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藏經 祖庭鉗鎚錄
明 通容輯著
祖庭鉗鎚錄卷之上
明嗣祖沙門 費隱通容 輯著
居士 夏春暉 龔士龍 較
靈源惟深禪師曰。今之學者。未脫生死。病在甚麼處。病在偷心未死耳。然非其罪。為師者之罪也。如漢高帝紿韓信而殺之。信雖死。其心果死乎。古之學者。言下脫生死。效在什麼處。效在偷心已死。然非學者自能爾。實為師者。鉗鎚妙密也。如梁武帝御大殿。見侯景不動聲氣。而景之心。已枯竭無餘矣。諸方所說。非不美麗。要之如趙冒畫花。花雖逼真。而非真花也。
通容曰。偷心之說。乃學者之通病。從微至著。起倒自存。其於鯁胷之物。未去應事接物。光不透脫。皆是也。具有正知見善知識。為其解粘去縛。抽釘拔楔。固自鉗鎚妙密。令他個個如獅如象。似虎似龍。頓繇自在。曾有恁麼人。試舉似看。
鎮州臨濟義玄禪師。初在黃檗會中。行業純一。時睦州為第一座。乃問。上座在此多少時。師曰三年。州曰。曾參問否。師曰。不曾參問。不知問個甚麼。州曰。何不問堂頭和尚。如何是佛法的的大意。師便去。問聲未絕。檗便打。師下來。州曰。問話作麼生。師曰。某甲問聲未絕。和尚便打。某甲不會。州曰。但更去問。師又問。檗又打。如是三度問。三度被打。師白州曰。早承激勸問法。累蒙和尚賜棒。自恨障緣。不領深旨。今且辭去。州曰。汝若去。須辭和尚了去。師禮拜退。州先到黃檗處曰。問話上座。雖是後生。却甚奇特。若來辭。方便接伊。已後為一株大樹。覆蔭天下人去在。師來日辭黃檗。檗曰。不須他去。祇往高安灘頭參大愚。必為汝說。師到大愚。愚曰。甚處來。師曰。黃檗來。愚曰。黃檗有何言句。師曰。某甲三度問佛法的的大意。三度被打。不知某甲有過無過。愚曰。黃檗與麼老婆心切。為汝得徹困。更來這裡。問有過無過。師於言下大悟。乃曰。元來黃檗佛法無多子。愚搊住曰。追尿牀鬼子。適來道有過無過。如今却道黃檗佛法無多子。汝見個什麼道理。速道速道。師於大愚肋下。築三拳。愚拓開曰。汝師黃檗。非干我事。師辭大愚。却回黃檗。檗見便問。這漢來來去去。有甚了期。師曰。祇為老婆心切。便人事了。侍立。檗問。甚處去來。師曰。昨蒙和尚慈旨。令參大愚去來。檗曰。大愚有何言句。師舉前話。檗曰。大愚老漢饒舌。待來痛與一頓。師曰。說甚待來。即今便打。隨後。便掌。檗曰。這風顛漢。來這裡。捋虎鬢。師便喝。檗喚侍者曰。引這風顛漢參堂去。
通容曰。黃檗為臨濟徹骨徹髓。向大愚言下識破。始覺秤鎚硬如鐵矣。然臨濟悟道。全得黃檗力。而亦得大愚為其助也。且大愚拓開云。汝師黃檗。非干我事。乃知大愚亦有廓然太公之心。不將臨濟為己胤。直顯黃檗之功。然亦因黃檗鉗鎚嚴辣。使臨濟機用頓發。故大愚不居其功也。臨濟既悟。向大愚肋下三拳。直明恁麼消息。黃檗一掌。逈出一切羅籠。其如太阿劍。不可犯鋒。故臨濟一宗高天下。豈非源深而流長乎。
魏府興化存獎禪師。在三聖會裡為首座。常曰。我向南方行脚一遭。拄杖頭不曾撥著一個會佛法底人。三聖聞得。問曰。汝具個什麼眼。便恁麼道。師便喝。聖曰。須是汝始得。後大覺聞舉。遂曰。作麼生得風吹到大覺門裡來。師後到大覺為院主。一日覺喚院主。我聞汝道。向南方行脚一遭。拄杖頭不曾撥著一個會佛法底人。汝憑個甚麼道理與麼道。師便喝。覺便打。師又喝。覺又打。師來日從法堂過。覺召院主。我直下疑汝昨日這兩喝。師又喝。覺又打。師再喝。覺又打。師曰。某甲於三聖師兄處。學得個賓主句。總被師兄折倒了也。願與某甲個安樂法門。覺曰。這瞎漢。來這裡納敗缺。脫衣痛打一頓。師於言下。薦得臨濟先師於黃檗處喫棒底道理。
通容曰。興化眼空四海。傍若無人。一雙眼睛。被大覺打落。向急急如律令處。與臨濟相見。故得嗣臨濟焉。昨日兩喝。次日兩喝。不為分外。而云學得個賓主句。總被師兄折倒了也。則敗露不少。不因大覺痛與鉗鎚。爭見臨濟於黃檗處喫棒底道理也。
