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国志 宋 叶隆礼 撰
经进契丹国志表
臣隆礼上言:伏惟契丹立国,强盛逾二百年;秘苑修书,鉴诫垂亿千代。不量愚瞽,冒渎渊聪,臣诚惶诚惧,顿首顿首。恭惟皇帝陛下天挺英奇,神资睿圣,纵观前史,纡览宏图。印五帝三王之心,有意建极;陋三国六朝之事,奚取乱华。然道判污隆[一],载存媺恶。中朝不竞,漠北方勇于争衡;五闰纷拏,毡庐遂安于徙宅。载观大辽之纪号,其谁小朝以自居。八际洪流,顿起兴亡之慨;九州岛重雾,忍无夷夏之嗟。其契丹国自阿保机初兴,迄于于天祚之亡,立统乘家,凡二百余载。臣奉勑命,谨采摭遗闻,删繁剔冗,缉为契丹国志以进。浅短自惭,笔削莫措。尊王而黜霸,庶几有备于将来;外阴而内阳,益宜永鉴于既往[二]。所有契丹国志随表缮进以闻。臣诚惶诚惧,顿首顿首,百拜昧死谨言。
淳熙七年三月日,秘书丞臣叶隆礼上表。
校勘记
[一]道判污隆 「道」原作「遭」,「污」原作「纡」,据复旦大学藏契丹国志明抄本(下称明抄本)、清乾隆五十八年承恩堂刊本(下称承恩堂本)及嘉庆二年扫叶山房刊席世臣校本(以下称席本)改。
[二]益宜永鉴于既往 「永」原作「求」,据明抄本、承恩堂本及席本改。
契丹国初兴本末
契丹之始也,中国简而不载。远夷草昧,复无书可考,其年代不可得而详也。本其风物,地有二水。曰北乜里没里,复名陶猥思没里者,是其一也,其源流出自中京西马盂山,东北流,华言所谓土河是也。曰袅罗个没里,复名女古没里者,又其一也,源出饶州西南平地松林,直东流,华言所谓潢河是也。至木叶山,合流为一。古昔相传:有男子承白马浮土河而下,复有一妇人承小车驾灰色之牛,浮潢河而下,遇于木叶之山,顾合流之水,与为夫妇,此其始祖也。是生八子,各居分地,号八部落:一曰祖皆利部,二曰乙室活部,三曰宝活部,四曰纳尾部,五曰频没部,六曰内会鸡部,七曰集解部,八曰奚嗢部。立遗像始祖及八子。于木叶山,后人祭之,必刑白马杀灰牛,用其始来之物也。后有一主,号乃呵,此主特一骷髅,在穹庐中覆之以毡,人不得见。国人有大事,则杀白马灰牛以祭,始变人形,出视事,已,即入穹庐,复为骷髅。因国人窃视之,失其所在。复有一主,号曰喎呵,戴野猪头,披猪皮,居穹庐中,有事则出,退复隐入穹庐如故。后因其妻窃其猪皮,遂失其夫,莫知所如。此复一主,号曰昼里昏呵,惟养羊二十口,日食十九,留其一焉,次日复有二十口,日如之。是三主者,皆有治国之能名,余无足称焉。异矣哉! 毡中枯骨,化形治事;戴猪服豕,罔测所终。当其隐入穹庐之时,不知其孰为主也,孰为之副贰也,荒唐怪诞,讹以传讹,遂为口实,其详亦不可得而诘也。自时厥后,牛马死损,词讼庞淹,复遭风雨雪霜之害,中遂衰微。八部大人后稍整兵,三年一会,于各部内选雄勇有谋略者,立为之主,旧主退位,例以为常。至阿保机为众所立,后倂七部而灭之,契丹始大。原其立国,兴自阿保机,至耶律德光而寖张。遭五季之衰,天未厌乱,石郎胎衅,产祸诸华。毒痛四海,飞扬跋扈,贪残僭儗,中国帝王名数,尽盗有之;冠屦倒植,熏莸共染,干戈之惨极矣。迨宋真宗屈己和戎,不复以一矢相加遗,含容覆护,百有余年。圣、兴、道三主圣宗、兴宗、道宗[一]。以来,天诱其衷,革心慕义,贪婪岁币,顾惜盟好,销烽寝柝,号称无事,南北民不知兵,各保首领以没,兹非以德怀远之明效欤?嗟夫,宋列圣之兼爱,其德可谓至哉!若辽之威服诸夷,奄有全燕,何其强也。天祚昬孱,女真生心,深入一呼,土崩瓦裂,何其弱也。且隹兵者,不祥之器也,天道好远,盛极而微,理故然也。故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悲夫!今摭旧闻,裒其本末,虽未能考其异而订其同,要之大略,甚不相逺[二],后之英主、忠臣、志士,游今洄古,可以鉴矣。
校勘记
[一]圣宗、兴宗、道宗 此注原作圣宗、道宗、兴宗,据明抄本及正文三帝次序改。
[二]甚不相逺 明抄本作「不甚相远」。
契丹九主年谱
太祖大圣皇帝,讳亿,番名阿保机。梁王贞明二年丙子称帝,国号大契丹,改元神册[一],辛巳改元天赞,至丙戌天赞六年后唐明宗天成元年[二]。秋七月崩,在位十一年。
太宗嗣圣皇帝,讳德光,元名耀屈之,太祖第二子。丙戌岁即位,丁亥改元天显,丁酉改元会同,国号改大辽,丁未会同十一年北汉高祖天福元年。夏四月崩,在位二十二年。
世宗天授皇帝,讳阮,番名兀欲,太祖之孙,东丹王突欲之子。丁未岁即位,改元天禄,北汉隐帝干佑元年。辛亥天禄四年后周太祖广顺元年,北汉干佑四年。秋九月为燕王述轧等弑于新州火神淀,在位九年。
穆宗天顺皇帝,讳璟,番名述律,太宗长子。辛亥岁即位,改元应历,至戊辰应历十八年宋太祖开宝元年。秋九月为庖人弑于黑山下,在位一十八年。
景宗孝成皇帝,讳明记,更名贤,世宗之子。戊辰岁即位,改元保宁,甲戌改元干亨,至壬午干亨九年宋太宗太平兴国七年。十二月崩,在位十五年。
圣宗天辅皇帝,讳隆绪,景宗之长子。癸未岁即位,改元统和,宋太平兴国八年。癸丑统和三十一年改元开泰,复改国号大契丹[三],壬戌改元太平,辛未太平十年宋仁宗天圣九年。六月崩于上京,在位四十九年。
兴宗文成皇帝,讳宗真,番名木不孤,圣宗第八子。辛未岁即位,壬申改元景福,宋仁宗明道改元。癸酉改元重熙,至乙未重熙二十三年宋仁宗至和二年。八月崩,在位二十五年。
道宗天福皇帝,讳洪基,兴宗之子。乙未改元清宁,乙巳改元咸雍,丙午咸雍二年复改国号大辽,乙亥改元寿昌,至庚辰寿昌六年宋哲宗元符三年。崩,在位四十六年。
天祚皇帝,讳延禧,道宗之孙,秦王元吉之子。辛巳岁即位,改元干统,宋徽宗建中靖国元年。辛卯改元天庆,戊辰天庆八年宋徽宗政和八年,金太祖天辅元年。辛丑改元保大,至甲辰保大四年,宋徽宗宣和六年,金太宗天会二年。金太宗举兵攻辽,天祚逃窜夹山,金国擒之,削封为海滨王,送长白山东,筑城居之,踰年乙巳而卒,辽国遂亡,在位二十四年。
契丹自太祖神册丙子称帝,至天祚保大甲辰,计九主,在位首末二百一十五年,实历二百丹九年[四]。
校勘记
[一]改元神册 原脱此四字,据明抄本、承恩堂本及席本补。
[二]至丙戌天赞六年后唐明宗天成元年 案:阿保机卒于后唐明宗天成元年丙戌,适为契丹天赞五年,司马光资治通鉴(下称通鉴)卷二百七十五及脱脱等辽史均有明载,此与明抄本、席本等皆作「六年」,误。
[三]癸丑统和三十一年改元开泰复国号大契丹 按王偁东都事略(下简称事略)卷一百二十三附录一、国志卷七圣宗纪均作统和元年改大辽为大契丹。此与本纪、事略异。
[四]实历二百丹九年 「丹」,承恩堂本及席本均作「单」,而永乐大典(下称大典)卷五千二百五十一引契丹九主年谱仍作「丹」。
(契丹世系之图)
(契丹地理之图)
(晋献契丹全燕之图)
(元刊本契丹国志书影)
契丹国志卷之一
太祖大圣皇帝
太祖皇帝讳亿,番名阿保机,乃斡里小子也。父斡里[一],为夷离巾,犹中国刺史。帝生而拓落多智,与众不羣。及壮,雄健勇武,有胆略[二]。好骑射,铁厚一寸,射而洞之。所寝至夜曾有光,左右莫不惊怪。部落惮其雄勇,莫不畏而服之。
先是契丹部落分而为八,以次相代。唐咸通末,有习尔者为王,土宇始大。其后钦德为王,乘中原多故,时入侵边。及阿保机称王[三],崩,谥太祖。尤雄勇,五姓奚及七姓室韦咸服属之。太祖击黄头室韦还,七部之于境上,求如约。太祖不得已,传旗鼓[四],且曰:「我为王九年,得汉人多,请帅种落居古汉城,与汉人守之,自为一部。」七部许之。其后,太祖击灭七部,复并为一。又北伐室韦、女真,西取突厥故地。击奚,灭之,复立奚王,使契丹监其兵。东北诸夷皆畏服之。梁太祖开平元年,契丹遣其臣袍笏梅老之梁通好,梁遣太府少卿高颀、军将郎公远报聘。太祖尝入攻云州,共三十万。晋王李存勖唐太祖李克用长子也。与之连和,面会东城,约为兄弟,延之帐中,纵酒握手尽欢,约以今冬共击梁。留旬日而去,晋王赠以金缯数万。太祖留马三千匹、杂畜万计以酬之。太祖既归国,更通好于梁。
丙子神册元年。梁均王贞明二年。是年,阿保机始自称皇帝,国人谓之「天皇王」,以妻述律氏为皇后,置百官,建元曰神册,国号契丹。
初,唐末藩镇骄横,互相并吞邻藩,燕人军士多亡归契丹,契丹日益强大。又得燕人韩延徽,有智略,颇知属文。与语悦之,遂以为谋主,举动访焉。延徽始教契丹建牙开府,筑城郭,立市里以处汉人,使各有配偶,垦艺荒田。由是汉人各安生业,逃亡者益少。契丹威服诸国,于延徽有力焉。顷之,延徽逃奔于晋,晋王欲置之于幕府,而掌书记王缄疾之。延徽不自安,求归省母,遂复入契丹,太祖待之益厚。至是以为相,累官迁中书令、平章事。
丁丑神册二年梁贞明三年。春二月,晋王之弟威塞军节度使李存矩在新州,骄惰不治,边人嗟怨,为小校宫彦璋谋杀[五]。其裨将卢文进,帅其众奔契丹。
三月,卢文进引契丹兵马攻晋新州[六],刺史安金全弃城走。文进以其部将刘殷为刺史守之。晋王使周德威合河东、镇、定之兵攻之[七],旬日不克。太祖帅三十万众救之,德威大败奔归。太祖乘势进围幽州,扬言有百万,毡车毳幕弥漫山泽。卢文进教之攻城,为地道,昼夜四面俱进[八],城中穴地燃膏以邀之。又为土山以临城,城中镕铁汁以洒之,日死千计而攻城不止。周德威遣使告急于晋王。
四月,晋王命李嗣源、李存审、阎宝来援德威。契丹围幽州且二百日,城中危困。晋李嗣源等步骑七万,会于易州。自易州北行,踰大房岭,循涧而东。距幽州六十里,与太祖遇。太祖行山上,晋师行涧下,每至谷口,太祖以万余骑遮其前,晋师失色。嗣源以百余骑先进,免冑扬鞭,胡语谓曰:「汝无故犯我疆埸,晋王命我将百万众直抵西楼,灭汝族类。」因跃马奋檛,三入阵中,斩酋长一人,后军齐进,太祖兵却,晋师始得出。李存审命步兵伐木为鹿角,人持一枝,止则成寨[九]。太祖骑环寨而过,寨中发万弩射之,流矢蔽日,人马死伤塞路。将至幽州,太祖兵列阵待之。存审命步兵阵于后,先令羸兵曳柴燃草而进,烟尘涨天,鼓噪合战,乃趣后阵起乘之。太祖大败,席卷其众自北山归,委弃车帐、铠仗、羊马满野。晋师入于幽州。太祖以卢文进为卢龙节度使,居平州,岁入北边,杀掠吏民,卢龙巡属,为之残弊。
先是,幽州北七百里有渝关[一○],下有渝水通海。自关东北循海有道,道狭处纔数尺,旁皆乱山,高峻不可越。北至进牛口,中国尝置八防御军,募土兵守之,田租皆供军食,岁致缯纩以供衣。每岁早获,清野以待,契丹兵至,则坚壁不战,俟其去,则选骁勇据隘邀之,契丹常失利,不能轻入。及周德威镇卢龙,恃勇不修边备,遂失渝关之险,契丹始刍牧于营、平之闲。卢文进来归,常居平州,帅奚骑岁入北边,杀掠吏民,卢龙巡属,为之残弊。
戊寅神册三年。梁贞明四年。太祖弟撒剌阿泼,号北大王,谋乱。事觉,太祖数之曰:「汝为吾手足,而汝兴此心,吾若杀汝,则与汝何异?」乃囚之,期年而释之。撒剌阿泼帅其众奔晋,晋王厚遇之,养为假子,任为刺史。
己卯神册四年。梁贞明五年。
庚辰神册五年。梁贞明六年。
辛巳天赞元年。神册六年改元[一一],时梁均王龙德元年也。夏六月朔,日食。
十二月,晋王围镇州,讨张文礼。时义武节度使王处直在定州,以镇、定为唇齿,恐镇亡而定孤,乃潜遣人语其子王郁,使赂契丹,令犯塞以解镇州之围。乃说太祖曰:「镇州美女如云,金帛如山,天皇王速往,则皆为己物也,不然,为晋王所有矣!」太祖以为然,悉众而南。述律后曰:「吾有西楼羊马之富,其乐不可胜穷也,何必劳师远出,以乘危徼利乎[一二]?吾闻晋王用兵,天下莫敌,设有危败,悔之何及!」太祖不听。遂长驱而南,围涿州,旬日拔之,擒刺史李嗣弼,进攻定州。王处直之子王都告急于晋王。
壬午天赞二年。梁龙德二年。春正月,晋王亲率铁骑五千来攻,先进新城北,半出桑林,太祖见之稍却。晋王之军来,遂获太祖之子。契丹兵遂退保望都。晋王至定州,王都迎谒马前,请以爱女妻王之子继岌。晋王趋望都,遇奚酋秃馁契丹将名。五千骑,为其所困,力战,出入数四,不解。李嗣昭引三百骑横击之,乃退,晋王始得出。因纵兵奋击,太祖兵败,遂北至易州[一三]。会大雪弥旬,平地数尺,人马死者相属,太祖乃归。晋王引兵蹑之,随其行止,见其野宿之所,布藁于地,回环方正,皆如编翦,虽去,无一枝乱者,叹曰:「契丹法严,乃能如是,中国所不及也。」晋王至幽州,使二百骑蹑契丹之后,曰:「如出境即还。」晋骑恃勇追击之,悉为所擒。太祖责王郁,絷之以归,自是不听其谋。
癸未天赞三年。梁龙德三年,唐庄宗李存勖同光元年。夏四月己巳,晋王李存勖称皇帝于魏州牙城之南,国号大唐。是为庄宗。以魏州为兴唐府,建东京,又于太原府建西京,又以镇州为真定府,建北都。时唐国所有,凡十三节度、五十州。
冬十月朔,日食。彗星见,出舆鬼,长丈余。
是月,梁主均王自杀死。
契丹日益强盛,遣使就唐求幽州以处卢文进。时东北诸夷皆服属,惟渤海未服。太祖谋南征,恐渤海掎其后,乃先举兵击渤海之辽东,遣其将秃馁及卢文进据平、营等州,以扰燕地。师攻渤海,无功而退。
甲申天赞四年。后唐同光二年。春正月,契丹攻幽州。
十二月,攻蔚州,唐遣李嗣源御之。
乙酉天赞五年。后唐同光三年。夏四月朔,日食。
丙戌天赞六年。后唐同光四年四月,明宗立,改元天成。夏四月朔,唐庄宗如汜水,严办将发,从马直指挥使郭从谦叛,帅所部兵攻兴教门,缘城而入,近臣宿将皆释甲潜遁,庄宗为流矢所中而崩,年四十三。左右皆散,善友敛乐器覆尸而焚之。是月,李嗣源自罂子谷而入洛阳,拾庄宗骨于灰烬而葬之河南新县。百官劝请嗣源监国,嗣源,乃太祖李克用之养子也。既而即位,是为明宗。
七月,唐遣姚坤如契丹告哀。太祖闻之恸哭曰:「我朝定儿也。朝定犹华言朋友也。吾方欲救之,以渤海未下,不果往,致吾儿及此。」哭不已。又曰:「今天子闻洛阳有急,何不救?」坤对曰:「地远不能及。」曰:「何故自立?」坤曰:「新天子将兵二十年,所领精兵三十万,天时人事,其可得违?」其子突欲在侧,曰:「使者毋多言。蹊田夺牛,岂不为过?」坤曰:「应天顺人,岂比匹夫之事。」太祖即慰劳坤曰:「理正当如是。」又曰:「闻吾儿专好声色游畋,不恤军民,宜其及此。我自闻之,举家不饮酒,散遣伶人,解纵鹰犬。若亦效吾儿所为,行自亡矣!」又曰:「我于今天子无怨,足以修好。若与我大河之北,吾不复南侵矣!」坤曰:「此非使臣所得专也。」太祖怒,囚之。旬余复召之,曰:「河北恐难得,得镇、定、幽州亦可也。」[一四]给纸札笔趣为状,坤不可,欲杀之,用韩延徽之谏,乃复囚之。
太祖攻渤海,拔其夫余城,更命曰东丹国,命长子突欲镇之,号人皇王。一曰东丹王。以其次子德光元名耀屈之。守西楼自随,号「元帅太子」。
先是,渤海国王大諲譔本与奚、契丹为唇齿国。太祖初兴,并吞八部,继而用师,并吞奚国。大諲譔深惮之,阴与新罗诸国结援,太祖知之,集议未决。后因游猎,弥旬不止,有黄龙在其毡屋上,连发二矢,殪之,龙坠其前。后太子德光于其地建州,黄龙府即其地也。太祖曰:「吾欲伐渤海国,众计未定而龙见吾前,吾能杀之,是灭渤海之胜兆也。」遂平其国,掳其主。
纪异录曰:阿保机居西楼毡帐中,晨起,见黑龙长十余丈,蜿蜒其上,引弓射之,即腾空夭矫而逝,坠于黄龙府之西,相去已千五百里,纔长数尺。其后女真灭辽,尚藏其骸于内库,金酋悟室长子源尝见之,尾鬣肢体皆全,双角已为人所截,与水龙画绝相似。盖其背上鬣不作鱼鬣也。正文谓「射黄龙」,此谓「射黑龙」。黄黑色虽不可知,而符兆所先,抑何彰彰若是欤!
渤海既平,乃制契丹文字三千余言。因于所居大部落置寺,名曰天雄寺。今寺内有契丹太祖遗像。又于木叶山置楼,谓之南楼;大部落东一千里,谓之东楼;大部落北三百里置楼[一五],谓之北楼,后立唐州,今废为村;大部落之内置楼,谓之西楼,今上京是。其城与宫殿之正门,皆向东辟之。四季游猎,往来四楼之闲。
是月,太祖于夫余城崩。
述律后召诸酋长妻,谓曰:「我今寡居,汝不可不效我。」又集其夫泣问曰:「汝思先帝乎?」对曰:「受先帝恩,岂得不思?」后曰:「果思之,宜往见之。」遂杀之。
八月朔,日食。
九月,葬太祖于木叶山。置州坟侧,名曰祖州。今有庙,其靴尚在,长四五尺许。谥曰大圣皇帝,庙号太祖。
述律后左右有桀黠者,后辄谓曰:「为我达语于先帝。」至墓所,则杀之。前后所杀者以百数。最后,平州人赵思温当往,不肯行,后曰:「汝事先帝常亲近,何故不行?」对曰:「亲近莫如后,后行,臣则继之。」后曰:「吾非不欲从先帝于地下,顾嗣子幼弱,国家无主,不得往耳。」乃断其一腕,令置墓中。思温亦得免。
是月,述律后中子德光立。
论曰:契丹之兴,本自东胡。然人外而兽内,窥衅中原,未若有太祖其盛者也。唐末诸藩雾暗,五岳尘雰,赤县成墟,紫宸迁宅。太祖奋自荒陬,驰驱中夏,涨幽、燕而胡尘,吞八部以高啸,雄亦盛矣。岂天未厌乱,而淫名越号,亦可帖服诸人欤?不然,何以若斯其锋也。五胡云扰,圣鼎终移;拓拔鲸吞,南宇分割。虽曰人事,亦有运数存焉。
校勘记
[一]乃斡里小子也父斡里 资治通鉴卷一百六十六梁太祖开平元年(九○七)五月纪事胡三省注引赵志忠虏廷杂记:太祖讳亿,番名阿保谨,又讳斡里。辽史太祖纪上:德祖皇帝长子。按德祖皇帝名撒剌的。此言太祖皇帝乃斡里小子也,父斡里云云,与杂记、辽史等有异。
[二]雄健勇武有胆略 「勇」字从席世臣本补。
[三]及阿保机称王 「及」原作「乃」,据席本及通鉴卷二百六十六改。
[四]传旗鼓 「传」原作「专」,据席本及通鉴卷二百六十六改。
[五]为小校宫彦璋谋杀 「宫」原作「宦」,据通鉴卷二百六十九改。
[六]卢文进引契丹兵马攻晋新州 「引」原作「分」,据通鉴卷二百六十九改。
[七]晋王使周德威合河东镇定之兵攻之 「合」原作「令」,据席本及通鉴卷二百六十九改。
[八]昼夜四面俱进 「进」原作「起」,据通鉴卷二百六十九改。
[九]止则成寨 「止」字从通鉴卷二百七十补。
[一○]幽州北七百里有渝关 「北」字从通鉴卷二百六十九补。
[一一]天赞元年神册六年改元 辽史太祖纪下载神册六年无改元事,而于天赞元年二月下称「诏改元」。故自天赞元年始,国志与辽史干支相错一年。
[一二]以乘危徼利乎 原作「以乘徼危利乎」,据通鉴卷二百七十一改。
[一三]遂北至易州 「遂」原作「逐」,据席本改。
[一四]得镇定幽州亦可也 原作「镇、定、幽州亦得也」,据通鉴卷二百七十五改。
[一五]大部落北三百里置楼 「北」原作「西」,据通鉴卷二百七十五胡注改。
契丹国志卷之二
太宗嗣圣皇帝上
太宗讳德光,太祖第二子也。母曰述律氏。帝诞于大部落东一千里之牙帐。生时黑云覆帐,火光照耀,有声如雷。及长,美姿貌,雄杰有大志,精于骑射。平奚、渤海二国,太祖爱之,立为元帅太子。尝从太祖至西楼,有赤光紫气盖其上,左右异之。述律后尤所钟爱。太祖崩于夫余,后欲立之,至西楼,命帝与突欲太祖长子。俱乘马立帐前,谓诸酋长曰:「二子吾皆爱之,莫知所立,汝曹择可立者执其辔。」酋长知其意,争执帝辔。后曰:「众之所欲,吾安敢违?」遂立为天皇王,称帝,即位。明年,改元天显。突欲愠,欲奔于唐,后乃遣归东丹。帝立,尊后为太后,国事皆决焉。太后复纳其侄为帝后。帝性孝谨,母病不食亦不食,尝侍于母前,应对或不称旨,母扬眉而视之,辄惧而趋避,非复召不敢见也。以韩延徽为政事令。听唐告哀使姚坤归国复命,阿思、没骨馁往唐告哀,时唐明宗之初年也。
丙戌天赞六年。后唐明宗天成元年。九月,帝即位,犹称天赞六年。
冬十月,卢龙节度使卢文进守平州,唐遣人说之,以易代之后,无复嫌怨,而文进所部华人皆思归,乃帅其众十万归唐。
丁亥天显元年。后唐天成二年。春正月,唐主嗣源更名亶。
八月朔,日食。契丹遣使如唐修好。
戊子天显二年。后唐天成三年。春二月朔,日食。
夏四月,唐义武节度使王都在镇州谋反,诏招讨使王晏球等,发诸道兵会讨定州。晏球攻拔其北关城,王都以重赂求救于奚酋秃馁。将名。
五月,秃馁以万骑突入定州,晏球退保曲阳,王都与秃馁就攻之。晏球与战,破之。契丹亦发兵救定州,王都悉众与契丹五千骑合万余人邀战。晏球集诸将校,誓以报国:「悉去弓矢,以短兵击之,回顾者斩!」于是骑兵先进,奋檛挥剑,直冲其阵,大破之,僵尸蔽野。契丹兵死者过半,余众北走。王都与秃馁得数骑,仅免。契丹退师,又为卢龙节度使赵德钧邀击,殆无孑遗。
七月,契丹复遣其酋长惕隐救定州,为王晏球逆战,破之;追至易州,俘斩溺死者,不可胜数。赵德钧遣牙将武从谏邀击,擒惕隐等数百人,余众散投村落,村人以白挺击之,其得脱者不过数十人。自是契丹为之沮气,更不犯塞。
八月,契丹遣使如唐。
己丑天显三年。后唐天成四年。春二月,唐王晏球克定州。王都、秃馁欲突围走[一],不能出。定州都指挥使马让能开门纳官军,王都举族自焚,擒秃馁,送大梁斩之。
庚寅天显四年。后唐明宗长兴改元。夏六月朔,日食。
十一月,契丹东丹王突欲失职怨望,帅其部曲四十人越海奔唐。唐赐姓东丹,名慕华,明年,改赐姓李,名赞华。以为怀化节度使。
辛卯天显五年。后唐长兴二年。十一月朔,日食。
壬辰天显六年。后唐长兴三年。春三月,契丹遣使如唐,请归擒去舍利萴剌与惕隐。唐乃遣萴骨舍利与契丹使者俱归[二]。契丹以不得萴剌,自是数攻云州及振武。
冬十一月,唐以石敬瑭敬瑭娶明宗女永宁公主。为河东节度使。蔚州刺史张彦超与敬瑭有隙,闻其为节度使,遂叛降契丹。
癸巳天显七年。后唐长兴四年。冬十一月,唐主明宗崩,年六十七。明宗性不猜忌,与物无竞,登极以来,每夕于宫中焚香祝天曰:「某胡人,因乱为众所推;愿天早生圣人,为生民主。」在位年谷屡丰,兵革罕用,较之五代,粗为小康。
胡文定公曰:明宗美善,颇多过举,亦不至甚求于汉、唐之间,盖亦贤主也。其尤足称者,内无声色,外无游畋;不任宦者,废内藏库,赏廉吏,治赃蠹。若辅相得贤,则其过举当又损矣。其焚香祝天之言,发于诚心。天既厌乱,遂生圣人。由是观之,天人交感之理,不可诬矣。
十二月,唐主从厚立。是为愍帝。葬明帝于河南洛阳县[三]。
甲午天显八年。后唐愍帝从厚应顺元年四月,以后唐主潞王从珂立,改清泰元年。春正月,唐潞王从珂叛,至长安。唐遣康义诚为招讨使,将兵拒之。潞王所至,唐诸将及康义诚等皆降。愍帝忧骇不知所为,领五十骑自随,出奔。至卫州东数里,遇石敬瑭,问以大计。敬瑭闻康义诚等叛降,俛首长叹。未几,敬瑭命牙内指挥使刘知远引兵,尽杀愍帝从兵,独置愍帝于驿,遂趣洛阳。
夏四月,唐潞王从珂入洛阳,至蒋桥,冯道率百官班迎,传教以未拜梓宫,未可相见。入谒太后、太妃,诣西宫,伏梓宫恸哭,自陈诣阙之由。冯道帅百官班见,拜,潞王答拜。道等上笺劝进,潞王曰:「予之此行,事非获已。俟皇帝归阙,园寝礼终,当还守藩服。」明日,太后下令废少帝为鄂王,以潞王知军国事。又明日,太后令潞王即位于柩前。遣王弘贽迁愍帝于卫州廨内,随遣弘贽之子王峦往鸩之。愍帝不饮,峦缢杀之。帝之在卫州,惟磁州刺史宋令询遣使问起居,闻其遇害,恸哭半日,自缢死。
胡文定公曰:欧阳公五代史取死节者三人,死事者十人,而不及宋令询,岂以其君微,其事略,故遗之欤?夫潞王非明宗之子也,愍帝真其国矣。所以不终者,身乏股肱,朝无祯干,非其罪也。令询不以其微而废君臣之义,虽王彦章、裴约何以加焉,是以表而出之。
十一月,唐葬鄂王于徽陵城南,徽陵,明宗墓也。封纔数尺,观者悲之。
乙未天显九年。后唐清泰二年。夏六月,契丹屡攻北边。时石敬瑭将大兵屯忻州,潞王遣使赐军士夏衣,传诏抚谕,军士呼万岁者数四。敬瑭惧,幕僚段希尧请诛其倡者,敬瑭命刘知远斩三十六人以徇。潞王闻,益疑之。
丙申天显十年。后唐清泰三年。十一月以后晋高祖石敬瑭天福元年。夏五月,唐以石敬瑭为天平节度使。敬瑭拒命谋叛,唐发兵讨之。
秋七月,唐杀石敬瑭子弟四人。敬瑭令掌书记桑维翰草表称臣于契丹帝,且请以父礼事之,约事捷之日,割卢龙一道及雁门关以北诸州为献。表至,契丹大喜。复书许俟仲秋,倾国赴援。
九月,契丹帝将兵五万骑,自扬武谷而南。至晋阳,阵于汾北之虎北口。先遣人谓石敬瑭曰:「吾欲今日即战,可乎?」敬瑭遣人驰告曰:「南军甚厚,请俟明日。」使者未至,契丹已与唐骑将高行周、符彦卿合战,敬瑭遣刘知远将兵助之。唐张敬达、杨光远、安审琦以步兵阵于城西北山下,契丹遣轻骑三千,不被甲,直犯其阵。唐兵逐之,至汾曲[四],契丹伏兵起,冲唐兵断而为二,纵兵乘之,唐兵大败,死者数万人。敬达等收余众保晋安,契丹亦引兵归虎北口。敬瑭得唐降兵千余人,刘知远劝敬瑭尽杀之。是夕,敬瑭出见契丹帝,问曰:「皇帝远来,士马疲倦,遽与唐战而大胜,何也?」帝曰:「始吾谓唐必断雁门诸路,伏兵险要,不可得进。使人侦视,皆无之,是以长驱而深入。我气方锐,乘此击之,是以胜也。」敬瑭叹伏。引兵会围晋安寨,置营于晋安之南,长百余里,厚五十里,多设铃索吠犬,人跬步不能过。敬达等士卒犹五万人,马万匹,四顾无所之,遣使告败。唐潞王大惧,下诏亲征。潞王至怀州,以晋安为忧,问策于臣。吏部侍郎龙敏请立李赞华为契丹主,令天雄、卢龙二镇分兵送之,自幽州趣西楼,朝廷露檄言之,契丹必有内顾之忧,然后选募精锐以击之,此亦解围之一策也。潞王深以为然,而执政恐其无成,议竟不决。潞王忧沮,日夕酣饮悲歌。羣臣或劝其北行,则曰:「卿勿言,石郎使我心胆堕地。」
胡文定公曰:龙敏之策必可解晋安之围,而唐之君臣不能用,岂天固亡之,先褫其魄乎?
冬十月,唐诏大括天下将吏及民间马,又发民为兵,每七户出征夫一人,自备铠仗,谓之「义军」。凡得马二千余匹,征夫五千人,民间大扰。
十一月,契丹帝谓石敬瑭曰:「吾三千里来赴难,必有成功。观汝器貌识量,真中原之主,吾欲立汝为天子。」敬瑭辞让数四,将吏复劝进,乃许之。契丹帝作策书,命敬瑭为大晋皇帝[五],是为高祖。自解衣冠授之,筑坛即位。割幽、蓟、瀛、莫、涿、檀、顺、新、妫、儒、武、云、应、寰、朔、蔚十六州以献契丹,仍许岁输帛三十万匹。制改长兴七年为天福元年。勅命法制,皆遵明宗之旧。以赵莹为翰林学士承旨,桑维翰为翰林学士、权知枢密使事,刘知远为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客将景延广为步军都指挥使。立晋国长公主为皇后。
胡文定公曰:石敬瑭之罪在不助愍帝。苟以愍帝失国,则当尊奉许王,不为卫州之事,而归夺国弒君之恶于从珂,兵以义举,名实皆正,则其德美矣。乃急于近利,称臣契丹,割弃土壤,以父事之,其利不能以再世,其害乃及于无穷。故以功利谋国而不本于礼义,未有不旋中其祸也。
契丹围晋安数月,粮竭马死,援兵不至。
唐将杨光远、安审琦劝招讨使张敬达降,敬达曰:「吾受明宗及今上厚恩,为元帅而败军,其罪已大,况降敌乎?今援兵早晚至,且当候之。若力尽势穷,诸军斩我,出降未晚也。」后诸将毕集,光远杀敬达,以其首帅诸将出降。契丹主嘉敬达之忠,命收葬而祭之,谓其下及晋诸将曰:「汝曹为人臣,当效敬达也。」契丹帝与晋高祖将引兵而南,高祖以齐王重贵重贵,乃高祖兄敬儒之子,以为养子。为北京留守,以契丹将高谟翰为先锋,与降卒偕进。至团柏,与唐兵战,唐兵大溃,死者万计。
晋高祖将发潞州,契丹帝举酒相属之,曰:「我若南向,河南之人必大惊骇。汝宜自引汉兵南下,我令大相温将五千骑卫送汝至河梁。畲且留此,俟汝音问,有急,则下山救汝。若洛阳既定,吾即北返矣。」因执手而泣别,解白貂裘以衣晋高祖,并赠良马二十匹[六],战马一千二百匹,曰:「世世子孙勿相忘。」又曰:「刘知远、桑维翰、赵莹皆创业功臣,无大故,勿相弃也。」
晋高祖自太原入洛阳,帝亲送至潞州。唐枢密使赵德钧及子赵延寿延寿尚明宗女。出降。先是德钧阴遣人聘契丹,求立为帝,帝乃指穹庐前巨石谓德钧使者曰:「吾已许石郎矣,石烂,可改也。」帝至潞州,锁德钧父子而去。述律太后见之,问曰:「汝父子自求为天子,何耶?」德钧惭不能对,悉以田宅之籍为献,后问何在?曰:「幽州。」后笑曰:「幽州属我也,何献之为?」德钧益惭。自是郁郁不多食,踰年而死。德钧既卒,国主释延寿而用之。
纪异录曰:契丹主德光尝昼寝,梦一神人,花冠,美姿容,辎軿甚盛,忽自天而下,衣白衣,佩金带,执釒骨 ,有异兽十二随其后,内一黑色兔入德光怀而失之。神人语德光曰:「石郎使人唤汝,汝须去。」觉,告其母,忽之不以为异。后复梦,即前神人也,衣冠仪貌,宛然如故。曰:「石郎已使人来唤汝。」既觉而惊,复以告母。母曰:「可命筮之。」乃召胡巫筮,言:「太祖从西楼来,言中国将立天王,要你为助,你须去。」未浃旬,唐石敬瑭反于河东,为后唐张敬达所败,亟遣赵莹持表重赂,许割燕、云,求兵为援。契丹帝曰:「我非为石郎兴师,乃奉天帝勅使也。」率兵十万,直抵太原,唐师遂衂,立石敬瑭为晋帝。后至幽州城中,见大悲菩萨佛相,惊告其母曰:「此即向来梦中神人。冠冕如故,但服色不同耳。」因立祠木叶山,名菩萨堂。德光生于癸卯年,黑兔入怀,此其兆也。中原丧乱,视渊、勒过之。岂阴山之北,天亦固兆冥符而启嘉瑞欤?
唐主潞王命河阳节度使苌从简与赵州刺史刘在明守河阳南城,遂断浮梁,归洛阳。杀东丹王李赞华。
晋高祖至河阳,苌从简迎降,舟楫已具。
潞王议复向河阳,将校皆已飞状迎晋高祖。高祖虑潞王西奔,遣契丹千骑扼渑池。潞王与曹太后、刘皇后并子雍王重美及宋审虔等携传国宝登玄武楼。潞王自焚死,年五十一。刘皇后欲烧宫室,重美谏曰:「新天子至,必不露居,他日重劳民力,死而遗怨。」乃止。后与重美俱死。是日晚,晋高祖入洛阳,唐兵皆解甲待罪。高祖命知远部署京城,知远分汉军使还营,馆契丹军于天宫寺,城中肃然,无敢犯令。
十二月,晋追废潞王为庶人。以冯道同平章事。
丁酉会同元年。晋天福二年。春正月,日食。
是年,改元会同,国号大辽。公卿百官皆效中国,参用中国人,以赵延寿为枢密使,寻兼政事令。后封燕王。辽帝遣使如洛阳,取延寿妻唐燕国长公主以归[七]。
二月,辽帝归,北过云州,节度使沙彦珣出迎降,辽帝留之。判官吴峦在城中,谓其众曰:「吾属礼义之俗,安可臣事夷狄乎?」众推峦领州事,闭城不受命,攻之不克。应州郭崇威亦耻臣契丹,挺身南归。张砺逃归,为追骑所获,辽帝责之,对曰:「臣华人,饮食衣服皆不与此同,生不如死,愿蚤就戮。」辽帝顾通事高彦英曰:「吾常戒汝善遇此人,何故使之失所而亡?若失之,安可复得耶?」笞彦英而谢之[八]。砺甚忠直,遇事辄言无隐,辽帝甚重之。
三月,晋得潞王膂及髀骨,诏以王礼葬于徽陵南。即明宗陵寝处。
夏四月,晋迁都汴州。
五月,吴徐诰欲结辽取中国,遣使以美女、珍玩泛海修好,辽帝亦遣使报之。
秋七月,吴徐诰称帝,国号南唐。后复姓名李昪。
辽以幽州为南京,大都为上京,渤海夫余城为东京。
戊戌会同二年。晋天福三年。春正月朔,日食。
秋七月,晋作受命宝,以「受天明命,惟德允昌」为文。
八月,晋上尊号于辽帝及太后。以同平章事冯道、左仆射刘昫为册礼使,辽帝大悦。晋帝事辽甚谨,奉表称臣,谓辽帝为「父皇帝」;每辽使至,即于别殿拜受诏勅。每岁输金帛三十万之外,吉凶庆吊,岁时赠遗,相继于道。乃至太后、元帅太子、诸王、大臣皆有赂遗。然所输金帛,不过数县租赋。其后,辽帝屡止晋帝上表称臣,但令为书称「儿皇帝」,如家人礼。
冬十月,辽帝遣使奉宝册,加高祖尊号曰英武明义皇帝。
己亥会同三年。晋天福四年。秋七月朔,日食。
八月,晋以故唐明宗子许王从益为郇国公,以奉唐祀。
庚子会同四年。晋天福五年。初,晋割雁门之北赂辽,由是吐谷浑皆属于辽,苦其贪虐,思归中国,晋成德节度使安重荣复诱之,春正月,吐谷浑使其部落千余帐奔晋。辽帝大怒,遣使让晋高祖。遣兵逐之,使还故土。
辛丑会同五年晋天福六年。夏六月,晋安重荣耻臣事辽,见其使者至,必箕踞慢骂,或潜遣人杀之;辽以为让,晋高祖为之逊谢。后重荣执辽使拽刺,遣轻骑掠幽州南境,上表称:「吐谷浑、两突厥、浑、契苾、沙陀各帅部众归附。党项国名。等亦纳辽告牒,言为辽所陵暴,愿自备十万众,与晋共击辽[九]。」高祖不许。
壬寅会同六年晋天福七年。夏六月,辽以晋招纳吐谷浑,遣使来责让。晋高祖忧悒成疾。一日,冯道独对。高祖命幼子重睿出拜之,又令宦者抱置道怀中,盖欲冯道辅立之。是月,高祖崩,年五十一。冯道与侍卫马步都虞候景延广议,以国家多难,宜立长君,乃奉齐王重贵为嗣,是日即位。是为出帝。
胡文定公曰:晋高祖以幼子委冯道,道不可,盍明言之,乃含糊不对。死肉未寒,乃背顾命,其视荀息为如何?
晋高祖崩,大臣议奉表称臣,告哀于辽,景延广请致书称孙而不称臣。时李崧曰:「陛下如此,他日必躬擐甲冑与辽战,于时悔无益矣。」延广固争,冯道依违其间[一○],晋出帝卒从延广议。辽帝大怒,遣使来责让,延广复以不逊语答之。
卢龙节度使赵延寿欲代晋帝中国,屡说辽击晋,辽帝颇然之。
癸卯会同七年。晋天福八年。春二月,晋闻辽将入攻,遂还东京。然间遗相往来,无虚月。
胡文定公曰:即事而论,景延广亡晋之罪无可赎者;即情而论,则以晋父事虏,中外人心皆不能平。故慨然欲一洒之而不思轻背信好,自生衅端。公卿不同谋,将帅有异志,君德荒秽,民力困竭,乃与虏鬪,何能善终?狭中浅谋,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君。嗟夫,使景延广知「虑善以动,动惟厥时」之义,姑守前约而内修政事,不越三、四年,可以得志于北狄矣!
是月,南唐主昪殂,齐王璟立。
夏四月朔,日食。
秋九月,先是河阳牙将乔荣从赵延寿入辽,辽帝以为回图使,往来贩易于晋,置邸大梁。至是景延广说晋帝囚荣于狱,凡辽国贩易在晋境者,皆杀之,夺其货。大臣皆言辽国不可负。乃释荣,慰赐而归之。荣辞延广,延广大言曰:「归语而主,先帝为北朝所立,故称臣奉表;今上乃中国所立,所以降志于北朝者,正以不敢忘先帝盟约故耳。为邻称孙,足矣,无称臣之理。翁怒则来战,孙有十万横磨剑,足以相待。他日为孙所败,取笑天下,毋悔也。」荣乃曰:「公所言颇多,恐有遗忘,愿记之纸墨。」延广命吏书其语以授之,荣具以白辽帝。辽帝大怒,入攻之志始决。晋使如辽者,皆絷之。桑维翰屡请逊辞谢辽,每为延广所沮。晋帝以延广为有定策功,又总宿卫兵,故大臣莫能与之争。河东节度使刘知远知延广必致辽来攻,而不敢言,但益募兵,增置十余军以备。
十二月,晋平卢节度使杨光远遣骑密告辽,以晋境大饥,乘此攻之,一举可取;赵延寿亦劝之。辽帝乃集兵五万,使延寿将之,经略中国,曰:「若得之,当立汝为帝。」延寿信之,为尽力。晋帝颇闻其谋,遣使征近道兵以备之。
甲辰会同八年。晋出帝开运改元。春正月,辽用赵延寿、赵延照为前锋,将兵入攻,逼晋贝州。先是,晋朝以贝州水陆要冲,多聚刍粟,为大军数年之储。军校邵珂性凶悖,节度使王令温黜之。珂怨望,密遣人亡入辽,言贝州易取。会令温入朝,执政以吴峦权知州事。辽帝亲攻贝州,峦悉力拒之,烧其攻具殆尽。珂引辽兵自南门入,峦赴井死。遂陷贝州,所杀且万人。晋以高行周为都部署,与符彦卿、皇甫遇等将兵御之。
晋帝遣使赍书遗辽帝,时辽帝已屯邺都,不得通而返。晋帝至澶州。辽帝屯元城,别将攻太原,晋诏刘知远、杜威、马全节、张彦泽等将兵拒之于黎阳。复遣译者孟守忠致书于辽帝,求修旧好。辽帝复书曰:「已成之势,不可改也。」会辽伟王在秀容失利,辽帝兵自鸦鸣谷归[一一]。博州刺史周儒叛降[一二]。
二月,周儒引麻荅太宗从弟。自马家口济河,营于东岸,攻郓州北津。晋帝自将兵,及遣李守贞等分道击之,辽师败绩。
三月,辽帝伪弃元城去,伏精骑于古顿丘城,以俟晋军与恒、定之兵合而来击。大军欲进追之,会霖雨而止。辽兵人马饥疲。赵延寿曰:「晋军悉在河上,畏我锋锐,必不敢前,不如即其城下,四合攻之,夺其浮梁,则天下定矣。」辽帝从之,亲将兵十余万,阵于澶州城北,与晋高行周合战,自午至晡,互有胜负。辽帝以精兵当中军而来,晋帝亦出阵待之。辽帝望见晋军之盛,谓左右曰:「杨光远言晋兵半已馁死,今何其多也?」以精骑左右掠阵,晋军不动,万弩齐发,飞矢蔽地,辽帝稍却,两军死者不可胜数。昏后,各引去。辽帝自澶州北分为两军,一出沧、德,一出深、冀而归。时辽帝帐中有小校亡来,云辽帝已传木书,收军北去。景延广疑有诈,闭壁不敢追。辽帝北归,所过焚掠,民物殆尽。
夏四月,晋因辽国入侵,国用逾竭,遣使三十六人,分道括率民财,各封剑以授之。使者多从吏卒,携锁械、刀杖入民家,小大惊惧,求死无地。州县吏复因缘为奸。先是,晋杨光远叛,命兖州修守备。节度使安审信亦以治楼堞为名,率民财以实私藏,民力大困。
晋遣李守贞讨杨光远于青州,辽救之,不克。
九月朔,日食。
辽师攻遂城、乐寿。代州刺史白文珂战于七里烽,辽师败绩。
十二月,晋师围青州,经时,城中食尽,饿死者大半。辽援兵不至,杨光远遥稽首于辽曰:「皇帝,皇帝,误光远矣!」其子承勋劝光远降,冀全其族,光远不许。承勋乃斩劝其父反者判官丘涛,送其首于守贞,纵火大噪,刼其父出居私第,上表待罪,开城纳官军。
闰月,晋以杨光远罪大,而诸子归命,难于显诛,命守贞便宜从事。守贞遣人拉杀光远,以病死闻[一三]。起复其子承勋,除汝州防御使。
胡文定公曰:光远不肯臣事于契丹是也,既而举兵与辽合,则其情实歹矣。承勋以义迫其父开门纳官军,变而不失正,亦可矣。父既被杀,而己乃受赏,于心何安?无乃被围之时,自虞及祸,故为刼降之计欤!
