,果若此,则灵州可复。灵州复则兴州可得,银、夏等州皆可守矣。诸将功几成而失之,遵裕之罪可胜诛哉!
礓砟寨蕃官香都举寨内附。
梁氏遣人追礓砟寨兵三千余人入卫,香都乘戍卒单弱,尽焚本寨楼橹,与妻屈名举寨内降。环庆经略司令副将傅谏收其地,遣兵戍之。
遣兵袭泾原,馈运于鸣沙州。延军溃,复决河灌环庆军,遂解灵州围。
初,诸路兵不胜,梁氏问计于廷臣。诸将咸请战,一老将独曰:“不须拒之,但坚壁清野,纵其深入,聚劲兵兴、灵,而以轻骑抄其馈运,诸军无食,可不战困也。”梁氏从之,尽调十二监军司及龛谷、桃堆诸寨精兵十余万,并驻兴州要害以为捍卫。已,闻灵州被围,种谔自黑水降横河平人户,破石堡城,驻军夏州索家平,候粮运,乃遣兵于清远军、韦州烽火平诸处把截。又以兵潜至鸣沙州,掩击泾原总兵鲁福、彭孙护饷兵,三战尽夺之。谔众次盐州,会大雪,以无食先溃,入塞者才三万人。王中正由奈王井至牛心亭,粮亦尽,士卒死亡已二万,亦退归。遵裕围灵州方十八日,梁氏令人决黄河七级渠水灌其营,军士冻溺死,余万三千人走免。
泾原军殿,逐之,至韦州而还。
高遵裕既败,将吏任成、俞平等战死。刘昌祚以泾原兵殿后,渡葫芦河。昌祚手剑坐水上,待众济然后行,夏众追及,挥骑攻击。昌祚力战累日,抵韦州。士众争入寨,夏师乘之,大溃。李宪大兵至满丁川,嵬名统军复以众御,宪击败之。既闻诸军溃,亦引归。司马光曰:“是役也,卒疲食尽,失亡甚多。夏人知中国兵力所至,自此益有轻慢之心。”
按:西夏道途险厄,自熙宁寨经磨移口至兜岭,皆大川,通车无碍。自岭以北,多山少水,辎重难行。故大兵未出,识者忧之。乃李宪兵至龛谷,言掘“御庄”窖粟数万;刘昌祚于鸣沙州得积谷百万、巾子岌粟豆万斛、草万束;种谔取米脂,亦称收藏粟万九千五百余石;取德静镇,收七里平粟十万石;继获降人阿牛儿,引发桃堆平积窖,密排远近,约可走马一直,所得又不下数百万。何以时未三月,遽称粮匮,诸路溃还?噫嘻!资粮于敌,自古难之。况以宪、谔等言诞而夸,兵行鲜序,宜其入夏人彀中也。
●卷二十六
元丰五年、夏大安八年春正月,辽人为国请和。
辽燕京留守司委涿州牒雄州云:“夏国来称,南朝兵起无名,不测事端,请全两国之欢,言寻旧好。”神宗报以“夏国主受宋封爵,昨边臣言秉常见为母党囚辱,比令移问事端,同恶不报,继引兵数万侵犯我边,义当征讨。今以屡遭败衄,遣使诡情陈露,意在间贰,想彼必已悉察。”辽得此移,遂不复言。
割地求成于西蕃董毡。
初,董毡遣兵从王师西讨,神宗以其协济军威,事功可纪,由长乐郡公进封武威郡王,部下首领皆赐秩有差。梁氏见其势盛,欲与之通好,许割斫龙城以西地,约云:“如归我,即官爵恩好一如所欲。”董毡拒不许。
修南牟城。
南牟倚天都山、葫芦河形胜,自李宪残破,宫殿皆毁,蕃部族帐迁徙无依。梁氏使乙埋修复之,近天都创立七堡,量兵为守。已,闻秦凤副总管张守约引兵出塞,乃撤役还。
二月,献俘于辽。
鸣沙之战,获宁远寨监押张天益,遣使并军需献之。富弼曰:“灵州之役,中国竭公私之力以事诛讨,未能大创西人,而使其得吾士马,取吾器械,收吾金帛、粮食以贻北敌,借兵求援,共为边患,岂非反增强捍乎?”
屯兵宥州,以援山界降户。
中国五路兵入界,蕃部降者不下数万帐,所失义合、吴堡、塞门、浮图诸寨并据横山界分。梁氏悉放降部家属入内地,使煽诱之。又于宥州屯兵数万,谋入塞门及保安军界潜行应接。谍者以告,神宗诏沈括于元管新附山羌内多方羁察,勿令疏逸。于是降人不敢动。
掠定西城。
定西即夏国西使城,神宗赐名,属兰州。梁氏令衙头首领纵人马入界,掠商人及戍卒。
禹藏花麻请内投,不果。
初,花麻弃西使城入兴州,以觇兵势。已,五路兵还,花麻不能内达。久之遣使送蕃字文,自陈情款,期于三月辛卯由坚博坡投附,请中国发兵接应。神宗令李宪经画之。会以三月四日孙渡河被获,遂不果。
遣兵袭西蕃,不果行。
梁氏见董毡不肯与和,起兵将袭之。董毡知其谋,遣使以蕃字文告中国曰:“夏人通好,前经拒绝,已训练甲兵,俟从进讨。”神宗诏苗授、李宪等,师行有期,即预以告。梁氏惧而止。
三月,截归汉蕃落于黄河渡,杀兰州供奉官孙。
黄河北有移亲哩那没桑一帐共十五口约内投,新顺部落嘛言于知兰州李浩,乞发船接取。浩差孙应之。夏人设计诱过河,杀之水中,并执嘛兵士十余人。
宥州观察使格众将兵犯州,战败被执。
国中鸣沙城,西扼灵武,北临大河,距镇戎军熙宁寨四百余里。梁氏闻中国谋筑堡寨直达鸣沙,遣格众将兵三万屯金汤境,入窥州。知延州沈括使副总管曲珍率步骑二万治师东川,声言出延东道,袭葭芦城。梁氏悉众备东方,珍师行数里,返旆而西,三日掩至永平川,格众不虞兵至,仓猝迎战,大败被执,丧士卒二千余人。
夏四月,遣兵扼明堂川,以保葭芦,败还。
沈括既俘格众,议乘胜取葭芦城,遣曲珍屯绥德城。梁氏发兵万人,扼明堂川险要以拒,珍不得进。括阴遣别将李仪自河东客台津夜绝河以袭葭芦,河东将訾虎率麟、丰精甲会之。夏兵回救,与仪等战,大败,珍遂取葭芦。
复因辽人请和于董毡。
梁氏虑西蕃与中国合,累使请和不获,邀辽国使者同至青唐说之。董毡以“荷宋厚恩,义不敢负”辞。
五月,都统军嵬名妹精嵬、副统军讹勃遇寇淮安镇,败死。
梁氏自三月中点集河内、西凉府、罗庞岭及甘、肃、瓜、沙州民,十人发九,齐赵兴州,议大举。令妹精嵬、讹勃遇将兵数万入环庆,掠淮安镇。蕃官讹脐侦知以报,守将张守约合诸路兵掩击,两人战败,皆死,酋首没者三十八人,失铜印及兵符、军书、器械无算。
六月,谍者移都入延,被获。
移都,本延弓箭手,熙宁中被俘,隶衙头、祗候殿直屈埋部下,遣入延侦事。戍兵执讯之,称衙头复集人马,将侵延安诸路。经略司以闻,神宗令究实以报。
遣使贡于辽。
梁氏谋侵中国,遣使进奉于辽,必以兵事告。
秋七月,大举寇镇戎军,与三川寨巡检使王贵战,败之。
梁氏愤淮安之败,集十二监军司兵及诸州僧道,会于铁牟、天都二山没烟峡、葫芦河诸处,各赍五月粮入寇。至镇戎,故逡巡不进。三川寨巡检王贵视为怯,率众过濠索斗,夏兵张两翼击之,贵大败走。
分掠熨斗平。
梁氏分铁牟山众五千入熙河,至熨斗平新堡外,杀掠汉蕃人口,驱羊马数千而回。
诱蕃族奔雅等降。
奔雅乃甘谷城归顺首领悼聚马移部下军使,梁氏数使人招诱,奔雅与其属二十九人、马二十余匹走回夏国。
八月,寇神木堡,杀巡检使高素。
梁氏复于衙头选募蕃部敢战者,使为酋领,率兵入麟州,围新筑神木堡。高素与监押贾默出战,默众先溃,素被杀。
九月,统军叶悖麻、咩讹埋以兵争永乐,不战而还。
初,中国得银、夏、宥三州而不能守,种谔复谋规取横山,遣子朴上言:“横山延袤千里,多马宜稼,人物劲悍善战,且有盐铁之利,夏人恃以为生。其城垒皆控险,足以守御。今之兴功,当自银州始;其次迁宥州,又其次修夏州,则三州鼎峙,横山之地已囊括其中;又其次修盐州,则横山强兵、战马、山泽之利尽归中国,其势俯视兴、灵,可以直覆巢穴。”沈括亦请筑乌延古城,以包横山,下瞰平复,使夏人不得绝碛为寇。神宗使给事中徐禧、内侍李舜举与谔议。禧至延言:“银州虽据明堂川、无定河之会,而故城东南已为河水所吞,其西北又阻天堑,实不如永乐之形势险厄,请先城永乐。”谔以其地依山无水泉,极言不可。神宗不听。永乐接宥州,附横山,夏国所必争。叶悖麻等以六监军司兵三十万屯泾原北,赍百日粮,俟官军出塞击之。闻城工兴,遣卒数千渡无定河觇役,不战遽退。禧以为怯,遂不设备。
分兵寇绥德,急攻永乐,破之,杀给事中徐禧等,耀兵于米脂城下。
禧等急城永乐,十四日而成,赐名银川寨。禧率众还米脂,以兵万人属副总管曲珍屯守。时沈括引延兵并塞,悖麻惧其赴援,遣首领吉阿遇分兵万人南趋绥德,城中羌三百将翻城应。阿遇弟兴嫩以告括,括回兵捕诛反者,阿遇乃退。悖麻闻括兵入塞,悉众自明堂川入驻河西,与夏州烽台相对。禧率兵赴救,大将高永能请及未阵击之,禧曰:“尔何知!王师不鼓不成列。”执刀率士卒拒战。夏步卒谓“步跋子”,多山间部落,上下山坡,出入溪涧,能逾高超远,轻足善走;骑兵谓“铁鹞子”,尤骁健,倏忽百里,往来若飞。凡山谷险要处用“步跋子”掩击,遇平原旷野可以驰骋,则用“铁鹞子”奔冲。是日,悖麻先纵铁鹞军渡河,曲珍望见,白禧曰:“此锐卒也,当半渡击之,乃可以逞,得地则不可当也。”禧不从。铁骑既渡,震荡驰突,大众继之,禧众大败,将校寇伟、李思古、高世才、夏俨、程博古等尽没。禧收余众入城,悖麻围之,厚数重,游骑直掠米脂,且据其水寨。城中乏水,渴死者十六七。又以兵绝要害,使援兵、馈运不得前。一日,呼城上讲和,禧使裨将吕文惠至帐前,悖麻坐文惠于地曰:“尔小将,不可议约,当使曲太尉来。”禧又使吕整、景思谊偕行,语言不协,髡思谊,囚之。夜半,环城急攻,城遂陷。禧与李舜举、李稷、高永能、马贵皆死,惟曲珍、李浦、吕整缒城徒跣走免。悖麻进围米脂城,耀兵三日而还。史臣曰:自灵武之败,秦、晋困棘,天下企望息兵,而括、谔进攻取之策。禧素以边事自任,狂谋轻敌,遂致覆败。自是神宗始知边臣不可倚信,深自悔咎,无意西伐,而夏人亦困弊矣。
按:《续纲目》书夏人陷永乐,徐禧等败死,盖以禧志大才疏,丧师辱国,为后世笑。然以七万疲役之师,当三十万豕突之众,即顺永能之请,纳曲珍之谋,众寡已属不支。况城又依山远水,樵汲无资,种谔高坐延安,挟嫌不救,势穷援绝。永乐之陷,虽智者亦难为谋,而必责禧以愎谏失机,犹未为至论也。
执晋州进士邢逢原,谕降,不屈。
逢原参徐禧幕,城陷,为夏兵所掠。悖麻谕之降,不从,乃絷以归。后,元中放还,哲宗令为本州文学,赐袍笏还里。
葬延安孝女孟氏。
孟氏,延安人,随父戍永乐。兵败,父战殁,女呼号,徒步入城中求得父尸,大恸五日而死。夏人怜之,并其父葬焉。
按:女子之德,节孝为先。自刘向传列女,后世史乘咸遵之,所以昭女则而垂闺范者深也。然朱子作《纲目》一千三百六十二年之间,书贤后、书烈妇、书女子为帝、书女子将兵,而女孝无闻焉,岂以事属闺帏,无关治平大计乎?抑女之孝者实鲜与?今夏俗贱女贵男,乃见孟氏至孝,怜而葬之,则知彰善之心不殊方域,特无有以动之耳。
冬十月,西蕃首领董毡来攻,破斫龙城。
董毡闻夏国兵东出,令其养子阿里骨、首领鬼章等领兵攻斫龙、龊哆等城,破之,尽俘其众,遣使入熙河献捷。经略司以闻,神宗令具有功首领姓名,赐录有差。
十一月,西南都统嵬名济遗书泾原请和。
梁氏自永乐得志之后,与乙埋、叶悖麻等谋复往年失地,畏泾原兵盛,伪以书系矢射镇戎军境上。总管刘昌祚以白经略司卢秉,秉毁之不报。嵬名济又遣所得俘囚赍书遗秉,云“夏国西南都统昂星嵬名济谨致书于泾原经略司:昨于兵兴之际,提戈相轧,今以书问贽,信非变化曲折之不同,盖各忠于所事,不得不然耳。夫中国者,礼乐之所存,恩信之所出,动止猷为,必适于正。若乃听诬受间,肆诈穷兵,侵人土疆,残人黎庶,是乖中国之体,为外邦羞。昨日朝廷暴兴兵甲,大穷侵讨,盖天子与边臣议,谓夏国方守先誓,宜出不虞,五路进兵,一举可定。故去年有灵州之役,今秋有永乐之战。然较其胜负,与前日之议为何如哉?盖朝廷于夏国非不经营,五路进讨之谋,诸边肆挠之策,皆尝用之矣,知侥幸之无成,故终于乐天事小之道。况夏国提封一万里,带甲数十万,南有于阗作我欢邻,北有大辽为我强援,若乘间伺便,角力竞斗,虽十年岂得休哉?即念天民无辜,受此涂炭,故国主见伐之后,夙夜思念,谓自祖宗之世八十余年,臣事中国,贡礼无或亏,朝贺未尝怠,而边吏幸功,上聪致惑,祖宗之盟既阻,君臣之分不交,载省厥由,怅然何已!济遂探主意,敢移音翰,伏维经略,以谋略干西事,凡生民利病,宗社安危,皆得别白言之。盖鲁国之忧,不在颛臾;隋室之变,生于杨感。此皆明公得于胸中,不待言而后喻。今天下倒悬之望,正在英才,经略何不进谠言,辟邪议,使朝廷与夏国欢好如初,生民重见太平,岂独夏国之幸,乃天下之幸也。”秉上其书,神宗诏秉谕夏人,依故事于延自通。
西蕃益麻党征来降。
党征,董毡弟。初,梁氏以官爵啖董毡父子,拒不受。党征心慕之,乘间走投夏国,梁氏使居于怀德军。
元丰六年、夏大安九年春正月,遣使如延。
梁氏佯遵泾原经略司谕,遣人赍文字至延,请入贡。知延州赵Ι不敢受。
二月,寇兰州,陷东、西两关堡。
先是,梁乙埋遣数十骑至兰州境北,隔河呼曰:“吾兵已胜延路,俟河冻来取兰州。”继令千人哨探,直抵城下。至是,突以数十万众攻陷东、西两关堡,势张甚。副总管李浩闭城拒守,钤辖王文郁集死士七百人,夜缒城下,持短兵袭击,夏众惊溃,争渡河,溺死者甚众。
附:王氏《东都事略?刘昌祚传》:“夏人寇兰州,昌祚遣姚兕趋宥州,王愍趋纳乞会牵制之。”考《宋史?夏国传》,是时,宥州不闻被兵,而《姚兕传》亦无攻宥州事。
分掠安定堡。
掳人畜无数,延州出兵追之,不及。
进屯熙河。
闻中国进筑定西城,梁氏令诸军屯聚熙河备之。
三月,谋取米脂寨,败于葭芦西岭。
葭芦、米脂二城,里外良田不下一、二万顷,国人谓之“歇头仓”,又名“真珠山”、“七宝山”,言其出禾粟多也。自为中国收复,梁乙埋日夜图之,引兵由女萌骨堆驻西岭,将袭米脂,为河东将薛义所败。
获延刺事人移凯,杀之。
河东六路,延最近兴、灵,经略司遣熟户蕃官移凯入界侦事,监军司捕得杀之。
夏四月,遣兵援巴义,败绩。
夏国兵聚巴义,将攻兰州。李浩侦知屯驻所在,潜师掩击,夏兵退走,浩追入界。夏众自吃罗、瓦拱赴援,与浩兵战,大败。
五月,攻麟州。
知州訾虎拒之,不能克。
使钤辖香逋诈降于府州。
夏兵与河东将郭忠绍等战于乜离抑、真卿流二部,不胜。梁氏因使香逋至府州侦事,诈降于知州折克行,尽陈国中虚实,请与亲信人入夏招降近上首领。克行申经略司以闻。神宗诏以香逋言词张大,未可遽信,令守将密备。香逋逸还。
泾原官军入水东口,败之,复围兰州。
熙宁寨硝坑堡巡检王世隆领兵入界,至水东口,梁乙埋遣众拒之,世隆战死,弓箭手十将王和等中伤走。乙埋纵兵趋皋兰,破西关堡,杀管勾右侍禁韦定,尽掳所雇于阗运粮人及橐驼等物,相持九日,城下死伤如积。围既解,兰州人收积尸为京观。是役也,有蕃部抡约入告,中国得为备,故不能大入。
六月,犯乾兴寨。
梁乙埋数犯兰州不得志,以兵侵镇戎,攻乾兴寨,直过界濠,杀掠人畜,守将发兵稽迟,饱掠而还。
闰六月,国主复位,遣使表请修贡。
梁氏淫凶,人心携贰。自岁赐、和市两绝,财用困乏,匹帛至十千文。又以累岁交兵,横山一带民不敢耕,饥羸殆甚。与乙埋等谋,俾秉常复位。秉常遣谟个咩迷乞遇入贡表曰:“臣秉常辄罄丹衷,仰尘渊听,不避再三之干渎,贵图普率之和平。前夏国累得西蕃木征王子书,称南朝与夏国交战岁久,生灵荼毒,欲拟两下依旧通和。缘夏国先曾请所侵疆土,朝廷不从,未便轻许。今于五月内西蕃遣使散八昌郡、丹星等到国,称得南朝语言,许令夏国计会,但当遣使赍表,西蕃自差人引赴南朝前去。切念臣自历世以来,贡奉朝廷,无所亏怠;至于近岁,尤甚欢和。不意忄佥人诬间,朝廷特起大兵,侵夺疆土城寨,固兹构怨,岁致交兵。今乞朝廷开日月之明,扩天地之造,示以大义,特赐所侵。俾完疆土,通遐域之贡输;用息干戈,庶生民之康泰。倘垂慨许,别效忠勤。”神宗赐诏曰:“朕以尔躬膺封爵,世列藩臣,职贡勤修,岁时无怠,朝廷侍遇,恩数加隆。顷以权强敢行废辱,达于予听,良用震惊。数令边臣牒问,匿而不报,纵其鬼蜮,毒我边陲。王师徂征,声讨有罪,义实扶危,不获已焉。今者遣使造庭,辞礼恭顺,仍闻国政悉复故常,朕心释然,益所嘉纳。已戒边吏毋辄出兵,尔亦慎守先盟,愈励臣节,永绥福禄,庸副眷怀。”
按:书“复位”、书“请修贡”,与前书“始亲政,以兵犯麟、府”异矣。秉常能谨守此志,以事中国,宋与夏且交受其福。惜乃一隙之明,不能为晚节之盖也噫!
秋七月,复使入谢。
秉常请睦使回未逾旬,即遣蕃部<者多>莽入熙河探事,为经略司所获。秉常惧中国生疑,遣使入谢。神宗以其往来频数,恐有阴谋,饬缘边严备。
八月,环庆兵来袭。复因辽人求和于董毡,不许。
伤两溜人马,掳孳畜无数,把口小首领冬至讹乘乱走入保安军,秉常索之不得。复奉表辽主,请与董毡通好,以为声援。辽再使至青唐言之,董毡终不听。
冬十月,表请故疆。
秉常知中国厌兵,疆场之事,初不自言,欲其发自朝廷,得以为重。神宗深觉其意,惟谕河东、陕西经略司,令于所复城寨谨斥堠,凡徼巡毋出二、三里而已。秉常知不可得,始遣使奉表,言:“愿修职贡,乞还旧疆,撤备边戍卒,永为外藩。”神宗答诏曰:“惟尔祖介居边陲,蒙恩朝廷,享有爵土,抚循倍厚,历年滋多。昨者王师出征,义存拯患,谓宜委戈以听命,敌忾以献功。岂虞靡思,弗喻朕志,杀害士民,捍拒兵甲。问罪正名,方图再举。迨使辞之效顺,知国政之复常,旋纳恳诚,祈修职贡。遽披来奏,论请故疆,朕惟藩服不恭,削地示过。咨于故实,匪予所私。尔其审思厥修,务体至意。其地界已令延经略司、安抚使司指挥保安军移牒宥州施行,岁赐俟疆界了日依旧。”
十一月,使宥州属蕃诈降,不得,追还贺正人使于界上。
秉常倚恃兵力,自谓所求必得,及请故疆不许,大酋仁多丁等皆谋入寇,又虑缘边壁垒坚固,未能力胜,遣宥州心腹首领各率族帐内投,请居新垒,以为内应。神宗令置之、坊两州间,丁等无以为计。故事:贺正人使每于仲冬月入界。是时尚未出境,秉常使人追之,移文保安军言:“今来贺正旦人使难议发遣也。”
十二月,攻西蕃,败绩。西蕃兵入境大掠。
西蕃首领阿里骨本于阗人,其母给事董毡,因养为子。尝从王师西讨有功,自肃州团练使进防御使。及董毡病革,子蔺逋比先死,悉以种落付之,遂嗣职。不敢以丧告,故朝廷未之知。秉常屡次请和不得,遣兵攻邈川城,败还。阿里骨追逐入境,抄掠寨堡,获级甚夥。仍以董毡名献捷中国,并请出兵助讨。
●卷二十七
元丰七年、夏大安十年春正月,大举攻兰州,粮匮引还。
秉常集河南诸监军司兵,克日齐驻葫芦河,游骑直至河外。宣庆使李宪知必大举,益增守备。秉常果以步骑八十万围兰州,督众急攻。矢如雨雹,云梯革洞,百道并进,十昼夜不能克,军中粮尽,乃解围。兵既退,城下得尸几五万。
二月,集兵练家流,以争葫芦河。
国人讹传中国欲城葫芦河,秉常发河南、北人马十分之九,期集练家流争之。因不见汉兵,谋掠诸路。中国边吏以闻,神宗以延素有瑕隙,恐首撄兵锋,令经略司厚备以待。
河西塔坦国攻甘州。
塔坦,西蕃别种,与回鹘东境相邻。乾德初,尝入贡中国,后以道远隔绝。其俗犷悍,喜战斗,轻死嗜利,与夏国世仇。尝以兵侵掠北境,俘夺人民,鬻之契丹。时闻夏国与中朝构兵,驱其众抄掠右厢监军司所。熙河经略司以闻,神宗命右班殿直皇甫旦持诏谕西蕃,使结其兵,共图夏国。旦至青唐,羌酋鬼章留之冢山寺,不得达。
按:此塔坦与夏构难之始。
复遣使乞兰、会二州。泾原将姚麟帅师破堪哥平诸族。
秉常自兰州挫锐之后,国中叛者日众,因遣使乞还二州壤土。泾原副总管姚麟言:“夏人囚其主,王师是征。今秉常不废,虽为顺命,而二州则不可与。愿戒将帅,饬边备,示进讨,以绝其望。”神宗命麟督诸将入堪哥平讨破诸族,夏兵从葫芦河援之不及。
三月,以兵掠安丰寨。
焚民居,杀掠甚众。
夏四月,犯安远寨,统军叶悖麻等败死。
泾原经略使卢秉遣将彭孙等袭破葫芦河族帐。秉常怒,使都统军叶悖麻、副统军咩讹埋率众围安远寨。守将吕真、米ど拒战,悖麻、讹埋兵败被杀。二人尝主永乐之役者,知延州刘昌祚图形以献。是役也,人马数万丧失殆尽,士气大沮。
按:永乐之役,中国丧失数十万,二人之罪可胜诛哉!书“败死”,贱之也。
六月,寇德顺军,杀巡检使王友。
初,蔡延庆知渭州,疆吏入西界攘羊马者,得辄戮之境上,告夏国曰:“两境不相侵则相安,故戮以示戒。汝境若有,亦当尔也。”夏人悦服,由是不犯渭州。已,延庆去,纵兵二万由第十七堡入德顺军蹂塔岭岔,与友战,杀之。
附:《神宗御集》:“八月,秉常使首领至青唐,欲假西蕃文字入汉议和。阿里骨令首领赍董毡蕃字表同入熙河。”考李氏《长编》云:“此事不知后竟如何?”又汪藻《青唐录》:“此时阿里骨未与夏通,何以有熙河议和事?”
秋九月,围定西城。
夏国原川子路,距定西及会州之安西、平西诸城仅百里,可朝发夕至。秉常遣兵入熙河界,围定西城,烧毁龛谷族帐。第五副将秦贵与内殿崇班韦万引兵拒之,乃却。
冬十月,监军仁多丁寇泾原,还至静边寨,战死。
丁凶黠用事,常率兵于本国西南边出入兰州。安塞之役,皆其主谋。神宗募人生致之,不得。时引兵十万入泾原,纵火焚草积,蕃、汉民死者甚众。围第十六堡,丁素残虐,士卒不用命,久攻不下。卢秉遣姚麟、彭孙引兵趋静边,扼其归路。丁兵还,见之,惊曰:“此天降也!”士卒惶惧弃主将走,
丁战死,麟等获其器甲以献。
附:《宋史?神宗纪》:冬十月,夏人寇熙河。
按:九月,夏人围定西。定西乃熙河巡属,既为秦贵击败,何以十月复入熙河?据李焘《长编》:此事《新纪》书之,《旧纪》不书。且定西之役,朱本有“赏功诏”可凭,熙河则诸书无考。
十一月,复攻静边寨,杀守将白玉、李贵等。
秉常愤角丁之败,遣兵复入泾原,攻静边寨。诱二人出战,佯败,入伏杀之。
十二月,西蕃兵入境。
阿里骨遣兵掠境,获蕃部二人,令首领赍蕃字书至熙州献。神宗诏依蕃丁例刺配。
遣使入贡。
秉常屡入寇,边备严,不得逞。大酋仁多丁等俱死,遵母梁氏命,遣使由熙河入贡,并贺正旦。
元丰八年、夏大安十一年春正月,韦州蕃官伯德内附。
率其丁口二百五十。神宗授供备库副使、本族巡检,赐银、绢各三百。
附:李氏《长编》:“正月辛巳,赏皇城使吕吉等,功以熙河兰会制置使李宪言,吉等入西界大败夏兵,斩其将色辰岱楚等。”考吉等入界时月,《宋史?夏国传》不书。
二月,梁乙埋死,子乙逋自为国相。
自乙埋专权,数扰边,延经略使赵Ι遗以书言:“何苦与汉为仇,恐所得不能偿所失也。能改之,中国必以礼待。”馈以锦袍、银彩。乙埋亦因酋渠嵬名阿吴辈多反侧顾望,怀内顾忧,不复自将窥塞,至是死,初,谅祚立梁后时,许乙埋世袭,子乙逋遂自立为相,独秉国政。
按:乙埋身为国相,去官书“死”,不予其相也。然乙逋秉政,不由主命,专亦甚矣。揭书“自为”,与《纲目》书曹操、司马懿、刘裕同。
三月,梁乙逋犯兰州,官军袭陵井罗城,破之。
乙逋既执政,遣兵三万屯兰州界上,将伺中国怠,袭之。宣州观察使李宪选精兵万余,令将王文郁由瑞博坡渡河围陵井罗城,克之,斩五百级,获器甲、马、驼八万余。
按:乙逋初执夏政,即逞干戈,故斥名书之。异日西州多事,不必尽书乙逋,其恶自见。
宥州监军拽厥嵬名宿兵贺兰原,与知庆州赵Ι战,被擒。
嵬名,夏附马,为宥州正监军,宿兵贺兰原,四出ㄈ扰,恃胜不设备。Ι遣将李照甫、耿端彦、蕃官归仁分兵三路袭之。Ι与端彦计曰:“贺兰险要,过岭即沙碛,使敌入平夏,无由破之。”乃别遣三蕃官,各率轻骑五百,由间道邀截归路,端彦等引大兵直抵贺罗平。嵬名率万骑迎敌,战败,果趋平夏。伏发,嵬名被擒,亡失战马、牛羊三万余。
夏四月,太原兵入左厢,聚星泊、三角川诸寨皆不守。
夏国数遭中国掩击,族帐皆远徙,间谍莫知其详。知太原府吕惠卿乘赵Ι贺兰之胜,遣将折克行、訾虎率步骑二万五千入左厢,聚星泊、革罗浪、三角川等六寨俱为所破,丧大首领十三人,士卒千余,铜印十余颗。
五月,攻葭芦寨,杀供奉官王英。
自熙宁用兵以来,所失寨地,若环庆之安疆,河东之葭芦、吴堡,延之米脂、义合、浮图,皆深入本国境界,势在必争,秉常日思恢复。又以李宪等兵入界焚掠,遂假复仇为名,纵兵数万入河东,攻葭芦寨。寨居山巅,形势险绝,英恃险出战,败殁。
六月,遣使进慰表。梁乙逋以兵犯肃远寨。
秉常以嵬名被擒,用兵数败,心怀恐惧。会神宗崩,遣大使丁努嵬名谟铎、副使吕则陈聿精等进慰表。梁乙逋潜使减<疒龙>族人马入延安路,攻肃远寨。蕃官慕化与第二将戴宗扼要害力拒,乃退。
秋七月,进攻延,不克。
梁乙逋攻肃远不克,广造甲兵,声言攻兰州,潜以兵由杏子河入犯延。时龙安以北兵力咸弱,延安主帅患之。录事判官游师雄请发义勇以守,多聚石城上。夏兵至,急攻之,守城者发石如雨,被伤无算。乙逋知不能克,乃还。兵出顺宁寨,保安军巡检张子式伏兵以待,监军嵬名理直误入伏中,力战死之,乙逋大溃,还。
银、夏州大旱,饥。
自三月不雨至于是月,日赤如火,田野龟拆,禾麦尽稿。秉常遣官祈禳二十日,不应,民大饥。群臣咸请赈恤,秉常令运甘、凉诸州粟济之。
按:谅祚之世,灵、夏大水,不三月而梁氏立;兹大旱,越四月而梁氏死。变不虚生,信哉!
八月,复犯延。
夏俗不耻奔遁,败三日,辄复至其处,捉人马射之,号曰“杀鬼招魂”。或缚草人埋于其地,众射而还,以为“厌胜”。乙逋侦知延解严,猝以五千众傍城大掠,尽得其牛羊驼马,获兵民辄射杀之,为嵬名理直报仇。已闻延二州兵出击,即全师退。
转攻三泉、荒堆诸寨。
荒堆、三泉自延直达河东,中若有兵扼之,则两路声援猝难相应。乙逋乘延之胜,转攻三泉,守将拒守不支,弃城遁。攻荒堆。荒堆,麟、府藩蔽。主将孙昭有干略,清野聚粮,择蕃、汉健勇者统以牙兵,登陴捍御。乙逋同侄梁阿格并马巡城,指挥攻具,昭一矢中阿格颈,坠马下。乙逋怒,并众力攻,城将溃,会梁氏疾作,秉常遣使召还。
九月,遣使进助山陵。
初,夏国进慰表,哲宗赐赉其厚,复遣官押赐遗留银器一千五百两、绢一千五百匹。秉常使芭良嵬名济、昂聂张聿正进助山陵马一百匹,使人两次赴阙,辞意恭顺。哲宗因以《奉天新历》赐之。
冬十月,国主母梁氏卒。
梁氏善病,喜服药,晚年始得孙乾顺,钟爱之,常躬自提抱。至是卒,临终嘱秉常曰:“世受朝廷封爵,恩礼备隆。今虽边事未已,属纩之后,急宜奉遗以进,示不忘恭顺之义,虽瞑目无憾。”于是秉常遣吕则嵬名怀逋告哀。哲宗诏依嘉元年例支赐孝赐及安葬等物,遣朝散郎、刑部郎中杜充祭奠使,东头供奉官、ト门祗候王有言充吊慰使。等入界,候导之人礼意颇倨,迓者衣毛裘设下人坐,蒙以黪。据礼争,不少屈。秉常受诏时不下拜,责曰:“天王吊礼甚厚,不可加礼乎?”秉常畏惧致敬。
按:《纲目》于唐中宗神龙元年书“皇太后武氏崩”,后儒谓武氏得罪唐室,罄竹难书其恶,犹以“后崩”书,何以诛绝既往、示戒将来耶?今梁氏之恶,几同武氏,仍书“国主母卒”,善其晚也。盖观其垂老返政,临没遗言,知于伦常之理、宗社之重尚与武氏有间,故以王侯母卒例书。
十一月,使告哀于辽。
辽遣使吊祭。
十二月,以遗马、白驼入献。
梁氏卒后,国中人心不一。梁乙逋与仁多氏分掌东、西厢兵,势力相抗,猜忌日深。秉常不能弥其隙,于是入寇之谋渐息,遗使献梁氏遗物,并以临终言告。司马光曰:“秉常是岁凡四遣使矣,礼虽不备,卑屈稍形。然窃料其意有三策焉;一者冀朝廷万一赦其罪戾,返其侵疆;二者阳为恭顺,使中国休怠,阴伺间隙,入为边患;三者久自绝于上国,国中贫乏,使者往来,既得赐赉,且可因为市贩。岂真畏服而来乎?”
