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藏經 諸方門人參問語錄
唐 慧海撰
諸方門人參問語錄卷下(合上頓悟要論)
師初至江西參馬祖。祖問從何處來。曰越州大雲寺來。祖曰來此擬須何事。曰來求佛法。祖曰。自家寶藏不顧。拋家散走作什麼。我這裏一物也無。求什麼佛法。師遂禮拜問曰。阿那箇是慧海自家寶藏。祖曰即今問我者是汝寶藏。一切具足。更無欠少。使用自在。何假向外求覓。師於言下大悟。識自本心不由知覺。踊躍禮謝。師事六載。後以受業師年老。遽歸奉養。乃晦迹藏用。外示癡訥。自撰頓悟入道要門論一卷。法門師姪玄晏竊出江外呈馬祖。祖覽訖謂眾曰。越州有大珠圓明光透。自在無遮障處也。眾中有知師姓朱者。迭相推識。結契來越上尋訪依附。時號大珠和尚也(師諱慧海。建州人。依越大雲寺道智和受業)。
師謂學徒曰。我不會禪。竝無一法可示於人。故不勞汝久立。且自歇去。時學侶漸多。日夜叩激。事不得已隨問隨答。其辯無礙。 時有法師數人來謁曰。擬伸一問。師還對否。師曰。深潭月影任意撮麼。問如何是佛。師曰清譚對面非佛而誰。眾皆忙然。(法眼云。是即沒交涉)良久。其僧又問。師說何法度人。師曰貧道未曾有一法度人。曰禪師家渾如此。師却問曰。大德說何法度人。曰講金剛般若經。師曰講幾座來。曰二十餘座。師曰此經是阿誰說。僧抗聲曰。禪師相弄。豈不知是佛說耶。師曰。若言如來有所說法。則為謗佛。是人不解我所說義。若言此經不是佛說。則是謗經。請大德說看。僧無對。師少頃又問。經云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大德且道。阿那箇是如來。曰某甲到此却迷去。師曰。從來未悟。說什麼却迷。僧曰請禪師為說。師曰。大德講經二十餘座。却不識如來。其僧再禮拜。願垂開示。師曰。如來者。是諸法如義。何得忘却。曰是。是諸法如義。師曰大德是亦未是。曰。經文分明。那得未是。師曰大德如否。曰如。師曰木石如否。曰如。師曰大德如同木石如否。曰無二。師曰大德與木石何別。僧無對。乃歎云。此上人者難為酬對。良久却問。如何得大涅槃。師曰不造生死業。對曰如何是生死業。師曰求大涅槃是生死業。捨垢取淨是生死業。有得有證是生死業。不脫對治門是生死業。曰云何即得解脫。師曰。本自無縛不用求解。直用直行是無等等。僧曰如禪師和尚者實謂希有。禮謝而去。
有行者問。即心即佛。那箇是佛。師云。汝疑那箇不是佛。指出看。無對。師曰。達即徧境是。不悟永乖疎。
有律師法明謂師曰。禪師家多落空。師曰却是座主家多落空。法明大驚曰何得落空。師曰。經論是紙墨文字。紙墨文字者俱空。設於聲上建立名句等法。無非是空。座主執滯教體。豈不落空。法明曰禪師落空否。師曰不落空。曰何却不落空。師曰。文字等皆從智慧而生。大用現前。那得落空。法明曰故知一法不達不名悉達。師曰。律師不唯落空。兼乃錯用名言。法明作色問曰何處是錯。師曰。律師未辨華竺之音。如何講說。曰請禪師指出法明錯處。師曰。豈不知悉達是梵語耶。律師雖省過。而心猶憤然。(具梵語薩婆曷剌他悉陀。中國翻云一切義成。舊云悉達多猶是訛略具語)又問曰。夫經律論是佛語。讀誦依教奉行。何故不見性。師曰。如狂狗趂塊。師子咬人。經律論是自性用。讀誦者是性法。法明又曰。阿彌陀佛有父母及姓否。師曰。阿彌陀姓憍尸迦。父名月上。母名殊勝妙顏。曰出何教文。師曰出陀羅尼集。法明禮謝讚歎而退。