是月,辽复大举攻晋,赵延寿引兵先进,至邢州。
校勘记
[一]王都秃馁欲突围走 原作「王都秃馁突欲被围走」,据席本及通鉴卷二百七十六改。
[二]请归擒去舍利萴剌与惕隐唐乃遣萴骨舍利与契丹使者俱归 「舍利萴剌」,席本误「骨舍利萴剌」。「萴骨舍利」,席本误「前骨舍利」。按旧五代史卷四十二、四十三「萴剌」作「则剌」,「萴骨舍利」作「则骨舍利」。通鉴卷二百七十七不误。
[三]葬明帝于河南洛阳县 「明帝」当作「明宗」。
[四]至汾曲 「汾曲」原作「汾西」,从通鉴卷二百八十改。胡注:汾曲,汾水之曲也。
[五]大晋皇帝 「晋」原作「圣」,从通鉴卷二百八十改。
[六]良马二十匹 「十」原作「千」,据通鉴卷二百八十改。
[七]唐燕国长公主 「燕」字原脱,据通鉴卷二百八十一补。
[八]通事高彦英至笞彦英而谢之 两「彦英」原均作「唐英」,据通鉴卷二百八十一改。
[九]与晋共击辽 「击」下原衍一「于」字,依席本及通鉴卷二百八十二删。
[一○]冯道依违其间 「其」原作「之」,据通鉴卷二百八十三改。
[一一]辽帝兵自鸦鸣谷归 「鸦鸣谷」原阙「鸣」字,据通鉴卷二百八十三补。「鸦」原作「雅」,亦据通鉴卷二百八十三改。
[一二]博州刺史周儒叛降 「博」原作「傅」,据通鉴卷二百八十三改。
[一三]以病死闻 「闻」字原脱,今据席本及通鉴卷二百八十四补。
契丹国志卷之三
太宗嗣圣皇帝下
乙巳会同九年。晋开运二年。春正月,辽师至邢、洺、磁三州,至于安阳河[一]。千里之内,焚剽迨尽。辽主见大桑木,骂曰:「吾知紫披袄出自汝身,吾岂容汝活耶?」束薪于木而焚之。
时晋出帝病不能征,遣张从恩、马全节、安审琦、皇甫遇,悉兵阵于相州安阳水之南。皇甫遇与濮州刺史慕容彦超将数千骑前觇,至邺都,遇辽师数万,遇等且战且却,至榆林店,辽师大至,二将死战,自午至未,百余合,杀伤甚众。日暮,安阳诸将怪觇兵不还,安审琦即引骑兵出。辽师自相惊曰:「晋军悉至矣。」遂引兵退。时辽帝在邯郸,闻之实时北去。
二月,辽发羸兵驱牛羊,过祁州城下,晋刺史沈斌出兵击之,辽以精兵夺其门,州兵不得还。赵延寿引兵急攻之。斌在城上,延寿语之曰:「使君何不早降?」斌曰:「侍中父子失计,陷身虏廷,忍帅犬羊以残父母之邦,不自愧耻,更有骄色,何哉?沈斌弓折矢尽,宁为国家死耳,终不效公所为!」明日城陷,斌自杀。
三月,辽师还军,南下晋都,排阵使符彦卿等来击,辽师败走。
夏四月,晋杜威等诸军会于定州。攻辽泰州,降之。取满城[二],获辽二千人。取遂城。赵延寿部曲有降者言:「辽帝还至虎北口,闻晋取泰州,复拥八万余骑南向,计来夕当至。」威等惧,退至阳城。辽师大至,晋师与战,逐北十余里,辽师踰白沟而去。晋师结阵而南,胡骑四合如山,诸军力战拒之,人马饥渴。至白团村,埋鹿角为行寨。辽师围之数重,奇兵出寨后,断粮道。是夕,东北风大起。营中人马俱渴,掘井辄崩。至曙,风甚。辽帝坐奚车中,命铁鹞四面下马,拔鹿角而入,奋短兵以击晋兵,又顺风纵火扬尘以助其势。诸将愤怒,皆愿出一战。符彦卿等引精兵出西门,诸将继至。辽师却数百步。风势益甚,昏晦如夜。彦卿等拥万余骑横击辽师,号呼声动天地,大败而走,势如崩山。至幽州,散兵稍集。帝以军失利,杖其酋长各数百。诸军引归。出帝亦还大梁。
六月,晋遣使如辽。
辽连岁入侵,中国疲于奔命,边民涂地;人畜多死,国人厌苦之。述律太后谓帝曰:「使汉人为胡主,可乎?」曰:「不可。」太后曰:「然则汝何故欲为汉帝?」曰:「石氏负恩,不可容。」后曰:「汝今虽得汉地,不能居也;万一蹉跌,悔所不及。」又谓羣下曰:「汉儿何得一饷眠?自古但闻汉和番,不闻番和汉。汉儿果能回意,我亦何惜与和。」
晋桑维翰屡劝出帝复请和,以纾国患。遣供奉官张晖奉表称臣[三],诣辽谢过。帝曰:「使景延广、桑维翰自来,仍割镇、定两道隶我,则可和。」出帝以辽语忿,谓其无和意,乃止。及帝入大梁,谓李崧等曰:「向使晋使再来,则南北不战矣。」
八月朔,日食。
丙午会同十年。晋开运三年。春二月朔,日食。
夏四月,晋定州指挥使孙方简叛降。
六月,辽攻定州,晋遣李守贞为都部署,将兵御之。
八月,晋张彦泽败辽师于定州北。
冬十月,晋遣杜威、李守贞将兵攻辽。
十一月,晋帅杜威、李守贞会兵至嬴州,城门洞启,寂若无人,威等不敢进。闻辽将高谟翰先已引兵潜出,威遣梁汉璋将二千骑追之[四],汉璋败死,威等遂引兵而南。
十二月,辽师大举入攻,趋恒州。杜威等闻之,将自冀、贝而南。张彦泽时在恒州,引兵会之,言辽兵可破之状,威等乃复趋恒州,以彦泽为前锋,与辽兵夹滹沱而军。辽兵恐晋军渡河与恒州合势,议引兵还;及闻晋军筑垒为持久计,遂不去。
磁州刺史李谷说杜威及李守贞曰:「今大军去恒州咫尺,烟火相望。若多以三股木置水中,积薪布土其上,桥可立成;密约城中举火相应,夜募壮士斫虏营而入,表里合势,逃遁必矣。」诸将皆以为然,独杜威以为不可,遣李谷出督怀、孟军粮。辽以大兵当晋军之前,潜遣萧翰将百骑出晋军之后,断晋粮道及归路。樵采者遇之,悉为所掠,有逸归者,皆称辽师之盛。又获晋民,皆黥其面,曰「奉勅不杀」,纵之南走,运夫在道遇之,皆弃车惊溃。
李谷密奏出帝,具言辽兵危急之势,请幸滑州及发兵守澶州、河阳,以备奔冲。杜威亦奏请益兵,晋诏悉发守宫禁者数百人赴之。威又遣使告急,还为辽兵所获,自是出帝与军前声问两不相通。开封府尹桑维翰以国家危在旦夕,求见言事,出帝方在苑中调鹰,辞不见;又诣执政言之,执政不以为然,退谓所亲曰:「晋氏不血食矣。」
胡文定公曰:史载维翰请见言事而不知其所欲言,读之者皆有遗恨。以愚度之,维翰非有他策,不过劝帝称臣谢过、割关南以增赂耳。此可以救目前之危,终不足以弥异日之祸。盖与夷狄共事,势均力敌,犹且见图,况为之下乎?
晋出帝欲自将北征,李彦韬谏而止。
晋奉国都指挥使王清战死。
杜威与李守贞、宋彦筠等谋降,威潜遣腹心诣辽,邀求重赏。辽帝绐云:「许以中国,与之为帝。」威喜,遂定降计。召诸将,出降表使署名。乃命军士出陈于外,军士皆踊跃,决为一战,及告以出降,令其释甲,军士大哭,声振原野。
辽帝遣赵延寿衣赭袍至晋营,慰抚士卒;亦以赭袍衣杜威,其实皆戏之耳。
威引辽帝至恒州城下,顺国节度使王周降。
帝引兵南向,自易、定趣恒州,威将降兵以从。遣张彦泽将二千骑先取大梁,以通事傅住儿为都监。杜威之降也,皇甫遇初不预谋,帝欲遣遇先入大梁,遇辞,退谓所亲曰:「吾位为将相,败不能死,何面目复南行。」至平棘,遂扼吭而死。
胡文定公曰:五代史称杜重威召诸将示以降表,皇甫遇等愕然不能对,遂以次署名,摩其下解甲,与张彦泽先入京师。遇行至平棘,绝吭而死。欧阳子讥之曰:「使遇奋然攘袂而起,杀杜威于坐上,虽不幸而不免,犹为得其死矣,其义烈岂不凛然哉!既俛首听命,相与亡人之国,虽死不能赎也,岂足贵哉?」遇一人尔,如晋史则鄙夫也,如通鉴则节士也,其相去远矣,尚论取予,可不慎哉!
是月,张彦泽倍道疾驱,夜渡白马津。晋出帝召李崧、冯玉、李彦韬入禁计事,欲诏刘知远发兵入援。明日,彦泽自封丘门斩关而入,城中大扰。出帝于宫中起火,自携剑驱后宫十余人将赴火,为嬖臣薛超所持。俄而彦泽自宽仁门传辽帝与太后书慰抚之,乃命灭火,与后妃聚泣,召范质草降表,自称「孙男臣重贵祸至神惑,运尽天亡。今与太后及妻冯氏,举族面缚待罪。遣男延煦、延宝奉国宝出迎」。太后亦上表称「晋室皇太后李氏妾」。傅住儿入宣辽帝遣解里命,出帝脱黄袍,衣素袍,再拜受宣,曰:「孙无忧,管取一吃饭处。」[五]又诘以所献传国宝非真。出帝奏:「顷唐潞王从珂自焚,旧传国宝不知所在。此先帝所为,羣臣备知。」乃止。有司欲使衔璧牵羊,大臣舆衬,迎于郊外。辽帝曰:「吾遣奇兵取大梁,非受降也。」不许。又诏晋文武羣僚,一切如故;朝廷制度,用汉礼。出帝使人召彦泽,彦泽笑而不答。且召桑维翰、景延广。或劝维翰逃去,维翰曰:「吾大臣,逃将安之?」坐而俟命。彦泽以出帝命召之,维翰至天街遇李崧,驻马语未毕,有军吏于马前揖维翰赴侍卫司。维翰知不免,顾谓李崧曰:「侍中当国,今日国亡,反令维翰死之,何也?」崧有愧色。彦泽倨坐见维翰,维翰切责之曰:「去年拔公于罪人之中,复领大镇,授以兵权,何乃负恩至此?」彦泽无以应,遣兵守之。
彦泽纵兵大掠二日,都城为之一空。彦泽自谓有功于辽,旗帜皆题「赤心为主」,见者笑之。彦泽迫迁出帝于开封府,顷刻不得留,见者流涕。帝与太后、皇后肩舆,宫嫔、宦者十余人皆步从,以内库金珠自随。彦泽曰:「此物不可匿也。」帝悉归之,彦泽悉辇以归私第。彦泽遣控鹤指挥使李筠以兵守出帝,内外不通。所上辽表章,皆先示彦泽乃敢上。遣使取内库帛,主者不与,曰:「非帝之物也。」求酒于李崧,崧曰:「臣家有酒,非敢惜,虑陛下忧躁,饮之有不测之虞,所以不敢进。」欲见李彦韬,彦韬亦不往。出帝姑乌氏公主私赂守门者,得入与帝诀,归第,自经死。
帝初渡河,出帝欲郊迎,彦泽不听,遣白辽帝,报曰:「天无二日,岂有两天子相见于道路耶?」乃止。
晋皇子延煦母楚国夫人丁氏,有美色,彦泽使人刧取之。
彦泽杀桑维翰,以带加颈,白帝,云其自经。帝命厚抚其家。
高行周、符彦卿皆诣降,帝以阳城之败责之。彦卿曰:「臣当时惟知为晋主竭力,今日死生惟命。」帝笑而释之。
帝又遣兵趣河阳捕景延广。延广见帝于封丘。帝责之曰:「致两主失欢,皆汝所为也,十万横磨剑安在?」召乔荣,使相辩证,荣出衣襟所藏书,乃以十事责延广,每服一事,授一牙筹,授至八筹,帝叱锁之。后命押送归本国。宿陈桥,夜分扼吭而死。
丁未会同十一年。晋开运四年。是岁晋亡。二月,刘知远立,六月,改号汉,称高祖。春正月朔,晋文武百官遥辞出帝于都城北,素服纱帽迎降,俯伏路侧请罪。帝命起,改服,抚谕之。出帝、太后迎于封丘门外,帝辞不见,馆于封禅寺,遣其将崔廷勋以兵守之。是时雨雪连旬,外无供亿,上下冻馁,太后使人谓寺僧曰:「吾尝于此饭僧数万,今日岂不相悯邪?」僧辞以辽帝之意难测,不敢献食。出帝阴祈守者,乃稍得食。
帝初入门,民皆惊走,遣通事谕之曰:「我亦人也,汝曹勿惧,会当使汝曹苏息。我无心南来,汉兵引我至此耳。」至明德门,下马拜而后入晋宫中,嫔妃迎谒,皆不顾。日暮,复出,屯于赤岗。执杨承勋,责其刦父杨光远叛,脔而食之。
先是,张彦泽与阁门使高勋有隙,乘醉入其家,杀其叔父及弟而去。后帝至京师,闻彦泽刦掠,怒而锁之。高勋与百姓亦争投牒疏其恶,乃命高勋监刑。彦泽前所杀士大夫子孙,皆绖杖哭随诟骂,以杖扑之,彦泽俛首无一言。行至北市,断腕出锁,然后用刑。勋命剖其心祭死者[六],市人争破其脑取髓,脔其肉而食之。
胡文定公曰:兴晋者桑维翰也,亡晋者景延广也,二人用心异而受祸同,何也?欧阳子曰:「本末不顺而与夷狄共事者,常见其祸,未见其福也。」
帝初入宫,诸门皆用兵守卫。磔犬于门,以竿悬羊皮于庭,为厌胜法。谓晋羣臣曰:「自今不修甲兵,不市战马,轻赋省役,天下太平矣。」改服中国,百官皆如旧制。以李崧为太子太师,充枢密使;冯道守太傅,于枢密院祗候。及分遣使,诏赐晋之藩镇,藩镇大臣争上表称臣,惟彰义节度使史匡威据泾州拒辽,而雄武节度使何重建以秦、阶、成州降蜀。
帝悉收晋降卒铠仗贮恒州,驱马归北国。以胡骑拥降卒而纳之河流,赵延寿劝分以戍边,由是得免,散遣还营。
辽降出帝为光禄大夫、检校太尉,封负义侯,迁于黄龙府。即慕容氏和龙城也。帝使人谓太后曰:「吾闻尔子重贵不从母教而至于此,可求自便,勿与俱行。」太后答曰:「重贵事妾甚谨。所失者,违先君之志,绝两国之欢,然重贵此去,幸蒙大惠,全生保家,母不随子,欲何所归?」于是太后与冯后、皇弟重睿,子延煦、延宝举族从晋侯而北。以宫女五十,宦者三十,东西班五十,医官一,控鹤官四,御厨七,茶酒司三,仪鸾司三,六军士二十人从,卫以骑兵三百。又遣赵莹、冯玉、李彦韬与之俱。所经州县,皆故晋将吏,有所供馈,不得通。路傍父老争持羊酒为献,卫兵拥隔,不使得见,皆涕泣而去。旧臣亦无敢进谒者,独磁州刺史李谷迎谒于路,倾赀以献。晋侯至中度桥见杜威寨,叹曰:「天乎!我家何负于汝,为此贼所破。」恸哭而去。
帝广受四方贡献,大纵酒作乐。赵延寿请给上国兵食。帝曰:「吾国无此法。」乃纵胡骑四出剽掠,谓之「打草谷」。丁壮毙于锋刃,老弱委于沟壑,自东、西两畿及郑、滑、曹、濮数百里间,财畜殆尽。
晋北面行营都统刘知远遣客将王峻奉表称臣。帝赐诏褒美,亲加「儿」字于知远姓名之上,仍赐以木拐。胡法以优礼大臣,如汉赐几杖之比。
荆南节度使高从诲遣使入贡。
唐主遣使贺帝灭晋,且请诣长安修复诸陵,帝不从。
二月朔,帝冠通天冠、绛纱袍,执大圭视朝。华人皆法服,北人仍胡服,立于文武班,百官朝贺。帝问百官曰:「中国之俗异于吾国,吾欲择一人君之,何如?」皆曰:「夷夏之心,皆愿推戴皇帝。」于是下制,以晋国称大辽,大赦天下[七]。
燕王赵延寿以辽帝负约,心常怏怏,乞为皇太子。帝曰:「吾于燕王无所爱惜,虽我皮肉可为燕王用者,吾亦割也。吾闻皇太子当以天子儿为之,燕王岂得为之?」因令延寿迁官。张砺奏拟为中京留守、大丞相、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帝涂去「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而行之。
晋刘知远称帝于晋阳,自言未忍改晋国,又恶开运之名,乃更称天福十二年[八]。诏诸道为辽国括率钱帛者,皆罢之。
刘知远自将东迎晋侯,至寿阳,闻已经数日,乃留兵戍承天军而还。
晋侯自幽州十余里,过平州,沿途无供给,饥不得食,遣宫女、从官采木实、野蔬而食。又行七八日,至锦州,卫兵迫拜太祖画像,不胜屈辱而呼曰:「薛超悞我,不令我死。」冯后求毒药,欲与晋侯俱自死,不果。又行五六日,过海北州,至东丹王墓,遣延煦拜之。又行十余日,渡辽水,至渤海国铁州。又行七八日,过南海府,遂至黄龙府。
帝闻刘知远即位,遣耿崇美守泽、潞,高唐英守相州,崔廷勋守河阳,以控扼要害。滏阳贼帅梁晖夜遣壮士踰相州城,启关纳众,杀辽兵数百,据州自称留后。
镇宁节度使耶律郎五性残虐,澶州人苦之。贼帅王琼率其徒千余人,围郎五于牙城。帝闻之惧,遣兵救之,琼败死。帝自是无久留河南之意矣。
述律太后遣使,以其国中酒馔脯菓赐帝,贺平晋国。帝与羣臣宴于永福殿,每举酒,立而饮之,曰:「太后所赐,不敢坐饮。」
三月朔,帝服赭袍,坐崇元殿,百官行入合礼。
胡文定公曰:卫宣公淫乱,遂为狄所灭。晋室三纲绝,遂召五胡之乱。唐世家法不正,又好结戎狄,非独当其世数,因于猾夏,流及五代,更其传其甚,则至此而天下之乱极矣。尧、舜修德而建士师,三王自治而立司寇,谨华、夷之辨,禁侵乱之阶,所以深抉人理,虑末流之若此,使斯人与禽兽杂处而罹其凶害也。
帝谓晋百官曰:「天时向暑,吾难久留,欲暂至上国省太后。」乃以汴州为宣武军,以萧翰为节度使。翰,述律太后之兄子,其妹复为帝后。始以萧为姓,自是辽之后族,皆称萧氏。
帝发大梁,晋文武诸司、诸军吏卒从者皆数千人,宫女、宦官数百人,尽载府库之实以行。谓宣徽使高勋曰:「吾在上国,以射猎为乐,至此令人悒悒。今得归,死无恨矣。」
夏四月,辽帝攻相州,克之,悉杀城中男子,驱其妇人而北,留高唐英守,城中遗民仅七百人,而髑髅十余万。
帝自大梁北归,行至栾城,得疾,崩于杀狐林。国人剖其腹,实以盐数斗,载之北去,晋人谓之「帝羓」。丧车至国,述律太后不哭,曰:「待诸部宁一如故,则葬汝矣。」明年八月,葬于木叶山。
辽帝在位凡二十余年,谥曰嗣圣皇帝,庙号太宗。
纪异录曰:辽帝太宗在栾城病时,上京西八十里山,有猎人见太宗容貌如故,乘白马追奔一白狐,因射杀之。猎人惊国主南征未回,何忽至此?因获其死狐并箭,失国主所在。不浃旬而凶问至,验其日,乃得疾之日;验其箭,则国主南征所带之箭失其一矣。国人于其地置堂,塑白狐形,并箭在焉,名曰白狐堂。今其陵之侧,创置怀州是也。茫茫中原,红尘暗之。杀狐谶应,白狐祟之。斯岂天道好还,而运数亦为之冥合欤?
论曰:太祖之兴,燎灰灼原矣!太宗继之,承祖父遗基,擅遐陬英气,遂登大宝,诞受鸿名。然石郎之消息,乃中原之大祸。幽、燕诸州,盖天造地设以分番、汉之限,诚一夫当关,万夫莫前也。石晋轻以畀之,则关内之地,彼扼其吭,是犹饱虎狼之吻,而欲其不搏且噬,难矣。遂乃控弦鸣镝,径入中原,斩馘华人,肆其穷黩。卷京、洛而无敌,空四海以成墟。谋夫虓将,卒莫敢睨,而神州分裂,强诸侯代起为帝,亦莫之究矣。
五月,永康王兀欲立。
校勘记
[一]至于安阳河 「阳」原作「洛」,据席本及通鉴卷二百八十四改。
[二]取满城 「满」原作「蒲」,据通鉴卷二百八十四改。
[三]供奉官张晖奉表称臣 「晖」原作「徽」,据通鉴卷二百八十四改。
[四]威遣梁汉璋将二千骑追之 「之」原作「至」,据席本及通鉴卷二百八十五改。
[五]傅住儿入宣辽帝遣解里命出帝脱黄袍衣素袍再拜受宣曰孙无忧管取一吃饭处 通鉴卷二百八十五「傅住儿入宣契丹主命,帝脱黄袍,服素衫,再拜受宣」系于此年十二月甲子(初八日)下,而「契丹主赐帝手诏,且遣解里谓帝曰:『孙勿忧,必使汝有噉饭之所。』」及索传国宝与受降诸事则系之己卯(二十二日)。此则联接书写。
[六]勋命剖其心祭死者 「剖」原作「割」,据通鉴卷二百八十六改。
[七]于是下制以晋国称大辽大赦天下 通鉴卷二百八十六此二语作「下制称大辽会同十年,大赦。」语显义明。
[八]自言未忍改晋国又恶开运之名乃更称天福十二年 原作「自言未忍忘晋乃改开运之名更称天福十二年」,据通鉴卷二百八十六改。
契丹国志卷之四
世宗天授皇帝
世宗讳阮,番名兀欲,太祖孙,东丹王突欲之子也。东丹王归唐,卒于滑州。太宗南入大梁,兀欲随驾[一],于后求父遗骸骨。会太宗会同十一年四月归,崩于栾城,燕王赵延寿恨太宗负许代中国之约[二],即日引兵入恒州。帝以领兵继入,辽诸将密议,奉帝为主,登鼓角楼,受叔兄拜。而延寿不之知,自称受太宗遗诏,权知南朝军国事,下教布告诸道,所以供馈帝与诸将同,帝恨之。镇州诸门管钥与夫仓库出纳,皆帝亲掌之。或说延寿曰:「辽诸大人数日聚谋,此必有变。今汉兵不下万人,不若先事图之。」延寿不决,下令以来月朔日于待贤馆上事受贺。大臣李崧等以辽帝之意难测,乃止。
丁未会同十一年。时北汉高祖称天福十二年。夏五月,帝召赵延寿、张砺、李崧、冯道于所馆饮酒。帝妻素以兄事延寿,酒数行,帝从容谓延寿曰:「妹自上国来,宁欲见之乎?」延寿与俱入。食顷,帝出坐,笑谓张砺等曰:「燕王谋反,已锁之矣,诸君可无虑矣。」又曰:「先帝在汴州与我筭子一茎,许我知南朝军国事。昨日临崩,别无遗诏,燕王安得擅立邪?」一日,帝至待贤馆,受蕃汉官谒贺,笑谓张砺等曰:「燕王果于此即位,吾以铁骑围之,诸公亦不免矣。」后数日,集蕃汉诸臣于府署,宣太宗遗制,曰:「永康王,大圣皇帝之嫡孙,人皇王之长子,太后钟爱,羣情允归,可于中京即皇帝位。中京,契丹为镇州也。」于是举哀成服。既而易吉服见臣受贺,更不复行丧礼,歌吹之声不绝于内。是年犹称会同。帝以太宗有子在国,已以兄子袭位,又无述律太后之命,内不自安。
初,太祖崩于夫余城,述律杀酋长及诸将数百人。太宗复崩于境外,酋长诸将惧死,乃谋奉帝,欲勒兵北归。使麻荅麻荅,太宗从弟。为中京留守,以前武州刺史高奉明为安国节度使。晋文武官及士卒悉留之,独以翰林学士徐台符、李澣及后宫宦者、教坊人自随。述律太后闻帝立,怒曰:「我儿南征东讨,有大功业,其子在我侧者当立。汝父弃我,走投外国,乃大逆人也,岂得立逆人之子为帝乎?」发兵拒之。帝遣伟王为前锋,相遇于石桥。太后以李彦韬为排阵使,彦韬迎降于伟王,太后兵败。帝幽太后于太祖墓侧,自称天授皇帝,以高勋为枢密使。帝慕中华风俗,多用晋臣,而荒于酒色,侮诸宰执,由是国人不附,诸部数叛,兴兵追讨,故数年不暇南征。
先是,述律太后徙晋侯并后于怀密州,去黄龙府西北一千五百里。行过辽阳二百里,而述律太后为帝所囚,晋侯与后复得还于辽阳,稍有供给。
萧翰矫辽制,命唐许王从益知南朝军国事,召赴恒州。时许王从益及王淑俱匿于徽陵下宫,不得已而出,翰立为帝,帅诸酋拜之。淑妃泣曰:「吾母子单弱如此,而为诸公所推,是祸吾家也。愿诸公宜早迎新主,自求多福,勿以吾子母为意。」众感其言。许王遣使奉表称臣,迎北汉主刘知远,仍出居私第。
汉主入洛,汴州百官奉表来迎,谕以受辽补署者皆勿自疑[三],聚其告牒而焚之。命郑州防御使郭从义先入大梁清宫,密令杀许王及王淑妃。淑妃且死,曰:「吾儿何罪而死!何不留之,每岁寒食以一盂麦饭洒明宗陵乎?」闻者泣下。
汉主至大梁,晋之藩镇相继来降。复以汴州为东京,改国号曰汉,仍称天福年号,曰:「余未忍忘晋也。」
明年,辽国改元天禄[四]。
戊申天禄元年。二月,汉主隐帝承佑立,干佑元年。春正月,汉主知远更名暠。
召苏逢吉、杨邠、史弘肇、郭威入受顾命,曰:「承佑幼弱,后事托在卿辈。」又曰:「善防杜重威。」是日殂。逢吉等秘不发丧,下诏称:「重威父子,因朕小疾,谤议摇众,皆斩之。」磔尸于市,市人争啖其肉。
二月,汉主第二子周王承佑立,时年十八。是为隐帝。
初,辽帝北归,至定州,以孙方简为大同节度使。方简怨恚不受命,帅其党三千人保狼山故寨,攻之不克。未几,遣使降汉。汉主复其旧官,使扞辽国。时麻荅等焚掠定州,悉驱其人弃城北去。方简自狼山帅其众数百,还据定州。于是晋末州县陷辽者,皆复为汉有矣。麻荅归至其国,帝责其失守,麻荅不服,曰:「朝廷征汉官致乱尔。」帝鸩杀之。
夏四月,帝至辽阳,晋侯白衣纱帽,与太后、皇后诣帐中上谒,帝令晋侯以常服见。侯伏地雨泣[五],自陈过咎。帝使人扶起之,与坐,饮酒奏乐。而帐下伶人、从官,望见故主皆泣下,悲不自胜,争以衣服药饵为遗。
五月,帝上陉,取晋侯所从宦者十五人,东西班十五人及皇子延煦而去。
帝有妻兄禅奴利,闻晋侯有女未嫁,求之,乃辞以幼。后数日,帝遣骑取之,以赐禅奴利[六]。
六月朔,日食。
陉,北地,尤高凉,北人常以五月上陉避暑,八月下陉。至八月,帝下陉。太后自驰至霸州谒帝,求于汉儿城侧赐地种牧以为生,许之。帝以太后自从,行十余日,遣与延煦俱还辽阳。
己酉天禄二年。北汉干佑二年。春二月,徙晋侯、太后于建州。中途安太妃卒,遗令晋侯:「焚骨为灰,南向扬之,庶几遗魂得反中国也。」自辽阳东南行千二百里至建州[七],节度使赵延晖避正寝以馆之。去建州数十里外,得地五十余顷,侯遣从者耕以给食。顷之,太宗之子述律王遣骑取晋侯宠姬赵氏、聂氏而去。
夏四月,太白昼见。
六月朔,日食。
冬十月,辽攻河北,汉遣郭威督诸将御之。
庚戌天禄三年。北汉干佑三年。秋八月,故晋李太后病,无医药,常仰天号泣,戟手骂杜重威、李守贞曰:「吾死不置汝!」疾亟,谓晋侯曰:「我死,焚其骨送范阳佛寺,无使我为虏地鬼也。」是月,后卒。周显德中,有中国人自辽来者,云晋主及皇后、诸子尚无恙,其从者亡归及物故,则过半矣。
十一月朔,日食。
汉郭威反,隐帝出奔。至赵村,追兵已至。隐帝下马入民家,为郭允明所杀,时冬十一月也。
郭威等帅百官迎武宁节度使刘赟高祖弟崇之子。为主。
十二月,郭威攻辽,至澶州,将发,将士数千人忽大噪,曰:「天子须侍中自为之,将士已与刘氏为雠,不可立也。」或裂黄旗以被威体,共扶抱之,呼万岁,推立为帝。威乃上太后笺,请奉汉宗庙,事太后为母。下书抚谕大梁士民,勿有忧疑。迁故主赟于外馆。太后诰,废赟为湘阴公。
辛亥天禄四年。北汉干佑四年。春正月,汉太后下诰,授郭威监国符宝,即皇帝位,国号曰周,建元广顺。
是月,弒汉湘阴公赟于宋州。汉高祖之弟刘崇称帝于晋阳,仍用干佑年号,所有者并、汾、忻、代、岚、宪、隆、蔚、沁、辽、麟、石十二州之地。
二月,辽帝闻北汉主立,使招讨使潘聿捻遗其子刘承钧书。汉主使承钧复书,言「本朝沦亡,欲循晋室故事求援」。帝大喜。至是北汉主遣使如辽乞兵。
夏四月,辽帝遣使如北汉,告以周使田敏来,约岁输钱十万缗。北汉主使郑珙以厚赂谢辽,致书称侄,请行册礼。帝大喜,命燕王述轧册命北汉主为大汉神武皇帝,更令旻妃为皇后[八]。寻遣其翰林学士卫融等诣辽称谢,且请兵。
九月,北汉主自团柏攻周[九],帝欲引兵会之,与酋长议于九十九泉。诸部皆不欲南,帝强之。行至新州之火神淀,燕王述轧及伟王之子太宁王沤僧等率兵作乱,弒帝,而述轧自立。齐王述律太宗之子。逃于南山,诸大臣奉之以攻述轧、沤僧,杀之,并其族党。立述律为帝,改元应历。
世宗在位凡五年崩,庙号世宗,葬医巫闾山。
论曰:前史尝云,创业易,守成难。吾于世宗益信。世宗地居上嗣,运属乐推,兵威不戢,关河流毒。自谓荒淫无妨,而不知诸部之心离;自谓专欲可成,而不知萧墙之衅启。三十余年血战之基业,而继继承承乃若此,守成之难,不信然欤!
校勘记
[一]兀欲随驾 原缺「随」字,据席本及通鉴卷二百八十六文义补。
[二]燕王赵延寿恨太宗负许代中国之约 原缺「负」字,据席本及通鉴卷二百八十六文义补。
[三]谕以受辽补署者皆勿自疑 「自」字据通鉴卷二百八十七补。
[四]明年辽国改元天禄 按国志辽改元事当在后汉干佑元年,与通鉴卷二百八十七载天福十二年六月「改元天禄」相错一年。
[五]侯伏地雨泣 「雨」原作「而」,据新五代史卷十七晋家人传高祖皇后李氏传改。
[六]帝有妻兄禅奴利至以赐禅奴利 两禅奴利皆同于通鉴卷二百八十八,而新五代史卷十七晋家人传高祖皇后李氏传作禅奴。
[七]自辽阳东南行千二百里至建州 「千」原作「程」,据新五代史卷十七晋家人传高祖皇后李氏传改。
[八]更令旻妃为皇后 旻乃北汉主后更名。旻妃,谓旻之妃。
[九]九月北汉主自团柏攻周 事见通鉴卷二百九十,作「北汉主遣招讨使李存瓌将兵自团柏入寇」。知入团柏者,乃李存瓌,而非北汉主亲征。
契丹国志卷之五
穆宗天顺皇帝
穆宗讳璟,番名述律,后更名明,太宗之长子也。太宗攻石晋,入大梁,留帝侍述律太后。太宗于会同十一年四月崩于栾城,诸将畏述律太后残虐,遂立世宗。世宗遇弒,诸将共迎帝即位,改元应历。自火神淀入幽州,遣使告于北汉。北汉主遣枢密直学士王得中贺即位;复以叔父事之,请兵以击晋州。帝年少,好游戏,不亲国事,每夜酣饮,达旦乃寐,日中方起,国人谓之「睡王」。
辛亥应历元年。周太祖郭威广顺元年。冬十月,辽遣萧禹厥将奚、辽兵五万会北汉兵伐周,北汉主自将兵二万,攻晋州。三面置寨,昼夜攻之,巡检使王万敢与都指挥使史彦超、何徽共拒之。周太祖自将由泽州路与王峻会兵救之[一]。
十二月,周王峻至晋州[二],辽兵与北汉兵夜遁。
北汉土瘠民贫,内供军国,外奉辽币,赋役繁重,民不聊生,逃入周境者众。
壬子应历二年。周广顺二年。夏四月朔,日食。
六月,辽幽州节度使萧海真世宗之妻弟。许以内附,请降于周,中国多事,不果从。
秋九月,辽攻冀州,为周兵所拒。
冬十月,辽瀛、莫、幽州大水,流民入塞者数十万口[三],本国亦不之禁。周诏所在赈给存处之,中国民被掠得归者什五六。
癸丑应历三年。周广顺三年。春正月,辽攻定州,为周将杨弘裕败[四]。
夏六月,辽张藏英降周。
秋八月,周太祖得风痹疾,术者言宜散财以禳之,于是筑社坛,建太庙于大梁。太祖享太庙,纔及一室,不能拜而退,命晋王荣终礼。晋王本姓柴氏,幼从姑,长太祖家,遂以为子。是夕,宿南郊,几不救,夜分小愈。
甲寅应历四年。周世宗荣立,显德元年。春正月朔,周太祖祀圜丘,仅能瞻仰致敬而已。以晋王荣判内外兵马事。太祖疾笃,晋王荣入侍[五],屡戒之曰:「昔吾西征,见唐十八陵无不发掘者,无他,惟多藏金玉故也。我死,当衣纸衣,敛以瓦棺,圹中无用石,以甓代之;工人役徒皆和雇,勿以烦民;葬毕,募近陵民三十户,蠲其杂徭,使之守视[六];勿修下宫,置宫人,作石羊、虎、人、马,惟刻石置陵前云『周天子平生好俭约,遗令用纸衾、瓦棺,嗣天子不敢违也。』汝苟或违,吾不福汝。」是月,太祖崩,年五十一。晋王荣立。是为世宗。
二月,北汉主闻周太祖崩,喜甚,遣使诣辽请兵。辽遣武定节度使杨衮将万骑如晋阳。北汉主自将兵三万,会辽师趣潞州。节度使李筠领兵逆战,败走。
夏五月,周帝自潞州趣晋阳,至其城下,旗帜环城四十里。辽将杨衮奔归,帝怒其无功,囚之。使数千骑屯忻、代之间,周遣符彦卿击之。辽兵退保忻口。彦卿恃勇轻进,为辽兵所败,死伤甚众,彦卿引兵还晋阳。
冬十一月,北汉主旻殂。子承钧告哀于辽,辽册命为帝。其事辽,上表称男,辽赐诏,谓之「儿皇帝」。
乙卯应历五年。周显德二年。春二月朔,日食。
丙辰应历六年。周显德三年。
丁巳应历七年。周显德四年。冬十一月,辽遣侍中崔勋将兵会北汉,同攻周,北汉遣李存将兵会之[七],南侵潞州,至其城下而还。北汉主知辽不足恃而不敢遽与之绝,赠送勋甚厚。
戊午应历八年。周显德五年。夏五月朔,日食。
己未应历九年。周显德六年,六月恭帝宗训立。夏四月,周帝自将攻辽。
五月,周将韩通领兵大至,辽失瀛、莫、易、涿、雄、霸六州。其瓦桥关建为雄州,割容城、归义二县隶之;益津关建为霸州,割文安、大城二县隶之,皆辽之地也。周帝趣幽州,有疾乃还。
六月,周帝立其子宗训为梁王。时年七岁。是月,周帝崩,年三十九,谥曰世宗。子梁王立。
秋九月,辽帝遣其舅使于南唐,中国疑惮,泰州团练使荆罕儒募刺客,使杀之。南唐夜宴辽使于清风驿,酒酣,起更衣,久不返,视之,则失其首矣。自是辽与唐绝。
庚申应历十年。宋赵太祖即位,建隆元年。春正月辛丑朔,北边奏辽与北汉连兵犯边。时宋赵太祖事周为殿前检点使,周帝命领宿卫,诸将御之,次陈桥驿,诸将拥立太祖为帝,国号曰宋,改元建隆。奉周帝为郑王,太后为周太后,迁居西京。
夏五月朔,日食。
辛酉应历十一年。宋建隆二年。夏四月朔,日食。
壬戌应历十二年。宋建隆三年。
癸亥应历十三年。宋太祖干德改元。
甲子应历十四年。宋干德二年。
乙丑应历十五年。宋干德三年。春二月壬寅朔,日当食不亏。
丙寅应历十六年。宋干德四年。
丁卯应历十七年。宋干德五年。春三月,五星聚奎。
夏六月朔,日食。
戊辰应历十八年。宋太祖开宝改元。秋七月,北汉主刘承钧寝疾,召平章事郭无为,执继恩承钧养子。手,付以后事。继恩嗣位,谥承钧为孝和皇帝。
九月,北汉主继恩自嗣位以来纔六十余日,为郭无为所弒。弟继元立,亦承钧养子。改元广运。
是月,宋师入北汉境。北汉上表于辽求援;又遣将领军扼团柏谷,为宋将李继勋、何继筠等击破之于铜锅河。北汉寻复入攻,大掠晋、绛二州之境。
是时,承会同之余威,中原多事,藩镇争强,莫不求援于辽国以自存。晋阳之北汉,江南之李唐,使车狎至,馈遗络绎,辽帝以政昏兵弱,不能应之。
帝体气卑弱,恶见妇人。居藩时,述律太后欲为纳妃,帝辞以疾;即位后,嫔御满前,并不一顾。朝臣有言椒房虚位者,皆拒而不纳。左右近侍、房帷供奉率皆阉人。性好游畋,穷冬盛夏,不废驰骋。万机事繁,蕃汉诸臣共莅之,帝不以屑意。如京东北有山曰黑山,曰赤山,曰大保山,山水秀绝,麋鹿成羣,四时游猎,不离此山。瀛、莫之失,幽州急递以闻,帝曰:「三关本汉地,今以还汉,何失之有?」其神气怠缓,不恤国事如此。逮至末年,残忌猜忍,左右小有过愆,至于亲手刃之。数年之间,重足屏息,人人虞祸。会醉,索食不得,欲斩庖人,掌膳者恐祸及,因捧食以进,挟刃弒帝于黑山下。帝在位凡十九年,谥曰天顺皇帝,庙号穆宗。
论曰:英睿腾风,戎马交驰而不足;耽酣愒日,祸败沦胥而有余。太祖奋自遐陬,虎视中原;太宗伟度英资,关河拱手,一何壮也!一再传之后,世宗以声色覆于前,穆宗以荒淫履其辙。介冑脱诸房帷,衅端生于肘腋,一何怯也!本其骄心纵欲,醉色游畋,败亡之涂,如出一手,岂阴山异气之所韫抱于英灵者,至兹少歇欤?不然,何以若斯其昏昏也!