宋哲宗元元年、夏天安礼定元年春正月,陕西、河东两路禁私市。
哲宗登极,诏延路以改元报夏国。秉常不遣使贺,于是严禁边民不许私易,违者治之。
二月,遣使入谢赙赠。
秉常点集九监军司兵谋犯兰州,闻中国任司马光为相,饬边吏曰:“今中朝相府得人,必用仁宗故事,敢以一人一骑入边者族。”于是,感中国吊赙有礼,遣使贡马谢。
闰二月,太白犯荧惑。
术者谓“国有兵丧”。群臣上表请禳,秉常不许。
夏四月,使贺即位。
夏贡使至中国,诘不贺登极故。使回,秉常始遣首领拽罗麻诣延界首言:“本国差下贺登极人使多时,为国信使未至,不敢过界。”哲宗令经略司移牒应之,乃遣大使鼎利罔豫章入贺,并乞依例差官押赐登极支赐。诏以西京左藏库副使王克询押赐至夏国。
五月,环庆路纵所掳人马还。
环庆蕃官浪移等硬探入夏界,掳野寨戍卒五人、马四匹。经略使范纯粹责以引惹边事,将所掳人马令第三将于元捉处纵之。
六月,复请故地。
贺登极使回,未入境,秉常又遣大使春约讹罗聿、副使吕则田怀荣奉表入请故地。见于延和殿,奏辩久之,猝抗声云:“元丰西讨,师出无名,神宗亦自知错!”哲宗怒,变色起,令下二府议之。二府请以所得夏国土地易回陷蕃人口,于是赐诏曰:“前后用兵以来,所得城寨,彼此未尝交还。今来所请,不惟前例甚明,理难顿改。兼访在朝之论,皆谓义不可从。然朕独以永乐之师陷没者众,每一念及,良用恻然。汝倘能以见存汉人尽送归中国,复修职贡,事上益恭,仍戢边酋,无犯疆土,则朕必释然。尺寸之地,复何顾惜。当议特降指挥,据用兵以来所得土地,除元系中国旧寨及顺汉西蕃境土外,余委边臣商略,随宜分画给赐,汝其遵之。”
秋七月,入贺坤成节。
坤成,太皇太后节也。使人至京师,哲宗命供备库使张押赐国主生日礼物、内殿崇班安愈押赐仲冬时服至国。
国主秉常卒,子乾顺立。
秉常孱弱无能,不能服役其众,后梁氏与兄乙逋内外用事,秉常以忧愤卒,时月之十日也。年二十六,在位二十年,改元四,谥曰康靖皇帝,庙号惠宗,墓号献陵。长子乾顺立,方三岁。尊母梁氏为昭简文穆皇太后,遣吕则罔聿谟等八人告哀。哲宗辍朝三日,遣金部员外郎穆衍充祭奠使,供备库使张为吊慰使,赐诏曰:“故夏国主子乾顺:惟尔先人,世修职贡,讣音忽至,愍悼良深,相与诸臣,同增悲慕。惟忠可以保国,惟孝可以得民。各祗乃心,以服朕命。”
论曰:“秉常性本驽下,年又冲龄,母后临朝,外戚专政,继立十余年,祭则寡人,政由宁氏,盖无南面之乐久矣。于是听李清之说,作归宋之谋,绝类无知,非同走险?梁氏废之,不为酷也。后虽复位,进奉中朝,而权落诸梁,事仍旧辙。观其数侵边界,频索故疆,若非中国厌兵,西州之祸未易解也。”
八月,改元天仪治平。
乾顺幼稚,梁乙逋专政,劝梁氏即月改元,于是以天安礼定元年八月为天仪治平元年。
按:不逾年改元,乙逋之罪也。
冬十月,杀归汉蕃族。
初,夏国蕃族内附,中国必为招接。哲宗以乾顺新立,诏逐路经略司:“如有夏国首领归汉,毋许收纳。若人数众多,不肯听从,即量以人马约出汉界。”于是中途约回者,梁乙逋悉遣人执杀之。
按:蕃部内附,于夏为叛,不书“叛夏”,书“归汉”何?病中国也。
始遣使告哀于辽。
秉常卒已三月,乙逋方遣使至辽告哀。辽主怒,不行吊祭,命乾顺先知国事。
按:告哀书“始”,著乙逋慢也。
十一月,入贺兴龙节。
进御马五匹,常马二十五匹,橐驼二十头。
十二月,使贺正旦。
夏自复修职贡,使人入京赐予贸易,得绢帛五万余匹,归鬻之民,匹值五、六千。再以他物计之,一使所获不下三十万缗,故以进奉为利。时遣使贺正,以所将物色并进太皇太后两殿,中国所赐银、绢、茶亦倍之。
●卷二十八
元二年、夏天仪治平二年春正月,乾顺受册为夏国主。
初,秉常死,讹传夏国大乱,乾顺虽立,未知存亡。哲宗命边臣体访真实,后行封册。会夏使表献遗物,乃册乾顺为夏国主,如明道二年元昊除节度使、西平王例。上与皇太后降诏赐物,悉视庆历八年银绢各三万匹两、钱三万贯。遣刘奉世等赐册曰:“於戏!尧建万邦,黎民咸雍;周立五等,重驿来宾。此帝王之所同,而国家之成法也。咨尔乾顺:惟我列圣,顾乃西陲,锡壤建邦,卫于王室,保姓受氏,同于宗盟,爵命褒嘉,恩礼甚渥。今尔承其胄绪,绍兹藩屏,而能事上钦肃,饬躬靖虔,申遣使人,来陈方物,达于朕听,实惟汝嘉。是用酌稽典故,表显宠名,锡尔以茅土之封,加尔以服乘之数,诞颁封册,以绥一方。今遣朝奉大夫、起居郎、直集贤院、上轻车都尉、赐紫金鱼袋刘奉世,崇仪副使、上骑尉、安喜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崔象先,持节册命尔为夏国主,永作宋藩辅。夫笃于好德,乃克显光;忠于戴君,永膺福祉。往祗明命,无忝予一人之猷训。”
二月,归陷蕃人户。
梁氏以中国约回内附蕃族,又闻诏归一汉人者予缣十,乃归还陷蕃人户共三百一十八。
三月,使谢奠慰。
使人见于延和殿,称故夏国主嗣子乾顺言:“昨父国主薨,蒙遣使祭奠吊慰,前已奉表称谢。谨差大使祝能野乌禹实、副使吕宁赖喀麻等进马、驼共二百七十匹、头,诣阙恭谢;又差大使映吴嵬名谕密、副使广乐毛示聿恭谢太皇太后。”
夏四月,梁乙逋以牒索朱梁川,遂入泾原掠蔺家堡。
梁乙逋瓷横日甚,秉常旧时亲信、老臣悉因事陷害,又以所得岁赐既丰,饱而思奋。刘奉世等持封册至,故加侮慢,不遣使谢。已,闻兰州城西关堡将筑龛谷寨,令宥州移牒言:“界内朱梁川系本国地土,中国不得擅有兴筑。”不俟回牒,纵兵入泾原,抄蔺家堡,掠人畜,焚汉、蕃庐舍殆尽。
五月,连西蕃阿里骨兵寇定西城。
梁乙逋卑辞厚礼,约阿里骨入寇:“如得地,以熙、河、岷三州归西蕃,兰州定西城归夏国。”于是阿里骨袭破洮州,乙逋率数万众出河州会之,同围南川寨,大肆焚掠。又攻定西城,设伏诱战,击败官军,杀都监吴猛等。
六月,掠陇诺堡。
夏兵悍,倏忽往来,未尝久顿。凡围堡寨,使城中兵不得出,然后分掠人畜,挑挖窖聚。时以数千骑入秦州,抵甘谷城,围陇诺堡。守将先伏兵在外,出不意掩击,夏兵惊退,失战马数十匹。
秋七月,卓罗监军仁多保忠侵镇戎军。
梁乙逋以乾顺命胁保忠率万人寇泾原。保忠与乙逋不协,甫入境,遇总管刘昌祚大众截之,一宿即还。
遣大首领嵬名阿吴如青唐。
梁乙逋谋取熙河,遣嵬名阿吴入青唐,约阿里骨及首领青宜结鬼章期大举。阿里骨囚中国使人高,许以应兵。
八月,集兵天都山,寇熙河,起飞梁以通西蕃兵,知岷州种谊断之,乃退。
乙逋召十二监军司兵集天都山,与乾顺母梁氏将之,对兰州通远军而营。阿里骨亦发河北兵十五万由讲珠城围河州,令鬼章以二万众驻常家山大城洮州,自率廓州兵五万,约会于熙州城东之王家平,乙逋遂造飞梁以通兵路。知岷州种谊与总管姚兕率兵由间道先断飞梁,袭破洮州,擒鬼章。乙逋遣兵数万援之,至桥,不得渡,望风而溃。
按:《纲目》攻取之际,不书方略,间有书者,必重其事,而特笔起例也。是时,夏众屯天都,起飞梁以通西蕃兵,飞梁不断,势未易解也。故书“起”、书“断”以重之。
分兵围三川诸寨。
为守将韩绪、赵说所败。
九月,寇镇戎军。
梁乙逋复令仁多保忠率十万众入泾原,声言国母亲将攻镇戎西寨,围泾原十一将兵于城内。总管刘昌祚病,知军张之谏不敢战。保忠令军士四散樵采,焚庐舍,毁冢墓。五日,知庆州范纯粹遣副总管曲珍,领兵自环州深入牵制,昼夜驰三百里至曲律山,纵兵击破族帐,斩首千余,俘老、幼、妇女数百人。保忠闻之,将解围,潜于所札寨内,如常起烟火,量以兵守,一夕遁回。比城中知,追之不及。
元三年、夏天仪治平三年春正月,太白昼见。
司天言“不利用兵”,梁乙逋不听。
出兵侵府州。
守将钳宗翌击败之。
二月,辽使来诘贺正。
梁乙逋以辽不颁封册,遂不遣贺正使人。辽使参知政事王维来诘其故。
三月,袭德靖寨。
自攻府州不利,兵士屯聚各寨止三、五百人,托言护耕,故示寡弱,以诱官军。边将戒严不应,遂乘间袭德靖寨。寨将张诚率蕃、汉军四出掩杀,众惊退。
夏四月,围塞门寨,庆州官兵来袭洪川寨,乃还。
梁乙逋数遣使入中国,示欲服罪请和,而于使介往来间,乘边人观望,辄出兵掩袭,冀有所得。延安帅赵Ι檄庆州将刘安、李仪曰:“夏兵将入寇,汝径以轻兵由西路捣其腹心。”未几,乙逋果围塞门,杀皇城使米ど、供奉官郝普。右班殿直吕惟正与安等率兵入界,抵石堡寨,焚荡勒鸡平一带族帐。袭洪川,破之,俘斩其众。复于花毡会、油川平相对举烽火,多设疑势,夏兵急解围归。
附:《宋史旧录》:六月辛丑,夏人寇塞门寨,诏陕西、河东经略司:“严城寨,完守备。如夏人攻犯,非逼近城下,决可取中,勿多施行,自致阙误。”据《长编考异》云:“夏人以四月二十四日寇塞门,不知此段所书果在何日,恐不应再寇也。”
秋七月,辽始遣使授封册。
乙逋以辽使诘责,复遣使贡。辽主乃使册乾顺为夏国王。
侵兰州,攻龛谷寨。
夏国距兰州止一舍,通远不百里,中无重山复岭之阻。乙逋点集军马,屯于泾原、熙河对境,一夕突入兰州,力攻龛谷,败寨将及东关堡巡检,杀兵士数百人。
八月,犯延安。
延经略司移牒宥州,诘入寇故。乙逋回牒,但请疆土而不谢罪,且潜以兵犯延安。知州种谊统诸将赴援。夏兵闻谊来,皆退。延人谓“得谊,胜精兵三十万”。
冬十月,饥。
国人赖以为生者,河南膏腴之地,东则横山,西则天都、马衔一带,其余多不堪耕牧。时河南大旱,岁不登。故事:国中举兵,蕃属自备赀费。乙逋数下令点集,戎人不能应。
元四年、夏天仪治平四年春二月,遣使人谢封册。
乙逋以岁饥不能点集,令宥州移牒保安军,言将遣使入谢封册,请先议疆事。朝议以谢使未至,即议疆事,不许。于是使嵬名善哩贡马,谢封册,请和。
三月,月入东井。
犯西扇北第二星。群臣以“国家用兵过多,请息民力”为言,梁氏善之。
夏五月,遣使如辽。
亦谢封册也。时辽主猎鱼儿泺,驻跸赤勒岭,使人候五十日方见。
六月,使请易地。
使人请以所许葭芦四寨易兰州、塞门。押伴、金部员外郎穆衍折以礼,使辞屈,不敢面对。哲宗赐诏曰:“省所奏云,昨差人赴延州,计会将永乐人口及所还四处城寨,交换塞门、兰州两处地土实在事宜,祈朝廷酌中赐一裁决,朕已具悉。尔嗣守世封,虔修贡职,顷属罢兵之后,继陈复地之言。累降诏音,备谕朕旨。岂谓历时既久,尚稽闻命遵行。忽览奏封,深谅诚款。顾改图之议,犹有披陈;然事大之恭,实听裁决。再维忠顺,殊用叹嘉。虽易地之求,当一遵于前诏;而酌中之情,宜别示以优恩。除汉、蕃土地,指谕已明,难从换易外,所有岁赐,据前降诏命,合候地界了日依旧。今特推恩,敕有司更不候地界了当,便仰检会典,依例施行。尔其体朝廷恩信之隆,遵封疆谨守之戒,永思安靖,用保悠长。”
秋七月,使贺坤成节。
使至京师,刑部郎中杜逆之至馆。使欲入见,自陈请侵地,不许。使出不逊语,曰:“国主设有请,必具表中。此大事也,朝廷肯以使人口语为可否乎?”乃不敢言。
附:王氏《东都事略?赵Ι传》:“夏人入贡,已以重兵压境。诸将请益兵为备,Ι曰:‘第谨斥堠,整戈甲无为寇先,戍兵不可益也。’因遣人诘夏,夏兵遂去。”考此事《宋史?Ι传》载之,然不书时地,不得其详。
九月,移牒请受地。
宥州牒保安军言:“已鸠集永乐等处陷没人口,于十一月十日押付界首。应给四寨,亦即差官同日领受及检点所有岁赐。”
冬十月,中国使贺生辰及赐冬服。
使臣为崇仪使董正叟、如京使李玩。
十一月,归永乐俘,复米脂等四寨地。
初,哲宗诏夏主曰:“昨永乐城将吏、兵夫尽忠固守,力屈就擒,众多生齿沦于异域,念其流落,每用恻然。虽已诏汝发遣,当给赐可还之地,然念城初失守,众即散亡,或为部落所得,或为主者转粥,非设购募,恐有所遗。汝可深体朕意,访求发遣,当据送到者,每人别赐绢十匹。命官以上,加优赐给所得之家。”乙逋命宥州牒言:“永乐人户,除累年死亡外,鸠集到一百五十五人,敢付界首交付。”及至交领时,仅一百四十九人。尽复米脂、葭芦、安疆、浮图四寨地。葭芦境在河东,以兵渡河,计肆奔突,见太原将訾虎屯兵界上,乃止。
按:永乐之役,将校死者数百人,士卒、役夫没者二十万。神宗临朝,痛悼成疾,岂非轸念遗黎陷身异域哉?及哲宗即位,值夏使告哀,即诏以归我陷民,给其故寨,无如夏人故难其事,迟之又久,仅归吏士百四十余人,尽复旧疆。《续纲目发明》以为,是举夏之慕义、宋之绥怀,两得之。夫宋之绥怀诚有矣,夏之慕义则未也。
元五年、夏天民安元年春二月,梁乙逋请婚西蕃,约取邈川。
乙逋威权日盛,其弟、侄皆握重兵,阴谋篡夺。闻阿里骨与温溪心构怨,思并邈川。遣使青唐,请为子结婚,互为应援。阿里骨许之,亦遣搬察约攻邈川城。使人近北往来不由邈川,恐温溪心知也。搬察,乃蕃部使役之称。
三月,保安军牒索陷将景思谊。
思谊以永乐之围缒城被执,及还陷没人口,思谊已死,中国未知。延帅赵Ι移牒来索,乙逋令宥州回牒报之。
夏五月,请废兰州之质孤、胜如新堡。
二堡,古榆塞地,汉赵充国屯田所。中膏腴五十余顷,据两川水泉以资灌溉,国人称为“御庄”。自李宪城兰州,筑堡其地,土人悉走天都山及会州境,饥羸难以存活,秉常尝令蕃众自为争复计。元丰六年,兰州被兵,西关堡破,二堡遂废。熙河遣兵耕种,辄为夏人所杀。及议画界,二堡在兰州界内,熙河将范育等修葺故址,屯兵为守。乙逋欲得其地,令宥州牒保安军,请废所筑新堡。
六月,攻质孤堡,毁之。
乙逋请废二堡不得,以万余骑乘大雾猝至质孤,荡平之。进攻胜如,纵火焚掠而还。
秋七月,使贺坤成节。
使至京师,正边臣报兵躏质孤堡。时使者略不顾惮,盖知中国不敢苟留使人也。
八月,上表请定疆至。
宥州牒保安军请定疆至,逾年不能决,上表言:“自去年七月遣使赴阙,乞换所赐城寨,蒙诏不许,寻与延州经略司议分画疆界。当时议者依绥州例分画,向方面各打量二十里,内十里安置堡铺耕牧,外十里拍立封堠,空作草地。得保安军牒称,延州指挥其城寨虽定二十里,要在现今诸城相望取直分画。夏国不敢违,黾勉奉行。其南界诸路地分,所司亦依绥州例打量二十里,却不肯依绥州例于内十里修筑堡铺耕牧,于外十里拍立封堠,空作草地,以辨蕃、汉出入,绝交斗之端。累令宥州移牒保安军,终不明示所由。私心惶惧,敢悉所由。”哲宗赐诏曰:“尔逖领蛮畿,恪循世守,来称币,廷阅奏书,永言疆场之安,未即沟封之画。两界绳直,罄忠顺而可嘉;千里无荒,沥悃忱而有请。力祈矜许,早遂底宁。惟祈壤之求,初无故事,念安边之议,亦既累年,顾省恭勤,特行开纳。然绥德城本无存留草地,今欲于汉界留出草地,即于蕃界亦当依数对留。应见今合立界至处,并须明立封堠,内外汉、蕃各对留草地十里,不令耕种,自择安便处修建堡铺。如熟地不可修建,即于草地内修立,各不得逼立界堠。其余疆画未尽事,已令押伴官委曲开谕进奉使副讫,及已诏延路经略司。夏国如欲议事,许差人赴延州计议。眷方陲悦义之心,既输悃忄;而朝廷绥远之意,已示优容。宜深体于恩怀,亟保和于方略。”范纯粹曰:“是役也,中国先许以陷寇之众易新造之垒。夫人有品色多寡之异,地有形势远迩之差,约当素明,谋应素定,皆当著见于书,然后受人、割地,交相付与,自无后来曲折。今谋不素定,约不素明,彼以疲残数百人诡辞塞命,乃不复较问,亟以四寨与之。既与之后,而熙、延二境始议画疆。文字往来,徒费词说,不亦晚乎?”
冬十月,复毁胜如新堡。
初,夏兵犯质孤等堡,胜如巡检计守义擒杀游卒四人,修葺所毁城门。工甫竣,乙逋复率兵焚毁之,杀守义,掳其兵役而还。二堡遂不复作。范育曰:“夏国自奄有西凉,开右厢之地,其势加大。后熙河内附,则已断其右臂;又得兰州险固,定西扼塞,力据上游,控其腹背;而质孤、胜如之于兰州、定西,以东川谷之于定西,更足以壮形势。盖定西及二堡中间,膏腴土地无虑一二万顷,若募弓箭手万人布列。缘边耕植旷土,则二州有金汤之固,又岁得粟数百万。人食其半,官籴其余,西州馈运可以日省。夏人数以兵争,直欲毁中国篱藩,使兰州、定西有难守之势也。议者惧边患方殷,始欲与以二堡,继复弃不更筑,岂不堕其术中哉?”
十一月,遣首领允领举入熙河,议疆事。
夏国初议界至,请以绥州例二十里为界,中国从之。继请留生地十里,又从之。乙逋见委曲迁就,遂议于非所赐城外,总以拶直二十里相照取直,而熙河路兰州质孤、胜如二堡指为非旧堡寨,欲自龛谷寨打量取直,则兰州质孤、胜如皆为夏界熟地。又自定西城熨斗平第三寨接连取直,则南牟山、不罗州、结龙川一带亦属夏国。议久不决,乃令宥州牒称:“现于纳叶经克节进筑,所有兰州耕种处及屯驻人骑,乞行毁徙。”知熙州范育不敢应,乙逋寻令允领举诣熙河石子峡坚执前议,以分界至,育等令往延路再议。允领举至延安,因言辞不协径还。
十二月,使贺正旦。
梁乙逋以议界不合,集兵屯境上。时纵游骑出没,语言不逊,胁以必得之势,然犹遣使贺正,盖利中国赐予、且假以窥朝旨也。
●卷二十九
元六年、夏天民安二年春三月,复遣首领嵬名麻胡入延议疆事。
夏国入边有三路。故事:文移至环庆者皆付延会议。时使人议画界至,辄云:“前后反覆,朝廷悔赖实多。”及令赴延安商议,又云:“延州无可断之理,本国已差官发付熙河兰岷路,就六处界首相会。”又云:“中国实有就和之意,请勿再言陇诺堡上取直及质孤、胜如二堡事。”言词不合,辄掉臂还。经略使赵Ι连牒宥州促之,不至。会梁乙逋使生蕃乙吴麻入延州,吴麻乃出入汉边、达语言、类通事者。顺宁寨获之,Ι厚与金帛,使以中国怀柔意归谕乙逋曰:“朝廷令汝国遣人来听议疆事,非惮汝也。特以和好垂成、不忍遽绝耳。乙逋欲和即来,不欲,任汝自便。移书往返,不若面议之详也。”时乙逋方聚兵密木关,将寇熙、兰。吴麻至,乃缓师期,遣嵬名麻胡及乙吉丹等入延州。Ι呼前诘折,开谕累日,麻胡等词穷曰:“公言无不是,皆为国为民,奈吾国不利何?”范纯粹曰:“画界之始,夏人计请用绥州旧例,以二十里为界,近黄河者仍以河为限,朝廷一一听之。不知先朝分画绥州之日,界至远近,先令帅臣相度保明,往返审实,乃从其说。今所画界,首起延,经涉环庆、泾原、熙河四路,朝廷更不委逐路审覆,即以延安所见便利接连取直为界。号令一出,夏人执以为据,而乃行追悔,前后皆失,遂生厉阶矣。”
夏四月,大举攻熙河,毁通远军护耕七堡。
初,熙河画界,中国文字但云“通远军之定西城北相照接连取直”,未尝及熨斗平、通西、榆木岔诸堡。梁乙逋欲三堡直南北打量界至,逼近通远大路,中国不可,所以陈请累年。及嵬名麻胡等回,知疆事不成,遂以十万众压熙河通远军境,围定西城,分驻蟾牟山、结龙川,挑掘沿边所筑护耕七堡,毁其崖,杀掠居人千计。七堡者,乃向所争执处,毁之以示必得也。
五月,转犯泾原。
乙逋复由结龙川进兵入泾原,大掠开远堡得胜、隆德等寨,闻熙河、岷州兵已集,始还。
六月,熙河等路来归俘掳。
夏兵入熙河、泾原诸路,虽肆杀掠,而首领被执者亦众。哲宗令悉放归,并诏逐路经略司谕宥州,言:“疆事虽未理毕,夏国安得辄侵边境。今既生擒,即合斩首,缘意在好生,又夏国现输常贡,且放回本国。宜明谕梁乙逋并近上首领,今后不得纵放兵马,擅有侵犯。”
遣使请兵于辽。
初,梁乙逋寇通远,右厢种落尽趋河外,熙帅范育三疏,请乘此时进筑龛谷寨,与胜如、定西相照,可东接陇诺城,全据形胜,以制夏国,朝议从之。役将兴,乙逋闻之惧,使乞兵于辽。辽主以南北通好久,难便允从,辞焉。
秋七月,使贺坤成节。
熙河诸路奉诏谕诘宥州,梁乙逋回牒,以通远十万众为些少侵犯;又没泾原之役不答。哲宗以言辞傲慢,欲绝岁贡,闻坤成使已在境上,乃止。
毁镇戎军封堠。
镇戎官吏于军界近边立封堠八处,梁乙逋遣兵拆毁,令宥州牒保安军言:“请勿再修,且宜依旧。”
八月,复毁土门堡。杀延都监李仪。
延顺宁寨、安定堡界新移枝子、土门两堡,乙逋令兵毁之。仪与副将许兴夜将兵入界掩击,战败被杀。
攻怀远寨。
梁乙逋既杀李仪,知镇戎军无备,遣兵乘胜攻怀远。守将李逊出战,不胜,闭城谨守。围五日始解。
九月,分兵寇麟、府二州。
梁乙逋点集境内几五十日,至是月,集兵十五万,声言攻环庆、延,一夕忽趋河东。盖知两处备御已固,故抽一军寇麟、府,攻围神木等寨,杀掠不可胜计。民间庐舍、禾稼焚荡无遗,驱虏畜产甚众。诸寨皆闭壁守,独横阳堡守将孙贵数以奇兵挠击,且开门示闲暇,夏兵惊疑,乃还。范纯粹曰:“夏人于一年之内大兵三举,猖狂已甚。每牒宥州诘问,但云见行会勘,阳若不知。察其设心,盖外为不阙贡奉之名,以利市贩,而阴实肆其侵寇之恶也。
国主生辰,保安军牒称赐贺使疾,已而不至。
故事:夏主生日礼物及仲冬时服,例于九月十一日以后过界,其岁赐银绢则于二十五日过界。时使臣安伦、刘穆已抵延安,经略使范纯粹令伦等用公文称疾,移牒照会,梁乙逋使宥州回文,言辞简倨,不肯少屈,于是伦等不至。
塔坦国来伐,梁乙逋回师援之不及。
塔坦闻乙逋兵入河东,率所部袭贺兰山,入罗博监军司所,劫杀人户千余,掠牛羊、孳畜万计。乙逋回兵援之,至达结罗,塔坦兵已退。
按:前书塔坦攻夏矣,此书“伐”,内之也。夏与西蕃连结肆凶,势已无后忧。塔坦能乘虚袭击,使其回兵自救,不致深入河东,其牵制之功不亦伟哉?
冬十一月,环庆官军攻韦州。
中国既绝岁赐,环庆经略使章陈浅攻策,令都监张存统兵入韦州,攻安州川、霄柏川诸处,蕃部被杀者千余人。
元七年、夏天民安三年春正月,辽人来援,梁乙逋出兵攻绥德城,转掠泾原。
梁乙逋遣使如辽,以宋侵乞援。辽主命大将萧海里驻兵北境,以张声势。乙逋遂攻绥德,以重兵压泾原境,大掠五十余日而还。
二月,筑没烟峡垒成。
没烟有前后两峡,与镇戎军之石门峡相对。梁乙逋谋建寨垒,便于出没,诱至汉兵。镇戎军以闻,金部员外郎穆衍请于质孤、胜如二堡废地间城李诺平,以控要害。陕西转运判官游师雄请自兰州之东通远、定西、通渭之间建汝遮、纳迷、结珠龙三处,复置护耕七堡,以固藩篱。秦凤都监康谓以为:“夏之所以未臣服而肆兵者,以我势分于堤备,兵未练而赏罚失当耳。若择锐结伍,伺彼之动,聚则先击,散则复袭,则彼分而我聚。以众击寡,可得志也。”哲宗下其事诸道咨之,议未定而垒已成。
按:《纲目》书“筑,不尽书“成”,书“成”必大役也。此书“成”,著其速也。宋之议论未定,夏之版筑已完,西事得失,于此见矣。
三月,集兵韦州以窥环庆,与泾原官军战,败绩。
韦州居横山北,曩霄时立静塞监军司,屯集人马,防拓兴、灵诸州。时乙逋声言,集兵三万于界上,入取环庆四路。经略使章侦知:夏国边寨各相去二、三十里,每寨止八百余人,马皆羸瘦不堪战。使折克适统泾原兵八千,一日夜驰至韦州,寨兵皇遽走。可适直入监军司所,悉获牲畜、器物。师回,夏兵从后蹑之,可适设伏要害,夏兵大败,首领被斩者二人,死士卒无算,失甲马千计。
夏四月,西蕃厮那等族来附,梁乙逋纳之,阿里骨以兵备一公城。
西蕃溪巴温,董毡疏族也。自阿里骨立,去依陇逋部,河南诸羌皆归之。厮那、心牟二族向属青唐,阿里骨杀董毡妻心牟氏,厮那等不平,与陇逋、心牟二族率众奔夏,乙逋纳之,共谋青唐。阿里骨聚兵一公城以备。
六月,泾原官军破尾丁。
梁乙逋见中国于熙河筑定远城,择于沿边对接百里内各作头项,排布人马,东西相属,约地远近,一二日内可集兵三、五万,待汉兵入界,并力拒战。尾丁于诸路尤近,以兵五千屯其地。章令折可适将兵六千潜入境,侦得守烽卒姓名,诈为首领行视,呼出尽斩之,卷甲疾趋,袭破尾丁,获人马、器甲千计。回次柽杨沟,夏兵逐之,战于高岭,又败。
秋七月,复遣使请援于辽。
乾顺母梁氏愤韦州之败,将图大举,复使乞兵于辽。辽主不许。
八月,西蕃阿里骨献邈川图,梁乙逋执其使。
邈川,古湟中地,南距河州一百九十余里,东至兰州二百余里,东北控甘、凉一带,西接宗哥、青唐二城,部族繁庶,形势险要。始阿里骨以女许梁乙逋子,约攻邈川杀温溪心,不果。及闻乙逋纳叛蕃厮那等族,因复入贡中朝。哲宗封其妻溪尊勇丹为安化郡君,子邦彪为鄯州防御使,弟南纳支西州刺史。乙逋数征其兵入寇,不应。至是,闻温溪心内投。叠受官爵,惧其离间,复以邈川地图献夏国,约将兵来取,而预诱温溪心至青唐拘之。乙逋恶其反覆,羁执使人,兵不发。
冬十月,梁氏自将寇环州。
环州洪德寨西北白马川灰家觜,地距清远军仅八十里,依山据险,当青冈峡济乾、同家二堡大路,若骑兵自欢乐峰直达汉川,半日可至。梁氏集兵十万于奇鲁浪,声言犯泾原。一夕趋环州,围之。
按:《纲目》书“自将”皆善词,兹书“梁氏”,异之也。以女子而将兵,非异事乎?事异故文亦异,书之以见梁氏之恶与乙逋等。
攻七日不克,解围退,败于洪德寨,易服走还。
环州境外皆沙碛,距城百里有牛圈潴水。章于兵未至时,夜遣人置毒水中。夏兵至,人马饮者辄死。攻七日不克,谋解围退。预料精兵万人授折可适,衔枚由大虫谷趋洪德城;分遣蕃官慕化等别驻肃远寨,约举火为识,以邀归路。夏兵还过之,烽起,士卒识梁氏旗帜,争鼓噪出,梁氏纵铁鹞子数万迎斗,可适等皆死战。梁氏见众败,急令青幕遮道,尽弃帷帐首饰,易服走免。兵士相蹈藉,死者崖涧皆满。
按:兵未有书败状者,书“易服”,丑梁氏也。
十月,西蕃阿敏来投,使守革罗城。
阿敏,温溪心弟,阿旺格子。阿里骨拘温溪心,邈川大乱。阿敏闻梁乙逋执青唐使人,乃改名丹卓麻,率属投入夏国。梁氏使为衙头首领,将兵守革罗城,备阿里骨也。
十一月,复遣使乞援于辽。
辽主因夏国叠次求援,拟遣枢密使牛温仁泛使中国,诘问兵端。已闻乙逋点集频数,部族疲于奔命,议者谓“其非中国敌,岂可因之弃吾旧盟”,罢温仁不遣,止令涿州移牒雄州请之。
绥州钤辖移浪心讹内投。
授内殿承制。其从人绥移曾入夏国侦事,战斗被伤,特予副兵马使。
元八年、夏天民安四年春正月,假辽国命,牒保安军请和。
宥州牒保安军言:“本国准北朝札子,备载南朝圣旨,称夏国如能悔过上表,自当应接,予以自新。今既北朝解和,又朝廷素许,因此再上表章,即欲遣使诣阙。”哲宗以辞引“北朝”非例,令延经略使回牒谕意。
二月,以兵备于阗。
于阗,东界吐蕃,与瓜、沙接壤。是时入贡中朝,请率兵讨夏国。梁氏闻之,令瓜、沙诸州严兵为备。
附:李氏《长编》:“二月己酉,赐熙河路钤辖康识并诸将银药有差,以出塞牵制至打绳川讨荡有功也。”考打绳川在南牟会西七十里,距会州止八十里,是已深入夏界。而《宋史》无《康识传》,其出塞月日《实录》亦不载。
三月,遣使谢罪,请以兰州易塞门、安远二寨。
梁乙逋因中国绝岁赐,遣使谢罪,并请易地。宝文阁待制吕大忠言:“夏人强则纵,困则服。今阳为恭顺,实惧讨伐,宜且命边臣诘其所以来之辞。若惟请是从,彼将有以窥我矣。”哲宗乃赐诏曰:“省所上表,遣使诣阙,悔过上章,献纳兰州一境地土,绥州至义合寨亦取直画定,却有塞门乞赐还夏国等事且悉。朕统御万邦,敦示大信,眷尔嗣藩之始,亟驰请命之诚,爰给土疆,复颁岁币。岂谓受赐而后辄兴犯顺之师,中外交章,神人共愤。朕以尔在位未久,势匪自由,姑戢讨伐之大兵,聊用驭边之中策。今则遣使来庭,托辞悔过,何乃谢章之初达,即形画境之烦言。况西藩故疆,中国旧地,已载前诏,不系可还。其分境虽曾商量,在用兵亦合隔绝。然则塞门之请,殊非所宜。定西以东,已有前谕。除河东、延路新边界至许从前约,令逐路经略司依前后诏书开立濠堠外,兰岷路未了地界,亦已令兰岷路经略使依先降诏旨委官,候夏国差到官,详先降指挥,同共商量分画。缘夏国自元通贡受赐,后累次犯边,仍候地界了日,可依例别进誓表,然后常贡岁赐,并依旧例。”
夏四月,乘间犯延、麟二州。
夏谢罪使甫入中国境,属蕃耒耜云集,近边二三百里耕辟无余地。乙逋乘彼此议和,沿边无备,纵兵分犯二州,杀掠熟户甚众。
冬十月,遣兵扼神流堆,与泾原将张蕴战,败还,遂失宥州。
梁乙逋闻张蕴引兵入境,令众三千扼大吴神流堆,堆距宥州四十里。拒战不胜,宥州守兵溃走。监军梁阿移引铁骑数千趋松林堡赴援,蕴顿兵长城岭。铁骑数挑战不得,既倦,蕴纵兵奋击,阿移大败。
附:《宋史?叶康直传》:“元中,知秦州。夏人侵甘谷,康直戒诸将设伏以待,歼其二酋,自是不敢犯。”考《哲宗纪》,元中不见夏人侵甘谷事,《传》不知何据。
绍圣元年、夏天民安五年春正月,遣使进奉,再请易地。
梁氏遣使进贡,复请易塞门,不许。自是不复请。
二月,进助山陵。
哲宗葬宣仁圣烈皇太后于永厚陵,梁氏遣使进马一百匹。
三月朔,日有食之。
时乾顺年幼,诸梁恣横,国中皆危之。
夏四月,遣谍入延,被获。
梁氏因请地不得,遣谍至延觇事。经略使范纯粹方大阅,观者不得入。俄而骑两翼环围之,命观者列坐,皆五人结一保,中有十余无保者,呼诘之,即夏谍也。尽坐帐前,阅技毕,曰:“我之兵精乎?归语尔主,欲为寇,幸早来。”与食遣回。
冬十月,梁乙逋伏诛。
梁氏一门二后,乙逋恃其威势,独专国政,日与中国抗衡,缘边悉被荼毒。中间得岁赐、金帛,辄夸于众曰:“嵬名家人有如此功否?中国曾如此畏否?”每举兵,必曰:“吾之所以连年点集,欲使南朝惧,吾为国人求罢兵耳。”国人畏之,不敢言。既,又潜谋篡夺,刑赏自专,梁氏亦为所制。自麟、府还,族子阿革战死,势稍杀。环庆之役,梁氏自将,不使与兵政,乙逋不悦,叛状益露。大首领嵬名阿吴、仁多保忠、撒辰等知其谋,集部众讨杀之,灭其家。
按:乙逋为嵬名阿吴等所杀,书“伏诛”何?罪宜诛也。《纲目》严恶恶:元魏景明四年,散骑常侍赵修为监者鞭驱至死,书“伏诛”;永安元年,中书令郑俨为部下所杀,书“伏诛”。凶顽如乙逋死有余辜,书“伏诛”,所以正其罪而讨之也。
绍圣二年、夏天民安六年春二月,筑堡石门峡。
石门峡,距渭州境仅三十里,东带兴、灵,西接天都,濒葫芦河形胜,宜耕牧,为国界要害。梁氏遣兵筑堡戍之,中国探骑遂莫敢过界。
夏五月,宥州蕃属朱智用由邈川内投。
智用有意内附,为夏国各路把截,无由遂达。后入邈川,为温溪心部下搬察。至熙州,密申向汉意,携其宗族内奔。哲宗嘉其诚,授三班奉职。
冬十一月,进《贝多叶经》于辽。
经,回鹘僧所译。
●卷三十
绍圣三年、夏天民安七年春二月,以兵入延州,侵义合寨。
梁氏以地界不定,数肆凭陵。哲宗用宰相章议,罢诸边分画,令督众乘势进讨。梁氏愤怒,发兵入绥德界,攻义合寨。义合与保安军德靖寨绵亘七百里,中间堡垒参差,烽燧疏远,延州军不能应。大掠而还。
三月,围塞门寨。
复遣数万众围寨门,大持攻具,相持数日。闻延经略遣大兵至,乃退。
秋八月,寇顺宁寨,败还。
泾原将张蕴伏兵隘中,约闻呼则起。夏兵遂败,被俘、斩者数百人。
九月,遣右厢首领诱环庆官兵至鸡靶岭与战,不胜。
梁氏命右厢一带首领遣使从间道至环庆路,诈言“愿举族归汉”。章遣将钟传、折可适率兵援接,至鸡靶岭,夏兵卒起,四围合击,力战不胜,传等全师退。
冬十月,国主奉母将兵寇延,陷金明寨。
乾顺见连次扰边不利,奉母梁氏率众号五十万入延,西自顺宁、招安,东自黑水、安定,中自塞门、龙安,金明以南二百里间,烽火相继不绝,游兵直至延州北五里。知州城有备,自长城一日驰至金明,列营环城,梁氏母子亲督桴鼓,城遂陷。守兵二千五百人,惟五人得脱,城中粮五万石、草千万束皆尽,杀皇城使张舆。临行,留书置汉人颈上,曰“贷汝命,为我投经略司”。书言:“夏国昨与朝廷议疆场,惟小有不同,方行理究,不意朝廷改悔,却与坐团铺处立界。本国以恭顺之故,黾勉听从,于境内立数堡以护耕,而延出兵悉行平荡,又数入界杀掠。国人共愤,欲取延。终以恭顺,止取金明一寨以示兵锋,亦不失臣子之节也。”延帅吕惠卿上之,枢密院不以闻。
按:前书梁氏“自将”,恶梁氏也;此书“奉母将兵”,罪乾顺也。
十一月,献金明俘于辽。
中国自金明破,哲宗命缘边诸路相度要害,增严守备。熙河将王文郁等筑汝遮为安西城,以通秦凤援师。梁氏惧中国声讨,遣使献俘辽国,以为应援。
十二月,争葭芦城,不克。
夏兵据横山,并河为寨,四出寇掠,秦、晋之路皆塞。知太原孙览谋取葭芦戍,扼其险阻。梁氏遣兵数万屯境上,览下令:“吾兵少,须满五万。”方西夏兵闻而备懈,一日,猝为览所乘,大败。览遂城葭芦。
绍圣四年、夏天民安八年春正月,悉兵屯河外,泾原官军袭没烟峡,破之。
夏兵入延,右厢种落尽屯河外,以为进取计。泾原帅毛渐使钤辖王文振乘虚袭破没烟峡寨,斩三千余级,河外兵回援不及。
二月,于阗国破瓜、沙、肃三州。
于阗黑汗王阿忽都董娥密竭笃使其子诣京师,上表言:“缅药家作过,别无报效,已遣兵破夏国瓜、沙等三州。”哲宗诏厚答之。
按:夏,小国也。东北邻塔坦,西南接邈川,已足牵制兵力。兹西有于阗扰其瓜、沙诸州,国之外患多矣,犹不知自保,频扰边陲,其不能得志也宜哉!