有三藏法師問。真如有變易否。師曰有變易。三藏曰禪師錯也。師却問三藏有真如否。曰有。師曰。若無變易。決定是凡僧也。豈不聞。善知識者能迴三毒為三聚淨戒。迴六識為六神通。迴煩惱作菩提。迴無明為大智。真如若無變易。三藏真是自然外道也。三藏曰若爾者真如即有變易。師曰。若執真如有變易。亦是外道。曰。禪師適來說真如有變易。如今又道不變易。如何即是的當。師曰。若了了見性者。如摩尼珠現色。說變亦得。說不變亦得。若不見性人。聞說真如變便作變解。聞說不變便作不變解。三藏曰故知南宗實不可測。
有道流問。世間有法過自然否。師曰有。曰何法過得。師曰能知自然者。曰元氣是道否。師曰。元氣自元氣。道自道。曰若如是者則應有二。師曰知無兩人。又問。云何為邪。云何為正。師曰。心逐物為邪。物從心為正。有源律師來問。和尚修道還用功否。師曰用功。曰如何用功。師曰。飢來喫飯。困來即眠。曰。一切人總如是。同師用功否。師曰不同。曰何故不同。師曰。他喫飯時不肯喫飯。百種須索。睡時不肯睡。千般計校。所以不同也。律師杜口。
有韞光大德問。禪師自知生處否。師曰。未曾死。何用論生。知生即是無生法。無離生法說有無生。祖師云。當生即不生。曰不見性人亦得如此否。師曰。自不見性。不是無性。何以故。見即是性。無性不能見。識即是性。故名識性。了即是性。喚作了性。能生萬法。喚作法性。亦名法身。馬鳴祖師云。所言法者。謂眾生心。若心生。故一切法生。若心無生。法無從生。亦無名字。迷人不知法身無象。應物現形。遂喚青青翠竹總是法身。鬱鬱黃華無非般若。黃華若是般若。般若即同無情。翠竹若是法身。法身即同草木。如人喫筍。應總喫法身也。如此之言。寧堪齒錄。對面迷佛。長劫希求。全體法中。迷而外覓。是以解道者行住坐臥無非是道。悟法者縱橫自在無非是法。
大德又問。太虗能生靈智否。真心緣於善惡否。貪欲人是道否。執是執非人向後心通否。觸境生心人有定否。住於寂寞人有慧否。懷於傲物人有我否。執空執有人有智否。尋文取證人.苦行求佛人.離心求佛人.執心是佛人此皆稱道否。請禪師一一開示。師曰。太虗不生靈智。真心不緣善惡。嗜欲深者機淺。是非交爭者未通。觸境生心者少定。寂寞忘機者慧沈。傲物高心者我壯。執空執有者皆愚。尋文取證者益滯。苦行求佛者俱迷。離心求佛者外道。執心是佛者為魔。大德曰。若如是。應畢竟無所有。師曰。畢竟是大德。不是畢竟無所有。大德踊躍禮謝而去。
師上堂曰。諸人幸自好箇無事人。苦死造作要檐枷落獄作麼。每日至夜奔波。道我參禪學道解會佛法。如此轉無交涉也。只是逐聲色走。有何歇時。貧道聞江西和尚道。汝自家寶藏一切具足。使用自在。不假外求。我從此一時休去。自己財寶隨身受用。可謂快活。無一法可取。無一法可捨。不見一法生滅相。不見一法去來相。徧十方界無一微塵許不是自家財寶。但自子細觀察。自心一體三寶常自現前。無可疑慮。莫尋思。莫求覓。心性本來清淨。故華嚴經云。一切法不生。一切法不滅。若能如是解。諸佛常現前。又淨名經云。觀身實相。觀佛亦然。若不隨聲色動念。不逐相貌生解。自然無事去。莫久立。珍重。