定上座初參臨濟。問如何是佛法大意。濟下禪牀擒住。師擬議。濟與一掌。師佇思。傍僧曰。定上座何不禮拜。師方作禮。忽然大悟。後南遊。路逢巖頭雪峯欽山三人。巖頭問。上座甚處來。師曰。臨濟來。巖曰。和尚萬福。師曰。和尚已順世也。巖曰。某甲三人特去禮拜。福薄不遇。不知和尚在日有何言句。請上座舉一兩則。師遂舉臨濟上堂曰。赤肉團上有一無位真人。常在汝等諸人面門出入。未證據者看看。時有僧問。如何是無位真人。濟下禪牀搊住曰。道道。僧擬議。濟拓開曰。無位真人是甚麼乾屎橛。嚴頭不覺吐舌。雪峯曰。臨濟大似白拈賊。欽山曰。何不道赤肉團上非無位真人。師便擒住曰。無位真人與非無位真人。相去多少。速道速道。欽山被擒。直得面黃面青。語之不得。巖頭雪峯曰。這新戒不識好惡。觸忤上座。且望慈悲。師曰。若不是這兩個老漢。[祝/土]殺這尿牀鬼子。師在鎮府齋回。到橋上坐次。逢座主三人。一人問。如何是禪河深處。須窮到底。師擒住。擬拋向橋下。二座主近前諫曰。莫恠觸忤上座。且望慈悲。師曰。若不是這兩個座主。直教他窮到底。
通容曰。臨濟一機。傍僧一拶。令上座向剎竿頭上翻身。不存玄解。故擒欽山拋座主。如逆鱗徑尺。不可觸犯。雖然剛刀雖利。不斬無罪之人。如何是無罪一句。
守廓行者。行脚到棄州華嚴和尚會下。一日嚴上堂曰。大眾今日若是臨濟德山高亭大愚鳥窠船子兒孫。不用如何若何。便請單刀直入。華嚴與汝證據。師出禮拜。起便喝。嚴亦喝。師又喝。嚴亦喝。師禮拜起曰。大眾看這老漢一場敗缺。又喝一喝。相手歸眾。嚴下座歸方丈。時風穴作維那。上去問訊。嚴曰。維那汝來也。尀耐守廓適來。把老僧扭揑一上。待集眾。打一頓趂出。穴曰。趂他遲了也。自是和尚言過。他是臨濟下兒孫。本分恁麼。嚴方息怒。穴下來舉似師。師曰。汝著甚來繇。勸這漢。我未問前。早要棒喫。得我話行。如今不打。搭却我這話也。穴曰。雖然如是。已遍天下也。
通容曰。華嚴龍頭蛇尾。不能令守廓契服。若是山僧。當時見他道。大眾看這老漢一塲敗闕。聲未絕。便連棒打出。不惟兩個作家。益見華嚴令不虗行。而對維那云。待集眾打一頓趂出。可謂當塲不勇。陣後興兵。又納一重敗闕也。
廬州澄心院旻德禪師。在興化。遇示眾曰。若是作家戰將。便請單刀直入。更莫如何若何。師出禮拜。起便喝。化亦喝。師又喝。化亦喝。師禮拜歸眾。化曰。適來若是別人。三十棒。一棒也較不得。何故。為他旻德會一喝。不作一喝用。
通容曰。旻德固是作家。風規自見。興化曰。為他旻德會一喝。不作一喝用。且道意旨如何。這裡若具一隻眼。不妨超宗異目。作個當家種草。
汾州太子院善昭禪師。太原俞氏子。剃髮受具。杖策遊方。所至少留。隨機叩發。歷參知識七十一員。後到首山。問百丈卷席意旨如何。山曰。龍袖拂開全體現。曰師意如何。山曰。象王行處絕狐蹤。師於言下大悟。拜起而曰。萬古碧潭空界月。再三撈摝始應知。有問者曰。見何道理。便爾自肯。師曰。正是我放身命處。
通容曰。首山如此答話。使善昭坐斷乾坤。不留朕迹。蓋師資道契。非偶然耳。看他參七十一員善知識。其披蓁決膜。固亦多多。智窮力盡。故能自肯。不可不知也。
汝州葉縣廣教院歸省禪師。遊方參首山。山一日舉竹篦問曰。喚作竹篾即觸。不喚作竹篦即背。喚作什麼。師掣得擲地上。山曰瞎。師於言下。豁然頓悟。
通容曰。夜來火發裩。烈焰內外紅。遭著燒粉碎。鈍銕化成膿。且道與首山相為。相去多少。
潭州石霜慈明楚圓禪師。聞汾陽道望。遂往謁焉。陽顧而默器之。經二年。未許入室。每見必罵詬。或毀詆諸方。及有所訓。皆流俗鄙事。一夕訴曰。自至法席。已再夏。不蒙指示。但增世俗塵勞。念歲月飄忽。己事不明。失出家之利。語未卒。陽熟視罵曰。是惡知識。敢裨販我。怒舉杖逐之。師擬伸救。陽掩師口。乃大悟曰。是知臨濟道出常情。服役七年。辭去。師一日謁神鼎諲禪師。鼎首山高弟。望尊一時。衲子非人類精奇。無敢登其門者。住山三十年。門弟子氣吞諸方。師髮長不剪。弊衣楚音。通謁稱法侄。一眾大笑。鼎遣童子問。長老誰之嗣。師仰視屋曰。親見汾陽來。鼎杖而出顧見。欣然問曰。汾州有西河獅子是否。師指其後。絕叫曰。屋倒矣。童子返走。鼎回顧相矍鑠。師地坐脫隻履而視之。鼎老忘所問。又失師所在。師徐整衣。且行且語曰。見面不如聞名。遂去。鼎遣人追之。不可。嘆曰。汾州乃有此兒耶。師自是名重叢林。
通容曰。汾陽為人。有全機電卷大用天旋。使慈明向機下。脫羅籠出窠臼。知臨濟道出常情。見神鼎有赤手殺人作略。單刀直入。施縱以他出汾陽閫域。故有超方眼目。一等抱柱澡足。把纜放舟。豈能窺其萬一耶。