校勘记
[一]周太祖自将由泽州路与王峻会兵救之 「会」原作「夺」,明抄本同,席本作「奋」,均误,据通鉴卷二百九十改。
[二]周王峻至晋州 「州」字原阙,据席本及通鉴卷二百九十补。
[三]流民入塞者数十万口 「数」原作「四」,据通鉴卷二百九十一改。
[四]辽攻定州为周将杨弘裕败 「裕」原作「昭」,据通鉴卷二百九十一改。
[五]晋王荣入侍 原作「荣王入侍」,据席本及通鉴卷二百九十一改。
[六]使之守视 「之」原作「以」,据通鉴卷二百九十一改。
[七]北汉遣李存瓌将兵会之 「瓌」原作「环」,据通鉴卷二百九十三改。
契丹国志卷之六
景宗孝成皇帝
景宗讳明记,更名贤,世宗兀欲子也。穆宗先为帐下所弒,诸将迎立帝即位,号天赞。以枢密使知政事令高勋守政事令,封秦王;侍中萧守兴为尚书令,封魏王。每朝,必命坐议国事。纳萧守兴女燕燕为皇后。
先是,火神淀弒逆之时,述轧之害世宗,并及于后,复求帝杀之。帝时年九岁,御厨尚食刘解里以毡束之,藏于积薪中,由是得免。及即位,婴风疾,多不视朝。改元保宁。
戊辰保宁元年。宋太祖开宝元年。辽大赦境内。刑赏政事,用兵追讨,皆皇后决之,帝卧床榻间,拱手而已。
己巳保宁二年。宋开宝二年。春二月,宋太祖命曹彬等伐北汉。
夏四月,辽分道救北汉,为宋何继筠败于阳曲[一],又为韩重赟击破其众于定州境。
庚午保宁三年。宋开宝三年。夏四月朔,日食。
冬十一月,辽骑六万攻定州,宋太祖命田钦祚领兵三千战于满城[二],马中流矢而踣,骑士王超以马授钦祚得免,夜入保遂城。辽兵围之数日,钦祚度城中粮少,整兵开南门,突围一角而出。
辛未保宁四年。宋开宝四年。冬十月朔,日食。
壬申保宁五年。宋开宝五年。秋九月朔,日食。
癸酉保宁六年。宋开宝六年。春正月,周郑王殂于房州,谥曰恭帝。
甲戌干亨元年。宋开宝七年。春二月朔,日食。
冬十一月,辽边臣贻宋雄州守孙全兴书,请和。全兴以闻于宋太祖,许之。
乙亥干亨二年。宋开宝八年。春三月,辽遣使聘宋。
夏六月,彗出柳,长三四丈,晨见东方,西南指,历舆鬼,距东壁[三],凡十一舍,八十三日乃灭。
秋七月朔,日食。
宋初遣使通辽。
丙子干亨三年。宋开宝九年。太宗即位,十二月改太平兴国元年。冬十月,宋太祖崩,年五十,在位十七年。皇弟晋王即帝位。是为太宗。
丁丑干亨四年。宋太平兴国二年。夏四月,宋葬太祖于永昌陵。辽遣鸿胪少卿耶律敞等往宋助葬。宋太宗寻遣起居舍人辛仲甫使辽,右赞善大夫穆波副之[四]。时宋朝将用兵伐北汉,北汉实倚辽为援,仲甫迟留境上,未敢进,宋诏趋行,既至,帝问曰:「闻中朝有党进者,真骁将,如进之比凡几人?仲甫对曰:「名将甚多,如进鹰犬之材,何可胜数!」帝颇欲留之,仲甫曰:「信以成命,义不可留,有死而已。」帝知其秉节不可夺,厚礼遣还。
冬十一月朔,日食。
戊寅干亨五年。宋太平兴国三年。
己卯干亨六年。宋太平兴国四年。春二月,宋太宗亲征北汉。
三月,辽以数万骑援之,战于石岭关之南,为宋郭进败。
夏四月,北汉主刘继元降宋,尽广运十三年。
六月,宋诏亲征,发镇州。
涿州判官刘原德以城降宋[五]。
秋七月,太宗至幽州,攻城踰旬不下,士卒疲顿,转输回远,又恐辽救兵至,遂退师。
先是宋师自并幸幽,乘其无备,帝方猎,急归牙帐,议弃幽、蓟,以兵守松亭、虎北口而已[六]。时耶律逊宁号于越,呼为「舍利郎君」,北朝亲近无职事者呼为之。请兵十万救幽州。并西山薄幽陵,人夜持两炬,朝举两旗。选精骑三万,夜从他道自宋军南席卷而北。
辽兵先守幽州者,皆脆兵弱卒,见宋师之盛,望风而遁,又为宋师所遏,进退无计,反为坚守。至是,于越救至,宋遂退师。或劝于越袭其后,于越曰:「受命救幽、蓟,今得之矣。」遂不复追。
宋太宗欲北侵,遗诏渤海王发兵相应,然渤海畏辽,竟无至者。遣使如渤海责问。
秋九月,辽攻镇州,为宋赵延进败。
庚辰干亨七年。宋太平兴国五年。冬十一月,帝发兵万余众进攻关南,宋河阳节度使崔彦进将兵御之,辽师失利。
十二月,宋太宗亲征至大名[七],辽师遁,遂班师。
辛巳干亨八年。宋太平兴国六年。辽大赦。
帝性仁懦,雅好音律,喜医术,伶伦、针灸之辈,授以节钺使相者三十余人。自幼得疾,沉疴连年,四时游猎,间循故典,体惫不能亲跨马;令节大朝会,郁郁无欢,或不视朝者有之。耽于酒色,暮年不少休。燕燕皇后萧守兴之女。以女主临朝,国事一决于其手。大诛罚,大征讨,蕃汉诸臣集众共议,皇后裁决,报之知帝而已。易、定、幽、燕间两大战,烽书旁午,国内惶惶,帝婴疾,不能亲驾,基业少衰焉。
秋九月朔,日食。
壬午干亨九年。宋太平兴国七年 春三月朔,日食。
夏五月,辽分三道入宋,为其边将所败。
冬十二月朔,日食。
是岁,帝崩,谥孝成皇帝,庙号景宗。
论曰:景宗爰在弱龄,中遭多难,高秋摇落,理之自然。政非己出,不免牝鸡之伺;祭则寡人,听命椒涂之手。其得虚尊而拥号,幸矣。
校勘记
[一]为宋何继筠败于阳曲 「继」字原阙,据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以下简称长编)卷十补。
[二]宋太祖命田钦祚领兵三千战于满城 「三」原作「二」,据席本及长编卷十一校记[一五]改。
[三]长三四丈晨见东方西南指历舆鬼距东壁 「长三四丈」,长编卷十六作「长四丈」;「距东壁」,原作「距出壁」,从上引长编同卷改。
[四]右赞善大夫穆波副之 「波」,长编卷十八作「被」,张亮采补〈辽史交聘表〉同作「波」。
[五]涿州判官刘原德以城降宋 「原德」原作「德厚」,据长编卷二十改。
[六]以兵守松亭虎北口而已 「虎北口」原作「北岸口」,长编卷二十太平兴国四年七月甲申自注引江休复嘉佑杂志作「虎北口」,据改。案:虎北口即古北口。
[七]宋太宗亲征至大名 「名」原作「石」,据长编卷二十一改。
契丹国志卷之七
圣宗天辅皇帝
圣宗讳隆绪,景宗之长子。年十二即位,改元统和。尊母萧氏为承天太后,临朝称制凡二十七年,乃归政于帝。宋杨业之陷,康保裔、王继忠之败,与夫澶渊之役,皆统和二十五年前事。是时三、四大战,帝虽亲履行阵,力战深入,而太后实未归政也。
癸未统和元年。宋太平兴国八年。帝即位,复号大契丹。
春二月朔,日食。
甲申统和二年。宋太宗雍熙元年。
乙酉统和三年。宋雍熙二年。冬十二月朔,日食。
丙戌统和四年。宋雍熙三年。春正月,宋曹彬等分三道攻契丹。曹彬克涿州;田重进克飞狐、灵邱二县及蔚州;潘美克云、寰、朔、应四州。宋寻命潘美、杨业迁云、寰、朔、应四州之民于许、汝间。时西南面招安使大鹏翼、监军马頵[一]、副将何万通为其所擒。曹彬等亦连收新城、固安,取涿州。以粮食不继,退师至岐沟关北。契丹兵大至,追及,宋师大败。
六月朔,日食。
秋八月,萧太后与大臣耶律汉宁、南北皮室、五押惕隐领众十余万[二],复取寰州,擒宋杨业。
先是,宋克云、朔、寰、应四州,命潘美、杨业迁四州之民于许、汝,以所部护送,契丹邀击之。杨业力战,自日中至暮,手刃数百人,马重伤不能进,遂为契丹所擒。业太息曰:「主上遇我甚厚,何面目求活于虏中?」乃不食,三日而死。其麾下尚百余人,业慰遣之,皆感泣不肯去。遂俱死,无生还者。
十二月,契丹因获杨业之胜,乃遣耶律逊宁号于越者,以数万骑取瀛州。宋部署刘廷让来御[三],战于君子馆,会天大寒,宋师不能彀弓弩,契丹兵围廷让数重。无救,全军败没,廷让以身免。平州团练使贺令图、高阳关部署杨重进俱陷。契丹势益振,长驱深入深、祁,陷易州,魏、博之北,咸被其祸。
契丹攻代州,为守臣张齐贤伏兵掩击,败走。
丁亥统和五年。宋雍熙四年。春正月,契丹攻陷深、祁、德、易四州[四]。
戊子统和六年。宋太宗端拱改元。冬十一月,契丹骑大至唐河北,将攻于宋,为定州都部署李继隆与监军袁继忠拒战[五],败绩。
己丑统和七年。宋端拱二年。秋七月,彗出东井,凡三十日。
契丹攻威虏军,为宋尹继伦、李继隆败于唐、徐河间,杀契丹相皮室,其大将于越被伤遁走,俘获甚众。自是契丹不复大入。契丹之人以继伦面黑,相戒曰:「当回避黑面大王。」
九月,镇星荧惑入南斗。
庚寅统和八年。宋太宗淳化改元。
辛卯统和九年。宋淳化二年。春闰月朔,日食。
冬十二月,女真以契丹兵隔其贡宋之路,请宋攻之,不许。自是遂属契丹。
壬辰统和十年。宋淳化三年。春二月朔,日食。
癸巳统和十一年。宋淳化四年。秋八月朔,日食。
甲午统和十二年。宋淳化五年。冬十二月朔,日食,阴雪不见[六]。
乙未统和十三年。宋太宗至道改元。。春正月,契丹自振武入攻,为府州折御卿败于子河汊。契丹兵死亡甚
夏四月,契丹攻雄州,为守臣何承矩所败。
丙申统和十四年。宋至道二年。
丁酉统和十五年。宋至道三年。春三月,宋太宗崩。
戊戌统和十六年。宋真宗即位。咸平改元。春二月,彗出营室北。
夏五月朔,日食。
冬十月朔,日食。
己亥统和十七年。宋咸平二年。秋九月朔,日食。
冬十二月,契丹入攻宋,宋真宗亲征,次于澶州。为知冀州张旻败于城南;次大名府,为知府州折惟昌败于五合川。
庚子统和十八年。宋咸平三年。春正月,宋真宗次大名府。
是年,宋定州都部署范廷召自中山来侵,求援于高阳关都部署、彰国节度使康保裔,保裔即领兵赴之。至瀛州西南裴村,而廷召后阵已与契丹师遇,保裔选精锐与廷召。会日暮,廷召潜师以遁。保裔不之觉,迟明,契丹师围之数重,保裔凡战数十合,兵尽矢穷而死。契丹遂自德、棣济河,掠淄、齐而归[七]。
辛丑统和十九年。宋咸平四年。冬十月,契丹攻宋,为张斌败于长城口,寻又为李继宣败于牟山谷[八]。
壬寅统和二十年。宋咸平五年。秋七月朔,日食。
癸卯统和二十一年。宋咸平六年。春三月,契丹攻宋,宋定州行营都部署王超[九]、镇州桑赞、高阳关周莹逆战于望都县。翌日,至县南六里,副部署王继忠率麾下死战。继忠素衒仪服,契丹识之,围数十重,且战且行,旁西山而北,至白城,继忠为契丹擒。
冬十一月,有星孛于井、鬼。
甲辰统和二十二年。宋真宗景德元年。春三月,契丹侵宋,为魏能败于长城口。
秋闰九月[一○],帝同母萧太后大举攻边,遣统军顺国王挞览引兵掠威虏军、安顺军,前锋为魏能败。又攻北平寨,为田敏等击走。遂东趋保州,攻城不克。帝与萧太后合兵攻定州[一一],宋将王超按兵不出,阵于唐河拒之,契丹兵东驻阳城淀。又分兵围岢岚军[一二],为守臣贾宗击走。
冬十月,攻瀛州,为守臣李延渥败,死者三万余人,伤者倍之,乃解去。
契丹往宋议和,宋遣崇仪副使曹利用使军前定约。先是望都战时,契丹获去王继忠,后稍亲用,授之以官。继忠乘间言和好之利。时太后年老,颇有厌兵意,虽大举深入,亦纳其说,复遣小校李兴等四人持信箭以继忠书诣宋,莫州部署石普奏诸宋朝,真宗遂手诏谕继忠。继忠欲朝廷先遣使命,至是,始遣曹利用来。
契丹自瀛州率众三十万[一三],复欲乘虚抵贝、冀、天雄。宋之天雄军闻契丹师将至,阖城遑遽。伏发,天雄兵不能进退,得还者什三四。契丹师遂陷德清,知军、尚食使张旦及胡福等死者十四人。
契丹既陷德清,率众抵澶州北,直犯大阵,围合三面。宋李继隆等整军成列出御。统军顺国王挞览为床子弩所伤,中额而殒。契丹师大挫,退却不敢动。
十一月,宋真宗亲驾澶渊。是时曹利用之书已通契丹,寻遣左飞龙使韩杞持国书偕至南朝,跪授书函,复以关南为请。宋帝曰:「所言归地事极无名,若必邀求[一四],朕当决战耳!实念河北居人重有劳扰,岁以金帛济其不足,朝廷之体固亦无伤。誓书不必具言,但令曹利用与韩杞口述兹事可也。」利用一再往返,乃许岁遗绢二十万疋,银一十万两,两议遂定。契丹且请以兄礼事之。乃命李继昌赍国书与姚柬之俱往[一五]。契丹遣丁振奉誓书之宋。遂退师。自是不复侵边矣。
宋真宗车驾至澶州,将止,寇准固请渡河,高琼遂麾卫士进辇,至浮桥,琼执挝筑辇夫背[一六],令亟行。既至,登北城门楼,张黄龙旗,诸军皆呼万岁,声闻数十里,契丹相视怖骇。初,曹利用议和,面请宋帝岁赂金帛之数。宋帝曰:「必不得已,虽百万亦可。」寇准召语之曰:「虽有勅旨,汝所许不得过三十万。过三十万,将斩汝矣!」利用至契丹,果亦如数成约而还。两议既定,寻即退师。
十二月朔,日食。
宋真宗至自澶州。
乙巳统和二十三年。宋景德二年。春二月,宋遣孙仅使契丹,贺国母生辰。
秋八月,有星孛于紫微。
丙午统和二十四年。宋景德三年。
丁未统和二十五年。宋景德四年。夏五月朔,日食。
戊申统和二十六年。宋真宗大中祥符改元。
己酉统和二十七年。宋大中祥符二年。
庚戌统和二十八年。宋大中祥符三年。夏六月,契丹遣使往宋告籴。宋诏雄州出粟二万石,贱价赈之[一七]。
冬十一月,契丹伐高丽国。高丽与女真合兵拒之,契丹兵败。
辛亥统和二十九年。宋大中祥符四年。
壬子统和三十年。宋大中祥符五年。秋八月朔,日食。
癸丑开泰元年。统和三十一年,改元开泰,宋大中祥符六年。是年,契丹以幽州为析津府。
冬十二月朔,日食。
甲寅开泰二年。宋大中祥符七年。
乙卯开泰三年。宋大中祥符八年。夏六月朔,日食。
丙辰开泰四年。宋大中祥符九年。
丁巳开泰五年。宋真宗天禧改元。
戊午开泰六年。宋天禧二年。夏六月,彗出北斗。
己未开泰七年。宋天禧三年。春三月朔,日食。
庚申开泰八年。宋天禧四年。
辛酉开泰九年。宋天禧五年。秋七月朔,日食。
壬戌太平元年。开泰尽九年,改元太平。宋干兴元年。春二月,宋真宗崩,子仁宗立。
癸亥太平二年。宋仁宗天圣改元。
甲子太平三年。宋天圣二年。
乙丑太平四年。宋天圣三年。
丙寅太平五年。宋天圣四年。冬十月朔,日食。
丁卯太平六年。宋天圣五年。冬十二月,宋龙图待制孔道辅使契丹,有优人以文宣为戏,道辅艴然径出,契丹主使主客者邀道辅还坐[一八],且令谢。道辅曰:「中国与北朝通好,以礼文相接。今俳优之徒侮慢先圣而不之禁,北朝之过也。道辅何谢?」契丹君臣嘿然。又酌大巵谓曰:「方天寒,饮此可以致和气。」道辅曰:「不和,固无害。」自是中国使至,不敢侮之。道辅,孔子四十五代孙也。
戊辰太平七年。宋天圣六年。春三月朔,日食。
夏四月,有星大如斗,声如雷,自北流于西南,光烛天下,尾长数丈,久之,散为苍白云。
己巳太平八年。宋天圣七年。春三月,契丹饥,流民之宋境上。宋仁宗曰:「皆吾赤子也,可不赈救之!」诏给以唐、邓州间田,仍令所过州县给食。
秋八月朔,日食。
庚午太平九年。宋天圣八年。
辛未太平十年。宋天圣九年。先是,后未归政前,帝已长立,每事拱手。或府库中需一物,必诘其所用,赐及文武僚庶者,允之,不然不与。
帝既不预朝政,纵心弋猎,左右狎邪与帝为笑谑者,太后知之,重行杖责,帝亦不免诟问。御服、御马皆太后检校焉。或宫嫔谗帝,太后信之,必庭辱帝。每承顺,略无怨辞。好读唐贞观事要,至太宗、明皇实录则钦伏,故御名连明皇讳上一字;又亲以契丹字译白居易讽谏集,召番臣等读之。尝云:「五百年来中国之英主,远则唐太宗,次则后唐明宗,近则今宋太祖、太宗也。」或诸道贡进珍奇,一无所取,皆让其弟。亲政后方一月,太后暴崩,帝哀毁骨立,哭必呕血。番汉羣臣上言山陵已毕,宜改元。帝曰:「改元吉礼也。居丧行吉礼,乃不孝子也。」羣臣曰:「古之帝王,以日易月,宜法古制。」帝曰:「吾契丹主也,宁违古制,不为不孝之人。」终制三年。
丞相耶律隆运,本汉人,姓韩,名德让,太后有辟阳侯之幸,赐姓耶律,改名隆运。寻拜大丞相,封晋王。景宗崩,太后临朝,隆运私事之。是时,太后年方三十,诸子尚幼,外无亲援[一九],雄杰角立,帝登大宝,皆隆运力也。帝念其功,父事之。隆运薨,帝为制,服其终始,眷遇如此。帝性英辨多谋,神武冠绝。游猎时,曾遇二虎方逸,帝策马驰之,发矢,连殪其二虎。又曾一箭贯三鹿。时幽州试举人,以一箭贯三鹿为赋题,驸马刘三嘏献射二虎颂。至于道释二教,皆洞其旨。律吕音声,特所精彻。承平日久,羣方无事,纵酒作乐,无有虚日。与番汉臣下饮会,皆连昼夕,复尽去巾帻,促席造膝而坐。或自歌舞,或命后妃已下弹琵琶送酒。又喜吟诗,出题诏宰相已下赋诗,诗成进御,一一读之,优者赐金带。又御制曲百余首。幸诸臣私第为会,时谓之「迎驾」,尽欢而罢。刑赏信必,无有僭差。抚柔诸番,咸有恩信。修睦宋朝,人使馈送,躬亲检校。时黄河暴涨,溺会同驿。帝亲择夷坦地,复创一驿。每年信使入境,先取宋朝登科记,验其等甲高低、及第年月。其赐赉物,则密令人体探。
宋真宗上仙,薛贻廓报哀入境,幽州急递先闻。帝不俟贻廓至阙,集番汉大臣举哀,后妃已下皆为沾涕,因谓宰臣吕德懋曰:「吾与兄皇未结好前,征伐各有胜负,洎约兄弟二十余年,兄皇升遐,况与吾同月生,年大两岁,吾又得几多时也?」因又泣。复曰:「吾闻侄帝即仁宗皇帝。圣年尚幼,必不知兄皇分义,恐为臣下所间,与吾违约矣。」后贻廓至阙,达宋帝圣意,喜谓后曰:「吾观侄帝来意,必不失兄皇之誓。」复谓吕德懋曰:「晋高祖承嗣圣爷爷嗣圣,太宗也。爷爷,翁呼也。之力深矣!少主登位,便背盟约,皆臣下所惑。今侄帝必敦笃悠久矣。」又谓后曰:「汝可先贻书与南朝太后,备述妯娌之媛,人使往来,名传南朝。」
又诏燕京悯忠寺特置真宗御灵,建资福道场,百日而罢。复诏沿边州军不得作乐。后因御宴,有教坊都知格守乐名格子眼,转充色长,因取新谱宣读,帝欲更迁一官,见本名正犯真宗讳,因怒曰:「汝充教坊首领,岂不知我兄皇讳字?」遂以笔抹其宣而止。燕京僧录亦犯真宗讳,勅更名圆融。寻下令国中应内外文武百僚、僧道、军人、百姓等犯真宗讳者,悉令改之。
诏汉儿公事皆须体问南朝法度行事,不得造次举止,其钦重宋朝百余事,皆此类也。末年染消渴病,多忌讳称说死亡之人,虽帝之父母尊号,亦不得言之。病亟,乃驿召东平王萧孝穆、上京留守萧孝先赴阙,始以辅立之事而委之;次以不得失宋朝之信誓而属之。又属子宗真曰:「皇后事我四十年,以其无子,故命汝为嗣,我死,汝子母切毋杀之。」
六月三日,崩于上京东北三百里大斧河之行帐,年六十一,在位通太后临朝凡四十九年。葬上京西北二百里赤山。谥曰天辅皇帝,庙号圣宗。
论曰:圣宗挺宽仁之姿,表夙成之质。年方幼冲,母后侵政。事归当璧,元辅专功。澶渊之深入,盖其母后与权臣之谋,非圣宗本意也。眷遇功臣,终始如一;慈孝之性,本自天然,亦守成之令主云。
校勘记
[一]马頵 原作「马硕」,据长编卷二十七改。
[二]五押惕隐领众十余万 「押」原作「神」,据长编卷二十七改。
[三]宋部署刘廷让来御 「廷」原作「延」,据长编卷二十七、二十八改。
[四]统和五年宋雍熙四年春正月契丹攻陷深祁德易四州 与上文「契丹势益振,长驱深入深、祁,陷易州」一事重出。长编卷二十八同年同月条载,契丹兵「长驱入深、祁,陷易州」,与德州不相干。
[五]为定州都部署李继隆与监军袁继忠拒战 「袁」原作「李」,据长编卷二十九改。
[六]阴雪不见 「雪」原作「云」,据长编卷三十六校记[三二]改。
[七]契丹遂自德棣济河掠淄齐而归 「棣」原作「隶」,「掠」字原阙,均据长编卷四十六改补。
[八]寻又为李继宣败于牟山谷 「牟」字原阙,据长编卷五十补。
[九]宋定州行营都部署王超 原作「定宋二州行营都部署王超」,据长编卷五十四咸平六年(统和二十一年)四月丙子、辛卯纪事改。
[一○]秋闰九月 「九」字原阙,据长编卷五十七补。
[一一]帝与萧太后合兵攻定州 「太」字原阙,据席本及长编卷五十七补。
[一二]又分兵围岢岚军 「岢岚」原作「岚岢」,据席本及长编卷五十七、五十八改。
[一三]契丹自瀛州率众三十万 「三十万」,长编卷五十八作「二十万」。
[一四]若必邀求 「若必」,长编卷五十八作「必若」。
[一五]乃命李继昌赍国书与姚柬之俱往 「柬」原作「东」,据长编卷五十八并参考辽史卷十四圣宗纪五改。
[一六]琼执挝筑辇夫背 「背」原作「辈」,据席本及长编卷五十八改。
[一七]宋诏雄州出粟二万石贱价赈之 「雄」原作「雍」,据明抄本及长编卷七十三改。
[一八]契丹主使主客者邀道辅还坐 「主使」二字原阙,据长编卷一百五补。
[一九]外无亲援 「无」原作「兵」,据席本改。
契丹国志卷之八
兴宗文成皇帝
兴宗皇帝讳宗真,番名木不孤[一],圣宗第八子,顺圣元妃所生。帝生于显州东锥子河,始封梁王,后立为皇太子。圣宗崩,帝即位,明年改元景福,军国事皆生母法天皇后主之[二]。
辛未太平十年。宋天圣九年。是年,帝即位,尊所生母顺圣元妃曰法天皇后,嫡母为齐天皇后。
齐天后[三],平州节度使萧思猥之女,丞相耶律隆运之甥。有容色,圣宗爱幸特甚,事承天太后景宗之后,圣宗之母。尤谨。承天以隆运故,深爱之。承天上仙,齐天预政,权势日盛,置宫闱司,补官属,出教令。生辰曰「顺天节」。有子皆不育。元妃生子,长即今帝也,次曰达妲李,又生楚国公主、燕国公主。承天太后以楚国公主嫁其弟萧徒姑撒,为筑城以居之,曰睦州,号长庆军[四],徙户一万实之,曰「从嫁户」。齐天善琵琶,通琵琶工燕文显、李睦文[五],元妃屡言其事,圣宗不之信。又为番书投圣宗寝帐中[六],圣宗得之,曰:「此必元妃所为也。」命焚之。圣宗遗命以齐天为皇太后,顺圣为太妃。元妃匿之,自为皇太后,令人诬告齐天谋叛,载以小车,囚之上京。帝曰:「齐天皇后与先帝四十年夫妻,先帝遗诏立为太后,今既不立,何忍杀之?」法天后复问于诸兄弟,皆执奏曰:「若存之,必为后患。」帝曰:「齐天皇后无子,又年老,若存之宫中,有何患乎?」法天后竟不从其言,缢杀之,杀其左右百余人,以庶人礼葬于祖州北白马山。
法天皇后专制其国,多杀功臣,用萧氏兄弟,分监南北番汉事[七],萧氏奴为团练、防御、观察、节度使者至四十人。范阳无赖辈多占名乐工,为萧氏奴。
帝以上尊酒银带赐乐工,太后怒,鞭乐工孟五哥。帝知内品高庆郎告太后,使左右杀高庆郎。太后愈怒,下吏杂治,语连于帝。帝曰:「我贵为天子,而与囚同答状耶?」郁郁不乐。
壬申景福元年。宋仁宗明道改元。
癸酉重熙元年。宋明道二年。春二月,星孛于东北,光芒长一尺[八]。
夏六月朔,日食。
甲戌重熙二年。宋仁宗景佑改元。秋八月,有星孛于张,翼长七尺,阔五寸,十二日而没。
是岁,帝与耶律喜孙谋,率兵逐母法天太后,以黄布车载送庆州[九],守圣宗冢,遂诛永兴宫都总管高常哥及内侍数十族[一○],命内库都提点王继恩[一一]、内侍都知赵安仁等监南北面蕃汉臣僚。
宋朝自圣宗太平四年,每岁遣使贺帝生辰及元旦[一二],贺太后则别遣使,至是不复别遣。至重熙八年,迎回法天太后,乃遣使如故。
乙亥重熙三年。宋景佑二年。帝因猎过祖州白马山,见齐天太后坟冢荒秽,又无影堂及扫洒人,只空山中一孤冢,恻然而泣曰:「吾早同今日,汝不至于此也。」左右皆沾涕。因诏上京留守耶律贵宁、盐铁使郎玄化等于祖州陵园内选吉地改葬,其影堂、廊库等并同宣献太后园陵。
丙子重熙四年。宋景佑三年。
丁丑重熙五年。宋景佑四年。秋七月,有星数百,从西南而流至东壁[一三],其光烛地,黑气长丈余,出毕宿下。
戊寅重熙六年。宋仁宗宝元改元。春正月,有众星西北流。
秋八月,荧惑犯南斗。
己卯重熙七年。宋宝元二年。
庚辰重熙八年。宋仁宗康定改元。春正月朔,日食。
先是,帝于重熙二年幽母法天太后于庆州,既改葬齐天后,羣僚劝帝复迎之,且以觊宋朝岁聘之利,皆不从。因命僧建佛事,帝听讲报恩经感悟,即遣使迎法天太后,馆置中京门外,筮日以见,母子如初,加号法天应运仁德章圣皇太后。然出入舍止,常相去十数里;阴为之备。
是岁,太后始遣始平军节度使耶律元、方州观察使王惟吉,帝遣左千牛卫上将军萧廸、右谏议大夫知制诰刘三嘏,往宋贺干元节。
辛巳重熙九年。宋仁宗庆历改元。
壬午重熙十年。宋庆历二年。春三月[一四],帝遣萧英、刘六符往宋求石晋所割瓦桥关十县,其书略曰:「李元昊于北朝为甥舅之亲,设罪合致讨,曷不以一介为报?况营筑长堤,填塞要路,开决塘水,添置边军,既稔猜疑,虑隳信睦。傥思久好,共遣疑怀,以晋阳旧附之区,关南元割之县,见归敝国[一五],共康黎元。」
初,涿州进士梁济世尝主文书于帐下,一日得罪归宋,言契丹将有割地之请。又知雄州杜惟序亦先得其事以闻。至是,宋仁宗发书示辅臣,色皆不动。六符亦疑其书之先漏。
夏四月,宋遣知制诰富弼往契丹为回谢使,西上合门使张茂实副之[一六],报书略曰:「元昊急谋狂僭,响议讨除,已尝闻达。复云筑堤埭,开陂泽,盖霖潦愆溢,当致缮防;阅集兵夫,盖边臣常职,彼此何疑?遽兴请地之言,殊匪载书之约。」富弼至契丹,与帝往反难论,力拒其割地之意。富弼又对曰:「两朝人主继好垂四十年,一旦忽求割地,何也?」帝曰:「南朝违约,塞鴈门,增塘水,治城隍,籍民兵,意将何为?羣臣竞请举兵而南,寡人以为不若遣使取关南故地,求而不获,举兵未晚。」弼曰:「北朝忘章圣皇帝之大德乎!澶渊之役,若从诸将言,北兵无得脱者。且北朝与中国通好,不绝岁币,则人主专其利,而臣下无所获;若用兵则利归臣下,而人主任其祸。故北朝羣臣争劝用兵者,皆为身谋,非国计也。帝曰:「何谓也?」弼曰:「晋高祖欺天叛君,而求助于北。末帝昏乱,神人弃之。是时中国小,上下离叛,故北朝全师独克,所获金币充仞诸臣之家,而壮士健马物故大半,此谁任其祸?今中国提封万里,所在精兵以百万计。法令修明,上下一心。北朝欲用兵,能保其必胜乎?」帝曰:「不能。」弼曰:「胜负既未可知,设使其不胜,所亡士马羣臣当之欤?人主当之欤?若通好不绝,岁币尽归人主。臣下所得者,奉使一二人而已,羣臣何利焉?」帝大悟,首肯者久之。弼曰:「塞鴈门,以备元昊也。塘水始于何承矩,事在通好前,地平水聚,势不得不增。城隍皆修旧,民兵亦旧籍,特补其阙耳,非违约也。晋高祖以卢龙一道赂契丹,周世宗复伐取关南,皆异代事。宋兴已九十年,若欲各求异代故地,岂北朝之利也哉?本朝皇帝之命使臣则有辞矣,曰:『朕为宗祖守国,必不敢以其地与人。北朝所欲,不过利其租赋尔。朕不欲因争地而杀两朝赤子,故屈己增币,以代赋入。若北朝必欲得地,是志在败盟,假为此事,朕亦安得独避用兵乎?澶渊之役,天地鬼神实临之。今北朝首发兵端,过不在朕,天地鬼神岂能欺哉?』」辽帝感悟,遂欲求昏。弼曰:「婚姻易于生隙,人命修短不可知,岂若岁帛之为坚久。本朝长公主出降,赍送不过十万缗,岂若岁币无穷之利。」帝曰:「卿且归矣,再来当择一事为报,并以誓书来。」弼归复命。
八月,宋再命富弼同张茂实赍书至契丹。书曰:「来书云章圣皇帝与绍圣皇帝誓书,每岁以绢二十万疋、银十万两以助军旅之费。今以两朝修好三纪于兹,关南县邑本朝传守已久,愧难依从,每年更增绢十万疋、银十万两。恭惟二圣威灵在天,顾兹纂承,各当遵奉,共循大体,无介小嫌。余依景德、统和两朝誓书。」帝不复求婚而意在增币,乃曰:「南朝遗我书当曰『献』,否则曰『纳』。」弼固争不可[一七]。帝曰:「南朝既惧我矣,何惜此一字。我若拥兵而南,得无悔乎?」弼曰:「本朝皇帝爱南北之民,不忍使蹈锋镝,故屈己增币,何名为惧?若不得已而至于称兵,则南北敌国,当以曲直为胜负,非使人之所忧也。」帝曰:「卿勿固执,古亦有之。」弼曰:「自古惟唐高祖借兵于突厥,故臣事之。当时所遗,或称『献』、『纳』,则不可知。其后颉利为太宗所擒,岂复有此礼哉[一八]?」弼声色俱厉,帝知不可夺,曰:「吾当遣人议之。」于是留所许增币誓书,复使耶律仁先、刘六符以誓书诣宋,求为「献」、「纳」。弼奏曰:「臣以死拒之,可勿许,其无能为也。」宋帝从之。时契丹固惜盟好,特为虚声以动宋朝。宋方困西夏,许予过厚。契丹既岁得金帛五十万,因勒碑纪功,擢刘六符为显官,子孙贵于国中。
法天专制不满四年,帝幽而废之。既亲政,后始自恣,拓落高旷,放荡不覊。尝与教坊使王税轻等数十人约为兄弟,出入其家,至拜其父母。变服微行,数入酒肆,亵言狎语,尽欢而返。尤重浮屠法,僧有正拜三公、三师兼政事令者,凡二十人。贵戚望族化之,多舍男女为僧尼。如王纲、姚景熙、冯立辈皆道流中人,曾遇帝于微行,后皆任显官。每有除授,凡所亲信不依常格,径与躐升,如刺曷昌等数十人。左右隶役,皆自微贱入亲宫闱,曾无勋力,拔居将相,位至公卿。爵赏滥行,除授无法。枢密使马保忠本汉人,尝从容进谏,言于帝曰:「罚当罪,赏当功,有国之令典也。积薪之言,汲黯叹之;斜封之滥,至唐而极。国家起自朔北,奄有幽、燕,量才授官,人始称职。今臣下豢养承平,无勋可陟,宜且序进之。」帝怫然怒曰:「若尔,则是君不得自行其权,岂社稷之福耶?」保忠惶恐。自是欲有迁除,必先厚赐贵臣,以绝其言。
癸未重熙十一年。宋庆历三年。夏五月朔,日食。
甲申重熙十二年。宋庆历四年。秋七月,契丹遣使往宋,告伐西夏元昊。宋遣余靖充报使,止之。
乙酉重熙十三年。宋庆历五年。夏四月朔,日食。
是岁,帝以弟郑王宗元加兵马大元帅,封晋国王;乐郡王宗德进封豳王;中山王宗正进封鲁王;豫章王宗熙进封齐王;节度使宗哲进封长沙王。
丙戌重熙十四年。宋庆历六年。春三月朔,日食。
夏六月,有流星出营室南,大如杯,其光烛地,隐然有声。
丁亥重熙十五年。宋庆历七年。东京留守耶律忽札叛入高丽,命将军萧廸诛之。
帝常夜宴,与刘四端兄弟、王纲入伶人乐队,命后妃易衣为女道士。后父萧磨只曰:「番汉百官皆在,后妃入戏,恐非所宜。」帝击磨只,败面,曰:「我尚为之,若女何人耶?」帝工画,善丹青,尝以所画鹅、鴈送诸宋朝,点缀精妙,宛乎逼真,仁宗作飞白书以答之。盖当是时南北无事,岁受南宋馈遗百四五十年,内府之储珍异,固山积也。
戊子重熙十六年。宋庆历八年。
己丑重熙十七年。宋仁宗皇佑改元。春正月朔,日食。
二月,彗出虚,晨见东方,指西南,历紫微垣至娄,凡一百二十四日而没[一九]。
庚寅重熙十八年。宋皇佑二年。
辛卯重熙十九年。宋皇佑三年。
壬辰重熙二十年。宋皇佑四年。
癸巳重熙二十一年。宋皇佑五年。冬十月朔,日食。
甲午重熙二十二年。宋仁宗至和改元。夏四月朔,日食。
乙未重熙二十三年。宋至和二年。夏,契丹主遣使,以其画像献宋,求易仁宗御容以代相见,笃兄弟之情。
八月,国主崩,在位二十五年,年四十一,庙号兴宗,谥曰文成皇帝。子洪基立,改元清宁。
先是,日食正阳,客星出于昴。宋著作佐郎刘羲叟曰:「兴宗其死乎[二○]?」至是果验。
论曰:契丹自阿保机以来,凡五、六世至于兴宗。是时承平日久,而宋朝岁币山增而阜积矣。四时游猎,曰「避暑」、曰「钓鱼」,各各定制,而狼心虺性,茫无堤岸之所。僧固虚无也,而政事缠之;道固清净也,而贵仕萦之;伶人乐工固优杂也,而帷薄荡情,循同光故辙而覆之。二十余年间,亦幸其无事,不尔殆哉!
校勘记
[一]番名木不孤 「木」当作「朮」。辽史兴宗纪小字只骨,即此朮不孤。卷十三圣宗萧皇后传同。
[二]军国事皆生母法天皇后主之 「生母」原作「嫡母」,「法天皇后」原作「齐天皇后」,皆据长编卷一百十及席本改。
[三]齐天后 原作「法天后」,据长编卷一百十及文义改。
[四]曰睦州号长庆军 「睦」原作「陆」,从长编卷一百十改。案:辽史圣宗纪七载「驸马都尉萧绍业建私城,赐名睦州,军曰长庆」。上文萧徒姑撒即萧绍业。
[五]李睦文 原作「李文福」,据长编卷一百十改。
[六]又为番书投圣宗寝帐中 「番书」原作「卷书」,据长编卷一百十改。
[七]分监南北番汉事 「事」原作「使」,据长编卷一百十五改。
[八]光芒长一尺 「一」原作「二」,据长编卷一百十二改。
[九]帝与耶律喜孙谋率兵逐母法天太后以黄布车载送庆州 「喜」字原阙,「以」原作「登」,均据长编卷一百十五补改。
[一○]遂诛永兴宫都总管高常哥及内侍数十族 「宫」原作「军」,据长编卷一百十五改。案:辽无永兴军而有永兴宫,永兴宫即太宗国阿辇斡鲁朵。
[一一]命内库都提点王继恩 「恩」字原阙,从席本校语引某本补。
[一二]每岁遣使贺帝生辰及元旦 「每岁」二字原在「宋朝自圣宗太平四年」句上,今从席本乙正。
[一三]从西南而流至东壁 「东壁」原作「壁东」,据长编卷一百二十改。
[一四]春三月 「三」原作「二」,据长编卷一百三十五改。
[一五]见归敝国 「敝」原作「弊」,据席本改。
[一六]夏四月宋遣知制诰富弼往契丹为回谢使西上合门使张茂实副之 「合门使」原作「合门」,「使」字据席本补。长编卷一百三十五载,同月「以右正言知制诰富弼为回谢契丹国信使,西上合门使符惟忠副之。」盖因「惟忠行至武强病卒,富弼请以茂实代之,诏从其请」。(事见长编卷一百三十六仁宗庆历二年五月癸丑条。)故国志作「张茂实」。
[一七]弼固争不可 原作「弼争而不可」,据席本及长编卷一百三十七文义改。
[一八]岂复有此礼哉 「礼」,长编卷一百三十七作「理」。
[一九]凡一百二十四日而没 「二十四」,长编卷一百六十六作「一十四」。
[二○]宋著作佐郎刘羲叟曰兴宗其死乎 「羲」原作「义」,据长编卷一百九十二改。案:此事亦见宋史刘羲叟传。
契丹国志卷之九
道宗天福皇帝
道宗讳洪基,兴宗之子也。兴宗于重熙二十三年八月崩,洪基即位,改重熙二十三年为清宁元年。
乙未清宁元年。重熙二十三年改元清宁。
丙申清宁二年。宋仁宗嘉佑改元。秋七月,彗出紫微垣,历七星,其色白,长丈余。
八月朔,日食。
丁酉清宁三年。宋嘉佑二年。是岁,祖母法天皇太后萧氏卒,帝遣怀德节度使萧福延诣宋告哀。宋仁宗发哀于内东门幄殿,百官进名奉慰,辍视朝七日。
戊戌清宁四年。宋嘉佑三年。秋八月朔,日食。
己亥清宁五年。宋嘉佑四年。春正月朔,日食。
夏四月,宋以周恭帝子为崇义公,给田十顷[一],令奉周祀。
庚子清宁六年。宋嘉佑五年。春正月,大星陨东南,有声如雷[二]。
辛丑清宁七年。宋嘉佑六年。夏六月朔,日食四分。
壬寅清宁八年。宋嘉佑七年。
癸卯清宁九年。宋嘉佑八年。春三月,宋仁宗崩,在位四十二年,寿五十四。
契丹遣使祭大行于皇仪殿,遂见宋嗣帝英宗。于东厢。嗣帝痛哭久之。
先是,萧后既卒,鲁王宗元圣宗之子。怙宠益恣,与其相某谋作乱。及相某以贪暴黜,宗元惧,谋愈急。帝知其谋,阴为之备。秋七月戊午,宗元从帝猎于凉淀,帝让宗元先行,宗元不可,帝乃先行,依山而左,宗元之子楚王洪孝以百余骑直前,射帝伤臂,又伤乘马,马仆。其太师某下马掖帝,使乘己马。殿前都点检萧福美引兵遮帝[三],与洪孝战,射杀之。帝与宗元战,宗元不胜而遁,南趣幽州,一日行五百里,明日自杀[四]。燕京留守耶律明与宗元通谋,闻其败,领奚兵入城授甲,欲应之。副留守某将汉兵拒焉。会使者以金牌至,遂擒斩耶律明,帝寻亦至,陈王萧孝友等皆坐诛[五]。其先遣来南宋使者数人,悉宗元之党也,过白沟,悉以槛车载至,诛之。独萧福延以兄福美有功,得免。
甲辰清宁十年。宋英宗治平改元。是岁,帝遣林牙左监门卫大将军耶律防、枢密直学士给事中陈顗诣宋,求真宗、仁宗御容。宋遣右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张昪为回谢使[六],单州防御使刘永年副之。后帝以御容于庆州崇奉,每夕,宫人理衣衾,朔日、月半上食,食气尽,登台而燎之,曰「烧饭」,惟祀天与祖宗则然。北狄自黄帝以来为诸夏患,未有事中国之君如事天与祖宗者,书曰「至诚感神,矧兹有苗」。其谓是矣!
先是,重熙中,兴宗以其父圣宗及己画像二轴,诣宋求易真宗、仁宗圣容,曰:「思见而不可得,故来求圣容而见之也。」宋朝许而会兴宗崩,遂寝。至是,遣使再求。宋命修撰胡宿为回谢使,李缓副之,且许以御容,约因贺正旦使置衣箧中交致焉。
乙巳咸雍元年。宋治平二年。
丙午咸雍二年。宋治平三年。春三月,彗见西方。庚申,晨见于室,本大如月,长七尺许。辛巳,昏见于昴,如太白,长丈有五尺。壬午,孛于毕[七],如月,至五日没。
秋九月朔,日食。
是岁,契丹复改号大辽。
丁未咸雍三年。宋治平四年。春正月,宋英宗崩,年三十八,皇子神宗立。
戊申咸雍四年。宋神宗熙宁改元。春正月朔,日食。
己酉咸雍五年。宋熙宁二年。秋七月朔,日食。
庚戌咸雍六年。宋熙宁三年。
辛亥咸雍七年。宋熙宁四年。
壬子咸雍八年。宋熙宁五年。
癸丑咸雍九年。宋熙宁六年。夏四月朔,日食。
甲寅咸雍十年。宋熙宁七年。春三月,辽遣使萧禧诣宋争河东地界[八]。国书大略言河东路沿边增修戍垒,起铺舍,侵入彼国蔚、应、朔三州界内,乞行毁撤,别立界至等事。神宗面谕以「三州地界俟差官与北朝职官就地头检视定夺。雄州外罗城今修已十三年,即非创筑,又非近事。北朝既不欲如此,更不令接续修。白沟馆驿亦俟差官检视,如有创盖楼子、箭窻等[九],并令拆去,屯戍兵级,并令抽回」。国书亦云:「倘事由夙昔,固难徇从,诚有侵踰,何恡改正[一○]」。
秋九月,辽使萧素再诣宋议疆事[一一]。宋遣刘忱、吕大忠与之共议于代州。辽指蔚、应、朔三州分水岭土陇为界,及刘忱与之行视无土陇,乃但云以分水岭为界。凡山皆有分水岭,相持久之,不决。
乙卯咸雍十一年。宋熙宁八年。春三月,辽复遣萧禧赉国书诣宋,以刘忱等迁延为言。宋命沈括为报使,诣辽面议。括寻于枢密院阅案牍,得契丹顷岁始议地畔书,指古长城为分界[一二]今所争乃黄嵬山,相远三十里,其议遂决。
秋八月朔,日食,阴云不见。
冬十月,彗出轸。
丙辰咸雍十二年。宋熙宁九年。
丁巳咸雍十三年。宋熙宁十年。
戊午咸雍十四年。宋神宗元丰改元。夏六月朔,日食。
东南有大星出匏瓜[一三],声如雷,其光烛地。
己未咸雍十五年。宋元丰二年。
庚申咸雍十六年。宋元丰三年。秋七月,彗出太微垣。
冬十一月朔,日食。
辛酉咸雍十七年。宋元丰四年。
壬戌咸雍十八年。宋元丰五年。秋八月朔,日食,阴云不见[一四]。
癸亥咸雍十九年。宋元丰六年。秋九月朔,日食。
甲子咸雍二十年。宋元丰七年。
乙丑咸雍二十一年。宋元丰八年。宋神宗崩,年三十八。皇子哲宗立。
丙寅咸雍二十二年。宋哲宗元佑改元。
丁卯咸雍二十三年。宋元佑二年。夏六月,有星如爪,出文昌。
秋七月朔,日食,阴云不见。
戊辰咸雍二十四年。宋元佑三年。
己巳咸雍二十五年。宋元佑四年。春三月,昼有流星出东北。
庚午咸雍二十六年。宋元佑五年。
辛未咸雍二十七年。宋元佑六年。夏五月朔,日食。
壬申咸雍二十八年。宋元佑七年。
癸酉咸雍二十九年。宋元佑八年。
甲戌咸雍三十年。宋哲宗绍圣改元。春三月朔,日当食,云雾不辨。
乙亥寿昌元年。宋绍圣二年。
丙子寿昌二年。宋绍圣三年。是岁,大国舅帐萧解里四郎君善骑射,豪侠不羁。尝养亡命数十人从行,往来游猎于辽,至东西郡闲,其饮食用度,强取办于富民。一日获罪,辽国捕之甚峻,即啸聚为盗,未旬日间,有众二千余,攻陷干、显等数州。诸道发兵捕讨,累战不胜,潜率众奔生女真界,就结杨割太师谋叛。诸军追袭至境上,不敢进,具以闻。北枢密院寻降宣札子付杨割一面图之。杨割迁延数月,独斩贼魁解里首级,遣长子阿骨打献辽,余悉不遣,绐云「已诛绝矣」。随行妇女、鞍马、器甲、财物,给散有功之人充赏。辽不得已,反进杨割父子官爵。自是,杨割父子自平萧解里之后,内恃有功于辽,阴怀异志,吞并旁近部族,或诬以诱纳叛亡,或诈云盗藏牛马,好则结亲以和取之,怒则加兵以强掠之,力农积粟,练兵牧马,多市金珠良马,岁时进奉,赂遗权贵,以通情好。
丁丑寿昌三年。宋绍圣四年。夏六月朔,日食。
秋八月,彗出氐,斜指天市垣,光芒三尺余,越三夕,长丈余,扫巴星。
戊寅寿昌四年。宋哲宗绍圣五年。六月改元元符[一五]。
己卯寿昌五年。宋元符二年。春三月,帝命萧德崇等赍国书诣宋,见宋哲宗,跪言曰:「北朝皇帝告于南朝皇帝,西夏事早休得,即甚好。」哲宗答曰:「西人累年犯顺,理须讨伐,何烦遣使?」德崇等唯唯而退。其国书略云:「粤惟夏台,实乃藩辅,累承尚主,迭受封王。近岁以来,连表驰奏,称南兵之大举,入西界以深图,恳求救援之师,用济攻伐之难。理当依允,事贵解和。盖辽之于宋,情重祖孙;夏之于辽,义隆甥舅。必欲两全于保合,岂宜一失于绥存[一六]。而况于彼庆历、元丰中,曾有披闻,皆为止退[一七],宁谓辄违先旨,仍事远征。傥蔽议以无从,虑造端而有自。」宋报国书云:「惟西夏之小邦,乃本朝之藩镇,曲加封植,俾获安全。虽于北尝与婚姻之亲,而在南全居臣子之分。涵容浸久[一八],变诈多端。爰自累岁以来,无复事上之礼,赐以金缯而不已,加之封爵而愈骄,杀掠吏民,围犯城邑。推原罪恶,在所讨除。聊饬边防,稍修武备,据守要害,控扼奔冲。辄于去岁之冬,复驱竭国之众,来攻近塞,凡涉两旬,自取死伤,数以万计,粮尽力屈,众溃宵归。更为诡诞之辞,往求拯救之力,狡狯之甚,于此可知。采听之间,固应洞晓。必谓深加沮却,乃烦曲为劝和,示以华缄,将之聘币,礼虽形于厚意,事实异于前闻。缅料雅怀,诚非得已。顾于信誓,殊不相关。惟昔兴宗致书仁祖,谕协力荡平之意,深同休外御之情[一九]。至欲全除,使无噍类,谓有稽于一举,诚无益于两朝。祖宗贻谋,斯为善美;子孙继志,其可弥忘。今者详味缛辞[二○],有所未谕,辄违先旨,谅不在兹。」又回白札子,略云:「夏国犯顺,罪恶如此,北朝所当共怒。兼庆历、皇佑间,兴宗屡尝致书仁庙,至有『孰料凶顽,终合平荡』等语。且言北朝兴宗敦笃劝和,情义兼至,方夏人有罪,则协力讨除;及西征胜捷,则持书相庆。虑彼称臣修贡,则欲当朝勿赐允从。今来两朝欢好[二一],加于前日。乃以夏人穷蹙之故,诡辞干告[二二]。既移文计会,又遣使劝和,恐与昔日兴宗皇帝之意稍异。窃料北朝臣僚不曾检会往日书词及所立誓约,子细闻达[二三]」。宋诏郭知章报聘。初,萧德崇坚乞于国书内增「休退兵马,还复土疆」等语。往复议论,宋帝不从。德崇留京师凡三十七日,乃归。
庚辰寿昌六年。宋元符三年。春正月,宋哲宗崩,年二十五。皇弟徽宗立。
夏四月朔,日食。
秋七月,荧惑犯房心。
辽帝大渐,戒孙延禧曰:「南朝通好岁久,汝性刚,切勿生事。」又戒大臣曰:「嗣君若妄动,卿等当力谏止之。」
帝崩,在位四十七年,庙号道宗,谥天福皇帝。
帝聪达明睿,端严若神,观书通其大略,神领心解。尝有汉人讲论语,至「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帝曰:「吾闻北极之下为中国,此岂其地耶?」又讲至「夷狄之有君」,疾读不敢讲。又曰︰「上世獯鬻、猃狁荡无礼法,故谓之『夷』,吾修文物,彬彬不异中华,何嫌之有?」卒令讲之。先是,帝之末年,女真大酋阿骨打来朝,以悟室自随。辽之贵人与为双陆戏,贵人投琼不胜,妄行马。阿骨打愤甚,拔小佩刀欲刺之,悟室从旁救止,急以手握鞘,阿骨打止其柄,杙其胸不死[二四]。帝大怒,侍臣以其强悍,咸劝诛之。帝曰:「吾方示信以怀远方,不可杀也。」侍臣又谏曰:「王衍纵石勒,卒毒中原;张守珪赦禄山,终倾唐室。阿骨打朔北小夷,今乃敢陵轹贵臣,肆其无君之心,此其不追,将贻边患。」帝不从。
女真之种,有生、熟之分,居混同江之南者,谓之熟女真。阿骨打所居乃江之北,谓之生女真,亦臣服于辽。方辽之盛,岁遣使者,称天使,佩银牌自别,每至女真国,遇夕,必欲美姬艳女荐之枕席。女真旧例,率输中下之户作待国使处,未出适女待之,或有盛色而适人者,逼而取之,甚至近贵阀阅高者,亦恣其丑污,屏息不敢言。其后承平日久,需求无厌,酷喜海东青,海东之飞禽。遣使征求,络绎于道,加以使人纵暴,多方贪婪,女真浸忿之,然苦无战甲。至寿昌二年,国舅萧解里叛于女真,始得甲五百副。女真大喜,赏为阿卢里移赉。自后于海滨王之时,兴师谋叛,纔有千骑,用其五百甲,攻破宁江州,累战累胜,器甲益备,而女真始强,不可御矣。
论曰:政出房闱,则龙漦改当璧之命;权归悍妬,则衽席痛匹嫡之危。道宗越自储宫,遂登旒扆,虽毡屋之末更,亦宝历之有在。观夫孽后,可为心寒。卒之骄矜产祸,盘维就戮,亦痛矣。然宽仁怀远之方,卒不料后来乱亡之祸,而二百余年之基业,一阿骨打得以败之。岂其疑似无辜之戮,不肯受寡恩之名,而勒与禄山之祸,帝自贻忧于子孙欤?是可为之长太息矣!