此日大眾普集。久而不散。師曰。諸人何故在此不去。貧道已對而相呈。還肯休麼。有何事可疑。莫錯用心。枉費氣力。若有疑情。一任諸人恣意早問。 時有僧法淵問曰。云何是佛。云何是法。云何是僧。云何是一體三寶。願師垂示。師曰。心是佛。不用將佛求佛。心是法。不用將法求法。佛法無二。和合為僧。即是一體三寶。經云。心佛與眾生。是三無差別。身口意清淨。名為佛出世。三業不清淨。名為佛滅度。喻如瞋時無喜。喜時無瞋。唯是一心。實無二體。本智法爾。無漏現前。如蛇化為龍不改其鱗。眾生迴心作佛不改其面。性本清淨。不待修成。有證有修即同增上慢者。真空無滯。應用無窮。無始無終。利根頓悟用無等等。即是阿耨菩提。心無形相。即是微妙色身。無相即是實相。法身性相體空。即是虗空無邊身。萬行莊嚴即是功德法身。此法身者乃是萬化之本。隨處立名。智用無盡。名無盡藏。能生萬法。名本法藏。具一切智。是智慧藏。萬法歸如。名如來藏。經云。如來者。即諸法如義。又云。世間一切生滅法。無有一法不歸如也。
有客問云。弟子未知律師.法師.禪師何者最勝。願和尚慈悲指示。師曰。夫律師者。啟毗尼之法藏。傳壽命之遺風。洞持犯而達開遮。秉威儀而行軌範。牒三番羯磨。作四果初因。若非宿德白眉焉敢造次。夫法師者。踞師子之座。瀉懸河之辯。對稠人廣眾啟鑿玄關。開般若妙門。等三輪空施。若非龍象蹴蹋安敢當斯。夫禪師者。撮其樞要。直了心源。出沒卷舒。縱橫應物。咸均事理。頓見如來。拔生死深根。獲現前三昧。若不安禪靜慮。到這裏總須忙然。隨機授法。三學雖殊。得意忘言。一乘何異。故經云。十方佛土中。唯有一乘法。無二亦無三。除佛方便說。但以假名字。引導於眾生。客曰。和尚深達佛旨。得無礙辯。又問。儒道釋三教為同為異。師曰。大量者用之即同。小機者執之即異。總從一性上起用。機見差別成三。迷悟由人。不在教之異同。
講唯識道光座主問曰。禪師用何心修道。師曰。老僧無心可用。無道可修。曰。既無心可用。無道可修。云何每日聚眾勸人學禪修道。師曰。老僧尚無卓錐之地。什麼處聚眾來。老僧無舌。何曾勸人來。曰禪師對面妄語。師曰。老僧尚無舌勸人。焉解妄語。曰某甲却不會禪師語論也。師曰老僧自亦不會。
講華嚴志座主問。何故不許青青翠竹盡是法身。鬱鬱黃華無非般若。師曰。法身無象。應翠竹以成形。般若無知。對黃華而顯相。非彼黃華翠竹而有般若法身也。故經云。佛真法身。猶若虗空。應物現形。如水中月。黃華若是般若。般若即同無情。翠竹若是法身。翠竹還能應用。座主會麼。曰不了此意。師曰。若見性人。道是亦得。道不是亦得。隨用而說。不滯是非。若不見性人。說翠竹著翠竹。說黃華著黃華。說法身滯法身。說般若不識般若。所以皆成諍論。志禮謝而去。
人問。將心修行。幾時得解脫。師曰。將心修行。喻如滑泥洗垢。般若玄妙。本自無生。大用現前。不論時節。曰凡夫亦得如此否。師曰。見性者即非凡夫。頓悟上乘超凡越聖。迷人論凡論聖。悟人超越生死涅槃。迷人說事說理。悟人大用無方。迷人求得求證。悟人無得無求。迷人期遠劫證。悟人頓見。
維摩座主問。經云。彼外道六師等是汝之師。因其出家。彼師所墮汝亦隨墮。其施汝者不名福田。供養汝者墮三惡道。謗於佛毀於法。不入眾數。終不得滅度。汝若如是。乃可取食。今請禪師明為解脫。師曰。迷徇六根者。號之為六師。心外求佛。名為外道。有物可施。不名福田。生心受供。墮三惡道。汝若能謗於佛者。是不著佛求。毀於法者。是不著法求。不入眾數者。是不著僧求。終不得滅度者。智用現前。若有如是解者。便得法喜禪悅之食。
有行者問。有人問佛答佛。問法答法。喚作一字法門。不知是否。師曰如鸚鵡學人語話。自語不得。為無智慧。故譬如將水洗水。將火燒火。都無義趣。
人問。言之與語為同為異。師曰。一也。謂言成句名語矣。且如靈辯滔滔譬大川之流水。峻機疊疊如圓器之傾珠。所以廓萬象號懸河。剖乎義海。此是語也。言者。一字表心也。內著玄微。外現妙相。萬機撓而不亂。清濁混而常分。齊王猶慙大夫之辭。文殊尚歎淨名之說。今之常人。云何能解。