侵绥德城。
夏兵七万攻绥德,延官兵力拒,不得逞。
闰二月,寇麟州,败绩,首领七人战殁。
梁氏遣兵六万,攻麟州神堂堡甚急。都监贾岩以数百骑巡屈野河,间道据北栏坡,从岭上驰下奋击。夏众仓猝,首尾不能救,近上首领七人皆死,余众号哭走还。
按:兵败,不书所杀之数,其书者,重词也。夏人叠次犯边,胜负相半。麟州之战,贾岩以数百骑破六万余众,杀首领七人,其功伟矣!
三月,围葭芦城,不克。退守长波川,与河东兵战,败还。
葭芦城工甫竣,梁氏遣兵围之六日。知石州张构率所部赴援,夏兵战不胜,退保长波川,据险以待。会河东将折克行率兵入界迎击,被杀者两千余人。
夏四月,令民耕大理河东地。
夏国近边二三百里人户众多,资粮易集。乾顺令蕃部扬言“城里是汉家,城外是蕃家”。常于夜间直至大理河东葭芦境上侵耕旷地,昼则却归本界。经略使禁之,不能止。
争灵平会,败走。
知渭州章以夏兵猖獗,议守泾原之灵平会,命钟传与部将苗履统众城之,梁氏遣兵力争。传将步骑二万出不意造河梁济师,作金城关,扼其险要,夏兵遂败。
监军嵬名济救洪州,兵败,洪州失守。
灵、夏、绥、银地多旷土,每岁资粮取足于洪、宥,而二州羌户劲勇善战,国中恃为肘腋。自宥州频经兵燹,城郭残破。知保安军李沂以兵围洪州,嵬名济率众赴援,与沂军战,不胜而走,城遂破,内外居民族帐尽被焚毁。
环庆官兵破盐州,寻复之。
环庆钤辖张存率兵入夏界,至三角川,遣锐卒攻破盐州,俘戮甚众。及还,梁氏遣兵追袭。存上高原平少憩,夏兵纵火,四面攻击,杀蕃官承制赵宗锐等,复取盐州。
集兵驻没烟峡,以争平夏城,不克。
葫芦河据西州形胜,章拟城之,以逼夏国。令总管王文振统熙河、秦凤、环庆诸路兵,以折可适为副,阴具版筑,筑城于石门峡好水川之阴,控扼韦州、灵、夏诸隘。梁氏集倾国兵驻没烟峡,设伏以待。可适兵先至,失道入伏中,死者千人。左骐骥使姚雄率熙河卒七千赴援,夏兵据险不战,乘高下瞰。一日得间,分头暴集,人各携草一束,锹一具,填濠而过,掘城身。雄奋勇迎击,流矢注肩,战益厉。夏兵引却,被斩三千余级,俘掳数万,城遂成,赐名平夏。
五月,遣使以宋城要地告于辽。
梁氏遣使告于辽曰:“夏国与南朝历年交和,忽于诸路齐发人马,大行杀掠。今则深入近里地分,及于朝廷边界相近诸要害处多修城壁,侵取不息。伏望计会南朝,却令还复所夺疆土、城寨,尽毁所修城壁。”
左厢首领没药内附。
没药本顺宁寨蕃官,元六年投入夏国,官左厢首领。顺宁寨巡检刘延庆遣蕃部均陵陵诈投入国,说令返正。没药携所部内投,授右侍禁,令依元部坐住。
秋七月,饥。
国中大困,民鬻子女于辽国、西蕃以为食。
都统军贺浪罗将兵救宥州,大败。
自张蕴兵还,梁氏复取宥州。延经略使吕惠卿命诸路出兵讨击,熙河将王愍兵抵宥州,洪、宥、韦三州都统军贺浪罗率众赴援,愍击败之,追奔二十里,遂入宥州,焚官署、仓狱、行宫并文籍、簿书,屯兵淖河。贺浪罗复遣首领移卜淖、凌吉讹遇以千骑邀官军,后与愍等转战而南,至秦王井,为神臂弓射却,死者甚众。因退据高原,愕视不敢动。
八月,夏州被围,复遣使如辽乞援。
梁氏自七月中点集河南、北诸路人马,谋犯延路白波流诸处。都监刘安将兵入界,梁氏遣众御于浪沁沙,败绩。安进薄夏州,梁氏令城中谨守。复遣使求援于辽,言:“自被南宋侵图约二十年,于诸要害进筑城寨不少,今岁以来,又多修筑。夏国疆宇日更削,频受侵陵,乞发大兵援助。”辽主令涿州牒雄州云:“西夏本当朝建立,两曾尚主。近累使奏告,被南朝侵夺地土,纵兵杀掠,有害和好。请追还兵马,毁废城堡,悉归所侵。如尚稽违,当遣人别有所议。”
彗星见,肆赦,改明年元。
梁氏聚兵,将窥泾原,以彗星见,放散人马。乾顺仿中国制,减膳,避殿,下罪己诏,大赦,改明年元曰“永安”。
按:上书“饥”,乃大兵之后必有凶年,天之示警于夏也。乾顺不自修省,聚兵将窥泾原,于是又有彗星之异。始罪己肆赦,放散兵马,不亦晚乎?
九月,蕃官妹纳僧哥内投。
妹纳僧哥为带牌天使,闻中国敕榜招谕,遂内奔。授礼宾副使,充兰州部落子巡检。
冬十一月,熙、秦官军破白草原,抵天都山,无所得而回。
中国屡行讨荡,夏国天都山属蕃尽将牛、羊、窖粟预行远徙。时熙河两路兵四万出塞,将至锉子山,监军司以十万骑阵白草原拒战,不胜,拔营西走。两路军直入天都监军司所搜挖,无所得,军士粮竭,饥死者半,乃回。
元符元年、夏永安元年春正月,延官军入界,拒之十里井,杀顺宁寨监押石福。
延副总管王愍率诸将由塞门入界,大首领凌吉讹遇合洪、宥两监军兵迎战,不胜,退至十里井。福与部将贺文密恃胜来追,带金环首领数人皆战死,文密亦重伤,福殁于阵。
二月,犯大定城。
大定属兰州与夏国分界处,梁氏兵屯界上,肆行抄掠。闻兰州知州王舜臣兵出金城关,乃退还。舜臣追至右厢监军司地,夏兵返战,不克,带牌天使数名皆死。
三月,监军阿燕率族内投。
与其子襄渠及家口、人户约千人。阿燕老将,多计谋,习边事,常出兵寇环庆。自中国取安疆寨,阿燕惧罪。经略司孙路使人招之,遂内附。部族闻其降,节次投者共二千七百人,马、驼、牛、羊四千余。哲宗特除阿燕宥州刺史,充环庆路沿边兼横山一带蕃部都巡检使,赐名“怀明”。襄渠授三班奉职,赐名“世忠”。已而,蕃部默吹、萌山等亦从延、泾原路请降,默吹补内殿崇班,萌山与副兵马使。
附:《哲宗实录》:元符元年三月癸酉,河东路经略使奏,崇仪使张世永等领兵出界,于胜罗没陇横川一带讨荡,斩一千余级,大小首领二十余人。考此事《宋史》不载。
夏四月,泾原官军出没烟峡来攻。
泾原兵三次来袭,羊马被掠甚众。至是,统制官孙文将九千骑出没烟峡,直抵屯兵所,斩级、获孳畜而退。
大首领嵬名药默内降。
药默,乾顺疏族,领会州一带蕃部。是时由熙河路内归中国,令补西头供奉官兼本族巡检。
监军嵬名济入延,围顺宁寨。
济围顺宁,副将张守德以轻兵邀击。济退走长城岭,至赤羊川,被斩十二级,失马四十匹。时有降羌潜告师期,守德预为备,故济不得逞。
五月,延官军攻夏州,大首领嵬名乞勒以兵护大沙堆,不克。
沿边人户因官军连次讨击,并于大沙堆建栅,聚族自保。时延路以顺宁之围,遣钤辖苗履统诸将出塞,攻夏州。梁氏恐官兵焚荡大沙堆蕃族,遣嵬名乞勒、那哆丁驻兵南面防护。苗履挥众奋击,乞勒等大败,丧失万计,退走五十里。
六月,梁氏乞兵于辽,辽集兵次于境上。
乾顺屡次乞援,辽主但牒雄州,令还夏国疆土,不肯发兵。梁氏乃自为表请之,多怨望语。辽主不悦,声言点集人马应援夏国,仍次境上不出。
按:书“梁氏”何?志祸始也。梁氏以辽主不肯应援,自为表请,致以怨辞,逢怒。他日鸠毒之祸始于此矣。
蕃部喝强山、讹心内奔。
二人乃监军妹勒都逋亲随,由泾原入降,俱受左班殿直。强山言夏国欲以今秋并兵寇一路,不攻城寨,但觅便深入,杀掠人户。经略司以闻。
秋七月,以兵入泾原。
梁氏以中国筑没烟前、后两峡,控扼天都形势,于是编拦人马,出没隆德寨、九羊谷,又于柽沟段大道掘濠作堑,纵游骑侵杀边铺戍卒。守将折可适同蕃官慕化率兵伺懈出击,方止。
掠熙河平西寨。
掳熟户二十余。
八月,嵬名济以兵保青岭,与延将苗履战,败绩。
初,中国闻强山言,谋纵兵讨荡。于是王舜臣出熙河,张世永出河东,折可适出泾原。延遣履护七将九千骑,于是月七日会于柳青平。诘旦,至青岭。济屯兵岭北拒之,履等奋击,济大败,被杀五百余人,亡牛、羊万计。岭南北一带,禾稼蹂践殆尽。
九月,有星出东井西。
如太白状,占者云:“宫中有忧。”梁氏闻之恶,复谋举兵。
冬十月,梁氏复自将攻平夏城,溃还。
中国自城平夏,沿边诸路相度膏腴,相继进筑。国人愤曰:“唱歌作乐地,都被汉家占却,后何以堪?”梁氏谋举国争之,与乾顺计曰:“平夏视诸垒最大,守将郭成最知兵。兵法:攻其坚,则瑕自破。”于是亲将四十万众,自没烟峡疾趋平夏。连营百里,建高车曰“对垒”,载数百人,填堑而进,飞石激火,昼夜不息,兵士死者数千,伤者倍之。经十三日,城中捍御有方,终不能破,粮渐乏。一夕,大风起西北,冲车悉震折,众大溃,梁氏惭哭嫠面而遁。
按:书“复将”,甚词也。梁氏穷兵黩武,以一女子常在行间,军中有妇人,兵气为不扬。大风震车,戎众奔溃,有自来矣。虽惭哭嫠面,岂足掩其羞哉?
御史中丞仁多楚清举族内降。
楚清官在蕃宰相、枢密使下,父丁死,侄保忠代为统军。楚清职虽高,不得专兵柄,尝请于梁氏,不许,心常怏怏。时国兵入寇,楚清携家口四十余人从间道内投,赍生金三百两,并冠服、宝玩、鞍鞯、绣龙帐入献。熙河经略司视之俱世家物,诸羌不及也。哲宗诏赴阙,还所献物,授甘州团练使、右厢卓罗一带都巡检使。
十一月,复遣使乞援于辽。
初,梁氏围平夏,恐诸路赴援,遣驸马都尉罔罗屯罗萨岭,御熙河路;大首领布心屯梁柽台,嵬名济驻白池,御延、秦凤诸路。攻城甫十二日,闻熙河王愍入界斩罔罗,延刘安、张诚入界败布心、嵬名济等,军中遂无斗志。及还,检丧人马二万余,牛、羊、马、驼数万,数百里中族帐、蓄积焚毁殆尽,国中夺气。乃遣首领嵬名咩布至辽乞兵,犹恐汉兵深入,于诸州分掘窖粟,点集诸监军司兵,践踏沿边食用,为清野计。
潜师入泾原,犯乾兴、天圣等寨。
梁氏既解平夏围,人马仍在泾原近边盘泊,见官军尽屯葫芦河,知声势不相应,潜遣精锐入镇戎军,掩至二寨焚掠。甫二日,闻援军至,走回。天大雪,人马僵冻过半。
十二月,统军嵬名阿埋等复窥平夏,被擒,余众弃天都山而溃。
西寿监军在柔远山北,阿埋为六路都统军,与监军妹勒都逋皆桀黠用事,称善战。时以畜牧为名,自月初宿兵平夏境,欲俟黄河冻解入犯。哲宗诏章密图之。侦知无备,遣郭成、折可适以万骑异道并进,直入其帐执之。尽俘家属,掳馘三千余,牛羊十万余。众骇愕,遂弃天都不守,为可适等所据。章曰:泾原遣师浅攻者凡四次,而三次兵马所至不过百里,西人以为怯,又以为技止于此,故阿埋等安居山林,谓汉兵不能深入,故得乘其不备擒之。盖亦堕于多方误之之计也。
钤辖吴名革内投。
名革见国兵屡败,梁氏点集不已,与弟名山及家口七百九十余人内奔,以所有牌印入献。
按:一岁之中,国中内降者踵相接。亲离众叛,邦国将危,梁氏不知保境息民,犹恣行点集,宜其祸之速也。
月犯东井。
犯西扇北第二星,太史奏:“主兵丧。”梁氏不省。
附:《宣和遗事》:“二帝北狩,道遇绿衣吏,饮帝以水,且进粮糗曰:‘臣本汉人,昔父周忠为延安钤辖,元符初与夏人战,兵败,父子被擒,由是仕于西夏。宣和中,西夏出兵助辽,为金人所执,授灵州总管。’”考是年延兵三入夏界,未曾大败,且灵州属夏,金未尝取其地,何以有总管之设?此必野纪有误。
●卷三十一
元符二年、夏永安二年春正月,河东官军谋取西平府,拒之于藏才山。
嵬名阿埋等至中国献计,请以三万人取灵州。于是河东统制张世永令副将折可大领人马入界,抵藏才山。夏兵迎战,可大兵不得进。
复因辽使至延议事。
初,夏人至边,每言已于辽国乞和。嗣闻辽使萧彦昭至中国,因遣使如延,云欲议事。哲宗诏经略司面谕边吏:“如有文字,密录泰报,不得擅接,但云已申保安军指挥奏听朝旨。”
辽杀夏主母梁氏。
乾顺年已成立,梁氏专恣,不许主国事。辽主素恶之,故请援辄不应,及表辞怨慢,遣人至国,鸩杀梁氏,命乾顺视国政。乾顺不敢违,遣首领移勿乜赍宥州牒至延,称“国母于本月二十日薨”。已令大使令逊嵬名济、副使谟程田快庸诣阙赴告,并附谢罪表状。令逊、谟程,皆蕃官名也。哲宗令保安军却勿受。
按:梁氏专政穷兵,日与中国为仇,罪诚大矣,然非辽之所得杀也。《春秋》齐人杀哀姜,君子非之,况梁氏非姜氏比。乾顺幸母之死,以为利,其尚有人理哉?书曰“辽杀夏主母”,交罪之也。
二月,为辽人攻拔思母部。
拔思母部,辽国西南招讨使所辖。大宋末,与达里底部频为辽难,杀四捷军都监特抹等。左金吾卫上将军萧阿鲁带击降之,已而复叛,辽屡讨不悛,命乾顺举兵伐之。
大首领结讹遇以兵扼归汉人于神堆,与延将张诚等战,不胜。
乾顺以中国并建城寨,数遭掩击,部族离散,归汉者益众,令结讹遇率数万众于神堆及波济立、鲁逊埋诸险要驻营扼之。延钤辖张诚、刘安自星勒泊、乌延川袭山,斩四千级,降四百余人,讹遇大败还。
南路都统军嵬名律令遗书熙河,请修贡。
蕃部嵬名密赍律令书入熙河,称夏国欲再遣使乞修贡。经略使孙路上其书,哲宗以擅接夏国文字降路官,以书还使者。
三月,辽遣使为请和,银州钤辖令王皆保以兵掠府州。
乾顺遣使讣告及修贡俱不纳,用嵬名济等谋,使人至辽国请之。辽主遣签书枢密院事萧德崇、礼部尚书李俨入献玉带,持书为夏解和,略曰:“粤维夏台,实为藩辅。累承尚主,迭受封王。近岁以来,连表驰奏,称南兵之大举,入西界以深图,恳求救援之师,用济攻伐之难。理当依允,事贵解和。盖辽之于宋,情重祖孙;夏之于辽,义隆甥舅,必欲两全于保合,岂知一失于绥诚?而况于彼庆历、元丰中,曾有披闻,皆为止退。宁谓辄违先旨,仍事远征。倘蔽议以无从,虑造端而有自;则于信誓,谅系谋维?与其小不忍而穷兵,民罹困敝,曷若大为防而善计,世享太平。特戒使轺,敢达诚素。”哲宗命中书舍人郭知章持书报曰:“惟西夏之小邦,实本朝之藩辅。曲加封植,俾获安全。虽与北尝有婚姻之亲,而在南全居臣子之分。含容既久,变诈多端。爰自累岁以来,无复事上之礼。赐以金缯而不已,加之封爵而愈骄,杀掠吏民,围犯城邑。推原罪恶,在所讨除。聊饬边防,预修武备,据守要害,控扼奔冲。辄于去岁之冬,复驱竭国之众,来攻近塞,凡涉两旬,自取死伤,数以万计。粮尽力屈,众溃宵归。更为诡诞之辞,妄求拯救之力,狡狯之甚,于此可知。采听之余,固应洞晓。必谓深加沮抑,乃烦曲为劝和。示以华缄,将之聘币。礼虽形于原意,事实异于前闻。缅料雅怀,殊非得已,顾于信誓,殊不相关。惟昔兴宗,致书仁祖,谕协力荡平之意,深同谋外御之情,致欲全除,使无噍类。谓有稽于一举,诚无益于两朝。祖宗贻谋,斯为善矣。子孙继志,其可忘诸?今者详味缛辞,有所未谕,辄违先旨,谅不在兹。如克念夫前徽,当益敦乎大信,相期固守,传示无穷。矧彼夏人,自知困蹙,哀祈请命,屡叩边关。已戒封疆之臣,密察情伪之状。倘或徒为空语,阴蓄奸谋,暂示柔伏之形,终怀窥伺之志,则决须讨伐,难议矜容。若果出至诚,深悔前罪,所言可信,听命无违,即当徐度所宜,开以自新之路。载惟聪听,必谅悃衷。”使者甫出境,乾顺令令王皆保出兵,突入府州境,杀掠人民,与知州折克行战,被擒。
按:周氏《发明》谓:“是役也,辽有恤邻之谊。”故《续纲目》以书“人予之”。夫夏于辽、宋中间屡造兵端,然宋常为敌,而辽时为援。故夏兵胜,则辽乘之以肆要求;夏势衰,则辽因之以示排解。虽救难恤邻,《春秋》贤之,而辽之此举,则未必然也。观于玉带之礼方将,钤辖之师旋出,不必辽人明知其计,已令宋人难以为情。况乎德崇入境,辽亦宿兵北道。时集贤殿修撰张近知瀛州,请出秦甲以伐其谋。两国之狡,概可见矣。
附:李氏《长编》:三月丁巳,吕惠卿言讨荡西界鲁逊埋勒等处,胁降。蕃户王固称系夏衙头,服事小大王。王差往宥州统领处使充走马。此事不见《宋史》,且“小大王”《夏国传》亦无考。
夏四月,诛嵬保没、结讹遇等,遣使入告。
初,国中用事臣嵬名阿吴死,仁多保忠等皆统军在外,嵬保没与讹遇日劝梁氏开边。及辽使解和,嵬名济等劝乾顺遣大使嵬名布移聿介入告哀,且谢罪。哲宗令擒二人入献,即与收接表章。乾顺乃以梁氏死归罪二人,杀之。遣蕃部昌哥遇至顺宁寨告其事,且云:“已差大首领庆瑭嵬名科逋、磋迈花结香来计会。今国主恭顺,乞朝廷早赐收接。”庆瑭、磋迈,皆蕃官名也。
五月,兰会正钤辖革瓦娘内附。
以所部孳畜及部落子陇登等入降,授内殿崇班,赐银、绢、钱各三百。
毁延路烽台。
经略司遣兵追,不及。
六月,复遣使赍牒诣延告哀。
使人两至延,朝议固却其表,无以示收纳意,令保安军移牒谕之。乾顺遣首领德明雅逋木攀至顺宁寨,但有告哀公牒,无谢罪表状。寨主李子明诘问,使言:“旧例先送告哀牒,然后差使副赍表状赴阙。”子明以与前议不合,申经略司吕惠卿以闻,哲宗命再牒宥州谕之。
秋七月,赤羊川首领赏罗讹乞内投,监军讹勃罗追之,败没。
赏罗讹乞遣所属纳木乞僧报欲归汉。知环州种朴以兵迎之,并其家属百五十余口,孳畜五千。会勃罗巡视野寨,率千余骑追击,为朴所败,勃罗及首领泪丁讹遇、札实等被擒。
八月,熙河军入界,首领仁多洗忠被杀。
洗忠,仁多保忠弟。熙河遣硬探人入界。洗忠挺身斗,被杀。夏众出援,夺其尸而回。
遣众围南宗堡。
初,西蕃阿里骨死,其子瞎征残暴嗜杀,部曲离贰。洮州安抚使王瞻率兵取其地,瞎征众溃,遂自青唐入降。大酋心牟钦毡与董毡妻契丹公主、阿里骨妻夏国公主迎董毡疏族溪巴温入青唐,立木征子拢拶为主。假夏国公主书请援,乾顺遣兵五千余人攻南宗堡。王瞻以熙河蕃兵击之,乃退。
九月,遣使上谢罪表,以兵入镇戎军,杀供奉官陈告等。
宥州移牒云:“人使未获赴阙,恐有疑阻。又诸路修筑城寨、掳掠人口未已,乞即止绝。”哲宗以前寇熙河,牒词不逊,令却使进讨。已,有夏国近上首领赏移兀报言:“衙头密谋,若事急,则纳土北归辽国矣。”朝议未定,乾顺又令宥州牒言,欲以母遗留物入献执政,谓其不忘恭顺,乞与收接表状。于是,谢罪使得见于崇政殿,上表曰:“伏念臣国起祸之基,由祖母之世,盖大臣专僭窃之事,故中国兴吊伐之师。因旷日以寻戈,致弥年而造隙。寻当冲幼,继袭弓裘。未任国政之繁难,又受慈亲之裁制。始则凶舅擅其命,顿生衅端;继复奸臣固其权,妄行兵战。致贻上怒,更用穷征。久绝岁币之常仪,顿削祖宗之故地。咎有所属,理尚可伸。今母氏薨殂,奸人诛窜,故得因驰哀使,附上谢章,矧惟前咎之所由,蒙睿聪之已察。亦或孤臣之是累,冀宝慈之垂矜。特纳赤诚,许修前约。念赦西陲之敝国,得反政之初;愿追列祖之前猷,赐曲全之造。俾通常贡,获绍先盟,则质之神灵,更无于背德,而竭乎忠荩,永用于尊王。”哲宗赐诏曰:“省所上表,前情具悉。尔国久历年所,屡启兵端。迨尔母氏,复听奸谋,扰我疆场,毒及黎庶。天讨有罪,义何可容。今凶党歼除,尔既亲事,而能抗章引慝,冀得自新。朕喜尔改图,姑从矜贷。已指挥诸路经略使,令各据巡绰所至,明立界至,并约束城寨官兵:如西人不来侵犯,即不得出兵过界。尔亦当严戒缘边首领,毋得滋扰边境。”未几,乾顺遣骑二千余出浮图岔,犯镇戎军,陈告与差使李ρ迎战,杀之。
闰九月,统军仁多保忠率兵助西蕃围湟州,不克。
王瞻击降拢拶,以邈川为湟州,青唐为鄯州,二城距兴、灵止二百里,南有讲珠、罗罗二城与湟州北阿讹城相接。羌酋心牟钦毡、罗结聚数千人围湟州,遣使数辈乞师。乾顺使保忠及达摩等三监军兵十万助之,先断炳灵寺桥,烧星章峡栈道,四面急攻。分兵破南宗堡,获守将刘文,驱至城濠,谓总管王愍曰:“吾所欲,城与地耳。第以城归吾,当舍汝。”愍谓文曰:“为吾语夏人,天子俾吾守城,能杀我,城可得也。”攻围十六日,愍守益坚。保忠令于南城集薪数万,将焚门。会诸将苗履、姚雄、李忠杰各率所部赴援,战于青唐危,烟尘亘天,夏人不知多少,惶遽渡湟水还,钤辖嵬名移遇被获。
冬十月,移牒延,请申约束。
初,宥州牒延,请遣使进誓表。中国以湟州之役不肯收接,回牒诘犯塞之故。至是复牒延,言已约束首领,不得更犯汉界。
遣使如辽谢。
以中国许和故也。
十一月,进誓表。
乾顺遣令能嵬名济进奉御马,上表谢恩,略曰:“臣国不幸,时多遇凶,两经母党之擅权,累为奸人之窃命。频生边患,颇亏事大之仪;增怒上心,用张吊民之伐。因削世封之故地,又罢岁赐之旧规。衅隙既深,理诉难达。昨幸上天之,假圣朝之威,凶党伏诛,稚躬反政。故得遐驰恳奏,陈前咎之所归;乞绍先盟,果渊衷之俯纳。蒙颁诏而申谕,俾贡誓以输诚。备冒隆恩,实增庆跃。臣仰符圣谕,直陈誓言。愿倾一心,修臣职以无怠;庶斯百世,述贡仪而益虔。饬疆吏永绝争端,诫国人恒遵圣化。若违兹约,则咎凶再降;倘背此盟,则基绪非延。所有诸路缘边界至,已恭依诏旨施行。本国亦于汉界以外侧近各安立卓望,并寨子去处,更其旧行条例,并约束事节,一依庆历五年正月二十二日誓诏施行。”哲宗遣使以银器、衣著各五百匹、两赐之,答诏曰:“尔以凶党造谋,数干边吏,而能悔过请命,祈绍先盟。念兹种人,亦吾赤子,措之安静,乃副朕心。嘉尔自新,俯从厥志,尔无爽约,朕不食言。所当显谕国人,永遵信誓。除疆界并依已降旨,以诸路人马巡绰所至立界堠之处为界,兼邈川、青唐已系纳土归顺,各有旧来界至,今来并系汉界。及本处部族有逃叛入夏者,即系汉人。并其余应约束事件,一依庆历五年正月二十二日誓诏施行。自今以后,恩礼、恩赐并如旧例。”
十二月,遣使乞贺正旦。
先保安军牒言,誓表内“诫国人”下一字犯真宗皇帝庙讳。乾顺遣使谢罪,旦乞遵例贺正。使人并言:“国主效顺,皆大首领嵬名济辅导之力。今贺正届期,济劝国主遣使贡奉,因誓诏未至,不敢遽进。”
元符三年、夏永安三年春正月,西蕃以南宗堡来附,不受。
南宗,北控夏国,南接星章峡,西连宗哥城,形势天险。自罗结叛,诸堡残破。及官军出,羌众溃散,诸城咸即归顺,独南宗负固不下,姚雄、苗履屡攻不克。羌人请附夏国,乾顺不受,惟假兵数百戍之。
秋七月,遣使奠慰。
初,夏使入朝,预牒边臣除馆以待,及为境上之议,故为此去彼来,牵制劳苦,每违期日。吏部侍郎陈尧叟请戒边臣:如违期不至,则勿复应。自后不复敢违。是时,闻哲宗崩,即遣使入吊并奠慰。
八月,入贺即位。
使人与辽使萧穆同见,并赐燕加礼而还。
冬十月,遣使入贡。
时中国贬奸臣章等,使人入见,赐赉甚厚。
十一月,请婚于辽。
乾顺以梁氏之死,恐辽国见疑,益思自结,故以尚主请。辽主不许。
宋徽宗建中靖国元年、夏贞观元年春二月,辽使来告哀。
道宗丧也。
夏四月,遣使如辽奠慰。
乾顺遣御史中丞苏愈如辽,时与高丽使并至。愈礼节娴雅,馆伴耶律德伦特重焉。
五月,进助山陵。
葬钦圣宪肃皇太后、钦慈皇太后于永裕陵,乾顺遣使献物助工。
秋八月,始建国学。
自曩霄创建蕃学,国中由蕃学进者诸州多至数百人,而汉学日坏。士皆尚气矜,鲜廉耻,甘罹文网,乾顺患之。御史中丞薛元礼上言:“士人之行,莫大乎孝廉;经国之模,莫重于儒学。昔元魏开基,周、齐继统,无不尊行儒教,崇尚《诗》、《书》,盖西北之遗风,不可以立教化也。景宗以神武建号,制蕃字以为程文,立蕃学以造人士,缘时正需才,故就其所长以收其用。今承平日久,而士不兴行,良由文教不明,汉学不重,则民乐贪顽之习,士无砥砺之心。董子所谓‘不素养士而欲求贤,譬犹不琢玉而求文采也’,可得乎?”于是乾顺命于蕃学外特建国学,置教授,设弟子员三百,立养贤务以廪食之。
按:夏自元昊制蕃书、立蕃学,变本而加厉之,数世以来,未之改也。乾顺听元礼之言,建学崇儒,设弟子员以储人材,立养贤务以给廪饩,有其举之莫敢废也,较谅祚之用汉礼、求赐书,不更有进耶?
冬十一月,遣使如辽,贺即位。
天祚嗣位已十月,贺使始至。馆伴传辽主命,责之。
恤仁多洗忠家。
洗忠战没熙河,子幼未授职,仁多保忠请之,乾顺先命以廪禄赐其家。
崇宁元年、夏贞观二年春二月,与河西军节度使赵怀德结婚。
怀德即拢拶。中国以羌人久乱,王瞻等不能定,议弃鄯、湟,赐拢拶姓名曰“赵怀德”,授河西军节度使,其弟邦辟勿丁瓦曰“怀义”,同知鄯、湟二州事。乾顺见西蕃恢复故土,重申姻好,许以宗室女妻怀德。
夏六月,复遣使如辽请婚。
乾顺使殿前太尉李至忠、秘书监梁世显如辽贡献请婚。辽主问乾顺为人,至忠对曰:“秉性英明,处事谨慎,守成令主也。”辽主善其对,命徐议之。
附:《辽史?天祚纪》:乾统二年夏六月壬子,李乾顺为宋所攻,遣李造福、田若水求援。考《宋史?徽宗纪》,是年无用兵西夏事。
秋八月,筑沿边堡寨。
国中素少城寨,乾顺仿中国制,于东北沿边多树寨栅。延路以闻,朝议举兵牵制。知秦州何常争之,兵不出。
冬十月,泪丁讹遇自环州还。
初,讹勃罗被擒,以信号与种朴,令招其家人及其所部,并谕讹遇降,讹遇不可。囚之土室中三年,至是赂守者,得脱还。乾顺嘉其不屈,擢为监军使,使守赤羊川。
崇宁二年、夏贞观三年春二月,逢卧佛寺于甘州。
乾顺自母梁氏卒,辄供佛,为母祈福。甘州僧法净于故张掖县西南甘浚山下,夜望有光,掘之,得古佛三,皆卧像也。献于乾顺,乾顺令建寺供之,赐额“卧佛”。
三月,羌人围鄯州,河西军节度使赵怀德请援。
羌人多罗巴奉角厮罗裔溪赊罗撒,谋杀怀德以复国,举数万众围鄯州。怀德遣使至夏国请兵,乾顺遣仁多保忠帅兵援之。兵未至,多罗巴三子皆善战,怀德力不支,弃州奔河南。
夏五月,复乞婚于辽。
辽主许之。
附:《辽史?天祚纪》:乾统三年冬十月庚申,夏国复遣使求援。考是时,夏与宋尚未交兵,不知何以求援。《宋史?夏国传》不载。
秋九月,封弟察哥为晋国王。
察哥,乾顺庶弟。雄毅多权略,引弓二石余,射洞重甲。尝偕仁多保忠援罗结,兵败,前迫湟水,不得渡。察哥持弩拒之,一发中苗履副将,宋兵退,乃免。任都统军,镇衙头,建议言:“自古行师,步骑并利。国家用‘铁鹞子’以驰骋平原,用‘步跋子’以逐险山谷,然一遇‘陌刀法’,铁骑难施;若值‘神臂弓’,步奚自溃。盖可以守常,不可以御变也。夫兵在审机,法贵善变。羌部弓弱矢短,技射不精。今宜选蕃、汉壮勇,教以强弩,兼以В牌,平居则带弓而锄,临戎则分番而进。以我国之短,易中国之长,如此则无敌于天下矣。”乾顺是其策,封晋国王,使掌兵政。
冬十二月,入贺正旦。
使臣田守义朝贺毕,就馆燕。时中国谋伐夏,馆伴吕约试探虚实,守义正色曰:“如君所言,岂使臣分事耶?”约愧而止。
●卷三十二
崇宁三年、夏贞观四年春二月,废统军仁多保忠,以兵攻渭、延、庆三州。
左厢卓罗监军司地在黄河北,统军仁多保忠素黠桀,驻兵锉子山,总领西南部族,与邈川首领温溪心邻境相善。元中,边臣令温溪心委曲劝谕,许除节度使,令保守旧土,自为一蕃。以梁乙逋猜忌,不敢动。乙逋死,保忠曾遣使至熙河,请内附,不果。时尚书左仆射蔡京使熙河帅王厚招之。厚言:“保忠虽有归意,下无附者。”章数上,京责厚益急,乃遣其弟赴保忠所计事,还,为逻者所获。乾顺追保忠赴牙帐。京犹欲招致,厚言:“保忠不能复领军政,使得之,一匹夫耳,何益于事?”京不听,潜使人以金帛诱之。乾顺怒,声言假兵于辽,点精兵数千骑,出入渭、延、庆三州间,抄掠民畜,大肆辞。
按:夏自元昊僭号,世世窥边。罪之者不云“桀黠”,即曰“凶顽”。盖尊中国贱蛮夷,《春秋》法也。迨乾顺请和,岁时入贡。乾廷因其慕义,正当示以怀柔。况其国中建学养贤,不复尚武,此正德绥之会、礼致之秋也。夫何欲建边功,潜施计诱使其君臣疑贰,复启兵端?谋国不臧,谁之咎欤?