校勘记
[一]给田十顷 「十顷」原作「千顷」,据长编卷一百八十九改。
[二]大星陨东南有声如雷 长编卷一百九十一此年正月纪事作:「有火星坠西南,光烛地,有声如雷。」
[三]殿前都点检萧福美引兵遮帝 「都」、「福」二字原阙,均据长编卷一百九十九补。
[四]明日自杀 「自」原作「被」,从长编卷一百九十九改。案:辽史道宗纪二及重元传,均言重元亡入沙漠自杀。
[五]陈王萧孝友等皆坐诛 「孝友」原作「孝先」,据长编卷一百九十九改。案:辽史萧孝友传亦言友坐子胡覩首与重元乱,伏诛。
[六]宋遣右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张昪为回谢使 「张昪」原阙,据席本并参考宋史卷三百一十八本传补。
[七]孛于毕 「毕」原作「昴」,据席本及长编卷二百七改。
[八]辽遣使萧禧诣宋争河东地界 「萧禧」原作「萧扈」,从席本及长编卷二百五十一改。
[九]如有创盖楼子箭窻等 「楼子」原作「楼宇」,从长编卷二百五十改。
[一○]固难徇从诚有侵踰何恡改正 「从」原作「情」,「诚」原作「城」,「踰」原作「渝」,均从长编卷二百五十一并参考席本改。
[一一]辽使萧素再诣宋议疆事 「素」原作「索」,从长编卷二百五十六改。
[一二]指古长城为分界 「古长城」,宋史沈括传同,明抄本及长编卷二百六十八误作「石长城」。
[一三]东南有大星出匏瓜 「匏」原作「瓠」,其上衍「如」字,据长编卷二百九十删改。
[一四]咸雍十八年秋八月朔日食阴云不见 案:事在四月壬子朔日,见长编卷三百二十五。
[一五]宋哲宗绍圣五年六月改元元符 原作「宋哲宗六月改元符元年」,此据席本改。
[一六]岂宜一失于绥存 「宜」原作「知」,据明抄本及长编卷五百七改。
[一七]皆为止退 明抄本「退」下有「者」字。
[一八]涵容浸久 「涵」原作「含」,据长编卷五百九改。
[一九]深同休外御之情 「休」原作「谋」,据长编卷五百九改。
[二○]今者详味缛辞 「者」原作「日」,据明抄本及长编卷五百九改。
[二一]今来两朝欢好 「欢」原作「劝」,从席本及长编卷五百九改。
[二二]诡辞干告 「干」,原误作「于」,席本误作「千」,从长编卷五百九改。
[二三]子细闻达 「子细」二字原阙,从长编卷五百九补。
[二四]阿骨打止其柄杙其胸不死 席本作「阿骨打止以柄戕其胸不死」。案: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下简称会编)卷三作「阿骨打止得柄揕其胸不死」。
契丹国志卷之十
天祚皇帝上
帝讳延禧,道宗之孙,秦王元吉子也。母曰木拙氏。初封齐王,后为皇太孙。道宗崩,齐王即位,自号天祚皇帝,改元干统。
辛巳干统元年。宋徽宗建中靖国改元。春正月朔,有流星烛地,自西南入尾,抵距星。是夕,有赤气起东北方,亘西方,中出白气,二气将散,复有黑气在旁。
夏四月朔,日食,阴云不见。
是岁,女真杨割死,子阿骨打立。
壬午干统二年。宋徽宗崇宁改元。
癸未干统三年。宋崇宁二年。
甲申干统四年。宋崇宁三年。
乙酉干统五年。宋崇宁四年。夏四月,辽遣签书枢密院萧良诣宋,言朝廷出兵侵夏国。今大辽以帝妹嫁夏国主,请还所侵之地。
五月,宋徽宗遣龙图阁直学士林摅报聘,见天祚,跪上国书,仰首曰:「夏人数寇边,朝廷兴师问罪,以北朝屡遣讲和之使,故务含容。今踰年不进誓表,不遣使贺天宁节;又筑虎径岭[一]、马练川两堡,侵寇不已。北朝若不穷诘,恐非所以践劝和之意。」天祚出不意,为愕然[二]。
秋八月,天祚以林摅来使而失情,遣使复,宋寻遣礼部侍郎刘正夫来报,酬对敏博,议皆如约。
丙戌干统六年。宋崇宁五年。春正月,彗出西方,其长竟天。
三月,辽复遣泛使同平章事萧保先、牛温舒诣宋,为夏请元符讲和以后所侵西界地。徽宗曰:「先帝已画封疆,今不复议。若自崇宁以来侵地,可与之。」
丁亥干统七年。宋徽宗大观改元。冬十一月朔,日食。
戊子干统八年。宋大观二年。
己丑干统九年。宋大观三年。
庚寅干统十年。宋大观四年。秋九月朔,日食。
辛卯天庆元年。宋徽宗政和改元。秋九月,宋遣郑允中、童贯使辽。贯至,辽君臣相聚指笑曰:「南朝人才如此。」然天祚方纵肆,贪得中国玉帛珍玩,而贯所赉皆极珍奇,至运两浙髹藤之具、火阁书柜床椅等往献。天祚所以遗贯者,亦称是。贯使归,至卢沟河,有燕人马植者,得罪于燕,见贯,陈灭燕之策。贯携归宋,改姓李,名良嗣,荐于朝,遂赐姓赵。后天祚数移檄索取,贯讳不与。复燕之议,盖始此。
壬辰天庆二年。宋政和二年。春,天祚如混同江钓鱼,界外生女真酋长在千里内者,以故事皆来会。适遇头鱼酒筵,别具宴劳,酒半酣,天祚临轩,使诸酋次第歌舞为乐。次至阿骨打,端立直视,辞以不能,谕之再三,终不从。天祚密谓枢密使萧奉先曰:「阿骨打意气雄豪,顾视不常,当以事诛之,不然,恐贻后患。」奉先曰:「阿骨打诚服本朝,杀之,伤向化之心。设有异志,蕞尔小国,何能为?」阿骨打有弟侄曰吴乞马、粘罕、胡舍辈,天祚岁入秋山,数人必从行,善作鹿鸣,呼鹿使天祚射之,或刺虎,或搏熊,天祚喜,辄加官爵,后至围场司差遣者有之。阿骨打会钓鱼而归,疑天祚知其意,即欲称兵。是年秋,遂并吞诸邻近部族,有赵三、阿鹘产大王者,拒之不从,阿骨打掳其家。二人来诉于咸州详稳司,送北枢密院。时枢密使萧奉先,本戚里庸才,惧其生事,但作常事以闻。天祚指挥就送咸州取勘,欲使自新,阿骨打竟托病不至。
癸巳天庆三年。宋政和三年。春三月朔,日食。
阿骨打将带五百余骑,径赴咸州详稳司,吏民惊骇。明日,拥骑赴衙引问,与告人赵三、阿鹘产等并跪问于厅下,阿骨打隐讳不伏供,祈送所司取状。一夕,领从骑归去,遣人持状赴详稳司云:「意欲杀我,故不敢留。」自是追呼不复至,第节次申北枢密院,辽国亦无如之何。
甲午天庆四年。宋政和四年。秋八月,女真阿骨打始叛,用粘罕、胡舍为谋主,银朮割、移列、娄宿、阇母等为将帅,会集女真诸部甲马二千,首犯混同江之东,名宁江州。时天祚射鹿庆州秋山,闻之,不以介意,遣海州刺史高仙寿,统渤海子弟军三千人[三],应宁江援。
秋九月,辽兵遇女真于宁江州东,战数合,渤海大败,或阵没,或就擒,获免者无几。复攻破宁江州,无少长,悉杀之。
女真服属大辽二百余年,世袭节度使,兄弟相传,周而复始。至天祚朝,赏刑僭滥,禽色俱荒。女真东北与五国为邻,五国之东邻大海,出名鹰,自海东来者,谓之「海东青」,小而俊健,能擒鹅鹜,爪白者尤以为异,辽人酷爱之,岁岁求之女真,女真至五国,战斗而后得,女真不胜其扰。及天祚嗣位,责贡尤苛。又天使所至,百般需索于部落,稍不奉命,召其长加杖,甚者诛之,诸部怨叛,潜结阿骨打,至是举兵谋叛。
先是,州有榷场,女真以北珠、人参、生金、松实、白附子、蜜蜡、麻布之类为市,州人低其直,且拘辱之,谓之「打女真」。州既陷,杀之无遗类,获辽兵甲马三千,退保长白山之阿朮火[四]。阿朮火者,女真所居之地,以河为名也。
是月,天祚出秋山,赴显州冬山射鹿,闻攻陷宁江州,中辍不行。
十月,差守司空、殿前都检点萧嗣先奉先弟。充东北路都统[五],静江军节度使萧挞勃也副之,发契丹、奚兵三千骑,中京路禁军、土豪二千人[六],别选诸路武勇二千余人[七],以中京虞侯崔公义充都押官,侍卫控鹤都指挥使、商州刺史邢颖副之,屯出河店,临白江[八],与宁江女真对垒。时辽国太平日久,闻女真兴师,皆愿从军冀赏,往往将家属团结军营随行。
是月,女真潜渡混同江,掩其不备,未阵击之。嗣先军溃,其家属、金帛、牛羊、辎械悉为女真所得。复以兵追杀百余里,管押官崔公义、邢颖等死之,又获去甲马三千。
初,女真之叛也,率皆骑兵。旗帜之外,各有字号小木牌,系人马上为号,五十人为一队。前二十人全装重甲,持鎗或棍棒;后三十人轻甲操弓矢。每遇敌,必有一二人跃马而出[九],先观阵之虚实,或向其左右前后,结阵而驰击之。百步之外,弓矢齐发,无不中者。胜则整阵而复追,败则复聚而不散。其分合出入,应变若神,人人皆自为战,所以胜也。辽国旧例,凡关军国大事,汉人不预。天祚自两战之败,意谓萧奉先不知兵,始欲改用将帅,付以东征之事。天祚遂召宰相张琳、吴庸,付以东征事。张琳等碌碌儒生,非经济才,统御无法,遽奏曰:「前日之败,失于轻举,若用汉军二十万,分路进讨,无不克者。」天祚谓其数多,且差十万,即降宣札付上京、长春、辽西诸路,计人户家业钱,每三百贯自备一军,限二十日各赴期会,时富民有出一百军、二百军者,家赀遂竭。琳等非将帅才,器甲听从自便,人人就易枪刀毡甲充数,弓弩铁甲百无一二。杂以番军,分出四路:北枢密副使耶律斡离朵涞流河路都统[一○],卫尉卿苏寿吉副之;黄龙府尹耶律宁黄龙府路都统[一一],桂州观察使耿钦副之;复州节度使萧湜曷咸州都统,将作监龚谊副之;左祗候郎君详稳萧阿古好草峪都统[一二],商州团练使张维协副之。独涞流河一路遂深入女真。军马初一战,稍却,各保退寨栅。是夕,都统斡离朵误听汉军已遁,即离辽、奚之兵,弃营而奔。明早,汉军尚余三万众,遂推将作少监武朝彦为都统,再与女真合战,遂大败。余三路闻之,各退保本路防城。数月间,遂为女真攻陷,丁壮斩戮无遗,婴孺贯之槊上,盘舞为戏,所过赤地无余。应辽东界内熟户女真,亦为阿骨打吞并,分拣强壮人马充军,遂有铁骑万余。
初,萧嗣先出河店之败也,诸蕃汉兵将多不赴都统行营聚合,各逃走归家,或被伤诣行阙而告归者。萧奉先惧弟嗣先获罪,辄奏天祚云:「东征溃兵,惧所至劫掠,若不从权肆赦,将啸聚为腹心患。」天祚从之,降赦应系出河店溃军,并免罪归业,所有遗弃系官器甲,亦不理索。嗣先遂诣阙待罪,但免官而已。自是出征之兵皆谓「战则有死而无功,退则有生而无罪。由是各无斗志,累年用兵,每遇女真,望风奔溃。降赦免罪,不能成功者,此也」。
乙未天庆五年。宋政和五年。秋七月朔,日食。
八月,天祚下诏亲征女真,率蕃汉兵十余万出长春路,命枢密使萧奉先为御营都统[一三],耶律章奴副之,以精兵二万为先锋,余分五部为正兵[一四],诸大臣贵族子弟千余人为硬军,扈从百司为护卫军[一五],北出骆驼口,车骑亘百里,鼓角旌旗,震耀原野。别以汉军步骑三万,命都检点萧胡覩姑为都统,枢密直学士柴谊副之,南出宁江州路。自长春州分路而进,赍数月之粮,期必灭女真。一夕,军中戈戟有光,马皆嘶鸣,咸以为不祥。天祚问天官李圭,圭不能对。宰相张琳前奏曰:「唐庄宗攻梁,矛戟夜有光。郭崇韬曰:『火出兵刃,破贼之兆。』遂灭梁。」天祚喜而信之,遂行。女真师至鸭绿江[一六],人心疑惧。
初,天祚亲征,女真甚惧,粘罕、兀室伪请为卑哀求生者[一七],阳以示众,实以求战嫚书上之。天祚大怒,下诏有「女真作过,大军翦除」之语。阿骨打聚诸酋曰:「始与汝辈起兵,盖苦辽国残虐。今吾为若卑哀请降,庶几纾祸,乃欲尽行翦除,为之奈何?不若杀我一族,众共迎降,可以转祸为福。」诸酋皆罗拜曰:「事至此,当誓死一战。」次日,御营退行三十里。或言于天祚曰:「兵已深入,女真在近,军心皆愿一战,何必退也?」天祚亟召诸统兵官,问策安在?人皆观望,无敢言「不愿战」者。再传令进兵。
十一月,天祚与女真兵会。时盛寒,雪深尺余,先锋接战,云尘亘天,日色赤暗。天祚亲督诸军进战。少顷,军马左旋三转,已横尸满野,望天祚御旗向西南出,众军随而败溃,始悟矛戟有光为凶兆也。女真亦不急追,徐收所获辎重、马牛而已。天祚一日一夜走五百里,退保长春州[一八]。女真乘胜,遂并渤海、辽阳等五十四州。
耶律章奴系大横帐,与众谋曰:「天祚失道,皇叔燕王淳淳乃道宗弟,弘本之子,俗呼为燕王,实封秦国王。亲贤,若废天祚而迎燕王判燕京留守事,女真可不战而服也。」章奴与同谋人二千余骑,夜半奔上京,迎立燕王。是日,有燕王妃父萧唐骨德告其事,天祚诏遣长公主驸马萧昱,领精骑千余诣广平甸,防护后妃诸王行宫,别遣帐前亲信乙信,赉御札驰报燕王。时章奴先遣燕王二妃亲弟萧谛里、外甥萧延留说之曰:「前日御营兵为女真所败,天祚不知所在,今天下无主,诸公幼弱,请王权知军国事。失此机会,奸雄窃发,未易图也。」燕王曰:「此非细事,天祚自有诸王当立,南北面大臣不来,而汝等来,何也?」密令左右拘之。少顷,乙信持天祚御札至,备言章奴等欲行废立之事。燕王对使者号泣,斩萧谛里、萧延留首级以献,单骑由间道避章奴贼众,趣广平甸待罪。天祚待之如初。章奴知燕王不听,领麾下掠庆、饶、怀、祖等州,啸聚渤海盗众数万,直趣广平甸,犯天祚行阙索战。赖顺国女真阿鹘产等三百余骑一战而胜,擒其贵族二百余人,并斩以徇。妻女配役绣院,或给散近幸为婢,余得脱者奔女真。章奴伪作使人,带牌走马奔女真近境泰州,为识者所获,以送天祚。天祚命腰斩于市,剖其心献祖庙,分送五路号令。
初,章奴之叛也,萧奉先以燕王素得汉人心,疑章奴潜与南路汉军同谋,遽以闻。天祚即以同知宣徽北院事韩汝诲诣汉军行营,传宣曰:「将士离家,暴露日久,风霜之冻,诚可怜悯。今女真远遁,不可深入,并令放还。」诸军皆欢呼分散。越三日,复遣使督进发,军中汹汹,迟疑不行,及闻大军已败,亦自烧营逃去,天祚随行卫兵仅三五百人而已。遂降诏募燕、云汉人,护驾到广平甸,有官者转一官,白身人三班奉职。及至广平,再降指挥,若护驾至起离日,依上推赏。
是岁,宋遣罗选、侯益等诣辽充贺生辰及正旦使,入国道梗,中京阻程两月,不得见天祚而回。
丙申天庆六年。宋政和六年。春正月朔夜,渤海人高永昌率凶徒十数人,乘酒恃勇,持刃踰垣入府衙,登厅,问留守所在,绐云:「外军变,请为备。」保先纔出,刺杀之。是夜,有户部使大公鼎,本渤海人,登进士第,颇刚明,闻乱作,权行留守事,与副守高清臣集诸营奚、汉兵千余人,次日搜索元作乱渤海人,得数十人,并斩首,即抚安民。仓卒之际,有滥被其害者。小人喜乱,得以借口,不可禁戢,一夜烧寨起乱。
初三日,军马抵首山门,大公鼎等登门,说谕使归,不从。
初五日夜,城中举火,内应开门,骑兵突入,阵于通衢。大公鼎、高清臣督军迎敌,不胜,领麾下残兵百余人,夺西门,出奔行阙。高永昌自杀留守萧保先后,自据东京,称大渤海皇帝,改元应顺,据辽东五十余州,分遣军马,肆其杀掠,所在州郡奚人户,往往挈家渡辽以避。独渖州未下。宰相张琳,渖州人也,天祚命讨之。琳先常两任户部使,有东京人望,至是募辽东失业者,并驱转户强壮充军。盖辽东夙与女真、渤海有雠,转户则使从良,庶几效命敢战。旬日之间,得兵二万余,随行官属、将领,听从辟差。
是春,天祚募渤海武勇马军高永昌等二千人,屯白草谷,备御女真。会东京留守太师萧保先乃奉先堂弟。为政酷虐,渤海素悍,有犯法者不恕。东京乃渤海故地,自阿保机力战二十余年始得之,建为东京。
夏五月初,自显州进兵,渤海止备辽河三叉黎树口。张琳遣羸卒数千,疑其守兵,以精骑间道渡河趋渖州[一九],渤海始觉,遣兵迎敌。旬日间三十余战,渤海稍却,退保东京。张琳兵距城五里,隔太子河札寨。先遣人移文招抚,不从,传令留五日粮,决策破城。越二日,发安德州义军先渡河,次引大军齐渡,忽上流有渤海铁骑五百[二○],突出其傍,诸军少却,退保旧寨,河路复为所断,三日不得渡,众以饥告,谋归渖州,徐图后举。初七日夜移寨,渤海骑兵尾袭,强壮者仅得入城,老幼悉被杀掠。是时军伍尚整,方议再举,忽承女真西南路都统阇母国王檄:「准渤海国王高永昌状,辽国张宰相统领大军前来讨伐,伏乞救援。当道于义,即合应援。已约五月二十一日进兵。」檄到渖州,众以渤海诈作此檄,不为备。是日,闻探东北有军掩至,将士呼曰:「女真至矣!」张琳急整军迎敌,将士望见女真兵,气已夺,遂败走入城。女真随入,先据城西南,后纵兵杀戮几尽,孟初、刘思温等死之。张琳与诸子弟等并官属缒城苟免,尽失军资、器甲,随入辽州,收集残军,坐是谪授辽兴军节度使。乃平州也。自张琳之败,国人皆称燕王贤而忠,若付以东征,士必乐为用。兼辽东民自渤海之叛[二一],渡辽失所者众,若招之为军,彼可报怨,此且报国,必以死战。天祚乃授燕王都元帅,萧德恭副之,永兴宫使耶律佛顶[二二]、延昌宫使萧昂并兼监军,听辟官属,召募辽东饥民得二万余,谓之「怨军」,如郭药师者是也。别选燕、云、平路禁军五千人,并劝谕三路富民[二三],依等第进献武勇军二千人,如董庞儿、张关羽者是也。又科敷运脚车三千乘,准备随军支遣,境内骚然矣。
燕王既招怨军,合禁军、武勇军共三万人,自八月进发,十月到干州十三个山札寨。至十一月二十四夜,忽管押武勇军、太常少卿武朝彦率府属马僧辨潜谋作乱,遣百余骑趋中军帐,先杀燕王。燕王觉之,奔他军,免,余皆闭壁不应。朝彦知谋不成,拥骑二千欲南奔,道为张关羽所杀[二四]。
燕王自被命东征,耻其行,未出境而兵乱,勉率诸军自黎树口渡辽水,欲下渖州,驻兵城下,射书令降,不应,选精锐梯城,复矢石如雨,不能上;或报女真援至,退保辽河。是行虽无所得,亦无所失。既而燕王被召赴阙,留北宰相萧德恭上京路都统,耶律余覩副之;太常衮耶律啼哩姑濠、懿州路都统,延庆宫使萧和尚奴副之;都元帅府监军耶律佛顶显州路都统,四军太师萧干副之,并以屯田为备。
自天祚亲征败绩,中外归罪萧奉先。于是谪奉先西南面招讨,擢用耶律大悲奴为北枢密使,萧查刺同知枢密院使。间有军国大事,天祚与南面宰相、执政吴庸、马人望、柴谊等参议,数人皆昏谬,不能裁决。当时国人谚曰:「五个翁翁四百岁,南面北面顿瞌睡。自己精神管不得,有甚心情杀女直。」远近传为笑端。有人闻于天祚,天祚亦笑而不悟。是岁,止罢耶律大悲奴,再诏萧奉先代之,萧查剌授西京留守事。其后罢吴庸、马人望、柴谊,以李处温、左企弓代之,至于国亡。
女真初援渤海,已而复相攻,渤海大败。高永昌遁入海,女真遣兀室、讷波勃堇以骑三千追及于长松岛,斩之。其溃散汉儿军,多相聚为盗,如侯概、吴撞天等,所在蟠结,以千百计,自称「云队」、「海队」之类,纷然并起,每一饭屠数千人,数路之民殆尽,辽不能制之。
丁酉天庆七年。宋政和七年。夏,天祚再命燕王会四路兵马防秋。九月初发燕山府,十月至阴凉河。闻怨军时寒无衣,劫掠干州,都统萧干一面招安。初,怨军有八营,共二万八千余人,自宜州募者谓之前宜营,再募者谓后宜营,前锦、后锦者亦然,有干营、显营,又有干显大营、岩州营。叛者乃干显大营、前锦营也。十一月,到卫州蒺藜山。遂留大军就粮司农县,领轻骑二千,欲赴显州,处置作过怨军,行次懿州,或报女真前军已过明王坟,即召大军会徽州。
有星如月,徐徐南行而落,光照人物,与月无异。
是年,苏、复州编民百余户泛海至登州岸,具言女真兵来攻夺辽东地,已过辽河之西。登州守王师中以闻于宋。宋诏童贯、蔡京议,遣人侦其实,委师中选将校七人,各借以官,用平海指挥兵船,载高药师同往。至海北,见女真逻者,不敢前,复回青州。安抚崔直躬奏其事于宋,诏复委童贯措置,应借官过海人,悉寘之法。别遣使女真,讲买马旧好[二五]。
戊戌天庆八年。宋徽宗重和改元。金阿骨打称帝,天辅元年。春正月,燕王淳将讨怨军而遇女真于徽州之东,未阵而溃。初,女真入攻前后多见天象,或白气经天,或白虹贯日,或天狗夜坠,或彗扫西南,赤气满空,辽兵辄败。是夕,有赤气若火光,自东起,往来纷乱,移时而散。军中以谓凶兆,皆无斗志。燕王与麾下五百骑,退保长泊、鱼务。于是女真入新州,节度使王从辅开门降,女真焚掠而去。所经成、懿、濠、卫四州皆降,犒劳而过。女真别遣阇母国王,攻怨军于显州,怨军大败。
萧干奔医巫闾山牵马岭,招收残卒,不满万人。女真以马疲,破干、显等州,焚掠而归。天祚在中京,闻燕王兵败,女真入新州,昼夜忧惧,潜令内库三局官,打包珠玉、珍玩五百余囊,骏马二千匹,夜入飞龙院喂养为备。尝谓左右曰:「若女真必来,吾有日行三百五十里马若干[二六],又与宋朝为兄弟,夏国舅甥,皆可以归,亦不失一生富贵。所忧者,军民受祸耳。」识者闻之,私相谓曰:「辽今亡矣!自古人主岂有弃军民而自为谋身计者,其能享国乎?」暨闻女真焚劫新州以归,即以谓威德可加,彼何能为?复自纵肆。
五月壬午朔,日有食之。
秋,女真陷东京、黄龙府、咸、信、苏、复、辰、海、同、银、通、韩、乌、遂、春、泰、靖等五十余城。内并边二十余州,各有和籴仓,依祖宗法,每岁出陈易新,许民自愿假贷,收息二分,所有无虑三五十万硕,虽累岁举兵,未尝支用。至是女真悉取之,据辽东、长春两路。
是时有杨朴者,辽东铁州人也,本渤海大族,登进士第,累官校书郎。先是高永昌叛时,降女真,颇用事,劝阿骨打称皇帝,改元天辅,以王为姓,以旻为名,以其国产金,号大金。又陈说阿骨打曰:「自古英雄开国受禅,先求大国封册。」
八月,阿骨打遣人诣天祚求封册,其事有十:徽号大圣大明皇帝,一也;国号大金,二也;玉辂,三也;衮冕,四也;玉刻御前之宝,五也;以弟兄通问,六也;生辰、正旦遣使,七也;岁输银绢二十五万疋两,分南宋岁赐之半,八也;割辽东、长春两路,九也;送还女真阿鹘产、赵三大王,十也。天祚付羣臣等议。萧奉先大喜,以为自此无患,差静江军节度使萧习泥烈[二七]、翰林学士杨勉充封册使、副,归州观察使张孝伟、太常少卿王甫充通问使、副[二八],卫尉少卿刘湜充管押礼物官,将作少监杨立忠充读册使,备天子衮冕、玉册、金印、车辂、法驾之属,册立阿骨打为东怀国至圣至明皇帝。其册文略曰:「眷惟肃慎之区,实介扶余之俗。土滨上国,材布中嵚,雅有山川之名,承其父祖之荫。碧云袤野,固须挺于渠材;皓雪飞霜,畴不推于绝驾[二九]。封章屡报[三○],诚意交孚,载念遥芬,宜膺多戬。是用遣萧习泥烈等持节备礼,册为东怀国至圣至明皇帝。义敦友睦,地列丰腴。呜呼!戒哉钦哉,式孚于休。」所有徽号,缘犯祖号,改为至圣至明,余悉从之。使人自十月发行,冬十二月至金国,杨朴以仪物不全用天子之制,又东怀国乃小邦怀其德之义,仍无册为兄之文,如「遥芬多戬」,皆非美意,彤弓象辂,亦诸侯事;「渠材」二字,意似轻侮。命习泥烈归易其文,随答云:「兄友弟恭,出自周书,言友睦则兄之义见矣。」杨朴等面折以为非是。阿骨打大怒,叱出使、副,欲腰斩之,粘罕诸人为谢乃解,尚人笞百余。次年三月,止遣萧习泥烈、杨立忠回,云:「册文骂我,我都不晓。徽号、国号、玉辂、御宝我都有之,须称我大金国皇帝兄即已,能从我,今秋可至军前;不然,我提兵取上京矣!」天祚恶闻女真事。萧奉先揣其意,皆不以闻,迁延久之,闻上京已破,和议遂寝。后天祚虽复请和,皆不报。
校勘记
[一]又筑虎径岭 「虎」原作「席」,据续资治通鉴长编拾遗卷二十五引陈均九朝编年备要改。
[二]为愕然 原无「然」字,大典本同缺,兹据席本补。
[三]统渤海子弟军三千人 「三千人」,三朝北盟会编卷二十一引史愿亡辽录作「一千人」,金史太祖纪称「八百人」。一千人近是。
[四]退保长白山之阿朮火 「朮」原作「木」,据席校引一本改。按:阿朮火,即阿朮浒,又作按出虎等。下同。
[五]充东北路都统 「路」字原阙,据明抄本、会编卷二十一引亡辽录及永乐大典卷五千二百五十一所引者并参考辽史天祚帝纪一补。
[六]中京路禁军土豪二千人 「二千人」,会编卷二十一引亡辽录作「三千人」。
[七]别选诸路武勇二千余人 「二千余人」,会编卷二十一引亡辽录作「三百余人」。
[八]屯出河店临白江 「白江」疑是「曲江」之误。金上京路会宁府有曲江县可证。
[九]必有一二人跃马而出 「必」字从上引大典本补。
[一○]北枢密副使耶律斡离涞流河路都统 「涞」原作「冻」,从席本及会编卷二改。下「涞」字同。
[一一]黄龙府尹耶律宁黄龙府路都统 「尹」字原阙,从会编卷二十一引亡辽录补。
[一二]左祗候郎君详稳萧阿古好草峪都统 「阿」原误作「河」,「好」原误作「奴」,均从会编卷二十一引亡辽录改。
[一三]命枢密使萧奉先为御营都统 「密」字原脱,据会编卷二十一引亡辽录并参考辽史萧奉先传补。
[一四]余分五部为正兵 「部」,会编卷二十一引亡辽录作「路」。
[一五]扈从百司为护卫军 「为」字原缺,从会编卷二十一引亡辽录并参考辽史天祚帝纪二补。
[一六]女真师至鸭绿江 案:此「鸭绿江」应是「鸭子河」之误。鸭子河,谓北流松花江与东流松花江曲折之处。鸭绿江远在辽阳之南,与此战之地望不相符。
[一七]粘罕兀室伪请为卑哀求生者 「兀室」原作「兀朮」,据会编卷三改。兀室亦见下文,即卷九的悟室,本卷的胡舍,均指完颜希尹而言。希尹本名谷神,兀室、悟室、胡舍皆谷神的异译。
[一八]天祚一日一夜走五百里退保长春州 案「五百里」,会编卷二十一引亡辽录作「三百里」,是。「州」字原阙,亦据上引亡辽录补。
[一九]以精骑间道渡河趋渖州 「河」原作「海」,从明抄本及永乐大典卷五千二百五十一所引者改。
[二○]忽上流有渤海铁骑五百 原作「忽渤海上流有铁骑五百」,据席本及上引大典本改。
[二一]兼辽东民自渤海之叛 「叛」原作「败」,据会编卷二十一引亡辽录改。
[二二]永兴宫使耶律佛顶 「宫」原作「军」,据会编卷二十一引亡辽录改。参卷八校勘记[一○]。
[二三]并劝谕三路富民 「谕」,会编卷二十一引亡辽录作「诱」,似是。
[二四]道为张关羽所杀 原无「张」字,从上引大典本、席本并参照上文补。
[二五]讲买马旧好 「买」,原作「卖」,据会编卷一改。
[二六]吾有日行三百五十里马若干 「日行三百五十里马」,会编卷二十一引亡辽录作「日行三五百里马」,似是。
[二七]差静江军节度使萧习泥烈 「泥」字从会编卷三并参考辽史天祚帝纪二、卷七十属国表补。下同。
[二八]太常少卿王甫充通问使副 「甫」原作「府」,据会编卷三改。
[二九]畴不推于绝驾 「推」,原作「惟」,席本作「雄」,今从上引大典本改。
[三○]封章屡报 「封章」,原作「章封」,从会编卷三改。
契丹国志卷之十一
天祚皇帝中
己亥天庆九年。宋徽宗宣和改元,金天辅二年。春,有赤色,大三四团,长二三丈,索索如树。西方有火五团,下行十余丈,不至地而灭。
夏,金人攻陷上京路,祖州则太祖之天膳堂,怀州则太宗德光之崇元殿,庆州则望僊、望圣、神仪三殿,并先破干、显等州如凝神殿、安元圣母殿[一],木叶山之世祖殿、诸陵并皇妃子弟影堂,焚烧略尽[二],发掘金银珠玉。所司即以闻,萧奉先皆抑而不奏。后天祚虽知,问及陵寝事,奉先对以初虽侵犯元宫,劫掠诸物,尚惧列圣威灵,不敢毁坏灵柩,已经指挥有司,修葺巡护。奉先迎合诞谩,类皆如此。辽国屡年困于用兵,应有诸州富民子弟,自愿进军马,人献钱三千贯,特补进士出身。诸番部富人进军献马,纳粟出身,官各有差。又因燕王言辽东失业饥民困踣道路,死者十之八九,有旨令中京、燕、云、平三路诸色人收养[三],候次年等第推恩。官爵之滥,至此而极。
四月朔,日有食之。
庚子天庆十年。宋宣和二年,金天辅三年。冬十月朔,日食。
辛丑保大元年。宋宣和三年,金天辅四年。春,日有眚,忽青黑无光,其中汹汹而动,若鉟金而涌,日旁有青黑色,正如水波周回而旋转,将暮而止。
金人自破上京,终岁不出师辽国,然防屯如故[四]。有东南路怨军将领董小丑,坐讨平利州贼逗留不进[五],被诛。本部队长罗青汉、董仲孙等倡率怨军作乱,攻锦州[六],月余不能下,赖都统耶律余覩援兵至,怨军始惧。郭药师等内变,自杀贼魁罗青汉等数人,就招安,都统萧干奏选留二千人为四营,擢郭药师、张令徽、刘舜仁、甄五臣各统将领[七],余六千人,悉送燕、云、平三路充禁军,或养济,实欲分其势也。余覩谓萧干曰:「前年两营叛,劫掠干州,已从招安;今岁全军复叛,而攻锦州。苟我军不来,城破,则数万居民被害。所谓怨军,未能报怨于金人,而屡怨叛于我家。今若乘其解甲,遣兵掩杀净尽,则永绝后患。」干曰:「亦有忠义为一时胁从者,岂可尽诛之?」二人议论不合,交章并奏,卒从萧干之议。辽自金人侵犯以来,天下郡县所失几半,生灵涂炭,宗庙丘墟。天祚尚以四时游畋为乐,工作之费,未尝少辍,遂失内外人心,尝有倦处万机之意。有四子:长曰赵王,昭容所出;次曰晋王,文妃所出;次曰秦王、鲁王,并元妃所出。国人皆知晋王贤而属望焉。元妃兄枢密使萧奉先虑秦王不得立,密图之,未有以发。晋王母文妃娣妹三人,长适耶律挞曷里[八],次适余覩,会挞曷里妻尝过余覩家,萧奉先密遣人诬告其结余覩,将立晋王,尊天祚为太上皇帝。事发,挞曷里妻等皆伏诛,文妃亦赐死,独留晋王。时余覩在军中,闻之惧,即领千余骑,并骨肉车帐叛归金国。时方盛夏,途中为霖雨所阻。天祚遣知奚王府萧遐买、宰相萧德恭、大常衮耶律谛里姑、归州观察使萧和尚奴、太师萧干各领本部军马会合追之,至闾山县相及,诸军议曰:「今天祚信用奉先,致晋王之祸,兼奉先平日视吾曹蔑如也。余覩,宗室之豪俊,负气不为人下。若擒余覩,则他日吾曹皆余覩也,不若纵之为利。」皆曰:「喏。」于是绐云「追之不及」。余覩既亡,奉先惧诸将皆叛,乃峻加萧遐买等爵赏,以慰其心。
壬寅保大二年。宋宣和四年,金天辅五年。春,金人陷中京。中京,奚国也。先是,金主阿骨打遣使曷鲁等如宋,自海上归,得书,意宋朝绝之,乃命其弟故碖国相孛极烈并粘罕、兀室,用辽降人余覩为前锋,由奚西过平地松林,驻白水;别遣精兵五百骑到松亭关,邀截本京官民奔逸车乘。天祚在燕京,闻报甚惧,即日出居庸关;又闻余覩为前锋,导兵奄至。萧奉先奏曰:「余覩,乃宗枝也,岂欲亡辽?不过求立其甥晋王而已,何惜一子,伐其奸谋?」遂赐晋王死。晋王贤而有人望,死非其罪,行阙百官诸军闻之,莫不流涕,自此人心益离。
三月,报余覩兵至,天祚率骑兵五千,西奔云中府,留宰相张琳、李处温等,与燕王同守燕。天祚去时,卫士五千,中途溃散,仅诸王并长公主、驸马、诸子弟三百余骑。过云中城下,抚谕留守萧查刺、转运刘企常等曰:「金兵不远,好与军民守城。」但取马三千匹,由天德军趋渔阳,入夹山,因谓萧奉先曰:「使我至此,皆汝之由。汝急去,人不汝容。」奉先恸哭辞去,行二十里,为左右所杀。金兵至云中,萧查剌等率军民父老开门迎降。金主阿骨打留精兵二百骑,与留守自卫,而追天祚几及,应行宫内库三局珍宝,祖宗二百余年所积,及其幼女,悉为俘掠一空。金兵自追天祚,旬日未回,府中兵变,推马权、韩执谦为都统,逐出萧查剌等及卫兵,闭门拒守,飞申燕王求救。时燕王僭位之初,无兵可遣,但指挥蔚州发兵应援。金兵回至城下,见留守等被逐,督军民攻城,弥旬破城,执马权、韩执谦等,尽杀诸军,陷朔、应诸州,掳去羣牧良马三万匹。天祚自奔夹山,命令不通。燕王守燕,深得人心。李处温与族弟处能及其子奭、都统萧干,挟怨军谋立燕王,告报在府百官、诸军、僧道、父老数万人,于三月十七日诣燕王府,方邀张琳告其事。琳曰:「摄政则可,未可即真。」处温曰:「天意人心已定,岂可易也?」百官班立,独琳有难色。既而王出,李奭以赭袍被之,百官军民拜舞山呼。王惊泣,辞不获免而即位,僭号天锡皇帝,改元建福。改怨军为常胜军,以李处温守太尉,左企弓守司徒,曹勇义知枢密院,虞仲文知参政。张琳守太师,十日一朝,平章军国大事外,虽以元老尊之,其实不欲其位在己上也。李处能、奭等数十人,各以定策功补官。方议降赦,燕中父老再告,随驾内库都点检刘彦良,奸佞之人,导引天祚为一切失德之事,国人呼为「肉拄杖」。盖其倚附而行也。妻云奇者,本倡妇也,日夕出入禁中,以为谐谑。夫妇共为国害,请先诛而后降赦。是日,枭彦良夫妇之首于市,人争脔肉而食之,然后肆赦。
燕王废天祚为湘阴王,诏曰:「大道既隐,不行揖逊之风;皇天无私,自有废兴之数。事贵得効,人难力为。朕幼保青宫,长归朱邸,虽曰人情之久系,谁云神器之可求,欲避周公之嫌,未忘季札之节。奈何一旦之无主,至使四海之求君,推戴四从,讴歌百和,不敢坠祖宗之业,勉与揽帝王之权,实惧纂图之为难,尚思复辟之可待。近得羣臣之奏,概陈前主之非,所谓愎谏矜能,比顽弃德,躁动靡常节,平居无话言。室家之杼柚尽空,更资淫费;宗庙之衣冠见毁,不辍常畋。汉子之戮实无名,伋妻之乱孰可忍!加以权臣壅隔,政事纠纷,左右离心,遐迩解体,讫无悛悟,以至播迁,伊戚自贻,大势已去。是谓辜四海之望,安得冒一人之称,宜削徽名,用昭否德。方朕心之牵爱,尚不忍从;奈羣议之大公,正复见请。勉循故事,用降新封,可降封为湘阴王。呜呼,命不予常,事非得已,岂予小子,敢专位号之尊!盖狥众心,以为社稷之计。凡在闻听,体予至怀。」
燕王自称帝后,以燕、云、平、中京、上京、辽西六路,奄为己有,而沙漠以北西南面、西北路招讨府诸番部族,天祚主之,犹称保大二年,辽国自此分矣。
夏四月,燕王遣知宣徽南院事萧挞勃也、枢密副承旨王居元充告谢使诣宋,至白沟,等候宋徽宗降旨。以天祚见在夹山,燕王安得擅立,令雄州却之,人使遂回。
是时,宋命太师童贯为宣抚使,以蔡攸副之,勒兵十五万巡边[九],下诏复燕、云故地,仍以三策付童贯:如燕人悦而取之[一○],因复旧疆,上也;燕王纳款称藩,次也;燕人未服,按兵巡边,下也。贯遣张宝、赵忠赉书往谕燕王,使举国内附,致书略曰:「吴越钱俶、西蜀孟昶等归朝以来,世世子孙不失富贵。况辽之与宋,欢好百年,诚能举国内附,则恩数有加;苟怀执迷,后时失机,恐有彭宠之祸起于帐中。」淳得书,斩其二使。又令赵翊本董宠儿遣使臣说谕易州土豪史成,使起兵献城,为史成执送燕京,斩之。
五月,童贯再遣种师道等率兵数万,压境问罪。先遣阁门宣赞马扩持宋徽宗手招,抚谕燕王,使纳土以归,世世不失王爵,并告燕民,以示存恤之意。王虽不从,心亦怀惧。马扩过白沟,有汉儿刘宗吉者,私出见扩,许开涿州门以献,扩以二榜付之。是时,宋师稍集,种师道总东路之众,屯白沟;王禀将前军,杨惟忠将左师,种师中将右军,王玶将后军,赵明、杨志将选锋军,辛兴宗总西路之众屯范村;杨可世、王渊将前军,焦安节将左军,刘光世、冀景将右军,曲奇、王育将后军,吴子厚、刘安将选锋军,并听刘延庆节制。以刘韐、宇文黄中为参谋,邓珪、邓管为廉访。
六月,童贯至高阳关驻军,用知雄州和诜计,降黄榜及旗,述吊民伐罪出于不得已之意,如敢杀人,并从军法。若有豪杰以燕京来献,除节度使。
燕王遣大石林牙领一千五百余骑屯涿州新城[一一],林牙诘以两国盟好,何为兴师?既是信使,安得结刘宗吉献城?马扩曰:「女真兵已至山后,本朝乃是遣兵救燕。刘宗吉见投,安得不纳?」林牙曰:「本欲留宣赞,缘自来通和,不欲太甚。欲和则和,欲战则战,大暑热,毋令诸军徒苦。」语毕,上马驰去。前军统制杨可世信和诜言燕人久欲内附,必有箪食之迎,将轻骑数千过界,趋兰沟甸。乃先遣人以旗榜渡河桥开示,林牙见之,曰:「有死而已。」可世为所掩,被伤而退。燕王益兵二万,遣萧干统之[一二],将渡白沟,宋诸将皆欲迎战,师道曰:「不可妄动。」寻退兵。萧干迎战于范村,甚力,兴宗遣杨可弼救之,仍自督战,乃却。凡驻白沟河十有二日,乃还师。退保雄州。其日,北风,大雨雹,追骑大至,诟以败盟。退至雄州,童贯以其兵尚盛,未可以取,归罪和诜、侯益,谓其探报不实,妄请兴师。既而徽宗降诏班师。当燕王僭号之初,汉军多而番军少,萧干建议籍东、西奚二千余人及岭外南北大王、乙室王、皮室猛拽刺司。辽民遭金人入寇,往往窜山谷、沙漠间,闻燕王立,无不内向。然人马饥甚,不能远来,遂令州县招之,得万余户。户选一人为军,支赡家钱三十贯,谓之「瘦军」。既而散处涿、易间,侵掠平民,甚于盗贼。主兵之官,纵而不问。后来常胜军叛归南朝,首杀涿州瘦军家口正罪,以此取悦人心。
是月,燕王病,闻天祚自夹山传檄至天德军、云内、朔、武、应、蔚等州,已会合诸蕃精兵五万骑,约秋八月入燕,并遣近侍小底查剌驰马问劳燕王,并索衣裘茗药。王甚惧,会南北大臣会议,如李处温、萧干谓莫若迎秦而拒湘,湘者,天祚降封为湘阴王;秦者,乃天祚次子秦王也。召百官共议,有从吾议者东立。独有南面诸行都部署耶律宁处西,谓:「天祚果能复兴,何名拒之?迎子拒父,亦无是理。」处温以宁摇众,欲诛之。淳抚枕叹曰:「此忠臣也。天祚果来,吾有死而已,将何辞以见?」天祚兵出渔阳,仅复朔、应等州,复为金所败,虏其元妃、诸王。天祚复奔夹山。二十四日,淳薨,谥曰宣宗,无嗣。
李处温以其子奭旧与宋赵良嗣善,童贯使良嗣以书约为内应,募牒者投之,并通书马柔吉等,令结义士开门迎降,拘执虏酋以践往者「归朝灭虏」之言。处温亦令奭潜以帛书相赠答。及淳卧病,知必死,授处温都元帅,欲以身后托之。病既亟,萧干与大石林牙矫命宰相侍疾,独处温不至,阴聚武勇军二千为备,绐曰「奉密旨防他变」。是夜淳死,不发丧。干等先集辽骑三千,陈于球场,会百官,议立燕王妻萧氏为皇太后,权主军国事,奉迎天祚次子秦王为帝。从其议者书名押字,无敢有一异者。萧氏遂即位于柩前,改元德兴。
萧后者,燕王秦国妃也。妃兄弟坐章奴诛,天祚囚之上京,女真破,得出,又囚于中京,淳立而归。后以萧干有援立功,封于越王。天祚闻淳死,下诏削其官爵,并妻萧氏亦降为庶人,仍改姓虺氏。后僭位时,独李处温后至称贺,属时多难,未欲即诛,赦其罪,但追毁元帅宣札而已。有弟处能,惧祸及己,落发为僧,萧后送海岛龙云寺[一三]。或告云处温父子潜通童贯,欲挟后归宋朝。后引问之,处温曰:「臣父子于宣宗有定策功,宜数世宥,不当以谗获罪。」太后曰:「向使燕王如周公,终享亲贤重名于后世,岂不胜太宁王述轧、楚国王湼里耶?皆辽亲王谋反诛者。误燕王者,皆汝父子。」并数他罪数十条。处温无以对,遂赐死,其子奭凌迟处斩[一四]。命籍其家赀,得见钱十万余贯[一五],金银珠玉称是,皆自为宰相数月之间,四方贿赂公行所得。初,处温闻天祚播迁,劝立燕王僭号,以图恩幸。及燕王死后,恐辽国将亡,失其所依,北通金国,南结童贯,愿挟萧后以纳土,皆非至诚,欲为身谋,而至此反为身祸。及宋师抚定燕山,追封处温为广阳郡王,子李奭为保宁军节度使[一六],以其家为庙,录其孙一人。
八月,金主趋中京,道闻天祚聚兵于国崖[一七],亟往攻之。大战,生擒都统萧规,天祚脱身走。及夏国引兵数万袭天德军,金主遣偏将帅兵七千,击破之。属秋霖水暴至,夏人溺水不胜计。金主屡胜,兵骄,遂因秋成,并边牧马休兵,屯奉圣州之东。
自燕王死,萧后专政,辽恐汉人应南军,将谋之,管常胜军郭药师遣使奉表降宋,高凤亦以易州降。时宋童贯回雄州,在道中,而郭药师至,授以军八千,并易州义兵五千,并隶刘延庆为向导,军声大振。
九月,萧后遣萧容、韩昉诣宋,奉表称藩。
冬十月,宋刘延庆、郭药师等自雄州趋新城,刘光世、杨可世自安肃军出易州,会于涿州。时兵众五十万攻燕,进驻卢沟河。时燕军萧干亦于燕城十里外筑垒相拒。药师命延庆选常胜军五千骑,间道袭燕,夜半渡河,衔枚而进,质明,常胜军五千骑杂乡人夺迎春门以入。大军继至燕城,遣人谕萧后使降。萧干知宋师入燕,亟往救[一八],人皆死斗,药师屡败,奔门不得出,尽弃马,缒城而下,死伤过半,还者数百骑而已。时宋师屯卢沟河者未动,萧干兵纔数千,得汉儿两人,留帐中,夜半伪相语曰:「闻汉兵十万,吾师三倍,当分左右翼,以精兵冲其中,举火为应,歼之无遗。」阴逸其一人归报,既夕而遁,众军遂溃,自相蹂践。干遣骑追至涿水北而回。
十二月,金粘罕趋南暗口,挞懒驸马趋古北口[一九],金主趋居庸关,分三路入燕。萧后既败,奉表于金,称藩请和。金主不许,自妫、儒二州进兵,抵居庸关,辽人弃关走。
校勘记
[一]安元圣母殿 会编卷二十一引亡辽录作「安元安圣殿」。
[二]焚烧略尽 「略」原作「掠」,据席本及会编卷二十一引亡辽录改。
[三]有旨令中京燕云平三路诸色人收养 「有」字从席本补。
[四]金人自破上京终岁不出师辽国然防屯如故 原作「金人自破上京终岁不出师然辽国防屯如故」。案会编卷九引赵良嗣燕云奉使录:「先是,辽人天庆十年,金人苦于用兵,经岁不出,诸路军马依旧屯备。」「防屯如故」者谓金人,非辽国,今移「然」字于「辽国」之下。
[五]坐讨平利州贼逗留不进 原脱「利」字,据会编卷九引燕云奉使录补。辽利州属中京道,遗址在今辽宁喀左县东大土城,而平州属南京道,即今河北卢龙县,两不相涉。
[六]攻锦州 「锦」原作「绵」,参考辽史天祚帝纪三改。下同。
[七]擢郭药师张令徽刘舜仁甄五臣各统将领 「刘舜仁」原作「刘舜臣」,下卷保大三年六月作「刘庆仁」,均误,兹据会编卷二十二引马扩茆斋自叙、卷二十三引许采陷燕记、卷二十四引沈管南归录、朱胜非秀水闲居录改。
[八]长适耶律挞曷里 辽史卷一百二耶律余覩传「曷」作「葛」。下同。
[九]勒兵十五万巡边 「十五万」,会编卷五作「十万」。
[一○]如燕人悦而取之 「取」,会编卷五作「从」,似是。
[一一]燕王遣大石林牙领一千五百余骑屯涿州新城 「一千五百余骑」,会编卷九作「二千骑」。
[一二]燕王益兵二万遣萧干统之 「二万」,会编卷七作「三万」。「干」原作「翰」,据席本、会编卷五改。下同。
[一三]萧后送海岛龙云寺 案:海岛龙云寺疑即觉华岛海云寺,又名龙宫寺,在今辽宁兴城县东南海中。觉华岛今名菊花岛。
[一四]其子奭凌迟处斩 原无「迟」字,明抄本、同上引大典本同阙,从席本补。
[一五]得见钱十万余贯 「十万余贯」,会编卷九作「七万余贯」,辽史天祚帝纪三作「七万缗」。「十」字当误。
[一六]追封处温为广阳郡王子李奭为保宁军节度使 会编卷九「广阳郡王」作「广信郡王」,「保宁军节度使」作「保静军节度使」。
[一七]道闻天祚聚兵于国崖 会编卷十引燕云奉使录,此句作「道中闻契丹主聚兵于五国崖」。「五」当系「王」之误,王国崖即旺国崖,在抚州,见金史卷二十四地理志上。
[一八]亟往救 席本「救」下有「之」字。
[一九]挞懒驸马趋古北口 「古北口」原误「北牛口」,据会编卷十一改。参卷六校勘记[六],彼之「北岸口」即此之「北牛口」。
契丹国志卷之十二
天祚皇帝下
癸卯保大三年。宋宣和五年。金天辅六年,五月以后,吴乞买立,改元天会。春正月,金主入居庸关,晡时到燕。萧后闻居庸关失守,夜率萧干及车帐出城,声言迎敌,实欲出奔。国相左企弓等辞于国门,后曰:「国难至此,我亲率诸军为社稷一战,胜则再见卿等,不然死矣!卿等努力保吾民,毋使滥被杀戮。」言讫泣下。后未行五十里,金人游骑已及城。左企弓等方修守具,忽报统军萧乙信启城门,金人前军已登城矣。于是左企弓、虞仲文、曹勇义、刘彦宗、萧乙信等迎降,出丹凤门球场内投拜,阿骨打戎服坐,众呼万岁,皆伏拜,待罪于下。译者曰:「我见城头炮绳席角都不曾解动,是无拒我意也。」并放罪。
初,萧后东归以避金人,至松亭关,议所往。耶律大石林牙,辽人也,欲归天祚;四军大王萧干,奚人也,欲就奚王府立国。有宣宗驸马都尉萧勃迭曰:「今日固合归天祚,然而有何面目相见?」林牙命左右牵出斩之。传令军中,有敢异议者斩。于是,辽、奚军列阵相拒而分矣。辽军从林牙,挟萧后以归天祚于夹山。时奚、渤海军从萧干留奚王府,干据府自立,僭号为神圣皇帝,国号大奚,改元天兴[一]。时奚中阙食。
六月,奚兵出卢龙岭,攻破景州,杀守臣刘滋、通判杨伯荣。又败常胜军张令徽、刘舜仁军马于石门镇[二],攻陷蓟州,守臣高公辅弃城走。又寇掠燕城,其锋锐甚,有涉河犯京师之意。人情汹汹,颇有谋弃燕者。宋童贯自京师移文王安中、郭药师,切责之。
七月,奚兵遇郭药师,战于腰铺,大败而归。药师乘胜追袭,过卢龙岭,杀伤过半,从军老小车乘就粮于后者,悉为常胜军所获,因而招降到奚、渤海、汉军五千余人。诸军既失老小,忿怨为萧干所误,为其部曲白得哥杀之,传首于河间府安抚使詹度,献于宋朝,徽宗御紫宸殿受贺。
是时,萧干既败于腰铺,其党夔离不在峯山亦败,生擒伪阿骨鲁太师[三],获耶律德光尊号宝检、契丹涂金印。常胜军因此横甚,药师复佐之,朝廷不能制。
耶律大石林牙领兵七千到夹山。天祚命杀萧后并外甥常哥,余免本罪。
张瑴者,平州人也。登进士第。建福元年,授辽兴军辽兴军,乃平州也。节度使。因乡兵经过[四],杀节度使萧谛里全族二百口,劫掠家资数十万。瑴以乡人,能招安息乱,以功权知平州事。燕王死,瑴度契丹必亡,籍管内丁壮充军,得五万人,马一千匹,招豪杰,潜为一方之备。萧太后尝遣太子少保时立爱知平州,瑴有不容之意。由是立爱常称疾不出,瑴依旧权知州事。会金人下燕,粘罕首以张瑴事问,参政知事康公弼曰:「张瑴狂妄寡谋,虽有兵数万,皆乡民,器甲不备,资粮不给,彼何能为?示之不疑,图之未晚也。」粘罕招时立爱赴军前,进加瑴为临海军节度使[五],依旧知平州事。将发燕民由平州归国,粘罕谓左企弓曰:「我欲遣精兵二千余骑先下平州[六],擒张瑴,何如?」左企弓辈以为然,独康公弼曰:「若加之以兵,是趣平州叛也。公弼旧为平州守臣,愿往伺之。」遂授以金牌,驰骑见瑴,谕以粘罕之意。瑴曰:「契丹天下八路,七路已下,独一平州,敢有异志?所以未解甲者,北防萧干侵掠故也。」厚赂而归。报曰「彼无足虑」,粘罕信之。遂改平州为南京,复加同中书门下事、判留守事,而实欲图之也。
五月,金主阿骨打归燕山,北追天祚,以疾崩于军中,谥为大圣武元皇帝,庙号太祖。弟吴乞买立,改天辅六年为天会元年,遣燕相左企弓等文武百官并被掳燕民由平州归国。燕民入平州境,有私诉于瑴者曰:「左企弓不谋守燕而使吾民迁徙流离,不胜其苦。今明公临巨镇,握强兵,尽忠大辽,必能使我复归故土,而人心亦有望于公也。」瑴召诸将议,皆曰:「近闻天祚复振,出没于松漠之南[七],金人所以全军急趋山西者,恐辽议其后也。若明公仗义,奉迎天祚,以图兴复,先责左企弓叛降之罪而戮之,尽放燕人归业,南宋必无不纳燕人,则平州藩镇矣。假如金人复来加兵,内用平州之兵,外借宋朝之援,又何惧焉?」瑴曰:「此大事,不可草草。翰林学士李石智而多谋,可邀之密议。」石至,与之谋而合。次日,阴遣将官张谦领五百骑[八],传留守令,召燕相左企弓、曹勇义、枢密使虞仲文、参知政事康公弼至于滦州西岸听候。差议事官赵能[九]就往,疏其十罪,曰:「天祚播迁夹山,不即奉迎,一也;劝皇叔燕王僭号,二也;诋讦君父而降封湘阴王者,三也;天祚尝遣知阁王有庆前来计议而杀之者,四也;檄书始至而有迎秦拒湘之议者,五也;不谋守燕而拜降者,六也;臣事金国而不顾大义者,七也;根括燕中财物而取悦金人者,八也;致燕人流徙而失业者,九也;教金主发兵先下平州者,十也。」皆无辞以对,遂缢杀之。
六月,榜示燕人,除留守外尽许复业[一○]。所有逃户抛下田宅为常胜军占佃者[一一],悉还之。燕人方患远徙,得归复业,皆大悦。宋徽宗闻燕民之归,降诏付帅臣詹度多方存恤,有官者津遣赴阙,换授差遣;余各令安业,与免三年常赋。张瑴闻之,喜为得计,遂以平、营、滦三州降宋。其地乃后唐末契丹太祖所陷,非石晋所割。滦州乃太祖建立也。詹度得张瑴纳土书,不敢受,密奏于朝,仍语瑴毋遽,恐为金人所知。金主闻之,遣阇母国王将骑三千来问罪[一二],瑴帅兵拒于营州。阇母以兵少,不交锋而归,大书州城门曰「夏热且去,今冬再来。」瑴即妄以捷闻于宋,邀求银绢数万疋,并诰勅数道犒赏。
张瑴之拒金人也,外则纳款于大宋,通好于萧干,而缓急求救;内则奉安天祚画像,凡举事,先白而后行,仍用辽国官秩,称保大三年,遣人奉迎天祚,以图兴复。
是时,有燕人李汝弼者,乃翰林学士李石也。高党者,三司使高履也。二人先尝被掳,后缘张瑴放归,往见宣抚王安中,劝朝廷密纳之。燕山路转运赵良嗣力争以为不可[一三],恐开金人祸端,乞斩汝弼以狥,宋朝不从。授瑴泰宁军节度使,世袭平州,其属张敦固等皆擢待制。瑴得宋诏喜,率官属郊迎。金人知之,以千骑袭破平州,瑴挺身走,欲间道如京师,为郭药师所获。由是金人乃归曲于宋,移檄索取,宋朝不得已,命王安中缢杀之,以水银渍其首,函送平州。
八月朔,日食,阴云蔽之不见。
甲辰保大四年。宋宣和六年,金太宗天会二年。秋七月,金人陷应、蔚等州。
是秋,天祚得耶律大石林牙兵归,又得阴山室韦毛割石兵[一四],自谓天助中兴,再谋出兵收复燕、云。大石林牙力谏曰:「自金人初陷长春、辽阳东京也。两路,则车驾不幸广平甸[一五],常岁受礼处。而都中京;及陷上京,则都燕山;及陷中京,则幸云中;及破云中[一六],则都夹山。向以全师不谋战备,以至举国汉地皆为金人所有。今国势微弱至此而力求战[一七],非得计也。当养兵待时而动,不可轻举。」天祚斥而不从。大石林牙托疾不行,天祚遂强率诸军出夹山,下渔阳岭,取天德军、辽国改丰州也。东胜、宁边、云内等州[一八],南下武州,遇金人兀室,战于奄曷下水。兀室帅山西汉儿乡兵为前驱,以女真千余骑伏山间,出室韦毛割石兵后,毛割石兵顾之大惊,皆溃。天祚奔窜入阴夹山。金人以力不能入,恨其不出,谓出必得之;天祚亦畏粘罕兵在云中,故不敢出。至是闻粘罕归国,以兀室代戍云中,乃率鞑靼诸军五万,并携其后妃二子秦王、赵王及宗属南来。大石林牙谏之,不听,遂越渔阳岭,而粘罕已回云中,复奔山金司,与小胡鲁谋归南宋,又恐不可仗,乃谋奔夏国。计未决,小胡鲁密遣人递报粘罕,粘罕先遣近贵谕降,未复,而金使娄宿驰骑而至,跪于天祚前曰:「奴婢不佞,乃以介冑犯皇帝天威,死有余罪。」因捧觞而进,遂俘以还。削封海滨王,送长白山东,筑室居之。踰年乙巳金天会三年,宋宣和七年。而殂,辽国遂灭。
先是,宋徽宗大观年间,林摅来使,辽国命其习仪,摅恶其繁琐,以「蕃狗」诋伴使。天祚曰:「大宋,兄弟之邦[一九];臣,吾臣也。今辱吾左右,与辱吾同。」欲杀之,在廷泣谏乃止。时天祚在山金司,技穷欲将来归,因思往事,恐南宋未必加礼,乃走小勃律[二○],复不纳,至夜而回。复欲之云中,天未明,遇谍者,言娄宿军且至。天祚大惊,时从骑尚千余,有精金铸佛长丈有六尺者,他宝货称是,皆委之而遁。值天雪,车马皆有辙迹,遂为金兵所及。
初,女真入攻时,灾异屡见,曾有人狂歌于市曰:「辽国且亡。」急使人追之,则人首兽身,连道「且亡」二字,迸入山中不见,变异如此,兴亡之数,岂偶然哉!