文公楊億居士。字大年。幼舉神嬰。及壯負才名。而未知有佛。一日過同僚。見讀金剛經。笑且罪之。彼讀自若。公疑之曰。是豈出孔孟之右乎。何侫甚。因閱數板。懵然始少敬信。後會翰林李公維。勉令參問。及繇秘書監。出守汝州。首謁廣慧。慧接見。公便問。布鼓當軒擊。誰是知音者。慧曰。來風深辨。公曰。恁麼則禪客相逢。祇彈指也。慧曰。君子可入。公應諾諾。慧曰。草賊大敗。夜語次。慧曰。秘監曾與甚人道話來。公曰。某曾問雲巖諒監寺。兩個大蟲相齩時如何。諒曰。一合相。某甲祇管看。未審恁麼道。還得麼。慧曰。這裡即不然。公曰。請和尚別一轉語。慧以手作拽鼻勢曰。這畜生。更[跳-兆+孛]跳在。公於言下脫然無疑。有偈曰。八角磨盤空裡走。金毛獅子變作狗。擬欲將身北斗藏。應須合掌南辰後。
通容曰。大年與廣慧。初相見機語。亦是此門氣息。及論至諒監寺答兩個大蟲相齩話。被廣慧奮獅子威。因之狐疑頓息。故偈語山格無依傍。凡在此道者。莫不贊服。大都內因蘊藉之功。外感提掇之緣。故道價傑出。
洪州翠巖可真禪師。福州人也。甞參慈明。因之金鑾同善侍者坐夏。善乃慈明高弟。道吾真。楊岐會。皆推伏之。師自負親見慈明。天下無可意者。善與語。知其未徹笑之。一日山行。舉語鋒發。善拈一片瓦礫。置盤石上曰。若向這裡。下得一轉語。許汝親見慈明。師左右視之擬對。善叱曰。竚思停機。情識未透。何曾夢見。師自愧悚。即還石霜。慈明見來。叱曰。本色行脚人。必知時節。有甚急。夏未了。早至此。師泣曰。被善兄毒心。終礙塞人。故來見和尚。明遽問。如何是佛法大意。師曰。無雲生嶺上。有月落波心。明嗔目喝曰。頭白齒豁。猶作這個見解。如何脫離生死。師悚然求指示。明曰。汝問我。師理前話問之。明震聲曰。無雲生嶺上。有月落波心。師於言下大悟。
通容曰。善侍者固是豪邁之士。觀其可真。亦有大英靈。但意地未徹。故死機下。再見慈明。與他拈却太湖。蓋掇出鄱陽湖。以後竟無人奈何得。吾知出頭須是英靈漢。敵勝還他獅子兒。二公有之。
南嶽雲峯文悅禪師。南昌徐氏子。初造大愚。聞示眾曰。大家相聚喫莖虀。若喚作一莖虀。入地獄如箭射。便下座。師大駭。夜造方丈。愚問。來何所求。師曰。求心法。愚曰。法輪未轉。食輪先轉。後生趂色力徤。何不為眾乞食。我忍飢不暇。何暇為汝說禪乎。師不敢違。未幾愚移翠巖。師納疏罷。復過翠巖。師求指方。巖曰。佛法未到爛却。雪寒。宜為眾乞炭。師亦奉命。能事罷。復造方丈。巖曰。堂司闕人。今以煩汝。師受之不樂。恨巖不去心。坐後架。桶篐忽散。自架墮落。師忽然開悟。頓見巖用處。走搭伽黎上寢堂。巖迎笑曰。維那且喜大事了畢。師再拜。不及吐一辭而去。服勤八年。
通容曰。大愚開示悅公。嚴密無巴鼻。非悅公亦難受教。然亦春回大地。萬象咸新。悅因時令相觸。始覺春風滿袖。今人知見夾雜。說道理禪接人。又以講解為事。見大愚如此作用。亦將為人解說。要人依行。種種施縱。如兵宼作亂。使人終無下落。豈知大愚獨住寰中乎。
節使李端願居士。兒時在舘舍。常閱禪書。長雖婚官。然篤志祖道。遂後圃築室類蘭若。邀達觀師。朝夕咨參。至忘寢食。觀一日視公曰。非示現力。豈致爾哉。奈無個所入何。公問曰。天堂地獄。是有是無。請師明說。觀曰。諸佛向無中說有。眼見空華。太尉就有裡尋無。手摣水月。堪笑。眼前見牢獄不避。心外聞天堂欲生。殊不知。忻怖在心。善惡成境。太尉但了自心。自然無惑。公曰。心如何了。觀曰。善惡都莫思量。公曰。不思量後。心歸何所。觀曰。且請太尉歸宅。公曰。祇如人死後。心歸何所。觀曰。未知生。焉知死。公曰。生則某已知之。觀曰。生從何來。公罔措。觀起揕其胷曰。祇在這裡。更擬思量個什麼。公曰。會得也。觀曰。作麼生會。公曰。祇知貪途不覺蹉路。觀拓開曰。百年一夢。今日方省。既而說偈曰。三十八歲。懵然無知。及其有知。何異無知。滔滔江水。隱隱隨堤。師其歸矣。箭浪東馳。
通容曰。達觀日夕與端愿鋾鑄。使端愿道奧日臻。機緣純熟。於盤桓處。向結角邊一拶。便為碗脫丘。始知貪程不覺蹉路。如孫臏用兵。死龐涓於馬陵。然涓亦技窮計盡。祇知貪程不覺蹉路。
舒州白雲守端禪師。衡陽葛氏子。幼事翰墨。冠依茶陵郁禪師披削。往參楊岐。岐問。受業師為誰。師曰。茶陵郁和尚。岐曰。吾聞伊過橋遭顛有省。作偈甚奇。能記否。師誦曰。我有明珠一顆。久被塵勞關鎻。今朝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朵。岐笑而趨起。師愕然。通夕不寐。黎明咨詢之。適歲暮。岐曰。汝見昨日打歐儺者麼。曰見。岐曰。汝一籌不及渠。師復駭曰。意旨如何。岐曰。渠愛人笑。汝怕人笑。師大悟。