夏五月,遣兵争石堡城,不克。
初,延将景思立、曲珍攻拔磨崖、葭芦、浮图诸寨,知延州沈括议筑城,不果。及陕西转运使陶节夫知延州,议筑州北之石堡寨。石堡以天涧为险,可进者惟一路,宋初尝置城,至道后废之,遂为夏有,窖粟其间以千数。城既成,乾顺愤曰:“汉家夺吾金窟埚。”亟发铁骑争之。节夫部分将士击败夏兵,统军以下被杀者数十百人。
六月,战于灵州川,复败。遣使求援于辽。
河南西十五州,夏国十有其四。东路由清远距罗山讫灵武不及百里,特以五监军统焉,而韦州又恃灵武为右臂。钟传欲断其要害,遣将折可适领锐骑出萧关薄灵州川。夏兵猝不备,大败。蕃民扶老挟稚,中夜入州城,被俘者甚夥。乾顺乃遣李造福、田若水至辽求援。
冬十月,遣使请和不得,掠镇戎军。
中国用蔡京计,令西边招致夏人,毋论首从,赏同斩级。陶节夫在延安大加招诱,西民放牧近边者辄胁以兵,不从则杀之。乾顺巽词请和,节夫拒之,不得达。乾顺怒,合四监军众突入泾原,围平夏城,杀钤辖杨忠,攻镇戎军,掠数万口而返。
按:节夫大加招诱,辄杀放牧,夏不之怨,从而请和,可谓有礼矣。乃拒不以闻,致边民涂炭,曲岂在夏欤?
附:《宋史?李南公传》:“知延安府,夏人攻泾原,南公出兵捣其虚,夏兵乃退。”考《夏国传》,当夏人犯泾原时,国中不闻有受兵事。
崇宁四年、夏贞观五年春正月,复乞援于辽。辽为之请罢兵。
乾顺复遣李造福等如辽求援,且乞伐宋。辽主出兵千余屯塞上,遣枢密直学士高端礼入贡,以姻娅为言,请罢伐夏兵。
二月,月入东井。
犯距星。未几,犯水位。
监军驸马兀移率师援银川寨,战于嵩平岭,败殁,遂失银州。
初,徐禧等于永乐小川筑新城,距故银州二十五里,前据银州大川,赐名“银川寨”。及永乐陷,银川亦没。至是,官军围之,城中固守,裨将韩世忠斩关杀守城将,掷首陴外,诸军乘之,寨遂溃。兀移以重兵赴援,次嵩平岭,与世忠战,不胜而走。俄出间道争之,复败死于阵。银州守将皆弃城走。
三月,荧惑犯东井。
留井距,入钺。
以兵纳西蕃溪赊罗撒,攻宣威城,不克。
洮西安抚使王厚再定鄯、湟,吐蕃种落散乱,溪赊罗撒与多罗巴走投夏国。朝顺谋纳之,合四监军兵数万攻宣威城。知鄯州高永年出援,行三十里,逢羌帐下亲兵数百迎之,皆永年昔所推纳熟户,信之不设备,羌遽执之。多罗巴谓其下曰:“此人夺吾国,使吾宗族漂落无处所。”杀之,探其心肝食焉。徽宗令援兵深入急分其势,无令专向东方,熙河钤辖赵隆至铁山,先登陷阵,士卒殊死战。夏兵闻之,遂解围。
按:《春秋》书“纳”,不应“纳”者也。兹书者,予夏也。角氏有大功于宋,瞎征、拢拶辈为王厚所逼,举土出降,宋之负西蕃甚矣。溪赊罗撒乃角氏裔,多罗巴奉之袭据青唐,亦自复故地,非与中国争也。自童贯再复湟、鄯,种落摧残,乾顺以姻好之故,为之出攻宣威,非兴灭之义乎!
辽以宗女来归。
辽主封宗女南仙为成安公主,归于乾顺。
按:前义成、兴平书“公主”矣。兹书“宗女”,见成安之贤不以公主重也。不以公主重,则非义成、兴平所可并称者,故异文书之。
掠塞门寨。
乾顺以陶节夫城银州,遣兵争之。谍告夏众已东,节夫曰:“必西趋泾原也。”遣裨将耿端彦率兵疾驰至银州护之,五日城成。夏兵从泾原至,见备御已固,由杏子河东山入延州塞门寨,大掠五日,还。
遣兵争萧关,败环庆将折可适于踏口。
萧关善水草,便屯聚,为夏国左臂地,有旧城址。钟传议城之,遣可适将兵护役,遇雨失道,至踏口,夏兵乘之,可适败走。
夏四月,攻临宗寨,不克。
临宗属湟州,围之数重,伏兵乳酪河西,邀截中国援兵。知州辛叔宪遣部将李宁将兵出战,先以铁骑蹂伏处,纵兵奋击,遂败。
按:宋自蔡京专政,童贯擅兵,开边生事,非西蕃即西夏耳。西蕃衰乱,势不复支;西夏恃其兵力,连次入扰。然俱不书“寇”,以曲在中国,不得专罪夏也。
五月,攻顺宁寨及北蕃市城,又败。
陶节夫既城石堡、银州,上言:“洪、宥诸州已在顾盼中,横山之地十有七、八,兴州巢穴浅露,直可计取。”因陈取兴、灵之策。蔡京令西边储粟以待。乾顺闻之,先以兵攻顺宁寨,延第二副将刘延庆奋击,乃退。转攻湟州北蕃市城,又为辛叔宪所败。
六月,遗使如辽谢。
因赐婚也,且贡方物。
冬十二月,复使乞援于辽。辽使入请侵地。
乾顺复遣李造福、田若水趣辽赴救。辽使枢密副使萧艮入朝言:“朝廷出兵侵夏,今大辽以帝妹嫁夏国主,请早退兵,还所侵地。”徽宗遣翰林学士林摅报使。
崇宁五年、夏贞观六年春正月,彗星见。
出西方,其长竟天。
二月,辽复为求侵地。
初,林摅报聘,蔡京密使激怒辽国,以绝其请。摅盛气入境,迓者小不如仪,辄诟辩。及见辽主,始跪授书,即抗言:“夏人有罪,北朝不能加责而反为之请耶?”辽君臣不知所对。及还,辽主使摅附奏,求还夏国城寨,摅语复不逊,辽主怒逐之。遣知北院枢密使萧得里底、南院枢密使牛温舒以使人失礼入告,仍请还元符讲和以后所侵夏地。徽宗许还崇宁以来侵地,若先帝已定疆画,不得复议也。
按:辽之于夏,世为婚姻,尝为之乞和请地求退兵,无足异者。而宋自绍圣中,章戍平夏,拓寨五十余所,又经陶节夫日肆进筑,夏之削弱甚矣。于此而扶其衰,排其难,恤邻之谊,谁曰不宜?况受林摅之侮,绝不与中国较,辽之此举,事出至公,故叠书予之。
夏六月,遣使如辽谢。
中国既许夏和,废银州为银川城,罢五路经制使,徙陶节夫知洪州。乾顺遣李造福如辽谢解和之德。
冬十月,遣使入谢。
自延庆之役,兵连者三年。至是始修职贡,自后岁时通使,边境少安。
大观元年、夏贞观七年秋八月,遣使入贡。
会中国大宴飨。故制:外国使预宴者,夏使于西廊南赴坐,交使以次歇空,进奉、押衙次交州,契丹舍利、从人则于东廊南赴坐。大中祥符四年,升交州于朵殿,夏州押衙于东廊南头歇空坐。七年,又升龟兹使、副于西廊南坐。自后,遂为定制。是时,于阗、龟兹、涪州夷入贡,夏使坐三使上,成礼而还。
大观二年、夏贞观八年夏四月,世子仁爱生。
世子,成安公主所生。乾顺遣使告于辽。
按:子生不尽书,兹书“仁爱”何?仁爱为辽公主所生,异时痛辽国之亡,愤悒而卒。是可志也。
六月,以兵戍盖龙危。
中国既复洮州,复攻溪哥城,西蕃王子臧征扑哥降。建积石军,距盖龙危不及百里。乾顺恐被侵掠,以兵五千戍之。
秋九月,移牒定边军,请罢筑堡。
定边军向距甜井觜多移岭界堠十余里,尝筑观化、通化二堡,扼逋祈岭、通祖岭诸隘。至是,又于勒崖原筑神堂堡,去卓望处仅三里。乾顺移牒请罢役,不报。
冬十月,使贺天宁节。
中国尽收西蕃地,徽宗下诏,曲赦熙河兰湟、秦凤、永兴军路,兵民欢悦。使人由熙河入,一路迎者咸加礼。
大观三年、夏贞观九年春二月,遣焦彦坚至泾原定疆界,不果。
自绍圣后,西边疆议不定。乾顺屡以为言,时遣彦坚入泾原请画界至,知怀德军种师道留与议。彦坚必欲得故地,师道曰:“如言故地,当以汉、唐为正,则君家疆土益蹙矣。”彦坚无以对。
夏四月,遣使如辽。
使人焦彦坚归,乾顺与群臣谋曰:“身膺宗社之重,不能复先朝故土,耻也。然宋恃兵威,非仗北朝之力,势且不能。”因使人告于辽,请遣信使谕宋。
冬十月,遣使入贡。
使人与婆、占城使同入见。
大观四年、夏贞观十年春正月,入贡方物。
乾顺请辽谕宋,辽主不许。复使入献方物,冀得要请,押伴左司员外郎范坦应对有节,使不敢争。
三月,遣使贡于辽。
仍以李造福充供奉使,造福于是五使辽矣。
秋九月,瓜、沙、肃三州饥。
瓜、沙诸州素鲜耕稼,专以畜牧为生。自三月不雨,至于是月,水草乏绝,赤地数百里,牛羊无所食,蕃民流亡者甚众。监军司以闻,乾顺命发灵、夏诸州粟赈之。
冬十月,太白昼见。
群臣咸谓主兵丧,请修省,不报。
政和元年、夏贞观十一年夏六月,遣使贡于辽。
辽主清暑散水原,将出猎,使人见于行在,命从行。
秋八月,夏州大水。
大风雨,河水暴涨。汉源渠溢,陷长堤入城,坏军营五所、仓库民舍千余区。
冬十二月,遣使入贡。
夏国入贡,正旦、圣节居多。元丰末,神宗诏夏使见辞仪永依嘉八年为例。至是,中国重立仪制,使人遂遵新仪廷见。
政和二年、夏贞观十二年春二月,命选人以资格进。
凡宗族、世家议功、议亲,俱加蕃汉一等。工文学者,尤以不次擢。
夏六月朔,白虹贯日。
乾顺命诸臣直言得失,御史大夫谋宁克任疏言:“治法之要,不外兵刑;富国之方,无非食货。国家自青、白两盐不通互市,膏腴诸壤浸就式微,兵行无百日之粮,仓储无三年之蓄,而惟恃西北一区与契丹交易有无,岂所以裕国计乎?自用兵延庆以来,点集则害农时,争斗则伤民力,星辰示异,水旱告灾,山界数州非侵即削,近边列堡有战无耕。于是满目疮痍,日呼庚癸,岂所以安民命乎?且吾朝立国西陲,射猎为务,今国中养贤重学,兵政日弛。昔人云‘虚美薰心,秦乱之萌’,又云‘浮名妨要,晋衰之兆’。臣愿主上既隆文治,尤修武备,毋徒慕好士之虚名,而忘御边之实务也。”乾顺善之,不能用。
按:夏自贞观以后,《贲》受以《剥》之象也。宋以阉宦主兵,犹能制之。若后无金人之祸,得如中兴诸将宣力西陲,夏国之亡,不待智者决矣。克任之言,殆有见于此欤?
冬十月,使贺天宁节。
宋制:蕃使同日见辞,先夏国,次高丽,次交,次海外诸蛮,所以优夏也。时新置知客省、引进、四方馆、东西上ト门事等官,使者朝辞,蔡京等故作矜严,以示降抑。使回,乾顺不说。
政和三年、夏贞观十三年春三月,遣使入贡。
中国以天赐元圭,册告永裕、永泰二陵,大享群臣。夏使至,燕赉过优,以夸其盛。
夏六月,使贡于辽。
辽主好游猎,夏使入国,辽主尚在混同江,不得见。既闻清暑南崖,仍朝于行在。
冬十月,降羌李讹移诱袭定远军,统军梁哆出兵应之。
元符中,西蕃首领李讹移内降,授环州定远蕃族大首领,子遇昌为环庆守将。讹移阴窖粟数十万,遗书哆曰:“我居汉二十年,每见春廪既虚,秋庾未积,粮草转输,例给空券,方春未秋,士有饥色。若卷甲而趋,径捣定远,唾手可取。定远既得,则旁十余城不攻自下。我积谷累年,掘地藏之,所在皆是,大兵之来,斗粮无赍,可坐而饱也。”陕西转运使任谅廉知其谋,募人尽发窖粟,分输定边诸城堡,及哆围定远,失所藏而还。越七日,讹移以所部万余骑归夏。
十二月,寇观化堡,不克。
自来夏国大举,未尝过二十日。是时,乾顺用李讹移为将,以数万众入定边军,围观化堡,力攻二十五日,不克,乃退。
政和四年、夏雍宁元年春三月,筑藏底河城。
保安军之北界上有γ流,曰藏底河。乾顺遣兵据山筑城,为进取计。徽宗命宦官童贯为陕西、河东、河西经略使讨之。
夏五月,进兵据天都寨,拒延将刘延庆兵于藏底河,却之。
天都自元符中为中国所取,筑寨其上。乾顺既城藏底,遣众复之。延庆率兵攻围,城守严不能破。裨将韩世忠夜登城斩二级,割护城毡以还。夏兵从佛口岭赴援,世忠力战,过藏底河,夏兵追及之,世忠不胜而退。
冬十月,城洪夏军为知西安州种师道所破。
乾顺遣兵深入,过定边军,筑城佛口谷,名洪夏军。童贯使种师道率兵攻之,城四旁绝少水源,军士渴甚,师道指西山麓曰:“是当有水。”命工凿之,果得。城上人惊以为神,军中气沮,遂为所破。
政和五年、夏雍宁二年春正月,却秦凤兵于清水河,复与熙河兵战古骨龙,败绩。
清水河北界与卓罗监军地相对,童贯谋取之。遣熙河经略使刘法将步骑十五万出湟州,秦凤经略使刘仲武将兵五万出会州,贯以中军驻兰州,为两路声援。仲武由麻累山西至清水河,夏兵拒之,不得进,筑城置守还。刘法直抵石骨龙,夏右厢兵数万迎战,大败,被杀三千余人。
夏四月,复以兵争席苇城,不克。
乾顺每于中国进筑之始,必遣兵力气,至于三四,不能得方已。时种师道督诸道兵城席苇平。初赋土,夏兵大至,壁葫芦河以待。师道阵于河浒,若将决战者;阴遣偏将曲充由间道出横岭,扬言援军至;夏兵方骇顾,折可世潜军军其后,姚平仲复以精甲击其前,夏兵大溃。
秋八月,败泾原等四路官兵于藏底河城。
童贯令刘仲武、王厚合泾原、延、环庆、秦凤之兵攻藏底河城。乾顺遣兵击之,官兵大败,死者十四五,秦凤第三将军万人皆没。
九月,至萧关大掠。
乾顺乘藏底河城之胜,纵兵突入萧关,掠蕃、汉人畜无数。至葫芦河,不得渡而返。
冬十月,遣使入贡。
乾顺遣使言熙河、泾原诸路用兵不已,请诏止之。蔡京等不许。
●卷三十三
政和六年、夏雍宁三年春二月,仁多泉城降于熙河将刘法,法屠之。
童贯使刘法合熙、秦之师攻仁多泉城。守将遣使请救,乾顺命晋王察哥将兵援之。察哥闻法名不敢进,城中孤守月余,力竭出降。法受而屠之,死者三千余人。
按:杀降,兵家所忌;屠之,虐更甚矣!异时,统安之败,法不得其死,宜哉!
秋七月,李讹移被获,伏诛。
讹移在夏国渐用事,与子遇昌常引兵入寇。至是,入边侦事,为熙河逻卒所获。徽宗诏诛之,函其首于甲库。
冬十一月,破靖夏城,屠之。
自绍圣、崇宁,节次进筑,夏南境地仅存五、六千里,居民皆散处沙漠、山谷间,泾原又筑席苇平为靖夏城,形势更蹙。乾顺大举兵攻之,时久无雪,先使数万骑绕城践尘涨天,潜穿濠为地道入城,城陷,尽屠之,以报仁多泉之役。《周礼》曰:屠者,暴之也。刘法屠仁多泉城,夏人屠靖夏城,递相报复,无时休息,率土地以食人肉,其祸惨矣,其罪甚矣!然非夏之跋扈,实宋之自取也耳。
攻石尖山,兵溃。
先是,种师道筑安平寨,乾顺遣重兵据寨水源,渭州都监郭浩率精骑数百夺之。兵退,转攻石尖山。浩复昌阵而前,流矢中左胁,不拔,奋力大呼,诸军从之,夏兵不能御,遂溃。
十二月,遣使入贡。
时中国以熙河进筑功成,进执政等官,使副廷见,并加诘责,怏怏而回。
政和七年、夏雍宁四年春二月,种师道帅师克藏底河城。
师道率陕西七路兵共十万征藏底河城,期以旬日必克。既薄城下,城中守备固,攻之不破,至八日,师道斩不用命者,安边巡检杨震率壮士先登,斩级数百,众乘而上,守城卒惊溃,遂克之。
按:藏底河城小而坚,夏人恃以为固,师道八日克之,功亦伟矣!然亦见地利之不足恃也,负险者可以鉴矣。
夏四月,延将刘延庆破成德军,大首领赏屈被执,西蕃王子益麻党征内降。
童贯又使延庆袭破成德军,擒赏屈,党征等遂举众降。
重和元年、夏雍宁五年春二月,围震武军。
震武,即古骨龙城,童贯进筑赐名。地在山峡中,熙、秦两路不能饷。自筑城后,夏国数以兵争,杀知军事李明,时熙河、泾原、环庆同日地震,民心慌乱,乾顺遣兵从善治堡入围之。知军孟明出斗被创,危甚,熙河将刘法率兵赴援,围乃解。
夏四月,入丁星原大掠。
丁星原在乳酪河西,距湟州绥远关四十里。初,刘法解震武围,于瞎令古城北连筑德通、石门两堡。乾顺畏逼,遣兵入丁星原围之,见御备固,旁掠六日而还。徽宗诏再筑靖夏、伏羌、制戎等城为备。史臣曰:“雍熙元年,复以银、夏、绥、宥四州授李继捧,自后四州之地不复领职方。熙宁始务辟土,而种谔先取绥州,韩绛继取银州,最后李宪取兰州,沈括复取葭芦、米脂、安疆、浮图等寨。迨元更张,仍以葭芦四寨给赐夏人,而分画久不能定。绍圣遂罢前议,督诸军乘势进讨。自三年秋,迄元符二年冬,凡陕西、河东建州一、军二、关三、城九、寨二十八、堡十。崇宁、政和间,陶节夫、钟传之徒又建仁多泉、靖夏等城。虽夏人浸衰,而中国之民力亦重困矣。”
六月,筑割牛城,廓州防御使何灌袭之,城不守。
乾顺见中国进筑不已,于六岭分界处筑割牛城,屯重兵守之,为东南捍蔽。童贯使灌由肤公城夜出兵袭据之。贯以闻,赐名“统安”。
宣和元年、夏元德元年春三月,败熙河经略使刘法军于统安城,杀之。复围震武。
统安深入夏境,童贯得之,谓可制夏人死命,乃遣刘法进取朔方。法不欲行,贯强之曰:“君在京师,亲受命于帝,自言必成功,今难之,何也?”法不得已,引兵二万至统安。乾顺令晋王察哥率步骑万余为三阵,以当法前军,别遣精骑登山出其后。大战移七时,法兵饥马渴,死者甚众,前军杨惟忠、后军焦安节、左军朱定国等皆败。法乘夜遁,比明,走七十里,至盖朱危,守兵追之,坠崖折足,一负担军斩之。察哥见法首,恻然语其下曰:“刘将军前败我于古骨龙、仁多泉,吾尝避其锋,谓天生神将,岂料今为一小卒枭首哉!其失在恃胜轻出,不可不戒。”遂陷统安,进围震武。震武频受兵,熙、秦两路疲于奔命,蕃、汉苦之。至是将陷,察哥曰:“勿破此城,留作南朝病块。”遂引还。史臣曰:“是役死者十万,贯隐其败,以捷闻,宣抚使以下受解围赏者数百人,不知夏人实自去也。诸路所筑城寨皆不毛,夏所不争之地,而关辅为之萧条,果如察哥之言。”
夏四月,战于萧关,败绩,遂弃永和等三城。
震武围既解,童贯始命种师道、刘仲武、刘延庆将兵出萧关,夏兵拒之,不胜,遂破永和寨;围割沓城,城中兵出战,又败;逐北至鸣沙,夏兵已弃城走,师道等无所见而回。
五月,复围震武军,不克。
察哥因童贯兵进鸣沙,复至震武,日夜百道攻之,城中危甚。会贯兵还救,乃退。
六月,以辽国书请和于延。
初,乾顺恃茶山盐铁之利及横山诸族帐劲勇善战,用以抗中国。自童贯领六路军事督诸将进筑军垒,立堡寨,尽得山界部州,已失所恃。及永和、震武之败,疆地日蹙,兵势亦衰,遂以辽国书致延帅刘,请纳款谢罪。众疑为诈,曰:“兵兴累年,中国尚不支,况小邦乎?彼方新败,其众甚疲,惧我再举,故款附以图自安耳。”密疏以闻,徽宗诏许之。已,乾顺故愆期,久之方使人再请。戒之曰:“朝延方事征讨,吾为汝请命,毋若异时邀岁币,轶边疆,以取威怒。”使臣惧听命。
秋八月,遣使上誓表,弃所与誓诏而还。
自夏国纳款,陕西六路兵皆罢,乾顺遣人进誓表。时童贯已入为太傅,以誓诏授使者。使辞不取,贯迫馆伴强与之。使持还,及境,仍弃之于道。
冬十月,遗使入贺天宁节。
先,夏使所弃誓诏,延帅贾炎得而上之,童贯大惭,忿将请兵合讨,会贺节使入,乃止。
按:西夏贺节使自是正史不书。
宣和二年、夏元德二年春三月,日承气,立妃曹氏。
曹氏,曩霄时把关太尉曹勉孙也。年十四入宫,性温柔贞静,动以礼法。常侍仁安公主,主素严肃,氏身承起居,顺适其意,因劝乾顺纳之。始命为才人,至是进位贤妃。
冬十一月,封宗室子仁忠为濮王,仁礼为舒王。
仁忠父景思尝从秉常于木寨,当河津阻绝,罔萌讹等潜使窥伺,欲施鸩毒,景思左右抗护,以计脱者再,秉常德之。已复位,欲加显擢,为梁氏父子阻抑,不遂志。死时仁忠二人尚幼,及长俱通蕃、汉字,有才思,善歌咏。始任秘书监;继擢仁忠礼部郎中、仁礼河南转运使;至是,二人自陈先世功,乃晋爵。
宣和三年、夏元德三年,遣使约辽兵入寇。
北方女真部完颜氏,世居混同江之东,南接高丽,北邻室韦,西界渤海铁甸,东濒海,在夷狄最微。建隆中,尝献马。自天圣后,役属于辽,不复入贡。传至阿骨打,政和中始叛辽,取宁江州,遂称帝,建国号“金”,更名“”。中国遣马政、赵良嗣等浮海使金,约攻辽国,以复燕、云。乾顺闻之,遣使如辽,约先举兵入寇,辽主不许。
宣和四年、夏元德四年春三月,遣兵援辽西京,不及。
金将斜也、斡离不等破辽西京,追辽主于乙室部,不获,西京复拒守。乾顺遣兵五千为援,甫出境,闻金将谋良虎已破西京,顺遂还。
夏四月,金降将耶律坦犯境,以兵备河西。
坦奉金将斜也命,将兵胁降辽西南招讨使所属诸部,直至夏境,声势甚盛。乾顺遣兵备河西诸郡,坦解去。
五月,遣大将李良辅救辽,破金兵于天德军。
辽山西城邑诸部,尽降于金。乾顺闻辽主走保阴山,遣良辅将兵三万救之。次天德境,金都统娄室遣将突捻、补扌颠以骑二百为候,良辅击之殆尽,知金兵将大至,设伏以待。未几,金将阿土罕以数百骑来攻,伏发歼之,阿土罕弃马越山得脱。张时泰曰:“当时辽、金之不敌,审矣。夏人何以救为哉?曰:彼但知救灾恤邻之义,强弱非所论也。呜呼!观夫夏人此举,则其磊落光明,固非宋之助叛攻邻者比也。”
按:拓跋起自西陲,其战争攻取,散见史册,鲜有以“救”书者,惟石晋时李彝兴兵掠契丹,以牵制其侵晋之师,《纲目》书之曰“救”。夫是时晋力未衰,尚可无藉于救,而已特书予之。若辽国为宋、金交攻,高丽坐视,部族离心,势穷援绝,独乾顺毅然出师,星驰赴难,较之彝兴殆有进焉。后日宜水之败,乃天不祚辽耳,岂战之罪耶?
六月,进军宜水,与金将斡鲁、娄室两军战,败绩。
良辅既胜金军,时久雨,谓金兵怯,恃众不备。已,闻娄室出陵野岭,留将拔离速扼险来拒,遂纵兵渡宜水,为方阵前突。娄室分军为二,迭出迭入,转战三十里,将近宜水,金都统斡鲁军又至,从旁合击。良辅大败,死者数千人,退走野谷,渡涧水,水暴至,漂没不可胜计。
秋七月,遣使问辽主起居。
辽主既失西京及沙漠以南,遂由讹莎烈走石辇驿。金将蒲家奴追败之,辽主悉弃辎重走。乾顺遣大臣曹价奔问起居,馈以粮糗。
宣和五年、夏元德五年春正月,复发兵救辽。次可敦馆,不得进。
乾顺奉辽主命,遣兵屯于可敦馆,相为声援。金将娄室以兵戍朔州,筑城霸德山。阻之,不得进。
按:夏与金兵势悬殊,乾顺不畏宜水之败,复出师为辽声援,霸德山之阻,乃力之不足,非心不诚也。书“复发兵”,书“不得进”,皆原其心而恕之。
夏五月,遣使迎辽主于云中。
金都统斡鲁遣斡离不、银术可等袭辽主于阴山,诸王、妃、女悉被掳,辽主伪使乞降,而西走云内。乾顺知车驾濒河,遣使往迎,请临其国。
金人来诱叛辽。六月,辽使册为夏国皇帝。因征兵,不应。
先是,斡离不追辽主至天德,遣使谕夏国,许割地议和,以沮救辽之心。辽主左右颇有知其事者。及辽主谋奔河西,中军都统萧特烈、同知检点司事耶律怀义等谏,不听,渡河次于金肃军北。金候人吴十等侦言夏国已迎护辽主渡大河矣。斡离不又遗乾顺书曰:“奉诏有云:夏王,辽之所出,不渝终始,危难相救。今兹已举辽国,若能如事辽之旧以效职贡,当听其来,若辽主至彼,可令执送,割地酬勋。倘有疑贰,恐生后悔。”书至,会辽主遣使册乾顺为夏国皇帝,命益发兵来卫。乾顺不应。
按:匹夫不可夺志,矧一国之主哉!当乾顺救辽之时,问起居,请临幸,苟守此志不渝,金源虽狡,焉得致之。乃始惧兵威,继贪土地,渐易初心,顿忘旧好。虽金人实诱之,而乾顺之为德不终,亦无所辞罪矣。
宣和六年、夏元德六年春正月,奉表称藩于金。金赐以辽西北地。
乾顺既与辽异,遣御史中丞芭里公亮奉表金主,请以事辽之礼事金,因受赐地。金都统粘没喝承制,割下塞以北、阴山以南、乙室耶刺部吐渌泺西之地与之。泺西,本拓跋地,向为辽侵取者也。
按:此夏国臣金之始。既称藩,复得地,其叛辽益著矣。
三月,上誓表于金。
乾顺得金赐地,复遣芭里公亮献方物,上誓表曰:“臣乾顺言:今月十五日,西南、北两路都统遣左谏议大夫王介儒等赍牒奉宣,若夏国追悔前罪,捕送辽主,立盟上表,仍依辽国旧制及赐誓诏,将来或有不虞,交相救援者。臣与辽国世通姻契,名系藩臣,辄为援以启端,曾犯威而结衅。既速违天之咎,果罹败绩之忧。蒙降德音以宽前罪,仍赐土地用广藩篱,载惟含垢之恩,常切戴天之望。自今以后,凡于岁时朝贺、贡进表章、使人往复等事,一切永依臣事辽国旧例。其契丹昏主今不在境,至如奔窜到此,不复存泊,即当执献。若大朝知其所在,以兵追捕,无敢为地及依前援助。其或征兵,即当依应。至如殊方异域朝觐天阙,合经当国道路,亦不阻节。以上所叙数事,臣誓固此诚,传嗣不变,苟或有渝,天地鉴察,神明殛之,祸及子孙,不克享国。”
闰三月,金使来赐誓诏,更辽礼以受。
金主遣王阿海、杨天吉赐誓诏,曰“维天会二年,岁次甲辰,闰三月戊寅朔,皇帝赐誓诏于夏国主乾顺:先皇帝诞膺宝,肇启皇图,而卿国据夏台,境连辽右,以效力于昏主,致结衅于王师。先皇以为忠于所事,务施恩而释过。迨眇躬之纂绍,仰遗训以遵行,卿乃深念前非,乐从内附,饬使轺而奉贡,效臣节以称藩。载锡宠光,用彰复好,所有割赐土地、使聘礼节、相为援助等事,一切恭依先朝制诏。其依应征兵,所请宜允。三辰在上,朕岂食言?苟或变渝,亦如卿誓。垂远戒谕,毋替厥诚”。故事:辽使至国,以臣礼见。乾顺欲依旧礼,阿海不肯,曰:“辽与夏甥舅也,故夏主坐受使者之礼。今大金与夏国君臣也,见大国使者当如仪。”争数日不决,乾顺乃起立受焉。自后,见金使皆如之。
按:更辽礼受,丑乾顺也。乾顺再表奉金,请以事辽为例。至是,竟以臣礼见,其屈己不已甚哉!
秋七月,以兵侵武、朔二州。
武、朔,辽山后地。金取武州归宋,朔州守将韩正亦举城内附,中国筑固疆等堡为守。乾顺数以兵攻之,宣抚使谭稹遗部将李嗣本督兵出战,相持数日不解。
九月,子仁孝生。
仁孝,曹妃所生。生时异光满室,成安公主见而爱之,请名“仁孝”,令保母持至宫中,时抚摩不忍释。
冬十月,谢金誓诏,且以宋侵赐地告。
乾顺遣使奉表至金,谢赐誓诏,并诉所受新割地为宋人侵略,求援。金主诏曰:“省所上表,具悉。已命西南、北两路都统府从宜定夺。”
使贺金天清节。
天清节,金主晟诞也。夏使次于宋使、高丽使后,赐宴亦如之。
按:此西夏贺金节之始。
十一月,金人索辽户口,归之。
初,乾顺乘辽之敝,侵掠沿边户口赀孥。及受金割地,曾约非其境内者,愿还所掠。久之不归,金主诏副都统斡鲁曰:“夏人数以宋侵赐地求吾援兵,或不欲尽归户口,沮吾追辽主事也。今后在夏户口,其尽索无遗。”乾顺知不可止,乃悉归之。
十二月,遣使入贡。
按:西夏入贡使,自是正史不书。
宣和七年、夏元德七年春正月,始贺金正旦。
乾顺表略云:“斗柄建寅,当帝历更新之旦;葭灰飞管,属皇图正始之辰。四序推先,一人履庆。恭惟化流中外,德被迩遐。方熙律之载阳,应令候而布惠。克凝神于突{穴奥},务行政于要荒。四表无虞,群黎至治。爰凤阙届春之早,协龙廷展贺之初。百辟称觞,用尽输诚之意;万邦荐祉,克坚献岁之心。臣无任”云云。大使武功郎没细好、副使宣德郎季膺等奉表以闻。
按:此西夏贺金正旦之始。
二月,遣使如金奠慰并贺即位。
金太祖葬于和陵,乾顺奉表致奠,并贺太宗即位。时藩使馆见仪未有定制,使至逾月,殿中少监刘始详定焉。
秋八月,金兵来侵。
辽主延禧被获,都统林牙耶律大石率所部西走。金诸帅讹传乾顺约大石取山西诸郡,因纵兵入境,掠取人畜。乾顺遗书娄室责之,都统完颜希尹以闻,金主命严备之。
按:夏之事金,未有失礼。乃前索户口,兹肆侵掠。是夏之臣金,非求福,直求祸矣。虽然贪一时之利,弃百年之好,结虎狼之邻,基他日之祸,中国且然,于夏何责哉!
九月,世子仁爱卒。
仁爱幼聪颖,长多材艺。初,金兵破辽,辽主西走,即恸哭,请兵赴援;宜水之败,咄嗟者累月;及乾顺臣金,泣谏不听,悒郁而卒。
按:仁爱因辽亡,饮恨不肯臣金,愤恚而卒,可谓能知大义者。乾顺何心有愧于其子多矣!