论曰:前史称一秦既亡,一秦复生。天祚之阿骨打,即唐季之阿保机也。大势既去,则泾波浊流;适丁斯时,则人事冥合。方契丹之初,起自阿保机,同光酒色之祸,每每鉴为覆辙。数世后,游畋射猎,虽或有之,而四时迁徙,迄未尝有定制。内耗郡邑,外扰邻封,以至捕海东青于女真之域,取细犬于萌骨子之疆,内外骚然,祸乱斯至。重以天祚不道,禽色俱荒,嬖幸用事,委任非人,节制孱庸,部曲纷扰。强盗在门,宁舍婴儿之金;虎狼出柙,谁负孟贲之勇。观夫孱主,可谓痛心!然存亡迭代,亦冥符不偶欤?
校勘记
[一]改元天兴 「天兴」,会编卷十八作「天嗣」。
[二]又败常胜军张令徽刘舜仁军马于石门镇 「刘舜仁」原误「刘庆仁」,据会编卷二十二引茆斋自叙等文改。参卷十一校勘记[七]。「石门镇」原作「雁门镇」,亦据会编卷二十二引茆斋自叙改。案:辽有石门统领司。蓟州有石门关。
[三]生擒伪阿骨鲁太师 「阿骨鲁太师」,会编卷十八引宣和录等均作「阿鲁太师」。
[四]因乡兵经过 会编卷十七作「偶有兵作过」,「经」乃「作」之讹字。
[五]进加瑴为临海军节度使 「临」字原误「修」,据会编卷十七并参考辽史天祚帝纪三改。
[六]我欲遣精兵二千余骑先下平州 「二千」,会编卷十七及辽史天祚帝纪三均作「三千」。
[七]出没于松漠之南 「松漠」,原作「松亭」,据会编卷十七改。辽史天祚帝纪三作「漠南」。
[八]与之谋而合次日阴遣将官张谦领五百骑 「阴」字原在「合」字上,依会编卷十七乙转。
[九]差议事官赵能 「赵能」,会编卷十七及辽史天祚帝纪三均作「赵秘校」。
[一○]除留守外尽许复业 会编卷十七作「留余战马外尽放复业」,卷十八引北征纪实作「但留马外尽放令复业」,「守」当为「马」之误。
[一一]所有逃户抛下田宅为常胜军占佃者 「逃户」,原作「逐户」,据会编卷十七改。
[一二]遣阇母国王将骑三千来问罪 「三千」,会编卷十八及辽史天祚帝纪三均作「二千」。
[一三]燕山路转运赵良嗣力争以为不可 「赵良嗣」原作「赵良弼」,据席本及会编卷十八引亡辽录改。
[一四]又得阴山室韦毛割石兵 「毛」原误「乞」,据会编卷二十一引亡辽录改。案:东都事略附录卷二鞑靼室韦毛割石作鞑靼毛褐室韦。辽史天祚帝纪三称北部谟葛失或阴山室韦谟葛失,会编卷三十一引史愿亡辽录作鞑靼毛割石。金史太祖纪、太宗纪均只称作「谋葛失」。
[一五]则车驾不幸广平甸 「车」字原阙,据会编卷二十一引亡辽录并参考辽史天祚帝纪三补。
[一六]及破云中 原作「及幸云中」,从席本改。会编卷二十一引亡辽录「破」作「陷」。
[一七]今国势微弱至此而力求战 辽史天祚帝纪三「力」作「方」,义长。
[一八]云内等州 「云」下原衍「中」字,据席本、会编卷二十一引亡辽录并参考辽史天祚帝纪三删。
[一九]大宋兄弟之邦 「大宋」原作「太宗」,据席本、会编卷二十一引洪皓松漠纪闻及今本松漠纪闻改。
[二○]乃走小勃律 此「小勃律」,乃本松漠纪闻为说,即上文之「山金司小胡鲁」。会编卷二十一引亡辽录称「山金司小胡鲁」,同卷引蔡绦北征纪实作「小骨禄」,引童贯贺表作「小斛禄」,卷九十九引范仲熊北记作「小葫芦」。辽史天祚帝纪四作「党项小斛禄」。「胡鲁」,当即金史百官志所谓「统数户者曰忽鲁」的「忽鲁」,源自突厥语,又作「火力」。此山金司小胡鲁或党项小斛禄,乃指汪古人而言。小勃律远在今巴基斯坦之yasin流域,相去何缔万里。
契丹国志卷之十三
后妃传
太祖述律皇后
太祖皇帝后述律氏,本国契丹人也。勇决多权变,太祖行兵御在众,后尝预其谋。太祖尝度碛击党项,留后守其帐。黄头、臭泊二室韦乘虚合兵掠之,后知之,勒兵以待其至,奋击,大破之。由是名震诸夷。
后有母有姑,皆踞榻受其拜,曰:「吾惟拜天,不拜人也。」
晋王方经营河北,欲结契丹为援,常以叔父事太祖,以叔母事后。
刘守光末年衰困,遣参军韩延徽求援,太祖怒其不拜,留之,使牧马于野。后言于太祖曰:「延徽能守节不屈,此今之贤者,奈何辱以牧圉?宜礼用之。」太祖召延徽语,悦之,用为谋主,后为名相。
吴王遣使遗太祖以猛火油,曰:「攻城以油然火,焚楼橹,敌以水沃之,火愈炽。」太祖大喜,即选骑三万[一],欲攻幽州。后哂之曰:「岂有试油而攻一国乎?」因指帐前树,谓太祖曰:「此树无皮可以生乎?」太祖曰:「不可」。后曰:「幽州城亦犹是耳。吾但以三千骑伏其傍,掠其四野,使城中无食,不过数年,城自困矣,何必如此躁动轻举?万一不胜,为中国笑,吾部落亦解体矣。」太祖乃止。
太祖之崩也,后屡欲以身为殉,诸子泣告,惟截其右腕,置太祖柩中,朝野因号为「断腕太后」[二],上京置义节寺,立断腕楼,且为树碑。
先是,后任智用权,立中子德光,在其国称太后。左右有桀黠者,后辄谓曰:「为我达语于先帝。」至墓所,即杀之。前后所杀以百数。最后,平州人赵思温当往,思温不行,太后曰:「汝事先帝亲近,何为不行?」对曰:「亲近莫如后,后行,臣则继之。」太后曰:「吾非不欲从先帝于地下,顾诸子幼弱,国家无主,不得往耳。」乃断一腕,置墓中,思温亦得免。
太宗与晋帝构怨,帝用兵连年,中国疲弊,契丹人畜亦多死,国人厌苦之。太后谓太宗曰:「使汉人为胡主,可乎?」曰:「不可。」太后曰:「然则何故欲为汉主?」曰:「石氏负恩不可容。」太后曰:「汝今虽得汉地,不能居也,万一蹉跌,悔何所及?」又曰:「汉儿何得一饷眠?自古但闻汉和番,不闻番和汉,汉儿果能回意,我亦何惜与和?」其后晋复来请和,卑辞谢过,疑其语忿,谓无和意,乃止[三]。
太宗自大梁回师,崩于栾城[四],诸将奉东丹王突欲之子兀欲为帝。太宗丧至国,太后不哭,曰:「待诸部宁一如故,则葬汝矣。」
先是,太祖崩于渤海,太后杀诸将数百人。太宗崩,诸将惧死,乃谋奉兀欲勒兵北归,太后闻之大怒,发兵拒之,兀欲以伟王为先锋,相遇于石桥。李彦韬本从晋主北迁,是时隶太后麾下,为排阵使,迎降于伟王,太后兵由是大败。兀欲幽述律太后于太祖墓侧,居之没打河。
太宗萧皇后
太宗皇后萧氏,涿州人,辽兴节度使萧延思之女也。契丹所贵惟耶律与萧二姓,后一入宫,正位椒房,凡后族皆以萧为氏。后之生也,有异于常,及长聪慧,美姿容,帝甚宠敬之。生二子,长曰述律,后为穆宗,述轧篡弒之时,众所拥立;次曰蒙兀。太宗南入大梁,述律后专秉国事,后无所预,弟萧翰性残忍,后每戒其多杀。太宗崩于栾城,后时在国。后崩,与帝合丧;暨穆宗即位,立陵寝庙,建碑颂德。
世宗甄皇后
世宗皇后甄氏,汉地人,后唐潞王时为宫人。世宗从太宗南入大梁,得之宫中。时后年四十一岁,世宗幸之,生六子,长曰明记,后即位为景宗;次曰平王、荆王、吴王、宁王、河间王。世宗既登位,册为皇后。后少而端重,风神闲雅;暨正椒宫,绳治有法。自太祖、太宗连年战争,驱驰戎马,曾无宁岁,至帝嗣位,为部族所推而神志昏惰,国人至以「睡王」目之。后性严明,宫庭之内不干以毫发私。中朝丧乱,刘知远、郭威代兴,自称为帝。帝承强盛之余,愦愦无立志。后与参帷幄,密赞大谋,然奄奄岁时,既而有火神淀之弒,后并害焉。其后,后之子明记复为部众推立。葬于医巫闾山,立陵其侧,建庙树碑。碑文,翰林学士李昞所撰。
穆宗萧皇后
穆宗皇后萧氏,幽州厌次人,父知璠,内供奉翰林承旨。后初产之日,有云气馥郁久之。幼有仪观,进趋轨则,帝居藩时纳为妃。暨即位,后正中宫。是时,契丹继代恬安,兵势少弱,中朝藩镇如南唐、北汉及李守贞之类,皆用蜡丸帛书求援以为强,帝不能甚应之。后性柔婉,不能规正,黑山之弒,帝酗忍罹祸焉。后无子,众共推立明记,是为景宗。
景宗萧皇后
景宗皇后萧氏,名燕燕,侍中、守尚书令萧守兴之女也。或以燕燕为北宰相萧思温女[五]。景宗自幼年遭火神淀之乱,世宗与后同时遇害,帝藏积薪中,因此婴疾;及即位,国事皆燕燕决之。萧守兴以后父超封魏王,共决大政。景宗崩,后领国事,自称太后。凡四子,长名隆绪,即圣宗;次名隆庆,番名菩萨奴,封秦晋王;次名隆裕,番名高七[六],封齐国王;次名郑哥,八月而夭。女三人,长曰燕哥,适后弟北宰相留住哥,署驸马都尉;次曰长寿奴,适后侄东京留守悖野;次曰延寿奴,适悖野母弟肯头。延寿奴出猎,为鹿所触死,后即缢杀肯头以殉葬。后有姊二人,长适齐王,王死,自称齐妃,领兵三万屯西鄙驴驹儿河,尝阅马,见番奴挞览阿钵姿貌甚美,因召侍宫中[七],后闻之,絷挞览阿钵,抶以沙囊四百而离之。踰年,齐妃请于后,愿以为夫,后许之,使西捍鞑靼[八],尽降之。因谋帅其众奔骨历札国,结兵以纂后,后知之,遂夺其兵,命领幽州。次适赵王,王死,赵妃因会饮毒后,为婢所发,后酖杀之。后天性忮忍,阴毒嗜杀,神机智略,善驭左右,大臣多得其死力。
统和年间,举国南征,后亲跨马行阵,与幼帝提兵初趣威虏军、顺安军,东趣保州。又与幼帝及统军顺国王挞览合势以攻定州,余众直抵深、祁以东。又从阳城淀缘胡卢河踰关,南抵瀛州城下,兵势甚盛,后与幼帝亲鼓众急击,矢集城上如雨。复自瀛州抵贝、冀、天雄,南宋惶遽,驾亲幸澶渊,然后为谋主;至遣王继忠通好,及所得岁币,亦后之谋也。国中所管幽州汉兵,谓之神武、控鹤、羽林、骁武等,皆后自统之;其将有南北皮室、当直舍利等。是时,圣宗年少,宋使臣曹利用、张皓之议和,皆后与幼帝引至帐前,问劳设馆[九]。左飞龙使韩杞至宋朝,先授幼帝书,再升殿跪奏云:「太后令臣上问皇帝起居。」此可以知太后专其政,人不畏其幼帝也。是年,帝上后尊号曰睿德神略应运启化法道洪仁圣武开统承天皇太后。
自南北通和后,契丹多在中京。武功殿,圣宗居之;文化殿,太后居之。好华仪而性无检束,每宴集有不拜不拱手者。惟后愿固盟好而年齿渐衰,宰相耶律隆运专权,有辟阳侯之幸,宠荣终始,朝臣莫及焉。其后归政于帝,未踰月而崩。临朝二十七年,年五十七,谥曰宣献。
圣宗萧皇后
圣宗皇后萧氏,父突忽,追封陈王。性慎静寡言,圣宗选入宫,生木不孤,即兴宗,次曰达妲李,又公主二人。册为顺圣元妃。三兄二弟皆封王,姊妹封国夫人。弟徒古撒又尚燕国公主,兄解里尚平阳公主,陈六尚南阳公主,皆拜驸马都尉。又纳兄孝穆女为兴宗后,弟高九女为帝弟妃。前后恩赐,不可纪极;诸连姻娅,并擢显官。齐天后萧氏,本正后也,屡诞皇子不育,圣宗顾待隆渥。元妃妬恩媢宠,谗毁百端,圣宗终不之信。
圣宗崩,元妃自立为太后,乃杀齐天后,详见帝纪。后残忍阴毒,居丧未及一年,先朝所行法度变更殆尽,不俟圣宗服阕,加尊号曰法天皇太后。驸马萧恳得一子疋梯,自景宗朝承天后襁育之;逮至成人,圣宗恩视比之皇子,尚韩国公主,后平渤海,勋业隆重,封兰陵王。后兄弟媢而杀之,连坐如木柮里大师、观音大师、弥勒大师等十余人,一皆功臣,骈首诛夷,内外叹愤。犯等人累朝切齒,雖經赦宥,並不敍用,山陵未畢,后已洗滌用之,一一擢諸清途。毛克和等四十人,后家奴隶,咸无劳绩,皆授防、团、节度使;至于出入宫掖,诋慢朝臣,卖官鬻爵,残毒番汉。自是幽、燕无行之徒愿没身为奴者众矣。后姊秦国夫人,早年嫠居,艳丑私门,后见长沙王名谢家奴,瑰伟美姿容,为杀其妃,而以秦国妻之。后妹晋国夫人,喜户部使耿元吉貌美,后从晋国之请,亦为杀其妻,以晋国妻之。淫虐肆行,刑政弛紊,南北面番汉公事率其弟兄掌握之。凡所呈奏,弟兄聚议,各各弄权,朝臣朋党,每事必知。太后临朝凡四年,兴宗方幽而废之,契丹已困矣。
太后之废也,诸舅满朝,权势灼奕,帝惧内难,乃与殿前都点检耶律喜孙、护位太保耶律刘三等定谋废后,召硬寨拽剌护位等凡五百余人,帝立马于行宫东之二里小山上,喜孙等直入太后宫,驱后登黄布车,幽于庆州。诸舅以次分兵捕获,或死或徙,余党并诛。是时乃重熙之二年也。法天既废,仍诏灵州节度使、内库都点检王继恩内侍,都知监门卫大将军、监南北面番汉臣僚,具不便军民三十余事,并立改之。
后数年,帝听讲报恩经感悟,迎回太后。
兴宗萧皇后
兴宗皇后萧氏,应州人,法天皇后弟枢密楚王萧孝穆之女也。容德兼美,曲尽和敬。生三子,长曰洪基,即道宗;次曰纥根,名洪道,封燕王;又次曰寿千,名洪德,封晋王。帝酷好沙门,纵情无检,后每伺帝有所失,随即匡谏,多所弘益。洪基即位,尊为睿圣洪慈顺天皇太后。清宁五年后崩,与帝合葬。
道宗萧皇后
道宗皇后萧氏,平州人,赠同平章事萧显烈女也。后生有神光之异,后入宫为芳仪,进位昭仪。生空古里,是为秦王,后名元吉,余子皆不育。道宗登位,后正位中宫,性恬淡寡欲。鲁王宗元之乱,道宗与同射猎,内外震恐,未知音耗,后勒兵镇帖中外,甚有声称。后崩,葬祖州。
海滨王萧皇后
海滨王后萧氏,平州人[一○],节度使萧槁剌之女也。奉先、保先兄弟皆缘后宠,柄任当朝。后性闲淑有则度,遭女真之乱,天祚荒淫,后不能违,以至祸败焉。山金司之祸,后并被擒,粘罕纳为次室。其后耶律余覩云中起兵,兀室诛余覩并及于后。兀室回至燕山,请罪于粘罕曰:「萧氏,契丹天祚元妃也。与兄实乃仇雠,不得已而从,彼素忍死以侍兄者,将有待于今日也。今既见事无成,恐或不利于兄;且兄横行天下,万夫莫当,而此人帷幄之间,可以寸刃害兄于不测矣。事当预防,以爱兄故,已擅杀之。」粘罕起而谢之,既而泣下。
海滨王文妃
海滨王文妃,本渤海大氏人。幼选入宫,聪慧闲雅,详重寡言。天祚登位,册为文妃,生晋王。文妃自少时工文墨,善歌诗,见女真之祸日日侵迫,而天祚醉心畋游,不以为意,一时忠臣多所疎斥,时作歌诗以讽谏,曾有歌云:「莫嗟塞上暗红尘,莫伤多难畏女真。不如塞却奸邪路,选取好人[一一]。直是卧薪而尝胆,激壮士之捐身。便可以朝清漠北,夕枕燕云。」词多不备载,其讽切不避权贵如此。又曾作咏史诗云:「丞相朝来剑佩鸣[一二],千官侧目寂无声。养成外患嗟何及,祸尽忠臣罚不明。亲戚并居藩翰位[一三],私门潜蓄爪牙兵。可怜昔代秦天子,犹向宫中望太平。」其诗之感烈有如此者,天祚见而衔之。
是时,契丹缘金人之祸,丧郡县几尽,天祚游畋不辍,尝有倦勤意。诸子中惟晋王最贤,萧奉先乃元妃兄,深忌之。会文妃之姊适耶律挞曷里,妹适耶律余欲覩,奉先诬告余覩欲立晋王,尊天祚为太上皇。帝于是戮挞曷里并其妻,文妃与晋王相继受诛。
论曰:孽吕专朝,则人彘丧妖媚之质;艳武称制,则罗网碎王侯之躯。天下有猜忍阴毒之性,武夫悍卒所无,而于妇人女子乎见之,初兴之述律,继轨之二萧是已。然能忍于诸酋之屠戮,而不能忍于长陵之抆泪;能勇于南侵之涂炭,而不能勇于辟阳之割恩。齐天可杀也,不大横欤;武辙可寻也,不伊戚欤。若乃海滨降号,不见泣竹之妃;贾祸诗謌,空余忧国之涕。斯亦遭家不造,末如之何矣!
校勘记
[一]即选骑三万 「三万」,原作「二万」,据席本及通鉴卷二百六十九,并参考辽史本传改。
[二]朝野因号为断腕太后 「野」字原阙,据席本及文意补。
[三]其后晋复来请和卑辞谢过疑其语忿谓无和意乃止 事见通鉴卷二百八十四。「疑其语忿,谓无和意,乃止」者,谓晋朝廷也,非指契丹。此处撮抄史文,大失原意。
[四]崩于栾城 「栾城」,原作「镇城」,下太宗萧皇后传同误,并据席本、通鉴卷二百八十七并王偁东都事略卷一百二十三附录一改。
[五]景宗皇后萧氏名燕燕侍中守尚书令萧守兴之女也或以燕燕为北宰相萧思温女 长编卷十云契丹主景宗「纳守兴女燕燕为皇后」,注引仁宗实录曰「燕燕为北宰相萧思温女」。又东都事略卷二百二十三附录一载圣宗母「燕燕姓萧氏,宰相思温之女」,则与实录同。
[六]次名隆裕番名高七 「番」原作「次」,从席本改。
[七]因召侍宫中 长编卷五十五「宫」作「帐」。
[八]使西捍鞑靼 「捍」原误作「得」,从长编卷五十五改;席本作「伐」,亦误。
[九]问劳设馆 「设馆」原作「馆设」,据席本意转。
[一○]平州人 「人」字原脱,据席本及文意补。
[一一]选取好人 席本及辽史天祚文妃传均作「选取贤臣」。
[一二]丞相朝来剑佩鸣 「朝来」,辽史天祚文妃传作「来朝」。
[一三]亲戚并居藩翰位 原作「亲戚并连藩屏翰」,据席本改。辽史天祚文妃传作「亲戚并居兮藩屏位」。
契丹国志卷之十四
诸王传
东丹王
东丹王名突欲,太祖长子,母曰述律氏。太祖攻渤海,拔其夫余城,更名曰东丹国,命其长子突欲镇东丹,号人皇王,时唐明宗初年也。太祖崩于渤海,述律后使少子安端少君守东丹,与长子突欲奉太祖之丧,发渤海。
先是,突欲镇东丹时乃渤海国亦有宫殿,被十二旒冕,服皆画龙像,称制行令。凡渤海左右平章事、大内相已下百官,皆其国自除授,岁贡契丹国细布五万疋、麄布十万疋、马一千匹。太祖崩,述律后爱中子德光,欲立之,至西楼,命与突欲俱乘马立帐前,谓诸将曰:「二子吾皆爱之,莫知所立,汝曹择可立者执其辔。」诸将知其意,争讙跃曰:「愿事元帅太子。」后曰:「众之所欲,吾安敢违?」遂立之,为天皇王,称皇帝。突欲愠,帅数百骑,欲奔唐,为逻者所遏。后不罪,遣归东丹。唐明宗长兴元年,突欲自以失职,帅部曲四十人,越海自登州奔唐。明宗赐姓东丹,名慕华,以为怀化节度使、瑞慎等州观察使[一],其部曲及先所俘将惕隐等,皆赐姓名。惕隐姓狄,名怀惠[二]。
次年,明宗更赐东丹慕华姓名曰李赞华。
明宗长兴三年,以赞华为义成节度使,选朝士为僚属辅之。赞华但优游自奉,不豫政事,明宗嘉之;虽时有不法,亦不问,以庄宗后宫夏氏妻之。赞华好饮人血,姬妾多刺臂以吮之。婢仆小过,或抉目,或刀刲、火灼。夏氏不忍其残,奏离婚为尼。
赞华之归唐,乘船踰海,因于海岸立木为碑,惟书二十汉字诗云:「小山压大山,大山全无力。羞见故乡人,从此投外国。」
赞华性好读书,不喜射猎。初在东丹时,令人赉金宝私入幽州市书,载以自随,凡数万卷,置书堂于医巫闾山上,扁曰望海堂。以南至海可二十里有望海寺也[三]。
潞王末年,石晋内叛,求援契丹。潞王已危,乃遣宦者秦继旻、皇城使李彦绅杀之,赞华遇害于其第。石晋诏赠赞华燕王,遣使送其丧归国。其后太宗破石晋,入中原,求得李彦绅、秦继旻杀之,以其家族财物赐东丹王子兀欲。兀欲后即位为世宗,葬之医巫闾山,谥让国皇帝。
恭顺皇帝
自在太子名阮[四],太祖第三子,母曰述律氏。少豪侠,有智略,善弹工射,太祖奇之,曰:「吾家铁儿也。」征渤海时,山坂高峻,士马惮劳苦,太子径于东谷缘崖而进,屡战有功。后渤海平,封为自在太子。寻薨,葬于祖州,追谥曰恭顺皇帝。一子拽剌,封赵王,为景宗所害。
孝文皇太弟
孝文皇太弟隆庆,番名菩萨奴,母曰萧氏,景宗第二子。生而岐嶷,俨若成人。幼时与羣儿戏,为行伍战阵法,指挥意气,无敢违者。景宗奇之,曰:「此吾家生马驹也。」长善骑射,骁捷如风。定州之战,隆庆封为梁王,加兵马大元帅,从其母萧后以行,力战深入,与擒王继忠有功,拜西京留守,封秦晋国王,又拜尚书令。寻薨,葬祖州,谥曰孝文皇太弟。
齐国王隆裕
齐国王隆裕,番名高七,母曰萧氏,景宗第三子。性沉毅,美姿容。始封郑王,遥授西南面招讨使,拜吴国王。自少时慕道,见道士则喜。后为东京留守,崇建宫观,备极辉丽,东西两廊,中建正殿,接连数百间。又别置道院,延接道流,诵经宣醮,用素馔荐献,中京往往化之。后萧太后一年而薨,追封齐国王。
鲁王宗元
鲁王宗元,兴宗同母弟也。少而雄耿,狠愎过人。始封郑王,又加兵马大元帅,封晋国王。性极残忍,每出一囚犯死罪者,命众集射,斩而脔之,流血满前,饮啖自若。意志不臣,每伺时衅。洪基嗣立,奉长乐之命,以为皇叔。后因游猎伺间弒帝,左右遮救得免,宗元并其子洪孝受诛。
晋王宗懿
晋王宗懿,番名查个只,圣宗弟孝文皇太弟隆庆之子也。少有气局,干略过人。圣宗雅爱诸侄,每诫之曰:「汝勿以材能陵物,勿以富贵骄人。惟忠惟孝,保家保身。」始封中山王,历龙化州、饶、建、宜、平州节度使,改封晋王,薨。
燕王洪道
燕王洪道,番名叱地好,道宗同母弟也。颇有武略,库莫奚侵扰,诏洪道讨之。洪道伏兵林中,佯败而走,奚掠辎重,洪道与伏兵合击之,尽殪。后渤海高颓乐反,又命洪道讨之。终于燕京留守,封燕王。
梁王信宁
梁王信宁,番名解里,北大王乌斡之子。始以祗候郎君授林牙,云州、奉圣州、蔚州节度使、同平章事。与帝同谋,逐太后出宫,拜南大王、北大王、惕隐、南宰相,封梁王,加尚父,致仕。
论曰:后不可并,并后则倾;嫡不可匹,匹嫡则危。契丹起自朔荒,吞噬上国,嫡庶之分,亦安知之?元帅太子之称,不以属之突欲,而以属之德光,则其立国之初,已可议矣。既而述轧生问鼎之谋,宗元受皓首之戮,亦何怪其然哉!
校勘记
[一]以为怀化节度使瑞慎等州观察使 「慎」原作「镇」,据通鉴卷二百七十七并参考辽史皇子表、义宗倍传改。
[二]惕隐姓狄名怀惠 通鉴卷二百七十七「怀惠」作「怀忠」。
[三]以南至海可二十里有望海寺也 「可」原作「自」,据席本改。
[四]自在太子名阮 按李胡二子:宋王喜隐,卫王宛。宛疑即阮,误以子名当父名耳。
契丹国志卷之十五
外戚传
述律鲁速
述律鲁速,太祖皇后兄也,蕃部人[一],世为酋长。少壮武有胆略,部人惮之。从太祖平奚有功,授统军使。卢文进自新州来奔,太祖岁入燕塞,鲁速以兵从。又从围周德威于幽州,机巧善智,城几克,会救至,退师。改授奚王府监军、东路兵马都统军。子屈列,尚奥哥公主。
萧延思
萧延思,涿州人,太宗皇后父也。少习武艺,有材力,能左右持射。自太祖时从平诸番,常率骑数十深入敌阵[二],屡战有功。太宗南援石晋,时少扫古撒已死矣[三],太宗每叹曰:「斯人尚在,中原不足平也。」终北面都部署、辽兴节度使。
刘珂
刘珂,平章事晞之次子也。尚世宗妹燕国公主。少善射,以材能称。赋性谨重,未尝有过,为太宗所知。太宗忿石晋负恩,连年南牧,战定州,时深入,帝马陷泥泞中,珂下马奉帝出,身被数十疮,流血满体,太宗壮之。迁林牙、行宫都部署、西北路兵马招讨使。从入大梁,授同知京府事,寻授汉人枢密使,封吴王。
萧守兴
萧守兴,番名喂呱,侍中解里钵长子也。始为祗候郎君、林牙、左宣徽使。景宗居藩,燕燕为妃;即位,册立为后。守兴以后父为侍中,共当国政。是时,景宗婴疾,北汉见僭叛悉平,南宋忧逼,屡遣蜡丸求援,而守兴柱石非材,兵势少弱,石岭关南之败,丧万余人。后又迁尚书令、封魏王,任遇弥坚。年既昏耄[四],事多狥私,吏有言韵微讹者,抉摘示明,朝廷以此患之,畏后不敢言。
萧孝穆
萧孝穆,番名陈六,法天皇后兄也。初,后选入宫为圣宗夫人,授大将军。后封元妃,迁北宰相,封燕王。孝穆机悟有才艺,驰马立射五的,时人莫能及。圣宗在位,喜其忠谨,与参军国大谋。时渤海反于东京,有众数万,命孝穆为行营兵马都统讨之。大酋宿石真栅于金闾山上,险峻不可攻,孝穆为宣扬恩意,开其自新,凡所招降七万余户而还,以功授东辽王[五]。圣宗疾亟,急召赴阙。圣宗崩,以辅立功封晋王。又纳女为兴宗后,授枢密使、楚国王。
萧奥只
萧奥只,番名扫古,燕京统军使挞里么之子[六]。挞里么于统和中攻南宋澶州,为流矢所中,死城下。奥只以父战功为祗候郎君,迁林牙、契丹诸行宫都部署,又迁彰国节度使。奥只虽家门贵盛而虚己接物,汲引诸名士,时论贤之。宋张昪来使,奥只以侍中为馆伴,从容言:「两朝盟好,誓若山河,毋以小嫌,遽伤大信。」与昪论谈移日,曲尽其欢。昪亦云:「侍中,北朝仪表也。」深敬异之。后授北宰相、宣徽使,封郑王。
论曰:汉王诸吕,炎光几曚;唐柄三思,皇运斯厄。古今外戚之家,未有不骄奢恃权,驯至于蹙且败也。述律诸人,起兜鍪[七],连辉赫奕,有累累金印之封,无彰彰鸱吻之迹,难矣!然考契丹之所以亡,竟不出于外戚之家,岂乱之至匪降自天?时君终当以后族为永鉴欤!如萧奉先诸人是已,别有传。
校勘记
[一]蕃部人 「蕃部」,原作「部蕃」,从席本意转。
[二]常率骑数十深入敌阵 「率」原作「单」,明抄本同,据席本改。
[三]时少扫古撒已死矣 席校曰:一本「多无『少』字」,与明抄本同。
[四]任遇弥坚年既昏耄 「坚」原作「望」,「耄」原作「毛」,均从席本及文义改。
[五]以功授东辽王 「东辽王」应改「东平王」,辽史圣宗纪八太平十年十一月,以萧孝穆「为东平王、东京留守」。
[六]燕京统军使挞里么之子 「燕京」前原衍「父」字,据文义删。
[七]起兜鍪 「鍪」,原作「蝥」,据席本及文义改。
契丹国志卷之十六
列传
韩延徽
韩延徽,幽州人也。仕刘守光为幕府参军,守光与六镇构怨,自称燕帝,延徽谏之不从,守光置斧质于庭,曰:「敢谏者斩。」孙鹤力谏,守光杀之。延徽以幕府之旧,且素重之,得全。
守光末年衰困,卢龙巡属皆入于晋,遣延徽求援于契丹。太祖怒其不拜,留之,使牧马于野。延徽有智略,颇知属文,述律太后言于太祖,曰:「延徽能守节不屈,此今之贤者,奈何辱以牧圉,宜礼用之」。太祖召延徽语,悦之,遂以为谋主,举动访焉。
延徽始教太祖建牙开府,筑城郭,立市里,以处汉人,使各有配偶,垦蓻荒田。由是汉人各安生业,逃亡者益少。契丹威服诸国,延徽有助焉。
顷之,延徽逃奔晋王[一],晋王欲置之幕府,掌书记王缄疾之,延徽不自安,求东归省母。过真定,止于乡人王德明家。德明问所之,延徽曰:「今河北皆为晋有,当复诣契丹耳」。德明曰:「叛而复往,得无取死乎?」延徽曰:「彼自吾归,如丧手目。今往诣之,彼手目复完,安肯害我?」既省母,遂复入契丹。太祖闻其至,大喜,如自天而下,拊其背曰:「向者何往?」延徽曰:「思母,欲告归,恐不听,故私归耳。」太祖待之益厚。及称帝,以延徽为相,累迁至中书令。
晋王遣使至契丹,延徽寓书于晋王,叙所以北去之意,且曰:「非不恋英主,非不思故乡,所以不留,正惧王缄之谗耳。因以老母为托。」且曰:「延徽在此,契丹必不南牧。」故终同光之世,契丹不深入南牧,延徽之力也。
后,太宗援石晋,得幽、燕,会同称制,以延徽兼枢密使、同平章事。后数年,延徽卒于契丹。
张砺
张砺,磁州滏阳人也。唐魏王继岌征蜀,时为掌书记。继岌死,砺诣王府恸哭久之。潞王时,为翰林学士。
石敬瑭叛,潞王以赵德钧为行营招讨,砺以翰林学士为行营判官。砺随德钧入契丹,太宗复以为翰林学士。砺事太宗甚忠直,遇事辄言,无所隐避,太宗甚重之。后自契丹逃归中国,为追骑所获,太宗责之曰:「何故舍我去?」对曰:「臣华人,饮食衣服皆不与此同,生不如死,愿早就戮。」太宗顾通事高彦英[二]曰:「吾尝戒汝善遇此人,何故使之失所而亡,若失之,安可再得耶?」遂笞彦英而谢砺。
是年,太宗会同改元,参用中国人为公卿百官,以砺为翰林承旨,兼吏部尚书。
太宗既入大梁,一时番将恣横,肆行杀戮,如萧翰、麻荅、耶律郎五之类,纵兵杀掠尤甚。砺言于太宗曰:「今大辽已得天下,中国将相宜用中国人为之,不宜用北人及左右近习。苟政令乖失,则人心不服,虽得之,犹将失之。」太宗不从。后改除为右仆射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大兵北归,回居恒州,萧翰、麻荅以铁骑围其第,砺方卧病,出见之。翰数之曰:「汝何言于先帝,云胡人不可为节度使[三]?又吾为宣武节度使,且国舅也,汝在中书,乃帖我;又先帝留我守汴州,令我处宫中,汝以为不可,又谮我及解里于先帝,云解里好掠人财,我好掠人子女。我必杀汝!」命锁之,砺抗声曰:「此皆国家大体,吾实言之。欲杀即杀,奚以锁为?」麻荅以大臣不可专杀,力救止之,翰乃释之。是夕,砺愤恚而卒。
赵延寿
赵延寿,相州人也。父德钧,唐为卢龙节度使。
石敬瑭叛,与契丹会击张敬达,潞王令德钧将幽州兵由飞狐出契丹军后。德钧密与契丹通,许以厚赂,云:「若立己为帝,即请以见兵南平洛阳,与契丹为兄弟国」。契丹以晋安未下,欲许德钧之请。晋高祖亟使桑维翰入说太宗,太宗从之,指帐前石谓德钧使者曰:「我已许石郎,此石烂,方可改也。」会太宗至潞州,德钧父子迎谒于高河。太宗问德钧曰:「汝在幽州所置银鞍契丹直何在?」德钧指示之,太宗命尽杀之于西郊,凡三千人。遂锁德钧、延寿,送归其国。德钧见述律太后,悉以所赍宝货并籍其田宅献之,太后问曰:「汝近者何为往太原?」德钧曰:「奉唐主之命。」太后指天曰:「汝从吾儿求为天子,何妄语耶?」又自指其心曰:「此不可欺也。」又曰:「吾儿将行,吾戒之云:『赵大王若引兵北向渝关,亟须引兵归,太原不可救也。』汝欲为天子,何不先击退吾儿,徐图亦未晚。汝为人臣,既负其主,不能击敌,又欲乘乱邀利,所为如此,何面目复求生乎?」德钧俛首不能对。又问:「器玩在此,田宅何在?」德钧曰:「在幽州。」问:「今属谁[四]?」德钧曰:「属太后。」太后曰:「然则又何献焉?」德钧益惭,自是郁郁不多食,踰年而死。
德钧既卒,太宗释延寿而用之。其后会同改元,参用番汉,以延寿为枢密使,寻兼政事令。
太宗遣使如洛阳,取延寿妻唐国长公主以归。
会同六年,以延寿为卢龙节度使。
是时,晋少帝初立,构怨契丹。延寿欲代晋帝中国,屡说太宗击晋,太宗颇然之,乃集山后及卢龙兵,合五万人,使将之,委之经略中国,曰:「得之,当立汝为帝。」又尝指延寿谓晋人曰:「此汝主也。」延寿信之,由是为契丹尽力。
会同八年,延寿与其弟延照将兵五万南征[五],逼贝州,陷之,吴峦死,所杀且万人。太宗逼澶州,屯元城,延寿屯南乐。以延寿为魏博节度使,封燕王[六]。
会同十一年,延寿进言于太宗,陈桥降卒得免死者二三十万人。
先是,晋军降契丹,太宗悉收其铠仗数百万,贮恒州,驱马数万归其国,遣杜重威将其众从,已而南,及河,太宗以晋兵之众,恐其为变,欲悉以胡骑拥而纳之河流,或谏曰:「晋兵在他所者尚多,彼闻降者尽死,必皆拒命为患,不若且抚之,徐思其策。」太宗乃使重威以其众屯陈桥。会久雪,官无所给[七],士卒冻馁,咸怨重威,相聚而泣。重威每出,道旁人皆骂之。太宗犹欲诛晋兵,延寿言于太宗曰:「皇帝亲冒矢石,以取晋国,欲自有之乎,将为它人取乎?」太宗变色曰:「朕举国南征,五年不解甲,仅能得之,岂为它人乎?」延寿曰:「晋国南有唐,西有蜀,常为仇敌,皇帝亦知之乎?」曰:「知之。」延寿曰:「晋国东自沂、密,西及秦、凤,延袤数千里,边于吴、蜀,常以兵戍之。南方暑湿,上国之人不能居也。它日车驾北归,以晋国如此之大,无兵守之,吴、蜀必相与乘虚入寇,如此,岂非为它人取之乎?」太宗曰:「朕不知也,然则奈何?」延寿曰:「陈桥降卒可分以戍南边,则吴、蜀不能为患矣!」太宗曰:「朕昔在上党,失于断割,悉以唐兵授晋,既而返为仇雠,北向与吾战,辛勤累年,仅能胜之。今幸入吾手,不因此时悉除之,岂可复留以为后患乎?」延寿曰:「向留晋兵于河南,不质其妻子,故有此忧;今若悉徙其家于恒、定、云、朔之间,每岁分番使戍南边,何忧其为变哉?此上策也。」太宗悦曰:「善,惟大王所以处之。」由是陈桥兵始得免,分遣还营。
天禄元年,太宗初许延寿代晋,后负约,恨之,谓人曰:「我不复入龙沙矣。」
太宗崩,延寿伪称受太宗遗诏,权知南朝军国事,永康王兀欲锁之。后二年,延寿卒于契丹。
论曰:契丹之兴,当朝柄国,率其种人,名曰番汉杂用,然汉人无几矣,而名之彰彰尤著者,莫如延徽诸人。方延徽屈身牧圉,微述律后一言,终其身夕阳牛背间耳。城郭宫室,谁其画之?威服诸番,谁其翼之?太祖之兴,延徽有力焉。砺与延寿自南归北,委质太宗朝,痛番臣之横肆,救陈桥之降卒,谓非忠诚天性不可;而一困于麻荅之强,一失于睥睨之误[八],岂不重可嗟欤!