源律師問。禪師常譚即心是佛。無有是處。且一地菩薩分身百佛世界。一地增於十倍。禪師試現神通看。師曰。闍棃自己是凡是聖。曰是凡。師曰。既是凡僧能問如是境界。經云。仁者心有高下。不依佛慧。此之是也。又問。禪師每云若悟道現前。身便解脫。無有是處。師曰。有人一生作善。忽然偷物入手。即身是賊否。曰故知是也。師曰。如今了了見。性云何不得解脫。曰如今必不可。須經三大阿僧祇劫始得。師曰。阿僧祇劫還有數否。源抗聲曰。將賊比解脫。道理得通否。師曰。闍棃自不解道。不可障一切人解。自眼不開。瞋一切人見物。源作色而去云。雖老渾無道。師曰即行去者是汝道。
講止觀慧座主問。禪師辨得魔否。師曰。起心是天魔。不起心是陰魔。或起不起是煩惱魔。我正法中無如是事。曰一心三觀義又如何。師曰。過去心已過去。未來心未至。現在心無住。於其中間更用何心起觀。曰禪師不解止觀。師曰座主解否。曰解。師曰。如智者大師說止破止。說觀破觀。住止沒生死。住觀心神亂。為當將心止心。為復起心觀觀。若有心觀是常見法。若無心觀是斷見法。亦有亦無成二見法。請座主子細說看。曰。若如是問。俱說不得也。師曰何曾止觀。
人問般若大否。師曰大。曰幾許大。師曰無邊際。曰般若小否。師曰小。曰幾許小。師曰看不見。曰何處是。師曰何處不是。
維摩座主問。經云。諸菩薩各入不二法門。維摩默然是究竟否。師曰。未是究竟。聖意若盡。第三卷更說何事。座主良久曰。請禪師為說未究竟之意。師曰。如經第一卷是引眾呼十大弟子住心。第二諸菩薩各說入不二法門。以言顯於無言。文殊以無言顯於無言。維摩不以言不以無言。故默然收前言語也。第三卷從默然起說。又顯神通作用。座主會麼。曰奇怪如是。師曰亦未如是。曰何故未是。師曰。且破人執情作如此說。若據經意。只說色心空寂。令見本性。教捨偽行入真行。莫向言語紙墨上討意度。但會淨名兩字便得。淨者本體也。名者迹用也。從本體起迹用。從迹用歸本體。體用不二。本迹非殊。所以古人道。本迹雖殊。不思議一也。一亦非一。若識淨名兩字假號。更說什麼究竟與不究竟。無前無後。非本非末。非淨非名。只示眾生本性不思議解脫。若不見性人。終身不見此理。
僧問。萬法盡空。識性亦爾。譬如水泡。一散更無再合。身死更不再生。即是空無。何處更有識性。師曰。泡因水有。泡散可即無水。身因性起。身死豈言性滅。曰。既言有性。將出來看。師曰。汝信有明朝否。曰信。師曰我將明朝來看。曰。明朝實是有。如今不可得。師曰。明朝不可得。不是無明朝。汝自不見性。不可是無性。今見著衣喫飯行住坐臥。對面不識。可謂愚迷。汝欲見明朝。與今日不異。將性覓性。萬劫終不見。亦如有人不見日。不是無日。
講青龍疏座主問。經云。無法可說是名說法。禪師如何體會。師曰。為般若體畢竟清淨。無有一物可得。是名無法。即於般若空寂體中。具河沙之用。即無事不知。是名說法。故云無法可說是名說法。
講華嚴座主問。禪師信無情是佛否。師曰。不信。若無情是佛者。活人應不如死人。死驢死狗亦應勝於活人。經云。佛身者即法身也。從戒定慧生。從三明六通生。從一切善法生。若說無情是佛者。大德如今便死。應作佛去。
有法師問。持般若經最多功德。師還信否。師曰不信。曰。若爾靈驗傳十餘卷。皆不堪信也。師曰。生人持孝自有感應。非是白骨能有感應。經是文字紙墨。文字紙墨性空。何處有靈驗。靈驗者在持經人用心。所以神通感物。試將一卷經安著案上。無人受持。自能有靈驗否。