辽成安公主卒。
公主伤辽亡,又痛世子,不食卒。
按:不书后某氏,而曰“辽公主”,著其心乎辽也。心乎辽,故小鞠录书“辽将”,耶律大石书“辽臣”,后书“辽公主”,皆所以予义也。
冬十月,使贺金天清节。
时金人潜分两路伐宋,军务旁午。夏使与宋使俱不得见,就馆赐燕而还。
附:《金史?宗翰传》:太宗欲罢陕西兵,诸将不可,曰:“陕西与西夏为邻,兵不可罢。”宗翰曰:“初与夏约攻宋陕西,夏人不应。今宜先事陕西,略定五路,既弱西夏,然后取宋。”考太宗伐宋在天会三年,约夏夹攻,《本纪》不载。
十二月,遣使入贺正旦。
乾顺闻钦宗即位,遣使表贺,且觇虚实。
按:西夏贺正使,自是正史不书。
●卷三十四
宋钦宗靖康元年、夏元德八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金主始朝日,礼毕,方命各国使人入贺。
二月,围杏子堡。
贺正使回,乾顺知金人围汴益急,乘隙围杏子堡。堡在延州平戎寨北,两山对峙,形势险厄。延副总管刘光世据险拒守,夏兵力攻不克。
三月,攻天德、云内、武州及河东八馆地,取之。
先是,金将粘没喝遣撒离母许割天德、云内、金肃、河清四军,河东八馆及宋武州之地,约攻麟府以牵制河东兵势。于是,乾顺遣兵万人由金肃、河清渡河,尽取所约地。
夏四月,掠河外诸寨,破震威城,杀知州事朱昭。
政和中,童贯于铁炉骨堆筑震威城,距府州三百里,最为孤绝。乾顺因金兵内侵,知戍边士卒入援,乘虚掠河外诸寨,径攻震威,多设木鸷冲梯临城,飞矢雨射,昼夜不息。昭率城中老幼数百,登陴拒守。乾顺令酋领悟儿思齐介胄衷毡,以盾自蔽,说昭降,且数宋朝失信,曰:“大金约吾共攻京师,为城下之盟,画河为界。太原旦暮且下,麟、府诸城悉归于吾,公何恃而不降?”昭披襟厉声叱之。思齐知不可夺,以利啖守兵,得登城。昭尽杀妻、子,纳尸于井,勒众搏战,中矢死。
太白入东井。
犯东扇北第一星。
金人袭取天德诸城,遣使请和,不许。
乾顺既取天德诸城,金帅兀术以数万骑阳为出猎,掩至诸诚,逐出守令,悉取之。惟金肃、河清二军在大河西,尚为夏有。乾顺惧,请和,金人执其使。
按:宋之约金攻辽也,初议山前、山后十七州,金人止归燕京、涿、易、顺、檀、景、蓟诸地;再请,复与武、朔二州。而于夏则以拓跋云中故地二千余里遣之,何重复轻宋若此?盖宋藉其力以复幽、燕,夏则出师赴难,志在恤邻,故饵之不得不厚耳。迨乾顺进誓输诚,更礼受诏,夏之不竞,已被金人窥破。于是索户口,掠边境,掩取天德,羁执使人,非金之无情,乃夏之自取也。
金劫麟、府、丰三州地来归。秋七月,知晋宁军徐徽言复取之。
宋同知枢密事聂昌奉使出河东,金人劫之,使割三州隶夏国,乾顺已设官置守。三州与晋宁近,晋宁军民大恐,诉于徽言曰:“弃三州,晋宁岂能存?”徽言曰:“此使人矫诏耳。三州在河西,夏岂能据?”率兵攻之,乾顺不能救,守令皆降。
八月,寇泾原。
统制李庠聚兵柏林堡拒之,夏兵分番迭进,庠兵溃。泾原第三将曲端力战,乃却。
九月,取西安州。
元符中,以南牟会新城建为西安州,在兰州西北,逼邻夏境,乾顺袭取之。
冬十月,使贺金天清节。
贺节使奏告谢罪,请还所执人使,金主遣之。
故辽将小鞠录来奔,助以兵,使围麟州建宁寨,破之。
小鞠录,党项族,仕辽为西南面招讨使。辽亡,尝集杂羌十余万破丰州,转攻麟州,兵败,父母妻子尽失,遂奔夏国。乾顺助以兵,使围麟州之建宁寨,越旬破之,杀守将杨震。
十一月,破怀德军。
大观中,展平夏城作怀德军,与西安、镇戎相犄角,应接萧关。乾顺曾以三千骑攻之,为泾原第十将吴所败。乃西安破,怀德失援,复遣太子某将兵攻之。知军事刘铨、通叛杜翊世拒守。夏兵亘数十里困之。翊世ト室自焚死;铨被执,太子素闻铨名,置之别室,欲授以官,铨大骂,杀之。
十二月,攻兰州,入通川、圆子诸堡,大掠。
兰州恃河为固,每岁河冰合,必严兵以备,士不释甲者累月。元符中,兰州录事参军张叔夜筑寨天都山,夏兵不敢窥境。自西安、怀德失守,乾顺遣兵攻天都,围兰州,力攻五日,大俘二堡人畜而还。
靖康二年、夏正德元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金主以宋帝誓书地图示使人,使人稽首称贺。
三月,复受割地于金。改元。
先是,金夺天德诸城,乾顺屡以书责其背盟。金主命画陕西分界,自麟府路洛阳沟距黄河西岸,西历暖泉堡;延路米脂谷至累胜寨;环庆路威边寨逾九星原,至委布谷口;泾原路威川寨略古萧关,北至谷川;秦凤路通怀堡至古会州,距黄河,依见流,尽熙河路西边,以定封域。其地有悬邈者,亦相地势从便分画。复分陕西北鄙以偿天德、云内,抵河为界。于是群臣上表贺,乾顺肆赦国中,改元德九年为正德元年。
夏五月,取威戎军。
乾顺遣将军李遇兵取威戎城,金将婆卢火先取之。军于城东。遇前锋将与战不利。遇到,军城北,遗书娄室曰:“夏国以天德、云内归大国,大国许我陕西北鄙之地,是以至此。”娄室命婆卢火撤兵退。
秋九月,出师从金人入寇。
金帅兀术回云中,遣保静军节度杨天吉至夏,约寇陕西。乾顺许之,出师屯于境上。宇文懋昭曰:“粘罕已尝渝盟于夏,而夏人又从之,何哉?盖夏人非不知和好不可久也。是时金国方强,胁而从之,亦欲因而掳掠耳。”
冬十月,使贺金天清节。
使臣奏请师期,金主命俟副元帅宗弼檄至。
十一月,金人为求侵地。
宋通问使、宣义郎傅见金左监军完颜希尹于云中,希尹以国书授,为夏国请熙宁以来侵地。盖因前夺夏地,欲责偿于宋以报也。
宋高宗建炎二年、夏正德二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金主问夏国事宜,使者以岁饥告,命发西南边粟市之。
陕西抚谕使谢亮来议和。
乾顺屡从金兵入边,高宗以主客员外郎谢亮为陕西抚谕使、从事郎何洋为太学博士,持诏谕乾顺约和。陕西制置使王庶遗亮书言:“夏国为患小而缓,金人为患大而急。况夏国秋稼不登,饥饿困敝,庶可保其无他。阁下曷不持节督诸路兵,先其急而后其缓。”亮不听。庆历后,中国使者常止宥州,有偶至国中者,与国主以宾礼见。亮至,乾顺倨坐见之,亮不敢争。
三月,连金兵破凤翔、西京,以檄索延。
乾顺遣兵会金将娄室陷凤翔、长安,陇石大震。谍知关陕无备,命宥州监军司移檄延安言:“大金以延割隶本国,理当索取,若敢违拒,当行诛讨。”帅臣王庶报曰:“金人初犯本朝,尝以金肃、河清畀汝,今谁与守?国家以奸臣贪得,不恤邻好,遂至于此。贪利之臣,何国无之,岂意夏国躬蹈覆辙!比闻金人欲自泾原直捣兴、灵,方切寒心,不图尚欲乘人之急。幕府虽士卒单寡,类皆节制之师,左支右吾,尚堪一战。果能办此,何用多言!”乾顺得檄不报。
秋九月,遣谢亮还,以兵取定边军。
乾顺留亮数月,伪与约和,遣归。亮既行,潜以兵蹑其后,由多移岭袭破定边,悉取其诸堡寨。
冬十月,使贺金天清节。
金徙徽、钦二帝于韩州,使人随君臣表贺。
十一月,黜将军李遇。
遇自取威戎,欲尽收关陕,频以兵扰延。王庶患其强,遣谍入夏间之,乾顺心疑,黜遇而收其兵。
建炎三年、夏正德三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金诸将兵破陕西诸郡,蕃、汉由绥德城逃入夏界者甚众。使人入见,金主谕谨守边备,勿纳流民。
二月,金使约兵入寇,勿应。
金娄室久围晋宁军不克,遣使约夏国夹攻。乾顺恐晋宁破,金兵日逼,不应。
秋七月,取德静寨。
延戎马倥偬,其东皆金兵,西北即夏境,属中国者惟镇安一军、德静一寨。乾顺攻德静,破之,权帅耿友谅仅以身免。
冬十月,使贺金天清节。
金蒲察、娄室悉取、坊二州,地与夏境接壤。乾顺惧其兵威,遣使先期至,金主命仍随高丽使同见。
建炎四年、夏正德四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宋兵败于高桥,高宗航海。金将阿里、蒲卢浑状闻,金主出示高丽、夏二国使人,以夸其强。
太常卿谢亮复奉使来,不纳。
开封尹宗泽疏请北伐,乞使辨士西说夏国出兵为助;知枢密张浚宣抚川、陕,亦奏请国书连夏。高宗复以亮为太常卿、权宣府参议官,再使夏国。乾顺闻其至,拒不许入。亮不得要领而还。
冬十月,使贺金天清节。
金人立刘豫为齐帝,豫遣使谢封册并贺天清节,夏使遂班于齐使、高丽使之下。
环庆统制慕洧自庆阳来降。
张浚富平之败,斩环庆经略使赵哲。哲将统制官慕洧为环州豪族,遂自庆阳叛附夏国,乾顺纳之。
十二月,熙河副总管刘惟辅请附,不纳。
金人寇熙河,与惟辅战,不胜。一日,乘其出焚积聚,袭败之。惟辅与亲信数百匿山寺中,遣人求附,共扼金兵,乾顺畏金,不纳。已而,金人执惟辅,死之。
绍兴元年、夏正德五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乾顺表内以不纳熙河刘总管告,金主赐赉甚厚。
夏四月,金使来索辽臣耶律大石。
大石,辽太祖八世孙,仕辽为都统林牙。金兵入居庸关,大石迎战被执,后乘间脱归。及辽亡,大石率其部众西行万余里,归者数国。至起儿漫,群臣册立为帝,称西辽,改元延庆。金遣降将耶律余睹等至兀纳水,不得济,还报曰:“闻大石已驻兵和州之域,必与夏国合势。”金主遣使索之,乾顺报曰:“小国与和州地非接壤,且不知大石所在也。”
冬十月,使贺金天清节。
和州回鹘执耶律大石之党撒瓜、迪里、突迭献于金,金主知夏国不与大石合,使人入见,谕慰之。
慕洧叛降于金。
金将撒离喝攻庆阳,破之。慕洧乘势取环州,见金兵强,遣使以城降。
十一月,川陕宣抚副使吴使以书来,不报。
川陕地金已十得其四,时败金将兀术于和尚原,西路稍通,乃贻书夏国,使背击金人。乾顺不应。
绍兴二年、夏正德六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时金以陕西地赐刘豫。乾顺遣使贺正旦,请环、庆二州,金主不许。
停行中国历。
故事:每于上年孟冬受中国赐历。时高宗以乾顺附金久,不复颁赐。自是不行中国历。
秋八月,与金恶,始遣使如川陕请通好。
金主立陕西元帅府,不欲以北鄙地与夏,粘没喝聚兵云中,将取川陕。乾顺恐其图己,举国屯境上备之,并遣使至吴、关师古军中,请通好。
按:书“请通好”,与之乎?讥之也。宋尝两使夏国,乾顺未尝一应。兹以金人图己,始使入请,是畏金,非怀宋也。直书“与金恶”,以著其非诚。
九月,金降人耶律余睹来奔,不纳。
余睹,辽宗室,叛辽归金,为西军大监军。尝将兵攻耶律大石于曷董城,失其金牌,粘没喝疑其与大石通,拘质其妻、子,余睹遂有叛心,潜约燕京统军槁里谋诛女真之在官在军者。天德知军以告,兀术自云中来,闻而未信。已,获余睹使人,得其与槁里交通状,即驰至燕京,计杀槁里。余睹父子假游猎名遁走夏国。乾顺遣官问“有兵几何”,以二、三百对,遂不纳。走塔坦,被杀。
按:余睹为辽宗室,举众投金,覆灭宗社,枭獍之恶,无以喻此!是时乾顺见恶金源,方谋自固,而能拒叛不纳,俾即诛夷,使残辽稍伸余恨,亦义举也。
冬十月,使贺金天清节。
金主知乾顺不纳余睹,待使人益加礼。
十二月,纳契丹降户,立监军司统之。
余睹既死,兀术分捕余党,令诸路尽杀契丹降人。于是,河东八馆五百户、山金司乙室王府、南北王府、四部族衙诸契丹相温酋首率众蜂起亡入夏国。乾顺处之北鄙,别立监军司统之。
绍兴三年、夏正德七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金主以纳契丹叛人诘责,使人顿首谢罪。
秋八月,攻伪齐怀德军,不克。
靖康中,夏兵破怀德,设兵戍之。及金人以陕西地畀刘豫,命夏国割怀德与之,乾顺心怏怏。时豫寇伊阳,知其无备,以五万众攻之。知军事庞迪开门以待,夏兵疑不敢入。迪以数千骑分门突出,夏众惊溃,失军资、牛羊甚夥。
冬十月,使贺金天清节。
使人与齐使同入见,齐使以攻怀德告,金主令持诏还谕责之。
绍兴四年、夏正德八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乾顺命使人奏告,请于陕西互市。金主不许。
夏四月,金人复征兵寇四川。不应。
金将兀术攻仙人关,与宣抚使吴战于杀金平,大败,遣使征兵,乾顺不应。时金人锐志入蜀,自撒离喝以下皆尽室行。夏兵不至,乃还凤翔。
按:征者,役使之辞也。乾顺拒之不从,自是稍能自立矣。
冬十月,使贺金天清节。
金主有疾,不视朝,命使人就馆燕。
十一月,遣使知川陕请伐金。
金主从刘豫请,将使窝里哩挞赖等南侵陕西,都统粘没罕以前两次征兵不应,请先弱夏,然后取宋。乾顺闻之,遣使至四川言:“感朝廷德意,愿助兵伐金。”吴以闻。
绍兴五年、夏大德元年春正月,金使来告哀及报即位。
太宗薨,熙宗立。乾顺遣使吊并贺。
夏五月,归孝子程俊母邵氏。
俊,会州人。幼时父母陷于夏国,常号泣自毁。迨长,捐家财数十万往赎,未至,北向号泣,寝食俱废。夏人感动,还其母邵氏。俊日夕承顺,奉养备至,乡里称为至孝。
按:西夏风气广莫,民俗强梗敢战,然能尚气节,重然诺,故忠孝之事,亦时取焉。观于前葬孟氏,兹归邵氏,旌善之心,出于至公。惜乎典籍鲜存,不能数觏也。
秋九月,以濮王仁忠为中书令。
仁忠性谨严,持法峻,人不敢干以私。晋王察哥广起第宅,横征多诛求,蕃、汉苦之。仁忠上疏劾,察哥为之罢役,朝野肃然。乾顺嘉其风力,使由左枢密进中书令。察哥阴间之,不得。
绍兴六年、夏大德二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及万寿节。
万寿节,熙宗诞也。
夏六月,金人以主名来报。
伪齐刘豫表请金主以御名音切及同音字号降示。金主从礼臣议,并报夏、高丽二国。
秋七月,取乐州,复取西宁州。
夏国乳酪河与二州相近。乾顺遣兵袭取乐州,进攻西宁,保塞、绥边诸寨俱溃,守将弃城遁。
冬十月,遣兵越金界,取亡马于塔坦。
乾顺遣兵由河清渡河,自云中府路天德军界追取所亡马,于塔坦得之而回。往返皆不假道于金,金人亦不问。宇文懋昭曰:“昔粘罕尝假道夏国以攻川、陕,夏人拒之;今乃擅越金界以取亡马。盖是时粘罕、兀术皆罢军事,撒离喝为陕西经略使,夏人知其无能为也。”
●卷三十五
绍兴七年、夏大德三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及万寿节。
金主朝太皇太后于明德宫,夏使与高丽使同入贺。
降蕃赵继忠内奔。
继忠,吐蕃瞎毡子,初名董谷。神宗时,与兄木征以洮河降,赐姓名,授六宅副使、西蕃三十八族大首领。梁乙逋与中国构难,遣兵胁降之,遂为役属。至是,因西川宣抚使请内附,夏国遂失右臂。
三月,岁星逆行入舆鬼。
犯积尸气。
夏四月,太白入东井。
与荧惑合。
知西安州任得敬纳其女为妃。
得敬,本西安州判,夏兵取西安,率兵民出降,乾顺命权知州事。有女年十七,使其弟德聪饰之以献,乾顺纳为妃,赏赉甚厚,擢得敬为静州防御使。
秋九月,遣使乞地于金,金与以河外三州地。
乾顺既得西宁,与金积石等州邻逼,遣使以厚币如金,表乞河外诸州。金主以积石、乐、廓三州与之。时秦人在三州者数千,皆愿归金,金主请约之。权枢密院事刘曰:“三小州不足为轻重,恐失两国大信。”遂以其地来归。
绍兴八年、夏大德四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及万寿节,请通互市。
时齐国已废,金尽收陕西地。乾顺使请于绥德诸州互市,金主以陕西新定不许。
夏五月,更积石州为祈安城。
积石蕃族强悍,乾顺以兵威胁之,诸部皆服,因更其城名“祈安”。
秋八月,立任氏为皇后。
任氏庄重寡言,御下有恩意,与曹氏并居妃位,相得甚欢。得敬欲后其女,常以货贿馈朝贵及宗室执政权者。于是御史大夫芭里祖仁言:“古者天子娶后,藩国来媵,诸侯一娶九女,盖奉宗庙,广继嗣,阴教之职不可缺,中宫之位不可虚也。伏见陛下两妃并立,位号相夷,而无嫡以统之,则势必近争情,且生妒,岂所以防淫慝塞祸乱乎?今宜择簪绂名家,勋庸世族,素优才行,配合坤仪,庶几上协神祗之心,下副臣民之望。”乾顺询之群臣,咸谓门第、才德无过任妃。乾顺遂使芭里祖仁持册立为皇后,授得敬静州都统军。
冬十月,延故将李世辅来奔。
世辅,青涧人,世为苏尾九族巡检。金人陷延安,与父永奇同被执,授承宣使、知同州。世辅计执金帅撒离喝,挈家归朝。行至洛河,不得渡,追兵及,永奇与家属二百口悉遇害,世辅弃撒离喝,以二十六人奔夏。见乾顺,泣言父母妻子之亡,愿得二十万人生擒撒离喝,取陕西五路地归夏国,世辅亦得报不共之仇。乾顺许之,授静难军承宣使、延岐雍等路经略安抚使。
绍兴九年、夏大德五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及万寿节。
时高丽贡使未回,金主赐燕,夏使与高丽三使并会。
太白、荧惑合于井。
可天谓不利用兵,乾顺不听。
二月,李世辅讨叛酋,克之。遂使枢密使王枢、大将移讹同出兵取陕西。
世辅日请兵报仇,乾顺曰:“尔能为国立功,则不靳借兵。”时有别部酋豪“青面夜叉”为边患,令世辅图之。世辅以三千骑疾驰至其帐,擒之以归。乾顺大悦,将妻以女,世辅以父丧辞。乃出二十万骑,以王枢、移讹为陕西招抚使,世辅为延安招抚使,鼓行而东,时月之十四日也。
金慕洧请降,复纳之,以为山讹首领。
洧入金,仕为熙河经略使。及金人与中国议和,归陕西、河南地,洧以官守随例当留关中。洧惧诛,谋潜师袭取关陕,泾原路经略使张中彦与环庆赵彬合兵声讨,洧兵败,亡入夏国。乾顺纳之,授以官。
按:昔尹氏谓“有国家者不患土地之不广,而患信义之不立”。自晚近互相倾夺,辄以招降纳叛为能,然终无益成败之数,特负不义之名而已。慕洧反覆性成,前车可鉴。于其复至,数其屡叛之罪,执而戮之可也。乃复延纳授官,几成养虎之患。乾顺真无识哉!
三月,攻府州,取之。
建炎中,府州守将折可求以城降金,撒离喝许废刘豫立之。及豫废,和议成,割河南、陕西归中国,府州在陕西属中。撒离喝恐可求失望生变,假会饮鸩杀之。乾顺知府州无主,遣兵乘间取其城。
夏四月,灵芝生。
在堂后官高守忠家。百官表贺,乾顺作《灵芝歌》,中书相王仁忠等和之,勒石志瑞。
按:灵芝,瑞草也。生不两月,而乾顺卒。瑞乎,非瑞乎?书以为喜言“嘉祥”者戒!
五月,李世辅执王枢,移讹兵溃,走还。
世辅兵抵延安,知金人议和,陕西复归中国,购得害父母弟侄者杀之。率旧部八百骑赴王枢、移讹营,谕之曰:“世辅已入延安,见讲和诏书招抚,可以本部军归国。”移讹不从,曰:“初,经略乞兵来取陕西,今既到此,乃令归耶?”世辅知势不可,抽刀斫移讹,不及,擒王枢缚之。移讹纵铁鹞军来,世辅以所部拒,挥双刀驰逐,所向披靡。夏兵大溃,杀死蹂践者万人,失马四百余区。世辅遂以三千人归朝。
六月,国主乾顺卒,子仁孝立。
月之四日也,年五十六。在位五十四年,改元八,谥曰圣文皇帝,庙号崇宗,墓号显陵。长子仁孝立,时年十六。中国以其属于金,遂废册命,夏亦不使告哀。
论曰:“乾顺当绍圣乖方,靖康厄运。始则谋生豕突,继则利享渔人,不特义合、葭芦侵疆尽复,而西宁、湟、鄯亦入版图。盖摧坚者难为功,拉朽者易为力也。然受辽国百余年卵覆之恩,宜水一败,遽尔反颜。则前之问起居,请临幸,诚耶?伪耶?当是时,地界扼阴山以北,马足遍关陕之西。方谓藉兹新盟,大启尔宇,而难生天德,兵聚云中。向之臣宋、臣辽,惟吾披猖者;至金而故技莫施焉。四川之使,悔亦晚矣!惟是元昊制蕃书,立蕃学,久绝华风;乾顺建国学,置养贤务。他时仁教重圣亲贤,贻谋有自。然乎?”
秋九月,遣使如金告哀。
按:此西夏告哀金国之始。
冬十月,王枢还。
初,枢被擒入中国境,即望阙遥拜,言:“夏国主感圣恩,将遣使入贡。”宣谕使周聿遣人护送行在,枢密院楼照言:“陕西新复,正与夏国为邻,留之无益,还之可使知恩。”乃引见,行燕犒礼,并其俘百九十人皆遣还,命人伴送至界上。
十一月,尊母任氏、曹氏为太后。
任氏年少于曹。仁孝两母并尊,奉养礼秩如一。
归延诸路陷国军民。
宋边吏招纳,仁孝因王枢还,悉纵遣之。
绍兴十年、夏大庆元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及万寿节。
金制:夏使入见,金主即御座,呜鞭,报时毕,臣僚行小起居礼。至是,改为大起居。
二月,立后罔氏。
罔氏,西夏大族。后聪慧知书,爱行汉礼。仁孝先纳之,见其贤,立为后,颇爱敬焉。
按:西夏立后不悉书,此书,贤罔氏也。氏好礼知书,异时仁孝建学诸善政,后有劳焉。
三月,川陕宣抚使胡世将遣使来谕入贡,不报。
乾顺臣金后,不复贡中国。高宗因金人议和,画界已定,命延、秦凤、熙河诸路招纳陷没夏国人民,并命世将遣使至国,议入贡礼。仁孝不应。
夏四月,夏州统军李合达据城叛。
合达,本萧姓,为辽国挞马,扈成安公主至夏,有口才,骁勇长骑射。乾顺留之,始授文思使,转右侍禁,尝从征讨有劳,升副都统,赐国姓。统安之役,诸将畏刘法勇,莫敢当其锋;合达奋击败之,率死士数百人追至盖朱危,得法首还,以功擢都统,镇夏州。继乾顺臣金,上书切谏,不听;及公主卒,益怏怏不自适。闻耶律大石在西域,遣间使访之,不得要领而返。是时,因仁孝新立,自恃宿将有功,谋作乱。都押牙刘洪裕不从,削发逃去。合达尽散家财给军士,据州城叛,遣兵四出ㄈ扰。
五月,金使册仁孝为夏国王。
金主遣尚辇局使完颜衷赍封册至,命仁孝为夏国王,加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
六月,合达围西平府。
合达遣使至阴山,结乙室耶刺旧部,议立辽后,共约恢复。于是,河东八馆、山金司、南北王府前置北鄙诸契丹蜂起应之,合众数万,围灵州。监军司使罔存礼拒战,数败。
秋七月,合达分兵陷盐州。
合达分遣契丹诸部袭盐州,州城低陋,半夜破之。据盐池,发仓库,尽掠诸州所牧地,游骑直逼贺兰,兴州大震。
八月,静州统军任得敬请兵讨夏州。
合达遣使以重币约河南诸州同叛,或拒之不纳,或执使以献。独得敬善待使人,探问贼中机事,尽得其实。乃上表言:“贼素无谋,众皆乌合,所恃者契丹余部,以戚里连谋,然其势易离也。陛下诚下令安抚,赦其已住,许其自新,约还旧部,给以资粮,当必有响应者。又贼顿兵灵武,已逾两月,今新破盐州,士气骄甚。夏州距灵州五百余里,定然无备,臣请以州兵合诸将袭之,可获全胜。”仁孝遂命得敬出师。
九月,谢金赙赠及封册。
献马、驼各二百匹。
冬十月,任得敬复夏州。
得敬闻命,阴为部署,外示闲暇。一日晨起,选精卒三百往夏州,尽缚其守烽卒,继以骁骑五千疾驰入城,贼众仓皇接战,皆溃走,尽获合达妻孥,抚谕兵民,开仓赈给,夏州遂定。
进攻盐州,击萧合达,大破之。合达走死。
合达闻夏州已失,急解灵州围回救,部众散亡者甚夥,诸契丹亦走回本部。至盐州与得敬遇,得敬挥众击之。合达兵败,策马北奔,至黄河口不得渡,从人斩首来献。
十二月,以任得敬为翔庆军都统军,封西平公。
得敬献捷,仁孝欲擢内职,濮王仁忠言:“得敬兵威震慑河南,今大乱甫平,遽解兵柄,非所以靖反侧也。宜崇其爵秩,以系军民之望。”仁孝授以都统军,封西平公,赏赉甚厚。
绍兴十一年、夏大庆二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请上尊号。
使者随金群臣请上尊号,凡三请,始允。金主赐二品以上官宴,夏使与高丽使与焉。
贺金万寿节,请置榷场。
金主许置于兰州、保安、绥德三处。
夏四月,慕洧取新泉,进寇会州。
为守将朱勇所败,洧忿将益师入侵。川陕宣抚使胡世将遗书勉以忠义,洧愧而止。
六月,慕洧与弟谋叛,伏诛。
仕夏为枢密使。时金人渝盟,复取陕西地。思归金,与洧谋挈族走,遣使求金策应,过灵州,逻者获之。统军任得敬以闻,仁孝遣兵杀洧、,夷其族。
按:于时叛夏者也,主以洧何?属罪于长,且惩反覆也。慕洧去就轻忽,至是兄弟族诛,可谓正其罪矣。
秋七月,金使来诘。
仁孝以诛慕洧故表闻于金。金主诘其专擅,仁孝报使谢之。
八月,受尊号。
群臣上仁孝尊号曰:“制义去邪”。
按:尊号之上,事本非古。仁孝立甫逾年,未有功德斯民,而颜受之。不二年而饥馑荐臻,泉涌地裂,岂非天示之警耶!
冬十二月,贺金受尊号。
金主受群臣尊号,初御衮冕。
绍兴十二年、夏大庆三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及万寿节。
金制以宋使列三品班,夏与高丽使列五品班。至是,金主重定臣使辞见,班品如旧,殿前班及臣僚复用小起居礼。
夏六月,金晋宁军守折彦文侵府州。
河东折氏世守麟、府以抗夏。及可求降金死,乾顺袭据府州,夷折氏坟陇,戮其尸,折氏怨之入骨。已,金使可求子彦文守晋宁,欲挑隙,遣兵入府州境大掠,据宁边寨,州兵逐之,不退。
秋八月,攻金晋宁军。
仁孝闻折氏报怨,遣兵攻晋宁。彦文不出战,拒守二十日,夏兵不能克,取通秦堡而还。
九月,饥。
民间升米百钱。
冬十月,金使来归侵地。
折彦文以夏兵掠地罪闻,金主命太原尹张奕按视之。奕言:“折氏与夏国世仇,故开边隙以报之耳。请徙折氏他郡,则夏自安。”金主命彦文移守青州,遣使谕夏国,令各归侵土,谨守疆场。仁孝从之。
绍兴十三年、夏大庆四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金主以太子济安薨,不御正殿。使人止诣皇极殿遥贺,万寿节亦如之。
三月,地震。
有声如雷,逾月不止,坏官私庐舍、城壁,人畜死者万数。
夏四月,夏州地裂泉涌。
出黑沙,阜高数丈,广若长堤,林木皆没,陷民居数千。御史大夫苏执义言:“自王畿地震,人畜灾伤。今夏州又见变异,是天之所以示警于陛下也!不可不察。”于是仁孝下令曰:“二州人民遭地震地陷死者,二人免租税三年,一人免租税二年,伤者免租税一年;其庐舍、城壁摧塌者,令有司修复之。”
秋七月,大饥,诸州盗起。
诸部无食,群起为盗。威州大斌、静州埋庆、定州{也}浪、富儿等族,多者万人,少者五、六千,四行劫掠,直犯州城。州将出兵击之,不克。
八月,行赈法。
郡县连章告急,诸臣请兵讨击。枢密承旨苏执礼言:“此本良民,因饥生事,非盗贼比也。今宜救其冻馁,计其身家,则死者可生,聚者自散,所谓救荒之术即靖乱之方。若徒恃兵威,诛杀无辜,岂所以培养国脉乎?”仁孝善之,命诸州按视灾荒轻重,广立井里赈恤。执礼,执义弟也。
冬十月,西平都统军任得敬讨诸州盗,平之。
得敬遣官抚谕诸盗,宥其首恶,解散余党,诸乱渐平,惟定州{也}浪、富儿二族,恃险拒守。得敬夜发兵袭其寨,擒首领哆讹诛之,余众泥首降。
绍兴十四年、夏人庆元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及万寿节。
时中国复与金和,遣贺使至,夏使与高丽使同班其后。
夏五月,遣使入贺天申节。
夏国贺使不至中国者近二十年,仁孝心慕正朔,遣间使入贺,献珠一囊、金带一、衣七对、绫罗纱五百匹、马百匹。
接:夏自靖康以后,为金人阻隔,朝贡之仪久不复见。仁寿遣使贺节,可谓知礼矣。
六月,令州县各立学校。
国中增弟子员至三千人。
按:此西夏立学校之始。
复立小学于禁中。
凡宗室子孙七岁到十五岁皆得入学。设教授,仁孝与后罔氏亦时为条教训导之。
秋九月,彗星见,改元。
星见坤宫,五十余日而灭,占其分野在夏国。群臣上言:“彗者,除旧布新之象,宜改元应之。”遂以大庆五年为人庆元年。
按:彗有五色:苍则王侯破,天子苦兵;赤则贼盗冗,强国恣;黄则女害色权,夺后妃;白则将军逆,二年兵大作;黑则水精贼,江湖决,处处贼起。总之妖星足以致灾,长大见久则灾深,短小见不久则灾狭。诚斋杨氏曰:“惟天爱君,惟圣畏天,天之于君,厌之则骄以嘉祥,爱之则谴以变异,绝之则侈以强盛,念之则惧以灾。”今仁孝善政聿新,有光前烈。彗星之见,其在爱之、念之之列耶?抑杜预所谓“彗有除旧布新之象”乎?然终仁孝世无大祸害,意其尊师重学,节用爱人,有以弭其患也。
冬十二月,遣使入贺正旦。
献金酒器六事,色绫罗纱三百匹。
●卷三十六
绍兴十五年、夏人庆二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及万寿节。
金主如东京,夏使与宋使、高丽使同至行在贺。
夏四月,金使来横赐。
自乾顺与王阿海等争相见礼,金使未尝至夏。是时,使右卫将军撒海、兵部郎中耶律福来横赐。
按:金使横赐始此。
六月朔,日食于井。
仁孝下诏求直言。
秋七月,初立太学,国主亲视之。
立大汉太学,仁孝亲释奠,赐予有差。
按:昔董子言:“养士莫大于太学。”太学者,人材之系,教化之原也。故兴太学,置明师,以养天下士,数考问以尽其材,则英俊可得矣。仁孝生长西蕃,先立学校以教于国;复设小学以化于宫;又慕大汉休风,特起太学,亲临释奠,虽古贤主何以加!兹书“初立”,志其始也;书“亲视”,表其诚也。
绍兴十六年、夏人庆三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及万寿节。金以边地赐。
夏国累世开拓,河之内外凡得州郡二十有二。河南之州九:曰灵,曰洪,曰宥,曰银,曰夏,曰石,曰盐,曰会,曰南威;河西之州九:曰兴,曰定,曰怀,曰永,曰凉,曰甘,曰肃,曰沙,曰瓜;熙、秦、河外之州四:曰西宁,曰乐,曰廓,曰积石。余有静州,胜州,龙州,韦州,伊州。乾顺又得辽西北诸州及陕西北鄙,其地益广。时仁孝又使人至金乞地,金主以德威城、定边军等沿边地赐之。
三月,尊孔子为文宣帝。
令州郡悉立庙祀,殿庭宏敞,并如帝制。
按:仁孝僻处偏隅,而能尊礼先师,为世教振颓风,以圣学维国本,乃偏霸中罕觏者,书以予之。
绍兴十七年、夏人庆四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及万寿节。
仁孝尽收德威等城沿边地,设官置守。至是因贺正上表谢。
夏五月,西平公任得敬表请入朝。
得敬在镇日事诛杀,僚佐有谏者勿听,自以有大功,冀与国政,使人上表请入觐。仁孝欲许之,御史大夫热辣公济言:“窃见戚臣任得敬上表请朝,其心盖为干政地也。从古外戚擅权,国无不乱。得敬虽属懿亲,非我族类,能保其心之不异乎?惟陛下察之。”濮王仁忠亦言其不可,遂止。
秋八月,策举人。
立唱名法,复设童子科。于是,取士日甚。
按:此西夏设科目之始。惜其制史阙之矣。
冬十月,赐李崇德中书舍人。
崇德,宗室士。仁孝爱其才,特赐之。
绍兴十八年、夏人庆五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及万寿节。
沿途雨雪,贺正使至已后期,乃与贺节使同入见。
二月,金使来横赐。
使臣为葛波古等。
三月,建内学。
仁孝亲选名儒主之。史臣曰:“自乾顺建国学,设弟子员三百,立养贤务;仁孝增至三千人,尊孔子以帝号,设科取士,又置太学、内学,选名儒训导。观其立纲陈纪,传曰:“不有君子,其能国乎!”