通容曰。楊岐在慈明會下。多年作監寺。不入堂儀。而得大悟。恢張臨濟之道。接白雲端公。擒縱出奇。殺活自繇。使端公疑心頓死。及從上尊宿。莫不具擒龍捉虎手段。不昧西來之旨。直顯單傳之妙。真所謂克家兒孫。光裕門庭者。
靳州五祖法演禪師。謁圓照本禪師。古今因緣會盡。唯不會僧問興化。四方八面來時如何。化云。打中間底。僧作禮。化云。我昨日赴個村齋。中途過一陣卒風暴雨。却向古廟裡避得過。請益本。本曰。此是臨濟下因緣。須是問他家兒孫始得。師遂謁浮山遠禪師。請益前話。遠云。我有個譬喻說似汝。汝一似個三家村裡賣柴漢子。把個扁擔。向十字街頭立地問人。中書堂今日商量甚麼事。師默計云。若如此。大故未在。遠一日語師曰。吾老矣。恐虗度子光陰。可往依白雲。此老雖後生。吾未識面。但見其頌臨濟三頓棒話。有過人處。必能了子大事。師澘然禮辭。至白雲。遂舉僧問南泉摩尼珠話。請問。雲叱之。師頓悟。獻投機偈曰。山前一片閑田地。叉手叮嚀問祖翁。幾度賣來還自買。為憐松竹引清風。雲特印可。令掌磨事。未幾雲至。語師曰。有數個禪客。自廬山來。皆有悟入處。教伊說亦說得有來繇。舉因緣問伊。亦明得。教伊下語亦下得。祇是未在。師於是大疑。私自計曰。既悟了。說亦說得。明亦明得。如何却未在。遂參究累日。忽然省悟。從前寶惜。一時放下。走見白雲。雲為手舞足蹈。師亦一笑而已。師後曰。吾因茲出一身白汗。便明得下載清風。
通容曰。古人不叨濫為人。然亦不埋沒諸方眼目。如浮山遠指五祖演。往見白雲端。真為退己讓人。萬中無一。使演公至彼。傾心其道。一叱之下。便能投機。非遠公吹噓。莫能致也。雖則暫為途路。而端師相為必欲到家。故演公得明下載清風。且道意旨如何。
佛果禪師。最後見五祖。盡其機用。祖皆不諾。乃謂祖強移換人。出不遜語。忿然而去。祖曰。待汝著一頓熱病打時。方思量我在。師到金山。染傷寒困極。以平日見處試之。無得力者。追繹五祖之言。乃自誓曰。我病稍間。即歸五祖。病痊尋歸。祖一見而喜。令參堂。便入侍者療。方半月。會部使者。解印還蜀。詣祖問道。祖曰。提刑少年。曾讀小艶詩否。有兩句頗相近。頻呼小玉原無事。祇要檀郎認得聲。提刑應諾諾。祖曰。且子細。師適歸侍立次。問曰。聞和尚舉小艶詩。提刑會否。祖曰。他祇認得聲。師曰。祇要檀郎認得聲。他既認得聲。為什麼却不是。祖曰。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庭前栢樹子聻。師忽有省。遽出。見鷄飛上欄干。鼓翅而鳴。復自謂曰。此豈不是聲。遂袖香入室。通所得。呈偈曰。金鴨香銷錦繡幃。笙歌叢裡醉扶歸。少年一段風流事。祇許佳人獨自知。祖曰。佛祖大事。非小根劣器所能造詣。吾助汝喜。祖徧謂山中耆舊曰。我侍者參得禪也。繇此所至推為上首。
通容曰。五祖種種相為。使佛果見色聞聲則不無。若離却藥忌一句。也道不看。試端的看。
臨安府徑山宗杲大慧普覺禪師。師至天寧。一日聞圓悟陞堂。舉僧問雲門如何是諸佛出身處。門曰。東山水上行。若是天寧。即不然。忽有人問。如何是諸佛出身處。只向他道。薰風自南來。殿閣生微凉。師於言下。忽然前後際斷。雖然動相不生。却坐在淨躶躶地。悟謂曰。也不易汝得到這田地。可惜死了不能得活。不疑言句是為大病。不見道懸巖撒手。自肯承當。絕後再甦。欺君不得。須信有這個道理。遂令居擇木堂。為不釐務侍者。日同士大夫入室。悟每舉有句無句如藤倚樹問之。師纔開口。悟便曰。不是不是。經半載。遂問悟曰。聞和尚當時在五祖。曾問這話。不知五祖道甚麼。悟笑而不答。師曰。和尚當時須對眾問。如今說亦何妨。悟不得已。謂曰。我問有句無句如藤倚樹。意旨如何。祖曰。描也描不成。畫也畫不就。又問。樹倒藤枯是如何。祖曰。相隨來也。師當下釋然。曰我會也。悟遂舉數則因緣詰之。師酬對無滯。悟曰。始知吾不汝欺。
通容曰。大慧初歷洞上諸老宿。不能了其事。在湛堂會下。鋾鑄多年。堂一日為師曰。杲上座。我這裡禪。汝一時理會得。教汝說也說得。教汝作拈古頌古小參普說。汝都做得。祇是有一件事未在。汝還知麼。對曰。甚麼事。湛堂曰。汝祇欠這一解在。[囗@力]。若汝不得這一解。方丈與汝說時便有禪。纔出方丈。便無了。惺惺思量時便有禪。纔睡。著便無禪。若如此。如何敵得生死。對曰。正是某甲疑處。後湛堂疾亟。問曰。和尚若不起此疾。教某依附誰。可以了此大事。曰有個勤巴子。戒亦不識他。汝若見之。必能成就此事。若見他了不得。便脩行去。後世出來參禪。師依其教參圓悟。初於薰風南來殿閣微凉。便爾堂堂坐斷。絕去來今。後於描不成畫不就處。驀面識破分明。懸巖撒手。絕後再甦。固圓悟之鉗鎚也。