校勘记
[一]延徽逃奔晋王 「晋王」,通鉴卷二百六十九作「晋阳」。
[二]太宗顾通事高彦英 通鉴卷二百八十一书此事作「契丹主顾通事高彦英」。高彦英,同上引通鉴卷二百八十六、二百八十七、旧五代史高祖纪、张砺传、新五代史四夷附录契丹传均作高唐英,而辽史张砺传同作高彦英。国志卷十九「番将除授职名」之「彰德节度使高唐英」,疑即其人焉。
[三]云胡人不可为节度使 通鉴卷二百八十七此句作「胡人不可以为节度使」,元本脱「可」字,席本删「以」字,今从后者。
[四]问今属谁 「问」字原脱,据席本补。
[五]延寿与其弟延照将兵五万南征 通鉴卷二百八十一、二百八十三均见延照之名,又皆以为思温之子。辽史赵延寿传称延寿「本姓刘,恒山人」。国志言延寿弟延照,恐误。
[六]封燕王 通鉴卷二百八十三作「封魏王」。
[七]官无所给 「所」字据通鉴卷二百八十六补。
[八]一失于睥睨之误 「睨」原作「睍」,据席本及文义改。
契丹国志卷之十七
列传
萧翰
萧翰,本国人,述律太后之兄子也,其妹复为太宗后[一]。翰始以萧为姓,自尔契丹后族皆称萧氏。翰最残忍,工骑射。太宗与张敬达交锋,翰等自东北起,冲唐兵为二,唐兵大败,步兵死者万人。
太宗南入大梁,以天时向暑,难久留,欲留亲信一人为节度使。百官请迎太后,太宗曰:「太后族大如古柏根,不可移也。」又欲尽以晋百官自随,恐摇人心,乃诏有职事者从行,余留大梁。复以汴州为宣武军,翰为节度使。
滋德宫有宫人五十余人,翰欲取之,宦者张环不与,翰破锁夺宫人,执环烧铁灼之,腹烂而死。
初,翰闻北汉高祖拥兵而南,欲北归,恐中国无主,必大乱,己不得从容而去。时唐明宗子许王从益与王淑妃在洛阳,翰遣高谟翰迎之,矫称太宗命,以从益知南朝军国事,召己赴恒州。从益、淑妃匿于徽陵下宫,不得已而出,至大梁,翰立以为帝,帅诸酋长拜之。立百官,留燕兵千人为从益宿卫,翰乃辞行。
翰至恒州,以兵围张砺之第[二]。麻荅以大臣不可专杀,乃止。
麻荅
麻荅,太宗之从弟也。会同九年,契丹攻黎阳,麻荅先驱,晋博州刺史周儒以城降。未几,周儒引麻荅自马家口济河,营于东岸,攻郓州北津。
又陷德州,擒刺史尹居璠。
太宗南入大梁,以麻荅为安国节度使,又以为中京留守。
至恒州,崔廷勋见麻荅,趋走拜,起,跪而献酒,麻荅踞而受之。
麻荅贪残猾忍[三],民间有珍货美女,必夺而取之。又捕村民,诬以为盗,披面抉目断腕,焚灸而杀之,欲以威众。常以其具自随,左右前后悬人肝胆手足,饮食起居于其间,语笑自若。出入或被黄衣,用乘舆,服御物,曰:「兹事汉人以为不可,吾国无忌也。」又以宰相员不足,乃牒冯道判史馆,李崧判弘文馆[四],和凝判集贤,刘煦判中书,其僭妄如此。然契丹或犯法,无所容贷,故市肆不扰。常恐汉人亡去[五],谓门者曰:「汉有窥门者,即断其首来[六]。」
麻荅遣使督运于洺州,洺州防御使薛怀让闻汉高祖入大梁,杀其使者,举州降。高祖遣兵万人会怀让,攻刘铎于邢州,不克。铎请兵于麻荅,遣其将杨安及前义武节度使李殷将千骑攻怀让于洺州[七]。怀让婴城自守,安等纵兵大掠于邢、洺之境。契丹所留守不满一千[八],麻荅令所司给万四千人食,收其余以自入。麻荅常疑汉兵,且以为无用,稍稍废省,又损其食以饲胡兵,众心怨愤。汉兵谋攻麻荅,然畏契丹尚强,犹豫未决;会杨衮、杨安等军出,契丹留恒州者仅八百人,何福进等遂决计。未几,召冯道、李崧会葬太宗,汉兵突入府中,焚衙门,与契丹战。会日暮,有村民数千,噪于城外,欲夺北兵宝货妇女,北兵惧而北遁。麻荅、刘晞、崔廷勋皆奔定州,与义武节度使耶律忠合[九]。汉有白再荣者,拘人取财,恒州谓之白麻荅,虐可知矣。麻荅归,世宗酖杀之。
耶律郎五
耶律郎五,即耶律忠,国主族人也。
太宗南攻石晋,郎五扈从,累有战功。太宗入大梁,以郎五为镇宁节度使。
郎五性残虐,澶州人苦之。贼帅王琼率其徒千余人,袭据南城,北渡浮航,纵兵大掠,围郎五于牙城。郎五闻汉平邺都杜重威,常惧华人为变。未几,郎五与麻荅等焚掠定州,悉驱其人弃城北去。方广千里,剽掠殆尽。
论曰:阴山异气,杀伐锺焉,运数所乘,山河改色。太宗德光,铁马中原;翰等诸人,分麾长骛。而溪壑难满,剽掠穷凶,而使忠臣郁愤恚之胸,生灵涂肝脑之血,不亦重可悲欤!
校勘记
[一]其妹复为太宗后 「太宗」原作「世宗」,据席本、通鉴卷二百八十六及欧阳修新五代史四夷附录一改。
[二]翰至恒州以兵围张砺之第 「至」字原阙,「第」原作「弟」,均据席本及通鉴卷二百八十七补改。
[三]麻荅贪残猾忍 「贪残猾忍」,当依通鉴卷二百八十七作「贪猾残忍」。
[四]乃牒冯道判史馆李崧判弘文馆 通鉴卷二百八十七作「乃牒冯道判弘文馆,李崧判史馆」。通鉴是。
[五]常恐汉人亡去 「亡」,通鉴卷二百八十七作「妄」。
[六]即断其首来 通鉴卷二百八十七「来」上有「以」字。
[七]遣其将杨安及前义武节度使李殷将千骑攻怀让于洺州 通鉴卷二百八十七「遣」上重麻荅之名,语义明。
[八]契丹所留守不满一千 据通鉴卷二百八十七「守」当作「兵」,「一千」当作「二千」。
[九]与义武节度使耶律忠 「武」原作「成」,据通鉴卷二百八十七改。
契丹国志卷之十八
列传
卢文进
卢文进,字大用,幽州范阳人也。文进身长七尺,伟仪容。守光与晋王构怨,时晋王遣周德威攻幽州,文进以骑先降,拜蔚州刺史。
是时,李存矩统山后八军,为新州团练使。晋王时在河上,与刘鄩血战,会新州兵。存矩募山后劲兵数千人,骁勇难制,又课民出马,民以十牛易一马[一],怨之入骨,山后兵又惮远行,至祁沟关,聚谋作乱。文进有女少而艳,存矩求为侧室,文进不敢违,而心常内愧,因与乱军杀存矩。攻新州不克,遂帅众其奔于契丹。后引契丹军攻新州,刺史安金全不能守,弃城去。周德威援之,进攻新州,契丹众数万,德威不胜,大败奔归。文进与契丹进攻幽州,围城且二百日,城中危困,晋王亲将兵救之,方始解去。契丹以文进为幽州节度使,又以为卢龙节度使。
文进在新州[二],岁岁以轻骑出入塞上,攻掠剽夺,无有宁岁,幽、瀛、涿、莫间常被其患。又教契丹以中国织纴工作无不备,契丹由此益强。南兵屯涿州,时馈运自瓦桥关至幽州,严界堠,常苦钞夺,为边患者十余年,皆文进所为也。后奔南唐。
初,文进攻新州不克[三],夜走坠堑,一跃而出,明日视之,乃郡之黑龙潭也,绝岸数丈,深不可测。又尝有大蛇,径至座间,引首及膝,文进取食饲之而去。由是自负往来南北,无挫衄焉。
论曰:皇运将倾,则大盗移国;狂谋未败,则桀猾不亡。求之五代,卢文进其人欤?方其自负龙蛇之异,叛乱南北之间,见其不败者,谓之智,考其成败,则谓之天。馈运可掠也,惠彼戎车之膏;燕地可取也,痛哉肝脑之血。此感今怀古之士,覩此未有不为之慨然者。
耶律隆运
耶律隆运,本汉人,姓韩名德让。祖知古,加右仆射、中书令。父匡嗣,追封秦王。隆运性忠愿谨悫,智略过人。景宗婴疾,后燕燕与决国事,雅重隆运,擢授东头供奉官,充密院通事,寻转上京皇城使,超授辽州节度使,改授同知燕京留守,又迁平州节度使,改枢密使,兼行营都部署[四]。
隆运自在景宗朝翼决庶政,帝后少年,有辟阳之幸。
景宗疾亟,隆运不俟诏,密召其亲属等十余人并赴行帐。时诸王宗室二百余人拥兵握政,盈布朝廷。后当朝虽久,然少姻媛助,诸皇子幼穉,内外震恐。隆运请于后,易置大臣,敕诸王各归第,不得私相燕会,随机应变,夺其兵权。时赵王等俱在上京,隆运奏召其妻子赴阙。景宗崩,事出仓卒,布置已定,乃集番汉臣僚,立梁王隆绪为皇帝,时年十二,后为圣宗[五],仍尊后曰仁慈翊圣应天皇太后。寻以辅立功守司徒、同政事,进封楚王,赐姓耶律氏及改赐今名。未几,拜大丞相,充契丹、汉儿枢密使,南北面诸行宫都部署,改封齐王。
隆运孜孜奉国,知无不为,忠孝至诚,出于天性。帝以隆运辅翼功前后少比,乃赐铁券誓文,躬自亲书,斋戒焚香,于北斗星下读之,宣示番汉诸臣。又以隆运一族附籍横帐,列于景宗庙位。契丹横帐,犹宋朝玉牒所也。
隆运自为相以来,结欢宋朝,岁时修睦,无少间隙,帖服中外,靡有邪谋。
未几,改封晋王,授尚书令,赐以几杖,入朝不拜,上殿不趋,左右护卫特置百人[六]。北法,护卫惟国主有之。帝以隆运勋大,恩数优渥,见则尽敬,至父事之,秦国王每日一问起居[七],至隆运所居帐二里外,已去盖下车,徒步而进;暨其回也,列揖于帐外,隆运坐而受之。帝或至其帐,亦五十余步下车,隆运出迎尽礼,帝亦先为之揖;及入,内同家人礼,饮膳服食,尽一时水陆珍品。诸国争为奇怪入贡,动骇耳目。隆运疾,帝与太后祷告山川,召番汉名医胗视,朝夕不离左右。
及薨,帝与后、诸王、公主已下并内外臣僚制服行丧,葬礼一依承天太后故事。灵柩将发,帝自挽轜车哭送,羣臣泣谏,百余步乃止。葬干陵侧,诏影堂制度一同干陵。又诏诸处应有景宗御容殿,皆以隆运真容置之殿内。其眷遇始终,无与比伦有如此者。
隆运兄弟九人,缘翼戴恩,超授官爵,皆封王。诸侄三十余人,封王者五人,余皆任节度使、部署等官。隆运薨,无子,帝特以皇侄周王宗业绍其后。宗业,本齐国王隆裕之子。始封广王,未几徙封周王,历中京留守,平州、锦州节度使。宗业薨,葬干陵侧。宗业无子,帝复以周王同母弟宗范继隆运后,历龙化州节度使、燕京留守,封韩王。
论曰:古今天下有权臣,有重臣。权臣之权,其君危如缀旒;重臣之重,其国安如泰山。耶律隆运因缘中宫,策立明睿,镇服内外,无有邪谋,不可谓之非权臣,亦不可谓之非重臣也。遂乃释肺腑之戚,玉谱联名;席茅土之封,金枝入继。斯不谓之千载之逢而非常之遇欤!
刘六符
刘六符,平州人也。年十五,究通经史,兼综百家之言。长而喜功名,慷慨有大志。历事圣宗朝,为著作郎、中允,又为詹事、国子祭酒。兴宗时,为翰林学士、右谏议大夫、知制诰、同修国史。
契丹聚兵幽、蓟[八],来求关南,时宋庆历二年也。
先是,西兵久不决,六符以宋朝为怯。又李士彬、刘平之兵屡败,宋朝旰食,积苦兵间。因说其主聚兵幽、涿,声言南征,而六符及萧英先以书来求关南十县。其书,皆六符所撰也。书至宋朝,富弼为回谢使。弼至没打河,六符馆之,谓弼曰:「北朝皇帝坚欲割地,如何?」弼曰:「北朝若欲割地,必志在败盟,南朝决不从,有横戈相待耳。」六符曰:「南朝若坚执,则事安得济?」弼曰:「南朝不发兵,而遣使好辞,更议嫁女益币,岂坚执乎?」六符引弼入见,往复辨议,兴宗大感悟,乃从弼所请。
是年八月,宋朝再遣富弼赉国书、誓书至契丹清泉淀金毡馆,许增以岁币二十万。时契丹固惜盟好,惟六符画策扬声聚兵幽、涿,以动宋朝。宋方困西夏之扰,名臣猛将,相继败衄,吕夷简畏之。
契丹既得岁币五十万,勒碑纪功,擢六符枢密使、礼部侍郎、同修国史。后迁至中书政事令。子孙显贵不绝,为节度、观察者十数人。
论曰:臣于庆历年间刘六符求关南一事,每为之三叹焉。契丹之祸,始于石晋割幽、燕,而石晋卒有少帝之辱;蔓延于我朝,而我朝澶渊之好、庆历之盟,极而至于宣和之战,祸犹未歇也。何则?天下视燕为北门,失幽、蓟则天下常不安[九]。幽、燕视五关为喉襟,无五关则幽、蓟不可守。晋割幽、蓟,并五关而弃之,此石晋不得不败,澶渊不得不盟,庆历之邀胁亦不得不为庆历也,至于宣和则极矣。六符之来,世以智计归之,而孰知产祸之由,已有所自来哉!
校勘记
[一]民以十牛易一马 「易」原作「展」,据席本、通鉴卷二百六十九及薛、欧两五代史卢文进传改。
[二]文进在新州 「新州」,通鉴卷二百七十、两五代史卢文进传俱作「平州」。
[三]文进攻新州不克 文进名下原重「进」字,据旧五代史卢文进传辑录者引马令南唐书删。
[四]改枢密使兼行营都部署 「行营都部署」,东都事略卷一百二十三附录一作「行营都统」。
[五]立梁王隆绪为皇帝时年十二后为圣宗 「隆绪」原作「宗真」,「圣宗」原作「兴宗」,均据席本及本书纪年改。
[六]左右护卫特置百人 「卫」原误「位」,从长编卷二十三改,下同。
[七]秦国王每日一问起居 「秦国王」原作「秦国二王」。长编卷二十三载此事作:圣宗「日遣其弟隆裕一问起居」。隆裕封秦国王,故「二」字乃衍文。席本作「秦、齐二王」,亦误。
[八]契丹聚兵幽蓟 「蓟」原作「冀」,据长编卷一百三十五、一百三十七等及席本改。
[九]失幽蓟则天下常不安 「蓟」原亦作「冀」,据席本及文义改。
契丹国志卷之十九
列传
马保忠
马保忠,营州人也。疏眉目丰下,谨重寡欲,斤斤自修,士人贤其行。自力读书,不谒州县,节用以给亲里,大穰则赈其余于乡党。太平年间,授洗马,改著作郎、殿中丞。兴宗朝为枢密使、尚父、守太师兼政事令,封燕国公。时朝政不纲,溺志浮屠,僧至有正拜三公、三师者,官爵非人,妄有除授。保忠尝从容进谏,帝至怫然怒之,详见帝纪。又尝上言:「强天下者,儒道;弱天下者,吏道。今之授官,大率吏而不儒。崇儒道,则乡党之行修;修德行,则冠冕之绪崇。自今其有非圣帝明王孔、孟圣贤之教者,望下明诏,痛禁绝之。」其笃意风教如此。后数年,保忠卒,赐谥曰刚简。
论曰:官不当,则人多觊觎[一];源不清,则下皆奔竞。契丹自重熙之时,私谒肆行,除授无法,膜拜之徒,亦授以公孤之官,其滥极矣。保忠虽空臆无讳,然言谆听藐,未如之何哉!
张琳
张琳,渖州人也。为人忠义,慷慨有大志。在道宗朝为秘书中允。天祚立,两为户部使,负东京人望。女真日炽,高永昌继叛于渤海,时天庆六年也。
永昌叛,辽东五十余州尽没,独渖州未下,琳痛念乡枌,欲自讨之。契丹屡败,精兵锐卒十无一存。琳讨永昌,搏手无策,始招所谓「转户军」。盖辽东渤海,乃夙所雠;若其转户,则使从良,庶几捐躯奋命。命下,得兵二万余。琳自显州进兵,渤海止备辽河三叉口。琳遣羸卒数千,阳为来攻,间道以精骑渡河,直趋渖州,渤海始觉。经三十余战,渤海乃走保东京。其后女真援至,师自惊恐,望风而溃,失亡不可胜计。琳遁入辽州,谪授辽兴军节度使,乃平州也。
其后,授燕京副留守,与燕王淳同守燕。淳僭位改元,命琳守太师,十日一朝,平章军国大事,实疎之也。琳竟郁郁而卒。
论曰:张琳丁时孔艰,则痛心于乡国之危;遭家不造,则扼腕于燕王之立。女真之势汤汤方割,扬灰注海,安得不沦?惜其愔愔问鼎之间,曾无死清君侧之志。此奸人得以诳之,而大节不无少贬欤!
萧奉先
萧奉先,天祚后族也。嗣先、保先,皆其弟。奉先在道宗朝为内侍供奉,又为承旨,历吏部尚书。缘恩宫掖,专尚谄谀,朋结中人,互为党与。至天祚朝,球猎声色,日蛊其心,防微不早,女真始乱。奉先是为政事令、同平章事,又兼枢密使。
方混同江诸蕃大会之时,天祚已疑阿骨打,密谓奉先曰:「阿骨打意气雄豪,顾视不常,当以事诛之,不然恐贻后患。」奉先曰:「阿骨打,小人何知,杀之伤向化心;设有异志,蕞尔小国,何能为」?天祚乃止。
天庆四年,阿骨打兴师屠宁江州。次年,阿骨打又至。弟嗣先,以殿前都点检,充东北路招讨使,萧挞勃也副之,未阵而溃。既而出河店之战,嗣先又败。诣阙待罪,但免官而已。由此士无斗志,望风奔溃。保先,亦奉先弟也,为渤海留守、少师,政令严酷,亦以女真之乱,为高永昌所杀[二]。渤海始乱。
天庆九年,女真攻陷上京,发掘陵寝,取其金银珠玉,奉先皆抑而不奏。天祚问及陵寝事,奉先对以「初虽侵犯元宫,不敢毁坏陵寝。」其蒙蔽欺罔,类皆如此。又诬告耶律余覩欲立晋王。余覩叛,奉先曰:「余覩宗枝,非欲亡辽者,不过求立晋王耳。」天祚惑之,赐晋王死。闻者挥涕,众心益离。奉先柄国垂二十年,以至国亡。天祚奔夹山,谓奉先曰:「误我至此,皆汝之罪,宜亟去,不然恐汝及祸,并累我。」行未十里,左右执而杀之。
李俨
李俨,本汉地人,天祚嬖臣也。少而狡桀,倜傥不羣,轩然夷倨,才济其奸。与萧奉先雅相厚善。初为内侍省给事,累迁至中书供奉,积官至南面宰相,封漆水郡王。
俨资猾性巧,善谀佞人,在天祚朝秉国枢柄凡十五年。女真连年之乱,俨与奉先蒙蔽为欺,以至于亡,天祚不悟也。俨尝与知枢密院事牛温有隙,各进所亲厚,朋党纷然,恃奉先为内主,温不能胜。及俨死,奉先又荐其侄处温为相,竟至亡国。惜也,俨不逮稾街之戮云。
耶律余覩
耶律余覩,一名余覩姑,国主族人。其妻,天祚文妃之妹也。
文妃生晋王,最贤,萧奉先忌之,诬告余覩谋立晋王[二]。余覩奔归女真,女真以为西军大监军。久不迁,常鞅鞅有异志。其军合董也,失其金牌[四],女真疑其与林牙暗合,遂质其妻子。余覩有叛心,明年九月,约燕京统军反[五]。统军之兵皆契丹人,余覩谋诛西军之在云中者,尽约云中、河东、河北、燕京郡守之契丹、汉儿,令诛女真之在官在军者。天德知军伪许之[六],遣其妻来告。时悟室为西监军,自云中来燕,微闻其事而未信,与通事汉儿那也回行数百里,那也见二骑驰甚,遽问之曰:「曾见监军否?」以不识对。问为谁,曰「余覩下人』。那也追及悟室,曰:「适两契丹云『余覩下人」。既在西京,何故不识监军北人称云中为西京。恐有奸谋」。遂回马追获之,搜其靴中,得余覩书曰:「事已泄,宜便下手。」复驰告悟室,即回燕。统军来谒,缚而诛之。又二日至云中,余覩微觉,父子以游猎为名,遁入夏国。夏人问:「有兵几何?」云:「亲兵三二百。」遂不纳。投鞑靼,鞑靼先受悟室之命,其首领诈出迎,具食帐中,潜以兵围之。鞑靼善射,无衣甲。余覩出敌不胜,父子皆死。凡预谋者悉诛,契丹之黠、汉儿之有声者,皆不免。
大实
大实林牙,林牙者,乃其官名,犹中国翰林学士;大实则小名也,北地间无姓者。
大实既降女真,与大酋粘罕为双陆戏,争道相忿,粘罕心欲杀之而口不言[七],大实惧。及既归帐,即弃其妻,携五子宵遁。诘旦,粘罕怪其日高不来,使召之,其妻曰:「昨夕以酒忤大人,大音柁。畏罪而窜。」询其所之,不以告。粘罕大怒,以配部落之最贱者。妻不肯屈,强之,极口嫚骂,遂射杀之。
大实深入沙子,立天祚之子梁王为帝而相之。女真遣故辽将余覩帅兵经略,屯田于合董城[八]。城去上京三千里。大实游骑数十,出入军前。余覩遣使打话,遂退。
沙子者,盖不毛之地,皆平沙广漠,风起扬尘,至不能辨色;或平地顷刻高数丈,绝无水泉,人多渴死。大实之走,凡三昼夜始得度,故女真不敢穷追。辽御马数十万,牧于碛外,女真以绝远未之取,皆为大实所得。今梁王、大实皆亡,余党犹居其地。
论曰:亡契丹者,萧奉先、李俨亡之也,非女真也。夫国之盛衰,视其柄国之臣何如耳。天祚荒淫,委政后族,惑于奉先、俨之欺蔽,阿骨打不当信而信之,晋王不当害而害之,夹山之祸,有自来矣。举二百余年之基业,一朝而覆之,奸谀之误国,其明效大验,至此极也,悲夫!
番将除授职名
高唐英 彰德节度使。
刘晞常为枢密平章事。 西京留守。
崔廷勋 大同节度使。
耿崇美 昭义节度使。
高模翰 河阳节度使。
萧海真兀欲妻弟 幽州节度使。
潘聿捻兀欲姊 横海节度使。
杨姑契丹通事 忻州节度使。
留珪兀欲弟 义成节度使。
杨兖 武定节度使。
汉官除授职名
韩绍芳 同平章事。
窦振 三司使。
韩绍升 宣徽南院事。
耿元吉 户部使。
刘玄 兵部尚书、知上京留守。
刘四端 礼部尚书、参知政事、签书枢密
院事。
张克忠 守同司徒兼侍中、知枢密院事。
韩绍雍 行宫都部署兼侍中。
校勘记
[一]则人多觊觎 「觊」原误「侥」,从席本改。
[二]为高永昌所杀 「为高永昌所」五字依席本补。
[三]诬告余覩谋立晋王 「谋立晋王」四字据席本及本卷萧奉先传等补。
[四]其军合董也失其金牌 「军」下原衍「下有」二字,据松漠纪闻删。
[五]约燕京统军反 「京」原作「军」,席本同误,此据明抄本及纪闻改。
[六]天德知军伪许之 「之」字据纪闻补。
[七]粘罕心欲杀之而口不言 「粘罕」,原作「罕」,明抄本同作「罕」,丞恩堂本及席本均作「粘罕」,从之。
[八]女真遣故辽将余覩帅兵经略屯田于合董城 「将」字从纪闻补。
契丹国志卷之二十
晋表
晋出帝降表
孙男臣重贵言:顷者,唐运告终,中原失驭,数穷否极,天缺地倾。先人有田一成,有众一旅,兵连祸结,力屈势孤。翁皇帝救患摧刚,兴利除害,躬擐甲冑,深入寇场。犯露蒙霜,度鴈门之险;驰风击电,行中冀之诛。黄钺一麾,天下大定,势凌宇宙,义感神明,功成不居,遂兴晋祚,则翁皇帝有大造于石氏也。旋属天降鞠凶,先君即世,臣遵承遗旨,纂绍前基。谅闇之初,荒迷失次,凡有军国重事,皆委将相大臣。至于擅继宗祧,既非禀命;轻发文字,辄敢抗尊。自启衅端,果贻赫怒,祸至神惑,运尽天亡。十万师徒,望风束手;亿兆黎庶,延颈归心。臣负义包羞,贪生忍耻,自贻颠覆,上累祖宗,偷度朝昏,苟存视息。翁皇帝若惠顾畴昔,稍霁雷霆,未赐灵诛,不绝先祀,则百口荷更生之德,一门无报之恩,虽所愿焉,非敢望也。臣与太后、妻冯氏于郊野面缚俟命[一]。
皇太后降表
晋室皇太后新妇李氏妾言:张彦泽、傅住儿等至,伏蒙皇帝阿翁降书安抚者。妾伏念先皇帝顷在并、汾,适逢屯难,危同累卵,急若倒悬,智勇俱穷,朝夕不保。皇帝阿翁发自冀北,亲抵河东,跋履山川,踰越险阻。立平巨孽,遂定中原,救石氏之覆亡,立晋朝之社稷。不幸先帝厌代,嗣子承祧,不能继好息民,而反亏恩辜义。兵戈屡动,驷马难追,戚实自贻,咎将谁执!今穹昊震怒,中外携离,上将牵羊,六师解甲。妾举宗负衅,视景偷生,惶惑之中,抚问斯至。明宣恩旨,曲示含容,慰谕丁宁,神爽飞越。岂谓已垂之命,忽蒙更生之恩,省罪责躬,九死未报。今遣孙男延煦、延宝奉表,请罪陈谢以闻。
澶渊誓书
宋真宗誓书
维景德元年,岁次甲辰,十二月庚辰朔,七日丙戌,大宋皇帝谨致誓书于契丹皇帝阙下[二]:共遵诚信,虔守欢盟[三],以风土之宜,助军旅之费[四],每岁以绢二十万匹,银一十万两,更不差使臣专往北朝,只令三司差人搬送至雄州交割。沿边州、军,各守疆界,两地人户,不得交侵。或有盗贼逋逃,彼此无令停匿。至于垄亩稼穑,南北勿纵搔扰[五]。所有两朝城池,并可依旧存守[六],淘濠完葺,一切如常,即不得创筑城隍,开掘河道[七]。誓书之外,各无所求[八]。必务协同,庶存悠久[九]。自此保安黎献,谨守封陲,质于天地神祇,告于宗庙社稷,子孙共守,传之无穷,有渝此盟,不克享国。昭昭天鉴,当共殛之[一○]远具披陈,专俟报复,不宣。
契丹圣宗誓书
维统和二十二年,岁次甲辰,十二月庚辰朔,十二日辛卯,大契丹皇帝谨致书于大宋皇帝阙下[一一]:共议戢兵,复论通好,兼承惠顾,特示誓书:「以风土之宜[一二],助军旅之费,每岁以绢二十万匹、银一十万两,更不差使臣专往北朝,只令三司差人搬送至雄州交割。沿边州、军,各守疆界,两地人户,不得交侵。或有盗贼逋逃,彼此无令停匿。至于垄亩稼穑,南北勿纵搔扰。所有两朝城池,并可依旧存守,淘濠完葺,一切如常,即不得创筑城隍,开掘河道。誓书之外,各无所求,必务协同,庶存悠久。自此保安黎献,谨守封陲,质于天地神祇,告于宗庙社稷,子孙共守,传之无穷,有渝此盟,不克享国。昭昭天鉴,当共殛之。」某虽不才,敢遵此约,谨告于天地[一三],誓之子孙,苟渝此盟,神明是殛。专具谘述,不宣。
关南誓书
契丹兴宗致书
维契丹重熙十年,岁次壬午,二月,弟大契丹皇帝谨致书于兄大宋皇帝阙下:粤自世修欢契,时遣使轺,封圻殊两国之名,方册纪一家之美。盖欲洽于绵远[一四],固将有以披陈。切缘瓦桥关南,是石晋所割,迄至柴氏,以代郭周,兴一时之狂谋[一五],掠十县之故壤,人神共怒,庙社不延。至于贵国祖先,肇创基业,寻与敝境,继为善邻。暨乎太宗绍登宝位,于有征之地,才定并、汾;以无名之师,直抵燕、蓟。羽石精锐,御而获退,遂致移镇,国强兵富。南、北王府并内外诸军,弥年有戍境之劳,继日备渝盟之事,始终反复,前后谙详。尝切审专命将臣,往平河右,炎凉屡易,胜负未闻。兼李元昊于北朝久已称藩,累曾尚主,克保君臣之道,实为甥舅之亲,设罪合致讨[一六],亦宜垂报。迩者郭稹待至,杜防又回,虽具音题,而但虞诈谍,已举残民之伐,曾无忌器之嫌。营筑长堤,填塞隘路,开决塘水,添置边军,既潜稔于猜嫌,虑难敦于信睦。倘或思久好,共遣疑怀,曷若以晋阳旧附之区,关南元割之县,俱归当国,用康黎人。如此,则益深兄弟之怀,长守子孙之计。缅维英晤,深达悃悰,适届春阳[一七],善绥冲裕。
宋朝回契丹书
维庆历二年,岁次壬午,四月,大宋皇帝谨致书于契丹皇帝阙下:昔我烈考章圣皇帝保有基图,惠养黎庶,与大契丹昭圣皇帝弭兵讲好[一八],通聘着盟。肆余纂承,共遵谟训,边民安堵垂四十年[一九]。兹者专致使臣,特贻缄问,且以瓦桥旧地,晋阳故封,援石氏之割城[二○],述周朝之复境,系于异代,安及本朝?粤自景德之初,始敦邻宝之信[二一],凡诸细故,咸不寘怀。况太宗皇帝亲驾并郊,匪图燕壤,当时贵国亟发援兵,既交石岭之锋,遂举蓟门之役,义非反复,理有因缘。元昊赐姓称藩,禀朔受禄,忽谋狂僭,俶扰边陲,向议讨除,已尝闻达。杜防、郭稹传导备详,及此西征,岂云无报?聘轺旁午,屡闻嫉恶之谈;庆问交驰,未谕联亲之故。忽窥异论,良用惘然,谓将轸于在原,反致讥于忌器。复云营筑堤埭,开决陂塘,昨缘霖潦之余,失为愆溢之患[二二],既非疏导,当稍缮防[二三],岂蕴猜嫌,以亏信睦。至于备塞隘路,阅集兵夫[二四],盖边臣谨职之常,乃乡兵充籍之旧[二五],在于贵境,宁撤戍兵?一皆示以坦夷,两何形于疑阻?顾惟欢契,方保悠长,遽兴请地之言,殊匪载书之约,信辞至悉,灵鉴孔昭。两地不得相侵,缘边各守疆界,誓书之外[二六],一无所求,期在久要,弗违先志。谅惟聪达,应切感思,甫属清和,妙臻戬榖。
契丹回宋誓书
维重熙十一年,岁次壬午[二七],八月壬申朔,二十九日庚子,弟大契丹皇帝谨致书于兄大宋皇帝阙下[二八]:来书云,谨按景德元年十二月七日章圣皇帝与昭圣皇帝誓曰:「共遵诚信[二九],虔守欢盟,以风土之仪物,备军旅之费用,每岁以绢二十万匹,银一十万两,更不差使臣专往北朝,只令三司差人搬送至雄州交割。沿边州、军,各守疆界;两地人户,不得交侵。或有盗贼逃逋,彼此勿令停匿,至于垄亩稼穑,南北勿纵搔扰。所有两朝城池,并各依旧存守,修壕葺塞[三○],一切如常,即不得创筑城隍,开决河道。誓书之外,一无所求,各务协心,庶同悠久。自此保安黎庶,谨守封疆,质于天地神祗,告于宗庙社稷,子孙共守,传之无穷,有渝此盟,不克享祀,昭昭天鉴,共当殛之。」昭圣皇帝复答云:「孤虽不才,敢遵此约,谨当告于天地,誓之子孙。神明具知。」呜呼,此盟可改,后嗣何述!切以两朝修睦,三纪于此,边鄙用宁,干戈载偃,追怀先约,炳若日月[三一]。今绵已深,敦好如故,关南县邑,本朝传守,惧难依从,别纳金币之仪,用代赋税之物,每年增绢一十万匹,银一十万两,搬至雄州白沟交割[三二]。两界溏淀,已前开畎者,并依旧例[三三],自今已后,不得添展,其见堤堰水口[三四],逐时决泄壅塞,量差兵夫,取便修迭疏导,非时霖潦,别至大段涨溢,并不在关报之限。南朝河北沿边州、军[三五],北朝自古北口以南沿边军民,除见管数目,依常教阅,无故不得大段添屯兵马[三六]。如有事故添屯,即令逐州、军移牒关报,两界所属之处,其自来乘例更替,及本路移易,并不在关报之限[三七]。两界逃走作过诸色人,并依先朝誓书外,更不得似目前停留容纵[三八]。恭惟二圣威灵在天,顾兹纂承,各当遵奉,共循大体,无介小嫌。且夫守约为信,善邻为义,二者缺一,罔以守国。皇天厚地,实闻此盟,文藏宗庙,副在有司,余并依景德、统和两朝誓书。顾惟不德,必敦大信,苟有食言,必如前誓。
议割地界书
契丹道宗遣泛使林牙兴复军节度使萧禧如宋,言代北对境有侵地,请遣使同分画[三九]。其后宋割弃地五百里,以分水岭为界,时宋神宗熙宁七年也。
大辽求地界书
维咸雍十年,岁次甲寅,三月,大辽皇帝谨致书于大宋皇帝阙下:切以累朝而下,讲好以来,互守成规,务敦夙契。虽境分二国,克保于驩和[四○];而义若一家,共思于悠永。事如间于违越[四一],理须至于敷陈。其蔚、应、朔三州土田,一带疆土[四二],祗自早岁曾遣使人止于旧封,俾安铺舍,庶南北永标于定限,往来悉绝于奸徒。洎览举申,辄有侵扰于全属,当朝地分,或营修戍垒,或存止居舍[四三],皆是守边之冗员,不顾睦邻之大体,妄图功赏,深越封陲。今属省巡,遂令按视,备究端实,谅难寝停。至缕细之缘由,分白之事理,已具闻达,尽令折移[四四],既未见从,故宜伸报。据侵入当界事理[四五],所起铺堠之处,各差官员,同共检照,早令毁撤。却于久来元定地界再安置外[四六],其余边境更有生创事端,委差去使臣到日,一就理会。如此则岂惟疆场之内,不见侵踰;兼于信誓之间,且无违爽。兹实稳便[四七],颛俟准依。
宋朝回书
维熙宁七年,岁次甲寅,三月[四八],大宋皇帝谨致书于大辽皇帝阙下:辱迂使指,来贶函封,历陈二国之和,有若一家之义,固知邻宝[四九],深执信符。独论边鄙之臣,尝越封陲之守,欲令移徙[五○],以复旧常。切惟两朝抚有万宇,岂重尺土之利,而轻累世之欢。况经界之间,势形可指;方州之内,图籍俱存。当遣官司,各加覆视。倘事由夙昔,固难狥从;或诚有侵踰,何吝改正?而又每戒疆吏,令遵誓言,所谕创生之事端,亦皆境堠之细故,已令还使,具达本因。细料英聪[五一],洞垂照悉。
校勘记
[一]臣与太后妻冯氏于郊野面缚俟命 「面缚俟命」,旧五代史卷八十五作「面缚俟罪次」。
[二]大宋皇帝谨致誓书于契丹皇帝阙下 长编卷五十八载此誓书「契丹」上有「大」字。
[三]虔守欢盟 「守」,长编卷五十八载此誓书作「奉」。
[四]以风土之宜助军旅之费 此句下文辽圣宗澶渊誓书同,而重熙十一年契丹回宋誓书则作「以风土之仪物,备军旅之费用」,「仪」字是。
[五]南北勿纵搔扰 「搔扰」,长编卷五十八作「惊骚」。下同。
[六]所有两朝城池并可依旧存守 此句下文辽圣宗澶渊誓书同,而重熙十一年契丹回宋誓书则作「所有两朝城池,并各依旧存守」。「各」字义长。
[七]开掘河道 下文辽圣宗澶渊誓书同,而重熙十一年契丹回宋誓书作「开决河道」,「掘」字义长。
[八]各无所求 下文辽圣宗澶渊誓书同,而重熙十一年契丹回宋誓书作「一无所求」。
[九]必务协同庶存悠久 下文辽圣宗澶渊誓书同,而重熙十一年契丹回宋誓书作「各务协心,庶同悠久」。
[一○]当共殛之 「共」原作「其」,据席本及长编卷五十八改。「其」字误,下同。
[一一]大契丹皇帝谨致书于大宋皇帝阙下 长编卷五十八「书」上有「誓」字,此脱。
[一二]以风土之宜 长编卷五十八「以」前有「云」字。
[一三]某虽不才敢遵此约谨告于天地 长编卷五十八「某」作「孤」,「谨」下有「当」字。
[一四]盖欲洽于绵远 「远」,长编卷一百三十五作「永」。
[一五]兴一时之狂谋 「时」,长编卷一百三十五作「旦」。
[一六]设罪合致讨 「致讨」,长编卷一百三十五作「加诛」。
[一七]适届春阳 「届」,席本及长编卷一百三十五俱作「居」。
[一八]与大契丹昭圣皇帝弭兵讲好 「大」字原阙,据长编卷一百三十五补。
[一九]边民安堵垂四十年 「安」原作「按」,据席本及长编卷一百三十五改。
[二○]晋阳故封援石氏之割城 「故」原作「古」,据长编卷一百三十五改,同卷「城」作「域」。
[二一]始敦邻宝之信 「宝」原作「堡」,据长编卷一百三十五改。
[二二]失为愆溢之患 「失」,长编卷一百三十五作「大」,义长。
[二三]当稍缮防 「缮」原作「善」,据长编卷一百三十五改。
[二四]阅集兵夫 「集」原作「习」,据长编卷一百三十五改。
[二五]乃乡兵充籍之旧 「乃」,长编卷一百三十五作「及」。
[二六]誓书之外 「誓」,席本及长编卷一百三十五作「二」。
[二七]岁次壬午 「壬午」原作「癸未」,误,据长编卷一百三十七改。
[二八]弟大契丹皇帝谨致书于兄大宋皇帝阙下 「契」上「大」字原阙,据长编卷一百三十七补。
[二九]共遵诚信 「信」原作「纪」,从席本及长编卷一百三十七改。
[三○]修壕葺塞 长编卷一百三十七作「淘壕完葺」。上文宋真宗澶渊誓书亦作「淘壕完葺」,同于长编。
[三一]炳若日月 席本及长编卷一百三十七作「炳若日星」。
[三二]每年增绢一十万匹银一十万两搬至雄州白沟交割 长编卷一百三十于「银一十万两」下多「前来银绢」四字。
[三三]并依旧例 「例」,长编卷一百三十七作「外」。
[三四]其见堤堰水口 「见」字原阙,据长编卷一百三十七补。
[三五]南朝河北沿边州军 「州军」二字原阙,据长编卷一百三十七补。
[三六]无故不得大段添屯兵马 「屯」原作「进」,据长编卷一百三十七改。下句「如有事故添屯」可证。
[三七]并不在关报之限 「并」字原阙,据长编卷一百三十七补。
[三八]更不得似目前停留容纵 「似」原作「以」,依长编卷一百三十七改;「目」原作「自」,依席本改,长编作「日」。
[三九]言代北对境有侵地请遣使同分画 「侵」原作「割」,据东都事略卷一百二十三改。「同」字原脱,亦据事略同卷补。
[四○]克保于驩和 「驩和」原误作「难知」,据长编卷一百五十一改。
[四一]事如间于违越 「间」原作「闻」,据长编卷一百五十一改。
[四二]一带疆土 长编卷一百五十一「土」作「里」。
[四三]或营修戍垒或存止居舍 「戍」原误「伐」,据长编卷一百五十一改。又长编同卷「舍」乃作「民」。
[四四]尽令折移 「令」,长编卷一百五十一作「合」,义长。
[四五]据侵入当界事理 长编卷一百五十一「事」作「地」,义长。
[四六]却于久来元定地界再安置外 长编卷一百五十一「地界」作「界至」。
[四七]兹实稳便 「稳便」,长编卷一百五十一作「便稳」。
[四八]三月 「三」字原阙,从席本补。
[四九]固知邻宝 「宝」原作「保」,据长编卷一百五十一改,又参证上文宋朝回契丹书「始敦邻宝之信」句。
[五○]欲令移徙 「徙」原作「陟」,据席本及长编卷一百五十一改。
[五一]细料英聪 「聪」原作「听」,从长编卷一百五十一改。
契丹国志卷之二十一
南北朝馈献礼物
契丹贺宋朝生日礼物
宋朝皇帝生日,北朝所献:刻丝花罗御样透背御衣七袭或五袭,七件紫青貂鼠翻披或银鼠鹅项鸭头纳子,涂金银装箱,金龙水晶带,银匣副之[一],锦缘帛皱皮鞾,金玦束皂白熟皮鞾鞵[二],细锦透背清平内制御样、合线搂机绫共三百匹[三],涂金银龙凤鞍勒、红罗匣金线方鞯二具,白楮皮黑银鞍勒、毡鞯二具,绿褐楮皮鞍勒、海豹皮鞯二具[四],白楮皮裹筋鞭一条[五],红罗金银线绣云龙红锦器仗一副,黄桦皮纒楮皮弓一,红锦袋皂雕翎羱角骲头箭十,青黄鵰翎箭十八[六],法渍法曲面曲酒二十壶,蜜晒山菓十束棂椀[七],蜜渍山菓十束棂,疋列山梨柿四束棂,榛栗、松子、郁李子[八]、黑郁李子、面枣、楞梨、堂梨二十箱[九],面秔麋梨粆十椀,芜萸白盐十椀,青盐十椀[一○],牛、羊、野猪、鱼、鹿腊二十二箱,御马六匹,散马二百匹。
正旦,御衣三袭,鞍勒马二匹,散马一百匹。国母又致御衣缀珠貂裘、细锦刻丝透背、合线御绫罗绮纱縠御样,果实、杂粆、腊肉凡百品,水晶鞍勒,新罗酒,青白盐[一一]。国主或致戎器宾铁刀,鸷禽曰海东青之类。
承天节,又遣庖人持本国异味,前一日就禁中造食以进御云。
宋朝贺契丹生辰礼物
契丹帝生日,南宋遗金酒食茶器三十七件,衣五袭,金玉带二条,乌皮、白皮鞾二量[一二],红牙笙笛,觱栗,拍板,鞍勒马二匹,缨复鞭副之,金花银器三十件,银器二十件,锦绮透背、杂色罗纱绫縠绢二千匹,杂彩二千匹,法酒三十壶,的乳茶十斤,岳麓茶五斤,盐蜜菓三十罐,干菓三十笼。其国母生日,约此数焉。
正旦,则遗以金花银器、白银器各三十件[一三],杂色罗纱绫縠绢二千匹,杂彩二千匹。
宋朝劳契丹人使物件
契丹每岁国使入南宋境,宋遣常参官、内职各一人,假少卿、监、诸司使以上接伴。内诸司供帐,分为三番,内臣主之。至白沟驿赐设,至贝州赐茶、药各一银合,至大名府又赐设[一四],及畿境,遣开封府判官劳之[一五],又命台省官、诸司使馆伴迓于班荆馆,至都亭驿各赐金花、银灌器、锦衾褥。朝见日,赐大使金涂银冠、皂罗毡冠、衣八件、金鞢带、乌皮鞾、银器二百两、彩帛二百匹;副使皂纱折上巾、衣七件、金带、象笏、乌皮鞾、银器一百两、彩帛二百匹、鞍勒马各一匹。其从人,上节十八人,各练鹊锦袄及衣四件、银器二十两[一六]、彩帛三十匹;中节二十人,各宝照锦袄及衣三件、银器十两、彩帛二十匹;下节八十五人,各紫绮袄及衣四件[一七]、银器十两、彩帛二十匹,并加金涂银带。上节、中节又加彩鞵[一八]。就馆,赐生饩,大使秔、粟各十石,面二十石、羊五十、法酒、糯米酒各十壶,副使秔、粟各七石,面十五石、羊三十、法酒、糯米酒各十壶。
承天节各别赐衣一袭。
遇立春,各赐金涂银镂幡胜、春盘。又命节帅就玉津园伴射弓,赐来使银饰箭筒、弓一、箭二十;其中的,又赐窄袍、衣五件,金束带、鞍勒马。
在馆遇节序,则遣臣赐设。
辞日,长春殿赐酒五行,赐大使盘裘晕锦窄袍及衣六件[一九]、银器二百两[二○]、彩帛一百匹[二一]。副使紫花罗窄袍及衣六件、银器一百两[二二]、彩帛一百匹,并加金束带、杂色罗、锦、绫、绢百匹。从人各加紫绫花絁锦袍及银器、彩帛。
将发,又赐银瓶、合盆、纱罗、注椀等[二三]。又令近臣饯于班荆馆,开封府推官饯于郊外,接伴大使、副使复为送伴[二四],缘路累赐设。
外国贡进礼物
新罗国贡进物件
金器二百两 金抱肚一条五十两 金钞锣五十两 金鞍辔马一匹五十两 紫花绵紬一百匹 白绵紬五百匹 细布一千匹 麄布五千匹 铜器一千斤 法清酒醋共一百瓶 脑元茶十斤 藤造器物五十事 成形人参不定数 无灰木刀摆十个 细纸墨不定数目
本国不论年岁,惟以八节贡献,人使各带正官,惟称陪臣。
横进物件
粳米五百石 糯米五百石 织成五彩御衣金不定数
契丹每次回赐物件
犀玉腰带二条 细衣二袭 金涂鞍辔马二匹 素鞍辔马五匹 散马二十匹 弓箭器仗二副 细绵绮罗绫二百匹 衣着绢一千匹 羊二百口 酒菓子不定数
并命刺史已上官充使,一行六十人,直送入本国。
契丹赐奉使物件
金涂银带二条 衣二袭 锦绮三十疋 色绢一百匹 鞍辔马二匹 散马五匹 弓箭器一副 酒菓不定数
上节从人 白银带一条 衣一袭 绢二十匹 马一匹
下节从人 衣一袭 绢十匹 紫绫大衫一领
西夏国贡进物件
细马二十匹 麄马二百匹 駞一百头 锦绮三百匹 织成锦被褥五合 苁容、石、井盐各一千斤 沙狐皮一千张 兔鹘五只 犬子十只
本国不论年岁,惟以八节贡献。
契丹回赐除羊外,余并与新罗国同,惟玉带改为金带,劳赐人使亦同。
诸小国贡进物件
高昌国 龟兹国 于阗国 大食国 小食国 甘州 沙州 凉州
已上诸国三年一次遣使,约四百余人,至契丹贡献。
玉 珠 犀 乳香 琥珀 玛瑙器 宾铁兵器 斜合黑皮 褐黑丝 门得丝 怕里呵 碙砂 褐里丝
已上皆细毛织成,以二丈为匹。
契丹回赐,至少亦不下四十万贯。
校勘记
[一]银匣副之 「匣」,长编卷六十一载此礼物单作「押」。下同。
[二]金玦束皂白熟皮鞾鞵 「束」原作「京」,从长编卷六十一改。
[三]合线搂机绫共三百匹 「搂」,席本及长编卷六十一均作「缕」。
[四]海豹皮鞯二具 「二具」原脱,据承恩堂本、席本及长编卷六十一补。
[五]白楮皮裹筋鞭一条 「一条」,长编卷六十一作「二条」,承恩堂本及席本同作「一条」。
[六]青黄鵰翎箭十八 原缺此七字,据长编卷六十一补。
[七]蜜晒山菓十束棂椀 「晒」字原阙,据长编卷六十一补。「束」,长编同卷作「梀」,下同。
[八]郁李子 「子」字原阙,据明抄本及长编卷六十一补。
[九]堂梨二十箱 「堂」,承恩堂本、席本及长编卷六十一均作「棠」。
[一○]青盐十椀 「椀」,长编卷六十一作「箱」。
[一一]青白盐 「白」字原阙,据长编卷六十一补。
[一二]白皮鞾二量 「鞾」字原脱,据席本及长编卷六十一补。
[一三]则遗以金花银器白银器各三十件 「三十件」,长编卷六十一作「二十件」。
[一四]至大名府又赐设 「设」字原阙,据长编卷六十补。
[一五]遣开封府判官劳之 「府」字原阙,据明抄本及长编卷六十补。
[一六]银器二十两 「二十两」,长编卷六十作「三十两」。
[一七]各紫绮袄及衣四件 「及」字原阙,从长编卷六十补。
[一八]上节中节又加彩 「彩」原作「丝」,据长编卷六十改。
[一九]赐大使盘裘晕锦窄袍及衣六件 「六件」,长编卷六十作「七件」。○
[二○]银器二百两 长编卷六十作「银器三百两」。
[二一]彩帛一百匹 长编卷六十作「彩帛二百匹」。
[二二]银器一百两 长编卷六十作「银器二百两」。
[二三]又赐银瓶合盆纱罗注等 「注」二字原脱,据长编卷六十补。
[二四]接伴大使副使复为送伴 长编卷六十仅作「接伴副使复为送伴」。
契丹国志卷之二十二
州县载记
契丹自太祖、太宗初兴,战争四十余年,吞并诸番,割据燕、云,南北开疆五千里,东西四千里,共二百余州。
建五京五处
燕京三司 西京转运 中京度支 上京盐铁 东京户部钱铁司
大藩府六处
南大王府 北大王府 乙室王府 黄龙府 兴中府 奚王府
钱帛司三处
长春路[一] 辽西路 平州
节镇三十三处
奉圣州 云内州 长春州 龙化州 海北州 贵德府 蔚州 应州 朔州 锦州[二] 干州 显州 雨只州 辽州 咸州 渖州 苏州[三] 复州 庆州 祖州 川州 成州 菜州[四] 懿州 宜州 坤州 平州 辰州 兴州 同州 信州 饶州 建州
建观察防御团练使八处
武安州 永州 泰州 高州 利州 宁江州 归州 广州
刺史州七十余处[五]
德州 黔州 潭州 惠州 榆州 营州 滦州 胜州 温州 岩州 归化州 榆州[六] 松州[七] 恩州 山州 武德州 通州 韩州 乌州 靖州 宁边州 宾州 祥州 新州 卫州 降圣州 燕州 海州 渌州 银州 辽西州 铁州 开州 保州 苹州[八] 北安州 嵒州 嘉州 集州 连州 弘东州 演州 肃州 威州 古州[九] 仙涧州[一○] 文州 兰州 慎州 拱州 安州 渝州 河州 双州 宋州 涿州 易州 檀州 顺州 蓟州 雍州 东州 海州 东胜州[一一] 景州 许州 招州 康州 锦州 来州 儒州 云州 平州
辽东边远不记州十余县二百余外见记五处
金肃 河清 曷董[一二] 五花 振武
诸藩臣投下州二十三处
微州 濠州 驩州 卫州 荆州 闾州[一三] 随州 和州 澄州 全州 义州 遂昌州 豫州 员州 福州 荣州 唐州 粟州 黑州 河州 茂州 麓州 宗州
控制诸国
沙漠府控制沙漠之北[一四]。
置西北路都招讨府[一五]、奥隗部族衙[一六]、驴驹河统军司、倒挞岭衙,镇抚鞑靼、蒙骨、廸烈诸军。
云中路控制夏国。
置西南面都招讨府、西京兵马都部署司、金肃、河清军、五花城、南北大王府、乙室王府、山金司。
燕山路备御南宋。
置燕京都总管府、节制马步军控鹤指挥使[一七]、都统军司、牛栏监军寨、石门详稳司、南北皮室司、猛拽刺司,并隶总管府。
中、上京路控制奚境。
置诸军都虞候司、奚王府大详稳司、大国舅司、大常衮司、五院司、六院司、沓温司。
辽东路控扼高丽。
置东京兵马都部署司、契丹、奚、汉、渤海四军都指挥使、保州统军司、汤河详稳司[一八]、金吾营、杓窊司[一九]。
长春路镇抚女真、室韦。
置黄龙府兵马都部署司[二○]、咸州兵马详稳司、东北路都统军司。
论曰:契丹之兴,其盛如此,其亡也忽焉,惜哉!