夏五月,新律成。
西夏音乐,经元昊更张,久非唐末遗音。仁孝使乐宫李元儒采中国乐书,参本国制度,历三年始成,赐名“新律”,进元儒等官。
冬十一月,中书令濮王仁忠卒。
仁忠长身美髯须,立朝侃侃,动中礼法。弟舒王仁礼监军韦州,私受吏民钱,遗书责之,勉以官箴,仁礼辄还所受。已卒,家无担石储。仁忠悉以廪俸给之,己与家人日食粗粝而已。任得敬谋内召,潜令任太后授意朝臣,太后惮仁忠严,数年不敢泄于外。至是卒,赠吴王,谥恭显。
绍兴十九年、夏天盛元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及万寿节。
金右丞相完颜亮阴蓄篡谋,恩结群下。夏使与宋、高丽使入贺,亮请厚赉之。
秋七月,召西平公任得敬为尚书令。
得敬闻濮王卒,以金珠赂晋王察哥言于仁孝,请召得敬。仁教令得敬入为尚书令。得敬谄事察哥,两人颇相得。
冬十二月,贺正使如金,至广宁,闻金乱而还。
使人至广宁,闻金右丞相完颜亮弑熙宗自立,国中大乱,乃持仪物而回。
按:使还何书?嘉不辱命也。
金使来告哀,不纳。
亮既自立,使来告哀,并谕废立事。仁孝使人止之境上,诘曰:“圣德皇帝何以见废?”不纳。
按:金亮篡谋久蓄,一旦显行弑逆,宋之君臣苟能声罪致讨,直捣黄龙,诛斩逆羯,雪二帝蒙尘之耻,立千秋讨贼之经,岂不韪哉!夫何中国不能讨,而夏人诘之境上,数语义正词严?贼亮闻之,应亦索然气沮也。
绍兴二十年、夏天盛二年春三月,金复遣使来谕,遂受其使。
金主以夏不纳告哀使,复遣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完颜思恭、万户完颜撒改来谕,且以名讳告。仁孝受之。
秋七月,遣使如金贺。
仁孝遣御史中丞热辣公济等表贺即位,开封尹苏执义等贺受尊号。
按:上书受使,兹书使贺,仁孝可谓守义不固矣。
冬十月,进任得敬中书令。
得敬日尊宠用事,仁孝任以中书令。得敬佯表辞,不许。
绍兴二十一年、夏天盛三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及生辰。
按:海陵圣节,《金史》不书,非无义也。
秋九月,奉表如金。
金主以上年冬十二月癸卯白虹贯日,诏去尊号。仁孝表请上之。
金使来贺生日。
使臣为经武将军修起居注萧彭哥。
按:金使贺生日始此。
冬十二月,以斡道冲为蕃、汉教授。
道冲,先世灵州人,祖从德明迁兴州,世掌夏国史职。道冲年五岁以《尚书》中童子举,长通《五经》,译《论语注》,作《别义》三十卷,又作《周易卜筮断》,以国字书之,行于国中。
绍兴二十二年、夏天盛四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及生辰。
夏使与宋使、高丽使同赐宴。
秋九月,金使来贺生日。
使臣为吏部郎中萧中立。
绍兴二十三年、夏天盛五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及生辰。
金主以皇弟兖卒,辍朝,命有司受献;生辰乃受贺。
夏五月,畏吾儿国来献。
畏吾儿居伊州外,见夏国日盛,遣使献方物。
秋九月,金使来贺生日。
使臣为翰林待制谋良虎。
绍兴二十四年、夏天盛六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及生辰。
金主不豫,不视朝,赐使人就馆燕;生辰方受贺。
三月,使贺金迁都。
金主自中京迁都于燕,改燕京为中都府。仁孝使王公佐往贺。
秋九月,请市儒、释书于金。
仁孝遣使请市儒、释诸书。金主许之。
按:市书,美举也。而兼及于释,则未免惑于异端矣。
绍兴二十五年、夏天盛七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及生辰。
金主淫暴日甚。仁孝使贺,特遣枢密使、御史大夫等官为使,以示敬礼。
夏五月朔,日有食之。
越日,大风雨,雷电震坏宫殿鸱尾。仁孝以天变肆赦国中。
附:《金史?交聘表》:贞元三年夏五月,夏遣使谢恩。考是时金无事于夏,不知所谢何恩,《纪》、《传》不载。
秋九月,赐尚食官阿华银币。
仁孝猎于贺兰原,有骏马损足,命执治道者戮之。阿华侍侧,谏曰:“田猎非人主所宜。今为马多杀,贵畜贱人,岂可闻于四境乎?”仁孝讶而止。还,以语罔后。后赐银币奖之,以愧从臣之不言者。
绍兴二十六年、夏天盛八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及生辰。
金主自九月废朝,数月不出。是月庚戌,始复视朝。夏使贺正不得见,生辰使乃得与宋、高丽使同入贺。
夏四月,晋王察哥卒。
察哥为将贪,虽多战功,时论鄙之。晚年货贿公行,威福自用。仁孝以其尊,行勿之问。卒年已七十余,犹姬妾充下陈。有园宅数处,皆攘之民间者,仁孝令悉还其主。
秋七月,彗星见。
丙午出东井,约长一丈,光芒竟尺;癸丑又犯五诸侯。
九月,以任得敬为国相。
晋王察哥在朝,得敬犹知顾忌;及察哥卒,益易仁孝,势日专横,政由己出,举朝侧目。
绍兴二十七年、夏天盛九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及生辰。
金主以大房山山陵礼成,遍赐百官。诸国贺正使至,亦厚赉之。
夏四月,金使来横赐。
金主遣宿直将军温敦斡喝来横赐,仁孝使枢密都丞旨梁元辅、中书舍人赵衍为馆伴。元辅有口才,议论风生,斡喝不能难。使回,称夏国多才,较昔为盛。
六月,任得敬以弟任得聪为殿前太尉、任得恭为兴庆尹。
二人倚势弄权,请谒贿赂辐凑其门。秘书监王举劾之,罢官去。
秋九月,金使来贺生日。
使臣为宿直将军仆散乌里黑。
绍兴二十八年、夏天盛十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及生辰。
附:《金史?交聘表》:“正隆三年正月,夏奏告使还,命宣徽使敬嗣晖谕之”,云云。考《海陵纪》及《嗣晖传》,所谕何事,并不详。
夏五月,立通济监铸钱。
自茶山铁冶入于中国,国中乏铁,常以青白盐易陕西大铁钱为用。及金人据关右,置兰州等处榷场,若以中国钱贸易,价辄倍增,商人苦之。仁孝乃立通济监,命监察御史梁惟忠掌之,铸“天盛永宝”钱,与金“正隆元宝”钱并用。金主禁之,仁孝再表请,乃许通行。
秋九月,金使来贺生日。
使臣为宿直将军阿鲁保。
绍兴二十九年、夏天盛十一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及生辰。
夏使与宋诸国使同宴,高丽使臣知枢密院金淳夫与夏使问难,折以礼,乃屈。
三月,金人侵分地。
金人遣兵部尚书萧恭经画边界,颇占夏国分地,争之,不得。归宋官李宗闰知之,上书高宗言:“夏人怨金人背盟,夺其分地。诚遣辨士往说之,夏必出兵为我声援,可藉以图恢复。”不报。
秋九月,金使来贺生日。
使臣为昭毅大将军、宿直将军加古挞懒。
绍兴三十年、夏天盛十二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及生辰。
金主谋伐宋,夏使入见,命修战守备为应。
三月,任得敬进爵楚王。
出入仪从,几与国主等。御史中丞热辣公济上疏劾之,不报。
按:《纲目》进爵之辞二:进某爵为王,上进之也;某进爵为王,自进之也。得敬独相夏国,进爵自由。后日之胁主分国,已兆于此。
冬十月,任得敬请废学校。
得敬凌虐朝士,见仁孝尊崇儒学,深恶之。上言:“经国在乎节俭,化俗贵有权衡。我国介在戎夷,地瘠民贫,耕获甚少。今设多士以任其滥竽,縻廪禄以恣其冗食,所费何资乎?盖此中国之法难以行于我国者,望陛下一切罢之。”仁孝不报。
绍兴三十一年、夏天盛十三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及生辰。
时金主禁朝官饮酒,犯者死;三国人使燕饮者罪。不成享礼而还。
立翰林学士院。
以王佥、焦景颜等为学士。
夏五月,令史臣修《实录》。
仁孝命王佥等掌史事,纂修《李氏实录》。
按:西夏历国三百余年,其行事不少概见。窃以为羌俗少文史职,固失传耶!及考《金史》,有夏臣罗世昌曾叙夏国世系;元托克托作《宋史》,亦得《夏国枢要》等书,资其采拾。然在当时已与正史稍牾,况夫世远年湮,并此残编不得见耶!今观仁孝之修《实录》,非不有志修明。奈其泥用蕃书,后之人欲征遣事,苦于文义难明,方策虽存,亦具文而已。噫!
秋九月,金使来贺生日。
时金主议平宋之后,以兵由陕西定夏国,遣太常博士萧谊忠贺夏主生日。仁孝以兴庆尹赵良、中书舍人芭里昌明伴宴。谊忠探问虚实,二人以“任相功大,举国归心”为言。谊中闻之默然。
以任纯忠为枢密副都承旨。
纯忠,得敬侄也。
冬十月,四川宣抚使吴使来征兵,不报。
先,金主亮分兵攻四川,扼大散关。遣使檄夏国合兵讨之。仁孝报以书曰:“仰维钜宋之兴,咸托群心之辅,列圣承休于洪祚,深仁克浃于寰区。ム我小邦,赖为盟主,二百年讲修于信息,亿万姓陶冶于淳浓。嗟夫!弗率之女真,不自安于微分,鼠窃一隅之地,狼贪万乘之畿,天地所不容,神明为咸愤,故此用兵薄伐,尚敢肆志不庭,毁先庙以示战士之威,杀君母而杜谏臣之口。似此盈科之罪,难逃负榇之诛。幸使命之来临,快舆情之奋厉,共切驱羊公忿,敢辞汗马勤劳?布告庶邦,遐迩来苏之后,奋扬师旅,鼓行解倒悬之民。以至仁伐不仁,因多助攻寡助。请同李广,勿令一骑生还;毋效丁公,遽听片言返旆。此上天之假手,宜壮士之同心,允穆师言,恭行天讨。尔众士既造于南土,我小国当应于西偏。前冲而九野生欢,左顾而千军振色,从兹歃血,动有余威,誓将灭其众而犁其庭,相与寝其皮而食其肉,成大功于不日,守中夏于历年。不取必有天殃,今其时矣;一征当自葛始,君其念之。余需报捷之临,别候献琛之贺,使还勉报,旨不及酬”。然闻金兵势盛,兵不敢出。
绍兴三十二年、夏天盛十四年春正月,遣兵犯麟州,及境而还。
仁孝乘金兵大入,以兵二千入蔡园川及马家、秃头岭,将攻麟州。吴命钤辖秦弼谕之,乃还。
三月,取金会川城。四川兵入境大掠。
金主雍新立,人心未定。仁孝知其内乱,以兵袭取其荡羌、通峡、九羊、会川诸城寨。兴元都统制姚仲亦破金镇戎军,乘胜入夏境,掠累胜等寨。
夏四月,使贺金即位及万春节,因请互市。
先是,夏使至金,使副及参议各一,谓之使。都管三。上节、中节各五,下节二十四,谓之三节人从。时仁孝使金吾卫上将军梁元辅、翰林学士焦景颜等贺登极,武功大夫贺义忠、宣德郎高慎言贺万春节。万春节,金主雍诞也。金主宴使人于贞元殿,三节人从皆赐食庑下。金主察食不精腆,杖掌膳官六十。已而,使人辞朝,请赐互市,金主从之。
六月,犒金兵于界上。
金移剌窝斡叛,兵败西奔。御史大夫白彦敬在西北招讨司市马,防其走入西夏,以兵屯两国界上截之。仁孝遣使犒焉。
秋八月,使贺金尊号。
仁孝闻金主受尊号,使左金吾卫上将军苏执礼、匦匣使王琪、押进御史中丞赵良往贺。
九月,金使来贺生日。
使臣为尚书左司员外郎完颜正臣。并以平移剌窝斡告。
冬十月,移中书、枢密院于内门外。
便顾问也。
按:自古君臣一德,无殊家人父子。自叔孙定朝仪,冠履之分严,堂陛之情隔,于是朝有数,见有时。延及后世,遂有不御朝、不见臣下之弊矣。今仁孝励精图治,恐见闻未及,将中书、枢密院移置内门外,以便顾问,则上无勿知之隐,下无不达之情,夏政之善可知矣!
十二月,归金侵地,乞兵入寇。
仁孝怨蜀兵入境,以所得荡羌、会川等城寨归金,乞兵复宋侵地。金主遣尚书吏部郎中完颜达吉体究陕西利害以报。
●卷三十七
宋孝宗隆兴元年、夏天盛十五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使人为武功大夫芭里昌祖、宣德郎杨彦敬。昌祖后官至殿前太尉,彦敬由翰林学士进参知政事,二人皆为夏国名臣。
按:昔夫子作《春秋》,无事必书首时;朱子作《纲目》,无事必书年数,所以备遗也。西夏自宋南渡后,记注阙佚。惟《金史》交聘一表,略存岁时朝聘梗概,而所志职官姓氏可补散亡。故备录之。
三月,使贺金万春节。
使人为武功大夫讹留元智、宣德郎程公济。
夏五月,禁奢侈。
夏俗习功利,尚忠勇,地处沙碛,不事耕织。国多世禄之家,悉以奢侈相高,故仁孝下令禁之。
按:是时,夏政益可观矣!夫雕文刻镂、锦绣纂组,非独伤农事、害女红,而民俗之浇淳、国用之虚实亦因之。故汉文示敦朴,而家给人足;隋文崇俭约,而统一兵强,自古然也。仁孝奢侈之禁,或有见于此。噫,弗可及已!
秋七月,金使来市马。
金主遣使至榷场市马,仁孝不敢拒。
九月,金使来贺生日。
使臣为宿直将军仆散习尼。
冬十月,始使谢金横赐。先是,金宿直将军阿勒根和衍来横赐。仁孝使金吾卫上将军苏执礼、匦匣使李子美往谢。
按:《金史?交聘表》,熙宗皇统五年书“横赐夏国”,海陵正隆元年又书;而夏之报谢使至是始见。知史文遗佚正多也。
隆兴二年、夏天盛十六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金制:宋使朝辞,庭赐礼物;夏使就赐于会同馆。时武功大夫嵬移执信、宣德郎李师白礼对娴雅,金主嘉之,特赐衣各三对;人从衣各二对;使副币帛百四十段,金镀银束带三,金涂银闹装鞍辔三,金涂银浑裹书匣、间金涂银装钉黑油诏匣及包书诏匣袱各一;复赐人从银二百三十五两,绢二百三十五匹。其后遂为定制。
二月,以翰林学士焦景颜兼枢密都承旨。
景颜性严毅,守正不阿。尝与副都承旨任纯忠论事,纯忠恃得敬势强辨不肯下,景颜面斥其奸。仁孝知纯忠理屈,谕解之,擢景颜职。
三月,使贺金万春节。
使人为武功大夫纽卧文忠、宣德郎陈师古。
秋八月,赠野利仁荣为广惠王。
褒其制蕃字功也。
九月,金使来贺生日。
使臣为宿直将军完颜乌里雅。
冬十一月,遣使如金乞免索人口。
先是,金边吏奏,夏人虽归城寨,而掠去人口财畜未归,因索之。仁孝遣殿前太尉梁惟忠等奏告曰:“众军破荡之时,幸而免者十无一二,继以冻馁死亡,其存几何?兼夏国与宋兵交,人畜被俘戮者亦多,连岁勤动,士卒暴露,势皆削。又为宋人牵制,使忠诚之节无由自达,中外咸知,愿止理索,不胜下国之幸!”金主不许。
乾道元年、夏天盛十七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使人为武功大夫讹罗世、宣德郎高岳。岳官至枢密直学士,历世通显,至孙良惠为夏国相。
二月,庄浪族陇逋、庞拜二门,从西蕃首领结什角叛降于金。
庄浪族属祈安城,其族有四,曰吹折门、密臧门、陇逋门、庞拜门。虽属夏国,叛服不常。结什角者,西蕃董毡后,毡子巴毡角归宋,赐姓名赵顺忠,子永吉,孙世昌,皆受宋官,袭把羊族长。金人定陕西,授世昌忠翊校尉。已,为鬼芦族长京臧所杀,金人诛京臧,以世昌子铁哥为把羊族都管。大定四年,宋兵破洮州,铁哥弟结什角与母走乔家族避之,乔家族首领播逋与木波、陇逋、庞拜、丙离四族耆老大僧等共立结什角为木波四族长,号曰王子。其地北接洮州积石军,其南陇逋族南限大山,八百余里不通人行,东南与叠州羌接,其西丙离族与卢甘羌接,其北庞拜族与夏国容鲁族连界。结什角念金为父报仇,常欲归附。会金临洮尹移刺成使人招谕,结什角率木波、丙离及陇逋、庞拜等族举地降于金。
三月,使贺金万春节。
时中国复与金和,遣礼部尚书洪适等贺节,夏使同入见。
夏五月,任得敬营西平府。
得敬志篡夏国,欲以仁孝处瓜、沙,己据灵、夏。于是役民夫十万大筑灵州城,以翔庆军监军司所为宫殿。盛夏溽暑,役者糜烂,怨声四起。
秋八月,遣使如金。
贺金主受尊号。
九月,金使来贺生日。
使臣为宿直将军术虎蒲查。
冬十一月,后罔氏卒。
罔氏内教谨严,宫中莫敢犯;仁孝诸善政,多所赞成。至是疾卒,遗言以优礼大臣、勤治国事为嘱。
按:罔氏赞成诸善政,为西夏贤后。后卒,而夏之善政不复见矣。惜哉!
乾道二年、夏天盛十八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金主御大安殿受朝贺,使人武功大夫高遵义、宣德郎安世随皇太子、百官入贺。及赐宴,侍坐者皆有定员,为制。
二月,任得敬以庄浪族乱告于金,请兵灭之,不许。
得敬以陇逋等族叛,遣人谕,不从。乃以庄浪族违命作乱欲兴兵翦除告。金主不知陇逋、庞拜二门旧属夏国,报以将检会其地所属,毋擅出兵。
三月,使贺金万春节。
贺节使武功大夫曹公达、宣德郎孟德达、押进知中兴府赵衍至金。金主诏:“使人初见、朝辞,命于左掖门出入;朝贺、赐宴,由应天门东偏门出入。”示礼敬也。
复乞金免索人口。
仁孝遣御史中丞李克勤、枢密都承旨焦景颜奉表复请。金主方许之。
夏四月,金使来横赐。
使臣为宿直将军斜卯掴刺。仁孝遣使谢。
秋七月,以贺义忠为御史中丞。
义忠以精敏称。初授监察御史,行部所至,吏民肃然。仁孝知其贤,进中丞。
九月,金使来贺生日。
使臣为翰林待制移刺熙载。
冬十月,任得敬以兵攻庄浪族吹折、密臧二门,灭之。
陇逋、庞拜二族归金,请每年进马、驼百匹。金主嘉其慕义,时遣能吏抚绥,赏赐加厚。二族因诱吹折、密臧二门潜附。得敬遣殿前太尉任得聪将兵二万袭吹折二族,破之,悉掳其资财、人、畜。
乾道三年、夏天盛十九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使人为武功大夫刘志真、宣德郎李师白。师白两使金国,尽得其民风土俗,著《奉使日记》三卷。
三月,立罗氏为后。
罗氏本中国人,陷没于夏,入宫已数年,仁孝幸之,遂以为后。
按:书“立罗氏”,志祸始也。罗氏失德,史无明文,然观《金史》所载,异日纯佑之废,罗氏有力焉。故志之。
使贺金万春节。
使人为武功大夫任得仁、宣德郎李澄。得仁,得敬族弟。得敬攻破庄浪族,使得仁为贺节使,以觇金主喜怒。
夏六月,庄浪族陇浦、庞拜二门走依结什角。
吹折二门为得敬破灭,陇逋二门闻之惧,挈其族帐走入把羊族,依结什角以居。
秋九月,金使来贺生日。
使臣为宿直将军唐括鹘鲁。
冬十二月,任得敬疾,遣使请医于金。
仁孝遣殿前太尉芭里昌祖、枢密都承旨赵衍至金,请医治得敬疾。金主许之。
乾道四年、夏天盛二十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使人为武功大夫利守信、宣德郎李穆。
二月,任得敬附表如金谢。金主不纳。
初,金主使保全郎王师道治得敬疾,曰:“如病势不可疗,则勿治。如可治,期一月还。”已,得敬疾瘳,师道归。仁孝遣谢恩使左金吾卫正将军任得聪至金,得敬亦附表进礼物。金主曰:“得敬自有定分,岂宜紊越。”却不受。
按:得敬之附表谢,益明蓄异谋,先为尝试什也。金主烛其奸而不受,足以褫奸雄之魄矣!
三月,使贺金万春节。
使人为武功大夫咩布师道、宣德郎严立本。立本言动有准绳,官至枢密直学士,进吏部尚书。
夏五月,任得敬遣使入四川,约出兵攻西蕃。
得敬专政二十余年,广植私党。遣间使至四川,请发兵夹攻西蕃以为己助。宣抚使虞允文以蜡书报之。
秋七月,获任得敬帛书,献于金。
得敬再以帛书约四川出兵,至广宁为逻者所获。仁孝疑其有异,密献于金。
九月,金使来贺生日。
使臣为引进使高希甫。
乾道五年、夏天盛二十一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使人为武功大夫庄浪义显、宣德郎刘裕。
二月,罢御史中丞热辣公济。
公济骨鲠有风裁,见得敬专恣日甚,抗疏言:“得敬为国懿亲,擅权宠,作威福,阴利国家有事以重己功,岂休戚与共之谊?请赐罢斥。”得敬怒甚,欲因事诛之。仁孝恐为所害,令致仕归。得敬奸谗,举朝多为折挫,敢与相是非词气不挠者,惟公济与焦景颜、斡道冲而已。
三月,使贺金万春节。
使人为武功大夫浑进忠、宣德郎王德昌。
夏四月,任得敬杀乔家族首领结什角于庄浪族,执其母以归。
结什角母向居庄浪族,得敬伺其省母至,发兵围之。招降不从,率所部力战,溃围走,夏兵断其臂。遂掳其母,结什角以创死。
秋九月,金使来贺生日。
使臣为宿直将军仆散守忠。
冬十月,任得敬筑祈安城。
得敬既杀结什角,发兵四万,役夫三万,修筑祈安城,增广其制,三月毕工。
十二月,金遣使按视。
金陕西边吏奏,结什角死,夏国筑祈安城。金主遣大理卿李昌图、左司员外郎粘割斡特刺按视。得敬遣人答云:“祈安本积石旧壤,城址久废。边臣请设戍兵,镇抚庄浪族以备盗,非有他也。结什角称兵入境,故杀之,不知为乔家族首领也。”昌图等不能诘。
乾道六年、夏乾元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使人为武功大夫刘志直、宣德郎韩德容。志直,志真弟,官翰林学士,工书法。西北有黄羊,志直取其尾豪为笔,国中效之,遂以为法。
二月,任得敬图乔家族,金增兵备熙秦。
初,结什角死,遗言请金另立首领,金以结什角侄赵师古为陇逋等四族都钤辖。得敬遣谍约中国图之。金主命于熙秦迫近宋、夏处添戍为备。
三月,使贺金万春节。
使人武功大夫张兼善、宣德郎李师白与宋使翰林学士赵雄、泉州观察赵伯同入贺。金主命护卫中善射者押赐诸使射弓宴,雄等中五十,金押宴者才中七,金主下诏谕止。兼善等遂与高丽使先退。
夏四月,太后任氏卒。
得敬恃权,行多不法。太后屡戒不听,日以盛满为忧。至是卒,仁孝葬之如礼。
五月,任得敬胁主分国请封于金。金主不许。
得敬邪谋日甚,凌轹宗亲,诛锄异己。仁孝不能制,分国之西南路及灵州罗庞岭与得敬自为国,遣左枢密使浪讹进忠、翰林学士焦景颜如金,为得敬求封册。景颜抗疏求罢行,仁孝不许。金主以问,尚书令李石曰:“事系彼国,我何预焉,不如许之。”金主曰:“有国之王,岂肯无故分国与人,此必权臣迫夺,非夏王本意。况夏国称藩已久,一旦迫于贼臣,朕为四海主,宁容此耶?若彼不能自正,则当以兵诛之,不可许也。”却其贡物,赐仁孝诏曰:“自我国家戡定中原,怀柔西土,始则画疆于乃父,继则赐命于尔躬,恩厚一方,年垂三纪,藩臣之礼既务践修,先业所传亦当固守。今兹请命,事颇靡常,未知措意之由来,续当遣使以询尔。所有贡物,已令发回。”
按:呜呼!世风日下,事变愈繁。昔韩、赵、魏三分晋国,请命于周,君子病之,为其专也。降至后世,以强臣逼天子则美之曰“禅让”,以偏裨逐主帅则假之曰“乐推”。上下相蒙,不知纪极。今得敬擅权,至敢分国,凶悖极矣!仁孝力不能制,为之表请。倘金主听李石之言,许颁封册,则始而分,终而并,晋之俱酒非其证欤?世宗赐诏,禁之邪谋,为之顿阻。书“胁主”,罪得敬之专;书“不许”,嘉金主之正也!
秋七月,旦暮日色赤。
金主以问左丞相纥石烈良弼,对曰:“旦而赤,应在东,高丽当之;暮而赤,应在西,夏国当之。”未几,夏国有任得敬之死,高丽有赵位宠之难。
按:仁孝之篇,令德美政相望于册。而前书彗星见,此书日色赤,志异也。乾象莫大于“七政”,日色旦暮皆赤,异亦甚矣!不一月而夏国、高丽两国俱乱,变不虚生,信哉!
八月,诛任得敬。
得敬求封不得,始有惧心,与弟南院宣徽使任得仁、殿前太尉任得聪等将为变。仁孝恃金为助,密谋诛之,遂于月之晦日,讨杀得敬,尽诛其族党。
九月,金使来贺生日。
使臣为尚书户部郎中夹古阿里补。
冬十一月,遣使如金谢。
仁孝遣殿前太尉芭里昌祖、枢密直学士高岳奉表谢金,曰:“得敬初受分土之后,曾遣使赴大朝代求封建,蒙诏书不为俞纳,此朝廷怜爱之恩,夏国不胜感戴。夏国妄烦朝廷,冒请贼臣封爵,深亏礼节。今贼臣诛讫,大朝可无事使问。其所分之地与大朝熙秦路接境,恐自分地以来别有生事,已根勘禁约,乞朝廷亦行约束。”
乾道七年、夏乾二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使人为武功大夫煞执直、宣德郎马子才。
二月,西蕃克烈别部菊儿来投。
克烈部长汪罕杀﹃昆弟,帅兵攻其叔菊儿,蒙古部长也速该将兵助之。菊儿兵败,走投夏国。仁孝悯其穷蹙,使居于西偏。
三月,使贺金万春节。
故事:夏使如金,报至行省,金主遣接伴使与书表人迓于境上。入界,则先具驿程腰宿之须。始至京兆行省,翌日赐宴,至河南行省亦然。将至京,有内侍一人以油绢袱韬三银盒,贮汤药二十六品,逆于近境尉氏县。时春雨泥泞,马驼多病,金主命使人驻燕宾馆,令兽医护视,然后入。
夏五月,以斡道冲为中书令。
道冲刚介直言,侃侃不挠,任得敬恶之,沉沦几二十年,道冲处之淡然。仁孝重其节概,至是擢中书令,百僚师式之。未几,任为相。
秋九月,金使来贺生日。
使臣为近侍局使刘充。
冬十一月,任纯忠伏诛。
初,陇逋四族都钤辖赵师古频掠祈安城,为结什角复仇。任得敬遣纯忠率兵三万镇祈安,已,闻得敬死,一夕亡去,匿于金之北境。逻者执以送陇逋族,师古得之,杀以祭结什角焉。
按:纯忠死于陇逋族,书“伏诛”,正贼臣之罪也。
●卷三十八
乾道八年、夏乾三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使人武功大夫嵬恧执忠、宣德郎刘昭,昭后官翰林学士,进枢密直学士、户部侍郎。
三月,使贺金万春节。
金主赐燕,宋使工部尚书莫以国忌不肯簪花听乐,金使趣之,坚执不赴。于是,夏使武功大夫党得敬、宣德郎田公懿位次与高丽使抗。
夏四月,遣使贺金尊号。
金主受群臣尊号。仁孝遣殿前马步军太尉讹罗绍甫、枢密直学士吕子温、匦匣使芭里直信往贺。
秋七月,请金复兰州、保安榷场。
金主谓其臣曰:“夏国以珠玉易我丝帛,是以无用易有用也。”令罢两处榷场。仁孝请复,不允。
九月,金使贺生日。
使臣右卫将军粘割斡特剌。
冬十二月,使谢金横赐。
先是,金使宿直将军唐括阿忽里来横赐。仁孝遣殿前太尉周荣忠、枢密直学士严立本往谢。
乾道九年、夏乾四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使人为武功大夫卧落绍昌、宣德郎张希道。
二月,克烈部长汪罕至河西,假道走契丹。
汪罕弟也力可哈剌怨汪罕多杀,与乃蛮部长亦难赤发兵伐之。汪罕部众尽失,与其属走河西,假道夏国。仁孝馈以资粮,俾由回鹘走契丹。
三月,使贺金万春节。
使人武功大夫邹显忠、宣德郎王师信。显忠后官御史中丞,师信旋擢翰林学士。
夏五日朔,日食于井。
云阴不见,群臣表贺,仁孝却之。
秋九月,金使贺生日。
使臣宿直将军胡什赉。
淳熙元年、夏乾五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武功大夫煞德进、宣德郎李师旦与高丽使同至。高丽有三纲:一贺正,一谢遣使,一谢赐羊酒。夏惟贺正、谢遣而已。金主因德进等献礼物十二床、马二十匹、海东青五、细犬五,赐赉与高丽使等。
三月,使贺金万春节。
使人为武功大夫芭里安仁、宣德郎焦蹈。
秋九月,金使贺生日。
使臣宿直将军完颜崇肃。
冬十月,克烈部长汪罕还自契丹,入河西大掠。
汪罕在契丹与其部众不协,复叛归,道经河西中路粮绝,纵其部下剽抄。仁孝遣兵击逐,汪罕败走,蒙古铁木真遣部众迎之,乃免。
淳熙二年、夏乾六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使人武功大夫李嗣卿、宣德郎白庆嗣。嗣卿后知兴庆府,擢殿前太尉。
秋九月,金使贺生日。
使臣符宝郎斜也和尚。
冬十二月,使谢金横赐。
先,金使横赐。仁孝遣兴庆尹讹罗绍甫、翰林学士王师信往谢。
淳熙三年、夏乾七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使人为武功大夫嵬宰师宪、宣德郎宋宏。
三月,使贺金万春节。
金主以月朔日食,命贺节使次日朝见。使人武功大夫骨勒文昌、宣德郎王禹,同高丽使入贺。
秋七月,旱。
蝗大起,河西诸州食稼殆尽。
九月,金使贺生日。
使臣宿直将军完颜觌古速。
淳熙四年、夏乾八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使人武功大夫讹移德昌、宣德郎杨彦和。彦和,参知政事彦敬弟。
二月,金复禁绥德榷场。
金主以西辽耶律大石诸部不靖,恐与夏国交通,命陕西沿边榷场止留一处,令所司严察奸细。于是夏国绥德榷场亦罢。
三月,使贺金万春节。
使人武功大夫芭里庆祖、宣德郎梁宇。庆祖,殿前太尉昌祖弟;宇,金吾卫上将军元辅侄,历官翰林学士,进御史大夫。
秋九月,金使贺生日。
使臣尚书兵部郎中石抹忽土。
冬十一月,献百头帐于金。
仁孝自出新意,命工造百头帐献金。金主以夏国贡献自有方物却之。仁孝再以表上,曰:“所进帐本非珍异,若不蒙收纳,则夏国深诚无所展效,四方邻国以为夏国不预大朝眷爱之数,将何所安?”金主乃许与正旦使同进。
十二月,东经略使苏执礼如金横进。
仁孝感金主德意,常贡之外复遣执礼往献。
淳熙五年、夏乾九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使人为武功大夫恧恧存忠、宣德郎武用和。
三月,使贺金万春节。
使人为武功大夫嵬名仁显、宣德郎赵崇道。
夏四月,金使来横赐。
使臣太子左赞善兼翰林修撰阿不罕德甫。
五月,克烈部亦剌哈犯界,击走之。
汪罕与蒙古不协,将兵攻之,战败,为乃蛮所杀。其子亦剌哈逃入夏境,大恣剽掠。仁孝遣兵击之,亦剌哈走龟兹国,被杀。
秋九月,金使贺生日。
使臣侍御史完颜蒲鲁虎。
侵金麟州,诱其酋禄东贺叛,毁其州城。
夏将蒲鲁合野侵金麟州,至宕遵源,诱邛都部酋禄东贺与之通,遣藩僧谛剌约日为应,共击金兵,败之,掳金帛、子女数万,遂毁其城。
按:书“侵”、书“诱”,罪夏也;书“毁城”,罪又甚矣。仁孝内患方除,贪心旋起,以怨报德,不亦异哉!
