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尊得道罗汉传 明 朱星祚编

长眉罗汉第一尊

  商那和修尊者,姓毗舍多,摩空罗国人。在母腹数年,不行分娩。胡人貌虽古怪,言虽侏离,而心性则一。父母亦兢兢惶惶,莫知所为。有一比丘善人抵其家提化,盖亦西方有道僧也,夫妇性极慈悲,待之非假情,施之无吝色。比丘问曰:“施主几位善人?”夫答曰:“山妻怀孕数年,现今一胎男女未见分娩,何言几位。”比丘曰:“阿母产之艰,阿郎生必伟。”其妇问曰:“汝方外人,闻见博洽,定知休咎。世间未有妇人怀孕弥月不行分娩之理,亦未有儿在母腹中存留得四五年之理。”比丘曰:“四五年不为多,独不闻太上李老君,八十年在母腹非耶。”妇曰:“彼异人自宜异产,如长老言,妾腹中复一老君耶?”比丘曰:“无定论,但老君之母感火星入怀而孕,或云天之精魄、元始炁化听储也,阿母所怀,安知非元精耶?”妇曰:“妾某年某月某日夜,亦梦见一星坠入怀中,如火燻灼。今日闻长老言,唤醒我昔日梦占,毋亦符老君之母所感耶?”比丘曰:“施主夫妇貌非凶狠,心甚慈祥,既有梦占,应生伟器,符彼所感,亦未见得。”其夫曰:“世间人孰不喜生育,似我夫妇难产如此,不如孤独过此浮生也罢。今若此,意者妖魔作祟,意者冤债索命耶?”比丘曰:“积善人家,必有馀庆,二者均非公庭所有也,汝施主自今日后,一味斋素修行,管取分娩平善。贫僧得异人传授‘瑞应先声咒’,将来教汝,谨当佩之:

  真如真如,非是凡躯。

  事同捕影,行若筌鱼。

  杖头挑月,髻内藏珠。”

  又五言诗:

  蚌蛤壳中宝,骊龙颔下珠。

  沙泥沉不得,什袭待时沽。

  当日比丘善人写了数言,即辞别而去。夫妇二人追悔,未曾问得姓名,但今日听他慰我教我之言,分明是过往神仙,指出津头渡处,俾我辈知所行走也。我等当从其指引,一味持斋把素,布钞施钱,以作后人因果。子虽未必长大,何如且保眼前诞生安乐。夫妇如此修行一年,母腹满了六载,尊者一旦降生,初产之母,不坼不副,无灾无害。英儿下地,硕大声宏,双手即能合掌作礼佛状。其父呵呵喜曰:“此我夫妇唱和修行之报也,”遂取名商那和修。夫妇数年惊怖,生此一子,爱之不啻珍宝。只犯夜啼,室中灭烛,常有红光灿烂。夫妇忧喜相半,谓曰:“此儿以为凡胎,不应有此红光,以为馨儿,不应犯此夜啼。未满百日孩儿,废寝伤神,如何奈得此啼叫,合求巫医调理。”次日早,其夫正欲出门觅巫医调理其了夜啼,忽见一僧人颜容苍古,身披衲襖,手执麈尾,口念弥陀,来家抄化。见施主匆匆有行色,问曰:“布施不用请求,钱钞信凭多寡,城中善人,君家当在一类,今日恁般行忙,莫非为室中夜啼郎耶?”其父惊问曰:“上人来此几日矣?”僧人答曰:“今日。”曰:“今日何为知我子夜啼声也?”僧人曰:“财之施舍,虽出于心之自然,而行之匆忙,实属于情之切至,是以知之。”其父曰:“不二沙门,至诚至明,故事必先知之也。小老月前哺育英儿,委犯夜啼,夫妇忧其废寝伤神,正欲出门觅巫医调理。高人入门,不待发声,即能洞烛我心,必有奇方针砭此疾,愿和尚明以教我。倘小儿不呱呱夜啼,而食息有常,当奉千金为寿。”僧人曰:“巫医不用觅,千金不索酬,我有神咒数言,书之贴于卧室,贤郎啼声自止。”其父大喜,即忙奉纸笔,僧人援笔书云:

  也有胎卵湿化,也有菩萨那吒,洒水含月影,说法坠天花。

  父恳切,母咨嗟,且存灵性,莫费呕哑。伎俩君须会,灵山有祖爷,来意元如此,菩提早发芽。

  僧人写了数言,自后尊者夜啼果息。父母善为抚养,其妇谓其夫曰:“异哉此子!前番未产遇一僧人,遗数言经咒,果产之善。今番夜啼,遇一僧人,遗数言神咒,果啼之息。”其夫曰:“此僧未必非前僧,只幻形尔,此咒未必非前咒,只幻意尔。”日往夜来,尊者骎骎年已成长,每堂中嬉戏,好为佛事,所谓不学而知,不虑而能也。且谓父母曰:“儿本欲济渡群生,大施愿力,今日且为汝二人诵经设法,布福田而修善果,以为老父母后日受用。”父母奇而问曰:“嗟嗟小子,口尚乳臭,如何为我诵经设法?”尊者首诵云:

  也不剩,也不少,信手拈来恰使好。拙非拙,巧非巧,分付芦花秋月皎。

  次诵云:

  天职覆,地职载,清宁默相亲康泰。寿岐嶷,福澎湃,双双达览乾坤隘。

  父母见夹囟孩儿所谈吐者,俱佛语禅机,相谓曰:“此子天性颖异,甫生即能礼佛,稍长多为佛语,乃如来传灯嫡子也。明日不如令出家,宣扬佛化,更是我等百世修缘。”其子闻父母言,即大声曰:“前村茂盛青林,正如来建刹之地,亦孩儿明心见性之所,莫若在此处开辟创立山门,俾该儿得来演化。”父母叹曰:“异哉此子!未出门前三五步,就知村内有青林,殆天授,非人也。”遂从其言,捐家财为劝首,募众力以赞襄,费数年料理,即构成一栋寺宇,取名青林。逮子弱冠,令住持其中,宣扬佛化,四方多从游之,称为少年佛子。先是,数十年前,一释家如来同弟子阿难经此提化,见青林枝叶茂盛,顾盼良久不去,徐谓阿难曰:“此地百年间,当有比丘善人在此开创转妙法轮,吾老不及见,汝当见之。”至是,如来已圆寂数年,阿难弟于行年亦将满百,复从此经过,见昔日茂盛青林,鼎新创建院宇,闻有一冲龄比丘住持其中演教。阿难叹曰:“如来之言验矣。传灯舍此其谁?盍入寺谒之。”阿难行至法堂,见尊者正在坐禅入定,不惊动之,不扰乱之,但持木鱼敲曰:

  宾中之宾,人中之人,主中之主,尘中之尘,一片云横谷口。莫惑尘随马走,休疑水逐波流。

  八万那吒唤处,一条索系乌牛。乌牛乌牛,何时改变毛色,早晚不用人收。

  阿难诵毕,尊者跃身而起,俯拜其前曰:“弟子少室打座,俺耳偷铃,人中有镜,镜中无人,丛林多少客,哪个是知音,愿高人为弟子金绳开觉路,宝筏渡迷津。”阿难曰:“凡圣本来不二,悟迷岂有殊途?终日吃饭,未曾咬着粒米,一世穿衣,未曾挂着丝头,如此妙悟,方能变大地为黄金,搅长河为酥酪也。独不闻老佛有言:

  出圣超凡行,离缘济海舟。

  菩提真觉性,□在布毛头。”

  和修尊者出家证道,得了阿难点化,亦欲行化四方,以传衣钵。晚年游至吒利国,得一优婆毱多为行童给侍,此时和修尊者多历年数,眉长数寸,发白如霜。优婆毱多年方少壮,欲窦方开,尊者因问毱多曰:“汝年几何?”对:“十七。”师恐纯一之心困时变迁,遂问曰:“汝十七,性亦十七耶?”毱多恐师皓首穷年了所得,反洁之曰:“师发已白,果发白耶?抑心耶?”师曰:“我但发白,非心白也,宛然见已于有默契也。”毱多亦自鸣曰:“我年十七,非性十七也,毅然见已于道有定主也。”一答一对,是沙门妙悟。

  尊者知毱多可为法器,遂以授之云:

  非法亦非心,无心亦无法。

  说是心法时,是法非心法。

  优婆毱多得了和修尊者点化,遂奉法至罽宾国聚徒演教“此时和修尊者幸如来衣钵传寄有人,本生父母早已逝化,不复转摩空罗国,亦投罽宾国南象白山中归隐,一则终其修养之功,一则验其传灯之化。慈悲可以化物,尊者在山中数年,每遇讲经,诸象亦驯驯伏阶下下去,若有听讲之意。周宣王二十三年,尊者亲见优婆毱多五百从游之徒,兢兢依教奉行,又见己功成缘满,先化成一条神龙,飞腾汉表,瞬息又化为三昧真火,用焚其身而逝。有诗为证:

  行满功完道有传,象山归隐不多年。

  神龙变化空中跃,瞬息真身用火焚。

伏魔罗汉第二尊

  马鸣尊者,忘其姓氏,不知何许人。初闻富那夜奢得佛法真传,在波罗国设教,弟子纷纷宗其法旨。亦促装往拜其门,愿受戒披剃。夜奢见其远来意诚,遂纳为门下,教之云:“方法本闲群生自闹,二能于有用,用中无用;无功,功上施功,则如来宗旨思过半矣。”尊者在夜奢门下,不恃寸长,不矜片善,只一味将师道心解力行。积久扁有妙悟。

  一旦辞师求去。夜奢问曰:“青冥罔象意何如,无影无踪见也么?”马鸣答曰:“土人会吸三江水,木女能吹六段歌。”夜奢闻言叹曰:“不意此子勘破真宗,度越寻常万万矣。所谓雪中月色天然妙,霜后芦花分外奇也。”又曰:“离朱有意,白浪徒尔滔天,象罔无心,明珠忽然在掌,此子是也。”

  尊者得了夜奢禅师法旨,径至华氏国聚徒演教,转妙法轮。尝谓弟子曰:“满眼见色,满耳闻声,不堕不坏,方成声色。”又妙诀曰:

  孤猿叫落中岩月,野客吟残半夜灯。

  此景此时谁会得,白云深处坐禅僧。

  一日,尊者正在登坛讲经,忽见一皓首老人头戴员巾,身穿素服,手执扶筇,远来相谒。行至经坛,即仆地不见,俄顷,地皮迸裂,突兀,其中涌出一个金人,叉手向尊者作礼,不霎时,金色人又化成一娇女子,袅娜经过经筵而歌曰:

  风动心摇树,云生性起尘。

  若明今日事,昧却本来人。

  女子歌毕,飘然而去,只馀香馥馥袭人。尊者见其动静如此,谓弟子曰:“此怪也。抱有神通,少顷必来与我比较法力,汝等且坐以待之。”不移时,只见天地晦冥,风雨大至,空中现出一条金龙,奋发神威,震动山岳,前来摇撼尊者。众徒惊怖,措躬无地。尊者曰:“无畏汝也。我自能降之。”尊者只巍然经筵端坐,眼中不知天地暗,不知空中雨,亦不知龙飞山岳震。习定有常,故投之至变不惊,扰之至繁不乱也,不必诵经作法。卒而魔事息灭,不能损尊者分毫。

  怪物灵通伎俩多,金人变幻作娇娥。

  飞龙矫矫惊山岳,尊者神翔宇太和。

  越七日,前怪变作一小虫,伏形于尊者座下。尊者知是魔之小变,遂以手取之,示众弟子曰:“此魔本欲窃听吾法,以私淑其身,故初变为金人,为女子,再变为震憾神物,三变为潜形小虫,谲诈如此。”众人兢欲祛灭之,尊者曰:“不可。彼来本为听经,非为嫁祸,汝辈必欲祛灭之,是待物不洪而阻其向道之机也。”徐谓小虫曰:“吾不伤汝生,不灭汝形,放汝回去。汝若诚心归依三宝,吾为汝说法,即得超悟,何乃自苦如此?”魔闻尊者言,驰出门外,现出本形,进曰:

  脱下白狐袄,重穿花鹿裳。

  外仪新改换,唯命可升堂。

  叉手向尊者作礼,忏谢前过,尊者欣而受之。问曰:“汝名为谁?”答曰:“我名伽毗摩罗,华氏国经年修持,未得上人指点,今闻禅师远来开讲,故来听受,求为脱化。”尊者曰:“汝既有心听经,何为幻形三变?”伽毗曰:“弟子粗知神通,但未得如来正法。闻释家之道,以习定为入门,目中不见外头景物,太宇忘却面前变态,始为真定。弟子初见禅师,必如此三变者,非为絮长较短,试尊者素养禅心何如耳。经云:见五蕴皆空,与□□般若,得一心寂灭,始大涅槃。”尊者曰:“假饶当时心动,汝则何为?”伽毗曰:“动则修养未至,于玄关尚隔几重,彼方师人不暇,何能师我,未有明心见性掸师,悟超上乘,远游四方演教,而返受变于物者也。”尊音曰:“恐汝口不符心,倘技得逞,将肆害不赀矣。”伽毗曰:“某若肆害,何在言修,师若受害,不足言佛矣。”尊者曰:“汝夏有何能?”对曰:“无能。”尊者曰:“佛从无中来,灭向无中去,太宇既无能,住了真无处。汝既是佛,何消问我?”伽毗曰:“弟子片长,能化巨海。”尊者曰:“此水底蚊龙事也。化巨海则伤损物业必多,吾如来慈悲大愿,专喜普济众生,子能虽高,吾不取也。且问汝能化海,亦能性海耶?”伽毗技能化海,自谓伎俩称奇矣,及闻尊青所不取化海之故,觉己所长卑卑不足论矣。乃弃其所能,请问性海之旨。尊者曰:“涵弘有容者,海也;翕顺有常者,性也。吾所谓性海者;岂有他哉,能令山河大地三昧六神皆由此发现是也。”伽毗殷殷求教,正愤之可启,悱之可发者也。及闻尊者性海一点,即心领神悟,器理融而力一,觉昔日所长,仅仅水皮击棒,冷火熔金者也,遂恳求剃度。伽毗能于言语外觅神理,象数外悟真诠,儒者所谓中人以上,可以语之也。马鸣尊者遂以如来正法付之行持,所谓智者不失人,亦不失言也。其偈云:

  隐显即本性,明暗元无二。

  今付悟了法,非取亦非离。

  尊者说偈毕,即挺身跃入空中,现出一轮红日,照耀大千世界。所谓本来面目认真放大毫光是也。次后复降经筵,众弟子拜求普济,尊者为说数言曰:

  见道方修佛,不见复何修。佛性如空虚,空虚何所有。

  遍现修佛者,拨火觅浮沤。但看弄傀儡,线断一齐休。

  弟子闻言,未及称耐,尊者已奄然圆寂,周显王三十七年也。有诗为证:

  性灵见了行完成,备作西方伟圣人。

  三尺灵光驰汉表,阎浮遗下一委形。

聪耳罗汉第三尊

  陀难提尊者,姓瞿昙氏。生时顶有肉髻,相貌殊常,父母已奇其为发家伟器,不意长成为出家法器也。中华有一云游道士抵其家,精风鉴,见尊者与群儿戏,初阅之,疑其贵;复阅之,见其杀气太重。谓尊者曰:“凭贤郎相貌,恐不利于二老,越十五岁,不绍父事,自当崛起为一班人。”父母曰:“即如先生所鉴,此儿后日能卓荦自立,双亲中间虽有伤破,亦数也,慰也。”

  道士曰:“汝第验之。”尊者冲龄,神识日启,不学不虑,自知皈依佛道。及长,即用货财,自架一草庵,喜与四方僧侣相交游,日夜明心见性,欲参契如来法旨。有诗为证: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嚣关锁。

  一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垛。

  又七言诗:

  一重山尽一重山,坐对孤峰仔细看。

  云掩雾收山岳静,楚天空阔一轮寒。

  尊者在草庵中修养,不数年,父母双亡,果不绍父事。削发为僧,专意修行,口诵佛经,身穿佛衲,心参佛旨,脱落俗虑。闻演教寺有一悟空长老精通如来秘诀,遂拜游门下,以求印证。悟空长老云:“佛不在人,心即是佛。心思严师,古有明训,故能与人规矩者,师也,不能使人巧者,亦师也。得意忘象,不在子之自悟乎。吾有一偈,子味之,自有馀师:

  日用无非道,心安即是禅。

  幽楼云壑里,梦寐雪莲边。”

  尊者在寂灭路上用功,浸浸机将有得,及悟空和尚时雨一点化,觉自己形色象貌皆空。凡见花香草色,会作明心生意,闻莺啼燕语,悟为见性天机。日用无非道,看来触目皆真,现前即是佛道,冥在日用间也。且曰:“至道无难,惟嫌探择。桃花红,李花白,谁道融融只一色。紫燕语,黄莺鸣,谁道关关只一声。”尊者悟后之言,历历沙门要旨。有诗为证:

  得意相关属道机,色声不堕孰能知。

  达观收敛归灵府,不觉神飘天外飞。

  尊者卓庵中尝偃蹇独坐,每将消息聪耳。或曰:“无壅汝聪,欲新妆听欤?”对曰:“新耳易若新心,耳听莫如心听。人间私语,天闻若雷者,以天聪不为物所壅耳,休养之功一息,摄持少间,则奸声投间抵隙。吾人缉熙迭迭,正欲听于无声也。”有诗为证:

  偃蹇常将耳窍聪,不令缘业障真空。

  修行李用儒家术,六十依稀耳□通。

  尊者长于言语,凡与释家辩论,宗旨简捷,不伤交诞,达顺无所窒碍。

  从游之徒,兢羡尊者赋性颖异。于牟尼之道见之真,故能辩之捷,守之信,故能达之顺也。化言语文字为真诠,尊者盖沙门折衷之准矣。有诗为证:

  降生岐嶷迈凡庸,欲为如来觉瞽矇。

  便捷敷陈无窒碍,巍巍名望十山崇。

  尊者草庵中讲经设法,无几何,作行化僧遍游境内。至提伽国城毗舍罗家提缘募化,罗家一长者名完性,年跻耄耄,持斋念善,出堂隆礼相待。问曰:“和尚远来提化,所须何物?”尊者曰:“贫僧出家人,遗忘俗虑、故饿其体肤,不愿肥甘适口,空乏其身,不愿孔方盈囊,惟来四方善信人家,抄化一侍者作伴侣耳。”长者曰:“抄化侍者,须得伶俐清俊,乖觉聪明,异日可为传灯法器,如愚呆痴蠢跏跤跎■,定是来不得的。”尊者曰:“贫僧求侍者,在性不在形,假饶貌诚迈众,性不悟空,虽伟亦徒也。吾释家人物,难得全备,苍古丑陋之人,专超悟上乘宗旨,故千巧不如一拙,千疑不如一决。”长者曰:“既如此,小老有一子,名唤伏驼密,年已五十,至今口不能言,足不能步,和尚适云择性不择形,此子假之声,假之步,不致废弃,堪充为门下给侍否?”尊者曰:“耳闻不如目见,贤郎既有此恙,愿一见便决巧拙。”长者令人拥出与之见,尊者问曰:“老丈目贤郎为何加人?”老者曰:“五十不言不步,愚呆痴蠢人也、跏跛跎■人也。伶俐清俊,乖觉聪明,均非所望矣。”尊者曰:“老人误矣,伏驼密非凡间废齐者流。所以不言不步者,有故也。此子昔受灵山佛祖法戒,悲愿广大,只虑汝二人年老,情爱难舍。一启口不忘父母,恐言则机泄,故五十不言。一举步不忘父母,恐行则事睽,故五十不步。彼虚中灵性,拔萃出类,今特韬藏其言与步耳,岂待僧假之声与步哉?”有诗为证:

  韬藏声步为双亲,情爱依依不忍分。

  况受如来亲法戒,慈悲大愿意谆谆。

  伏驼密见尊者漏泄其机,遂跃身而起,低首向尊者之前,作礼曰:“无量功德,愿求济度。”长者见子一时能行能言,又闻了和尚说明前世因果并今生废弃行实,遂骇而言曰:“良壁认为燕石,精金误作废铜,释家法器,等闲视作庸流,真老夫过矣!老夫过矣!适禅师云,此子悲愿广大,必须普济四方,愿始获酬,不当因我二人情爱羁留,不得偿其广大悲愿也。情愿将此子出家,跟随禅师四方行化,俾普天率土得蒙其悲愿之惠也。”尊者遂受之。将拜别启行,罗长者拳拳致嘱曰:“出家人以慈悲为念,以济渡为心,化人强梗,拯人厄难,视四海犹一家,万众犹—人,阎浮行一分善念,即庭帷笃一分孝思也,修百念令德,即显父母百世令名也。有怀二人情爱扩为千万人情爱,则祖佛之戒不虚而广大悲愿获酬矣。”又曰:“汝游此上人门下,书曰:‘太上师意,其次以言。’沙门正宗须悟之,牡牝骊黄之外,得精遗粗,得神遗肉也。”伏驼密曰:“谨受命。”尊者听老者临行之言,叹曰:“我佛如来传灯秘言不外是矣。道不在远,悟之即是,岂欺汝哉!”