四至邻国地里远近
东南至新罗国。西以鸭渌江东八里黄土岭为界,至保州一十一里。
次东南至五节度熟女真部族。共一万余户,皆杂处山林,尤精弋猎。有屋舍,居舍门皆于山墙下辟之。耕凿与渤海人同,无出租赋,或遇北主征伐,各量户下差充兵马,兵回,各逐便归本处。所产人参、白附子、天南星、茯苓、松子、苓、白布等物。并系契丹枢密院所管,差契丹或渤海人充节度管押。其地南北七百余里,东西四百余里,西北至东京五百余里。
又次东南至熟女真国。不属契丹所管。其地东西八百余里,南北一千余里。居民皆杂处山林,耕养屋宇,与熟女真五节度同。然无君长首领统押,精于骑射,今古以来,无有盗贼词讼之事,任意迁徙,多者百家,少者三两家而已。不与契丹争战,或居民等自意相率賷以金、帛、布、黄蜡、天南星、人参、白附子、松子、蜜等诸物,入贡北番;或只于边上买卖,讫,却归本国。契丹国商贾人等就入其国买卖,亦无所碍,契丹亦不以为防备。西至东京二百余里。
东北至生女真国。西南至熟女真国界,东至新罗国,东北不知其极。居民屋宇、耕养、言语、衣装与熟女真国并同,亦无君长所管。精于骑射,前后屡与契丹为边患,契丹亦设防备。南北二千余里,沿边创筑城堡,搬运粮草,差拨兵甲,屯守征讨,三十年来,深为患耳。南界西南至东京六百里。
又东北至屋惹国、阿里眉国、破骨鲁国等国。每国各一万余户。西南至生女真国界。衣装、耕种、屋宇、言语与女真人异[二一]。契丹枢密院差契丹或渤海人充逐国节度使管押,然不出征赋兵马,每年惟贡进大马、蛤珠、青鼠皮、貂鼠皮、胶鱼皮、蜜蜡之物,及与北番人任便往来买卖。西至上京四千余里。
正东北至铁离国。南至阿里眉等国界。居民言语、衣装、屋宇、耕养稍通阿里眉等国[二二],无君长,皆杂处山林。不属契丹统押,亦不与契丹争战,复不贡进,惟以大马、蛤珠、鹰鹘、青鼠、貂鼠等皮、胶鱼皮等物与契丹交易。西南至上京五千余里。
次东北至靺羯国[二三]。东北与铁离国为界,无君长统押,微有耕种。春夏居屋室中,秋冬则穿地为洞,深可数丈而居之,以避其寒。不贡进契丹,亦不争战,惟以细鹰鹘、鹿、细白布、青鼠皮、银鼠皮、大马、胶鱼皮等与契丹交易[二四]。西南至上京五千里。
又次北至铁离、喜失牵国。言语、衣装、屋舍与靺羯稍同。无君长管押,不贡进契丹,亦不争战,惟以羊、马、牛、駞、皮、毛之物与契丹交易。西南至上京四千余里。
正北至蒙古里国。无君长所管,亦无耕种,以弋猎为业,不常其居,每四季出行,惟逐水草,所食惟肉酪而已。不与契丹争战,惟以牛、羊、駞、马、皮、毳之物与契丹为交易。南至上京四千余里。
又次北至于厥国。无君长首领管押,凡事并与蒙古里国同。甲寅岁,曾率众入契丹国界为盗,圣宗命驸马都尉萧徒欲统兵,大破其国。迩后,更不复为盗,惟以牛、羊、駞、马、皮、毳之物与契丹为交易。东南至上京五千余里。
又次北西至鳖古里国。又西北,又次北近西至达打国。各无君长,每部族多者三二百家,少者五七十家,以部族内最富豪者为首领。不常厥居,逐水草,以弋猎为业。其妇人皆精于骑射。常与契丹争战,前后契丹屡为国人所败,契丹主命亲近为西北路兵马都统,率番部兵马十余万防讨,亦制御不下。自契丹建国已来,惟此二国为害,无柰何,番兵困之。契丹常为所攻,如暂安静,以牛、羊、駞、马、皮、毳为交易,不过半年,又却为盗。东南至上京六千余里。
西近北至生吐蕃国,又西至党项、突厥等国。皆不为契丹国害,亦不进贡往来,盖以熟土浑、突厥、党项等部族所隔。东南至云州三千里。
正西与昊贼以黄河为界。
西南至麟州、府州界。
又次南近西定州北平山为界。
又南至霸州城北界河。
又次南至遂城北鲍河为界。
又南近东至沧州北海。
又南至安肃军自涧河为界。
又南近东至登州北海。
又南至雄州北拒马河为界。
又南至海。
四京本末
上京 太宗建
上京临潢府,乃大部落之地。离来州数十里即行海岸,俯挹沧溟,与天同碧,穷极目力,不知所际[二五]。有讷都乌河。番语山为「胡都」,水为「乌」。其东北三十里,即长泊也。涉沙碛过白马淀,渡土河,亦云撞撞水,聚沙成墩,少人烟,多林木,其河边平处,国主曾于此处过冬。又至木叶山三十里许,有居人瓦屋及僧舍[二六]。
中京 承天太后建
中京之地,奚国王牙帐所居。奚本曰库莫奚,其先东部胡宇文之别种也。窜居松漠之间,俗甚不洁,而善射猎,好为寇抄。其后种类渐多,分为五部:一曰辱纥,二曰莫贺弗,三曰契个,四曰木昆,五曰室得。每部一千余人,为其帅,随逐水草。中京东过小河,唱呌山道北奚王避暑庄,有亭台。由古北口至中京北,皆奚境。奚本与契丹等,后为契丹所并。所在分奚、契丹、汉人、渤海杂处之。奚有六节度、都省统领。言语、风俗与契丹不同。善耕种,步射,入山采猎,其行如飞。契丹图志云[二七]:奚地居上、东、燕三京之中,土肥人旷,西临马盂山六十里,其山南北一千里,东西八百里,连亘燕京西山,遂以其地建城,号曰中京。
南京 太宗建
南京本幽州地,乃古冀州之域。舜以冀州南北广远,分置幽州,以其地在北方。幽,阴也。东有朝鲜、辽东,北有楼烦、白檀,西有云中、九原,南有滹沱、易水。唐置范阳节度,临制奚、契丹。自晋割弃,建为南京,又为燕京析津府,户口三十万。大内壮丽,城北有市,陆海百货,聚于其中;僧居佛寺,冠于北方。锦绣组绮,精绝天下。膏腴蔬蓏、果实、稻粱之类,靡不毕出,而桑、柘、麻、麦、羊、豕、雉、兔,不问可知。水甘土厚,人多技艺,秀者学读书,次则习骑射,耐劳苦。石晋未割弃已前,其中番汉杂斗,胜负不相当;既筑城后,远望数十里间,宛然如带,回环缭绕,形势雄杰,真用武之国也[二八]。
东京 太宗建
东京,本渤海王所都之地。在唐时,为黑水、靺鞨二种依附高丽者。黑水部与高丽接,胜兵数千,多骁武,古肃慎氏地也,与靺鞨相邻,东夷中为强国。所居多依山水,地卑隰,筑土如堤,凿穴以居。其国西北与契丹接。太祖之兴,始击之,立其子东丹王镇其地,后曰东京。
校勘记
[一]长春路 原作「平春路」,据会编卷二十一引亡辽录改。亡辽录云「三路钱帛司:长春、辽西、平州」。长春州置钱帛司又见于辽史兴宗纪三与食货志上。
[二]锦州 原作「绵州」,据会编卷二十一引亡辽录改。亡辽录载锦州为辽四十三节镇州之一。锦州乃节度州,又见辽史地理志三。
[三]苏州 原作「蓟州」,据会编卷二十一引亡辽录改。亡辽录载苏州为节镇州,而蓟州乃刺史州。辽史地理志二、三同。
[四]菜州 会编卷二十一引亡辽录作「业州」。
[五]刺史州七十余处 会编卷二十一引亡辽录虽曰「刺史州七十」,但所录仅六十三,其中见于国志者:德、黔、榆、营、滦、胜、温(一本作隰)、岩(一本作严)、归化、恩、山、武德、通、韩、乌、靖、宁边、祥、新、卫、降圣、燕、海、渌、银、辽西、铁、保、苹(又作濒)、北安、嘉、集、连、演、肃(一本作萧)、文、兰、拱、安、河、涿、易、檀、顺、蓟、雍、东胜、景、招、康(一本作广)等五十州,余当考。
[六]榆州 此与上之榆州复出。
[七]松州 或即会编卷二十一引亡辽录之松山州。
[八]苹州 会编卷二十一引亡辽录作「濒州」。
[九]古州 席本引一本作「石州」,与会编卷二十一引亡辽录同。古州,见毕恭辽东志等书。
[一○]仙涧州 当即会编卷二十一引亡辽录之迁润州。
[一一]东胜州 「东」字原阙,从席本补。
[一二]曷董 「董」,原误「童」,从会编卷二十一引亡辽录改。
[一三]闾州 原误作「问州」,从会编卷二十一引亡辽录改。
[一四]沙漠府控制沙漠之北 「府」字原阙,从席本补。
[一五]置西北路都招讨府 「北」字据会编卷二十一引亡辽录增。
[一六]奥隗部族衙 据会编卷二十一引亡辽录,「奥隗」下复有「乌隗」二字。案:「奥隗」又作「奥隈」、「奥畏」等,而「乌隗」又作「乌隈」等,均见辽史。
[一七]节制马步军控鹤指挥使 会编卷二十一引亡辽录「节制」作「侍卫」。
[一八]汤河详稳司 「汤」原作「阳」,据会编卷二十一引亡辽录改。汤河详稳司,亦曰南女直汤河司。
[一九]杓窊司 原倒作「窊杓司」,从席本及会编卷二十一引亡辽录改。辽史卷百十六国语解:「杓窊,鸷鸟总称」。案:即鹰鹯之谓。
[二○]置黄龙府兵马都部署司 「司」字原阙,从席本、大典本、明抄本及会编卷二十一引亡辽录增。
[二一]衣装耕种屋宇言语与女真人异 「言语」二字原在「女真人」下,据席本意转。
[二二]居民言语衣装屋宇耕养稍通阿里眉等国 「眉」字原阙,用大典、明抄、席氏三本补。
[二三]次东北至靺羯国 「羯」,席本作「鞨」,当是。
[二四]惟以细鹰鹘鹿细白布青鼠皮银鼠皮大马胶鱼皮等与契丹交易 明抄本「细鹰鹘」作「细鸦鹘」,亦通。
[二五]离来州数十里即行海岸至不知所际 此本之会编卷二十引许亢宗宣和乙巳奉使行程录,惟「数十里」彼作「三十里」为异耳。
[二六]有讷都乌河至有居人瓦屋及僧舍 此从长编卷九十七所收宋绶出使录钞来,但多删削。录作:「自中京……北六十里至羖河馆。过惠州……七十里至榆林馆。馆前有小河,屈曲北流。自此入山,少人居。七十里至讷都乌馆,蕃语谓山为『讷都』,水为『乌』。七十里至香山子馆。前倚土山,临小河。其东北三十里即长泊也。涉沙碛,过白马淀。九十里至水泊馆。度土河,亦云撞水(马端临文献通考[下称通考]载此文重「撞」字,与国志引者同)。聚沙成墩,少人烟,多林木。其河边平处,国主曾于此过冬。凡八十里至张司空馆。七十里至木叶馆。离中京皆无馆舍,但宿穹帐,欲至木叶三十里许,始有居人、瓦屋及僧舍。……」
[二七]契丹图志云 案:宋史艺文志三史部地理类有契丹国土记、契丹疆宇图二卷、契丹地理图一卷,并不知作者名,未悉何者与此契丹图志相当。
[二八]乃古冀州之域至真用武之国也 此节全本许亢宗行程录。但「胜负不相当」一句乃作「胜负相当」。
契丹国志卷之二十三
族姓原始
契丹部族,本无姓氏,惟各以所居地名呼之,婚嫁不拘地里。至阿保机变家为国之后,始以王族号为「横帐」,仍以所居之地名曰世里着姓。世里者,上京东二百里地名也。今有世里没里,以汉语译之,谓之耶律氏。复赐后族姓萧氏。番法,王族惟与后族通婚,更不限以尊卑;其王族、后族二部落之家,若不奉北主之命,皆不得与诸部族之人通婚;或诸部族彼此相婚嫁[一],不拘此限。汉人等亦同此。故北番惟耶律、萧氏二姓也。
国土风俗
契丹国在库莫奚东,唐所谓黑水靺鞨者,今其地也。有七十二部落,不相统制,好为寇盗。父母死而悲哭者,以为不壮,但以其尸置于山树上,经三年后,乃收其骨而焚之。因酌酒而祝曰:「冬月时,向阳食;夏月时,向阴食[二];我若射猎时,使我多得猪鹿。」其无礼顽嚣,于诸夷最甚。其风俗与奚、靺鞨颇同。至阿保机,稍并服诸小国,而多用汉人。汉人教之以隶书之半增损之,作文字数千,以代刻木之约。又制婚嫁,置官号,称皇帝。汉时为匈奴所破,保鲜卑山。魏青龙中,部酋为王雄所杀,众遂逃潢水之南,黄龙之北。至元魏,自号曰契丹。在唐开元、天宝间,使朝献者无虑二十。故事:以范阳节度为押奚、契丹使,至唐末,契丹始盛。
并合部落
初契丹有八部,族之大者曰大贺氏。后分为八部,部之长号「大人」,而常推一人为王,建旗鼓,以统八部。每三年则以次相代,或其部有灾疾而畜牧衰,则八部聚议,以旗鼓立其次而代之。被代者以为元约如此,不敢争。及阿保机,乃曰「中国之主无代立者」。由是阿保机益以威制诸国,不肯代。其立九年,诸部共责诮之。阿保机不得已,传其旗鼓,而谓诸部曰:「吾立九年,所得汉人多矣。吾欲别自为一部以治汉城,可乎?」诸部将许之。汉城在炭山东南滦河上,有盐铁之利,乃后魏滑盐县也。其地可植五谷,阿保机率汉人耕种,为治城郭邑屋廛市如幽州制,汉人安之,不复思归。阿保机知众可用,用其妻述律策,使人告诸部大人曰:「我有盐池之利[三],诸部所食。然诸部知食盐之利,而不知盐有主人,可乎?当来犒我」。诸部以为然,共以牛酒会盐池。阿保机伏兵其旁,酒酣伏发,尽杀诸部大人,复并为一国,东北诸夷皆畏服之。
兵马制度
晋末,契丹主投下兵,谓之「大帐」,有皮室兵约三万人骑,皆精甲也,为其爪牙。国母述律氏投下,谓之「属珊」,有众二万。是先,戎主阿保机牙将半已老矣,每南来时,量分借得三五千骑,述律常留数百兵,为部族根本。其诸大首领太子伟王、永康、南北王、于越、麻荅、五押等,大者千余骑,次者数百人,皆私甲也。别族则有奚、霫,胜兵亦千余,人少马多。又有渤海首领大舍利高模翰兵[四],步骑万余人,并发左衽,窃为契丹之饰。复有近界鞑靼、于厥里、室韦、女真、党项,亦被胁属,每部不过千余骑。其三部落吐浑、沙陁,洎幽州管内鴈门以北十余军、州部落汉兵,合三万余众[五],此是石晋割赂契丹之地。番汉诸族,其数可见矣。每契丹南侵,其众不啻十万。国主入界之时,步骑车帐不从阡陌,东西一槩而行。大帐前及东西面,差大首领三人,各率万骑,支散游奕,百十里外,交相觇逻,谓之「栏子马」。戎主吹角为号,众即顿舍[六],环遶穹庐,以近及远。折木稍屈之,为弓子铺,不设枪营堑栅之备。每军行,听鼓三伐,不问昏昼,一匝便行[七]。末逢大敌,不乘战马,俟近敌师,即竞乘之所,以新羁战马,蹄有余力。其用军之术,成列而不战,俟退而乘之,多伏兵,断粮道,冒夜举火,上风曳柴,馈饷自赍,退败无耻,散而复聚,寒而益坚,此其所长也。
建官制度
贱他姓,贵耶律、萧氏二姓。其官有契丹枢密院及行宫都总管司[八],谓之北面,以其在牙帐之北,以主蕃事;又有汉人枢密院、中书省、行宫都总管司[九],谓之南面,以其在牙帐之南,以主汉事。其惕隐,宗正寺也[一○]。夷离毕,参知政事也。林牙,翰林学士也。夷离巾,刺史也。内外官多仿中国者。其下佐吏,则有敞史、木古思奴古、都奴古、徒奴古。分领兵马,则有统军、侍卫、控鹤司,南王、北王、奚王府五帐分、提失哥东西都省太师兵。又有国舅、钤辖、遥辇、常衮诸司,南北皮室、二十部族节度,频必里、九克、汉人、渤海、女真五节度,五冶大师一百、六百、九百家奚。凡民年十五以上,五十以下,皆籍为兵。将举兵,必杀灰牛、白马,祠天地日及木叶山神[一一]。铸金鱼符,调发兵马。其捉马及传命[一二],有银牌二百。军所舍,有远探栏子马,以夜听人马之声。每其主立,聚所得人户、马牛、金帛及其下所献生口[一三],或犯罪没入者,别为行宫领之,建州县,置官属。既死,则设大穹庐,铸金为像,朔、望、节、辰、忌日辄致祭[一四],筑台高丈余,以盆焚食,谓之「烧饭」。
宫室制度
十宫各有民户,出兵马,阿保机曰洪义宫,德光曰永兴宫,兀欲曰积庆宫,述律曰延昌宫,明记曰章敏宫,突欲曰长宁宫,燕燕曰崇德宫,隆绪曰兴圣宫,隆庆曰敦睦宫,隆运曰文忠王府[一五]。又有四楼,在上京者曰西楼,木叶山曰南楼,龙化州曰东楼,唐州曰北楼。凡受册,积柴升其上,大会蕃夷其下,已,乃燔柴告天,而汉人不得预。有诨子部百人,夜以五十人番直,四鼓将尽,歌于帐前,号曰「聒帐」。每谒木叶山,即射柳枝,诨子唱番歌前导,弹胡琴和之,已事而罢。
衣服制度
国母与蕃官皆胡服[一六],国主与汉官即汉服。蕃官戴毡冠,上以金华为饰,或以珠玉翠毛[一七],盖汉、魏时辽人步摇冠之遗象也。额后垂金花织成夹带,中贮发一总。服紫窄袍,加义襕,系鞢带[一八],以黄红色绦裹革为之,用金、玉、水晶、碧石缀饰。又有纱冠,制如乌纱帽,无檐,不擫双耳,额前缀金花,上结紫带,带末缀珠[一九]。或紫皂幅巾,紫窄袍,束带。大夫或绿巾[二○],绿花窄袍,中单多红绿色。贵者被貂裘,貂以紫黑色为贵[二一],青色为次,又有银鼠,尤洁白;贱者被貂毛、羊、鼠、沙狐裘。弓以皮为弦,箭削桦为簳,鞯勒轻快[二二],便于驰走。以貂鼠或鹅项、鸭头为扞腰。宋真宗景德中,太常博士王曙、户部员外郎利瓦伊往贺国主生辰,还,言国主见汉使强服衣冠,事已,即幅巾杂蕃骑出射猎矣。
渔猎时候
每岁正月上旬,出行射猎,凡六十日。然后并挞鲁河凿冰钓鱼,冰泮,即纵鹰鹘以捕鹅鴈。夏居炭山,或上陉避暑。七月上旬,复入山射鹿,夜半,令猎人吹角俲鹿鸣,既集而射之。宋真宗时,晁迥往贺生辰,还,言始至长泊,泊多野鹅、鸭,国主射猎,领帐下骑,击扁鼓遶泊,惊鹅、鸭飞起,乃纵海东青击之,或亲射焉。国主皆佩金玉锥,号杀鹅杀鸭锥。每初获,即拔毛插之,以鼓为坐,遂纵饮,最以此为乐。又好以铜及石为槌,以击兔。每秋则衣褐裘,呼鹿射之。夏月以布易毡帐,籍草围棋、双陆,或深涧张鹰。
试士科制
太祖龙兴朔漠之区,倥偬干戈,未有科目。数世后,承平日久,始有开辟。制限以三岁,有乡、府、省三试之设。乡中曰乡荐,府中曰府解,省中曰及第。时有秀才未愿起者,州县必根刷遣之。程文分两科,曰诗赋,曰经义,魁各分焉。三岁一试进士,贡院以二寸纸书及第者姓名给之,号「喜帖」。明日举按而出,乐作,及门,击鼓十二面,以法雷震。殿试,临期取旨,又将第一人特赠一官[二三],授奉直大夫、翰林应奉文字。第二人、第三人止授从事郎,余并授从事郎。圣宗时,止以词赋、法律取士,词赋为正科,法律为杂科。若夫任子之令,不论文武并奏,荫亦有员数。
校勘记
[一]或诸部族彼此相婚嫁 原无「此」字,用席本、明抄本补。
[二]夏月时向阴食 此六字据席本及新五代史四夷附录一补。
[三]我有盐池之利 「池」原作「地」,据席本、新五代史四夷附录一及通鉴卷二百六十六改。
[四]又有渤海首领大舍利高模翰兵 「翰」原作「汉」,据本书前文及长编卷二十七载宋琪奏疏之文、宋会要蕃夷一并参考宋史宋琪传改。高模翰即高松,辽史卷七十六有传。金史高祯传载祯五世祖牟翰仕辽,官至太师。牟翰亦即模翰。
[五]合三万余众 「三万」,长编卷二十七宋琪疏文、宋会要蕃夷一及宋史宋琪传均作「二万」。
[六]众即顿舍 「舍」,长编卷二十七宋琪奏疏作「合」,而此同于宋史宋琪传,皆可通。
[七]一匝便行 「匝」原作「布」,据长编卷二十七宋琪疏文并参考宋史宋琪传改。
[八]及行宫都总管司 长编卷一百十无「管」字,当脱。
[九]行宫都总管司 长编卷一百十亦无「管」字。
[一○]其惕隐宗正寺也 「宗正寺」,长编卷一百十作「宗室」。案:辽史百官志一谓:「惕隐,亦曰梯里已。」国语解:「惕隐,典族属官。即宗正职也。」百官志一又谓:「大惕隐司。……太祖有国,首设此官,其后百官择人,必先宗姓。」
[一一]必杀灰牛白马祠天地日及木叶山神 「日」字原脱,从长编卷一百十补。
[一二]其捉马及传命 「捉」原作「促」,从席本及长编卷一百十改。
[一三]聚所得人户马牛金帛及其下所献生口 「得」,长编卷一百十及席校引一本作「剽」。
[一四]朔望节辰忌日辄致祭 「朔望节辰忌日」,长编卷一百十作「朔望节忌辰日」,不顺,辽史地理志一亦作「朔望节辰忌日」。
[一五]十宫各有民户至隆运曰文忠王府 案:洪义宫,余靖武溪集同,辽史卷三十一「洪」作「弘」。辽史同卷「述律曰延昌宫」作「穆宗曰延昌宫」;章敏宫,「敏」字作「愍」;「突欲曰长宁宫」作「应天皇后曰长宁宫」。又「兴宗曰延庆宫,道宗曰太和宫,天祚曰永昌宫」,均国志所不载。
[一六]国母与蕃官皆胡服 原无「皆」字,从席本及长编卷九十七宋绶出使录补。
[一七]或以珠玉翠毛 此同长编卷九十七宋绶出使录,而席本「以」作「加」,则同于辽史仪卫志二。
[一八]加义襕系鞢带 原脱「襕」字,从席本及长编卷九十七宋绶出使录补。
[一九]上结紫带带末缀珠 所重「带」字,据席本及长编卷九十七宋绶出使录补。然辽史仪卫志二亦不重「带」字。
[二○]大夫或绿巾 「大夫」原作「丈夫」,据长编卷九十七宋绶出使录改;「绿巾」原作「绿中单」,据席本及上引宋绶出使录改。
[二一]貂以紫黑色为贵 原阙「貂」字,据席本及前引宋绶出使录补。
[二二]鞯勒轻快 「快」,长编卷九十七宋绶出使录作「简」,而宋会要蕃夷二误「驶」。
[二三]又将第一人特赠一官 「第」字原脱,从席本及文义补。
契丹国志卷之二十四
王沂公行程录
初,奉使者止达幽州,后至中京,又至上京,或西凉淀、北安州、炭山、长泊。
自雄州白沟驿度河,四十里至新城县,古督亢亭之地。又七十里至涿州[一]。北度涿水、范水、刘李河,六十里至良乡县。度卢沟河[二],六十里至幽州,号燕京。子城就罗郭西南为之,正南曰启夏门,内有元和殿、洪政殿,东门曰宣和。城中坊门皆有楼。有闵忠寺,本唐太宗为征辽阵亡将士所造;又有开泰寺,魏王耶律汉宁造,皆邀朝士游观。城南门外有于越王廨[三],为宴集之所。门外永平馆,旧名碣石馆,请和后易之。南即桑干河。
出北门,过古长城、延芳淀[四],四十里至孙侯馆,改为望京馆,稍移故处。望楮谷山、五龙池,过温余河、大夏坡,坡西北即凉淀避暑之地[五]。五十里至顺州。东北过白屿河[六],北望银冶山,又有黄罗螺盘[七]、牛阑山,七十里至檀州。自北渐入山[八],五十里至金沟馆。将至馆,川原平广,谓之金沟淀,国主尝于此过冬。自此入山,诘曲登陟[九],无复里堠,但以马行记日景而约其里数。过朝鲤河,亦名七度河,九十里至古北口。两旁峻崖,中有路,仅容车轨;口北有铺,彀弓连绳,本范阳防扼奚、契丹之所,最为隘束。然幽州东趋营、平州,路甚平坦[一○],自顷犯边,多由斯出。又度德胜岭[一一],盘道数层,俗名思乡岭,八十里至新馆。过雕窠岭[一二]、偏枪岭,四十里至卧如来馆,盖山中有卧佛像故也。过乌滦河,东有滦州,因河为名。又过墨斗岭,亦名渡云岭[一三],长二十里许。又过芹菜岭,七十里至柳河馆,河在馆旁。西北有铁冶,多渤海人所居,就河漉沙石,炼得成铁[一四]。渤海俗,每岁时聚会作乐,先命善歌舞者数辈前行,士女相随,更相唱和,回旋宛转,号曰「踏锤」。所居室[一五],皆就山墙开门。过松亭岭,甚险峻,七十里至打造部落馆。惟有番户百余[一六],编荆为篱,锻铁为军器[一七]。东南行,五十里至牛山馆。八十里至鹿儿峡馆。过虾蟆岭,九十里至铁浆馆。过石子岭,自此渐出山[一八],七十里至富谷馆[一九],居民多造车者,云渤海人。正东望马云山[二○],山多禽兽、林木,国主多于此打围。八十里至通天馆。二十里至中京大定府,城垣庳小,方圆纔四里许[二一]。门但重屋,无筑阇之制。南门曰朱夏,门内夹道步廊,多坊门。又有市楼四:曰天方、大衢、通阛、望阙。次至大同馆,其北门曰阳德、阊阖[二二]。城内西南隅冈上有寺。城南有园圃,宴射之所。
自过古北口,即蕃境。居人草庵板屋,亦务耕种,但无桑柘;所种皆从陇上,盖虞吹沙所壅。山中长松郁然,深谷中多烧炭为业。时见畜牧,牛、马、橐駞,尤多青羊、黄豕,亦有挈车帐,逐水草射猎。食止麋粥、粆糒。
富郑公行程录[二三]
富郑公之使北朝也,自中京正北八十里至临都馆。又四十里至官窑馆。又七十里至松山馆。又七十里至崇信馆。又九十里至广宁馆。又五十里至姚家寨馆。又五十里至咸宁馆。又三十里度潢水石桥,旁有饶州,盖唐朝尝于契丹置饶乐州也,今渤海人居之。又五十里至保和馆。度黑河,七十里至宣化馆。又五十里至长泰馆,西二十里许有佛寺民舍[二四],云即祖州,亦有祖山,山中有阿保机庙。又四十里至上京临潢府。自过崇信馆,即契丹旧境,盖其南皆奚地也。入西门,门曰金德,内有临潢馆。子城东门曰顺阳,入门北行至景福门,又至承天门,内有昭德、宣政二殿,皆东向,其毡庐亦皆东向。临潢西北二百余里,号凉淀,在漫头山南,避暑之处,多丰草,掘丈余,即坚冰云。
余尚书北语诗
余靖尚书使契丹,为北语诗,契丹爱之。再往,益亲。余诗云:「夜筵设罢侈盛也。臣拜洗[二五],受赐也。两朝厥荷通好也。情干勒[二六]。厚重也。微臣稚鲁拜舞也。祝若统[二七],福佑也。圣寿铁摆嵩高也。俱可忒[二八]。无极也。」国主举大杯,谓余曰:「能道此,人木为卿饮。」复举之,国主大笑,遂为酬觞[二九]。
刁奉使北语诗
刁约使契丹,为北语诗云:「押燕移离毕,移离毕,官名,如中国执政。看房贺跋支贺跋支,如执政防阁[三○]。饯行三匹裂,匹裂,似小木罂,以木为之,加黄漆。密赐十貔狸。形如鼠而大,穴居,食谷梁,嗜肉。北朝为珍膳,味如豚肉而脆。」
校勘记
[一]又七十里至涿州 原脱「七」字,据席本及宋会要蕃夷二、通考契丹中所载王曾行程录补。长编卷七十九王曾此录之文亦阙「七」字。
[二]度卢沟河 上引长编之王曾录及辽史地理志四同此,而上引通考及会要之王曾录均作「度卢孤河」。
[三]城南门外有于越王廨 上引会要之王曾录及辽史地理志四同此,上引长编及通考之王曾录「外」作「内」。
[四]延芳淀 案:延芳淀在燕京南,今北京南海子侧有延芳村,即其遗址。此当属衍文而误系于此。
[五]过温余河大夏城坡坡西北即凉淀避暑之地 此同席本及上引会要之王曾录,上引长编及通考之王曾录「大夏城坡」作「大夏坡」。又上引会要之王曾录「坡西北即凉淀避暑之地」作「西北即西京为避暑之地」,席本及上引长编、通考之王曾录同此。
[六]东北过白屿河 「白」原误「曰」,据席本及上引长编、会要、通考之王曾录改。白屿河又作白絮河、白遂河,今但称白河。
[七]又有黄罗螺盘 黄罗螺盘,即古之螺山,今之红螺山。此处文字似有讹误。
[八]自北渐入山 「北」,同上引长编、会要及通考之王曾录,而席本注「一作『此』」。
[九]诘曲登陟 「陟」原作「涉」,据上引长编、会要及通考之王曾录改,席本同作「涉」。「诘」,长编及会要之王曾录同,席本及通考之王曾录作「屈」。
[一○]路甚平坦 「路」字据席本校语及上引长编、会要、通考之王曾录补。
[一一]又度德胜岭 「德胜岭」,曾公亮武经总要引王曾录作「德胜口」,辽史圣宗纪五及耶律斜畛传有得胜口之名。
[一二]过雕窠岭 元史河渠志一引王曾录无雕窠岭之名。案:雕窠岭在山西高平县西北,由江岭路入。见通鉴卷二百九十一后周太祖显德元年三月壬辰及丁酉两日下胡三省注。此亦他书之羼混者。
[一三]又过墨斗岭亦名渡云岭 辽史地理志三引王曾录无「亦名」二字。参照宋人使辽诸录,知墨斗岭、渡云岭为二山。地理志是。
[一四]就河漉沙石炼得成铁 同上引长编、会要及通考之王曾录皆无「成」字,似属衍文。
[一五]所居室 上引会要之王曾录作「所居屋室」,长编及通考之王曾录作「所居屋」。
[一六]惟有番户百余 「惟」原作「虽」,据席本改。上引长编、会要及通考之王曾录均无此字。
[一七]锻铁为军器 上引长编、会要及通考之王曾录皆作「锻铁为兵器」。
[一八]自此渐出山 「出」原作「入」,其误与上引长编之王曾录同。但会要及通考之王曾录作「出」,据改。案:刘敞出山诗自注:「自檀州东北入山,到铁浆馆出山,凡八程。」(见公是集。)
[一九]七十里至富谷馆 「富」原误「当」,从席本校语及上引长编、会要、通考之王曾录改。
[二○]正东望马云山 「云」字原脱,据席本及上引长编、会要、通考之王曾录补。
[二一]城垣庳小方圆纔四里许 「庳」,原作「大」,明抄本同。但席本及上引长编、会要、通考之王曾录均作「庳」。长编卷六十八及会要蕃夷二所载宋抟使辽行程录,言中京「城垒卑小」。然路振乘轺录记中京外城「幅员三十里」,内城「幅员约七里」。此处疑有脱简。
[二二]又有市楼四至其北门曰阳德阊阖 此段从「有」至「门」凡二十一字原阙(明抄本亦阙),据席本及上引长编、会要、通考之王曾录补。「天方、大衢」,会要、王曾录作「天市、天衢」。
[二三]富郑公行程录 案:此宋真宗大中祥符九年九月薛映、张士逊使辽所上语录之文(见长编卷八十八)。富弼虽数度使辽,皆在仁宗朝。辽史地理志一称此行程录为薛映所记,是。此题名弼撰,实误。
[二四]西二十里许有佛寺民舍 「舍」原作「社」,据席本校语及上引长编之薛映、张士逊语录改。
[二五]夜筵设罢侈盛也臣拜洗 「设罢」,刘攽中山诗话作「设逻」,江少虞皇朝事实类苑(下称类苑)卷三十九作「没逻」;「侈盛」,同上引诗话作「厚盛」。
[二六]两朝厥通好也荷情干勒 「干勒」,同上引类苑作「斡勒」,诗话作「感勤。」
[二七]微臣稚鲁拜舞也祝若统 「稚」,同上引类苑作「雅」。
[二八]圣寿铁摆嵩高也俱可忒 同上引类苑「可」字下有注:「口勿反」。
[二九]国主举大杯谓余曰至遂为酬觞 此句同上引类苑作「虏主举大杯,谓余:『卿能道此,我为卿饮。』余复言之,虏主大笑,遂为釂觞」。承恩堂本「人木为卿饮」作「余为卿饮」,席本同作「人木为卿饮」。
[三○]如执政防阁 曾慥类说卷五十六所收古今诗话「防」作「房」,是。
契丹国志卷之二十五
胡峤陷北记
同州合阳县令胡峤,居契丹七年,周广顺三年,亡归中国,略能道其所见。云:「自幽州西北入居庸关。明日,又西北入石门关,关路崖狭,一夫可以当百,此中国控扼契丹之险也。又三日,至可汗州,南望五台山,其一峯最高者,东台也。又三日,至新武州,西北行五十里有鸡鸣山,云唐太宗北伐闻鸡鸣于此,因以名山。明日,入永定关北,此唐故关也。又四日,至归化州。又三日,登天岭,岭东西连亘,有路北下,四顾冥然,黄云白草,不可穷极。契丹谓峤曰:『此辞乡岭也,可一南望而为永诀。』」同行者皆恸哭,往往绝而复苏。又行三四日,至黑榆林。时七月,寒如深冬。又明日,入斜谷,谷长五十里,高崖峻谷,仰不见日而寒尤甚。已出谷,得平地,气稍温。又行二日,渡湟水。又明日,渡黑水。又二日,至汤城淀,地气最温,契丹若大寒[一],则就温于此。其水泉清泠,草软如茸,可藉以寝,而多异花,记其二种:一曰旱金,大如掌,金色烁人;一曰青囊,如中国金灯,而色类蓝,可爱。又二日至仪坤州,渡麝香河。自幽州至此无里堠,其所向不知为南北。又二日,至赤崖。萧翰与世宗兀欲相及,遂及述律后,太祖之后。战于沙河[二],述律兵败而北,兀欲追至独树渡,遂囚述律于扑马山。又行三日,遂至上京,所谓西楼也。西楼有邑屋市肆,交易无钱而用布。有绫、锦诸工作,宦者[三]、翰林、伎术、教坊、角抵、秀才、僧尼、道士等,皆中国人,而并、汾、幽、蓟之人尤多。自上京东去四十里,至真珠寨,始食菜。明日东行,地势渐高,西望平地松林,郁然数十里。遂入平川[四],多草木,始食西瓜,云契丹破回纥得此种,以牛粪覆棚而种,大如中国冬瓜而味甘。又东行,至褭潭,始有柳,而水草丰美;有息鸡草尤美而本大,马食不过十本而饱。自褭潭入大山,行十余日而出,过一大林,长二三里,皆芜荑,枝叶有芒刺如箭羽。其地皆无草。兀欲时卓帐于此,会诸部人葬太宗。自此西南行,日六十里,行七日,至大山门,两高山相去一里,而长松、丰草、珍禽、异兽、野卉[五],有屋室碑石,曰:『陵所也。』兀欲入祭,诸部大人惟执祭器者得入,入而门阖。明日开门,曰『抛盏』,礼毕。问其礼,皆秘不肯言」。峤所目见囚述律,葬太宗等事,与中国所记差异。
已而翰得罪被锁,峤与部曲东之福州。福州,翰所治也。峤等东行,过一山名十三山,云此西南去幽州二千里。又东行数日,过卫州,有居人三十余家,盖契丹所虏中国卫州人筑城而居之。峤至福州,而契丹多怜峤,教其逃归,峤因得其诸国种类远近。云:「距契丹国东至于海,有铁甸,其族野居皮帐,而人刚勇。其地少草木,水咸浊,色如血,澄之久而后可饮。又东女真,善射,多牛、鹿、野狗。其人无定居,行以牛负物,遇雨则张革为屋。常作鹿鸣,呼鹿而射之,食其生肉。能酿糜为酒,醉则缚之而睡,醒而后解,不然则杀人。又东南渤海,又东辽国,皆与契丹略同。其南海曲,有鱼盐之利。又南奚,与契丹略同,而人好杀戮。又南至于榆关矣。西南至儒州,皆故汉地。西则突厥、回纥。西北至妪厥律,其人长大,髦头,酋长全其发,盛以紫囊。地苦寒,水出大鱼,契丹仰食。又多黑、白、黄貂鼠皮,北方诸国皆仰足。其人最勇,邻国不敢侵。又其西辖戞,又其北单于突厥,皆与妪厥律略同。又北黑车子,善作车帐,其人知孝义,地贫无所产。云契丹之先,常役回纥,后背之,走黑车子,始学作车帐。又北牛蹄突厥,人身牛足。其地尤寒,水曰瓠河,夏秋冰厚二尺,春冬冰彻底,常烧器销冰,乃得饮。东北至韈刼子,其人髦首,披布为衣,不鞍而骑,大弓长箭,尤善射,遇人辄杀而生食其肉,契丹等国皆畏之。契丹五骑遇一韈刼子,则皆散走。其国三面皆室韦,一曰室韦,二曰黄头室韦,三曰兽室韦。其地多铜、铁、金、银,其人工巧,铜、铁诸器皆精好,善织毛锦。地尤寒,马溺至地成冰堆。又北狗国,人身狗首,长毛不衣,手搏猛兽,语为犬噑,其妻皆人,能汉语,生男为狗,女为人,自相婚嫁,穴居食生,而妻女人食。云尝有中国人至其国,其妻怜之,使逃归,与其筋十余只,教其每走十余里遗一筋,狗夫追之,见其家物,必衔而归,则不能追矣。」其说如此。又曰:「契丹尝选百里马二十匹,遣十人赍干北行,穷其所见。其人自黑车子,历牛蹄国以北,行一年,经四十三城,居人多以木皮为屋。其语言无译者,不知其国地、山川、部族名号。其地气遇平地则温和,山林则寒冽。至三十三城,得一人,能铁甸语,其言颇可解,云地名颉利乌于邪堰。云『自此以北,龙蛇、猛兽、魑魅羣行,不可往矣』。其人乃还,此北荒之极也。」
契丹谓峤曰:「夷狄之人岂能胜中国?然晋所以败者,主暗而臣不忠。」因具道诸国事,曰:「子归悉以语汉人,使汉人努力事其主,无为夷狄所虏,吾国非人境也。」峤归,录以为记云。
张舜民使北记
杀狐林
契丹主太宗怒晋出帝不禀北命,擅登大宝,自将兵南下,执出帝母、后、大臣北归。于邺西愁死岗得疾,至栾城杀狐林而崩[六]。其岗者[七],本陈思王不为文帝所容,于此悲吟,号愁思岗,讹为「愁死」[八]。杀狐林者,村民林中射杀一狐,因以名之。
兜玄国
契丹上京曾有人忽见二青衣驾赤犊出耳中[九],别有天地,花木繁茂,云兜玄国也。
割马肝
张舜民使契丹,是时耶律永兴、姚跋洄二人接伴[一○],舜民因问:「北马有割去肝者,遂无病能行,果否?」答云:「有之。其法饮以醇酒,于腋间破之,取去少肉,然亦十丧八九。」
雕窠生猎犬
舜民又问:「北地雕窠中生猎犬,果否?」答云:「亦有之,然极难得。今驾前有二只,其性颇异,每猎而获,十倍于常犬。」
吹叶成曲
胡人吹叶成曲,以番歌相和,音韵甚和。
银牌
银牌形如方响,刻蕃书「宜速」二字,使者执牌驰马,日行数百里,牌所至,如国主亲到,需索更易,无敢违者。
佛妆
北妇以黄物涂面如金,谓之「佛妆」。
以车渡河
过卢沟河,伴使云:「恐乘轿危,莫若车渡极安,且可速济。」南人不晓其法。
校勘记
[一]契丹若大寒 「若」原作「苦」,「大」原作「太」,均据新五代史四夷附录二改。
[二]战于沙河 通鉴卷二百八十七后汉天福十二年六月纪事胡三省注:「胡峤入辽录曰:『兀欲及述律战于沙河石桥。』盖沙河之桥也,南则姚家洲,北则宣化馆,至西楼。」三省所称之入辽录,又为入辽记,即此陷北记,正称陷虏记。沙河石桥,或只曰石桥,又曰潢河横渡。姚家洲即薛映、张士逊语录所记之姚家寨馆,他书又谓之会星馆。宣化馆,亦见薛书。