冬十二月,遣使如金谢横赐。
使人为殿前太尉浪讹元智、翰林学士刘昭。
淳熙六年、夏乾十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使人为武功大夫张兼善、宣德郎张希圣。
三月,使贺金万春节。
使人武功大夫来子敬、宣德郎梁介。介后为秘书少监,历官南院宣徽使。
秋九月,金使贺生日。
使臣太子左卫率府率裴满胡剌。
淳熙七年、夏乾十一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使人武功大夫安德信、宣德郎吴日休。
三月,使贺金万春节。
使人武功大夫罔进忠、宣德郎王禹玉。进忠后知兴庆府,历右枢密使;禹玉官翰林学士。
秋九月,金使贺生日。
使臣少府监完颜赛补。
冬十二月,使如金横进。
初,金主诏有司,夏使入界,如遇月小尽,限二十五日至都,二十七日朝见。使人御史中丞罔永德等迟期一日,遂于二十八日朝见。
淳熙八年、夏乾十二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请复绥德榷场。
先是,金尚书奏:“夏国与陕民越境,盗窃财畜,奸人托名贸易,潜相往来,恐为边患,请尽罢东胜、环州等处榷场。”金主不许。仁孝因东胜缭远,贸易不便,遣武功大夫谋宁好德、宣德郎郝处俊贺正,遣御史中丞罔永德请复保安、兰州、绥德三处榷场。金主以保安、兰州地无丝,且税少,绥德为要地,令置关市以通货财。
三月,使贺金万春节。
使人为武功大夫苏志纯、宣德郎康忠义。
夏四月,金使来横赐。
使臣滕王府长史把德固。
淳熙九年、夏乾十三年春三月,使贺金万春节。
使人武功大夫高俊英、宣德郎李文政。俊英官至兵部侍郎;文政枢密直学士,进殿前太尉。
秋九月,金使贺生日。
使臣尚辇局使仆散曷速罕。
淳熙十年、夏乾十四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使人武功大夫刘进忠、宣德郎李国安。国安后官翰林学士、刑部尚书。
三月,使贺金万春节。
使人武功大夫吴德昌、宣德郎刘思忠。思忠,进忠弟。先后奉使不辱君命,国人以为荣。
秋八月,国相斡道冲卒。
道冲为相十余年,家无私蓄,卒之日,书数床而已。仁孝图其像,从祀学宫,俾郡县遵行之。
九月,金使贺生日。
使臣宿直将军完颜斜里虎。
淳熙十一年、夏乾十五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使人武功大夫刘执中、宣德郎李昌辅。昌辅后为枢密直学士。
二月,金使横赐。
使臣器物局使完颜{亠回}。
三月,使贺金万春节。
使人武功大夫晁直信、宣德郎王庭彦。
夏五月,遣使奏告于金。
金主幸上京,仁孝遣中书舍人梁宇等奏告,将遣使贺。金主以“暑雨泥泞,往复万里”谕止之。
秋九月,金使贺生日。
使臣侍御史遥里特末哥。
冬十一月,金使止正旦、生日使。
金主在上京,以天寒道远,其宋与高丽、夏国贺正旦、生日使不须遣发,特令有司报谕。
淳熙十二年、夏乾十六年春二月,西辽假道伐金。
西辽主大石死,子孙相继,西方诸部仍以“大石”名之。是时遣使至夏,假道伐金,中国谍者以闻。孝宗密诏利西都统制吴挺与制置使留正议之。已而,不果。
冬十一月,遣使如金贺。
金主自上京还,仁孝遣御史大夫李崇懿、兴庆尹米崇吉、押进匦匣使李嗣卿往贺尊安。
淳熙十三年、夏乾十七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金主以宣孝太子薨,未大烧饭,诏权停三日。使人武功大夫麻骨进德、宣德郎刘光国与宋、高丽使各赐在馆宴。
三月,使贺金万春节。
是月丙午朔,日食,金主改用次日。使人武功大夫麻骨德懋、宣德郎王庆崇于丁未日朝见。
夏四月,利西都统制吴挺使来结援。
史臣曰:“当时议论可否及夏人从违,史不具载,盖阙文也。”
秋九月,金使贺生日。
使臣宿直将军李达可。
淳熙十四年、夏乾十八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使人武功大夫倪德昭、宣德郎索遵德。
三月,使贺金万春节。
使人武功大夫野遇忠辅、宣德郎吕昌龄。野遇,西夏大族;忠辅,磊落英发,历官左枢密使,为时名卿。
秋九月,金使贺生日。
使臣武器署令斜卯阿土。
冬十二月,使谢金横赐。
先,金使来横赐。仁孝遣殿前太尉讹罗绍先、枢密直学士严立本往谢。绍先,兴庆尹绍甫兄也。
淳熙十五年、夏乾十九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使人武功大夫麻奴绍文、宣德郎安惟敬。
三月,使贺金万春节。
使人武功大夫浑进忠、宣德郎邓昌祖往贺。金主御庆和殿受朝,赐群臣及三国人使宴,极欢。
秋九月,金使贺生日。
使臣鹰坊使崇夔。
淳熙十六年、夏乾二十年春正月,贺正使自金还。
金主大渐,不能视朝,遂谕夏使与高丽使先还。
二月,金使来告哀。三月,遣使慰奠。
世宗薨也。仁孝遣殿前太尉李元贞、翰林直学士余良陈慰,进奉使御史中丞邹显忠等往奠。
夏五月,使贺金即位。
使人知兴庆府事乃令思敬、田周臣等。
六月,金移文报天寿节。
金主诞也,令于九月一日称贺。
秋八月,遣使如金贺。
使人嵬名彦、刘文庆往贺。金主以世宗丧,不受朝。
九月,金使贺生日。
使臣隆庆宫卫尉把思忠。
宋光宗绍熙元年、夏乾二十一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金主以世宗丧,不受朝。使人武节大夫唐彦超、宣德郎杨彦直不得入见。彦直,亦彦敬弟。
夏五月,金使来横赐。
使臣鹰坊使移剌宁。
秋九月,金使贺生日。
使臣武卫军副都指挥使乌林答谋甲。
冬十二月,侵金岚、石等州。
先是,夏使至金,许带货物与富商交易。大定中,使者辄市禁物,世宗令于都亭贸易,获利渐少。及金主立,以夏国臣属久,凡横赐、生日使,礼意颇倨。仁孝怒,以兵侵岚、石等州,掠人畜而还。
绍熙二年、夏乾二十二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仁孝虽侵金边境,仍遣武节大夫王全忠、宣德郎张思义贺正。金主以世宗服未除,不受朝。故事:夏使贸易三日。金主止许一日,尚书省以故例请,金主勉从之。
二月,金使来报哀。
皇太后丧也,且赐遣物。仁孝遣使奠慰。
夏五月,攻金、坊二州,破之,掠保安州。
金主娱情声色,荒于政事,凡属国使者至,羁迟不即见,有上章求去者。仁孝乘其间遣兵破、坊二州,至保安州,大掠而归。
秋九月,使贺金天寿节。
使人武节大夫孰嵬英、宣德郎焦元昌。金主以皇太后丧,不受朝贺。
金使贺生日。
使臣西上ト门使白琬。
冬十月,侵金镇戎军,杀其将阿鲁带。
边人肆牧于镇戎境,执金逻卒。金将阿鲁带率兵追逐,右厢吴明契、信陵都、卜祥、徐余立伏兵涧中,袭杀阿鲁带,取其弓甲,掠牲畜无算。
绍熙三年、夏乾二十三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使人武节大夫赵好德、宣德郎史从礼。金主仍不受朝,赐燕还。
三月,杀吴明契等以谢金。
金主以镇戎之役遣使诘责,仁孝归罪明契等,处以徒刑。金主不从,索之不已,乃杀以谢。
秋九月,使金贺天寿节。
使人武节大夫罔敦信、宣德郎韩伯容。金主仍不受朝。
金使贺生日。
使臣郊社署令唐括合达。
绍熙四年、夏乾二十四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金主以太后服未除,不受贺。使人武节大夫吴移遂良、宣德郎高崇德等仍不得见。崇德后知兴庆府,著政绩,号为神明。
夏五月,金使来横赐。
使臣尚厩局使石抹贞。
秋九月,使贺金天寿节。
金主始御大安殿,受亲王、百官朝贺,使人武节大夫庞静师德、宣德郎张崇师与宋、高丽使同见。
国主仁孝卒,子纯佑立。
年七十,在位五十五年,改元四,谥曰圣德皇帝,庙号仁宗,墓号寿陵。纯佑时年十七,章献钦慈皇后罗氏生。
论曰:仁孝初立,境宇小康,人民乐业。未几,而地震岁饥,沙飞泉涌,天灾荐至,荒乱频仍,洵国步孔艰哉!然能崇儒学,禁奢侈,修国史,制新律,又尊孔子为帝,增弟子员至三千人,典章文物灿然成一代宏规。盖几轶辽、金而上之矣!惜其既诛得敬,渐启侈心,致与金为好不终,亦晚节之累也。
冬十一月,告哀于金,且献遗物。
纯佑遣御史大夫李元吉、翰林学士李国安如金讣。遣殿前太尉咩铭友直等献遗物。
十二月,金使来祭慰。
初,金主遣西上ト门使大{石}贺夏主生日。至是,因仁孝卒,即以为敕祭慰问使。
绍熙五年、夏天庆元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使人武节大夫恧恧世忠、宣德郎刘思问。思问后官枢密直学士。
金使赐封册。
金遣国子祭酒刘玑、尚书右司郎中乌古论庆裔为封册使,左司都事李仲略为读册官,立纯佑夏国王兼起复。
夏四月,遣谢封使如金。
御史中丞浪讹文广、枢密直学士刘俊才、押进知兴庆府事野遇克忠往金报谢。
秋九月,使贺金天寿节。
金主宴于枢光殿。使人武节大夫野遇思文、宣德郎张公辅,赐赉甚优。思文,知兴庆府,克忠族弟,官至金吾卫上将军;公辅,翰林学士,进御史中丞。
闰十月,金使贺生日。
使臣引进使完颜衷。纯佑遣御史大夫李彦崇、知兴庆府事郝庭俊往谢。
●卷三十九
宋宁宗庆元元年、夏天庆二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使人为武节大夫王彦才、宣德郎高大节。
夏四月,贡马于金,不受。
金故事:西北诸国岁贡马八百区。时完颜宗道除西北路招讨使,辞不受。诸部皆免。纯佑遣使谢。
秋九月,使贺金天寿节。
故事:夏使如金,至会同馆,金主遣使抚问,使人依例书送以礼物。是时金用兵北方,军务旁午,抚问使颇索货贿。使人武节大夫宋克忠、宣德郎吴子正正言折之,乃止。
冬十月,金使贺生日。
使臣尚书左司郎中粘割胡上。
庆元二年、夏天庆三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使人武节大夫员元亨、宣德郎元叔。金制:贺正使于十二月二十九日入见。上年十二月己卯立春,金主命于前二日丁丑先见,俟至正旦行贺礼。
夏五月,金使来横赐。
使臣尚药局副使粘割忠。
秋九月,使贺金天寿节。
先是,金主敕夏使与高丽使入见敷奏,令新设各国通事具公服与ト门使上殿监听。使人武节大夫同崇义、宣德郎吕昌邦等遵新制奏告。
冬十月,金使贺生日。
使臣国子监丞乌古论达吉不。
十二月,越王仁友卒,降封其子安全为镇夷郡王。
仁友,仁孝族弟,深沉有器度。初封郡王,任得敬擅权,志危国本,诬杀宗亲。仁友深自韬晦,口不言国事。及仁孝谋诛得敬,阴奉命诱执任得聪、任得仁等,得敬势孤,乃伏诛,以功封越王。至是卒,子安全天资暴狠,心术险鸷,上表诵先世功,冀嗣爵。纯佑不许,封镇夷郡王,安全由是生怨。
庆元三年、夏天庆四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使人武节大夫嵬名世安、宣德郎李师广。世安,夏宗室,官至御史大夫,廉约清峻,丝毫不妄取,刻厉若贫士,卒后庐舍萧然,仅庇风雨而已。
秋九月,使贺金天寿节。
使人为武节大夫罗移守忠、宣德郎王彦国。
复置保安、兰州榷场。
纯佑遣知兴庆府事李德冲、枢密直学士刘思问奏告,请复榷场。金主许复二市。寻遣殿前太尉李嗣卿、知兴庆府事高崇德奉表谢。
冬十月,金使贺生日。
使臣礼部员外郎蒙括仁本。
庆元四年、夏天庆五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己亥朔,日食。金主改辛丑日入贺,谕有司:凡馆接伴与奉使者,毋以语言相胜,务存大体。使人武功大夫隗敏修、宣德郎钟伯达,馆燕益谦牧尽礼。
夏四月,以刘忠亮为南院宣徽使。
忠亮质直端重,有大臣体。镇夷郡王安全渐干政,忠亮正色立朝,临事是非不稍回折。安全诱以甘言,忠亮曰:“是饵吾也”。终不顾。先安全篡一年卒,临终谓子思义曰:“吾不能为国纾难,负恩多矣。宣布衣入棺,以志吾恨。”思义遵遗命,亦不复仕。
秋九月,使贺金天寿节。
使人为武节大夫折移俊、宣德郎罗世昌。
冬十月,金使贺生日。
使臣客省使移剌郁。
庆元五年、夏天庆六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故事:夏使如金,至燕宾馆更衣,由宜照门入,馆伴及书表牵拢官在路迎候,邀入会同馆,谓之聚厅。使者与馆伴交衔毕,然后相见,三节人从以次互相参拜。是时,金主易馆名“恩华”,所经桥道先期修治,赐酒、赐果皆从厚。使人武节大夫李庆源、宣德郎邓昌祖入见,金主悉慰劳之。
夏五月,金使来横赐。
使臣宿直将军徒单仲华。
秋九月,使贺金天寿节。
使人武节大夫纽尚德昌、宣德郎李公达。
遣使如金谢横赐。
使人殿前太尉乃令思聪、枢密直学士杨德先。
冬十月,金使贺生日。
使臣兵部郎中完颜撒里合。
庆元六年、夏天庆七年春正月,太后罗氏疾,因贺正使求医于金。
夏国鲜医药,有疾但占筮,令厮者送鬼或迁他室,谓之闪病。俗以巫为厮也。罗氏病头风,久不愈。纯佑遣武节大夫连都敦信等至金贺正,附奏求医。金使太医时德元、王利贞来治,并赐药物。
秋八月,遣使如金谢。
纯佑以母疾愈,遣南院宣徽使刘忠亮、知兴庆府事高永昌如金谢恩。
九月,使贺金天寿节。
使人为武节大夫连都敦信、宣德郎丁师周。
冬十月,金使贺生日。
使臣宿直将军完颜观音奴。纯佑使左金吾卫上将军野遇思文、知兴庆府事田文徽往谢。
嘉泰元年、夏天庆八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使人为武节大夫卧德忠、宣德郎刘筠国。
秋九月,使贺金天寿节。
使人为武节大夫柔思义、宣德郎焦思元。
冬十月,金使贺生日。
使臣刑部员外郎完颜纲。故事:馈金使礼物,视诏书几道为多寡。是时纲赍三诏至,纯佑厚馈之。
十一月,金人浚濠入界,诘之,不报。
金群牧使耶律德寿叛,金主遣将斩之,恐其余党复扰,集民夫浚边界濠堑,东自高丽,西连夏境,列屯数千里。纯佑怒其入界,遣使诘之。金人不报。
嘉泰二年、夏天庆九年春正月,使贺正旦。
使人武节大夫白克忠、宣德郎苏夤孙。
夏四月,甘州守曲也怯律子察罕入于蒙古。
察罕,初名益德。其母甘州守臣曲也怯律妾,方妊,不容于嫡,以配掌牛群者及里木。生,稍长,及里木挈至北方。牧羊于野,植杖于地,脱帽置杖端而拜。蒙古部长铁木真过而问之,对曰:“独行则帽在上而尊,二人行则年长者尊,今独行,故致敬于帽。且闻有大官至,先习礼仪耳。”铁木真挈以归,赐蒙古姓,给事内廷,授及里木牧马职。
秋九月,使贺金天寿节。
使人为武节大夫天籍辣忠毅、宣德郎王安道。
冬十月,金使来贺生日及横赐。
使臣宿直将军纥石烈毅,时与瀛王府司马独吉温先后至。纯佑遣殿前太尉李建德、知兴庆府事杨绍直往谢。
嘉泰三年、夏天庆十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使人武节大夫崔元佐、宣德郎刘彦辅。
三月,策士,赐宗室遵顼进士及第。
遵顼,齐王彦忠子。彦忠材器英敏,善骑射,饶武略,遇事敢为。任得敬害其能,中以蜚语,贬守凉州。在郡有政绩,蕃、汉畏怀。得敬诛,召入为马步军太尉。卒,谥忠武。遵顼端重明粹,少力学,长博通群书,工隶篆。纯佑廷试进士,唱名第一,令嗣齐王爵。未几擢大都督府主。
秋九月,使贺金天寿节。
使人武节大夫{少}德元、宣德郎高大亨。大亨与兄大节、大伦并奉使金国,金人号为“三俊”。史臣曰:“西夏子弟多贤俊,国亡后,元主访求河西遗逸,至形之诏谕,良有以也。”
冬十月,金使贺生日。
使臣蓟州刺史完颜太平。
嘉泰四年、夏天庆十一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使人武节大夫梅讹宇文、宣德郎韩师正。
秋八月,夏州豕生麟。
麟一身二首,州民以献。安全使人占之,云“一国两主兆也”。安全喜,遂蓄篡谋。
九月,使贺金天寿节。
使人武节大夫李德广、宣德郎韩承庆。
冬十月,金使贺生日。
使臣提点尚衣局完颜燮。
十一月,白气亘天。
贯东井、舆鬼之次。
开禧元年、夏天庆十二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天大雪。越日,金主御衍庆宫受朝。使人武功大夫野遇惟德、宣德郎高大伦同宋、高丽使入贺。
三月,太白昼见。
日者云“主兵乱”。
蒙古初来侵,破力吉里寨。
蒙古铁木真之先曰孛端叉儿,母为阿兰果火,孛端叉儿生而状貌奇异。其后,子孙蕃衍,各自为部,居乌桓北,与畏罗乃蛮九姓回鹘故城和林接壤,世奉贡于辽、金,而总隶于鞑靼。九传至也速该,并合诸部,益盛大。攻塔塔尔部,获其部长铁木真。还至跌里温盘陀山生子,因名焉。也速该卒,铁木真幼。族人泰赤乌合七部三万人攻之,铁木真与母月伦分所部为十三翼纵击,大败泰赤乌,悉降其所部。未几,塔塔尔叛金,铁木真自斡难河会金师灭之,以功授察兀秃鲁,犹中国之招讨使也。又与乃蛮部战于帖麦核川,杀其酋长太阳罕,余众溃走。铁木真益强。至是,引将怯古里秃、耶律阿海等部兵,入河西攻力吉里寨,破之,纵兵躏瓜、沙诸州。纯佑不敢拒。
按:蒙古地处北方,与夏境辽远,千里兵行,士有饥色。纯佑闻兵入境,或整众以挫其锐,或设伏以邀其归。蒙古虽强,应知顾忌。奈何任其蹂躏,绝不以一矢相加遗?始即示之以弱,何怪后日之更举乎!故书“初”,以见夏国之亡兆于此。
夏四月,蒙古兵还,掠落思城。
蒙古主以天暑将盛,引兵还,经落思城,大掠人畜去。
六月,天鸣有声。
在西南方。己巳,荧惑犯太微右执法。群臣上章请赦。
更兴庆府为中兴府。
纯佑以蒙古兵退,修复被兵诸城堡,大赦境内,改兴庆为中兴府。
秋九月,使贺金天寿节。
先是,金使来横赐。纯佑遣武节大夫赵公良、宣德郎米元懿贺节,并遣殿前太尉乃令思聪、知中兴府通判刘俊德往谢。
黑云起西北方。
间赤色如火,次及西南,有白气贯其中,每至夜四更乃散。
冬十一月,遣兵攻蒙古,不战而还。
纯佑闻蒙古侵金,与河东监军完颜天骥相持,乘虚以兵入其境。行数日,无所得,谍报蒙古已败金兵,回师来救,乃还。
开禧二年、夏天庆十三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使人武节大夫纽尚德、宣德郎郑勖。
镇夷郡王安全废其主纯佑自立,改元应天。
安全久专国政,是月二十日,与纯佑母罗氏废纯佑自立,改天庆十三年为应天元年。
按:纯佑之废,罗氏有力焉。独书“安全”,诛主谋也。安全素操国政,久蓄异谋,即无罗氏,其能免篡逆之事乎?故专罪之。
三月,故主纯佑暴卒于废所。
年三十,在位十四年,改元一,谥曰昭简皇帝,庙号桓宗,墓号庄陵。
按:国君善终者不地,弑则书地。考《宋史》载,纯佑废,遂卒;《金史》纯佑既废,再阅月死于废所,皆无异词也。然无罪被废,废不久而死,与弑何殊?书“暴卒”、书地,春秋诛意法也。
论曰:纯佑仁慈恭俭。在位十四年,四郊鲜兵革之患,国中无水旱之虞。盖西夏小邦,但能循旧章,安无事,已称善守矣。即其宫闱间,未闻失德。乃以宗孽擅权,失爱母氏,位遭幽夺,身死废所,哀哉!后罗氏表中訾其不能嗣守,其中委曲,史少明文,亦千古疑案也。
夏六月,罗氏为安全请封于金,金遣使诘之。
罗氏遣御史大夫罔执中奉表至金,言纯佑不能嗣守,与大臣议立安全,请赐封册。执中朝辞私问馆伴官:“奏告事诏许否?”馆伴官曰:“此不当问也。”执中曰:“明日当问诸客省使,若又不答,则升殿奏请。”客省使以闻,金主遂遣使诘罗氏废立之故。
按:安全内蛊罗氏,隐遂篡谋,显求封册。方谓其恶莫知,金使一诘,虽不能明正其罪,亦足使乱臣贼子惧矣!
秋七月,金使册安全为夏国王。
罗氏复奉表,饰辞陈请。金主始遣朝议大夫、尚书左司郎中温迪罕思敬、太常少卿黄震,册安全为夏国王。安全待金使加礼。
冬十二月,遣使如金谢封册。
使人御史大夫谋宁光祖、翰林学士张公甫。
开禧三年夏应天二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使人为武节大夫隈敏修、宣德郎邓昌福。
秋七月,遣使如金赎人口。
金主诏边吏细核,尽赎放还夏国,有藏匿者以违制论。
九月,使贺金天寿节。
使人武节大夫罗移思忠、宣德郎安礼,与高丽使卫尉少卿徐光会。金有司奏:“大定初,宋未请和,夏、高丽使者赐曲宴,今请依大定故事。”金主从之。
蒙古来伐。
蒙古主闻安全废主自立,遣兵攻之,取斡罗孩城。
按:前书“侵”,兹书“伐”,何?恶安全也。
冬十二月,金使贺生日。
使臣符宝郎乌古论福龄。安全遣殿前太尉习勒遵义、枢密都承旨苏寅孙往谢。
按:金贺生日使止此。
嘉定元年、夏应天三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使人武节大夫浑光中、宣德郎梁德懿。光中,枢密都承旨进忠弟,历官参知政事;德懿后为翰林学士。
二月,蒙古兵还。
蒙古兵驻斡罗孩城,四出侵掠。安全集右厢诸路兵以拒。蒙古主见夏国兵势尚盛,不敢骤进,逾五月,粮匮引还。
附:《金史?交聘表》:泰和八年三月,夏枢密使李元吉、观文殿大学士罗世昌等来奏告。
按:奏告何事,《纪》、《传》无考。
秋七月,大稔。
时诸路旱蝗,河南高田种不入土,中国与金地荒歉者多,惟夏国及北方稻麦皆大熟。
按:大稔,瑞应也。而见于安全之世,是犹春秋鲁桓之有年、宣之大有年也。
冬十月,使贺金天寿节。
时金与中国交兵,移天寿节于十月十五日。安全遣武节大夫李世昌、宣德郎米元杰往贺。元杰,秘书少监元懿弟。
附:《金史?交聘表》:冬十月,夏参知政事浪讹德光、光禄大夫田文徽等来奏告。《章宗纪》:冬十月,夏国有兵,遣使来告。意所告蒙古兵也。考《元史?太祖纪》:二年秋,帝征西夏。三年春,至自西夏。四年春,帝入河西。是三年自夏及秋,元未尝用兵于夏,不知何以有告。《金史》疑误。
●卷四十
嘉定二年、夏应天四年春二月朔,太白昼见。
其光经天。
三月,蒙古兵入河西,大都督府主高逸死之。
金叛人李藻、田广明等劝蒙古伐金。蒙古主恐夏国议其后,先举兵出黑水城北,由兀剌海关口入河西。安全遣世子承祯为主将,以大都督府令公高逸为副元帅,督兵五万御之,大败。逸被获,不屈死。
夏四月,兀剌海城降。
蒙古兵围城,丰州人谢睦欢劝守将出降,太傅西璧氏率兵巷战,被俘。
秋七月,破克夷门。
克夷为中兴府外围,两山对峙,中通一径,悬绝不可登。曩霄时,尝设右厢朝顺监军司兵七万守之。安全闻蒙古兵深入,遣嵬名令公复率兵五万以拒。蒙古兵至,嵬名令公自山坂驰下,击败之。相持两月,备渐弛,蒙古主设伏以待,遣游兵诱之入伏获之,遂破克夷。
围中兴府。九月,引河水以灌城。
蒙古主引兵薄中兴府,安全亲督将士登城守御,蒙古兵不能破。会大雨,河水暴涨,蒙古主遣将筑防,遏水灌城,居民溺死无算。
冬十月,遣使乞援于金。金人不应。
中兴受围月余,安全遣使至金乞援。金群臣皆曰:“西夏若亡,蒙古必来加我,不如与西夏首尾夹攻,可以进取而退守。”金主曰:“敌人相攻,吾国之福,何患焉?”遂不出兵。
按:是时蒙古兵三入夏矣。夏弱则蒙古强,于金亦有不利焉。乃金主以两国相争为福,是岂知唇亡齿寒之义哉!不特启夏人之构怨,而金之亡于蒙古亦于是决矣。
十二月,河堤决。蒙古遣使谕降。安全纳女请和。
河水久灌,城址将圮。会外堤决,水势四溃,蒙古兵不能支,遂解围退。已,遣其太傅讹答入城谕降,安全乃纳女请和。
嘉定三年、夏皇建元年春三月,嵬名令公自蒙古还。
太傅西璧氏病死,嵬名令公被囚。蒙古主数使人谕降,不听,日居土室中,蓬首垢面,食惟粗粝,志不稍屈。及安全请和,闻令公未死,遣使以礼请,乃纵还。
秋八月,攻金葭州。
金陇外十州地介宋夏之间,与诸蕃杂处,素无重镇戍守。安全怒金不发援兵,遣万骑攻葭州,以报之。
嘉定四年、夏皇建二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夏使朝辞,金主赐衣带外,又赐貂裘二,无则使者代以银三锭,副代以帛六十匹。至是,金主并削之,礼臣请,不许。
三月,有黑气起北方。
广若长堤,内有三白气贯之,如龙虎状。
夏五月,黑塔坦国攻河西,御之,败绩。
塔坦之先与女真同类,有黑、白二种。时黑塔坦王白厮波强盛,兼并诸族地,起兵攻夏河西州郡。安全亲率兵拒战,大败,失其公主,遣使请以臣礼事,塔坦方退。自是国势益衰。
按:黑塔坦为西蕃别种,乃蛮夷之最贱者。安全既失其女,复乞为臣,辱国甚矣。
秋七月,齐王遵顼立,改元光定。
遵顼于是月三日立,时年四十九,改皇建二年为光定元年。史臣曰:“遵顼之立也,较安全卒前一月,安全有子承祯,不得嗣。金卫绍王无实录,莫得其故也。”
按:遵顼之立,史不详其故。然前安全死一月,安全有子不得立,是可疑也。故书“立”、书“改元”,与安全文不甚异,以见安全之位如是得,亦如是失,出尔反尔,徒受大恶之名而已。
八月,安全死。
年四十二,于是月五日卒。在位六年,改元二,谥曰敬穆皇帝,庙号襄宗,墓号康陵。
按:安全书“死”,不书“卒”,篡逆之人不得正其终也。与前书赵保吉同。
论曰:“安全派惟支庶,爵重宗藩,妄肆奸心,篡夺君位,律以天讨,罪岂容诛!况在位六年,无善可纪。见蒙古之强,纳以女;背金源之德,加以兵。鲜耻寡恩,曷足挂齿!然止能及身,而不能传世,则有天意存焉。”
遣兵犯金东胜城。
金界西出天山,外包东胜,直接夏境。遵顼遣万骑围之,势危甚。金西南路马军万户纥石烈鹤寿救之,突围入城,乃解。
按:书“犯”,罪遵顼也。夏与金构兵,莫甚于遵顼。观于嗣立伊始,即启争端,何怪后日纷纷乎?
冬十一月,侵金泾、二州,围平凉府。
庆阳、德顺、平凉皆陕西重地,金人恃西为厄塞。自夏兵屡至,诸州皆缮城积粟,团结土兵为备。遵顼闻蒙古兵直入中都,以兵万余扰、岐。金陕西安抚使檄同知转运使事韩玉募兵万人赴援,夏兵不胜。时遵顼围平凉,闻玉引兵抵北原,疑金军大至,遂解围。
附:《金史?蒲察郑留传》:大安二年,知庆阳府,三年,夏人犯边,击走之。考《卫绍王纪》,夏人犯庆阳在至宁元年六月,不在大安三年。疑《传》有误。
嘉定五年、夏光定二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
遵顼遣使如金贺正。故事:夏使至金,互市于会同馆。时金有贵戚与使人贸易,监察御史聂天骥奏其事。金主禁之,令夏使速回。
按:西夏贺金正旦止此。
三月,金使来赐封册。
金兵与蒙古战,败绩于渭河堡。遵顼乘其败,频侵边境,而金封册使仍至。
攻金葭州。
金延安路兵马总管完颜奴婢却之。
冬十二月,遣使如金谢封册。
遵顼志与金构难,受册久之,始遗使谢,而贺正使仍不遣。
嘉定六年、夏光定三年春三月,太阴与太白并见。
相去仅尺余。
夏六月,侵金保安州,破之,围庆阳府。
保安既破,获州刺史杀之;又犯庆阳,杀其同知府事等官。知庆阳府蒲察郑留出兵力战,乃引归。
秋八月,破金州,降其节度使乌林答琳。
答琳尚金郜国公主,为静难军节度。夏兵攻城,答琳中风,不能战,遂降。金主遣通事张福孙来视答琳,公主以其状付福孙。福孙还以闻,金主谕夏国善视之。
冬十一月,攻金会州,败于窄土峡。
遵顼知金主永济被弑,国中大乱,出兵突攻会州。金都统徒单丑儿引大军拒战于窄土峡,副都统乌古论长寿先登陷阵。夏兵不支,走东关堡,再战复败。
十二月,破巩州,执节度使夹谷守中,杀之于平凉城下。
夏、金接壤之处虽多沟坂,并无长河大山为屏蔽。金人向恃陕西弓箭手善战御敌,夏国畏之。及徙屯他所,遵顼以数万骑攻破巩州,执守中,胁降,不屈,载而西进。围平凉,使其至城下谕降,守中呼城上曰:“夏人矢尽且遁,慎勿降!”夏兵交刃杀之。按察副使卢庸登陴拒战,矢尽,募人取夏兵所射城上箭以济,夏兵不能克。
附:《金史?蒲察郑留传》:至宁元年,知平凉。是时,平凉被兵,夏人复来攻,郑留收溃卒为拒守计,夏兵乃退。
按:至宁尽九月。平凉被兵,在《夹谷守中传》已云“至宁末”,此更不知何时。
嘉定七年、夏光定四年秋七月,遣使人西和州,请会师图会。
左枢密使吐蕃路招讨使万庆义勇遣蕃僧减波把波等赍蜡书二丸,至西和州之岩昌寨,议夹攻金人,图复侵地。制置使董居谊初入蜀,恐其诈,不报,迅遂中绝。
按:夏自安全衔失援之憾,构怨于金,遵顼继之。平凉、巩、会间无岁不拢,而又力弱势衰,不能得志。因思假宋兵威以逞其忿,何尝为中国计哉?况戎性轻忽,胜则争趋,败则四溃。观后日巩、秦之役,进退无恒,夏可用宋,宋不能用夏,绝之未为不是。《续纲目发明》以夏之请师为“向义”,宋之不报为“失策”,是徒论其理,尚未揣时势立言也。
八月,攻金庆原、延安诸州。
初,遵顼令归国人乔成赍书于金,言边吏侵掠,乞加禁戢。金主知其饰辞,不答。遵顼率众攻掠诸州,金主令有司移文责之。
冬十一月,援金叛人程陈僧于兰州。
金兰州译人程陈僧聚众叛,败金人于龛谷,遣伪统制董九招西关堡都统王狗儿。狗儿杀九,起兵拒。陈僧来乞援,遵顼以兵三千应之。
嘉定八年、夏光定五年春正月,攻金环州,金使来谢,不可,进围积石州。
先是,夏兵掠武延川,金边吏亦稍侵夏境以报。遵顼怒,遣兵攻环州。金主命治边吏罪以谢,遵顼不可,进围积石,为都统姜伯通所拒,不克而还。
二月,破安乡关,复攻环州。
金都统曹记僧、万户忽三十御之,不得进。再攻环州,刺史乌古论延寿及斜卯毛良虎败之境上。
秋九月,金讨叛人程陈僧,复以兵援。破西关堡,围第五将城。
初,金主议伐夏国,陕西宣抚使奏:“往者夏人侵我环、庆、河、兰、积石,及出兵应之,悉遁去,盖为我有备也。今兰州溃兵犹未集,军实多不完,沿边地寒,春草始生,未可刍牧,两界无烟火者三百余里,不可轻举。”金主从之。遣河州提辖曹记僧、通远军节度完颜狗儿讨陈僧,以绝内援。遵顼以师赴救,与金兵战,互有胜负。已,以轻兵袭破西关堡,围第五将城,与金万户杨再兴相持数日而解。
按:“讨”而书“援”,罪援者也。
冬十月,攻金保安、延安,不克;围临洮府,破之。
夏兵攻保安,与都统完颜国家奴战,不胜。再攻延安,又为戍将所败。乃合右厢精兵八万围临洮,金陕西宣抚副使完颜胡失剌来援,夏兵伏渭源堡击败之,执胡失剌,遂破临洮。
攻熟羊寨。
夏兵侵金不已,金主以空名宣敕付陕西宣抚使:夏人入寇,有临阵立功者,五品以下并听迁授。于是,金兵皆力战。夏众数万攻绥德之克戎、绥平,皆败;又攻熟羊寨,陕西副统军移剌塔不也以兵万人拒战,遂却。
十二月,合金叛将程陈僧兵攻临洮府,败绩。
初,遵顼破临洮不守,金将陀满胡土门修复其城。陈僧遣使请攻,遵顼遣兵数万,合陈僧兵复围临洮,扼渭源堡,内外不通者半月,城中粟不支,众心危甚。胡土门日勉以忠义,皆自奋,侦城中为夏内应者二十人,悉斩之,掷首城下。夏兵四面力攻,胡止门缒壮士夜袭营垒,夏兵乱,金兵乘之,大败。
围定羌州。
为金防御使纳合蒲剌都所败。
嘉定九年、夏光定六年夏四月,葩俄族都管汪三郎叛降于金。
葩俄向属夏国,金陕西行省都元帅仆散端遣纳兰伴僧赍谕招之,汪三郎与临洮菰黎五族都管青觉儿、积石州都管章罗谒兰冬、铎精族都管阿令结等相继叛附于金。金主命优给之,赐汪三郎姓完颜氏。后力御夏兵,为金名将。
五月,修河桥以窥来羌城。金兵焚之。遵顼潜于来羌城之界河起修折桥,以通兵路。金元帅右都监完颜赛不遣兵焚毁之,俘斩甚众。
谍者陈入金被获。
遵顼复图临、巩,进取长安,使入金界探事。来远镇将获,以闻,金主命陕西行省严备之。
秋,闰七月,金兵袭阿弥湾。
夏与金屡启兵端,而奏报尚用金号。是时,移牒尾署“大夏光定六年”,延路上之,金主封还原牒,命庆阳总管庆山奴出第三将怀安寨,环州刺史完颜胡曾出环州,两路进攻。遵顼点集诸军,戒不与战。金主恐有诈,谕诸军勿轻进。惟提控完颜狗儿兵由兰州西关堡招降旧部曲九人,掩袭阿弥湾,杀将士数百人。
八月,攻金安塞堡。
金元帅左监军乌古论庆寿自延安遣军援之,夏兵败。复战于州之仓曲谷,亦不胜。
掠结耶觜川,不克,勒兵据车儿堡。
金右都监完颜赛不拒之。退据车儿堡,再战,又败。
九月,连蒙古兵攻金延安府及代州,遂破潼关。
遵顼数战不胜,遣人与蒙古连兵攻延安、代州等郡,杀经略使奥屯丑和尚,进犯潼关。金西安军节度使尼庞古蒲鲁虎战殁,关遂破。
按:蒙古,夏之仇也;金,夏之邻也。与邻为仇,而与仇为比,书以见其不智。
冬十一月,围金定西城。
遵顼既破金兵,复遣兵四万余突围定西,辇致攻具,志在必取。金提控赤盏合喜与节度使杨斡烈率兵鏖战,夏兵被斩者二千余级,失马匹八百,器械无数。
十二月,金兵攻盐、宥、夏诸州。
先是,金主与皇太子议伐夏,以右监军陀满胡土门、延安总管古里甲石伦攻盐、宥、夏诸州,庆阳总管庆山奴、知平凉府移剌塔不也攻威、灵、安、会等州。遵顼分道出兵拒之,金兵不能进。
杀金守臣刘德基。
德基,金贞初进士,守官边邑。夏兵攻其城,德基坐厅事,积薪其旁,谓家人曰:“城破即焚我。”及城破,家人不忍,遂被执。遵顼胁之跪,不屈。有故人从旁解曰:“此人病狂,故敢如此。”德基曰:“为臣子当如此,吾岂狂耶?”系诸狱,他日召问,德基终不屈,大骂曰:“吾岂苟生者哉!”遂杀之。
嘉定十年、夏光定七年春正月,从蒙古兵侵金,败于守州。
遵顼以三万骑从蒙古兵自三门、析津北渡犯金平阳,金尚书右丞胥鼎檄绛、解、隰、吉、孟五州经略司合兵夹攻,蒙古大败,夏兵走还。道经宁州,庆阳总管庆山奴伏兵邀击,又败。金右都监完颜仲元请乘此兵势,出夏国不意,诸道并进,必克兴、灵。金主命尚书省议之,不果。
按:上书“连”兵,犹夏为政;此书“从侵”,则权在蒙古矣。自古己力不足,求助于人,未有不为人役者。况强如蒙古乎?夏之不智,洵不诬矣。
蕃族福山以俘户叛降于金。
金除福山为同知泽州军州事。
夏五月,围金大北岔。
金都统纥石烈猪狗掩击,败之。
六月,复援金叛人李平于兰州。
兰州当金、夏之冲。金水军千户李平苦提控蒲察燕京贪暴,杀之以叛。遣使至夏,陈可取状,遵顼令兵应之。已而,平胁其徒张俱行,以计执平等,夏兵乃还。
秋七月,犯羊狼寨。
先是,金主欲与夏国议和,右都监庆山奴言:“夏国必不肯和,徒见欺耳。”遵顼闻之,戒将士无犯金境。久之,不果。率兵攻黄鹤岔,金右都监完颜闾山拒却之。转围羊狼寨,与都统党世昌战,提控完颜狗儿遣都统夹谷瑞乘夜斫营,遂解围,驻兵扼险以待。左都监白撒发定西锐兵及龛谷副统包孝成绯翮翅军合击,不支而退。
九月,攻克戎寨。
金安定堡总押李公直袭夏兵于马家平。遵顼怒掠绥德之克戎寨,都统罗世晖率兵拒之。
月犯东井。
西扇北第二星。
冬十月,金兵袭盐井,杀戍卒三百人。
金人伐宋,观察使杨沃衍、左都监白撒将兵五千出巩州,至盐井故城。夏兵三百据其地,沃衍等袭之,尽歼焉。
十二月,蒙古围中兴府,国主走西凉。
夏与蒙古自纳女请降,合兵攻金,遂为役属。继征发日多,不堪奔命,礼意渐疏。蒙古主怒,渡河来攻,列城不能御,直抵中兴府围之。遵顼命太子德任居守,己出走西凉。已而,遣使请降,蒙古兵退,始还。
按:国君播越之辞三:如,缓辞也;奔,急辞也;走,贱辞也。遵顼以一国之主,不能发愤自强,又不能效死勿去,其尚有君道乎?