僧問。未審一切名相及法相。語之與默。如何通會即得無前後。師曰。一念起時本來無相無名。何得說有前後。不了名相本淨。妄計有前有後。夫名相關鏁。非智鑰不能開。中道者病在中道。二邊者病在二邊。不知現用是無等等法身。迷悟得失常人之法。自起生滅埋沒正智。或斷煩惱或求菩提。背却般若。
人問。律師何故不信禪。師曰。理幽難顯。名相易持。不見性者所以不信。若見性者號之為佛。識佛之人方能信入。佛不遠人而人遠佛。佛是心作。迷人向文字中求。悟人向心而覺。迷人修因待果。悟人了心無相。迷人執物守我為己。悟人般若應用見前。愚人執空執有生滯。智人見性了相靈通。乾慧辯者口疲。大智體了心泰。菩薩觸物斯照。聲聞怕境昧心。悟者日用無生。迷人見前隔佛。
人問。如何得神通去。師曰。神性靈通。徧周沙界。山河石壁去來無礙。剎那萬里往返無踪。火不能燒水不能溺。愚人自無心智。欲得四大飛空。經云。取相凡夫隨宜為說。心無形相即是微妙色身。無相即是實相。實相體空喚作虗空無邊身。萬行莊嚴故云功德法身。即此法身是萬行之。本隨用立名。實而言之。只是清淨法身也。
人問。一心修道。過去業障得消滅否。師曰。不見性人未得消滅。若見性人如日照霜雪。又見性人猶如積草等須彌山。只用一星之火。業障如草。智慧似火。曰云何得知業障盡。師曰。見前心通前後生事。猶如對見。前佛後佛萬法同時。經云。一念知一切法是道場。成就一切智故。
有行者問。云何得住正法。師曰。求住正法者是邪。何以故。法無邪正故。曰。云何得作佛去。師曰。不用捨眾生心。但莫污染自性。經云。心佛及眾生。是三無差別。曰。若如是解者。得解脫否。師曰。本自無縛。不用求解。法過語言文字。不用數句中求。法非過現未來。不可以因果中契。法過一切。不可比對。法身無象應物現形。非離世間而求解脫。
僧問何者是般若。師曰汝疑不是者試說看。又問云何得見性。師曰。見即是性。無性不能見。又問如何是修行。師曰。但莫污染自性即是修行。莫自欺誑即是修行。大用現前即是無等等法身。又問性中有惡否。師曰此中善亦不立。曰。善惡俱不立。將心何處用。師曰將心用心是大顛倒。曰作麼生即是。師曰。無作麼生。亦無可是。
人問。有人乘船。船底刺殺螺蜆。為是人受罪。為復船當罪。師曰。人船兩無心。罪正在汝。譬如狂風折樹損命。無作者。無受者。世界之中無非眾生受苦處。
僧問。未審託情勢.指境勢.語默勢乃至揚眉動目等勢。如何得通會於一念間。師曰。無有性外事。用妙者動寂俱妙。心真者語默總真。會道者行住坐臥是道。為迷自性萬惑茲生。又問如何是法有宗旨。師曰。隨其所立即有眾義。文殊於無住本立一切法。曰莫同大虗否。師曰汝怕同太虗否。曰怕。師曰解怕者不同太虗。又問言方不及處如何得解。師曰。汝今正說時。疑何處不及。
有宿德十餘人同問。經云。破滅佛法。未審佛法可破滅否。師曰。凡夫外道謂佛法可破滅。二乘人謂不可破滅。我正法中無此二見。若論正法。非但凡夫外道。未至佛地者二乘亦是惡人。又問。真法.幻法.空法.非空法各有種性否。師曰。夫法雖無種性。應物俱現。心幻也一切俱幻。若有一法不是幻者。幻即有定。心空也一切皆空。若有一法不空。空義不立。迷時人逐法。悟時法由人。如森羅萬象至空而極。百川眾流至海而極。一切賢聖至佛而極。十二分經.五部毗尼.五圍陀論至心而極。心者是總持之妙本。萬法之洪源。亦名大智慧藏。無住涅槃。百千萬名盡心之異號耳。又問如何是幻。師曰幻無定相。如旋火輪。如乾闥婆城。如機關木人。如陽燄。如空華。俱無實法。又問何名大幻師。師曰。心名大幻師。身為大幻城。名相為大幻衣食。河沙世界無有幻外事。凡夫不識幻。處處迷幻業。聲聞怕幻境。昧心而入寂。菩薩識幻法達幻體。不拘一切名相。佛是大幻師。轉大幻法輪。成大幻涅槃。轉幻生滅得不生不滅。轉河沙穢土成清淨法界。