平江府虎丘紹隆禪師。謁圓悟。一日入室。悟問曰。見見之時。見非是見。見猶離見。見不能及。舉拳曰。還見麼。師曰見。悟曰。頭上安頭。師聞脫然契悟。悟叱曰。見個什麼道理。師曰。竹密不妨流水過。悟肯之。
通客曰。圓悟為紹隆。向歷落地。拈出吹毛劒。纖悉俱斬。隆師即得尋避無地。然亦火裡蝍蟟啣月走。
慶元府育王山佛智端裕禪師。晚見圓悟於鍾阜。一日悟問。誰知正法眼藏。向這瞎驢邊滅却。即今是滅不滅。曰請和尚合取口好。悟曰。此猶未出常情。師擬對。悟擊之。師頓去所滯。
通容曰。圓悟鈎錐快利。用鈎則鈎動筋骨。用錐則錐教血出。以致佛智性命不存。且道如何過日。咄。
平江府南峯雲辨禪師。後參圓悟。值入室。纔踵門。悟曰。看脚下。師打露柱一下。悟曰。何不著實道一句。師曰。師若搖頭。弟子擺尾。悟曰。汝試擺尾看。師翻筋斗而出。悟大笑。
通容曰。雲辨擺尾。則不無。若遇藕孔。尾巴定過不得。
臨安府靈隱慧遠禪師。會圓悟復領昭覺。師即之聞悟普說。舉龐居士問馬祖不與萬法為侶因緣。師忽頓悟。仆於眾。眾掖之。師乃曰。吾夢覺矣。至夜小參。師出問曰。淨躶躶空無一物。赤骨歷貧無一錢。戶破家亡。乞師賑濟。悟曰。七珍八寶一時拏。師曰。禍不入謹家之門。悟曰。機不離位。墮在毒海。師隨聲便喝。悟以拄杖。擊禪牀云。喫得棒也未。師又喝。悟連喝兩喝。師便禮拜。自此機鋒峻發。無所抵捂。
通容曰。慧遠在圓悟會下。能極力參究。故一入門來。便七通八達。圓悟雖種種羅籠。竟難曲折矣。
成都府昭覺徹庵禪師。依圓悟於金山。以所見告。悟弗之許。悟被詔住雲居。師從之。雖有信入。終以鯁胸之物未去為疑。會悟問參徒。生死到來時如何。僧曰。香臺子笑和尚。次問師。汝作麼生。師曰。草賊大敗。悟曰。有人問汝時如何。師擬答。悟憑陵曰。草賊大敗。師即徹證。圓悟以拳擊之。師拊掌大笑。悟曰。汝見甚麼。便如此。師曰。毒拳未報。永劫不忘。悟歸昭覺。命首眾。悟將順世。以師繼席焉。
通容曰。徹庵既徹證。圓悟復擊一拳。不得作勘驗會。不得作腦後一椎會。不得作探竿會。且道如何。咦。
臨安府中天竺[仁-二+(ㄠ*刀)]堂中仁禪師。進具後。往來三藏譯經所。諦窮經論。特於宗門未之信。時圓悟居天寧。凌晨謁之。悟方為眾入室。師見敬服。奮然造前。悟曰。依經解義。三世佛冤。離經一字。即同魔說。速道速道。師擬對。悟劈口擊之。因墜一齒。即大悟。
通容曰。拗堂往來譯經所。諦窮經論。成個爛冬瓜。遇圓悟一揑。即粉碎矣。但瓜中蒂。不得動著。動著即禍生也。
眉州象耳山袁覺禪師。一日誦法華經。至亦復不知何者是火何者是舍。乃豁然。制罷歸省。性見首肯之。圓悟再得旨住雲居。師至彼。以所得白悟。悟呵曰。本是淨地。屙屎作麼。師所疑頓釋。
通容曰。袁覺於火宅品。脫却身面衣服。於圓悟言下。除去襯裏布衫。山僧如此判斷。於袁覺分上。更有一句未曾道著。且道是那一句。
郡王趙令衿。字表之。號超然居士。公與汪內翰藻李參政邴曾侍郎開。詣徑山。謁大慧。慧聞至。乃令繫鼓入室。公欣然袖香趨之。慧曰。趙州洗鉢盂話。居士作麼生會。公曰。討甚麼碗。拂袖便出。慧趨搊住曰。古人向這裡悟去。汝因甚麼却不悟。公擬對。慧揓之曰。討甚麼碗。公曰。還這老漢始得。
通容曰。超然明剪裁。大慧暗穿針。明剪裁風度可觀。暗穿針縷線撮破。簡點將來。二人俱好三十棒。且道過在何處。
常德府文殊心道禪師。聞佛鑑禪師夜參舉趙州栢樹子話。至覺鐵嘴云。先師無此語。莫謗先師好。因大疑。提撕既久。一夕豁然。即趨丈室。擬敘所悟。鑑見來。便閉門。師曰。和尚莫謾某甲。鑑云。十方無壁落。何不入門來。師以拳擉牕紙。鑑即開門搊住云。道道。師以爾手捧鑑頭。作口啐而出。遂呈偈曰。趙州有個栢樹話。禪客相傳遍天下。多是摘葉與尋枝。不能直向根源會。覺公說道無此語。正是惡言當面罵。禪人若具通方眼。好向此中辨真假。鑑深然之。每對容稱賞。後命分座。
通容曰。佛鑑閉門。深辨來風。心道破牕。把捉不住。祇因識破栢樹子。故眉鬚墮落也。