●卷四十一
嘉定十一年、夏光定八年春二月,以秘书监苏寅孙为枢密都承旨。
寅孙风姿奇爽,少力学,善属文,以世荫授秘书监,刚正不挠,遇事敢言无所忌。见遵顼与金构兵,数劝修好,共拒蒙古,至以涕泣争。遵顼知其忠,擢之。
三月,遗金书,请复互市,不许。
遵顼遗书金之绥德、葭州,乞复互市,以寻旧盟。庆山奴以闻,金主不许。
按:金、夏祸结十余年,两国之信使不通,边民之市易俱绝,其害可胜言哉!幸而遵顼厌兵,愿通和市。金主苟允其请,从此讲好释怨,互相为援,蒙古不敢轻视夏,且不敢正视金矣。顾失此不图,后虽悔之,不可及已。
夏五月,攻金、延二州。
遵顼因互市不许,以步骑三千引蒙古兵由葭州入延。金元帅左都监庆山奴自州发兵,逆战于马吉峰,夏兵被斩数百级,失首领二人。
秋七月,侵龛谷寨。
金提控夹谷瑞率副将赵仿拒战,不胜而还。
冬十一月,败于质孤堡。
夏国与质孤接壤,遵顼遣兵久屯其地以窥龛谷,金夹谷瑞潜兵击败之。
嘉定十二年、夏光定九年春二月,复遣使入四川,请会师图金。
金主议迁都长安,先遣左都监赤盏合喜以重兵备巩州。遵顼畏其逼,令枢密都招讨使宁子宁、忠翼赴四川,请兵夹攻秦、巩。制置使聂子述俾利州路安抚丁育答书许之,饬将吏严军以待。子述寻罢去,不果。
闰三月,复请和于金,不许。袭葭州之通秦寨,破之。
通秦寨,旧名升罗岭。本夏国地,神宗元丰五年收复,靖康中没于金。遵顼复令统军司移文金之保安诸州,有保境息民语。庆山奴上其辞,金宰臣言:“镇戎、灵平近耗,夏人数犯疆,此文正缓我耳,宜严备以破奸谋。”遵顼见金不答,以兵袭破通秦寨,杀剌史纥石烈王家奴等,旋弃之归。
按:书“复请”,见改过也;书“不许”,讥失策也。夏人悔祸,再请息兵;金疑其诈,置之不答,遂使葭、秦之间兵戈涂毒。谋国如是,不亦拙乎!
夏四月,取通秦堡,金都总管庆山奴复之。
通秦堡旧名精移堡,在通秦寨北。遵顼以二万骑破之。庆山奴遣提控纳合买住赴援,夏兵逆战不胜,弃堡走。已,复进兵取之。庆山奴自将兵来攻,夏兵被斩五千级,余众由葭芦川遁回。
五月,金人侵隆州。
夏兵屡犯通秦,金延路兵马都总管完颜合达侦知国中无备,出兵由安塞保袭之。至隆州,城中步骑二千出战而败,合达进薄城下,破西北隅。会日暮引退,城得全。
按:前书“伐”,兹书“侵”,不予金之伐也。夏人两次请和,金人不许,反肆攻围,岂义兵乎?
六月,攻金威戎寨。
金陕西黑风昼起,有声如雷,地大震,民居坍损,威戎寨城圮更甚。遵顼乘隙袭之,知威戎事商衡率蕃部土豪夺御甚力,攻七日,不能克。
冬十一月,归金岚州仓使张。
金明昌中,夏破岚、石诸州,获,胁之降,不从,羁于衙头。至是求归,遵顼纵遣之。
按:“归”者,顺词也。夏自请和不许,中间虽启兵端,然归其所俘,则犹有修好之念焉。书以予之。
嘉定十三年、夏光定十年春正月,复遗书四川,请会师图金。
丁育两以书来许合兵攻金,而师不出。宁子宁遗书复申前说,责以失期。
二月,攻金镇戎军。
先是,金主令有司移牒诘责,遵顼答语不逊,金主又令词臣草牒折之。遵顼怒,以兵围镇戎,数日而解。
三月,岁星犯舆鬼。
入积尸气。
夏四月,攻金新泉城,败绩。
遵顼遣兵千人驻鹿儿原,金左都监赤盏合喜遣提控乌古论世显率偏师逐之。已而,以千五百人攻新泉,又为都统王定所败。
金兵入宥州,围神堆府。
金庆山奴兵侵宥州,守将御之败,退守神堆府。金兵穴其城,方登陴,遵顼遣援师至,与庆山奴战,不胜,被斩二千余级,金兵获杂畜三千余而去。
五月,四川宣抚使安丙使以书来。
定议夹攻金人,使以书报。
秋八月,破金会州,降其将乌古论世显。金遣使议和,不可。
遵顼遣万众围会州,主兵者人马皆衣金碧,出入阵中。金同知平凉府事郭禄大引矢一发殪之,又一矢贯人两手于树。夏兵愤,并力攻之,城遂破,擒禄大,怜其技,囚之,守将乌古论世显降,关右大震。金主命陕西行省与夏国议和。遵顼不从。
按:金人此举,辱国甚矣!遵顼两使议和,金不一答,直待名城屡破,兵力难支,方思修好。无论夏人不从,即幸而肯从,其与《春秋》“城下之盟”相去几何耶?
进围定西州,与节度使乌古论长寿战,不克。
遵顼以兵三万复犯龛谷,为夹谷瑞所却。乃从高峰镇围定西,环城为栅,执乌古论世显至城下,谓长寿曰:“若不速降,即杀汝弟。”长寿不顾,偕刺史爱申阿失剌、提控温敦永昌分兵出战,夏兵退走,失马仗甚众。
九月,破西宁州,再围定西。
夏兵略绥平寨、安定堡,进攻西宁,金行元帅府事赤盏合喜发兵救未至。夏移兵临洮,乌古论长寿先伏兵五千于定西险要间。夏兵逆战不利,会西宁已破,并攻定西。长寿力击不退,攻益急。长寿乘城拒战,矢石如雨,夏兵死者数千,被创者众,乃解。
侵金巩州,战败,会四川都统程信军攻之,不下。
大将你思丁、兀名二人献计曰:“巩州,帅府所在。破巩州,则临洮、积石、河、洮诸城不攻自下。”遵顼从之,遣枢密使宁子宁、嵬名公辅率兵二十万攻巩州。金行元帅府事赤盏合喜遣兵拒敌,一日十余战,夏兵退回南冈。寻以精骑三万傅城,合喜出城奋击,夏兵败,副将刘押、甲玉等被擒。子宁遣使入四川趣师,宣抚使安丙命利州副都统程信督诸将张威、王仕信分道进兵,克来远、盐川两镇及定边城,会于巩州城下,约以夏兵野战,宋师攻城。既而合攻不克,杀伤者万计,遂焚攻具,拔栅自安远寨退师。合喜先伏甲要地邀击之,夏兵失亡甚众。
冬十月,程信约攻秦州,不从。
子宁既退,程信邀之共攻秦州,不从。信自伏羌城引回。
按:呜呼!观于巩、秦之役,窃叹夏智而宋愚也。巩州自古用武地,东上秦、陇,则雍、岐之肩背竦,南下阶、成,则梁、益之咽喉坏,西指兰、会,则河、湟之要领举。是故唐入长安,即遣军徇定陇右,而秦、凉之藩篱予以摧破;宋人议复河、湟,置通远军以经略之,熙河遂为内地,盖陇右之都会,关辅之要冲也。而其地又北界大河,直接贺兰山后。金贞中,夏得之不能守。至是,以二十万众会合宋师,志在必取,然取之宋不能有也,为其邻于夏也。若巩既不克,则秦州隔在东南,与宋之川蜀相接,夏人何取乎?信等见其自安远退师,欲邀之共事,不智甚矣!虽然,是役也,幸而师出无功,假令巩、秦并下,则夏与宋且以兵争,西土之忧方大耳。
十一月,杀金会州刺史郭禄大,弟虾蟆逸还。
禄大兄弟被擒,誓死不屈。已而,同谋归金,自拔髭须以改状貌。事觉,禄大被杀,虾蟆逸还。
十二月。攻金绥德州。
夏兵攻绥德,大军驻拄天山。金知延安府事完颜合达将兵来援,别遣先锋提控樊泽等各率所部分三道会于山巅,夏骑数万傅山而阵。合达纵兵分击,泽先登,夏左军退,右军亦败。
嘉定十四年、夏光定十一年春二月,侵金搜嵬堡。
金人议取会州,尚书右丞把胡鲁力谏。兵未发,夏兵已由会州入境,陕西行省元帅白撒设伏险要以拒,延元帅府亦伺便出兵缀于后。夏众不敢进,旁攻搜嵬堡,为宁远节度夹谷海寿所败。
三月,破来羌城,金人复之。
遵顼因金叛人窦赵儿之诱,遣兵破来羌据之。金将孛术鲁合住以重赏诱胁从人为内应,督兵攻拔之。夏兵不能争。
蒙古将木华黎渡河而西。秋八月,遣将犒之,属以兵。
木华黎引兵由东胜州涉河,而西夏河西诸堡悉降。遵顼惧,遣监府塔海宴之,河南使塔哥甘普等以兵五万属焉。
夏五月,吏部尚书权鼎雄卒。
鼎雄,凉州人,天庆中举进士,以文学名授翰林学士。安全篡逆,弃官入青岩山不出。遵顼立,召为左枢密使。尝奉使谢金横赐,与接伴争相见仪,金人服其论正。及进吏部,气宇肃然,抑侥幸,拔淹滞,虽在乱离中,无敢干以私者。
秋九月,纵兵入凤州,请会师伐金。
自安丙纳夏国之请,会攻秦州,夏国不肯共事,遂有皂郊之败。后丙回利州,安抚使崔与之戒边将自后毋轻纳夏使。是时,遵顼遣百余骑突入凤州,邀守将请兵伐金。与之使都统李冲来答曰:“通问当遣介持书,不当遣兵径入。若边民不相悉,或有相伤,则失两国之好,宜敛兵退屯。”夏人知不可动,乃不复言。
按:会师伐国,大事也。不以使通,而以兵胁,书以见遵顼之无礼。
冬十月,复遣将会蒙古兵于绥德州。
木华黎与塔哥甘普引兵取金葭州,进攻绥德,破马蹄、克戎两寨。再使征兵,遵顼遣大将迷仆帅众会之。迷仆使问木华黎相见之仪,木华黎曰:“汝主见吾主,即其礼也。”迷仆曰:“未受王命,不敢即拜。”引众先进。
十一月,攻金安塞堡,败绩。
迷仆兵至安塞堡围之,金知延安府事完颜合达与征行元帅纳合买住谋曰:“今先破夏人,比北方兵至,则易为力矣。”于是潜军裹粮倍道疾进,乘夜袭之,夏兵无备,溃走四十里,坠崖谷死者不可胜计。已,木华黎引大军至,迷仆贽马而拜,合围延安,合达等力拒,不能克。
十二月,侵金龛谷寨及定西、积石诸州。
初,金主议合诸蕃族兵讨夏国,令临洮路总管女奚烈古里间、左右司都事赵梅等抚谕。于是,乔家丙令族、溪哥城诸蕃与先降族酋愿助兵十万,西取兴、灵。遵顼闻之,先发兵数十万,分三道以攻诸城,金之边境悉为残破。
嘉定十五年、夏光定十二年春正月,破金大通城。二月,金兵复之。
大通邻接夏境,遵顼遣兵攻破之,起浮桥通兵以窥延。金主令河西蕃部寺僧入城为内应;召陕西行省元帅白撒授以方略,命发兵袭浮桥,出镇戎,直趋西凉;知延安府事完颜合达出环州;别遣将取大通,出溪哥路,略夏地,以报三道之役。白撒同总管女奚烈古里间、积石州刺史徒单牙武率兵入境,夏兵千余遇于踏南寺,败走。遵顼急分大通守兵七千扼浮桥与白撒战,大败,溺死者几三千人,余众焚桥退。金兵还攻大通,城守单弱,内应中起,遂为所克。
三月,与金兵战于永木岭,败绩。
夏兵数千骑入金界,至永木岭,遇金将李师林,兵败还。
夏四月,河西将甘卜叛降蒙古。
甘卜,张掖人,姓野蒲氏,为夏国世将。见蒙古势盛,率所部走降蒙古主,以其兵隶蒙古军籍,仍以甘卜为千户主之。
六月,蒙古来假道攻金。
蒙古木华黎同右都监石天应图金陕西诸州,遣使假道。遵顼许自东胜州渡河进兵。
秋七月,金积石州蕃族来附。
积石诸蕃族见金兵屡败,求附夏国,遵顼受之。
八月,彗星见。
出西方,两月而灭。
九月,攻金德顺城,破之,大掠神林诸堡。
积石州蕃族既叛,金使巩州提控尼庞古三郎率兵讨击。夏兵赴援不及,遂攻德顺,破之,进掠宁安寨及神林诸堡。
冬十一月,蒙古约取金延州,不果。
初,木华黎渡河取金葭州,令石天应以劲兵五千守之。天应欲乘势定关右,发国书约夏国取延州。自移军趋河中。已,为金兵所败,天应死,复兵不出。
十二月,从蒙古兵攻金,败于质孤堡。
蒙古约夏兵由河中葭州攻金陕西,至质孤与兰州提控唐括兵战,不胜。
嘉定十六年、夏光定十三年春正月,遣将从蒙古围金凤翔,不克,引众先归。
遵顼起步骑十万合木华黎兵围凤翔,东自扶风、岐山,西连、陇,数百里皆立营栅,攻城甚急。金行元帅府事赤盏合喜与同知临洮府事郭虾蟆登陴捍御。夏首领共据胡床坐濠外,指挥自若。虾蟆持弓矢伺一将举肘时,一发中腋下甲不掩处。诸将大骇,知不能克,遂不告木华黎,引众先归。
按:夏为蒙古前驱,书“会”、书“从”,不一而足。兹书“先归”,志隙也。自是以后,夏不复与蒙古合,而蒙古灭夏之志亦于是决矣。
夏四月,幽太子德任于灵州。
遵顼欲使德任率师侵金,德任谏曰:“彼兵势尚强,不若与之约和。”遵顼笑曰:“是非尔所知也。彼失兰州竟不能复,何强之有?”德任固谏不从,乞避太子位为僧。遵顼怒,幽之灵州,遣人代将出兵。
按:太子,国之储副,非大罪不轻幽废。德任见父穷兵,固谏不听,乃乞避位,非欲以身感悟其父乎?遵顼不以为贤,反以为罪。呜呼!秦政逐扶苏而二世乱,隋文废子勇而一传亡。拓跋氏之衰,讵有异耶?
五月,大旱。
兴、灵自春不雨,至于五月,三麦不登,饥民相食。遵顼点兵不能遽集。
六月,侵金陇安军。
夏国连年用兵,金延安、庆原元帅府欲乘敝伐之,陕西行省元帅白撒以为不可,惟宜缮兵为备。会陇安节度使完颜阿邻日与将士宴饮,不治军事,遵顼遣万骑攻之十余日,掠人民五千余、牛羊、杂畜无算。
秋七月,破金积石州,降其羌界寺族。
遵顼令亲军万人攻积石,破之,羌界寺族多降,惟桑逋寺僧看逋、昭逋、斯没及答那僧奔鞠等拒而不从。
八月,荧惑入舆鬼。
掩积尸气。
诱金阴坡族叛。
阴坡族之骨鞠门等,遵顼遣人诱之叛附。金元帅夹谷瑞发兵讨破之,夏兵不能救。
九月朔,日有食之。
食既,色淡无光,兴庆府城外大风拔木。
冬十月,蒙古兵围积石州,五日而解。
蒙古以凤翔之役恶夏无礼,遣将攻积石州,四出抄掠。逾旬,闻金人图其后,解围去。
罢御史中丞梁德懿。
蒙古兵虽退,国中荒羸殆甚,遵顼犹集十二监军司兵图金巩州。德懿上言:“天人之道,理自相通。国家用兵十余年,田野荒芜,民生涂炭,虽妇人女子咸知国势濒危,而在廷诸臣清歌夜宴,舌结口钳。太子以父子之亲,忧宗社之重,毅然陈大计、献忠言,非得已也。一旦位遭废斥,身辱幽囚。宜乎天垂变异,岁告灾。臣望主上抚恤黎庶,修睦邻邦,召还青宫,复其储位,庶几臣民悦服,危者得安。”遵顼恶其言直面诘之,令致仕。德懿虽世胄,性恬,退归后十余年,逍遥山水而卒。
十一月,金人取会州。
金巩州元帅田瑞与通远节度郭虾蟆议复会州。虾蟆亲率骑兵五百,衣皆赭,蔽州之南山而下,城上猝见,惊以为神。有举手于悬风板者,虾蟆射之,手与板俱贯。凡射死者数千人,兵民震恐,出降。
十二月,国主传位于子德旺。
蒙古数遣使谯让。遵顼惧,逊位于次子德旺,自号上皇。
按:昔唐元宗之禅位太子,假鸿名以维系人心,正国本以号召天下,实势所不容己者。今遵顼未闻有是,徒以蒙古兵,深思委责于子。直书其事而不足,取意自见。
●卷四十二
嘉定十七年、夏乾定元年春正月,裕陵、泰陵灾。
草木皆流血,德旺遣官禳之二十日止。
二月,结漠北诸部兵以拒蒙古。
德旺闻蒙古王征西域未还,遣使结漠北诸部为外援,阴图拒守计,诸部出兵应。
夏五月,蒙古兵围沙州,不克。
蒙古主自西域还,闻夏国有异图,自将兵由河外攻沙州。逾月不下,遣部下兵夜穴城以入。守将籍辣思义纳火穴中,蒙兵多死,思义城守如故。
秋九月,蒙古破银州。
蒙古久攻沙州,恐银、夏出兵赴援,遣大将孛鲁、黑马等分兵攻银州。监府塔海出战,兵败被俘。斩首数万级,获生口牛羊数十万,银州遂破。
按:蒙古之强,非夏力所能制。德旺嗣立之初,即诱诸部使为我用,可谓得胜算者。乃事机不密,反为所乘,是天蒙古耳?岂谋之不臧耶?书以惜之。
冬十月,奉表修好于金。
夏自宣和末臣金八十余年,鲜兵革事。自蒙古之围,金人失援,以致构难十年,一胜一负,两国精锐俱尽。至是,蒙古势益强,夏国西北疆场日削,德旺用右丞相高良惠谋遣使如金,请修好。
按:睦邻修好,《春秋》善之。况夏与金世为与国哉!然当金兵未弱,己力未衰,合之则可以捍蒙古,乃于困敝之极,方始请和。鹬蚌之争将解,两虎之力已伤,卞庄、渔人旋制其后矣。呜呼!若德旺者,智胜其父而生不遇时,良可惜已!
十一月,遣使蒙古请降,沙州围解。
德旺闻银州不守,漠北诸部溃散,遣使诣蒙古军前请降,许以质子为信。蒙古主始解沙州围,城中坚守半载,军民困乏,食牛羊马驼殆尽。
宋理宗宝庆元年、夏乾定二年春三月,蒙古使来责任子,不遣。
蒙古遣其臣孛秃至夏国责遣质子,德旺犹豫未决。右丞相高良惠言:“两国相交,忠信为主,彼强吾弱,势难背言。宜择宗室之贤者,加以王号,锡以车旗,俾结蒙欢,庶几稍纾国患。”德旺曰:“我方修好金源,共支北敌。任子一往,受其束缚,后悔何追?”枢密使李元吉曰:“蒙古虎狼,虽恭顺不违,犹恐咆哮其性。若反覆无恒,是自启兵端也。况金势浸衰,自守不支,焉能济我耶?”德旺不听,谢孛秃遣回。
按:自古会不信而有盟,盟不信而有质。许以质而不遣,则降亦不足信矣。德旺不慎许于前,而轻悔于后,不适以速之祸哉?
夏六月,太白昼见。
与日争明。德旺求直言,殿中御史张公辅疏陈经国七事:“一曰收溃散以固人心。自兵兴之后,败卒旁流,饥民四散,若不招集而安抚之,则国本将危。臣愿劳来还定,计其室家,给以衣食,庶几兵民乐业,效忠徇义,靡有二心。二曰坚盟信以纾国难。蒙古孛秃去时,坚请三思再议。今为时半载,未见兵临。或者尚深观望,急宜遣使纳质,以示忠诚,使彼师出无名,我得徐为善后。臣知言而无补,然非此无以弭患也。三曰修城池以备守御。银州失守,河西诸隘与敌同之,千里之内,楼橹、斥堠荡然无存。宜乘北兵暂去,缮隍浚濠,无事则安堵堪资,兵至则扼险可守。若任其如入无人,岂不殆哉!四曰明军政以习战守。国家向有绥、宥诸羌,藉以立国。嗣为宋、金控据,兵势浸衰。今惟料瓜、肃精强,兴、灵劲勇,明赏罚,计功能,委之宿将、亲臣,量敌为进退,视地为攻守,或者积衰之后,可冀振兴。五曰联烽堠以立应援,自金源开隙,使介不通,往来禁绝,越人视秦,肥瘠无关。致蒙古乘隙,屡肆兵凶。今宜遣使与金约和,两国各置边烽,设侦候,此举彼应,彼困此援,我兵气壮,敌亦不敢正视矣。六曰崇节俭以裕军储。国经兵燹,民不聊生,耕织无时,财用并乏。今将官中、府中浮靡,勋臣、戚臣赏赉,去奢从俭,以供征调之用,则粮足而兵自强耳。七曰观利便以破敌势。蒙古距国千里,初来不拒,继与连兵,俾其险阻既明,道路尽熟,若不出奇奋击,何以示我兵威?议者以王城可守,任其连破州郡,是犹心腹之疾先起手足,可不急为疗救乎?今聚境内精兵,犹可数十万,果能鼓励士气,效命一战,客主势殊,应无不胜。若孤疑满腹,首鼠两端,亡在旦夕矣!”德旺善其辞切,擢为御史中丞。
秋七月,宗室李桢入于金。
桢为国疏族,其父因国乱不仕,挈桢入金,应经童试中选。
八月,遣使聘金,且议和事。
德旺遣光禄大夫、吏部尚书李仲谔、南院宣徽使罗世昌、尚书省左司郎中李绍膺聘于金,请以兄事金,各用本国年号。金主谓群臣曰:“夏国从来臣事我朝,今称弟以和,吾不以为辱者,冀得通好,以息吾民耳。”遣翰林待制冯延登、行台令李献甫为馆伴佥议岁赐。仲谔等多口辨,延登不能折。献甫曰:“夏国与本朝和好百年,今虽易君臣之名为兄弟之国,使兄而输币,宁有据耶?”仲谔曰:“兄弟且不论,宋输吾岁币二十五万,典故具在,金朝岂不知之。”献甫正色曰:“使者尚忍言耶?宋以岁币饵君家而赐之姓,岸然以君父自居,夏国君臣无一悟者。倘如宋旧,本朝虽岁捐五十万亦可。”仲谔等语塞,遂定议。
附:《金史?交聘表》:正大二年十月,遣聂天骥、张天纲使夏议和事。考《哀宗纪》:秋九月,夏和议定。十月无遣天骥等事,而二人本传亦不载。
九月,蒙古仇人赤腊喝翔昆来奔,纳之。
赤腊喝翔昆,乃蛮部屈律罕子。蒙古灭乃蛮,屈律罕走死契丹,蒙古主索其子,赤腊喝翔昆走投夏国。德旺以其同仇纳之,给以粮糗。
冬十月,南院宣徽使罗世昌罢。
世昌自奉使回,见金势日蹙,每言金援不足恃,劝德旺为自强计。及纳赤腊喝翔昆,力谏不听,遂乞休,三请方许之。世昌,世居银州乡里,已破,流寓龙州,知国且亡,谱《夏国世次》二十卷藏之。
十一月,金使来报聘。
金主遣礼部尚书奥敦良弼、大理卿裴满钦甫、侍御史乌古孙宏毅来报成,书称“兄大金皇帝致书于弟大夏皇帝阙下”。自是,夏与金修好。
十二月,复与金互市。
德旺遣徽猷阁学士李弁请互市,往返不能决。金主命礼部尚书杨云翼议之,始定。
遣使贺金正旦。
夏自兵交后不复贺金正旦,德旺始遣精鼎匦押使武绍德、副仪增、御史中丞咩元礼如金行贺正礼。金主命礼臣定拟使者见辞仪注,特厚之。
宝庆二年、夏乾定三年春二月,蒙古攻黑水城,破之。
蒙古主积怒夏国,亲将兵十万来攻,至秦川,德旺遣人撤桥梁拒之。蒙古宣抚使王楫夜督士卒运木石,比晓,桥成。遂进兵,度沙碛,入河西,击散撒里特勒赤闵诸部,攻黑水城,破之。蕃部死者数万。
三月,策士,赐高智耀等进士及第。
智耀,右丞相良惠孙。见国事殷,不愿受职,后隐贺兰山。
河西旱。
河西诸州草木旱黄,民无所食。
夏四月,蒙古兵驻浑垂山。
浑垂山在肃州北,蒙古主驻兵避暑。兵士四出抄掠,民间窖积皆尽。
五月,屠肃州。
肃州守将乃蒙古千户昔里钤部兄,坚守不下。蒙古主遣钤部谕之降,不听,及城破,军民尽屠之。
故主遵顼卒。
年六十四,在位十三年,改元一,谥曰英文皇帝,庙号神宗。
论曰:“遵顼才堪魁士,时际承祧,以序以贤,史不详载。然当蒙古浸强,国兵衰弱,计惟寻金旧好,遣使连盟。虞、虢合而夏阳无虞,赵、魏交而秦兵自退。否则保境息民,练兵积粟,不惟可守,亦足自强。乃约宋之使三行,援叛之师再出。始而失之蒙古,取偿金人;既而欲厄金人,转从蒙古。岂知佳兵不祥,黩武自及,北兵再至,束手无谋,仓卒出奔,遑遽内禅。幸而天不永年,父子同殒,不然徽、钦五国,是其前车也。”
六月,蒙古取甘州,副将阿绰等死之。
甘州守臣曲也怯律,蒙古将察罕父。蒙古主遣察罕射书招怯律,且遣使谕城中降。怯律将应之,副将阿绰等三十六人合谋,杀使者及怯律全家,并力捍拒。蒙古主亲将兵攻之,城破,阿绰等皆死。
秋七月,蒙古破西凉府。
蒙古主进兵攻西凉,宿卫官粘合重山执大旗指挥六军,手中流矢,不稍动。守臣斡扎箦力屈,率父老启门降。于是,搠罗、河罗等县皆不守。
国主德旺卒,弟子见立。
蒙古兵深入,城邑尽溃。德旺忧悸,不知所为,发病卒,年四十六,在位四年,改元一,庙号献宗。国人立其弟清平郡王子南平王见,遣使报哀于金。金遣中奉大夫完颜履信、昭毅将军太府监徒单居正吊奠。
论曰:“德旺身当末造,时值艰危。受命之初,念生民之害,首罢用兵;纳忠谏之言,专寻盟好。交邻不屈,经国有谋,可谓能干蛊矣!无如积衰难振,小善莫支,戎马满郊,财用困竭,在位三年,竟以悸卒。滕文恐而国亡,简文危而身弑,知忧患而不生,亦可悯已!”
八月,蒙古兵破应里等县。
应里与兰州接境,西据沙山,东阻大河。蒙古主逾沙陀,至黄河九渡,攻破之。
九月,金还所掠人口。
夏国营田,实占正军,一有征调,辄妨耕作,所以土瘠野旷,兵后尤甚。金主闻国事日蹙,以前取会州时所掠人口悉纵还之。
冬十月,蒙古破夏州,州人术速忽里降。
蒙古主选居宿卫,使掌膳事。
十一月,蒙古取灵州,克兀纳剌城,故太子德任死之。
见遣大将嵬名令公以十万众救灵州,蒙古兵渡河邀击,夏兵败走,领军佐里等战殁,遂取灵州。进克兀纳剌城,德任被执,不屈死之。有子惟忠,方七岁,求从死,蒙古将异而执之。
按:书“故太子”,悯其废也;书“死之”,嘉其节也。倘其时德任不废,纂承夏绪,虽未必有补于亡,而守国君、死社稷之义,较见之降不有光史册耶?
十二月,蒙古兵次盐州川,大杀居民。
蒙古主既破诸城邑,以大兵久驻盐州川,四面搜杀遗民。民至穿凿土石避之,免者百无一二,白骨蔽野,数千里几成赤地。
按:书“大杀”,著蒙古暴也。国以民为本,取其地而歼其民,与不取何异?噫,以蒙古之强,不再传而遂乱,岂非天道恶杀而降之罚哉!
进围中兴府。
蒙古主遣大将阿鲁术督诸军趋中兴府,见驻兵于合剌合察儿地拒之。阿鲁术兵至,拒战不克,奔回。阿鲁术遂作长围困之。
遣使如金,请停使聘。
以蒙古深入,兵事方殷也。
宝庆三年、夏乾定四年。
见以国势濒危,即位不改元,仍称乾定。
春正月,金使贺正旦。
金主遣翰林学士李蹊、大理卿裴满钦甫持国书来贺,时军务旁午,馆燕皆不成礼。
二月,蒙古取积石州,谋以兵袭之,不果。
夏国春寒,马饥人瘦,兵不堪战。蒙古主率众渡河,径攻积石。千户按竺迩先登,破之。驻兵城中,军士多患疫。见闻,谋以兵袭之。初,灵州破,蒙古诸将争掠子女财帛,独耶律楚材取书数部及大黄两驼。是时,病得大黄辄愈,所将数万人皆无恙。夏兵遂不敢出。
三月,蒙古破沙州。
蒙古主遣忽都铁穆儿招谕州将,州将伪降,以牛酒犒师,而设伏以待。忽都铁穆儿至,伏发马踬,几被获。千户昔里钤部授以所乘马,还兵击败夏兵,遂破沙州。
夏四月,右丞相高良惠卒。
良惠忠恳,有经济才。遵顼时数论事,不见信。德旺立,首进和金三策,两国遂修好。及德旺不遣任子,力谏不纳,退谓人曰:“祸在是矣。”已,遵顼、德旺相继卒,元兵至,主见不能措一谋。良惠内镇百官,外厉将士,日夕拒守,自冬入夏,积劳成疾。僚佐劝自爱,良惠抚膺叹曰:“我世受国恩,不能芟除祸乱,使寇深若此,何用生为?”遂卒,年六十七。吏民悲泣,主见哭临其丧三,城中夺气。
闰五月,蒙古遣使谕降。
天大暑,蒙古主自龙德州避暑六盘山,见夏援兵四绝犹不出降,遣御帐前首千户察罕入城谕祸福,见不听。
六月,太白入东井。
地大震,宫室多坏,王城夜哭。
国主见出降,蒙古执以归。
夏兵坚壁半载,城中食尽,兵民皆病,见率文官李仲谔、武臣嵬名令公等奉图籍出降。蒙古主系以归。
秋七月,至萨里川杀之。
见举族随蒙古军次萨里川。蒙古主卒,诸将恐为变,执见杀之。见立凡二年,国亡。夏自思恭节度夏、绥至德明封夏王,凡十一世,合一百五十四年;自元昊称帝至见亡,凡十主,合一百九十六年。
论曰:“见嗣立逾年,设施少见,岂史文之失载或时势之难为?然蒙古世仇,先君赍恨。当其兵困兴州,民艰穴处,计惟收合余烬,背城借一。胜则国之福也,不胜则以身殉之。汉之北地、秦之佛念且然,况有社稷之寄者乎?奈何志甘屈膝,愿作俘囚,偷生而卒不得生。以视德任之死,洵有愧已。”
绍定四年夏四月,夏故臣王立之隐于申州。
初,夏主见遣精方匦匣使王立之聘于金,未复命而国亡。金主赐立之京兆安置,充宣差弹压,主管夏国降户。是时,立之妻子三十余口至金环州,金主赉以金帛归之立之。立之上言,先世本申州人,乞不仕,退居申州。金主如所请,以故官主管唐、邓、申、裕等处降户,仍赐上田千亩及牛具农作。立之自耕食,终其身焉。
按:古言“岁寒知松柏,风疾识劲草”。夫天地有劲草、松柏,则真气常伸;国家得义士、忠臣,则余芬不尽。盖血性所贯注,实可以维国脉而系人心。故晋之亡也,不亡于零陵禅位,而亡于陶潜之卒;隋之亡也,不亡于炀帝东阁,而亡于君素之殒。由是而降,昭宣被弑,唐未亡也,至承业身死而宗墟;帝昱自沉,宋未亡也,必信国殉难而祚绝。不然,姓既更矣,物既改矣,之数人者,史册犹系以晋、系以隋,系以唐、宋,何为者?既系之以晋、隋、唐、宋,即谓之晋、隋、唐、宋未亡也可。今考夏国之亡,宗室如李桢,屈膝降矣;世将如甘卜,率属归矣;贵胄如高智耀,亦始拒而终臣矣;他若豪士谢睦欢、术速忽里辈,莫不攀鳞附翼以就功名。独立之身辱下僚,心怀故国。迹其桑梓贫居,耘耔自食,与晋处士夫耕于前、妻锄于后,高风同千古焉!西夏小邦,具此亮节,向非乾顺、仁孝重学尊儒遗泽所留,焉能致此乎?呜呼!宗社可夷,版籍可归,惟斯忠义之气不可以一朝灭。是则强敌为之气索,故国藉以生光者也!余特书其事于篇末,以见弱主虽亡其国,孤臣未没其心云尔。
论曰:“夏自思恭定难,肇锡军名;汉隐酬勋,大启土宇;子孙更臣五代,夏绥抚有百年,盖李氏之造邦归矣。宋兴以后,历彝兴、克睿、继筠,屡建肤功,频膺宠秩,允兹卜世,永作西藩。迨继捧归朝,西平失绪,拓跋之鬼不其馁。而继迁奋袂穷荒,称戈漠北,既恢旧物,复创新图,虽系雄谋,聿由先烈。德明貌称恭顺,而窃帝国中,追尊父号,已非纯臣。元昊幼具枭姿,长隆凶绪,始为逆子,继作贼臣,人尽得诛,法岂容贳?禄山肠溃于床,全忠刃出于背,君子谓其有余辜焉。谅诈弱而能强,秉常失而旋复,天固未欲乱夏国也,斯强臣悍后不使长其奸乎?乾顺享国最长,拓地最广。然臣宋、臣辽、臣金,一身而事三姓,高无赖、冯长乐其先导与?仁孝文治有余,武备不足;纯佑秉姿忠厚,处事优柔。一见胁于权奸,一受戕于宗室,夏业中衰于是乎始。安全亲为大逆,妄窃鸿名,毒甚楚围,恶弥周带,又复私怀小忿,寻难同盟。遵顼承之,祸连不解,殚其民力,竭其资财,两世穷兵,干戈自及。天道好还,理固然耶。德旺时移势去,灾害频仍,虽有良谋,难回积弱。见也立,甫逾年,身旋为虏,洵乎天之所废,人不能兴已。考其立国三百四十余年,专事诈虞,不崇信义。然能周旋五代,终始辽、金,岂瞬息之萤光,乃霸图之翘楚。倘有良史,悉其遗事,勒为成书,果纪、传、表、志俱详,则礼乐,典章俱在,容可作千秋之法戒,岂特备列国之史乘已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