僧問。何故不許誦經。喚作客語。師曰。如鸚鵡只學人言。不得人意。經傳佛意。不得佛意而但誦。是學語人。所以不許。曰不可離文字言語別有意耶。師曰。汝如是說。亦是學語。曰同是語言何偏不許。師曰。汝今諦聽。經有明文。我所說者義語非文。眾生說者文語非義。得意者越於浮言。悟理者超於文字。法過語言文字。何向數句中求。是以發菩提者得意而忘言。悟理而遺教。亦猶得魚忘筌得兔忘蹄也。
有法師問。念佛是有相大乘。禪師意如何。師曰。無相猶非大乘。何況有相。經云。取相凡夫隨宜為說。又問。願生淨土。未審實有淨土否。師曰。經云。欲得淨土當淨其心。隨其心淨即佛土淨。若心清淨。所在之處皆為淨土。譬如生國王家。決定紹王業。發心向佛道。是生淨佛國。其心若不淨。在所生處皆是穢土。淨穢在心。不在國土。 又問。每聞說道。未審何人能見。師曰有慧眼者能見。曰。甚樂大乘。如何學得。師曰。悟即得。不悟不得。曰如何得悟去。師曰但諦觀。曰似何物。師曰無物似。曰應是畢竟空。師曰空無畢竟。曰應是在。師曰有而無相。曰不悟如何。師曰。大德自不悟。亦無人相障。 又問。佛法在於三際否。師曰。見在無相不在其外。應用無窮不在於內。中間無住處。三際不可得。曰此言大混。師曰。汝正說混之一字時。在內外否。曰。弟子究檢。內外無踪跡。師曰。若無踪跡。明知上來說不混。曰如何得作佛。師曰是心是佛是心作佛。曰眾生入地獄。佛性入否。師曰。如今正作惡時。更有善否。曰無。師曰。眾生入地獄。佛性亦如是。曰一切眾生皆有佛性如何。師曰。作佛用是佛性。作賊用是賊性。作眾生用是眾生性。性無形相。隨用立名。經云。一切賢聖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
僧問何者是佛。師曰離心之外即無有佛。曰何者是法身。師曰。心是法身。謂能生萬法。故號法界之身。起信論云。所言法者。謂眾生心。即依此心顯示摩訶衍義。 又問何名有大經卷內在一微塵。師曰智慧是經卷。經云。有大經卷量等三千大千界。內在一微塵中。一塵者是一念心塵也。故云一念塵中演出河沙偈。時人自不識。 又問。何名大義城。何名大義王。師曰。身為大義城。心為大義王。經云。多聞者善於義。不義於言說。言說生滅。義不生滅。義無形相。在言說之外。身為大經卷。心為大義王。若不了了識心者。不名善義。只是學語人也。 又問。般若經云。度九類眾生皆入無餘涅槃。又云實無眾生得滅度者。此兩段經文如何通會前後。人說皆云。實度眾生而不取眾生相。常疑未決。請師為說。師曰。九類眾生一身具足。隨造隨成。是故無明為卵生。煩惱包[果/衣]為胎生。愛水浸潤為濕生。倐起煩惱為化生。悟即是佛。迷號眾生。菩薩只以念念心為眾生。若了念念心體俱空。名為度眾生也。智者於自本際上度於未形。未形既空。即知實無眾生得滅度者。
僧問言語是心否。師曰。言語是緣。不是心。曰離緣何者是心。師曰離言語無心。曰。離言語既無心。若為是心。師曰。心無形相。非離言語。非不離言語。心常湛然應用自在。祖師云。若了心非心。始解心心法。
僧問。如何是定慧等學。師曰。定是體。慧是用。從定起慧。從慧歸定。如水與波一體。更無前後。名定慧等學。夫出家兒莫尋言逐語。行住坐臥並是汝性用。什麼處與道不相應。且自一時休歇去。若不隨外境之風。性水常自湛湛。無事珍重。
諸方門人參問語錄卷下