安吉州何山佛燈守珣禪師。郡之施氏子。參廣鑑瑛禪師。不契。遂造太平。隨眾咨請。邈無所入。乃封其衾曰。此生若不徹去。誓不展此。於是晝坐宵立。如喪考妣。逾七七日。忽佛鑑上堂曰。森羅及萬象。一法之所印。師聞頓悟。往見鑑。鑑曰。可惜一顆明珠。被這風顛漢拾得。乃詰之曰。靈雲道。自從一見桃華後。直至而今更不疑。如何是他不疑處。師曰。莫道靈雲不疑。只今覓個疑處。了不可得。鑑曰。玄沙道。諦當甚諦當。敢保老兄未徹在。那裡是他未徹處。師曰。深知和尚老婆心切。鑑然之。師拜起呈偈曰。終日看天不舉頭。桃華爛熳始擡頭。饒君更有遮天網。透得牢關即便休。鑑囑令護持。是夕厲聲謂眾曰。珣上座穩睡去也。圜悟聞得。疑其未然。乃曰。我須勘過始得。遂令人召至。因與遊山。偶到一水潭。悟推師入水。遽問曰。牛頭未見四祖時如何。師曰。潭深魚聚。悟曰。見後如何。師曰。樹高招風。悟曰。見與未見時如何。師曰。伸脚在縮脚裡。悟大稱之。
通容曰。參禪能如老珣。無有不悟徹者。然亦依佛鑑明眼宗師印。到不疑之地。故圓悟勘驗。極其艱險。總無變色。
溫州龍翔竹菴士珪禪師。成都史氏子。初依大慈宗雅。心醉楞嚴。逾五秋。南遊謁諸尊宿。始登龍門。即以平時所得白佛眼。眼曰。汝解心已極。但欠著力開眼。且遂俾軄堂司。一日侍立次。問云。絕對待時如何。眼曰。如汝僧堂中白椎相似。師罔措。眼至晚抵堂司。師理前話。眼曰。閒言語。師於言下大悟。
通容曰。士珪若於佛眼初一轉語悟去。定成個不走作底宗師。不合向閒言語句下大悟。未免棄溺投火。若遇明眼人。一任舉似。
安吉州道塲正堂明辯禪師。聞僧舉佛眼以古詩發明罽賓國王斬師子尊者話曰。楊子江頭楊柳春。楊花愁殺渡江人。羗笛數聲離庭晚。君向湘江我向秦。師默有所契。即趨龍門求入室。佛眼問。從上祖師冊子因緣。許汝會得。忽舉拳曰。這個因何喚作拳。師擬對。眼築其口曰。不得作道理。於是頓去知見。
通容曰。這個因何喚作拳。覿面相提如箭急。衲僧若解離弦旨。分明勘破維摩詰。
泉州教忠晦菴彌光禪師。謁圓悟禪師於雲居。次參黃檗祥高菴悟。機語皆契。以淮楚盜起。歸謁佛心。會大慧寓廣因。往從之。慧謂曰。汝在佛心處所得者。試舉一二看。師舉佛心上堂拈普化公案曰。佛心即不然。總不恁麼來時如何。劈脊便打。從教遍界分身。慧曰。汝意如何。師曰。某不肯他後頭下個註脚。慧曰。此正是以病為法。師毅然無信可意。慧曰。汝但揣摩看。師以為不然。經旬。因記海印信禪師拈曰。雷聲浩大。雨點全無。始無滯。趨告慧。慧以舉道者見瑯琊并玄沙未徹語。詰之。師對已。慧笑曰。雖進得一步。祇是不著所在。如人斫樹。根下一刀。則命根斷矣。汝向枝上斫。其能斷命根乎。今諸方浩浩說禪者。見處總如此。何益於事。其楊岐正傳。三四人而已。師慍而去。異日慧問。汝還疑否。師曰。無可疑者。慧曰。祇如古人相見。未開口時。已知虗實。或聞其語。便識淺深。此理如何。師悚然汗下。莫知所詣。慧令究有句無句。慧過雲門菴。師侍行。一日問曰。某到這裡。不能得徹。病在甚處。慧曰。汝病最癖。世醫拱手。何也。別人死了活不得。汝今活了未曾死。要到大安樂田地。須死一回始得。師疑情愈深。後入室。慧問。喫粥了也。洗鉢盂了也。去却藥忌。道將一句來。師曰裂破。慧震威喝曰。汝又說禪也。師即大悟。慧撾鼓告眾曰。龜毛枯得笑咍咍。一擊萬里關鎻開。慶快平生在今日。孰云千里賺吾來。師亦以頌呈之曰。一拶當機怒雷吼。驚起須彌藏北斗。洪波浩渺浪滔天。拈却鼻孔失却口。
通容曰。彌光先於四老宿會下。機語皆相契。及大慧言下。又去不得。蓋偷心未死。見影猶存故也。大慧手段高。令他去皮去肉。末後向骨髓裡。深用鈎錐。直得鉢盂向地擎。以他悟處脫略。而大慧喜亦不禁。故說偈特為印許。
祖庭鉗鎚錄卷之上
祖庭鉗鎚錄卷之下
明嗣祖沙門 費隱通容 輯著
居士 夏春暉 龔士龍 較
福州西禪懶菴鼎需禪師。徧參名宿。法無異味。歸里結菴於姜峯絕頂。不下山者三年。妙喜菴于洋嶼。師之友彌光。與師書云。菴主手段。與諸方別。可來少欵何如。師不答。光以計邀師飯。師往赴之。會妙喜為諸徒入室。師隨喜焉。妙喜舉僧問馬祖如何是佛。祖曰即心是佛。汝作麼生。師下語。妙喜詬之曰。汝見解如此。敢妄為人師耶。鳴鼓普說。訐其平生珍重得力處。排為邪解。師淚交頤。不敢仰視。默計曰。我之所證。既為所排。西來不傳之旨。豈止此耶。遂歸心弟子之列。一日喜問曰。內不放出。外不放入。正恁麼時如何。師擬開口。喜拈竹篦劈脊連打三下。師於此大悟。厲聲曰。和尚已多了也。喜又打一下。師禮拜。喜笑曰。今日方知吾不汝欺也。遂印以偈云。頂門竪亞摩醯眼。肘後斜懸奪命符。瞎却眼卸却符。趙州東壁掛葫蘆。於是聲名喧動叢林。