[三]宦者 「宦」原作「官」,用上引四夷附录二改。席本及文献通考卷二百四十五契丹上引此书亦误「宦」为「官」。
[四]遂入平川 「川」原作「州」,用上引四夷附录二改。
[五]珍禽异兽野卉 同上引四夷附录二无「异兽」二字。
[六]至栾城杀狐林而崩 「栾城」原作「銮城」,据通鉴卷二百八十七改。
[七]其岗者 「其」字据曾慥类说卷十二所载纪异记之文补。席本乃作「其愁死岗者」。
[八]讹为愁死 「讹」原作「托」,亦据上引纪异记之文及席本改。
[九]契丹上京曾有人忽见二青衣驾赤犊出耳中 「耳」,类说卷十一幽怪录记此事作「市」。
[一○]是时耶律永兴姚跋洄二人接伴 类说卷十三所收张舜民使辽录「跋洄」作「跂回」。
契丹国志卷之二十六
诸蕃记
奚国
太祖初兴,击奚灭之,复立奚王,而使契丹监其兵,后为中京。详见前志。
古肃慎国
古肃慎城,方五里,在渤海国三十里[一],遗堞尚在。
室韦国
室或为「失」,盖契丹之类,其南者为契丹,在北者号为室韦。路出和龙北千余里,入契丹国[二]。与奚、契丹同。夏则城居,冬逐水草,有南室韦、北室韦。其俗,丈夫皆披发,妇人皆盘发,衣服与契丹同,乘牛车,以蘧蒢为屋,如毡车状。度水,则束薪为栰,或有以皮为舟者。马则织草为鞯,结绳为辔。气候多寒,田收甚薄[三]。惟麞鹿射猎为务[四],食肉衣皮,凿冰没水中,而网取鱼鳖。地多积雪,惧陷坑穽,骑木而行[五]。太祖并诸番三十六国,室韦在其中。
新罗国
新罗在高丽东南[六],本汉时乐浪地。其言语、名物有似中国人,名「国」为「邦」,「弓」为「弧」[七],「贼」为「寇」,「行酒」为「行觞」,相呼皆为「徒」。文字、甲兵同于中国。选人壮健者悉入军。每月旦相贺,王设宴会,班赉羣官。有大事,则聚官详议定之。田甚良沃,水陆兼种。服色尚素,妇人辫发绕头,以杂彩及珠为饰。婚嫁唯酒食而已,轻重随贫富。新罗国王诵,自契丹承天皇后初临朝入贡。其后王诵为部下所杀,立其弟询。契丹以王询不进贡,兴兵北讨,十年方罢兵,新罗依旧朝贡。
高昌国
高昌都交河城,汉车师前王庭也。四面多大山,晋以其地为高昌郡。地石碛,气候温暖,厥土良沃,麦一岁再熟,宜蚕。有草名羊刺,其上生蜜而味甚佳。引水溉田。出赤盐,其味甚美。俗事天神,兼信佛法。其官有八长史,有五将军,又有侍郎、校郎、主簿、从事,阶位相次。契丹时,三年一次朝贡,进献玉、珠、乳香、斜合、黑皮、褐里丝等。亦有互市,其国主亲与北主评价。
女真国
女真,世居混同江之东山,乃鸭渌水之源[八]。东濒海,南邻高丽,西接渤海,北近室韦。其地乃肃慎故区也。地方数千里[九],户口十余万,无大君长,立首领,分主部落。地饶山林,田宜麻谷,土产人参、蜜蜡、北珠、生金、细布、松实、白附子,禽有鹰、鹯、海东青之类,兽多牛、马、麋、鹿、野狗、白彘、青鼠、貂鼠。后为契丹所制,择其酋长世袭。又于长春路置东北统军司,黄龙府置兵马都部署司,咸州置详稳司,分隶之,役属于契丹。其后常遣银牌天使至女真,每夕必欲荐枕者,其国旧输中、下户作止宿处,以未出适女待之。后求海东青使者络绎,持大国使命,惟择美好妇人,不问其有夫及阀阅高者,女真浸忿遂叛。
黄头女真
黄头女真,皆山居,号合苏馆女真。合苏馆,河西亦有之。有八馆,在黄河东,与金粟城、五花城隔河相近[一○]。其人戆朴勇鸷,不能别死生,契丹每出战[一一],皆被以重札,令前驱。髭发皆黄,目睛多绿,亦黄而白多。
嗢热国
嗢热者,国最小,不知其始所居。后为太祖徙置黄龙府南百余里,曰宾州,州近混同江,即古之粟末河,黑水也。部落杂处,以其族类之长为千户,统之契丹。女真贵游子弟及富家儿[一二],月夕被酒,则相率携樽驰马,戏饮其地。妇女闻其至,多聚观之,间令侍坐,与之酒则饮,亦有起舞歌讴以侑觞者。邂逅相契,调谑往反,即载以归,妇之父母知亦不为之顾。留数岁有子,始具茶食酒数车归宁,谓之「拜门」,因执子壻之礼。其俗谓男女自媒,胜于纳币而婚者。饮食皆以木器,好寘蛊,他人欲其不验者,云三弹指于器上则其毒自解,亦间有遇毒而毙者。族多姓李[一三]。
渤海国
渤海国,去燕京东北千五百里,以石累城脚,东并海。其王旧以大为姓,右姓曰高、张、杨、窦、乌、李,不过数种,部曲、奴婢无姓者,皆从其主。妇人皆悍妬,大抵与他姓相结为十姊妹[一四],迭几察其夫,不容侧室及他游,闻则必谋寘毒,死其所爱。一夫有所犯而妻不之觉者,众人则羣聚而诟之[一五],争以忌嫉相夸。男子多智谋,骁勇出他国右,至有「三人渤海当一虎」之语。自天祚之乱,金人陷城,虑其难制,转徙他所,其人大怨[一六]。富室安居踰二百年,往往为园池,植牡丹,多至三二百本,有数十干丛生者,皆燕地所无,纔以十数千或五千贱贸而去。其居故地者,仍归契丹[一七],旧为东京,置留守,有苏、扶等州[一八],苏与宋登州、青州相直,每大风顺,隐隐闻犬鶏声。
校勘记
[一]在渤海国三十里 纪闻作「在渤海国都外三十里」。席本「三十里」上妄增「东」字。
[二]路出和龙北千余里入契丹国 案:此语实出魏书失韦传与北史室韦传,席本改契丹国为室韦国,非是。
[三]田收甚薄 「甚」原误「其」,据席本改。
[四]惟鹿为务 此并北史室韦传:「饶麞鹿,射猎为务」而成句,席本改作「惟射猎麞鹿射猎为务」,非原文也。
[五]骑木而行 案此亦本自上引室韦传,席本改「骑」为「倚」,误。
[六]新罗在高丽东南 「东南」原作「国东」。案:北史新罗传:「地在高丽东南」。隋书新罗传:「在高丽东南」。今据二书改「国东」为「东南」。
[七]弓为弧 「弓」原误「宫」,据北史、梁书两新罗传改。
[八]女真世居混同江之东山乃鸭渌水之源 「之东」下当遗「长白」二字。会编卷三载:女真「世居混同江之东长白山,鸭渌水之源」。可证。
[九]地方数千里 会编卷三作「地方千余里」。
[一○]合苏馆河西亦有之至五花城隔河相近 在纪闻,此属注文,今混作正文,当析出。
[一一]契丹每出战 按:「每出战」云云,纪闻所记原为金人之事,国志改为契丹之事,原义尽失。
[一二]以其族类之长为千户统之契丹女真贵游子弟及富家儿 「千户」原作「十户」,据席本及纪闻改;「女真」二字原脱,从纪闻补。
[一三]族多姓李 当依纪闻作「族多李姓」。
[一四]大抵与他姓相结为十姊妹 「为」字据纪闻补。
[一五] 众人则羣聚而诟之 「众」,纪闻作「九」。
[一六]虑其难制转徙他所其人大怨 案:此句纪闻作「金人虑其难制,频年转戍山东,每徙不过数百家,至辛酉岁,尽驱以从,其人大怨」云。「徙」原作「徒」,亦据改。
[一七]其居故地者仍归契丹 「归」字原无,据席本补。纪闻此句作「其居故地者,今仍契丹」。
[一八]有苏扶等州 「扶」下原有「复」字衍文,今据纪闻删。案:复州即扶州。会编卷三撮抄纪闻之文,亦只称「有苏、扶等州」。
契丹国志卷之二十七
岁时杂记
正旦
正月一日,国主以糯米饭、白羊髓相和为团,如拳大,于逐帐内各散四十九个,候五更三点,国主等各于本帐内牎中掷米团在帐外,如得双数,当夜动蕃乐,饮宴;如得只数,更不作乐,便令师巫十二人,外边遶帐撼铃执箭唱呌,于帐内诸火炉内爆盐,并烧地拍鼠,谓之「惊鬼」。本帐人第七日方出。乃穰度之法。北呼此谓之「妳揑离」,汉人译云,「妳」是「丁」,「揑离」是「日」。
立春
立春日,妇人进春书,以青缯为帜,刻龙象衔之,或为虾蟆。
人日
人日,京都人食煎饼于庭中,俗云「熏天」,未知所从出也。
中和
二月一日,大族姓萧者,并请耶律姓者,于本家筵席。北节为「辖里」[一],汉人译云「辖里」是「请」,「尀」是「时」。
上巳
三月三日,国人以木雕为兔,分两朋走马射之。先中者胜,其负朋下马,跪奉胜朋人酒,胜朋于马上接杯饮之。北呼此节为「淘里化」,汉人译云「淘里」是「兔」,「化」是「射」。
佛诞日
四月八日[二],京府及诸州,各用木雕悉达太子一尊,城上舁行,放僧尼、道士、庶民行城一日为乐。
端五
五月五日午时,采艾叶与绵相和,絮衣七事,国主着之,蕃汉臣僚各赐艾衣三事。国主及臣僚饮宴,渤海厨子进艾糕,各点大黄汤下。北呼此节为「讨赛篱」。又以杂丝结合欢索,缠于臂膊,妇人进长命缕,宛转皆为人象,带之。
朝节
夏至日,妇人进扇及粉脂囊。
三伏
六月十八日,大族耶律姓并请萧姓者,亦名「瞎里」[三]。
中元
七月十三日夜,国主离行宫,向西三十里卓帐宿。先于彼处造酒食,至十四日,应随从诸军并随部落动番乐,设宴至暮,国主却归行宫,谓之「迎节」。十五日动汉乐,大宴。十六日早,却往西方,令随行军兵大喊三声,谓之「送节」。此节为「赛离舍」,汉人译云「赛离」是「月」,「舍」是「好」。谓「月好」也[四]。
中秋
八月八日,国主杀白犬于寝帐前七步,埋其头,露其嘴。后七日,移寝帐于埋狗头上[五]。北呼此节为「揑褐妳」,汉人译云「揑褐」是「狗」,「妳」是「头」。
重九
九月九日,国主打团斗射虎[六],少者输重九一筵席。射罢,于地高处卓帐,与番汉臣登高,饮菊花酒。出兔肝切生,以鹿舌酱拌食之。北呼此节为「必里迟离」,汉人译云「九月九日也」[七]。又以茱萸研酒,洒门户间辟恶。亦有入盐少许而饮之者。又云男摘二九粒,女一九粒,以酒咽者,大能辟恶。
小春
十月内,五京进纸造小衣甲并枪刀器械各一万副。十五日一时推垛,国主与押番臣寮望木叶山葬太祖处。奠酒拜,用番字书状一纸,同焚烧奏木叶山神,云「寄库」。北呼此时为「戴辢」,汉人译云「戴」是「烧」,「辢」是「甲」。
冬至
冬至日,国人杀白羊、白马、白鴈,各取其生血和酒,国主北望拜黑山,奠祭山神。言契丹死,魂为黑山神所管。又彼人传云:凡死人,悉属此山神所管,富民亦然。契丹黑山,如中国之岱宗。云北人死,魂皆归此山。每岁五京进人、马、纸物各万余事,祭山而焚之。其礼甚严,非祭不敢近山。
腊月
腊月,国主带甲戎装,应番汉臣诸司使已上并戎装,五更三点坐朝,动乐饮酒罢,各等第赐御甲、羊马。北呼为「粆离」,汉人译云「离」是「战」,「」是「时」。是「战时」也。
治盗
正月十三日,放国人做贼三日,如盗及十贯以上,依法行遣。北呼为「鹘里」,汉人译云「鹘里」是「偷」[八],「」是「时」。
行军
契丹行军不择日,用艾和马粪,于白羊琵琶骨上炙,炙破便出行,不破即不出。
午日
契丹出军,每遇午日起程,如不用兵,亦须排办,望西大喊七声[九],言午是北朝大王之日。
旋风
契丹人见旋风,合眼,用鞭望空打四十九下,口道「坤不刻」七声。
舍利
契丹富豪民要裹头巾者,纳牛、駞十头[一○],马百匹,并给契丹名目,谓之「舍利」。
跪拜[一一]
男女拜皆同,其一足跪,一足着地,以手动为节,数止于三。彼言「揑骨地」者,即「跪」也。
长白山
长白山,在泠山东南千余里,盖白衣观音所居。其山禽兽皆白,人不敢入,恐秽其间,以致蛇虺之害。黑水发源于此,旧云粟末河,太宗破晋,改为混同江。其俗刳木为舟,长可八尺,形如梭,曰「梭船」,上施一桨,止以捕鱼;至渡车,则方舟或三舟。
泽蒲
西楼有蒲,濒水丛生,一干叶如柳,长不盈寻丈,用以作箭,不矫揉而坚,左氏所谓「董泽之蒲」是也。
回鹘豆
回鹘豆,高二尺许,直干,有叶无旁枝,角长二寸,每角止两豆,一根才六七角,色黄,味如粟。
螃蟹
渤海螃蟹,红色,大如椀,螯巨而厚,其跪如中国蟹螯。石,鮀鱼之属,皆有之。
校勘记
[一]北节为辖里 「北节为」,席本作「北呼此节为」,武珪燕北杂记(下称杂记)作「番呼此节为」。又「辖」字,杂记作「瞎」。
[二]四月八日 案:经论中佛诞日有二,长阿含经、萨婆多论等谓二月八日佛出生;瑞应经、灌佛经等谓十方诸佛皆用四月八日生。国志取后者,辽史礼志六取前者。
[三]亦名瞎里 此作「瞎」,与杂记同,席本仍作「辖」。
[四]七月十三日夜至谓月好也 杂记称:「七月十三日至十五日迎节、送节、哭节,大番呼为赛离舍」。原注:「『赛离』是『月』,『舍』是『好』」。
[五]移寝帐于埋狗头上 杂记「狗头」下有「地」字。
[六]国主打团斗射虎 杂记「团斗」作「圃斗」。
[七]北呼此节为必里迟离汉人译云九月九日也 杂记「必里迟离」作「一十赛」,并注明:「『一十』是『九』,『赛』是『九』」。
[八]北呼为鹘里汉人译云鹘里是偷 两处「鹘里」,杂记并作「鹘吕」。
[九]亦须排办望西大喊七声 「排办」,杂记作「排阵」,而说郛明抄重排本之杂记仍作「排办」。
[一○]纳牛駞十头 「十头」,杂记作「七十头」,当是。但辽史国语解释「舍利」一词,亦云「纳牛、驼十头」,其误由来久矣。
[一一]跪拜 此则与以下「长白山」、「泽蒲」、「回鹘豆」、「螃蟹」四则,并从纪闻抄来,均女真礼俗、物产,而与契丹无涉。
附录一 跋
契丹国志提要
契丹国志二十七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宋叶隆礼撰。隆礼号渔林,嘉兴人,淳佑七年进士,由建康府通判,历官秘书丞,奉诏撰次辽事为此书,凡帝纪十二卷,列传七卷,晋降表、宋、辽誓书、议书一卷,南北朝及诸国馈贡礼物数一卷,杂载、地理及典章制度二卷,行程录及诸杂记四卷。钱曾读书敏求记称其书法谨严,笔力详赡,有良史风;而苏天爵三史质疑则谓隆礼不及见国史,其说多得于传闻,讥其失实甚多。今观其书,大抵取前人纪载原文,分条采摘,排比成编。穆宗以前纪、传,则本之资治通鉴;穆宗以后纪、传,则本之李焘长编等书。其胡峤陷北记,则本之欧史四夷附录;诸番记及达锡、伊都等传,则本之洪皓松漠记闻;杂记,则本之武圭燕北杂记。案圭书今不传,其言略见曾慥类说。皆全袭其词,无所更改,间有节录,亦多失当。如通鉴载太祖始立为王事,上云「恃强不受代」,故下云「七部求如约」,今此书删去「不受代」之文,则所谓「如约」者,果何事乎?又长编载圣宗南侵事云:「天雄军闻契丹至,阖城惶遽。契丹潜师城南,设伏狄相庙,遂南攻德清。王钦若遣将追击,伏起,天雄兵不能进退。」其事甚明。今此书于「阖城惶遽」下,即接「伏起」云云,而尽删其「潜师」「设伏」之文,则所伏者果谁之兵乎?又松漠记闻载「黄头女真,金人每当出战,皆令前驱」。盖洪皓所亲见,其为金人事甚明。今此书乃径改「金人」为「契丹」,采入辽志,则益为颠倒事实矣。又帝纪中凡日食、星变诸事,皆取长编所记,案年胪载。然辽、宋历法不齐,朔闰往往互异。如圣宗开泰九年,辽二月置闰,宋十二月置闰,宋之七月,在辽当为八月,而此书仍依宋法,书「七月朔,日食」。此类亦俱失考。盖隆礼生南渡后,距辽亡已久,北土载籍,江左亦罕流传,仅据宋人所修史传及诸说部钞撮而成,故本末不能悉具。苏天爵所论,深中其失,钱曾盖未详核也。特诸家目录所载,若辽庭须知、使辽图钞、北辽遗事、契丹疆宇图、契丹事迹诸书,隆礼时尚未尽佚,故所录亦颇有可据。如道宗寿隆纪年,此书实作寿昌,与辽世所遗碑刻之文并合,可以证辽史之误。又天祚纪所载与金攻战,及兵马、渔猎诸事,较辽史纪、志为详,存之亦可备参考。惟其体例参差,书法颠舛,忽而内宋,则或称辽帝,或称国主;忽而内辽,则以宋帝年号,分注辽帝年号之下,既自相矛盾。至杨承勋劫父叛君,蔑伦伤教,而取胡安国之谬说,以为变不失正,尤为无所别裁。又书为奉宋孝宗敕所撰,而所引胡安国说,乃称安国之谥,于君前臣名之义,亦复有乖。今并仰遵圣训,改正其讹,用以昭千古之大公,垂史册之定论焉。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十一史部六。
契丹国志提要补正
胡 玉 缙
契丹国志二十七卷。「忽而内宋,则或称辽帝,或称国主;忽而内辽,则以宋帝年号分注辽帝年号之下,既自相矛盾。」
案:卷首载乾隆四十六年谕云:「甚至大书辽帝纪元于上,而以宋祖建隆等年号分注于下,尤为纰缪。」窃谓书既名契丹国志,则以辽纪年即公羊「地从主人」之例。提要于此处,但议其矛盾,不斥其纰缪,颇见斟酌。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补正上册卷十七。
契丹国志提要辨证
余 嘉 锡
「契丹国志二十七卷,宋叶隆礼撰。隆礼号渔林,嘉兴人,淳佑七年进士,由建康府通判,历官秘书丞,奉诏撰次辽事为此书」,「所录颇有可据」,「存之亦可备参考。惟其体例参差,书法颠舛,忽而内宋,则或称辽帝,或称国主;忽而内辽,则以宋帝年号分注辽帝年号之下,既自相矛盾。」「又书为宋孝宗敕所撰,而所引胡安国说,乃称安国之谥,于君前臣名之义,亦复有乖。」
嘉锡案:隆礼之别号、籍贯、科目,契丹国志皆不载。厉鹗宋诗纪事卷六十六从至元嘉禾志采取隆礼烟雨楼诗一首,其小传云:「叶隆礼号渔林,嘉兴人,淳佑七年进士,官建康府西厅通判,改国子监簿。」提要所叙,全本于此。隆礼进书表云:「臣奉敕命,谨采摭遗闻,删剔繁宂,缉为契丹国志以进。」末题「淳熙七年三月日秘书丞臣叶隆礼上表」。淳熙者,孝宗年号,故提要云:「历官秘书丞,书为奉孝宗敕所撰也。」阁本提要亦云隆礼于孝宗时奉诏撰次辽君臣事迹为此书。不思淳佑乃理宗年号,由淳佑七年上数至淳熙七年,凡六十八年。使此书果为淳佑进士叶隆礼者所撰,安有释褐登朝,回翔馆阁,又历六十余载,年将大耋,方登进士第之理乎?厉鹗尝撰辽史拾遗,引用契丹国志至伙,于隆礼表末署衔,不容不见,而小传中竟不言官秘书丞,盖因时代先后不合,疑其非一人耳。案至元嘉禾志卷十五宋登科题名,淳佑七年张渊微榜有叶隆礼。又卷十六碑碣类有进士题名序一篇,此嘉兴府之题名。自称前进士叶隆礼,末题咸淳改元九月吉日书。又卷三十一题咏类此卷皆属嘉兴县。烟雨楼诗,有叶隆礼渔林一首。景定建康志卷二十四西厅通判题名云:「叶隆礼,承奉郎,淳佑十年十月到任,至十二年二月改除国子监簿离任。」以上皆厉氏小传所本,可见其无一字无来历也。考周密浩然斋雅谈卷上曰:「叶隆礼士则,谪居袁州,袁之士友醵酒以招之。蜀士张汴朝宗作乐语一联云:『扫地焚香,有苏州之雅淡;仰天拊缶,无杨氏之怨伤。』士则大称之。」万姓统谱卷三十九云:「张汴,字朝宗,度宗时文天祥起兵,辟为参谋,空坑兵败,为乱兵所杀。」明朱存理珊瑚木难卷四赵子固梅竹诗后有跋一篇,末题「咸淳丁卯五月晦日隆礼书于春咏堂」,其下有小字注曰「叶士则」。知士则为隆礼之字,可补厉氏所未及。丁卯为咸淳三年,上溯淳熙七年,凡八十八年,隆礼必不能为淳熙时秘书丞亦明矣。千顷堂书目卷三著录此书,注为元人,则隆礼盖已入元,必非孝宗时人也。若谓孝宗时别有一叶隆礼,则除进书表年月一行外,毫无显据。考之中兴馆阁正续录,上起建炎初元,下终淳熙五年,不独秘书丞中无叶隆礼姓名,即遍检馆阁羣官,亦未尝有是人也。续录起于淳熙五年,其目录后有跋云:「中兴馆阁录淳熙四年成书,其后附录者,多讹舛缺略。嘉定三年十月重行编次,是正讹舛,其缺略者增补之,名曰馆阁续录。逐卷之末,不题卷数,贵在他日可以旋入,继今每于岁杪分委省官,取岁中合载事,略加删润,刊于卷末。」据旧钞本。嘉定三年,上距淳熙五年,纔三十有二年,时代既近,考订自易,既经重行增补,不当犹有缺略,以后则每届岁终,随时增入,尤不当遗漏姓名。是进书表末所署年月官职,皆可疑也。或谓今本馆阁录为四库馆臣从永乐大典内辑出,安保其无所脱误,则又不然。余尝假得友人于思泊省吾所藏旧钞本,其先历为章寿康、叶德辉所藏,有杨守敬及叶氏手跋。其续录中,有钱大昕手钞数卷,黄丕烈逐卷以宋刻本校过,正录未校。点画小异,纤悉必具。宋本亦颇有阙叶,然官联中秘书丞题名,实完好无阙,亦无叶隆礼姓名,是隆礼固未尝为是官也。或者秘书丞题名,止于咸淳三年,隆礼之拜官,尚在其后,表末淳熙七年乃咸淳七年之误,则不可知耳。夫隆礼之书,既系奉敕撰集,且尝表奏进御,则立言之间,当倍极恭慎,乃其书法,竟或内辽而外宋,宜非当时臣子之所敢为,疑是后人所伪撰,假隆礼之名以行,犹之大金国志托名宇文懋昭耳。懋昭始末虽不可考,亦必实有其人。其书陈氏书录解题及宋史艺文志皆不著录。元袁桷清容集卷四十一有修辽金宋史搜访遗书条例状一篇,所列遗书,凡一百四十余种,尚无此书。可见元初未行于世,至苏天爵滋溪文稿卷二十五三史质疑始云:「叶隆礼、宇文懋昭为辽金国志,皆不及见国史,其说多得之传闻。」知其书当出于中叶以后矣。黄丕烈有元刻本,见士礼居藏书题跋记卷二。纵属伪作,亦出自元人之手,未尝不可备参考也。又考咸淳临安志卷四十九郡守表云,理宗开庆元年己未,叶隆礼,台州人,十一月一日「以朝散郎直秘阁、两浙运判除军器少监,兼知。谓兼知临安府事。闰十一月二日磨勘,转朝奉大夫,景定元年庚申正月一日,除军器监,兼职仍旧。二月六日,隆礼除直宝文阁,知绍兴府。」又卷五十两浙转运题名云:「叶隆礼,开庆元年十月为运判,十一月知临安府。」宝庆会稽续志卷二安抚题名即知府题名,以南宋知绍兴府者,例兼安抚使也。云:「叶隆礼,景定元年二月,以朝奉大夫除直文阁知,十六日到任,四月二十六日交割,以次官离任。」以次官,谓下文所载后任官。此与撰契丹国志者同时同姓名,似即一人,惟一作秀州嘉兴人,一作台州人,为不同。疑临安志本作秀州人,以点画残缺,误写为「台」耳。姑附于此,容俟再考。四库提要辨证卷五。
三史质疑 节录
苏 天 爵
叶隆礼、宇文懋昭为辽、金国志,皆不及见国史,其说多得于传闻。盖辽末金初,稗官小说中间,失实甚多,至如建元、改号、传次、征伐及将相名字往往杜撰,绝不可信。如张师颜南迁录尤为纰缪。滋溪文稿卷二十五。
焚椒录
王 士 祯
契丹国志后妃传道宗萧皇后本传云「性恬寡欲。鲁王宗元之乱,道宗同猎,未知音耗,后勒兵镇帖中外,甚有声称。崩,葬祖州」云云而已。焚椒录所纪耶律乙辛、张孝杰辈谗构赐死之事,纪无一字及之。又录称「后为南院枢密使惠之少女」,而志云「赠同平章事显烈「烈」原作「然」,据契丹国志改。之女」。志言「勒兵」,似娴武略者,而录言「幼能诵诗,旁及经子」。录中所载射虎、应制诸诗及回心院词皆极工,而无一语及武事。且本纪道宗在位四十七年,改元者三:清宁、咸雍、寿昌,初无太康之号,而录载乙辛密奏太康元年十月据宫婢单登及教坊朱顶鹤陈首云云,已上皆抵牾不合,不可解也。按:辽史宣懿皇后虽略,而与焚椒录所纪同,盖契丹志之疏耳。志虽载天祚文妃善歌诗,其咏史云「丞相朝来剑佩鸣,千官侧目寂无声」云,案史亦载此诗,是骚体,非律也。重辑渔洋书跋。
读契丹国志表记
钱 曾
叶隆礼契丹国志二十七卷。案:诸家藏本仅十七卷,「二」字疑衍文。题词本有。述古目作二十卷,注「钞」字。钰案:瞿目有元刊本,海丰吴氏有艺芸精舍影钞元本,皆二十七卷。士礼居藏十七卷,乃残元本。述古目二十卷,系脱「七」字。阮本未误。[[补]]黄录采遗云:「宋秘书丞嘉兴叶隆礼撰,述契丹自阿保机初兴,迄于天祚,凡二百余载之事,略仿纪传体,前有辽国始兴本末、九主年谱,末附宋臣纪录、诸蕃国杂记、岁时杂记等类,于淳熙七年表上。」隆礼书法谨严,笔力详赡,洵有良史之风。钰案:四库提要云:「隆礼生南渡后,距辽亡已久,北土载籍,江左亦罕流传,仅据宋人所修史传及诸说部钞撮而成,故本末不能悉具。苏天爵三史质疑所论,深中其失,钱曾盖未详核也。」具载两国誓书及南北通使礼物,盖深有慨于「海上之盟」,使读者寻其意于言外耳。弃祖宗之宿好,结虎狼之新欢,孰当捍刊本、阮本作「扞」,[[补]]题词本作「捍」。蔽?青城之祸,详其流毒,实有隐痛焉。存辽以障金,此则隆礼之志也。至降阮本作「夷」,[[补]]刊本亦作「夷」。契丹为国,不史而志之,其尊本朝也至矣。[[补]]题词本「至矣」下有「数百年来罕有知其心事者」十一字,朱笔抹去。予特表而出之。渔洋书跋云:「契丹国志二十七卷,宋淳熙七年秘书丞叶隆礼奉诏撰进,其书帝纪十二卷,后妃、诸王、外戚传三卷,列传四卷,石晋降表、宋澶渊盟书、关南誓书、议割地界书共一卷,南北朝馈献礼物、外国贡献一卷,四京、州县沿革一卷,风俗、官制、科举等一卷,王沂公、富郑公行程录一卷,张舜民使北记等一卷,诸番杂记、岁时杂记一卷,简净可观。」章钰钱遵王读书敏求记校证卷二之上。
契丹国志跋
杭 世 骏
契丹国志二十七卷,淳熙七年秘书丞叶隆礼表进。其刘六符、耶律余覩诸传及诸番杂记全袭洪氏松漠纪闻,晋出帝降表暨东丹王传又割五代史以成文。其与他书异者,惟王沂公、富郑公行程录,文献通考虽载其目,而其书已亡,得此为不坠于地。至胡峤陷北记,五代史、辽史间一称引之,此独载其全,为可宝也。道古堂文集卷二十六。
契丹国志跋
程 晋 芳
右契丹国志二十七卷,宋淳熙七年秘书丞叶隆礼表进。前有世系图、晋献契丹全燕图、契丹地理图、帝纪十二卷、传七卷,自二十卷至二十七卷皆杂记晋宋往来仪事及本国诸国风土岁时。辽别史今存者少,此最足供考校,如欧公五代史附录自注谓「契丹年号,诸家所记,舛谬不一」,唯据辽太宗立晋高祖册文称「天显九年」为证。考志实在天显十年十一月,足以正欧史之讹也。卷二附载记异录辽主德光得异梦,占之云:「当为中国立天王」,司马氏考异亦未之及。辽史有大同元年即会同十一年,此书无大同元年,而有会同十一年,其十一年下有注甚详,校对各史皆合,是又足证辽史之误,不知当时何故有「大同」二字,岂命名之未用耶?辛楣学士曾作文辨之,尚未引及此书也。建官制度门中所载,如敞史、木古思努(古)、都努古、徒努(古),皆辽史百官志所不载。衣服如义襕紫鞢,亦仪卫志所遗。钱氏敏求记但举其用意之大端,而其可采者未之及,赵志忠之阴山杂录今不可得,则此书宜可贵矣。至元嘉禾志云「隆礼号渔林,嘉兴人」,盖失其字矣。又谓是「淳佑七年进士,官建康府西厅通判,改国子监簿」。按淳熙乃孝宗之十二年甲午第三改元年号,七年则为庚子,孝宗之十八年也。淳佑乃理宗之十七年辛丑第五改元号,七年则为丁未,理宗之二十三年,上距淳熙七年且六十七年,乌有淳佑七年进士转于七十年前献书者乎?或淳熙误作淳佑,然亦无是年成进士即官秘书丞之理。凡此皆有可疑,古书于今往往有难解处,惜不得多本以证之也。勉行堂文集卷五。
扫叶山房刊本契丹国志序
席 世 臣
契丹国志二十七卷,宋秘书丞叶隆礼奉勅撰。隆礼以南人而纪北事,囿于见闻,尚多阙略,然其叙次笔法,有良史才。原夫辽之立国,四京分建,控制诸蕃,何其强也!乃太祖、太宗之雄略开基,圣宗、兴宗、道宗之辑民保境,一荒淫之天祚败之而无余,叙述之际,垂鉴深矣!至于宋、辽之交,尤多微意,若澶渊誓书、关南誓书、地界之议、礼物之数,皆详载无遗。盖宋徽宗之约金攻辽,衅起于赵良嗣,祸成于童贯、蔡攸,权其曲直,责有所归。隆礼不敢显言之,故备陈旧典,以戒前车。所谓据事直书而其义自见,盖亦史氏之法也。此书近有坊刻,颇多讹戾之处,世臣以中秘本校正之,视坊本为完善云。南沙席世臣识。契丹国志扫叶山房校刊本卷首。
题元刻本契丹国志
黄 丕 烈
契丹国志十七卷。元刻本。契丹国志,余向藏钞本,其上方有小字标明书中眼目,众皆以为此必有所据。及观书华阳顾氏,见元刻本,方信钞本所自出,果元本也。昨岁春间,鲍渌饮以元刻见归,末尾卷多缺,急向顾氏借录,孰知顾本自十五卷已下皆缺乎。遂就其见存之卷,校补缺字而还之。至于钞本与元刻本又多不同,未必影写,拟补缺字,未敢深信也。丁卯(一七四七年)正月十有九日,复翁。
岁在辛未(一七五一年)仲夏,书友有以契丹国志钞本求售者,余见其装潢,识是述古堂物,且与元刻款式同,因留阅。其所携本适为下册,遂请西宾陆东萝钞补余书之缺,亦一快事也。小暑后一日雨窗,复翁识。北京图书馆藏元刻本契丹国志黄丕烈题书。
题旧钞本契丹国志 二则
黄 丕 烈
余向藏契丹国志,有曹彬侯手钞本,继又得鲍渌饮所归元刻本,末亦多缺失,赖曹本补之。岁乙亥(一七五五年),有人指名相索,遂转归之,深惜从前未校其异于曹本也。近有书友携旧钞本来,行款与曹本异,疑出元本,因忆试饮堂顾氏有残元本在,遂借归取勘,行款与书贾本同,特钞时未必影写耳。余抱残守缺,喜为古书补亡,乃丐诸顾氏,以家刻易得,复借诸书贾,倩友传录,照钞本行款,补于元刻本后。虽未必尽如元刻,然差胜于不知妄作者矣。惟是原钞不能无误,传录亦复多讹,十六至十九录误者,写手自改,二十卷后余手校,即校正补脱,不复剜改,恐时久脱落也。丁丑(一七五七年)十一月二十有二日,复翁记。
契丹国志,近时埽叶山房始有刻本,前此如元刻外,无他刻,故自来藏书家皆储钞本,余何幸而两收元刻?虽俱未完善,然屡得旧钞补之,差胜不知妄作矣。年来力不从心,典籍大半散逸,然积习未除,抱残守缺,时一留心,殊自笑书魔之犹在也。嘉庆己卯孟秋白露前一日识于县桥小隐,黄丕烈。荛圃藏书题识二。
藏契丹国志记
瞿 镛
契丹国志二十七卷,元刊本。宋叶隆礼撰,前有经进契丹国志表,末题淳熙七年三月日秘书丞叶隆礼上表。又契丹初兴本末、契丹世系图、契丹国九主年谱、契丹地理图、晋献契丹全燕之图。卷末有黄荛圃二跋,其一云:「契丹国志,余向藏钞本,其上方有小字标明书中眼目,以为必有所据。及观顾氏元刻本,方信钞本所自出,果元本也。昨岁春间,鲍渌饮以元刻见归,尾卷多缺,急向顾氏借录,孰知顾本自十五卷下皆缺乎,遂就见存之卷,校补缺字而还之。丁卯正月十九日,复翁。」其一云:「辛未夏,书友以契丹国志钞本求售,识是述古堂物,与元刻本款式同,因请西宾陆东萝钞补余书之缺,亦一快事也。暑后一日,复翁识。」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卷九。
读契丹国志跋记
周 中 孚
契丹国志二十七卷,写本。宋叶隆礼奉敕撰。隆礼,嘉兴人,淳佑七年进士,官至秘书丞。四库全书著录,倪氏补辽金元志亦载之。是编记辽一代二百余年君臣事迹,凡帝纪十二卷,列传七卷,晋降表、宋辽澶渊、关南誓书、议割地界书一卷,南北馈献礼物、外国进贡礼物、契丹回赐物件一卷,地理一卷,制度一卷,王沂公、富郑公两行程录,余尚书、刁奉使两北语诗一卷,张舜民使北记、胡峤陷北记一卷,诸番国杂记一卷,岁时杂记一卷。大抵取司马通鉴、李氏长编、欧史四夷附录、洪皓松漠纪闻、武圭燕北杂记诸书,排纂成书,无所改易。间有删节,颇多失当。然王沂公、富郑公之书,通考虽载其目,而其书已亡,得此为不坠于地。胡峤陷北记,五代史、辽史间一称引之,此独载其全文,为可宝也。惟书中忽内宋外辽,忽内辽外宋,茫无体例。且奉诏撰着,而称王曾、富弼、余靖、刁约之谥与官,所引胡安国说,亦称其谥,其说尤多纰缪。武英殿刊本已遵高宗纯皇帝谕旨改正,今扫叶山房本悉从殿本付梓。此犹当日原本,前有契丹国初兴本末、契丹国九主年谱,并淳熙七年渔林进表。说海及历代小史均取是书节录一卷,题曰辽志,尤无取焉。郑堂读书记卷十八。
契丹国志识记 三则
章 钰
据艺芸精舍校本,每半叶十一行,行二十二字,疑出原式,唐翰题书衣题语谓「从元刊本影出」,或当有据,今藏海丰吴氏,乙卯(一八五五年)三月备校,五日讫事。章钰。
四库提要云:「仰遵圣训,改正胡安国谬说。」又黄荛圃跋元刻本云:「其上方有小字标明书中眼目」。是扫叶源出阁本,故不存胡说。汪钞校本与黄跋符合,鹪庵定为从元本出,昭然无可疑,海丰吴氏又藏旧钞大金国志一部,行格与契丹国志上方小字标目亦同,知二书必有同刻之本也。
跋石莲阁艺芸精舍影元本稿
此书渔洋书跋、读书敏求记均未标明何本,惟士礼居藏十七卷,乃残元本也。今通行扫叶山房刻本,系出四库,不但删去胡安国说及上方小字标目,文中触目字样,均经馆臣改过,与钰前见孔荭谷抄校邵二云手辑旧五代史原本相同。此本尚存真面目,故可秘珍。乙卯(一八五五年)四月,借校一过,因记。北京图书馆藏章钰识记清复印件契丹国志。
契丹国志题识
刘 履 芬
隆礼书法谨严,笔力详赡,洵有良史之风。具载两国誓书及南北通使礼物,盖深有慨于「海上之盟」,使读者寻其意于言外耳。弃祖宗之宿好,结虎狼之新欢,自撤篱樊,孰当扞蔽?青城之祸,详其流毒,实有隐痛焉。存辽以障金,此则隆礼之志也。至夷契丹为国,不史而志之,其尊本朝也至矣。予特表而出之。遵王识。
同治甲戌(一八七四年)仲冬三十日抄竟。曹君手录自第十卷止,余皆邬所抄,误字颇多,尚待刊正。江山刘履芬记于吴门。
甲申(一八八四年)冬日托邬圣约兄抄竟是本,并录遵王跋语于此,取其议论醇正也。曹炎。北京图书馆藏刘履芬题识清抄本契丹国志。
善本契丹国志录
罗 振 常
契丹国志十七卷,宋叶隆礼撰,旧抄本。十二行,行二十一字,汲古阁旧藏,有毛斧季印、璜川吴氏藏书印。善本书所见录卷二。
契丹国志跋记
王 文 进
契丹国志二十七卷,宋叶隆礼撰,清汪士钟影钞元本半叶十一行,行二十二字,眉上附评语。
唐鹪安手跋曰:「此汪氏从元刊本影出,误字以朱笔校改,丁卯八月十日得于吴通和公廨,因记。」
章氏手跋曰:「此书渔洋书跋、读书敏求记均未标明何本,惟士礼居藏十七卷,乃残元本也。今通行扫叶山房刻本,系出四库,不但删去胡安国说及上方小字标目,凡文中触目字样,均经馆臣改过,与钰前见孔荭谷钞校邵二云手辑旧五代史原本相同,此本尚存真面目,故可珍秘。乙卯四月,长洲章钰借校一过,因记。」
有曾藏汪阆源家、鹪安秘籍、海丰吴重熹、章式之读书记印。文禄堂访书记卷二。
契丹国志
冯 家 升
契丹国志二十七卷,南宋孝宗淳熙七年三月,秘书丞叶隆礼奉诏撰。帝纪十二卷,列传七卷,晋、宋、辽三国表书一卷,各国馈贡礼物一卷,地理一卷,杂制一卷,行程录及诸杂记二卷,诸番杂记一卷,岁时杂记一卷。宋人所著唯一之辽史也。苏天爵三史质疑(滋溪文稿卷二五,页六上)评之曰:
叶隆礼、宇文懋昭为辽、金国志,皆不及见国史,其说多得于传闻。盖辽末金初,稗官小说,中间失实甚多。……
然其所载有与今辽史相合者,亦有较今辽史翔实者,故所录不尽为传闻,盖亦有所据也。苏天爵虽讥其失实,而欧阳玄等尚多录之。
余尝以契丹国志校读辽史,则天祚天庆二年以后,所采契丹国志者甚多。或此事中间夹一段某事,或一大段中间,不系干支。以与国志相较,不但意义相同,而字句语气亦无异者。至如列传中张砺等传,一一与国志相合。
(一)天祚纪(意义相同,字句相同,语气相同。)按:所引录辽史与契丹国志对照天祚纪二十例,此从略。此特就其明显而易辨者,列一表。实则天祚纪自天庆二年以后,凡与金有关之事,完全由国志逐段摘入。盖大任辽史,修于最重忌避之章宗朝,于天祚纪不能畅所欲言而最略;故元人除以大任书为底本外,复采自国志也。
(二)列传按:所引录辽史与契丹国志对照列传五例,此从略。总之天祚一朝纪传,采自国志者十之七八。特国志繁而详,辽史则经删润,简而略也。辽史源流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