初祖菩提達磨大師安心法門附(出聯燈會要)
迷時人逐法。解時法逐人。解時識攝色。迷時色攝識。但有心分別計校。自心現量者。悉皆是夢。若識心寂滅。無一切念處。是名正覺。問。云何自心現量。答。見一切法有。有不自有。自心計作有。見一切法無。無不自無。自心計作無。乃至一切法亦如是。並是自心計作有。自心計作無。又若人造一切罪。自見己之法王即得解脫。若從事上得解者氣力壯。從事中見法者即處處不失念。從文字解者氣力弱。即事即法者深。從汝種種運為跳踉顛蹶。悉不出法界。若以法界入法界即是癡人。凡有施為。皆不出法界心。何以故。心體是法界故。問。世間人種種學問。云何不得道。答。由見己故。所以不得道。己者我也。至人逢苦不憂。遇樂不喜。由不見己故。所以不知苦樂。由亡己故。得至虗無。己尚自亡。更有何物而不亡也。問。諸法既空。阿誰修道。答。有阿誰。須修道。若無阿誰。即不須修道。阿誰者亦我也。若無我者。逢物不生是非。是者我自是。而物非是也。非者我自非。而物非非也。即心無心。是為通達佛道。即物不起見。是名達道。逢物直達知其本源。此人慧眼開。智者任物不任己。即無取捨違順。愚人任己不任物。即有取捨違順。不見一物名為見道。不行一物名為行道。即一切處無處即作處。無作處無作法即見佛。若見相時即一切處見。鬼取相故墮地獄。觀法故得解脫。若見憶想分別即受鑊湯鑪炭等事。現見生死相。若見法界性即涅槃性。無憶想分別。即是法界性。心非色。故非有。用而不廢。故非無。又用而常空。故非有。空而常用。故非無。
昔披閱祖燈。至大珠和尚傳云。有頓悟入道要門論一卷。思仰之久。未如所願。後於洪武己酉歲從壞篋中得一故冊。信手展卷。隨覽數分。如熱得涼。踊躍歡喜不能自勝。方視其首。即斯論也。復詳披。究見其義理質直詣實。如飲醍醐如得至寶。後較他錄。得無差謬。所願既獲。不敢私祕。願與一切眾生同霑灋味。復綴諸宗所問語錄一卷於後。略分上下。共成一冊。并達磨大師安心法門附於卷末。總名曰頓悟要門。謹捐布帛。命工繡梓。垂於不朽。流布十方。使天下學佛之士各各了知正修行路。不墮邪見。頓悟自心。咸開佛慧。實叶之所志願矣。洪武七年歲在甲寅春三月丙戌日比丘妙叶焚香稽首拜題。
後序
曩閱傳燈錄至大珠海禪師。自初見馬祖及接人機語。以至泛應諸宗所問。使之結舌喪氣心悅誠服處。未嘗不為之慶快而不已。蓋師之言一本於經律論之要旨。而即事即理全體全用。以發明向上一機。殺活予奪縱橫逆順無不合轍而還源也。所撰頓悟入道要門論。昔既盛行。年來殊不多見。近四明比丘妙叶來言嘗得此論。洎他語共一編於弊篋斷簡中。寧敢私淑樂與叢林共之。輒罄己長俾工。復鋟諸梓。願一言識其後。且出新板之文自一至六凡六葉以示。然甞鼎一臠又何待覩其全書。噫。大珠此編語言文字耶非耶。謂其語言文字則道非語言文字。謂其非語言文字而三藏之文了了在目。與此老胸襟流出者融會貫攝羅列。而前陳其問或自謂我不會禪竝無一法可示於人。看他此等語。直是作賊人心虗。盡情抖擻不下。所以今日不免被人再加塗抹。後之覽者。若於馬祖所謂大珠圓明光透自在無遮障處當下著得精彩。則隨色摩尼人人無不具足。其或未然。滯殼迷封有甚麼數。具頂門眼者試為辨取。
洪武六年歲有癸丑秋九月望日前龍河比丘萬金書
吳江居士吳瑞徵施貲刻此諸方門人參問語錄下卷資先姚凌氏孺人冥福 海鹽居士仇雲鵬對 長洲徐普書 [湮-土+大]水端學舜刻
萬曆丁酉仲夏徑山興聖萬壽禪寺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