通容曰。大慧鉗鎚爐鞴。高出諸方。故相從者多。而得法者亦盛。于長樂洋嶼菴。僅五十日。打發十一人開悟。懶菴亦是其數。且懶菴已出頭為人。尚訐其平日珍重得力處。排為邪解。使他氣宇索然。向咽喉一拶。直得頂門開眼。此非大慧孰能歟。
慶元府育王佛照德光禪師。臨江軍彭氏子。志學之年。依本郡東山光化寺吉禪師落髮。一日入室。吉問。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是什麼。師罔措。遂致疑。通夕不寐。次日詣方丈請益。昨日蒙和尚垂問。既不是心。又不是佛。又不是物。畢竟是甚麼。望和尚慈悲指示。吉震威一喝曰。這沙彌更要我與汝下註脚在。拈棒劈脊打出。師於是有省。後謁月菴果應菴華百丈震。終不自肯。適大慧領育王。四海英材鱗集。師亦與焉。大慧室中問師。喚作竹篦則觸。不喚作竹篦則背。不得下語。不得無語。師擬對。慧便棒。師豁然大悟。從前所得。瓦解氷消。
通容曰。佛照於吉師機下有省。又謁諸大老。終不自肯。以藕斷絲未斷也。大慧與他海水逆流。而江湖傾覆矣。
福州玉泉曇懿禪師。久依圓悟。自謂不疑。紹興初。出住興化祥雲。法席頗盛。大慧入閩。知其所見未徹。致書令來。師遲遲。慧小參。且痛斥。仍榜告四眾。師不得已。破夏謁之。慧鞠其所證。既而曰。汝恁麼見解。敢嗣圓悟老人耶。師退院親之。一日入室。慧問。我要個不會禪底做國師。師曰。我做得國師去也。慧喝出。居無何。慧語之曰。香巖悟處。不在擊竹邊。俱胝得處。不在指頭上。師乃頓明。
通容曰。臨濟家法。驅耕夫之牛。奪飢人之食。大慧訐鼎需平生珍重。排為邪解。傍曇懿所見未諦。痛斥其非。令他當機撒手。直下翻身。可謂是其人矣。
近禮侍者。三山人。久侍大慧。甞默究竹篦話。無所入。一日入室罷。求指示。慧曰。汝是福州人。我說個喻向汝。如將名品茘枝。和皮殼一時剝了。以手送在汝口裡。祇是汝不解吞。師不覺失笑曰。和尚吞却即[祧-兆+(囟-乂+夕)]事。慧後問師曰。前日吞了底茘枝。祇是汝不知滋味。師曰。若知滋味。轉見[祧-兆+(囟-乂+夕)]事。
通容曰。大慧說亦說得是。近禮解亦解得親。但平沙落鴈一句。作麼生道。
提刑吳偉明居士。字元昭。久參真歇了禪師。得自受用為極致。後謁大慧於洋嶼菴。隨眾入室。慧舉無佛性話問之。公擬答。慧以竹篦便打。公無對。遂留咨參。一日慧謂曰。不須呈伎倆。直須啐地拆曝地斷。方敵得生死。若祇呈伎倆。有甚了期。即辭去。道次延平。倐然契悟。連書數頌寄慧。皆室中所問者。有曰。不是心。不是物。不是物。通身一具金鎻骨。趙州親見老南泉。解道鎮州出蘿蔔。慧即說偈證之曰。通身一具金鏁骨。堪與人天為軌則。要識臨濟小廝兒。便是當年白拈賊。
通容曰。偉明雖悟一具金鏁骨。則不無。若遇敲骨取髓底人。管取納欵有分。然而能為白拈賊。則與臨濟同參矣。
內翰曾開居士。字天遊。久參圓悟。暨往來大慧之門有日矣。紹興辛未。佛海補三衢光孝。公與超然居士趙公訪之。問曰。如何是善知識。海曰。燈籠露柱。猫兒狗子。公曰。為什麼贊即歡喜。毀即煩惱。海曰。侍郎曾見善知識否。公曰。某三十年參問。何言不見。海曰。向歡喜處見。煩惱處見。公擬議。海震聲便喝。公擬對。海曰。開口底不是。公開然。海召曰。侍郎向甚處去也。公猛省。遂點頭。說偈曰。咄哉瞎驢。叢林妖孽。震地一聲。天機漏泄。有人更問意如何。拈起拂子劈口截。海曰。也祇得一橛。
通容曰。一個死曾開。被佛海弄成活天遊。然佛海猶謂祇得一橛。且道是那一橛。參。
洪州百丈山懷海禪師者。福州長樂人也。師侍馬祖行次。見一群野鴨飛過。祖曰。是甚麼。師曰。野鴨子。祖曰。甚處去也。師曰。飛過去也。祖遂搊師鼻。負痛失聲。祖曰。又道飛過去也。師於言下有省。師再參。侍立次。祖目視繩牀角拂子。師曰。即此用。離此用。祖曰。汝向後開兩片皮。將何為人。師取拂子竪起。祖曰。即此用。離此用。師擬掛拂子於舊處。祖震威一喝。師直得三日耳聾。師謂眾曰。佛法不是小事。老僧昔被馬大師一喝。直得三日耳聾。黃檗聞舉。不覺吐舌。師曰。子已後莫嗣馬祖去麼。檗曰。不然。今日因和尚舉。得見馬祖大機之用。然且不識馬祖。若嗣馬祖。已後喪我兒孫。師曰。如是如是。見與師齊。減師半德。見過於師。方堪傳授。子甚有超師之見。檗便禮拜。
通容曰。黃檗因百丈舉馬祖一喝明機。終嗣百丈。而不嗣馬祖。以親聞而面稟故也。百丈猶疑之曰。子以後莫嗣馬祖去麼。檗曰不然。今日因和尚舉。得見馬祖大機之用。然且不識馬祖。若嗣馬祖。已後喪我兒孫。此雖棒下無生忍。臨機不見師。而亦師承為萬古法要。人面稟嘉猷。有蒙受用。不可欺心故也。又明主張此門。必不可無師承。而濫外道也。