  长者戒子诗:

  嘱咐兢兢结善缘,拯人厄难化人顽。

  眼前了却慈悲愿,情爱双亲寿百年。

  尊者闻婆须密尊者在罽宾国兴慈寺面壁十年,遂同伏驼密离了提伽国,径至罽宾国参见须密尊者。须密尊者曰:“咄!难提子,汝来何暮,规规点化一行童,即以为功行满耶?钵罗国答罕庙众生沉溺苦海,未登彼岸,果能一济渡之否耶?”尊者闻言,即起身告行。须密尊者曰:“弟子远来,意有所求,且还坐,吾为汝说偈:

  佛与群生共一家,一般树上两般花。

  休乘寤寐来参佛,但会淘金胜煮沙。”

  次日,尊者辞了须密禅师,同伏驼密径往钵罗国来,济渡苦海众生。询问土人答罕庙下落,土人曰:“妖庙,已将火焚,问之可为酸鼻。”尊者曰:“造妖何如?”土人曰:“妖能食人,凡从庙前经过者,只一阵冷风,须臾人俱不见,数日后惟有血水流出。前一望之遥,峰峦之下,非其故址耶。”尊者得了土人指示,直至峰峦之下,见一平旷地基,并无庙宇神像。尊者将慧眼一看,见庙后空基掩覆一井,井内阴风飒飒,井外怨气腾腾。即谓弟子伏驼密曰:“祟在此中,吾为之说法。”井上周围行了数次,伏魔经咒诵了几遍,布下网罗,倏忽阴风解散,怨气消除,伏驼密启土看时,见一轮红日烛照井中,井中白骨填满,惟一白净瓶血荫遍体。尊者叹曰:“此苦海也。及今不治,众生沉溺宁有极耶。”伏驼密取上来,将真火一炼,现出青面厉鬼一个,哀求释豁。尊者取药饵食之,用法典羁其手足,仍锢之净瓶之内,令司案头香烛。

  周景王十三年,尊者同伏驼密转回故国草庵中休养。一日,知己将圆寂,遂以正法授伏驼密云:

  虚空无为外,心法亦如此。

  若了虚空故,是达真如理。

  言毕,嘱曰:“如来正法付汝行持,汝承吾志,当好为之。”遂复本位,严然逝化,弟子为建塔于提伽国。有诗为证。

  诸佛无为用,众生岂易知。

  圣凡相间处,来去一毫厘。

抱膝罗汉第四尊

  伽难提尊者,□筏城国王子也。国王初亦艰于嗣息,祷求神明,布施功果,历历为觅儿计。祖佛如来奏过天曹,始抱尊者送国王夫人投胎。尊者一离母腹,即能言尘世中事,国王惊疑不敢近。夫人曰:“子生能言,馨儿也。或者上帝格尔宰制得理,布施有功,降此英物,以拓大汝之统绪,也未见得。

  妾观古典,人家早言之子,钟问气所生,祥瑞也,后来果有大用。汝子生而能言,安知前身非圣贤耶?吾与妆善抚之,坐观他后来作用。”国王曰:“善,形生肖鬼,此异也,言早肖人何足异哉?梓童之言,大快予心,予于此子有厚望矣。”

  英儿甫产即能言,秀气钟来不偶然。

  天为如来绵道统,卑卑黎庶大殊悬。

  尊者在母襁褓中,服饰玩好,无不俱备。二人心笃爱之,凡物足以投儿之欲、寄心之爱者,无不为子致之矣。七岁能行,出入仪卫,宛若王者仆从,席间有奎壁金珠以娱目,侍右有萧琴竺竿以饰听。冲龄赤子,未受傅训,以为必耽此乐事矣。尊者悉厌薄之,食惟菜茹,甘肥不入于口;衣惟布素,锦绣不御于身;寓目者,惟取经文,奎殊金珠,不供于御;赏心者,惟取释典,萧琴笙竽不设于旁。时常只爱一人出入,扈附仪卫悉斥去。不令伺候门墙,惟抱膝独坐斋中而已。国王东宫太子,肃然一布衣风味。国王夫妇谓曰:“富贵,人所欲也,而此子不处之;贫贱,人所恶也,而此子不去之。真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者矣。”富贵、贫贱,不淫、不移,则威武不屈可知矣。孩儿如此,则长成可知矣。异日不为天地间一大丈大乎?”有诗为证:

  厌薄王家乐事浓,潇然韦布一家风。

  匪为波靡回澜柱,自是真如色相空。

  又曰:“圣人云:‘少年之子,事有父兄专制,其行不可见,惟观其志向何如。’彼对父难于言,母子懿亲,可探之以窥其意向。”母因问曰:“汝幼小孩童,诸事厌薄繁华,父王令我问汝意何所欲乎?”尊者曰:“知子者莫若父母,赤子有欲为,父母在上,难于言,望父母猜度之。”母曰:“难言之欲,莫非早欲克绍父事耶?”尊者曰:“六尺之孙,难理几务,儿去六尺尚远,何能镇服人心?以是求欲,奚止千万。”母曰:“莫非金屋阿娇耶?”尊者曰:“佳冶,伐性之斧。况儿欲窦未开,何遽及此?以是求欲,奚止什百。”母曰:“莫非辟门纳士为逸游计耶?”尊者曰:“放旷游逸,终非端士。男虽骨格未成,岂甘为天下轻薄儿?以是求欲,奚止无算。”母曰:“不为此三者,毋亦艳慕西方圣人耶?”尊者问曰:“何为西方圣人?”母曰:“披缁削发,悟道传灯,以寂灭为教者也。”尊者曰:“出家此途,儿诚愿之矣。儿适所谓父母在上而难于言者,正为情爱恋恋,一时出家难也。”有诗为证:

  英儿之欲甚难言,情爱双亲乞见原。

  逸欲总非儿所欲,如来一路意悬悬。

  国王曰:“千乘之子,承大统,主大祀,弘大化,当顶天立地,启后承前为乾坤。肖子何得忘君亲而不忠不孝,避租税而游手游食,儿志虽端,孤甚不敢也。痴儿,何人引道,卓年即恋及佛事,吾不信浮屠诳诱,今后慎勿再萌此念。”母曰:“吾素布施祷求,为汝父承继统绪,非为如来承继衣钵也。汝若出家,则父母乏祀,祖宗血食从此斩矣。怀抱抚育,只为释家觅后嗣,汝父定是不肯。汝年尚幼,又非早年议舍,又非飘泊无依,假令修得佛来,不过是一大雄宝殿,令众信礼拜慈容,众僧诵读经忏而已。汝父巍巍,现为一国人主,端拱九重金殴,称孤道寡,丹墀下舞蹈礼拜者,俱济济缙绅,不啻众信。御座前诵读表章者,俱师师科甲,不啻众僧。且冕旒壮首岂如削发?龙衮荣身岂如披缁?乘舆出外则千夫拥、万骑随,非若行脚僧独行独往。圣驾入内,则三宫接,六院迎,非苦出家僧寡侣寡俦。此现成活佛不做,到来思量做杳冥无形无影、不可凭信之佛,吾儿所见左矣。书云:‘幼成若天性,习惯成自然。’愿吾儿莫错认定盘星,当舍彼而就此也。”有诗为证:

  灭伦绝祀效披缁,欲觅巍巍宝殿居。

  国父现今为活佛,如何错认定盘珠。

  尊者曰:“似母提衡,佛不如富贵,以儿提衡,富贵不如佛。父母欲儿享一时逸乐,儿欲父母享万年逸乐也。人生世间,少者必老,生者不能不死,理势然也。不出家为佛,父母数劫,儿纵孝不能遏其日之不西夕;孩儿数劫,亲纵爱不能止其水之不东流。儿若出家,得为释家弟子,子贵亲亦贵,子仙亲亦仙,男既备员为佛,未有生我父母等为路人而不得逍遥于灵山会上者也。天不朽,二人寿算亦不朽。穹隆之表,独不有殿宇?独不有礼拜?独不有传诵?老娘适谓众信不如缙绅,众僧不如科甲,父母得到天上,亿万绪绅科甲,卑卑失其贵且荣矣。儿之提衡,达观万世,非仅仅一时提衡者也。初心已定,父母勿阻之,变之。”有诗为证:

  灵山会上好风光,不似阎浮一国王。

  济济神明相拥护,齐天寿算永无疆。

  国王曰:“新君继体,明能理民,使老幼得所,幽能把神,使怨恫罔生,此便是修行。明无人非,幽无鬼责—,即此便是成佛。流芳万代,形朽而名不朽,即此便是长生不老。持循—作为工夫,正儒者中正之道何如?色相皆空,意识俱忘,入定于寂灭之地,面壁于杳冥之乡,在人民不称惠,在社稷不归诚,一日圆寂,神魂漂散,绝伦灭祀,负天地所生,辜祖宗所望,九泉之下,尔本来性灵问汝阎浮一生行实,汝则何辞以对?岂不愧汝神耶?且佛在西方,左道害民,未见彼今日现出真身,明日现出真身,吉人云:我是某人,因某年修缘得超度为佛者也。佛无定名,由人自主,我老父于百年之后,即诈称为佛,千世之下,人谁不信之。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也,只愿汝为承家孝子,不令汝为上乘禅师,纵汝母割舍恩爱。为妇人之仁,我心耿耿铁石,欲息邪说讵诐行,不令汝不父其父而冒认他人为父者也。敢有再言出家者,老父必唾其面。”有诗为证:

  不负形来不愧生,胜如为佛得升天。

  克家孝子惟承继,冒认他人色愐然。

  尊者见父不令其出家,默默无言,终日不食,惟抱膝长叹而已。母劝之曰:“佛以见性为本,不食则灭性,遗下臭皮囊,何能成得佛也。”尊者勿听。母又曰:“未为吃素佛,先为辟谷仙,儿今日欲不为佛而变为仙耶?何为不食?”尊者勿听。母又曰:“释家只教人戒酒断荤,恐荤酒昏秽其灵性也,未曾云不用修行,仅仅一不食成之也,何为不食?”尊者又不听。母曰:“儒乃释道折衷之准,儒之教人为圣为贤,只曰:终食不违,食无求饱而已,未闻亚圣、群贤均自绝食中出也。汝烦恼障未除,何能顿效得无烟火气味。”母三四劝尊者食,勿听。

  饭僧供佛载经书,不食如何饿体肤。

  儒者教人非辟谷,止缘恼障未能除。

  夫人乃谓国王曰:“此子灵性已入佛门,现今只留下皮囊还我父母,不如遣之出家,偿所夙心,免得遗笑四邻,谓我国中有逆命子,有枵腹佛也。”

  国王曰:“善。朕闻国中禅利多性见心明,可为沙门师表,明日遣子事之,令之投大遗艰,责备不堪,或得其回心亦未见得。”次日,令人送尊者至禅利多寺中为门第。禅利多领了国王言,命寺中事务一一责之办理,尊者亦粗能办应,无遗漏脱。晚间卧不贴席,惟抱膝嵬坐,冥悟佛教而已:

  令子从师入寺门,遗艰投大奠容存。

  若能回得见心意,胜过灵山转法轮。

  一日,利多出外行化,尊者独在僧房修养,忽见天上一道毫光,炯然下瞩,光中露出一条坦平大路,尊者依神光徐行十里,到一大石岩,崔嵬惊人,岩前有一石窟,深广可居。尊者遂燕寂其中,性灵参见如来。如来遂授法旨,且为之授记,令其还生行化。经十年,其尸宛然如昨,未有朽坏。尊者醒来,如熟睡初觉,目能慧照,非十年以前之目,心能超悟,非十年以前之心。有诗为证:

  窟中燕寂不逡巡,不觉阎浮已十春。

  祖佛悉将真窍授,责令行化满乾坤。

  尊者回见国王父母,父母惊而问白:“闻汝为佛所误,燕寂石窟已经十年,安得复返?”尊者曰:“男身寂非心寂也。性灵直到灵山,参见如来世祖,世祖为男设法受记,在天上未几,回来阳世已十年矣。看来佛不误人,人自不为耳。”母曰:“汝十年复返,真西方圣人也,今子之来度我等赴灵山耶?”尊者曰:“父母其一者也,更欲普渡众生,父母时今须如此如此修行,男行化回来,即当脱化。”

  汝往西天见圣人,灵山脉衍行同伦。

  责令行化乾坤内,何况双亲不辟门。

  尊者辞了父母,行化至摩提国,普渡众生。一日,见山舍一童子名伽和舍多,手持圆鉴,直造尊者之前,欲求济度。尊者问曰:“持鉴童子,汝年几岁?”童子曰:“百岁。”尊者曰:“冲年童子,何得诳言百岁。”童子曰:“我不理会,正满百岁耳。”尊者曰:“聆汝之言,善悟佛机耶?”童子曰:“佛言人生百岁,不能理会佛机,未若生一日得秘诀,而了完佛事者也。”尊者又问:“汝子中所持之鉴当何所表白?”童子曰:“此鉴非仅仅儿童戏具,诸佛大圆鉴,内外无瑕翳,两人同得见,心服皆相似,此数言乃鉴之所表,汝和尚以为何如?”尊者曰:“如来之道,授教于我,令吾返世,以行此如笺之绪,今城中人谁能撤去内外障翳,求其能了了会悟,为沙门法器者,非子而谁?”遂为之说偈云:

  心地本无生,因地从缘起。

  缘种不相妨,叶果亦复尔。

  尊者说偈毕,即攀树而化,汉昭帝十三年时事。

劝善罗汉第五尊

  阇夜多尊者,中天竺国人,钟秀气所生,质极聪慧,良知所启,闻一即能知十,举始即能见终,心无翳障,理无遗明,生在中国,加之学问可与超凡入圣矣。天赋维均,不因夷有限不益信哉。竺国之人,俱称为姻冲大士。其家世代钦祀如来三宝,不惟不能脱化作佛,其祖与父每每患瘵疾而死。闻大月氏国婆罗门之子鸠摩罗多传如来衣钵,在天竺国讲三生过去未来,谈作善造恶因果。阇夜多尊者年方幼冲,径往演教寺中谒之。鸠摩罗多闻其神识,且能托吾徒而请谒,仍以大士礼待之。夜多怀疑而问曰:“善恶之报,各以数应,理乎?”有诗为证:

  世家祀佛获非灾,心下怀疑未遣排。

  闻有讲谈因果客,故趋请问业何来。

  鸠摩答曰:“理也。”夜多曰:“果有凭准无毫发爽乎?”鸠摩答曰:“毫发若爽,因果不足谈矣。”夜多曰:“举远无凭,稽近有见。我家素奉三宝,宜三宝在堂善应亦在堂矣,乃祖死于瘵疾,父死于瘵疾,则作善因果不足凭矣。邻人之家,久为旃陀罗行,宜不善积躬恶应亦在躬矣,乃天不啬寿,地不厄养,而身尝勇健,则作恶因果不足凭矣。彼邻人何幸,我家世代何辜也?愿高人发明,眼前差爽何如合得有凭准之故。”有诗为证:

  报应看来没准凭,我家奉佛瘵重临。

  邻人不榖身康泰,乞为疑人一发明。

  鸠摩答曰:“论善恶之报非若契券瞬息收效者也。舒徐有三时焉,虽经百千万劫亦不磨灭,汝无谓报应无凭准也。”夜多尊者闻鸠摩两言指点,即冰释所疑曰:“我家瘵疾,邻人勇捷,值数之寄耳。而三时之报,固自在也,安得不坚意为善以待其天定之数。”鸠摩又曰:“汝虽已信三业,而未明业从惑生,惑困识有,识从心起,心本清静,无生成,无造作,无报应,寂寂然一切善恶有为无为皆如幻梦。儒者纯心为善,初不望报,亦犹是也。”夜多领旨,即发宿慧,恳求出家。鸠摩为说偈曰:

  性上本无生,为善求人说。

  于法既无得,何怀决不决。

  夜多传了宗旨,即克绍师志,在天竺国讲谈因果发明、三时报应之理,劝人纯心为善。国中之人,师师从其化导,功德无量,俱称为劝善大士。夜多曰:“行化一国,而不及于邻封终隘,而未弘释氏博爱之心,不如是也。”于是,又往罗阅城敷扬顿教,盖思以其道化天下也。彼方风声习俗,师之所训,徒之所学,一片尚口中辩论,以为佛在明理,辩论得理无遗明则佛无遗理,何必于探讨之外求佛心,上会悟工夫悉置之不讲。婆修盘头乃罗阅城众学教首,以辩论得为人师,彼所谓豪杰之士也。

  释家色相尽归空,辩论如何觅旨宗。

  但自一方人品论,依稀豪杰迈群踪。

  夜多尊者知是法器,将欲度之,但从言语文字上觅宗旨,则博而寡要,泛而无实。必言语文字化而不有,乃为真诠。儒者高坚前后之妙,亦从会心处得来也。故问彼所从之众曰:“遍行头陀汝师也,与汝等终日辩论不辍,毋谓藉此可得佛道乎?西方圣人之道,固有讲经时,亦有面壁时,不去性灵上会悟,规规在文字上打点,是若行历于尘劫,皆虚妄之本耳,何益于佛。诗不云乎:

  何须炼矿与淘金,自有骊珠隐在心。

  不在言语文字上,总来只是少知音。”

  众弟子闻尊者言,心殊不悦,作色言曰:“有善于己,然后可以求人之善,无严于己,然后可以非人之恶。汝和尚蕴何德行,敢对门人讥讪我师?”尊者曰:“我不求道,亦不颠倒其求道之序。我不礼佛,亦不轻慢其礼佛之仪。于妙道固不知止足,于外物亦无所贪欲。灵台湛然,无所希求,庶几于道,敢云德行。”

  求道如何序可颠,慈悲礼拜教为先。

  悟来妙道无穷尽,灵府澄然寡欲牵。

  时遍行头陀在座,闻夜多尊者与众徒所谈之言,不觉心旷神怡,发为赞叹之词曰:“旨哉师言至矣,尽矣!正唯弟子所不能学也。”遍行头陀见夜多尊者对其徒以讥之,其心喜,直其道以正之,其感深,正不自满足,乃虚心求道人也。故尊者复告之曰:“某适凭管见,向彬彬众门下出数言抑挫仁者,仁者得无恨乎?”遍行曰:“某于释道,非敢好为人师,第未得大方质正,似以为至,亦仅仅巨擘于罗阅城之士也。今闻上人所论,乃苦海登之慈航,迷途出之明径,绝似饮无上甘露,顿解腹中烦渴者也,敢反生热恼耶?惟愿上人大其慈悲之量,公其妙道之传,悯吾昨日之非,取吾今日之悟,进而教之,万幸万幸!”

  上人赐我指南车,若饮甘霖热病酥。

  惟愿大开公物量,获登彼岸出迷途。

  尊者曰:“尔不闻道辩论障耳?剖破藩篱即成大家。吾道必择人而传,吾统必得人而继,汝久宗佛道,久植众德,博观汝徒,尚隔几尘,难语法器,其求足以绍吾事者,舍子其谁?”遂为说偈云:

  言下合无生,同于法界性。

  若能如是解,通过事理竟。

  言讫,即奄然归寂。乃后汉明帝水平十七年也。

捧经罗汉第六尊

  尊者姓首陀,名优婆毱多,周时人,生吒利国。人物伶俐,智慧聪明,在提抱时闻人诵读经典,即能晓解其义。六七岁孩童,尝为乡中香老讲明如来妙旨,乡中称为神童。老年出家之人,经义有不解处,亦往拜其门,求其解说。真纯赤子,且多独得之见,凡被其容接者,俱曰:“在儒为天纵之圣,在释为活佛重生。”父母亦奇,以为灵秀之所钟也。西夷酋长闻其名,亦召而宾礼之,月给廪禄以养之。年十七,闻和修尊者至所生之国行化,尊者敬往谒之。和修器之,纳为门下给侍,事之数年,得传其宗旨。有诗为证:

  天生聪慧迈夷常,释典精通见性良。

  十七投师为给侍,获闻宗旨上慈航。

  尊者年二十,终了师制,遂奉教随方行化。至摩突罗国大显慈悲,广行劝喻。凡度一人,石室中即添一筹,后来其室盈满,摩突罗国男女得其济度者凡二十万余人。邪正不容并立,人心既知佛化为是,必知邪魔为非,所德既此,所怨必在彼。魔王之宫业业震动,波旬之神兢兢恐怖,招集鬼众谓曰:“首陀化洽将不利于三子,彼来此未几,所济度不减二十万人,吾经年在此,所伤损不止二十万人,二者相形,民方叹逢彼之晚而怨去我之缓也。其势不绝我行祠,不去我遗像不止矣。故召集汝等商榷,从长作何计议。”

  佛以慈悲作号头,殃民妖祟不容留。

  近来心内多惊怖,召汝诸人问策谋。

  鬼卒曰:“人情厌常喜新,吾等习惯在此,即有德不德。彼初来济度,即有怨不怨。彼不过簧鼓一时众信耳目,不久将自去矣,吾等依然庙食,下民何能损得分毫,愚以为不较善。”一鬼卒曰:“人情舍旧迎新,非彼初来簧鼓之过,乃众民反复无常,向背不一之过也,愚以为咎民善。”一鬼卒进曰:“众信吾所赖,须供血食也,悉灭众民,独存佛子,则彼得恃其灵与吾角,吾不能歼乎彼,彼却能歼我。以报民愚,以为咎民,非计也。”最后一鬼卒进曰:“屏佛乃所以安魔,安民即所以存祀。众民所以怨我而德彼者,以彼杯水之仁,形出我车薪之恶也。书云:止浊澄源。必欲魔官不震动,主帅不恐怖,非屏逐此人不可矣。”波旬曰:“善。”遂谋与竭其魔力,以害正法。时常统集鬼兵伺候毱多演教之所,瞰有魔力得逞处,将不惮为之矣。有诗为证:

  鬼卒胸中各吐奇,欲为主帅镇惊危。

  波神毕举群臣策,伺候门墙便设施。

  一日,波旬见尊者坐禅入定,波旬密持璎珞一条,直进法堂摩之于尊者之颈,束缚之使不得脱也。尊者出定,知波旬璎珞之害,若出不知,仍取人、狗、陀三尸,化为花鬘一条,持而渭波旬曰:“适承卿过爱,惠我璎珞,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倘不鄙微薄,敢以花鬘相谢何如?”波旬以尊者堕彼术中,真为出花鬘相酬,遂大喜,引颈受之。璎珞不能縻毱多之颈,而花鬘却能毒波旬之项矣。璎珞能变,毱多制之,令不为变。花鬘能变,波旬制之,其变莫测矣。颈受不移时,花鬘即为三种腐尸虫蛆,秽烂波旬项颈。有诗为证:

  妄将璎珞系如来,花鬘相酬解不开。

  腐烂虫蛆忧恼大,害人未害自为灾。

  波旬大生忧恼,竭己神力,不能解脱出。谓众鬼曰:“前与汝众求长策,汝等各持一己见,令我如此如此,今我从汝等之见,尽我之长,聊欲中伤尊者,未能害人而自反受害,为之奈何?”一鬼卒曰:“彼花鬘能腐烂主帅之颈,汝璎珞独不能经缢彼之颈耶?”波旬曰:“璎珞不灵,在尊者之颈,全然无恙。吾颈秽烂,痒痛难当,莫奈此花鬘何矣。”一鬼卒曰:“花鬘非生成之物,主帅素有法力,彼既以此加我我亦以此加彼,使返火自灾可也。”波旬曰:“吾璎珞可脱,此花鬘不可脱,有若生成一样,吾平昔法力逢着对头,一毫也施不得。”鬼卒曰:“法中有法,人上有人。昔日对众信则魔王高,今日对释家则魔王卑矣。尊者慈悲化海,本无害主帅之心,主帅先有戕尊者之志。今日之事,责在主帅,非臣等建议之过也。”最后一鬼卒进曰:“佛教喜人自新,容人悔过,主帅能皈依投诚,尊者必矜悯解脱,毋自苦肢体为也。”波旬回意,遂入法堂,伏见尊者,哀求忏悔,誓钦遵佛道,不敢扰害佛道。有诗为证:

  主公魔力素称雄,今日何为落下风。

  百计千方无与敌,不如顶礼乞优容。

  尊者曰:“汝能逞璎珞之害,何不能解花鬘之害?汝今欲脱去花鬘,汝自脱之,非我所能脱也。”波旬曰:“自如何解脱?”尊者问曰:“汝心归佛道、口归佛道?”波旬曰:“心口合一,何分内外。”尊者曰:“口者心之声,汝既云心口合一,可口自唱言归依佛道者三,则花鬘尽得脱除,我所谓汝自脱之者,此也。”魔王闻言,即合掌大声三唱:“归依佛道,颈脱花鬘。”果一时解脱无恙。波旬大喜,踊跃向尊者前拜谢。尊者戒之曰:“汝宗佛教,当体佛心,烷洗昔年肠胃,广存今日慈悲,民不以汝为厉,则魔宫容汝居之。倘原恶不俊,故态复存,皮外花鬘虽脱,皮内花鬘犹存。腐秽蛆虫,能识人心臧否,心稍不臧,不惟外食汝体,且能内食汝心也。”波旬闻尊者言,恐怖愈盛,谢曰:“公真圣人也。某输诚归命,今后不敢为祟矣。”遂同众鬼拜谢而去。有诗为证:

  浣汝波旬旧胃肠,魔宫悲愿布慈祥。

  无形花鬘仍前在,违戒须臾命即亡。

  尊者在摩罗国所渡虽众,不过化人强梗,拯人危难,济人疾苦,未有一人升彼之堂,入彼之室,可将如来衣钵授之者。尊者切切然优之,尝捧经叹曰:“泥纸上尘言比比皆是,会个中妙意戚戚无闻。手中法器,自我传来,不自我坠。意者经尘迷目,学者之明镜未拂拭乎?不然必六出飞花,未遇红炉所点化也。”正忧疑问,国中皓首庞眉之老有一子,名香众,特趋尊者之堂,礼谒尊者,求为出家,盖不安俗习而有志传灯者也。尊者问曰:“汝身出家?汝心出家?”香众答曰:“我来出家非为身心。”尊者喜曰:“出家人俱为身心,独此子不为身心,所亦不小矣。”遂授以偈云:

  心自本来心,本心非有法。

  有法有本心,非心非本法。

  说偈毕,即跃身虚空呈十八变,然后跏跌而逝。周平王三十一年,弟子提多伽收舍利建塔。

降龙罗汉第七尊

  尊者名迦毗摩罗,周赧王时人。初为外道妖魔,聚徒三千,作祟于华氏国。及马鸣尊者行化至华氏国,不敢率真相投尊者门听受法旨,乃屡变为妖异,以窃听之。马鸣识破,令归依二宝,始露真形,得传宗旨。马鸣圆寂,尊者始领三千徒众至西印度国行化,自作悟道诗云:

  此岸到彼岸,相离才一线。

  纤毫关捩子,谁解通身转。

  西印度国王太子名云自在者,闻尊者法有灵通,道有真传,欲授尊者室,给尊者养,以为国人所矜式。就见而请曰:“善人不鄙弃,我遐陬遍观四境域中,尽是我家荒服,无足可为善人驻跸。惟城北有一大山,山中有一石室,其山峻耸,四时鸟语花香,其室清幽,八节云屏雾障,几多比丘在此讲经伏虎,几多和尚在此设法降龙。也有补衲□□芳■,也有披经吸月高纵。老师远来行化,肯禅寂于此,亦流播万古真风。”有诗为证:”

  崒嵂崔嵬镇此邦,云屏雾障胜潇湘。

  高人室内多留记,才说花香迹更香。

  尊者答曰:“大邦有此胜地,私心甚愿居之,况国之储君能重吾道,能下吾居,上有劝首,国人不虞不矜式矣。吾道之行,讵不一大幸哉。”遂如太子命,径往石室中演教。登山数里,逢一蟒蛇,其大数围,其长数丈,头角肖龙,但未得脱化,迢迤前来,将尊者之身缠绕数匝。见者万夫辟易,三千从游徒众亦为却步。尊者神色自若,玩弄之若家中豢豚,从容谓众人曰:“此魔也,为获罪沦落在此。今知我能转法轮,故先来迎我,求解脱,非肆螫毒。汝等何忧何惧?谓予不信,但看吾为彼设法,彼即自解散逃去。”尊者即从途中为大蟒授三归依法,云:

  不从三心乱,无由一念迷,有无俱尽处,那里是菩提。

  何处入头,三千功行九年机,八万尘嚣一笔挥。

  “汝省得么?汝省得么?”其蟒听讫,即奔逃草中,逃去。众人惊心始安。有诗为证:

  大邦既有此名山,愿入其中讲涅槃。

  路上蟒缠求解脱,皈依散去等闲间。

  尊者又行数里,将至石室,又遇一老人合掌前来讯问尊者姓名。先直告曰:“愚老原系某处人氏,昔曾入沙门皈依佛法,为比丘善人,因五蕴未空,烦恼犹在,某年时分,嗔恨怀私,遇触忤之人,妄为生灭,造下欺心罪孽。前之恶贯既满,后之修省难偿,上帝见责,故堕落此山为蟒耳。自失人身为蟒以来,住是窟中,今已千年,不能脱化转还原身。上圣见责之时曾有遗言曰,‘业障恨嗔,堕为蟒身。令汝伏气,不令俱生。欲转为人,迦毗诵经,千年限满,复作原僧。’某在此适满千年,昨山神报我云,明日迦毗禅师来此讲经设法。愚老闻尊者名,适符了迦毗诵经之记,故远来迎接,恳求脱化。承尊者为我受三皈依法戒,得返为人,故复来相谢耳。”尊者曰:“我众徒为妆辟易,我明知汝为沦落,此来为求解脱耳。今既获转为人,已后烦恼业障悉宜除之。”老者曰:“受尊者法戒,日夜修省克责,再不敢为嗔恨事矣。”有诗为证:

  堕身为蟒已千年,解脱皈依幸有缘。

  嗔恨未除烦恼障,明师法戒斗山悬。

  尊者又问曰:“此山附近更有何人在此栖止?”老者曰:“北去十里,有大树龙王聚徒五百,尝在大树荫覆之下,为众龙说法。此山附近栖止,惟有此人。”尊者闻老人言,未入石室,托老人为导引,谒见大树龙王。老人曰:“禅师新来,有宾道也,大树龙王经年在此,主道也,待波先来相拜,然后答礼。”尊者曰:“子闻之也,舍馆定然后求见长者乎?”老人曰:“禅师既急亲贤,容某先去投刺,公辈缓缓而来可也。”尊者曰:“汝只管前去,我自有分晓。”老人领刺去见大树龙王,龙王见刺问曰:“此人行馆未定,先来见我,莫非欲图我所居耶?”老人曰:“云太子请彼演教石室,未入舍馆,先拜阁下,礼之盛耶,阁下何为出此言也。”

  龙王曰:“子为谁?”老人曰:“堕落山中蟒也。”龙王曰:“何人为转法轮,俾得复为人耶?”老者曰:“承此师解脱。”龙王曰:“汝得此师解救,无以为谢,故将我所居之地献耶?”老者曰:“尊者之来为传道计也,萌夺地之心,太子不与友矣。利己而非济人,岂释家法器。”龙王曰:“聆子之谈,悟超上乘,昔日不堕为蟒矣。”老者曰:“亦为有阁下嗔恨之心故也。”龙王曰:“予痼疾,无人针砭,今谢教矣。”复曰:“吾亦欲印正于有道之门,第所因贵得可宗之友,吾且试之,倘服得予心,甘心北面,不得予心,各立门户可也,子不必覆命。”龙王遂展其所长,飞腾空中,绕树数匝,转回本位。

  初疑来此为争山,疑什优将技演搬。

  总见龙王嗔恨在,老人勘破此机关。

  尊者见之,谓三千弟子曰:“此魔也,有疑而未释,有技而思逞也。”

  众弟子曰:“怀疑则不必见,挟技则不当见,吾师何术以降之?”尊者曰:“吾昔马鸣尊者之前,独不逞此技耶?”当时尊者惟静坐以待之,未闻麾之门墙之外不与见也。不候老人覆命,自同三千弟子来见龙王。龙王此时自恃其尊,见尊者来,不为降阶一接引,与尊者见,不为谦卑一逊让。偃蹇倨傲,明示己为堂上人,显待尊者为堂下人矣。且默默不交一言,只心念曰:“此师得决定性明道眼否?是大圣继真乘否?”盖疑尊者藩篱未剖,不足与上下其议论也。尊者应龙王曰:“汝虽心语,吾已意知,但辨出家,何忧不圣。”

  倨做龙王少养涵,何须心上问行藏。

  心声已入高人耳,勘破机关腆自颜。

  尊者数言,如见龙王肺肝,龙王至是知尊音是超悟上乘,为我所受教者也,非堂下弟子为我所教者也。遂降阶拜首悔谢前失:“待师长以倨傲之礼,徒为自闭之门,甘处于宫墙之外也,真自绝长者,非长者绝我矣,其罪将焉逃之。”遂与五百龙众斋戒沐浴,罗拜经筵,愿附三千弟子之未,以受戒命。

  尊者以龙王前虽倨而后则恭,始虽妄诞而终能悔悟,愤排有机而启发可通矣,遂纳为门下。弟子问曰:“龙王骄矜难御,吾师只两言服之,何也?”尊者曰:“彼恃所见,窥我藩篱,我从彼所见处一针砭之,自然心服,此至诚如神之道,得之马祖者也,汝自不觉尔。”弟子贴服。龙王自从游,尊者凡有言论指示,徒俱通晓,尊者知是法器,为说偈云:

  非隐非显法,说是真实际。

  悟此隐显法,非愚亦非智。

  言下,树龙王了了证悟,蛇长者尚隔一尘。尊青谓老者曰:“汝希顿悟,须索勒修。”又谓龙树王曰:“宗旨虽自我传,衣钵非由尔坠。”三千弟子、五百龙孙各俯拜筵前,求为济度。尊者曰:

  妙似潭澄月,玄如雪衬霜。

  虽然人不识,当与佛商量。

  休辜负、休辜负,三千五百同思慕。

  离心求至宝,弃体谩图珠。

  吩咐毕,空中现出多少神通,少顷,化火焚身而逝。周赧王四十一年也。

绯衣罗汉第八尊

  尊者名鹤勒那,姓婆罗门,年七岁不俣,出家为僧,受得道比丘点化,即能超悟佛旨。天性幼成,凡见乡间颠建无靠,即喜赒恤济,恶不才,即喜化导。尝游行聚落,见民间所崇奉淫祠,辄入庙中,指其神叱之曰:“汝妖神为谁?敢在此妄兴祸福,幻惑欺民,未见汝有何惠泽及民,惟见民四时殚膏祀汝。灾不能御,患不能捍,则将焉用汝神哉!汝所以得依依于此者,恃有庙宇为栖止也,吾将□其居,火其书,毁其遗像,俾汝祸福不得。民间所有,上得输国课,中得养父母,下得育妻子也。”手一挥指,鬼神护之,风雨飘摇,庙宇即为倾圮,昔年作祟之神,有若远遣,寂无动静。乡人见其力量如此,大惊讶曰:“幼小孩童,不惟明能济民,且幽能神。非人间圣子,何以其行卓荦如是。有诗为证:

  天性融通佛旨宗,济人无靠化人凶。

  淫祠叱去须臾事,圣子声名溢里中。

  尊者离了父母之邦,径至中印度国行化。闻中印度国王崇信佛道,凡有行化僧人辄隆礼待之,尊者亦往谒之。国王待为上宾,送至公馆居住,俾左右大臣、卿士大夫、齿德耆民各就公馆听其讲说。且曰:“佛喜人为善,若属听之,即不能人人为佛,第慈悲宅心,终兑错履之咎,是亦佛光之所照也。”中一臣进曰:“率民宗佛,本是不经,但主上欲吾辈去邪从正,矫在归中,法虽非良,意则甚美。上既示鹄的令人宗佛,臣等安得违之,从之则顺而有福,矫之则逆而有祸,非此之谓乎?”尊者曰:“此儒生确论,且坐,听吾说偈:

  诸佛能缘用,众生且易知。

  圣凡相间处,来去一毫厘。”

  尊者在中印度与国人讲经设法,手提面命,意甚剀切。一日有两绯衣童子不通姓名,直入馆中参见尊者,求其讲说经义。尊者明知是日月天子从众信中,特为讲经曰:

  罔象先天地,玄泉出杳冥。本刚非锻炼,元莹匪澄渟。

  鉴照崆峒寂,晨昏法界明。产光沉不灭,吐魄坠还生。

  尊者讲毕,二绯衣童子不问难更端,即跃身而去,众信未及问其姓名。

  门外报国王临筵听讲,众人接得,国王入馆,与尊者叙礼毕。国王曰:“朕闻有道禅师讲经降猛虎,说法坠天花,寡人不敢自异,斋戒沐浴,叨陪经筵,求为国中之人讲谈如来宗旨。”尊者曰:“贤王不为一家,专为一国,所志不亦善乎?第入道之门,须除事理二障,除障之诀,须用止观二法。非大观法,安能除得理障,非大止法,安能除得事障。”国王曰:“事理二障,则吾既得闻命矣。敢问照忘二字奥义何如?”尊者曰:“心无不存之谓照,欲无不泯之谓忘,忘与照一而二、二而一。当忘之时,其心湛然未尝不照,当照之时,纤欲不留未尝不忘。照忘二字之义,汝属当心味之。”又吟数语曰:

  瘦竹长松滴翠香,流风疏月度微凉。

  不知谁住原西寺,每日钟声送夕阳。

  尊者吟声方罢,忽见二绯衣童子前来礼谢尊者。国王问曰:“二绯衣郎为谁?”尊者答曰:“此日月天子也。适来见我求解经义,我从众人中揭其旨归,为彼讲说,今特来相谢耳。”国王惊异,正欲请绯衣郎上堂相见,二绯衣郎忽然不见,惟留下异香馥馥袭人。国王遂欣然谓众人曰:“日月天子,悬像禅明汉表,在天谓之双眼,在人渭之双曜,尚且向禅师求讲佛法,恐昼夜运行或有遗明。况吾人生于照临之下,亿万人不值彼之末光,住百世不值彼之一瞬,何可不明佛道。”君言一出,群下效尤,遍国中共宗佛氏之教者,无贵贱长幼一也。有诗为证:

  绯衣天子讲如来,讲毕如来去复回。

  馥馥异香留得住,国王惊叹事奇哉。

  中印度师子比丘粗知佛法,亦在无妄寺坐禅习定,质极聪慧,凡诸书杂记,过目背诵如流,亦有意宗禅,第未得高人印正。至是,闻尊者远来行比,声名籍籍,遂离本山,敬趋尊者行馆,求为讲解印正。一谒见尊者,便启口问曰:“我欲求道,当用何心?”尊者曰:“佛法以无为宗。子欲求道,当无所用心。”师子比丘曰:“佛从心作,既无甩心,谁作佛事?”尊者指点之曰:“汝若有用,即非汝心,汝若无作,即是佛事。”师子闻尊者言,扞格俱化,如红炉点雪,即时融化。发叹口:“登山不到顶,不知宇宙之宽。入海不到底,不知沧海之深。”且吟诗曰:

  枯木岩前差路多,行人至此尽蹉跎。

  鹭鸟立雪非同色,明月芦花不似他。

  又曰:

  须弥山一掴掴倒,四大海一趯趯翻。

  佛祖终留不住,何须弄笛江湾。

  尊者与师子相处数年,及门之士惟此子足以继志行道,遂授以偈云:

  认得心性时,可说不思议。

  了了无可得,得时说不知。

戏珠罗汉第九尊

  尊者名般若多罗,宋时人,生东印度国。早年出家,有志克继佛事。始事一比丘,粗能料理支费,而于经义漠无知识。尊者曰:“此非吾师也。”遂舍之。继事一比丘,颇能训解文字,而于经义尚有依回,尊者曰:“此非吾师也。”亦舍之。三事一比丘,道超顿悟,可称上上乘矣,第相逢之晚,从游未几,师即逝去。尊者曰:“吾命真厄,吾数真奇也。自后一味自修自证。古人覆土成山,磨石作镜,皆有志成事者也。吾何不益坚乃心,高不陟颠,渊不彻底不止矣。”精思之极,神明通焉,梦寐之中,尝有得道比丘揭其奥妙以告之。尊者得梦中指点,有如扬辉秋月,万顷澄然者矣。遂作悟后之诗:

  藏身无迹更无藏,脱体无依便厮当。

  古镜不磨还自照,澹烟和露湿秋光。

  南印度与东印度乃西方唇齿之邦也。南印度国王素性好善,专意崇奉佛教,本国僧尼请建梵刹,不吝千金以鼎创之,外国比丘远来提化,不吝珠玉,以施予之,以故,国王奉佛之声洋溢中外。尊者以佛教信心于国王信耳,遂肩行李至彼国行化。入其疆,至一古寺投宿,其寺建在险峻岩上,每晚寺中灯明如昼。尊者自证得道,名誉未甚彰大,彼寺僧人亦未甚奇之也。尊者本晚在寺中,亲见彼僧每晚只哄闹道场,全不在宗旨上契悟,遂有感,作长短句,志一时经见之事。其言曰:

  不须惊,不须怖,走马临崖收不住。

  千年灯,万年烛,寸丝不挂全身露。

  有一僧人窃听尊者之言,知是得道比丘,特自延入僧房求济度。尊者不言,只吟一律云:

  夜来静坐一炉香,终日凝然万虑忘。

  不是息心除妄想,都缘无事可商量。

  僧人闻言,遂悟道场闹哄皆粗也,愿北面受教,尊者纳之。次日入国中,同见南印度国王。国王曰:“水向石中流出冷,风从花里过来香。禅师远来能清寡人烦燥,馥寡人肠胃耶?”尊者曰:“要饮无上清泉也,须从石中流出。要披无上香风也,从花里过来。”国王闻言大喜,施以无价宝珠,愿奉国以听其教命。遂见其三子以从,尊者见国王三子皆奇伟可渡,欲试其所见,遂以宝珠玩弄掌中,戏问三子曰:“此珠圆明,有能及否?”长子、次子同声言曰:“此珠七宝中出乎其类,拔乎其萃,其尊固无喻也。”二子就珠论珠,不知会悟于性灵上论无价之珠也。独第三子名菩提多罗者曰:“此珠仅仅世宝耳,未足为上,必诸宝中无价无论,法宝为上。此光仅仅世光耳,未足为上,必诸光中不熄不灭,智光为上。若明是宝,宝不自宝;若辨是珠,珠不自珠。论心而不论物,惠己而又惠人,始足以阐此珠幽贲。”尊者曰:“二子之论,守经囿常,多罗之论,通变达权。经常不足,权变有余,与其守囿不化,宁通达无胶。多罗超出一家谈,其辨不亦慧哉!”遂作数言美之曰:

  美玉藏顽石,莲华出淤泥。

  须知烦恼处,悟即是菩提。

  复问曰:“汝明于论珠,必通于论相,世间于诸物中何物无相?”多罗答曰:“于诸物中不起无相。”尊者发叹曰:“三子一胞胎所生,胡智愚相越之远。国王惠我以无价宝珠,物之美者也。我亦以无上宝珠惠施其子,人之美者也。物宝不如佛宝,珠明岂若性明,国王有子,可以不死矣。”遂将宗旨传示其子,且授以偈云:

  心地生诸种,因事复生理。

  果满菩提圆,华开世界起。

  言毕,即于座上张舒两手,放出二十七道光明,旋化火自焚而逝。宋孝武大明元年也。

飞锡罗汉第十尊

  宝志尊者,本姓朱氏,不知何许人。少年出家,止道林寺,从悟玄比丘修禅习定。悟玄比丘谓曰:“即入丛林,当知解脱。”问曰:“解脱有几?”比丘曰:“解脱有八:一是观内有色,外亦观色解脱;二是观内无色,外亦观色解脱:三是内外诸解脱;四是空无边处解脱;五是识无边处解脱;六是无所处解脱;七是非非想处解脱;八是灭受想定解脱。能知数者解脱,则修习有所待循矣。”尊者问曰:“何谓五戒?”比丘曰:“不淫一也;不盗二也;不杀三也;不妄四也;不饮五也。弟子受此五戒,则周旋中规,折旋中矩,分毫不敢违犯。”有诗为证:

  八解脱诗:

  解脱修持戒妄机,色空内外想无非。能于数者知提醒,见性明心上乘师。

  五受戒诗:

  杀淫妄盗饮流连,五者如来有戒言。遵了沙门严约束,从容得道上西天。

  尊者曰:“解脱受戒则吾既得闻命矣,请问六根六尘条目何在?”比丘曰:“眼根、耳根、鼻根、舌根、身根、意根六者谓之六根。色尘、声尘、香尘、味尘、触尘、法尘六者谓之六尘。子既问及于此,毋谓细故,先斩断其根,次脱去其尘,则修持证悟无不了了矣。”尊者曰:“坐禅要术可得闻钦?”比丘曰:“坐禅之法,须于闭静处厚敷坐物,跏趺而坐。先以左足压右足,次以右足安左足;左掌安右掌,次以两手大拇指面相住;正身端坐,不得左偏右侧,前躬后仰;令腰脊颐,顶骨节相住,状如浮居,又不得耸身太过,令人气急不安,务要耳与肩对,鼻与脐对;舌住上腭,唇齿相着;目须微开,免致昏眊。若得定气,其力最胜。”

  领了尘根问坐禅,清规要求为君言。

  足安左右身端坐,气息调和失妄缘。

  尊者得了修持大要,即高师出外游方。居止无常,饮食无定,飘泊数年,发长数寸,不资展履,徒跣足而行,手中执一锡杖,杖头环或挂剪尺铜鉴,或挂数尺缯帛。声声不辄弥陀,念念劝人为善。虽旬日不食,亦面无饥容。或长篇短篇歌,或为五言七言吟,歌吟中词语历历皆未来谶记士庶先以其跣足漂蓬,不甚着意,及闻其歌吟古雅,谶记不诬,始敬事之,知其为笑傲烟霞、方外不羁之士。有诗为证:

  徒跣而行锡杖持,鉴铜剪尺帛缯随。

  歌吟词内多遗谶,士庶寅恭异昔时。

  士庶既翕然敬事尊者,维持世道君子一则恐其叛正,一则恐其生非,极力排之,又上章疏弹劾之。梁武帝素称好佛,此时亦钳于正议,谓尊者邪说诬民,左道乱众,捕下建康狱中。尊者不为辩,服法受治械。狱中数年,人有见其时常在市提化者,词控有司。有司曰:“惑众僧予心痛恶,严拘锢禁,安有在市上之理?”试检狱中,尊者安坐如故。未儿,市中人俱上执结,云:“志公僧逐日街心劝缘提化。”有司亲行按验,止见尊者正在狱中坐禅习定,询问同拘囚犯,对曰:“此僧自晨至夕,非诵念经文即跏跌坐禅,无时无息不在狱中居住。”有司曰:“人言误也,或相貌同也。”命狱卒械之、钳之。次日,卿士大夫来见曰:“志公僧超悟性灵,证果得道僧也。公所拘者,形也,非神也。昨日抵某等家持疏提化,某施若干,某施若干,凿凿俱有证验,市人执结不诬也。”有司曰:“昨命狱卒严为械钳,今闻诸公复有是言,则无疑之,衷不得不投抒矣。今日携诸公同至狱中一检何如?”尊者见卿士大夫同来捡狱,脱下械钳,不觉大言曰:“昨日承诸公提缘施予,容贫僧结缘日再来领受。”有司此时始信此僧修持得道,能幻形脱化,当为豁释。有诗为证:

  梁武拘提下狱中,市心募化有形踪。

  械钳不足为身累,当为条陈疏一封。

  尊者自建元中械狱至武皇晏驾,拘禁亦自有年。及高帝即位,建康有司为彼条奏一本云:“志公得道,能幻形脱化,非平常一等僧人,合行豁释,请旨钦裁。”高帝览表,即下诏曰:“志公迹拘尘垢,神通冥叙,水火不能焦濡,蛇虎不能侵害,岂以俗士常情空相拘制。仰建康有司即为豁释。自今已后,听其自居止。”有司得了明诏,狱中取出尊者,赐以衣食,慰问再三,听其居止。有诗为证:

  高帝承乾阅奏章,志公械禁非受殃。

  虎蛇水火无能害,释放须臾听主张。

  高帝下诏放了志公,复诏建康有司送得道志公进京,备左右顾问。志公缘此得面君谢罪。高帝下阙接见志公,待为上宾,赐坐,从容讲谈释道,自执弟子礼。左右侍臣,以国师称之。一日,帝问尊者云:“弟子一日万几,方寸内不能无扰无疑,多扰则烦,多疑则惑,莫说明心向佛,只此烦惑二字,何以治之?”尊者对曰:“陛下欲去烦惑,惟在十二,知此十二,则烦恼摇惑举不足为圣衷累矣。”尊者但浑言十二,未曾析言十二之实,高帝又不知复请,此十二所以终未解也。后世有识者曰:“志公当年答高帝十二乃释家十二因缘,治惑药也。”未知是否,有诗为证:

  志公诣阙谢天恩,赐坐从容讲佛言。

  拜问国师烦惑药,浑言十二可安全。

  尊者久从高帝左右,讲经问道,高帝欲另为尊者创建僧院,志公上表辞曰:“国家宜与民清静,不宜多事扰之,缮兴土木则劳民伤财矣。大凡为佛,只在新性新心,岂在新庵新寺,容臣居止仍旧贯定矣,毋劳另为创建。”高帝愈贤之。日,高帝问曰:“统观今日之域中,尽是我家之天下,四处名山,何者可国师之意?”尊者曰:“舒州潜山景色最称奇绝。而山麓迤胜,”时高帝亦敬礼白鹤道人,道人闻志公欲居止潜山,即对帝奏曰:“此山臣图之久矣,但义在辇毂,不敢辞去耳。”帝笑曰:“一奇绝潜山,二卿所见皆同。异日,朕当分处。有诗为证:

  潜山景色最称奇,可为高人驻足祠。

  僧道二家均有取,高皇大笑莫相持。

  齐高帝天监六年,志公上表辞君,欲往潜山居止。白鹤道人亦上表辞君,欲往潜山修炼。帝曰:“寡人山一不能裁处二卿,今二卿见同,平日所且美通皆同,寡人面前不必议论相持,今日各尽所长,但以物识其地,得者居之。”道人曰:“某以鹤止处为记。”志公曰:“某以锡卓处为记。”帝曰:“物所止即居所止,二人无异言,寡人自当画一也。”二人拜首曰:“诚如圣论。”本日道人之鹤振羽而飞,将至潜山之麓,忽闻空中锡声真,鹤遂惊止他所,而锡遂卓于山麓。二人始得遵先以,各从其所识之物筑室。有诗为证:

  白鹤翱翔至宝山,一声飞锡鹤惊□。

  胜中惟卓禅师锡,先入之言建塔□。

  志公在山麓聚徒演教数年。高帝有诏,则一乘锡一跨鹤,趋陪阙下。闲居无事,则一人明心见性,一人修身炼性,各在山中自精法术。高帝十三年冬,志公密谓门人曰:“菩萨住持多年,将舍此而去矣。”门人来之信。越旬日,志公果端坐山中而化,遍身香软如生,高帝诏厚葬之。

  山麓明心已数年,灵通菩萨满修缘。

  来朝舍此西归去,不得从容与帝言。

杯渡罗汉第十一尊

  杯渡尊者,未详姓氏,亦未知何许人,那年投刺出家。慧性圆融,即会悟无上法旨。有识者曰:“此少年得道罗汉也。”人见其常乘杯渡水,非胸中具有灵通,何能利涉有此作用,故遂名曰“杯渡”。杯渡云者,神之也。尊者缘此知名,人争重之,弟子争从游之,尊者拒而不纳。有诗为证:

  慧性圆融悟法宗,乘杯渡水见灵通。

  少年罗汉人争羡,缘此名闻遍国中。

  尊者虽顿悟释氏正宗,其实不矜细行。幼年在冀州破戒不羁,好饮酒食肉,与俗人无异,人多轻慢之,谓其冒僧之名,破僧之戒,□□一下流饿夫也。有道行之僧方斥之,羞与为伍,何足与谈灵性。且有时着屐登山,有时徒行入市,负荷不离一芦圈子,身中更无别物。人徒见其踪迹无常,不知方外之僧不修边幅,自超出常情万万也。有诗为证:

  茹荤饮酒行无羁,玻戎嘐嘐论是非。

  着履徒行真自得,这般妙意少人知。

  尊者游方行化时,尝寄宿于念佛人家,窥见其家神座上供养一尊金佛,渡当此时,不知欲假此昭异于人,不知欲利此私惠于已,一旦出其不意,乃窃之而去。家主回看座上金佛不见,相疑议曰:“窃金佛者,匪伊异人,必寄宿杯渡也。”蹑其后而追之,果见杯渡手抱金佛,缓步而行,失主拍马迫之不及。失主曰:“疾驱不如缓行,此必神人,非亡赖之流也。”及至孟津,果不负桴筏,亦非乘风,便惟浮杯渡之,其疾如飞,失主始信曰:“彼窃像者,非为利也,以俗辈不知其异,故冒不洁之名,使人知其得道不凡也。”遂望杯百拜而回。有诗为证:

  盗窃金神缓步行,追之不及有通灵。

  乘杯渡水如飞轮,始信渠非亡赖群。

  尊者东游吴郡。一日,途中遇钓鱼渔翁,即向前问渔翁乞鱼。渔翁不谓其出家人不宜食鱼,不以罶中无鱼而吝于与,当尊者乞时,惠然以一尾施之。尊者得鱼,当渔翁前手弄反复,鱼儿于困不舒矣,及投水中,鱼复悠然而逝。及渔翁把钓江中,巨尾、细鳞、不用命者,其贪其饵而吞其钓。行江泽中,遇网师打鱼,尊者亦从之乞鱼,网师噌而骂曰:“出家人持斋把素,每食无鱼,今从我乞色,是名芳而行秽也。此江滜乃往来必由之路,假饶行脚僧人人似你乞鱼,我一日安得有许多鱼应其乞也。”竟不与之。尊旨见其不与,当时只拾二石子掷在水中,俄而水中有两头水牛斗入其网,网即破败,牛即不复见。此时网师来觅尊者,尊者隐遁不见,始悟彼非乞鱼,特试吾心耳,悔怨久之。

  钓翁乞鱼:

  钓翁惠与一鲜鱼,翻弄多回困未舒。投水焂然而逝也,市中村酿广鱼沽。

  网师乞鱼:

  行至江滜遇网师,乞鱼不与谇而呼。水牛斗破罗鱼网,物与工夫事事虚。

  尊者行化至广陵,遇见村舍李家有人阅斋宅舍,乃直入斋堂而坐、以所负芦圌置于中庭。李视圌中所有,惟一破衲及一木柄而已,李自举其圌不胜,唤数人举之亦不胜。李心知其异,敬请在家中内讲经说法。尊者在李家供侍一百日。异香飘闻,合境众人曰:“常时行化僧,也有从此直去者,也有羁留在此为众生普济者,不下千百。芳名流落人间有之,膻行番待万代有之,未有若此僧经月异香馥馥如此。古有香孩儿、□宁馨儿,此僧意者诉香如来也。”合境众信群群然尊敬之。有诗为证:

  芦圌负荷入斋堂,柄衲双双圌内藏。

  李氏延为供侍客,异香飘散百家□。

  尊者一日出外,至晚不返,李敬重之心始终如一,候之二日不回,令人觅之不见迹。次日,忽有人报云:“适见渡和尚在比岩下,就地敷一破袈裘,晏然而寂,渡前后座皆莲花,异香逼人。”李往观之,果晏寝宛然,呼之不醒,问之不言,越一夕而萎。李知其圆寂,遂用棺衾厚礼殡之。数日后,有人从北方来云:“途中遇渡,见其负芦圌望鼓城而去,李异之,启棺视之,不见渡遗骸,惟存靴履而已。有诗为证:

  比岩晏寂馥莲生,李用棺衾殡厝僧。

  数日北来有人遇,启棺留下履化解。

振铎罗汉第十二尊

  普化尊者,未详名姓,亦未知何许人,从何时出家,从何师得道,俱失于查考。但尊者为人,不拘绳检,放荡于礼法之外,尝提化街中,佯狂无度,手中执持一铎,凡见人无高下,只振铎一声,乞求施予。时人见其所为如此,有似木铎劝化者然,故遂号普化和尚,尝居止无垢庵,作为证悟之言曰:

  佛体本无为,迷情妄分别。法身等虚空,未曾有生灭。

  有缘便出世,无缘佛入灭。处处化众生,犹如水中月。

  非明亦非幽,无生亦非灭。生亦未曾生,灭亦未曾灭。

  了见无心处,自然无法说。

  又七言诗曰:

  烛□无为□目人,不除妄想不求真。

  无明实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

  尊者整日沿街振铎,叫云:”明头来也打,暗头来也打。”人莫解其意。一日,临济禅师命从游僧徒捉住尊者问云:“汝说明也打,暗也打,不能必其常明,必其常暗,假饶不明不暗时如何?”尊者心忖曰:”莫道世间人睇朦,眼前便是赏音人。天道有明有暗,亦有不明不暗时分,明暗既打,不好说不明不暗不打,这禅机被人识破。只应曰:“不暗不明休妄说,来日大悲院有斋,任你来打。”只说此一言,相辞而去。有诗为证:

  沿街振铎暗明来,临济禅师识诈□。

  不暗不明何主意,无言只应大悲□。

  尊者一日暮至临济禅师院,手持一茎生菜啖之,临济师曰:“这汉粗大,酷似一头驴子。”尊者闻言,便作驴鸣数声。临济禅师笑曰:“此汉因人成事,碌碌无奇,何足弄哉。”乃休而不较。有诗为证:

  菜根生啖味何如,酷似昂藏一匹驴。

  尊者甘为驴自叫,济师大笑不图谟。

  尊者一日与河阳木塔长老在僧堂与众僧闲坐,讲论如来法旨。“某祖出自某人名下,某沮传自某人衣钵,某祖住世若干年,建立有几功果,某祖游遍若干,普济有几万众生。释家源流虽若灯之相传不灭,其实俱有个要机,吾为汝众人言之:认佛性,则沦于空,论佛心,则滞于实。有此实心,斯佛性不为顽空,有此空明,斯佛心不为着象。”又曰:“有力虽伪,弃之则佛道难成。无为虽真,执之则慧性不朗,此自古迄今,众生为佛真诀,汝等当识之。”有诗为证:

  闲坐僧堂论法门,源流历历掌中轮。

  要机不外明空实,自古流今所共闻。

  临济禅师又一日与河阳木塔长老私议云:“新来普化长老每日在街市中募缘提化,掣时掣颠,知此人是凡是圣?”众僧无以对。言未毕,尊者适从外来,普济问曰:“汝从何来?”尊者云:“汝性聪惠,知我是凡是圣耶?”临济禅师见尊者平日振铎颠狂,亦器重之,但不合以自圣为问,故大声喝之使退,无得乱说。尊者以己之所为,众人固不识也,临济颇具只眼,河阳木塔卑卑无足致矣。遂以手指谪之云:

  河阳新妇子,木塔老婆禅。

  临济小厮儿,却具一只眼。

  尊者指谪此言,盖右临济而左河阳木塔也。临济佯为不知而骂曰:“死贼驴。”尊者即应声云:“既是贼,便当出去。”二人对面谈禅,可为会悟者道,难与胶固者言也。所谓得意笑谈皆契友,知心妙处不须多是也。有诗为证:

  抚琴信是要知音,不是知音枉费心。

  临济与师相契合,一言解悟两情真。

  尊者又尝于阛阓间振铎唱曰:“觅个去处不可得。”人莫解其意。独道吾禅师中道遇之,闻其呼唱,问曰:“汝这和尚,终日云觅个去处不可得,且问汝欲觅甚么去处而不可得也?”尊者即反诘之曰:“汝问我欲往甚么去处去,我且问汝今从甚么来处来,知得汝来处,便知吾去处也。”道吾途中被尊者一驳,口若乞暗,莫知所对。尊者知道吾非是谈心之侣,遂不顾盼,掣手振铎,仍前呼唱而去。道吾深服其论,有诗为证:

  觅求去处竟难谐,且问渠从那处来。

  道友默然无语对,老僧掣手即离开。

  尊者功完行满,一日将示寂,乃振铎入市大呼,谓众曰:“穷冬腊尽,上下左右无衣遮护,乞坊厢施主为我舍个直裰。”俗人莫知此为示寂禅语,真以为寒冷无衣,有哀其穷,或与以披袄者,有矜其冷,或与以布裘者,尊者俱推辞不受。次日仍前振铎,市中呼叫,市人叱之曰:“此和尚好不知足,好难为人,不受披袄,不受布裘,二者之外,欲求绫罗缎绢为汝作直裰耶?”临济禅师知其主意有在,不向人泄漏其机,只背地令人以木棺遗之。尊者见棺木发笑曰:“可恶临济小儿,取来尊长面前饶舌。”遂对使受之。自后不复沿街呼叫。次日,自擎其棺,出城北门外,振铎数声,入棺,长啸一声而逝,有诗为证:

  乞施直裰寓禅机,裘袄相遗总不知。

  临济送棺无却阻,一声长啸即西归。

施笠罗汉第十三尊

  步虚尊者,兰陵人,姓萧氏,父讳道显,母张氏,伯父道成,以不轨席有天下,得为九州帝王。初,尊者投胎,下符地瑞,夏五月间,伊母张氏因避暑凉亭,闻荷花馥郁,母命侍婢取而啖之,遂感而有孕。怀胎十月,常见祥云罩室,瑞气充庭。及弥月诞生,户中灿烨烨祥光,阁中散芬馥气,古之宁馨儿不是过也。父母心暗奇之,谓此儿降生殊常,日后长成,不是等闲人物。有诗为证:

  避暑凉亭啖馥莲,阿萱怀孕不徒然。

  祥云瑞气尝笼罩,诞日奇香绕膝前。

  尊者易为抚养,稍长能行,不离群索居,常与群儿嬉戏,尊者足不履地,每浮空一二尺,诸儿强之就地,不可得。身带异香,诸儿欲分其所佩,无所有。父母将儿阅过多少麻衣风鉴,虽惊羡异类,不知其所生之自。惟一演化胡僧见而讶之曰:“此儿前生曾笠我如来者也,今产公家,萧郎出三十,富贵不足言,公善抚之。”有诗为证:

  已往曾将笠世尊,只今步履亦浮空。

  胡僧一见加惊叹,富贵催人遇顺风。

  梁昭明太子承君父命令,开东阁,延揽天下贤士以为左右启沃,时诗人沈约、汪湛之等俱出其门下。太子好佛、好诗,胡僧不惟道有证悟,而且诗有节奏,故亦为太子所知遇。有诗为证:

  辟门延揽四方贤,沈约诸君侍侧筵。

  太子好诗兼好佛,胡僧亦获共周旋。

  胡僧在太子门下侍从日久,一旦辞谢太子,思北归冲玄寺,因荐尊者为门下宾客,尊者始得与沈休文诸君朝夕叨陪太子。尊者善谈老庄,甚当太子心,太子缘此日加眷爱。有诗为证:

  尊者何由遇嗣君,胡僧延誉意殷殷。

  言谈善解迎人意,故尔相孚宠渥深。

  尊者左右东宫数年,恃太子眷爱,恐来忌者之口,心甚不安,遂求外补。太子为请于上,得攫为幽州刺史,故尊者遂辞沈约诸君之任。时胡僧住持幽州冲玄寺,尊者未莅任之前,戒其居民曰:“洁尔街道,新尔公廨,某年某月某日,某贵人当为此州刺史。”居民自相议曰:“朝廷授官,先有刻报,今未有刻报,如何刺史只出自僧人之口,未可据以为然,且莫被其簧鼓。”又戒其左右行童曰:“洁汝寺宇,烹汝□□,某日,新刺史抵任,诸务未逞,先来寺中礼佛。”行童亦未之信。及尊者莅任之期,惟里老以胡僧之言为信,遂赍糇粮,不惮跋涉,趋而迎之。尊者行至中途,见里老来迎,怪而问曰:“吾促装夙驾,未遣一介报汝,未传一檄示汝,汝何以知吾抵任而迎接之远也?”里老曰:“日前冲玄寺僧人某戒其居民迎接,云某老爷某日抵任,故某等得及期迎接也。”尊者曰:“真异人也!吾抵任必首谒之。”有诗为证:

  获补幽州五马候,胡僧戒众远趋投。

  郊迎怪问先知意,报说趋迎事有因。

  尊者如期抵任,未回拜乡七大夫,即命仆从导引,先访谒冲玄寺僧人。未及山门,闻异香扑鼻,见四五个行童持香茗迎接于道。尊者问曰:“汝师何在?”行童对曰:“在方丈诵经。”尊者即同行童进了山门,见佛像果是庄严,殿宇果是幽洁,遂如仪参了三宝。行童引入方丈。见了僧人,请问先知缘故。僧人曰:“使君为孩提稍氏时,老僧曾对封君大人云:‘此笠我如来者也。’后备员太子宾客,讵非□□□□□耶?何谓无知?”尊者始悟冲玄寺僧人乃昔日侍从东宫胡僧也。益信佛果有灵,能修则验也,遂拜辞而别。

  下车首命访高僧,重汝天机预报先。

  宾主相逢无别说,如来曾许笠先天。

  尊者在幽州,官有余闲,事无丛挫,朝廷加其清静功成,转升为荆州刺史。尊者得转荆,则威权日重,士庶归心。从兄萧某,具文武全才,膺将相重任,朝廷恐其位尊有变,欲解去其权职,诏之归朝。伊兄以其事谋于尊者,尊者曰:“才高者必忌,权重者招危,吾兄挟震主之威,来谗邪之口,一释重权,其祸立至,弟恐吾兄首领不保牖下矣!如弟之计,勿释之,便。”其兄素秉忠直,不以尊者之言为然。盖愿为忠臣,不愿为叛逆意也。及归朝谢还权职,朝廷未几果听忌者之言,坐以不轨,诛之。其兄临刑叹曰:“某耿耿丹心,可盟天日,今朝廷诛赏不明,忠佞倒置,无辜受戮,心实不甘。吾弟在荆州,闻吾冤枉,必报此仇也。”朝廷闻知,诏籍其家。有诗为证:

  位重名高主必疑,恐谋不轨早羁縻。

  纯臣愿把兵权释,何事朝廷返籍夷。

  尊者在荆州,闻知从兄归朝,以忠直受戮,心甚不忿。况闻兄临刑有吾弟报仇之言,心甚不安,遂爱整其旅,精器械,张弓矢,为兄复仇。朝廷妄诛大臣,功臣解体,尊者抚爱士卒,人俱用命,旌旗所向,望风披靡,郡县无一人敢遏其师而与之抗者。大军遂渡河,直抵阙下,废其昏乱之君,立其闇弱之子。未几,又假太后命,废太子而主次子某为君,以主国事。未几,太后诏尊音进爵九锡。未几,诏即大子位。有诗为证:

  为报兄仇弄干戈,排山倒海若洪波。

  朝廷更变须臾事,史笔昭昭载得么。

  尊者前世因笠如来,今也获为天子,胡僧又为指点其事,始知前世一笠因果,今生得实受用也,遂深信佛法有灵验,薄施有厚报也。诏各处掌印富大发库藏,广建僧堂佛殿,又诏设斋粮供佛饭僧。所建寺院极其侈靡,宝殿悉用珠砌,栋楹纯用金装,非沉檀香木不克木工之选,佛像诏用金铸,不许泥塑木雕。又诏发供给工值,募天下儒生,缮写诸经亿千万眷,颁赐天下臣民,俾知共崇佛教。此时国帑钱粮,半为佛家靡费,绳民科条,一切以清净从事,以故,事多废弛,政胥丛挫也。有诗为证:

  悟却前生笠佛因,广兴佛殿铸金身。

  绳民清净无烦扰,不似儒家用九经。

  尊者为帝,专意乞灵于佛,堂堂天子,甘为厮役仆隶,舍金不足,而又舍身。左右大臣莫能谏止。将事启奏太后,皇太后莫能规帝以正,而议发金问佛赎还帝身。始舍之,以帝为出于暂耳,及舍之至再、至三,太后赎之亦至再、至三。一次赎之金,废千万亿,三次赎之金,费不货矣。梁武徼福心胜,媚佛心诚,舍之时,若有真佛受之,赎之时,若有真佛还之也。甚哉梁武之愚也!议者谓帝非卖童,舍之时从何人而受,赎之时从何人而还,见及此矣。据佛之设教,重在明心见性,区区皮囊且欲其脱化,方寸性灵且欲其归空,不能了悟真宗,而惟欲以肉身作佛,亦徒矣。有诗为证:

  舍身事佛意何愚,三受三还只自诬。

  借使舍身能作佛,世间黎庶尽如如。

  菩提达磨,南印度闰王第三子也,从游般若多罗门下,恭禀教义,服勤垂四十年,未尝废缺。多罗知是法嗣,授以如来法眼,达磨遂得其正宗。迨多罗殁,达磨继述其志,始演化本国,经六十余年,度无量万众,国人礼之若佛。达磨一日念行化时至,遂辞本国异见王,具大舟,泛重溟,三周寒暑,始得渡江而南也。梁武帝普通八年,广州刺史萧昂接见达磨,以为西天活佛降临,遂具表奏闻武帝。帝阅表大喜,谓左右大臣曰:“西方活佛降临,乃朕事佛之应也。”遂遣使至广州迎请,又诏萧昂具法乘护送活佛至金陵面驾。及至,帝躬迎接,送至开宝寺供养。有诗为证:

  达磨南渡演如来,刺史封章奏御台。

  梁武自矜能事佛,奉迎法驾早安排。

  次日,梁王亲就达磨,问曰:“朕奄有天下,教民清净,造寺写经不可胜纪,有何功德?”达磨曰:“此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随形,虽有非实。”帝问曰:“必如何方是真实功德?”达磨曰:“净智妙圆,体自空寂,如是功德,为之在心,不以世求。造寺写经,何足语哉!”帝曰:“此等功德,不过朕欲洁净斋素,禁制牲杀而已。”遂诏臣民妃嫔,戒酒断荤,毋得宰牲害命,有伤天地之和。又诏宗庙祭祀,用面为牺牲。议者谓以面代牲,乃宗庙不血食之兆。有诗为证:

  写经造寺自矜能,有漏之因不足言。

  悟了净圆空寂语,断荤戒酒作真缘。

  帝又问曰:“如何是圣谛第一义?”达磨曰:“圣谛奥义廓然,无朕而已。”帝曰:“流行对待,奇偶之数然也。请问与朕对待者谁?”达磨曰:“朕兆微妙,非吾所能识也。”大师欲启帝证悟真宗,梁武知皮而不知髓,会粗而不会神,机不契合,难以口舌净。遂潜回江北,寓止于嵩山少林寺,面壁而坐,终日默然,人莫之测,谓之壁观。有诗为证:

  圣谛真经第一篇,其中奥义乞师传。

  规规朕兆求相对,精妙微玄不易言。

  达磨北去,梁皇亦不知慭留,不以达磨之谈吐为真诠,椎以洁净斋素为作用。皇后郄氏,不受约束,每对梁皇曰:“陛下贵为天子,享万方贡赋,岂袭祖宗遗泽?栉风沐雨,带甲披戈,出万千辛苦也。受如此劳苦,方抚有如此丕基,顾口体不能受用些享用,虽富贵亦徒也。田舍翁脐手胝足,尚欲饱暖其妻子,士君子淬精砺神,尚欲荣显其妻子,岂中国人主,奉养天下,玉帛天下,顾轻裘不足于体而惟布素,肥甘不足于口而惟蔬食?”帝曰:“朕非欲以苦节难卿,朕欲与卿共成佛果,故不置梓童于度外,卿不能勉从,朕亦莫之何矣,听卿受用。”有诗为证:

  贵为天子赋中邦,淡薄何宜享上方。

  一统丕基辛苦出,受此享用亦何妨。

  郄娘娘得了梁皇旨意,遂矫诏开荤,恣意宰杀以克饮食。又嫉妒妃嫔,希旨者则亲之,违逆者则衔之,六宫妃子受其茶毒,不可胜记。冥司见其在阳世害物伤人,全无阴德,遂啬其寿数。一日身沾重病,药物莫疗,遂尔告崩。有诗为证:

  闺阁何宜造恶多,损人害物戾天和。

  天公不富椒房寿,旦夕奄奄染重疴。

  郄皇后性虽忌害,其实伶俐乖巧,深为梁皇所钟爱,一巨病夭,帝深悼之,昼则忽忽不乐,宵则耿耿不寐,一则伤房帷失爱,一则伤内助无人。群臣多为劝慰,妃嫔多为逢迎,莫能得九重悦豫。有诗为证:

  国母崩摧动帝伤,几回机务悉荒凉。

  朝中臣妾多方解,莫得君王转闷肠。

  一日,帝居寝殿,思念皇后。忽闻殿外众声喧闹,帝出视之,见一蟒蛇盘躄殿下,张目向帝乞哀。帝惊骇逃遁莫能得,徐起谓蟒曰:“朕宫殿深严,非尔类所生之处,今盘躄殿下,意者妖孽之为祟耶?”蟒即为人语,以启帝曰:“妾前生即正宫郄氏也。以生在阳世,嫉妒惨害,损物伤人,冥司以是加罪,故谪为蟒耳。今无饮食以实口,无窟穴以安身,且鳞甲内多虫钻咬肌肉,痛苦如刺。感陛下生前眷爱之厚,故不避丑形,陈布情悃,乞求功德,为妾拯拔。”有诗为证:

  造恶多端谪蟒身,躄盘殿下诉来因。

  口无饮食身无穴,鳞甲虫钻痛不禁。

  帝闻后言,悽怆不止,盖缘差却生前一念毒害,故堕落轮回有如此。朕前造寺写经,尚为下民广布福田,况敌体皇后,不能拯救其堕落,何以为君!遂召集沙门僧众。访以拯拔轮回之故。宝志禅师对曰:“娘娘罪恶过多,非礼佛忏悔不可。”帝曰:“用何作为?”志公曰:“须陛下为娘娘陈布情款,向佛忏释。”帝然其言,遂亲抒睿思,撰摭诸经,洒圣翰,撰忏文,编成十卷,名曰:“梁皇水忏,”为郄皇后解释生前所作种种过恶。众僧遵教,如法行持,礼佛忏十数昼夜。有诗为证:

  失身为蟒复人难,梁皇搜经作忏文。

  为念椒房情义重,荐超幽滞出轮回。

  郄皇后得宝志公建了梁皇水忏数昼夜,前愆尽行解释,如来普渡,除却蟒形,复还人也,得转原质。帝一日在宫内饮宴,忽闻异香馥郁,良久不散。帝问妃嫔香从何来,妃嫔俱懵然莫知所自,帝因仰视空中,见一夫人仪容端丽,遥拜谓帝曰:“妥即蟒之后身也,感陛下忏悔功德,得世尊拯拔沉沦,转还人天世界,今日呈露本身,以为陛下作忏明验也。妾愿吾皇广修因果,早悟真宗,获入灵山之会,与世尊如来为朋侣,则妾之仰赖又无期矣。”言讫而去。有诗为证:

  异香馥郁出何方,仰见空中有艳□。

  妾本正宫都氏女,感君拯拔上天堂。

  梁武搜经作忏,天牖其衷,跃然证悟如来宗旨,觉昔日造寺写经,真是人天小果之因,活佛达磨之言不谬也。对左右大臣曰:“不陟巅,不知天之所以高,不入底,不知地之所以厚,不搜摭经文,不知人天有漏之因卑且薄也。”此时究问达磨,达磨已面壁嵩山矣。帝曰:“得道上人,不为利诱,不为势屈,昔既长往,今难复返。”遂下诏请冲玄寺僧人证修因果。胡僧见帝证修有得,异日可为西天罗汉,但须经侯景之乱,始得升天。遂劝之勿为富贵所羁縻,当摆脱以待时至。遗以隐语曰:

  猴子弄戈兵,台城见果因。

  诵经空自馁,脱化不逡巡。

  语毕,为帝取名曰“步虚”。武帝得了胡僧指点,遂弁髦富贵,不以天下国家为意,以致机务丛挫,威权旁落,跋扈强梁之臣,乘间窃发,天下遂多事。群臣有以尧舜仁义之道进者,有以汤武征诛之道进者,有以桓文功利之术进者,帝俱不听。曰:“彼二帝、三王、五伯旦夕道术耳,吾释家妙道,亘古不磨,卿策虽善,朕不取也。”有诗为证:

  梁皇事佛意何处,不用群臣纳牖言。

  未得如来长寿诀,台城枵腹亦徒然。

  强臣侯景见帝废弛无道,遂号召士卒以吊民罚暴为名,争取武帝天下。国中一闻侯景兵至,惊惶无备,俱倒戈归顺。武帝见景锋势英锐,遂迁居台城以避之,因悟胡僧隐语首句乃侯景跋扈之验,次句谓朕在台城征验昔日所为因果,末二句分明令朕清心诵经,纵有大难,如来当来救渡也。朕且将老子《北斗经》清心诵读。书云: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令彼苍即赋我以步虚之德,侯景莫能为矣。有诗为证:

  跋扈操戈逼帝京,谋夺天位收常经。

  梁王自信天生德,幺么如何敢妄侵。

  侯景兵入帝城,莫知梁王所在,闻帝避兵台城,遂统重兵厚围台城,节其饮食。意悟胡僧隐语,必经侯景之乱,乃得脱化,故枵腹诵经不辍。厚围士卒,本日见空中旗幡纷坠,鼓乐喧阗,又见紫云一朵,接捧梁王直上玉京金阙,俗人不识,乃谓梁武饿死台城者,非矣。侯景始信梁皇作佛有成,而已叛逆无道也。彼后偃居天位,为齐高祖,亦宗信佛言,良有感于此哉。

  梁皇枵腹毙台城,共睹空中坠紫云。

  将帝捧从天上去,喧阗鼓乐众知闻。

持履罗汉第十四尊

  菩提多那尊者,姓刹利帝,南印度国王幼子。性极聪慧,质极纯笃,好善乐施,名闻里闬。早年有志沙门,第未得高人印正。及般若多罗远来行化,国王信佛,施以无价宝珠,因见其三子。尊者即出国王所施之珠,以观三子之见。彼二子皆囿于世味,独幼子慧辨超群,尊者深器重之,为改名达磨菩提。从游波罗,自谓所依得人,一味恭禀教义,服勤左右,垂四十年,未尝废缺。多罗选择于弟子中惟达磨一人堪作如来法嗣,悉将奥义对达磨传之。宋孝武大明元年,自放二十七道神光,现一十八变而逝,尊者为师建塔,始继其志,述其事,演化本国。远近众生,如尊者道有真传,皆靡然向风从之。尊者在本国演化经六十余年,所从游众生,大以成大,小以成小,窃隙光以自照,浚余润以自滋,得其济渡者,其丽不亿,其功无量。有诗为证:

  三子皆为帝裔苗,菩提慧辨寡为俦。

  多罗知是如来器,奥旨心宗向彼投。

  如来三宝之道,无一人不笃信,无一人不敬重。独达磨之侄异见王独立一门户,轻人之所罩,谓寂灭之教,当摈之宫墙之外。毁人之所信,谓虚无之道,不容于名教之中。异端横流之日,左道惑民之时,异见王欲辟其非,以矫其诞,可谓挺然独秀,不为习俗所移者矣。名曰异见,诚哉所见异也。尊者闻其轻毁三宝,发为叹词曰:“毁言出于一人之私,毋用毁也,佛道不可毁也。不知其是不必重,既知其非不必毁。眼前惟闻尊信者为神佛,不闻轻毁者为圣贤。忠厚长者,毁言不出于口,毁佛无法,只彰其薄也。存心凉薄者,明有人非,幽有鬼责,灾及其身,理势然矣。不忍异见王因轻毁二字来及身之灾,吾当何以救之?”因命弟子波罗提见异见王,为彼说法,解脱及身之灾。异见王怒而问曰:“子之宗佛,必以佛为是也、且问汝何者是佛?”波罗提答曰:“佛之教,虽不滞于有,亦不沦于无,惟见性是佛而已。”王又问曰:“师自见性否?”波罗提答曰:“我不见自性,惟见佛性。”王问曰:“性在何处为子见之?”波罗提答曰:“性在作用上见之。”王曰:“性蕴于中而难知,情露于外而易见,子从何作用上见性?”异见王此论岂好辩哉,正口欲言而未能,心求通而未得,其机有可通矣。波罗提即为说偈曰:

  在胎为身,处事为人,在眼曰见,在耳曰闻,在鼻辨香,在口谈论,在手执捉,在足运奔。

  遍观俱该法界,收摄在一微尘,识者知是佛性,不识唤作三魂。

  异见王闻波罗提所说偈言,方寸了然领悟,乃悔前日轻毁之非,而求今日逃归之是。遂问波罗提曰:“知辩出于师训,今日仁者谆谆智辩,从学何人得来?”波罗提答曰:“师不在远,子归而求之,有余师。吾之师达磨,即王之叔菩提也。天潢有仁者,宗谱有禅师,大王悟后之问,徒能羡人之徒,不知宗自之叔,窃为大王不取矣。”异见王闻言惊骇,不知叔已超悟禅宗,遽敕近臣备法驾,隆礼迎请其叔。国王长子次子见菩提悟道而归,入宫谓其母曰:“吾弟素称慧辨,今日果为得道比丘,吾属终为劫数人矣。”尊者因王迎请,即随驾而至。王接见百拜,致词曰:“某凉薄无知,不当轻毁三宝,只种种自积愆尤。今日迎请叔父,为侄三宝面前忏除已往愆尤,大赐将来普渡。”尊者见王不禅改过,遂取其悔悟之新,悯其陷溺之久,即为忏悔前非。王因泣谢师训,誓愿钦崇三宝。有诗为证:

  菩提王叔某之师,超悟禅宗见性虚。

  敕使迎请求忏悔,钦崇三宝未犹初。

  尊者在父母之邦演教,依依不忍去。一日,念行化时至,戒弟子促装,吾将旦夕南渡。先辞了祖塔,以如来演教之身,归期无定准也。次与王诀别,以普济天涯之客,聚首难逆料也。王固留之。不能得,兄弟留之,亦不能得,乃具大舟,率臣僚,侈供帐,祖饯海壖而别。有诗为证:

  叔父宜留镇本邦,为何话别戒行装。

  海壖祖饯情难舍,回首天涯是异乡。

  尊者自西竺海壖话别,登大舟泛重溟,经几多风浪,值几多险怪,在舟中凡三更寒暑,始达于南海,时梁武帝普通八年也,广州刺史萧昂见西方达磨师渡江南来演教,遂迎至公馆供养。百姓创见西来佛,咸愿捐赀鼎建殿宇,以求福泽,萧昂不能禁,乃具表奏闻于上。梁武一生好佛,非舍殿宇,即舍自身,左右大臣为梁王奔走佛事,无有宁日。及见萧昂表奏达磨佛渡江南来,龙颜大悦,对臣子夸张曰:“此寡人诚心所感,事佛之报也。”遂遣使备法驾迎请,又着令萧昂护送祖佛至金陵见驾。帝一面发库藏鼎建壮丽宝殿,以作如来宅舍,一面诏中书生缮写经卷,以便如来讲解。及刺史护送达磨到金陵,梁王沐浴斋戒,旗幡鼓乐,灯烛香花,自出都城迎接,送至新佛殿安顿。武帝观见达磨慈容烨烨,宝像煌煌,踵旧日所为,仍愿舍身事佛,又出帑内金银,为建道场功果。君者民之表,一国人王,尚自舍身事佛,天下效尤,又孰不愿为佛事。有诗为证:

  过磨南渡阐如来,梁武殷勤建殿台。

  迎至金陵亲接见,舍身事佛见何呆。

  梁王一日问达磨师曰:“寡人宗信释教,平日在国中恐依佛无所,即为造寺,恐念佛无本,即为写经,如此之类,不可胜记,不知有何功德?”尊者曰:“佛家功果贵务其大者、实者。主上平日造寺写经,此人大小果,有漏之因也,何足以言功德。如影随形,虽有非实,以此为功德,多见其不知量也。”武帝曰:“必何如作为乃是真功德?”尊者曰:“净智妙圆,体自空寂,如是功德,不以世求,一味在灵性上体认,所谓大者实者。寺之创造,经之缮写,初不关于修持急务,纵不暇及,亦不言其证修有亏。”武帝又问曰:“如何是圣谛第一义?”尊者曰:“廓然无圣是也。”帝问曰:“对朕者谁?”尊者曰:“不识。”帝不领悟。尊者叹曰:“浮慕好佛之名,中实无契佛之性,方履圆盖,其如不相合何!”遂潜回江北,寓止于嵩山少林寺,面壁而坐,终日默然,人莫之测,谓之壁观。有诗为证:

  梁武夸功寺与经,人天小果有非真。

  智圆体寂真功德,不落人间色与声。

  某方一行化僧名神光者,平日博览经书,善谈玄理,闻西竺达磨尊者在嵩山少林寺面壁,乃亲往嵩山参谒达磨,求其教诲。此时尊者在少林寺面壁自若,不知身后有人参谒,缄默自若,不知左畔有人乞言。神光僧不以师为吝教,惟罪己力不诚,师坐终日,彼亦侍立终日,师面壁而坐,彼面师而立,师默默不语,彼迟迟不去,如此效诚者半月。时寒冬腊月,忽一夕,天大雨雪,光侍立尊者之傍,屹然不动,自宵达旦,雪积过膝,彼神与师游,不知肌肤着冷。尊者始悯而慰问之,然终无诲言。光曰:“得师悯念,而不得师教诲,无上至人必谓我志向迁移,不足与谈妙理。”乃潜取利刀,自断左臂,置于尊者之前,一以鸣己志向专一,一以白己乞教心诚也。尊者曰:“此子非好为是苦节,其志在欲为如来传衣钵也。倘非法器,前不能当飞雪,后不能断左臂,后日吾道之传,信非此人不可矣。”遂为其更名曰“慧可”,有诗为证:

  神光参谒意何诚,积雪侵踩动悯情。

  不是利刀伤左臂,达磨还不为更名。

  一日,神光从容请问尊者曰:“诸佛法印可得闻乎?”尊者曰:“诸佛法印,匪从人得。”光悟曰:人者郛郭,心者性灵,匪从人得,必从心悟可知矣。我心多震憾不宁,何以能超悟无上宗旨。遂问曰:“我心未宁,乞师与安。”尊者曰:“汝欲神宁,可将心来安,尤见其徒着于象也。”及光对曰:“弟子觅心了不可得。”尊者曰:“既不可得,与汝安心境而已。夫佛教虚无寂灭,吾徒必境象两忘,始为了证佛事。”尊者曰安心境,正欲神光僧化而进之也。神光僧得了师说,遂一味在虚无寂灭上用工,恐染着声臭色相,则此心终胶扰而不宁,所以与佛相背驰也。有诗为证:

  佛法相传总属心,虚无寂灭是金针。

  灵台染着些儿物,不是如来去后音。

  达磨师面壁少林九年,一日欲西返天竺,乃谓从游众门人曰:“时将至矣,我将西返。汝等游吾门下有年,我欲将正法付汝等行持,不知何人可继吾之大事。汝今日毋谓隔尘难言,试各陈所得,我将採而择焉。”一门人名道副者先以所得白于师曰:“如弟子所见,不执文字,不离文字,而为道用,意者可以传正法乎?吾师以为何如?”尊者曰:“子之所见,徇外遗内,得吾之皮而已。”次一门人名尼总持者,亦白其所得曰:“某亦恶乎见哉!我今所解:如庆喜见阿閦佛,固一见,更不再见,如此而已。意者如来正法,属我行持矣。师以为何如?”尊者曰:“子之见,入而未深,得吾之肉而已。”继二子之后,一门人名道育者,以己之所得进曰:“四大本空,五蕴非有,而我所见处,无一法可得。此可以传正法乎?”尊者曰:“子之见,非得吾之皮,非得吾之肉,乃骎骎得吾之骨者也。得皮者可与共学,得肉者可与适道,子之得骨,可与立未可与权也。”最后,达磨问慧可曰:“尔见何如?”慧可承问,默默不言,只礼拜其师,拜毕即依位而立。达磨本日见慧可所为者如此,三子哂之,且曰:”不白所得于言,惟示所为于身,吾等不知其何所见也。”达磨独大喜曰:“必如子见,始得吾之髓也。子达权人哉,吾与子矣。”遂以如来正法眼嘱咐慧可行持,且授以偈云:

  吾本来兹土,传教救迷情。

  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

  达磨为慧可说偈毕,即端居本位而逝,后魏孝明帝太和十九年也。其徒为之葬熊耳山,起塔于定林寺。越二年,魏大臣宋云奉使往西域回,遇见达磨师于葱岭,手持一履,翩翩独逝。云问:“禅师几时西归?”达磨曰:“归来数载。”云曰:“今欲何往?”达磨曰:“西天去。”遂茫然分袂而去,更不谈及南事。后宋云返国,对孝庄皇帝道葱岭遇见达磨,大臣曰:“达磨圆寂多年,何为今日复见,子误矣。”云曰:“昨见彼手持只履,翩翩独往,对臣道去西天,何为见误?”举朝惊异。孝庄令其徒启圹视之,圹中存一空棺,棺内留一革履。帝降诏取遗履,供养于少林寺。有诗为证:

  葱岭翩翩携履行,宋云会别事分明。

  归朝具奏开棺看,惟有当年革履存。

伏虎罗汉第十五尊

  大梵尊者,庄严国人,一生好敬奉神明,宝鼎心香,四季氤氲不绝。初为敬国比丘,善谈如来妙理,此邦之人,宗信佛教,一闻演教比丘,视若活佛降生,相率从其法戒。此时尊者妙理虽谈,真心尚未超悟,但慈悲方寸,终是好普济众生。见人贫窘,则出所有以赈济之,见人疾苦,则出丹丸以针砭之,见人厄难,则竭才智以扶持之。制行端方之人,阳相阴翊,不夸其能。趋向奇伟之士,潜施默济,不矜其功;不分尔我,天下合为一人;不问亲疏,中国联为一体,恍惚太公气象。庶几,兼爱风声也,不特从游之徒沐其教,被其恩,异国他乡亦称其仁,颂其德也。有诗为证:

  敬国比丘好祀神,拯人厄难济人贫。

  潜施默济无矜色,遐迩人民悉颂仁。

  尊者道虽偏于老氏,心实向乎佛宗。故遇臣子,则为讲明忠孝之道,而又援古人以为证验。遇昆朋则为讲明悌友之道,而又稽往牒以为师资,禅师真墨名儒,行老氏而姬公者也。有时推墨以附儒,又恐墨道搀入于儒,有时援儒以入墨,又恐儒术混同于墨。身介于儒释之中,欲解脱为佛,又欲羽翼乎儒者也。有诗为证:

  比丘恍惚有儒风,臣子昆朋讲正宗。

  恐墨入儒儒混墨,大为区别两途踪。

  尊者一日出行坊郭,见道有死人,无人埋殡,大发叹曰:“惟予之辜,不能开觉路,出迷路,以至此也。”一日,泛舟胡海,见江有流尸,无人收殓,大咨嗟曰:“惟予之咎,不能出苦海,登彼岸,以至此也。”二者俱捐资以瘗埋之。如是之类,难以枚举,以故香名遍天下,阴德满乾坤。有诗为证:

  性地树菩提,心田毓紫芝。

  阳春真有脚,处处布光辉。

  尊者慈悲普济,修满功成,一旦得高人点化,超悟宗旨,遂领徒远方行化。尊者一日独自先行,众徒遗落在后,将过一高岭,山下土人止之曰:“高山有盗,巨魁雄猛,胁从猖狂,劫财伤命,一人不可往。”尊者曰:“贼势虽张,不杀慈悲之族,吾正欲化强暴为善良,何可却步不进。”遂登山,至半腰,果逢一伙喽啰下山打掳,问尊者讨买路金。尊者向喽啰躬身作礼,口念弥陀,问列位施主化缘。喽啰曰:“我等是有名活罗汉,正欲下山化缘,客旅谁似你无眼死秃驴,到来上岭与我提缘。天堂有路不去走,地府无门撞入来,想你在乡村城市,或假鼎建寺宇,因故或托修理桥梁,善缘诓骗富贵人家金宝成千成万,今日难逢难遇,且把此来转舍与我供养山中寨主,也是你今日不灭因果。一日生意,全靠你发个好市。”有诗为证:

  山巅有盗不堪行,客旅遭殃哪获宁。

  强暴不从尊者化,半山拦住索金银。

  尊者曰:“小僧日前在庄严国中讲经设法,承国王赐得些金宝,众徒负带在后,汝等必欲买路,可与后来众徒索讨。”喽啰怒曰:“不必推三阻四,后来人包不得你,从直献来,更见人情。新磨宝剑如霜,未得生人肉吃,你手持念珠会化人,我手持利刀会杀人,激发众人心性,一时噬脐无及。”尊者曰:“囊中实无买命之钱,项下原非祭刀之肉,汝等必欲索讨,我有金莲宝座一所,任你众人取去。”喽啰曰:“宝座何在?”尊者将手从平地一画,须臾,地中涌出金莲宝座,尊音跣足立于其上,周围烈火烘腾,落得旁边,一看不敢冒火去取,沃之不灭,扑之愈扬。寨主闻知,亦会同众头目下来取宝。尊者所从徒众,耳闻山中声喊,目见山上火扬,匆忙赶来,只见尊者立在火中。只说是贼人焚劫其师,各人抖擞精神,来与喽啰厮杀。斗了数合,喽啰抵敌不过,走回山寨。尊者自将无上甘霖灭了三昧真火,众徒弟恃勇欲赶入寨去,灭其群丑。尊者止之曰:“不可。彼之性盗,汝性亦盗耶?但此盗不平,终为路梗,吾自有平服之策,不须汝等杀戮。”只望山将手一画,其山破为两半,巢穴平空火起,烧得丑虏焦头烂额,无处安身,此时贼众良心悔悟,俱拜伏山巅,愿披剃为僧。尊者乃为之持斋受戒,带往四方行化。有诗为证:

  火里金莲实可夸,喽罗无计可搬拿。

  穴中火起无逃躲,俯拜比丘作伏命。

  尊者服了草寇,又欲越下岭岩,经游异国。众人禀曰:“崖下有虎,其势负隅,其声咆哮,牙爪大张,虽众不可行。”尊者曰:“吾自有术降之。”囊中取出丹丸,化石成羊,投之崖下以饲虎,虎食数口,负隅之势敛矣,咆哮之声息矣,牙爪不张,驯若圈中豢豚,望山巅首服者数次。尊者知是归依,遂为之受戒,带回本国听经脱化,有诗为证:

  服了强人服虎狼,出之苦海上慈航。

  山君兀自知回首,何况人心本善良。

  庄严国王相位久虚,梦卜来得其人,闻尊者普济功勋浩大,遂安车蒲轮,迎尊者归国,拜为摄政太师,以听庄严国事。尊者居了相位,国人见其慈和遍洽,功德弥天,举欣欣有喜色,相告曰:“国中相大梵矣,我辈少缓须臾之死,以观德化之成。主上虽不及紫极尧舜,相臣则依稀青槐伊周矣。昔者无位无时,尚且博施济众如此,况今日居有为之位,乘可为之时,运无为之德,其巍巍相业,荡荡德化,又当何如?”有诗为证:

  普济功勋荡且巍,迎居相位握纲维。

  欣欣喜色人相告,德化之成定可期。

  尊者承恩拜相,不以功高而骄,不以位尊而傲,日夜匪懈,虔恭下土,吐哺有之,握发有之,以致君泽民为心,以辅理承化为事。平明登紫阁,日晏下彤闱,气有沴戾,物有夭札,皆罪已参赞失职所致。运取心上经纶,建出擎天手段,古人济川舟楫,和羹盐梅,不是过矣。有诗为证:

  三聘迎归作相臣,兢兢保大与持盈。

  虚怀折节亲贤士,欲为君王建太平。

  庄严国王见尊者德深下士,功格皇天,上焉天命眷,下焉人心归,中焉鬼神享。天与人归,可膺帝王统绪,况已又承祧乏嗣,垂老倦勤,效揖逊之风,将先君所传国统禅与尊者。尊者自以臣子而一旦偃蹇为君,恐腾物议,遂西向让三,南向让再三,以国统逊还国主。欲妙选宗中贤者,以继承大统,不然推举朝中有德者君之。若己凉德不榖,居端揆,且负余愧,恐来天下伴食之讥,何敢妄自尊大,阇奸天位,而蒙垂涎睥睨之诮,仍效仿古人逃避,致还其臣而去。其徒闻风,相率而从之,喜其得终修佛之功也。举国之人,感其好生之德,沐其慈悲之化,亦相率而从之,宗之为佛教之师,是即戴之为德政之君也,不得已始转还国中,代摄国政,行国君之事,国王退乾清宫养老。有诗为证:

  偃蹇为君物论腾,让三让再杜邪萌。

  人归天与难逃避,始转中邦握化权。

  尊者涓取某年月日居了正位,兢兢业业,惟恐上负天心,下负人望,日不遑食,夕不遑寐,以综理万几为务。每夜且焚香告天曰:“某无似,一旦承君臣禅举,滥居九重宝位,负愧不胜,有如执玉捧盈,惟恐不胜恫也。倘皇天后土子我为君,愿玉烛调和,金瓯巩固,百姓享春台之乐,九重无四顾之忧,臣所愿也,天其渭何?”有诗为证:

  业业兢兢综万几,有如无力捧盈巵。

  愿调玉烛金瓯固,万户同春慰所私。

  尊者焚香告天之后,政不下移,权无旁落,日与二三大臣商榷万机,剖决庶政。以故天心用眷,时和年丰,民安物阜,人敦长青之风,家致可封之俗,民无吏扰,道不拾遗,春昼有人耕绿野,月明无犬吠黄昏,老有所终,幼有所养,虽偏安一隅,亦庶几富庶之效也。某年月日,始晏驾圆寂。

换骨罗汉第十六尊

  慧可尊者,姓姬氏,取名神光,事达磨得道,改名慧可。尊者未生时,其母一夕梦见异光照窗,遂感而有孕,及生,遂名曰“神光”。自幼博览三乘遗书,以廓其胸,次又好游观四方山水,以宽其眼界。神识迈人,一览便能解悟,以故不局促于儒业,酷好如来左道。初年,别母出家,受戒于香山宝静禅师,终日只瞑目宴坐,不着声色,一味于虚无寂灭上用工。有诗为证:

  博览群书学问该,游观山水眼眸开。

  香山宝静曾遗教,默坐幽斋悟本来。

  尊者一日山中宴坐,神性欲飘,寂默中,忽一神人告曰:“子欲证果如来,何当滞此一山,苦此一坐耶!大道匪遥,汝其南矣,泥此欲何为哉?”尊者得了神人指引,次日欲治装辞师南行,陡然头痛如刺,叫苦不可当。宝静禅师欲用药物以治其痛,忽空中有人叫曰:“莫治!莫治!此为渠换骨耳。”不移时之顷,禅师视尊者之顶,果如五峰秀出。禅师大惊异曰:“此子骨格道异,慧质殊常,不是尘中侣,当为上界师,神且指引,我当曲成。”遂谓之曰:“达磨师泛江甫渡,神人命汝南往,其少林寺达磨师乎?天既为尔换骨,神又告尔向方,子当无失此机会也,盍从游达磨,以传其南来宗旨。”有诗为证:

  大道真宗现属南,五峰秀出骨巉岩。

  达磨面壁少林寺,子往从之可脱凡。

  尊者领了宝静禅师命,径往少林寺参谒达磨,达磨面壁自若,不交一语,积雪过膝,而尊者坚立不动,利刃断臂,而达磨始与更名。最后,达磨思归,令三子各言所得,有得其皮者,有得其肉者,有得其骨者,终不若尊者之得其髓也,遂得法授衣为达磨孝子。有诗为证:

  达磨南渡为传灯,超悟无如慧可僧。

  得肉得皮并得骨,何如得髓见真诠。

  达磨圆寂,尊者遂继其法门,为弟子讲法于少林寺。一日,上讲经台,为众生讲说如来宗旨,此时此境不惟众生倾听无言,虽山中鸟鹊亦飞集檐前静听无声也。且见空中逐队天女下来,为尊者缤纷散花也。尊者所传达磨之道,于此有证验矣。

  禅师才上讲经台,说得天花逐队来。

  不是如来宗旨妙,如何鸟鹊也驯阶。

  尊者讲经,虽为众生明佛性,其实亦为达磨阐玄风也。达磨之道,为我有志得来,我之道,又欲有志之人传去,博求门下,无一人可为法嗣。正忧疑间,有一居上年逾四十,不言名氏,径入山门参谒尊者,尊者与之坐,其人问曰:“弟子身缠夙恙,今不揣份量,径来山门,敢请和尚为某忏罪。”尊者曰:“夙恙为罪愆所积,理固然也。今既远来,不宜空返,汝有罪愆,可将来忏,便可解却夙恙也。”居士良久云:“我觅罪了不可得。”尊者曰:“罪不可觅,则汝之罪吾已与汝忏之矣。”尊者初见达磨曰:“我心未宁,乞师安之。”达磨曰:“将心来安。”尊者曰:“觅心了不可得。”达磨曰:“吾与汝安心竟矣。”同一流传心法也。有诗为证:

  欲为如来觅法嗣,博求门下寂然无。

  适然居士来参谒,求忏愆尤智慧殊。

  居士得尊者悟忏悔,复问曰:“今见和尚,已知是僧,未审何为佛法?从何修为异日得成罗汉?”尊者曰:“佛法总属一心,僧佛亦无二理,故外心求佛,其佛愈远,外心求法,其法愈离。子欲合僧佛为一,能于心上求之,则思过半矣。”遂为说偈曰;

  是心是佛,是心是法。

  佛法无二,僧宝亦然。

  居士闻言,即什然领悟,尊者深器重。曰:“此吾异日授衣宝也。”遂为更名曰“增灿”,因以正法授之。尊者传了居士正法,因记达磨遗言,谓己某时当有宿累,遂韬光敛迹,变易姓名,或隐入酒肆,使人不知为得道之僧,或寄寓屠门,使不知其为了证之佛,欲摆脱身中累,何妨混世尘。有诗为证:

  真宗授与赏音人,宿累思逃混世尘。

  酒肆屠门俱隐寓,姓名变易费经纶。

  从游门人不知师有所记念,有所逃避,见其晚节所为如此,以大义让之曰:“吾师向日天神已曾换骨,天女已曾散花,道行标致如此,及门弟子啧啧称叹,不能及得分毫。不为有道上人,甘为不道下品,弟子兹不悦。以师之道,无忝沙门标准,何必乃尔耶?”尊者曰:“我自调心,何关尔事。”

  弟子遂默而不言,后不逾时,果为同类所诬,讼于莞城邑宰。邑宰偏直诬者,不直尊者,遂坐以非法。尊者知宿累莫逃,不为分辩,怡然委顺而逝,享年一百零七岁,时文帝十三年也。有诗为证:

  尊者思将宿累逃,门人义让意戈矛。

  他年果为同侪蹜,非法怡然逝狱牢。

浣肠罗汉第十七尊

  佛图澄尊者,本性白氏,为人状貌魁梧,资性敏慧,且深于学问,弘雅有识。弘雅则非隘陋胸襟,有识则非粗疏学问。明解三藏之经,博览六经之旨,天文图谶,综涉无遗。其左胁耳旁有一肉孔,约大四寸,通彻腹内,时常以绵絮塞之。夜欲读书,拔出其絮,一室光明如昼。遇朔望日,辄至水边,引腹中肠胃涤之,涤毕,复纳之腹内。天生一人,将为如来弘教化,其付托异则其体亦异如此。有诗为证:

  状貌魁梧性慧灵,雅弘有识迈凡民。

  乳房一孔光如昼,博览三藏与六经。

  尊音志弘大业,善持经咒,又能作法役使鬼神,俱有灵验。一日,用麻油浸胭脂,捩出脂水,涂抹掌心,虽千里外事,皆通明莹彻,观掌中有如对面,纤毫掩覆不得。一日,用铁铃悬檐角,风吹铃响,似作人言,凡欲问自己祸福,只听铃言吉凶,则己之将来祸福,凿凿产验有准。羁旅洛阳,名流海宇,故人欲问远事,则求尊者脂掌,欲占吉凶,则听尊者铃音。有诗为证:

  油脂抹掌莹秋潭,万里灾祥对面谈。

  檐角风铃能作语,吉凶祸福数声间。

  永嘉四年,石勒屯兵葛陂,专事杀戮。尊者们赤子无辜,肝脑涂地,有伤天地之和,欲以太上好生之道化勒。于是,杖策诣军门,谒大将黑略。黑略虽将重兵,疮痍百姓,其实崇奉佛教,心甚慈祥。见尊者来谒,隆礼待之。帷幄中对士卒虽讲谈战阵,对尊者又喜讲谈经卷,遂以尊者道行荐闻石勒。石勒平昔听信任者黑略,则听其所荐举音亦唯黑略,遂召尊者问曰:“佛道有何灵验?有灵验始足以启人好慕,况佛为军巾用,喜神速不厌鬼诈,活佛此来,谅必能济我风雷,助我虎豹,一战而杀入盈野,再战而杀人盈城,敌人望风心寒胆战方为有济,不然,亦无用汝佛为矣。”尊者曰:“此人一片好杀,气象刚暴,言语粗鄙,难以理喻,易以术动。”不答一言,止呼给事左右取水一盆,置之阶前,自己焚香咒之,顷刻,盆中青莲郁起,光色动人。石勒从上座亲见尊者有此灵验,始倾心宗信佛法。尊音左右不高,始得因事进谏,凡应被残杀阴受其利益者,十有八九。于是中州之胡,感其好生之恩,皆愿奉佛,有诗为证:

  策杖军门谒勒胡,为渠杀戮失仁慈。

  青莲郁起呈灵验,利益苍生出死途。

  建平四年四月一日,天静无风,而塔上一铃独鸣。尊者愀然不乐,私谓众人曰:“国家祸福,每有先机,特人不自察耳。”众人问曰:“机何所凭?”尊者曰:“塔上之铃无风自鸣,非先务而何?”众人又问曰:“铃鸣主何吉凶?”尊者曰:“铃云国有大丧,其声噍杀而非舒缓,丧事不出今年矣。”四月孟夏铃鸣,七月孟秋,石勒果死。众人见事灵验有准,相谓曰:“铃之鸣,鬼神之灵所为也,鬼神能泄其机于朕兆之间,禅师能烛其机于朕兆之间,禅师其如神乎?主上今日得保全首领,皆活佛维持之力也,何可令其远去。”石勒既死,太子弘袭位,未几,废,自立。亦倾心师事尊者,留奉邺城寺中,凡征诛赏罚,必与咨决,谓其建明,议论大而利益多也。有诗为证:

  某年四月塔头铃,天静无风解自鸣。

  国有大丧应不远,禅师先识果如神。

  尊者又一日遣弟子某赍钞往西域市香,甫行数日,尊者在法堂进香,忽闻檐前鹊噪数声,尊者心地猛然吃了一惊,即谓众弟子曰:“吾适在掌中见市香弟子被盗杀劫垂死。”众弟子曰:“为之奈何?”尊者曰:“吾已烧香咒神,乞遣神兵遥护救之。”众人曰:“待神兵救护,恐事势已去,莫能及矣。”尊者曰:“可保安乐无虞也。”越二月,市香弟子还,将遭难事白尊者曰:“某月某日,弟子行至某处,陡然一伙强人数以百计,状貌凶狂,器械整饬,来劫弟子市香之物。弟子以供佛之物,或可以止其残暴之为,卒而贼心不可变,必砍得弟子之物。既欲得物,必劫伤弟子之命,弟于此时宁死不肯以市香之物轻与贼。强人恶我硬命,携刀将见杀,忽闻空中一阵香气飘下,气中尽有天兵神将持刀杀来,杀得掳劫贼人十伤九死,东窜西逃,大相呼曰:“救兵已至,威猛惊人,盍舍之而去。”众人曰:“吾师早已有言,被劫之事不诬,救护之言有准,吾师真神人也。”大相惊服。有诗为证:

  市香西域遇强良,打掳金银把命伤。

  馥郁香中神将至,等闲杀得贼逃亡。

  尊者尝与石虎共坐中堂,商榷兵谋,并讲谈佛法。忽心惊谓虎曰:“幽州今日有火灾,其光赫赫,其势炎炎,货物煨烬无馀,人民焦头烂额,诚可悯哉!”虎曰:”法师当降无上甘霖,灭此一方红艳。”尊者曰:“下民有难,吾当救之。”对虎取酒望空中洒之,随举掌一视,笑谓虎曰:“火已解矣。一人有庆,兆民赖之,今日火灭之谓也。”敬擎杯相贺。虎曰:“倏尔火起,倏尔火灭,非禅师无此明见,非禅师无此救援。来日按验得真,虎当事先生如神明。”次日,虎遣使往幽州按验,后使回报云:“某月某日,幽州四处火起,其势炽盛,扑灭不可得,人民对面悲号,不瞬息间,屋舍货财顿成焦土。忽见西南方上有朵黑云飞来,骤降倾盆大雨,其火始灭,所下之雨,一片酒气熏人。臣奉命按验幽州,得于官民所谈者如此。”虎大惊,叹曰:“神哉!异哉!皆禅师住日之言,吾得闻于未验之先者也。使于验之,考其真实耳,今凿凿无妄,真神人也。筮龟不灵于此矣,吾当以神事之,不宜以人待之矣。”有诗为证:

  对虎同谈佛与兵,幽州不意火灾兴。

  西南洒雨为摧灭,深信禅师是神星。

  石虎建武十四年,尊音在洛阳公署独坐,弟子彬彬侍立左右,因发长叹曰:“为人未了真,梦中梦,身外身,虽有幻质,空尘将焉用之。”为作偈曰:

  图形期自见,自见却伤神。已是梦中梦,更逢身外身。

  水花凝幻质,墨彩聚空尘。堪叹余兼尔,俱为未了人。

  尊者见石氏残虐不仁,气数垂灭,因与众门人谈论国家兴废。尊者曰:“兴废之机,数已预定,只难对人言,泄之恐罹大患。”弟子法祚问曰:“帝王自有真神,器非苟得,理固有然,第此邦之事,非关中华大统,独不可与明乎?古人以人为鉴,先日之谈,后日符验,老师对弟于阐之亦无不可。”尊者曰:“天机虽难轻泄,人事则有先知,国家之事,吾不及见,子当验之。戊申祸乱将萌,己酉石氏当灭。变生而始去,非见几之智,国灭而身与俱,非保身之道,吾未及乱,当先化矣。”是年十二月八日,尊者圆于邺宫,春秋一百一十有七,时晋穆帝永和四年也。石氏之事,果如所谈。弟子乃为建塔。有诗为证:

  洛阳公署独徘徊,因与诸徒论未来。

  石氏灭亡机已定,戊申己酉听春雷。

现相罗汉第十八尊

  大树龙王尊者,秦时人,生于西印度国,修持于城北大山树下,因名龙树王。聚徒五百,尝从树下讲经设法,因太子云自在请毗罗尊者于本山石室禅寂,遂得闻其宗旨。尝谓门人曰:“释氏之教,本有真源正派,若毫厘之差,千里之谬,我昔日是也,苟非毗罗老师印正,终日虽与汝等树下讲经,绝似梦中对人说话,只幻妄耳。汝辈入我法门,脚跟不可不仔细立定,认得真则点化易,渺茫恍惚,终于释家之道泮涣不相入矣。吾有金针数言,汝辈当时时绎:

  一叶扁舟泛渺茫,呈桡舞棹别宫商。

  云山水月都抛却,赢得庄周一梦长。

  尊者又谓众徒曰:“毗罗师本华氏国人,传了马鸣祖衣钵,遂至我西印度行化。我今继志述事,亦当往远方行化,使马鸣祖统绪绵绵不绝可也。”遂同众徒直往南印度国行化。南印度国人宗信佛教,其风声气习,不亚于东西两印度,但彼二国人,于凡得道比丘讲说福业,一味听受。此国人虽信福业,必求见证。闻尊者远来演教,毋论君臣父子昆弟朋友,俱相帅从之,私谓其弟子曰:“人有福业,世间第一,徒言佛性,谁则见之。吾意既然鼓人之宗其教,必能露倪以歆人之趋。禅师道既超悟,机必引跃,吾辈颛蒙,乞求见证。”其徒以其事闻于尊者,尊者发笑曰:“见相而后结缘,一谓佛为渺茫,一谓我无超悟也,不露些端倪,彼终疑福业寥廓无凭,且疑我汗漫无得也。”尊者即从地上涌出白莲座一所,又从头上现出自在身一员,尊者坐于白莲之上,其头自在身则形如满月之轮。相从众生环列于比丘左右者,惟闻谆谆法音,不见所露隐隐法相。惟一长者子名迦罗提婆者独见之,大惊异,谓众人曰:“汝辈听经,能识尊者头上此相否?”众人曰:“我辈相从比丘门下,讲谈佛性,耳闻岂不欲目见之为真,第禅师相不轻示,今日我等只闻口内所谈,未见头上所示。目所未睹,安能识彼相哉?”提婆叹曰:“至哉!妙哉!汝辈徒信耳而遗目,得粗而遗神也。今日尊者谓汝辈苦求见证,故现出佛相性体,昭示我等。盖以无相三昧,形如满月,汝等当听于无声,视于无形可也。今示之以相者,见其性之妙,不令汝等尽睹其相者,尤见其妙之至也。佛性之义,廓然虚明如此,汝等不超悟于无相之外,而规规于见证上求佛性,其见亦左矣,义实精微。”遂感悟,咸愿出家以求解脱。尊者以众人信之深,求之诚,非昔日狐疑之见,遂为之剃发。授戒曰:

  迷时人遂法,解时法逐人。

  法内原无法,人中岂有人。

  尊者虽为众人受戒,情知众人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即可与适道,未可与立与权也。千万人心总不如一孩提心,此孩提一点化之,可与超凡,可与入圣,而千万人皆卑卑无足数矣,遂有怠将衣钵传之。众人知尊者属意于提婆,心甚不平,私相谓曰:“道虽遇而后传,未有无涵养之该提,岂尽超悟宗旨。今日尊者性体之现,彼真纯未漓,所见出于偶耳,盍观诸圆光之术,技者露其光于壁间,惟幼稚童子见其壁间光,又见其光中物,至于人之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则无见焉。问之左,犹之右,问之右,犹之左也。今日提婆之见,犹圆光之意也,未闻圆光术士,次日即以其技传之所见之童子。我等念佛有术,未必无一二足以克绍佛事,今日千万人中,到被一幼冲童子传了衣钵,反贻笑于邻人。明日不容此子入坛听讲,来则逐之。”有诗为证:

  冲龄赤子可传灯,独见比丘性体生。

  匪是我来偏有意,如来正法属支撑。

  次日,提婆不知众人有此物论,仍旧前来听讲,行至山门外,尚未入经筵,众人遂喧闹不容其入。其子大怒,与之争辩,众人不惟侮慢之,且谇詈之。其子不堪,即回统集家丁,各持凶刃,来与众人厮杀,众人亦各备器械拦挡童子,不令其入。家丁负气,专欲杀入,两下在门外大战数十合,虽各有损伤,但未至于害命。有诗为证:

  众人褊度妒提婆,不许经筵听波罗。

  佛法非由威术劫,传宗曾氏事如何。

  尊者本日在经坛,闻门外有变,忙来台下劝解。时两边战已罢散,尊者曰:“吾道之传,岂可以人众劫杀得之。七十贤人,孔圣人均欲传以道统,卒而一贯之唯,惟一冲龄曾子得之。慈悲好生,反令汝伤生,违其教令,如何可以得其宗旨。汝等欲为上乘禅师,则不可扰其教,既施劫术,以扰吾法,吾有去而已,不能终若事矣。”众人被尊者讲说一番,遂悟曰:“同游教门而自相矛盾,是同室操戈也。异邦之人,尚容同为佛事,况同产一国而反相异乎?我等悔悟唯命。”提婆童子始得入坛,终其经事。自后,尊者待众人意重,待提婆意轻,阳示众人不属意于提婆,阴实保全提婆,令众人不得加害也。尝谓众人曰:“汝等欲为无上禅师,须息三焦之火。”众人曰:“愿闻除火之法。”尊者曰:“欲火而以戒沃之,嗔火而以定沃之,无明火而以慧沃之。灵泉混混,消除烦躁之衷;智水涓涓,灌溉清凉之府;干江有水,一轮宝月映寒潭;万井无烟,遍地金风吹冷面。”有诗为证:

  了妄归真万累空,河沙凡圣本来同。迷来尽是蛾扑焰,悟去方知鹤去笼。

  片月影分千涧水,孤松身任四时风。直须密契心心地,始悟生平睡梦中。

  尊者与众人讲明宗旨,提婆心会其意,一味在虚无寂灭上用工,不从问难,上觅真境。众人虽知,返观内照,终着色相。尊者知迦那提婆灵性圆融,只在一指点,便超上乘,为之说偈曰:

  为明显隐法,方说解脱理。

  于法心不证,无嗔亦无喜。

  尊者说偈毕,即入丹轮三昧,凝然圆寂,秦始皇三十五年也。

跨象罗汉第十九尊

  尊者本名难生,西竺中印度人。其父名香盖,年将满百,一生念善,无有过失,有司旌为耆老,乡中称为硕德。尊者生时,其父年已八十有余,其母怀孕六十年始产,因名难生。生时异常馥郁满堂,其父信其良而又疑其不良,不对星士讲谈八字,则对相士品评骨格。星士有许其发达者,相士有许其贵显者,访遍星相二家,固不许其济恶不才,亦未有许其修佛为罗汉者也。有诗为证:

  母腹存留六十年,难生取义有由缘。

  相星啧啧夸奇异,未有评为佛与仙。

  尊者之父尝谓其妻曰:“此子初生殊有朕兆,我不曾为汝言之。将产之夕,我梦见门外一只白象,背上负一宝座,座上安一明珠,径从门外而入我厅堂,跳舞一番,即屹立不动,我从旁看时,其光烨烨照人,其性驯驯依人。我一时撞见,又不敢控制,又不敢鞭逐,惟恐山中无情之物来堂中损坏有用之器,吃了一惊。觉来乃是黑憩一梦,适见此子降生,满房异香馥馥,我即暗喜在心,谓此子虽非上应星宿,已下符物产矣。异日成长,非富即贵,非圣即贤,假饶贫贱愚呆,未生不当有此异梦,甫生不当有此异香。有诗为证:

  象驼宝座与明珠,烨烨驯驯入我居。

  跳舞一番停不去,觉来乃是梦华胥。

  且今星相二家俱云长大事业不凡,古书云:‘人有善愿,天必从之。’安知此子非祥瑞耶?似此等论,我心甚喜。第汝怀孕六十年始产,则此子在腹中过了六十年光景,人生百岁,少壮不立,老大何为?纵有好事,前已虚度过了,我垂老得一承祧之子,他亦垂老,此生有限之时,假饶母非长寿,彼将涨死母腹矣,似此等论,我心甚忧。”其母曰:“六十尔尚等得他生,倘大不啬寿,再过数年,岂不见得他作为,何必优喜相半。”长者曰:“老妻所见极是。古诗云:

  莫将闲事恼心怀,休把眉头皱不开。

  子女贤愚生已定,如何忧喜两交来。”

  父子事属天伦,忧疑终是排遣不去。一日,杖步门外,笑傲烟霞,少舒情况,难生尊者亦携之在旁。长者曰:“触目青山绿水,”尊者曰:“江中浪静风恬。”长者曰:“绿水青山,总是吾心法象。”尊者曰:“风恬浪静,讵非此性天机。”长者曰:“聆此子口头言,谅非无用。”尊者曰:“随家尊门外望,盖亦有心。”父子山间徐行品答,遇见一人,身长数丈,前来拦路。长者撞见吃惊,询问姓名,其人嬉笑不言,只呵气一口,将长者昏闷在地,又欲将尊者抱去。尊者虽幼,殊有胆略,即疾回家中,持刀出战。其人亦逐至门外,被尊者大战一场。其人昂藏,终难转动,尊者若闲习有素,其人抵敌不过,旋战旋却,杀至其父昏闷之地,又见一人纶巾羽扇,指其人叱曰:“妖魔何得无礼!”又谓尊者曰:“且养尔少年英气。”尊者曰:“何物山精,敢将家父昏倒?”其人曰:“此蛇母也,能张口食人,令尊非子,凡遭其害矣。吾有丹丸能除气毒,汝父食之,管取无恙。”随叱其蛇曰:“既昏其父,又毒其子,白日作魍魉害人,今若不剪,祸无穷极。”遂挥剑一斩,其蛇闪开,且恃神通,敢与上界仙人格斗数合,不霎时,现出真相,将仙人围绕核心,仙人显出灵通,先将重雾昏了其目,次下千斤石压了其首,随挥利剑劈为两段。长者醒来,请问姓名,其人曰:“吾立在此山左傍,凭汝父子猜来。”尊者叉手问曰:“山边遇着一人,莫非仙乎?”其人大惊异,谓其父曰:“此儿即非仙风道骨,终当为菩提法器。”言讫不见。

  妖蛇白日幻为人,老者几昏命不存。

  不遇仙人挥剑砍,冲龄尊者今逡巡。

  其父得了仙人指点,有意将子出家,及闻毗舍罗在国中行化,携子前去参谒。毗舍罗即与落发受戒,后付以如来正法眼藏。初给侍毗舍罗左右,晚睡胁不贴席,人遂称为胁尊者。得了如来正法,即周旋四方行化。循次至华氏国,道逢一白象前来舞拜,尊者为讲经说法,其象即驯服,听其乘驭,尊者即跨之而去。

  一日,憩息于树木之下,时国中长者一子名富那夜奢,年方数岁,见尊者树下憩息,自言曰:“此得道比丘也。”尊者问:“子年妙龄,何以知我是比丘?”夜奢曰:“汝披缁削发,手捧钵盂,口念弥陀,非比丘何以有此作用。”尊者又问曰:“既知比丘,何以知我得道?”夜奢曰:“我见子头有神光,足有莲座,非得道何以有此效验。”尊者曰:“子真天人也。且问汝今从何来?”夜奢答曰:“我心非往,何以云来。”又问曰:”汝从何住?”夜奢答曰:“我心非止,何以云住。”尊者曰:“非往非住,汝不定耶?”夜奢答曰:“诸佛亦然。”尊者曰:“汝非诸佛,何以言佛?”夜奢曰:“诸佛是汝,何得言非。”尊者见此子声口不凡,异日定为法器,遂纳之门下。数年,授以偈云:

  真体自然真,因真说有理。

  领得真真法,无行亦无止。

  言讫,即入涅槃,化火自焚而逝,时贞王二十二年也。

拊背罗汉第廿一尊

  古灵神赞尊者,本姓陈,生而状貌奇伟,顶骨山立,声若洪钟。有识者曰:“此子相貌不凡,声气不凡,异日定有不凡受用。”尊者亦昂昂以意气自负,曰:“吾异人,当为异事,功名身外物,富贵似浮云,何足羡哉?必也。先天地之生而生,后天地之死而死,方是异事。”冲龄弱冠,即不务本,不逐末,不习儒业,在家中只做顶礼如来事。闻大中寺有行道比丘远来讲经设法,即投入其中听习,行化僧讲说如来律乘,此时经虽讲解,而心犹泮涣,耳虽听闻,而义尤苦难,遂自大发叹曰:“枉自费百倍勤劳,竟未闻一毫玄秘,似此混同中处,岂能出得樊笼。”遂杖锡远游,作个四方行脚。有诗为证:

  欲出樊笼作伟人,律乘听习妙无闻。

  不知锡杖游方外,超悟高人转法轮。

  尊者四方行脚数年,依旧如寺中勤劳无得,后遇百丈惮师为彼讲解,始得开悟,复回本寺。受业师因问曰:“汝在外行脚数年,智慧开,见闻广,得何事业,为我弃之。”尊者曰:“仍前弟子去,仍前弟子回。问江山到处游遍,问人品到处交游,问方寸则到处茅塞。意甚激昂,心无孔窍,所谓任身走尽天下路,心不通时到处难。弟子有何事业,始信梓匠轮舆能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巧。向我之无闻于师,非师之倦教隐乎我,乃我之三隅不返,不足以语上也。吾师陶熔冶铸,归斯受之可也。”有诗为证:

  数年行脚枉徒劳,事业仍前没半毫。

  大匠诲人规与矩,得心应手巧难投。

  禅师见尊者转回本寺受业,不为诳诞语,又能晦悟新,水尽山穷回头是岸,仍前进而教之,遂遣之服劳执役。一日,其师窗前浴澡,命尊者代擦去背上之垢,虽心上禅机,亦身上提醒意也。尊者一面擦背,一面叹曰:“好座佛殿,只是佛化不灵。”其师艴然怒,回首久视之。尊者即更为词曰:“佛虽不灵,却会放光。”其师欣然喜,知其开悟有得。有诗为证:

  水尽山穷始转头,为师澡去垢之浮。

  不灵佛座浸浸悟,会放毫光悟已投。

  又一日,其师窗内看经,窗眼将纸糊褙,忽一蝇子在窗内屡投窗求出。

  尊者怒曰:“世界如许空阔,却不求出,乃规规从故纸上钻求何也?”其师置经问曰:“汝遇何人开悟,发言屡异如此?日前佛座不灵与佛放灵光,俱非经上所能及之语,吾已大异之矣,今日世界空阔之言,更无人道得。子必有所传授,不然子何发言惊座也。”尊者曰:“某甲向行脚四方,将谓了无所得,最后蒙百丈和尚悯我勤劳,开我愚昧,为我指引一个歇处,某甲才知所证悟。今欲举报慈德,第无由耳。”有诗为证:

  苍蝇屡屡纸窗钻,未识阎浮世界宽。

  百丈禅师曾指引,无由报答大慈恩。

  禅师问曰:“百丈师诲人必自立一家门风,汝既获游门下,幸为我言之。”尊者曰:“百丈诲人,不脱金针秘谈。”禅师曰:“其详不可言,愿闻其略。”尊者乃登座,学唱百丈门风曰:“

  灵光独耀,逈脱根尘。体露真常,不拘文字。心性无染,本自圆成。

  但离妄离,即如上佛。师之教人,惟此数言。”

  禅师闻言,即为感悟曰:“至哉师言!吾闻风尚自兴起,况子亲炙之乎?子昔日求师而得师,吾今日因友以及友也。”遂北面再拜曰:“百丈师真百里之师也。予未得为及门为其徒也,予私淑诸人也。”于尊者,见其善学;于惮师,见其善悟;于百丈师,见其善教,一事而三善备焉,亦曲成意也。有诗为证:

  阐扬师旨答慈恩,感悟禅师礼更虔。

  不获及门为弟子,因人私淑胜趋筵。

  尊者自后住止古灵,聚徒演教,弟子从之者如猬,讲经数年,俱称为古灵开悟罗汉。一日,化作钟声,告众弟子曰:“汝众人从我修持,还识无声三昧否?”众曰:“不识。”尊者曰:“汝但静听,莫别思椎,无声三昧自见。”众闻师言,默默侧耳而听,少顷,只见尊者俨然顺寂。

焚佛罗汉第廿二尊

  丹霞天然尊者,不知何许人,初习儒业,充郡庠弟子员。幼年恃质,学业空疏,不能主盟词坛,有司揭晓,尝列青衿之末。一经戒饬,遂发奋潜修,三年不出门户,致学问渊邃,文理精雅,有司考试,大加惊叹,历居上第,为庠中白眉,乡中以币帛聘为弟子型范者十数家。某年月日,以事例入长安应举,行至半途,宿一逆旅主人家,与一云游禅客同即次。禅客一见尊者举止言谈,不是庸常俗子,细阅之,谓其徒曰:“此公翩翩,释家风味,非学士大夫人物。倘亦儒名墨行,曳裾吾门者乎。此公不利出仕,只利作佛。不如指出津头渡口,使他知所向往。”有诗为证:

  业儒负箧选长安,学问精渊寡并肩。

  禅客途中同即次,羡君不是发书生。

  禅客欲点化尊者,乃先拜问籍贯姓名,尊者以实告之。次问仁者今欲何往,尊者答曰:“往长安选官。”禅客曰:“选官何为?”尊者曰:“授一官半职,上致君,下泽民,光先祖,裕后昆,如此而已。”禅客曰:“后日复得上升乎?”尊者曰:“政声籍籍,考居上上,一岁九迁其官有之,拔居万民之上有之,何谓无上升。”禅客答云:“我所谓上升者,为仙为佛;尔所谓上升者,加爵进秩云耳。”尊音曰:“名登金榜,胜似登仙;进士释褐,即同禅化。彼之仙佛,乃渺茫不可凭准之途,此之仙佛,实受用有所作为之益,不得优彼而劣此也。”有诗为证:

  通籍天朝出宦途,丹台石室不差殊。

  考居上上官超选,裕后光前剖竹符。

  禅师复问曰:“选官长生不老乎?”尊者曰:“浮生似寄,一造一化,理数然也,何能跳出数外。富贵三十早亡,孤贫百世不死,此虽相法,其实强词。儒者只论荣显,若欲百世长生,儒者输此一着,除是为仙为佛。”禅客又曰:“选官合家受用乎?”尊者曰:“书云:‘一子受皇恩,全家食天禄。’耀祖荣宗,封妻荫子,非全家受用而何?”禅客曰:“祖宗妻子,万世长享厚报乎?”尊者曰:“世代有变迁,人物有凋谢,芳名勒在册籍,万世流传则有之,哪有万世享用之理?若如此论,则儒家又输一着,除是为仙为佛。”有诗为证:

  儒者亨通佐庙堂,全家受用福非常。

  为仙为佛无生灭,儒者难逃劫数戕。

  禅客又问曰:“富贵长保无虞乎?”尊者曰:“祸福相为乘伏,卑者一事贪,一行酷,则降谪斥辱及之。尊者一谋疏,一策失,则朝承恩,夕赐死有之,何能长保无虞。”禅客曰:“佛家无荣无辱,跳出樊笼之外,鼎镬不能加,刀兵不能及,何乐如之。”禅客又问曰:“朝廷悬爵禄以待贤士,无甚品第资格乎?”尊者曰:“位士惟能,因能授任,何谓无资格。假饶名器滥加于人,不惟失朝廷官人之体,且百姓受害不货矣。”有诗为证:

  吉凶乘伏理当然,跳出樊笼佛与仙。

  位士惟能资格慎,朝廷爵禄岂轻悬。

  禅客曰:“先生出仕,长生不老不如佛,长享厚报不如佛,跳出樊笼不如佛,则佛亦尽可为矣。明公不知提衡,某不敢请,今既提衡,选官艰苦如此,则为官何如为佛。曷若弃儒业而为佛业,舍仕途而入释途,使长生不老在我,长享厚报在我,跳出樊笼在我之为愈乎。”尊者问曰:“佛亦用选乎?”禅客曰:“选佛较选仕尤甚。三千举子入场。英雄入彀者几人?若作佛不待抡选,则举世皆罗汉矣。故曰尤甚。”有诗为证:

  出仕何如作佛高,提衡历历受劬劳。

  明公奠若更儒业,做个如来在九霄。

  尊者曰:“佛法祖释家牟尼,则选人为佛,非释家牟尼不可。牟尼不复作矣,今世何人能精选举?”禅客曰:“代不乏人。帝非二帝,而紫极依旧有尧舜;代非三代,而青槐依旧有伊周。牟尼虽远,讵可谓今日无牟民耶?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今之佛犹古之佛也,何必借才于异代,乃得成其为人乎。”尊者曰:“今之披缁削发,沿街鬻食者,孰不为僧,特籍施主供饭,以养皮囊,至叩其超悟性灵,则贸贸不知也。我欲弃儒为佛,必须从高人受业,所谓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子云游四海,定知域中何人可为今日牟尼,能别识何人可为今日法器。”禅客曰:“江西马大师,独契悟如来宗旨,域中有志为佛者,必归之印正,故今盛称马大师山门乃选佛场子也。子何患选佛无所依归。”有诗为证:

  马师选佛寓江西,不亚当年悉达师。

  负箧往从求指引,如来正法定传伊。

  尊者得了禅客点化,遂弃了出仕念头,谢了旅次清话,径往江西参谒马大师,求为披剃受戒。马大师顾视尊者久之,知是如来法器,先以言语寘之曰:“子儒巾儒服,亦儒其学业,今日从吾徒而受教,背中道而为左道,果有所见而来耶?抑有所闻而来耶?”尊者曰:“禅客有所见,儒生有所闻也。倘今日得受业禅师门下,安知儒之不为佛,佛之不为儒也。”马大师从容辞之曰:“吾非汝师,南岳石头和尚乃汝受业师也。盍往谒之,吾作书荐之,以子之才,必传宗旨,吾与子相逢,定在铲削佛草之后。”有诗为证:

  马师一见不收留,令往南华谒石头。

  静夜焚香修荐启,相逢订在草除秋。

  尊者得了马大师荐书,不惮驰驱,直趋南岳参谒石头。石头和尚本日正在法堂讲经,见尊者来,不待开言,大惊叹曰:“吾道有传矣!”遂延入经筵,阅了马师荐启,又纳了尊者贽礼,遂收为门下。随谓之曰:“弟子新来,当遵沙门条例,初执役,次执经,最后执法。”对众徒云:“着落此生往槽场执役。”尊者遵石头禅师命令,遂再拜礼谢,趋入行者之房,随次执役者三年。虽为涤器寒山事,彼亦安意不辞。有诗为证:

  石头初见大夸奇,吾道相传恃有渠。

  且往后槽供役事,欣欣供执不推辞。

  石头禅师明知尊者是传道之器,而必使之执役者,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意也。众人从游多年,尊者仅执役三载。石头宗旨:宜历年多者有妙悟,历年少音生扞格矣。师明知从游弟子不论年数多少,达者为先。尝为众人讲经说偈云:

  识得衣中宝,无明醉自醒。百骸虽溃散,一物镇长灵。知境浑非体,神珠不定形。

  悟则三身佛,迷疑万卷经。在心心可测,沥耳耳难听。罔象先天地,玄池出杳溟。

  本刚非锻炼,元净莫澄渟。盘泊轮朝日,玲珑映晓星。瑞光灭不灭,真气触还生。

  鉴照崆峒寂,罗笼法界明。解悟非关舌,能言不是声。绝边弥汗漫,无际等空平。

  见月非观指,还家莫问程。识心心则佛,何佛更堪成。

  石头师本日讲经说偈毕,随吩咐众徒云:“来日汝等可铲去佛殿前草,无致滋蔓。”众人不知此是禅语,次日依然俗人之见,各备锹锄,细细铲去佛前之草。惟尊者不备槽中器,不除阶下草,独取盆盛水净头,长跪于和尚之前,乞求落发。石头师见而笑之曰:“伟哉此子!悟人所不能悟,为人所不知为,马师之荐不负,传道之言不谬。回视铲草众生,不啻霄垠矣。”遂为落发受戒。有诗为证:

  殿草铲除是佛机,锹锄具备见何低。

  净头落发夸神识,果信传灯语不非。

  众人本日见新来尊者能悟石头师吩咐铲草禅机,各有愧心。及见石头师为彼落发受戒,欲传衣钵,又有妒心。私相议曰:“我辈修佛,口诵不能心惟,耳闻不能心悟。师铲草,我亦铲草;我铲草,尔亦铲草,无一人见解足称师意,无怪吾师不属意于彼也。但此人不除,终增吾辈颜厚,终传吾师衣钵,不如早图之,俾师得从容传教我也。”遂各藏刃器,密伺尊者出入。有人潜以其谋漏于尊者,尊者潜以其事闻于禅师。禅师曰:“无恙。吾自有保护之术。”遂托奉使于江西马大师,尊者始得掩耳而出。有诗为证:

  众人自耻见尤常,深忌新僧上讲堂。

  机漏石师为保护,奉书获出衬萧墙。

  尊者传了石头师宗旨,复往江西来见马大师,马大师欣然迎而谓之曰:“窗草不除,周濂溪生意,子来见我,忘却相逢铲草之后言耶?”尊者大悟,拜伏于马师之前曰:“上人昔日先见之言,乃弟子今日悟后之证也。”乞求济度,马师遂为更名曰“天然”。出众人意外,使彼不得加害也。有诗为证:

  复往江西谒马师,相逢铲草语非虚。

  天然名字新更改,不使诸僧祸及肤。

  尊者一日杖锡行化四方,暂憩息慧林寺。时值穷冬天寒,尊者乃取寺中木佛,焚以炀体。寺中众僧,不识焚佛来意,乃让尊者。尊者曰:“吾焚舍利,非焚木佛也。”少顷,座上木佛俨若新装,众人始钦钦叹服。长庆四年,告门人云:“时将至矣,吾欲行矣。”乃戴笠策杖受履,一足木及地而逝。有诗为证:

  杖锡徐行化四方,慧林忽息值风霜。

  炉中焚佛来烘体,舍利烧焚衍庆长。

赋花罗汉第廿三尊

  慧寂尊者,本姓叶氏,年十五,艳慕佛教,一日禀辞父母,欲出家披剃为僧。父母以“佛乃左道,惑世诬民,游手游食,不忠不孝,君子维持世道,方辞而辟之,何为治而精之。吾利汝为圣门弟子,不利汝为沙门罗汉。且儒家事业,有实功,有实效,非若释家虚无寂灭、渺茫不可凭据者也。汝能攻习儒者经书,达则为卿为相,不达则为师为友。千钟粟,出自书中;黄金屋,出自书中;如玉女,出自书中。平生志何所不遂?诗云:‘世上万般皆下品,思量惟有读书高。’又云:‘只见读书朝北阙,哪闻念佛上西天。’由此观之,汝正道不行,返趋邪径,老父幼年承父兄琢养,自暴自弃,不能掀天揭地,为个伟人。幸生汝为男子,正欲汝肩文章担子,做个破天荒好汉,俾亲戚故旧羡为龙驹凤子,君王黎庶恃为保障干城,父母眼前,纵不获三牲五鼎供养,乌纱紫绶褒封,亦何等荣耀。”有诗为证:

  幼年艳羡作僧童,未睹儒家有实功。

  揭地掀天称伟器,虚无寂灭岂能同。

  父又曰:“彼释家者流,去父母毛发则不孝,背先王法服则不忠,抄化人家盈馀则无节,诵念波罗梵语则无义。立人之道,忠孝节义四者而已,无此四者,是禽兽也。人家养子称为龙凤则欣然喜,目为禽兽则艴然怒。老父先年不通古今,自愧马牛襟裾矣,所望汝克盖前愆,岂乐父先马牛而子复禽兽也。为僧作佛之说,无依之人为之,难养之人为之,父母养汝这等年纪,非无依、非难养也。且阎浮世界之中,载不尽寺字,数不尽憎人,见几人修行成佛?几人得升天界?易者不为,却为其难者,有实功实效者不为,却为其无凭准依据者,何颠倒错乱蒙蔽不明如此也。为子者,克承父志,为孙者,绰有祖风,祖父不为佛,定不许作此事也。”有诗为证:

  孝忠节义四端全,天地完人羡大贤。

  禽兽只因无四德,叮咛改辙与更辕。

  其父严毅说了一番,其母从容进曰:“老娘十月怀胎,止望汝不离膝下,三年乳哺,止望汝终身奉养。今养汝年方十五,粗知理义,即欲出家为僧,不惟辜父后来期望,且负我眼前劳苦矣。汝幸少壮,为人果天地气化所生耶?我将艰苦事对汝言之。毛诗蓼莪之篇有云:‘父兮生兮,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腹我出入复我,欲报之恩,吴天罔极。’汝从师训讲解经义,盖亦有年,岂不谙此义乎?既明此义,不尽性于亲而欲见性于佛。书云:“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谓之悖理。不敬其亲,而敬他人者,谓之悖德。’龆龄之儿,既从沙门觅父,期颐之亲,又从何处觅子?父是丈夫志量,宜期尔远大,母是妇人识见,只责汝近小,汝何说之辞!”有诗为证:

  双亲养汝甚劬劳,望汝天朝作凤毛。

  今既悖恩为释子,老人何处觅箕裘。

  尊者曰:“男非不知圣贤事业当为,男非不知父母养育当报,第男从先生肄业,梦寐中屡有神人告我云:‘子前生许下事佛愿,今世盍当酬之。’男梦中当亦以父母劬劳未报为辞。神人复云:‘宗正法以答劬劳未晚也。’当男心已许之,特身属于亲未即去耳。许之而复背之,恐生不祥。”即啮断二指,长跪于父母之前曰:“望父母恕孩儿不孝之罪,假我数年工程,偿了事佛愿,明了为佛心,苍苍可表,即回来报答父母。所谓一精百成,一劳百逸者也,或者男之显亲寿亲,当不出于缙绅之下。男今啮断二指,一指誓必出家,一指誓不忘亲,所谓指日成功,指日报效。今日父克成男志,后日男克终父事,始虽睽违,终实相济,岂不美哉。”有诗为证:

  神人启我去为僧,偿却前生许下因。

  断指告亲鸣所志,得宗正法不忘亲。

  尊者父母劝之不从,亲友劝之不从,只得顺其所志,遂依南华寺通禅师落发为僧。通禅师知是法器,教之持斋诵经,教之坐禅习定,但未证悟,所谓偏矣而未大也。通禅师圆寂,乃离南华寺为行化游方僧,遍访高人以终所学。及闻耽源禅师道有真传,遂师事之,从游数年,叩其所传,骎骎已悟宗旨,所谓大矣而未化也。最后参谒沩山,始入堂奥,所谓大而化之者也。尝见桃花开放,心有会悟,一日作偈云:

  三十年来寻剑客,几逢落叶几抽枝。

  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永不疑。

  沩山佑禅师览其偈,知其旨,隐词文心有玄解,遂呼而诘之。尊者悟后之见,历历与禅师相符契,佑禅师大喜,潜谓之曰:“佛家正法,属人传继,僧徒亿万,契悟一人。子今日从缘得道,善自护持,毋灾害尔躬,无湮没尔法。予与汝源流同,学术同,不意今日契悟又同,汝往钦哉,无辜予望。”尊者谢曰:“谨领上人教命。”有诗为证:

  桃花会悟与师同,嘱托兢兢护正宗。

  门下几人知契悟,矜夸便是自灾躬。

  尊者一日同沩山在寺外开田,地势不平,所计之田庸有高低不一。尊者问沩山曰:“田势宜平,耕开田这头如何恁的低?那头如何恁的高?”佑惮师答曰:“水能平物,明日但取水面平,不论地势异。”尊者曰:“水亦无凭,毕竟高处高平,低处低平。”尊者此答皆禅家见道之谈也,其寓意谓:道难执一,若高低然也。现前即是触象皆真,顾人所处所见何如耳。佑禅师深然之。有诗为证:

  开田询问势高低,水面如何一律齐。

  毕竟低高随所处,道随人悟有员机。

  先是,香严弟子亦从游伪山门下,好诵读经卷,泥纸上尘言,昧心中会悟。沩山激之云:“吾不问汝卷册上所记得音,但问汝未出胞胎、未辨东西时本分内事,试道一句来。”香严本日懵然莫知所对,沉吟久之,进数语,沩山皆不许。香严曰:“请惮师为弟子说。”沩山曰:“吾说得,是吾之见解,于汝何益!”香严被沩山一驳,即回转山房,检遍所集诸经,无一语可为酬对,乃自叹曰:“画饼不可充饥。”于是尽焚诸经,自言曰:“且作个长行粥饭僧,免役心神。”遂辞沩山而去。直抵南阳,见忠国禅师遗迹,遂于其祠憩止焉。晚间,梦见忠国禅师慈容如活,直呼其名谓曰:“子性慧,何不慧,近前来听吾偈。”偈云:

  法法法,元无法,空空空,亦不空。静喧语默本来同,梦里何劳说梦。

  有用,用中无用;无功,功上施功。还如果熟自然红,莫问如何修种。

  香严弟子一日因山中芟除草木,以瓦砾击竹作声,俄然失笑,忽然省悟,遂归沐浴焚香,遥礼沩山。赞曰:“和尚大悲,恩逾父母。当时若为我说破。则心已明白,安有今日?”乃作一偈云:

  一击忘所知,更不假修持。

  处处无踪迹,声色外威仪。

  诸方达道者,咸言上下机。

  至是,沩山禅师见尊者桃花有悟,开田有悟,意香严向日不得于言,间别多年,必有所感发开悟。如尊者明慧,未可知也,遂问曰:“香严弟子近日见处如何?”尊者答曰:“某甲卒说不得。”乃呈一偈云:

  去年贫,未是贫,今年贫,始是贫。去年无卓锥之地,今年连锥也无。

  尊者此言,一谓香严学几于化,一谓自己学难强同,二意相关也。沩山不觉大笑曰:“闻子偈言,其得如来禅,未得祖师禅乎?”戏其见远遗近,词虽抑扬,其实乃深喜之。尊者师事沩山前后共十五载,凡有吐谈皆悟后禅语,从游众徒无不叹服,俱记载为修持要旨。尊者传了沩山正法,遂迁止仰山,从游之徒日益众盛,共称为仰山上人。尊青道虽超悟工夫,犹自检点不辍,日与诸徒讲解,循循不倦,且善于接机利物。当时,演沩山之道,为禅门标准,四方谁不服之。年七十七,同弟子往韶州行化,抵东平山。某年月日,因谓门人曰:“时至矣,吾将归矣。”遂于东平山抱膝而逝。临终有偈云:

  我年七十七,老去是今日。

  任性自浮沉,两手抱双膝。

却水罗汉第廿四尊

  智威尊者,本姓华氏,隋炀帝时人,身长七尺六寸,智勇过人。幼年亦事儒业,以韬略事炀帝,拜中郎将。才智足以统众,威望足以服人,亿兆称为保障,朝廷目为干城。自筮仕以至宦成,始终一志,庭无私谒,民喜天开,仁恩流于刑罚,抚字溢于催科。不茹柔,不吐刚,得持身正道。能悦迩,能怀远,得治下要机。士夫百姓有父母之谣,抚按三司有廉明之誉,铨曹考居上上,隋君虚席殷殷,□居求志,行义达道者也。有诗为证:

  官拜中郎佐下风,廉明猎誉寡追踪。

  铨曹考绩非中下,期取勋庸勒鼎钟。

  尊者初仕,炀帝黎庶不曰“良牧”,则曰“仁侯”,芳名已流落人间。及唐高祖得了天下,下诏搜罗逸德,科道交章以尊者荐。高祖嘉其贤,征为牧民守宰。尊者上表乞辞,高祖不许,三辟乃起。尊者奉命服官,不堕晚节,亲贤如就芝兰,辟恶如畏蛇蝎。小秦王得于考察,尝谓左右曰:“华先生任事老成持重,异日可为公卿。”第功名富贵之人,知进不知退。故谚曰:“乘时进易,知机退难。”尊者早年本无宦情,逼于机耳,况今时更二代,历仕两朝,厌薄功名,希心恬退。唐武德中,乃遗表辞官,挂冠于东门外而去。有诗为证:

  新君征辟佐皇朝,治行当居第一流。

  盈满自知殃所伏,挂冠恬退卧林丘。

  唐天子阅了尊者辞官表,叹曰:“此人出处分明,去就义决,真伟人也。人各有志,彼道德之流,非功名富贵所能羁也,今愿出家为僧,朕当成就其是。”遂不强求遗留,听其出家以终尔性。勤劳于公署者,得暇裕于禅关也,鞅掌于军伍者,得从容于僧席也。业儒两仕两朝,恍惚贤良芳■,归禅而宗三宝,依稀智慧□规。有志者事竟成,此人之谓,岂仅仅明哲保身尔哉。”有诗为证:

  拜表辞官愿出家,唐王披阅大矜夸。

  古云有志终成事,伫见菩提作泛□。

  尊者既致臣而归,闻宝月禅师道悟真宗,□超玄旨,在舒州皖公山聚徒演教,尊者不惮千里之遥,直趋舒州皖公山参谒宝月禅师,求为门下。禅师纳之,以贵而知学,尤加礼敬。尊者自处,则不知有贵于己,不知受宠于君,较常人尤为谦抑,有命即趋,有事即赴。尝居己于劳,居人于逸,人大义之,师大器之。至于讲经设法,孔窃人所扞格者,彼独孚契坐禅习定机关。人所苦难者,彼独悦怿,宝月禅师尝谓同志友曰:“吾门下法器,尽不乏人,不意晚年尤得一佳士。”盖指尊者而言也。有诗一首为证:

  闻说舒州宝月师,道超玄旨演真如。

  抑谦参谒为门弟,独自融通见性虚。

  尊者自从游禅师门下,日就月将学有缉熙,于光明道之传授,虽出于师遇,不明处则不耻下问,而质诸友。道之契悟,虽属于己,遇有得处,则不吝纸笔而志诸诗。一日,悟出本来身心,作诗一律曰:

  心本绝尘何用洗,身元无病岂求医。

  欲知是佛非身处,明鑑高悬未照时。

  一日天清气爽,尊者独自寻芳,泗水问渡津头,大有意也。至一谷中,从容班荆宴坐,一则憩以节劳,一则静以观化。禅坐未几,忽然山水暴涨,泛滥谷中,排山倒石。尊者习定自若,视谷中若大厦,视山水若杯潦,此时忘乎水之怀山,亦忘乎己之坐水,心下惟曰:“此必止妖做祟,假泛滥以试吾法力,借使方寸震憾,则彼得尽其中伤矣。吾身化为中流砥柱,纵狂澜百折,自屹立不回矣。况山水几何,涸可立待,能为不灭之身害哉。”少顷,山水果自退,于尊者帷裳分毫不渍,且曰:“向来枉费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有诗为证:

  谷中宴坐为寻芳,偶涨山泉作祸殃。

  泛滥忽然消涸也,老僧依旧坐平岗。

  尊者一生服饰器用,推崇俭约,盖佛法贵无,不居己于有,佛法尚空。不居己于实也,故衣惟一衲,取其足以蔽体,食惟一铛,取其足以养身。眼前不能脱化,且恐衲铛之为累也,如此一时,亦如此终生,不知衲铛之外,更有何者可为更易。有诗为证:

  破衲和云补,寒铛带月烹。

  不知衣食菲,铸意佛传灯。

  尊者在皖公山储积有饭僧谷二廪,山下鼠窃狗偷之辈窥伺有日。每至廪所,辄见二虎在旁守护,盗者曰:“此诈也。闻智威和尚颇有法力,或者以猫作虎,或者画虎张威,慑制我辈不敢垂涎帑中之物。今后去,须识破是假,莫冒认是真,则彼之委积可告匮,我之枵腹可告克矣。”盗者仪定,复去窃盗,三四饿夫,敌不过一二饿虎,盗未食谷,虎已食盗三四,窃盗未动廪中升合,而虎已食盗过半矣。有诗为证:

  积粟山中为饭僧,狗偷鼠盗觊觎生。

  几回二虎严防守,贪食城狐灭祸根。

  次日,尊者捕了未死之盗送属县张令尹鞫问,其盗不待刑责,即自供招云:“某僧积谷二廪,某等起心潜行窃盗,去时廪旁尝有二虎守护,三四往不能窃。众心不死,至昨晚议云:‘某和尚有法力,防廪之虎乃纸画假虎,非真虎也。识破其法不行,则具谷可窃。’不意真虎咆哮作威,遂将众盗咬死,止孤身惊得九死一生,无地奔逃,始被僧人所执。”县令鞫问得实,将本盗重责二十,以未得财放回,容其改过,其盗转回家中,未数日亦已身死。张县令始信尊者大有道行,不然虎胡受命若此,深加礼敬。有诗为证:

  执得强人送县官,供招盗谷是真赃。

  山君激发无情性,数个强人尽咬伤。

  张县令讳逊,以儒业发身,颇有重望,朝廷授为本县邑宰,重儒业不重僧道,每见左道之人,必斥逐之,及见智威禅师有二虎守谷之异,始回心向佛。一日,张县主官有条闲,带仆从径往宝山来谒尊者,尊者迎接至法堂叙坐。张县主因问云:“禅师徒从几何?”尊者答曰:“从游贫僧门,行者二三人。”逊曰:“盛徒现在山中,唤来相见。”尊者曰:“容某唤来。”将手中拂帚向禅床连击三下,一声风响,二虎咆哮而出,向县主面前作礼。逊上座惊怖不宁,尊者始麾之使去。逊愈加敬重,情愿弃官受戒。有诗为证:

  带仆前来谒上人,问渠徒从几多名。

  咆哮一声双虎出,惟兹二士守山林。

  尊者事炀帝为中郎将时,阵中结纳从军二人,誓同生死。乃尊者继事唐高祖,弃官隐遁,出家为僧,间别数年,朋情恋恋,邀入山访之。既见尊者近日所为,殊不似当年体态,二人因谓之曰:“郎将今日狂耶?不然何为悖眊若此。”尊者曰:“我狂欲醒,君狂正发。”二人问曰:“子何所见我二人之狂正发也?”尊者曰:“人能摆脱尘嚣则不为狂。所囿二君嗜色耽声,贪荣怙宠,依然世昧中人,将转轮与生死之途,何由得自跳出,非狂之正发而何?”二人闻言,遂感叹而去。有诗为证:

  相携入谷访年交,诘问中郎狂正高。

  声色宠荣君所溺,此狂更是祸根苗。

  唐仪凤二年月日,尊者始往石头城示寂,颜色不变,屈伸如生,室有异香,经月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