韶州雲門山光奉院文偃禪師。以己事未明。往參睦州。州纔見來。便閉却門。師乃扣門。州曰誰。師曰某甲。州曰。作甚麼。師曰。己事未明。乞師指示。州開門。一見便閉却。師如是連三日扣門。至第三日。州開門。師乃拶入。州便擒住曰。道道。師擬議。州便推出曰。秦時[車*度]轢鑽。遂掩門。損師一足。師從此悟入。
通容曰。睦州向銀山鐵壁。令雲門拶入。故雲門得氣宇如王。自在無比。藏身北斗。獨步東山。乃至為人打翻。露布葛藤。剪却常情見解。格外縱擒。言前定奪。非上根利器。莫能窺其彷彿。真為受睦州毒氣深。而為人手段辣也。
襄州洞山守初宗慧禪師。初參雲門。門問。近離甚處。師曰查渡。門曰。夏在甚處。師曰。湖南報慈。曰幾時離彼。師曰八。月二十五門。曰放。汝三頓。棒師至明日。却上問訊。昨日蒙和尚放三頓棒。不知過在甚麼處。門曰。飯袋子。江西湖南。便恁麼去。師於言下大悟。遂曰。他後向無人煙處。不蓄一粒米。不種一莖菜。接待十方往來。盡與他抽釘拔楔。拈却炙脂帽子。脫却鶻臭布衫。教伊洒洒地。作個無事衲僧。豈不快哉。門曰。汝身如椰子大。開得如許大口。師便禮拜。
通容曰。古人田地穩密。故能據定乾坤。把住要關。於接對次。自然令人開發。故雲門放守初三頓棒。直得疑聚不已。再與提持。便乃七通八達。今人於接對次。或有機用。唯恐人之不信。又復與他重新解說一遍。使人愈明白。而愈轉遠。縱有多般施設。亦唯清風過耳也。
澧州欽山文邃禪師。福州人也。少依杭州大慈山寰中禪師受業。時巖頭雪峯在眾。覩師吐論。知是法器。相率遊。二大士各承德山印記。師雖屢激揚。而終然凝滯。一日問德山曰。天王也恁麼道。龍潭也恁麼道。未審和尚作麼生道。山曰。汝試舉天王龍潭道底看。師擬進語。山便打。師被打。歸延壽堂曰。是則是。打我太煞。巖頭曰。汝恁麼道。後不得道見德山來。後於洞山言下發解。乃為之嗣。
通容曰。德山打欽山。乃本色鉗鎚。而欽山當機不薦。及謂打我太煞。則三公同遊。利鈍自見。後於洞山言下發解。則機用輭弱。益可知矣。雖然發解之後。德山向施鉗鎚。皆受用得著。人亦知乎。
舒州投子義青禪師。青社李氏子。七齡頴異。往妙相寺出家。試經得度。習百法論。未幾嘆曰。三祗途遠。自困何益。乃入洛聽華嚴。義若貫珠。甞讀諸林菩薩偈。至即心自性。猛省曰。法離文字。寧可講乎。即棄遊宗席。時圓鑑禪師居會聖巖。一夕夢畜青色鷹。為吉徵。屆旦師來。鑑禮延之。令看外道問佛不問有言不問無言因緣。經三載。一日問曰。汝記得話頭麼。試舉看。師擬對。鑑掩其口。師了然開悟。遂禮拜。鑑曰。汝妙悟玄機耶。師曰。設有也須吐却。時資侍者在旁曰。青華嚴今日如病得汗。師回顧曰。合取狗口。若更忉忉。我即便嘔。自此復經三年。鑑時出洞下宗旨示之。悉皆妙契。付以太陽頂相皮履直裰。囑曰。代吾續其宗風。無久滯此。善宜護持。遂書偈送曰。須彌立太虗。日月輔而轉。群峯漸倚他。白雲方改變。少林風起叢。曹溪洞簾卷。金鳳宿龍巢。宸苔豈車碾。令依圓通秀禪師。師至彼。無所參問。唯嗜睡而已。執事白通曰。堂中有僧。日睡。當行規法。通曰是誰。曰青上座。通曰未可。待與按過通即拽杖入堂。見師正睡。乃擊牀訶曰。我這裡無閑飯。與上座喫了打眠。師曰。和尚教某何為。通曰。何不參禪去。師曰。美食不中飽人喫。通曰。爭奈大有人不肯上座。師曰。待肯堪作甚麼。通曰。上座曾見甚麼人來。師曰浮山。通曰。恠得恁麼頑賴。遂握手相笑歸方丈。繇是道風籍甚。
通容曰。易曰。鼎折足。覆公餗。言其不勝任也。洞山之道。傳雲居膺。膺傳同安丕。丕傳同安志。志傳梁山觀。觀傳太陽玄。至玄無正傳。遂將衣鉢。寄托與浮山鑑。既久而得投子青。青後始有芙蓉楷丹霞淳真歇了諸公出世。道滿天下。是知洞上之宗。至投子青為中興。青公於洞上宗旨。悟入玄微。不落沁漏。故能起太陽之既墜。振寶鏡之將埋。唯公得其勝任。雖然浮山鑑。法眼不明。關吏不嚴。雖青公亦無深造。且鼎足折。公餗覆。吾知其不勝任矣。以有浮山鑑。始有投子青。以有投子青。始能中興其道。易曰。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剛。萬夫之望二公以之。
鼎州德山宣鑒禪師。簡州周氏子。早歲出家。依年受具。精究律藏。於性相諸經。貫通旨趣。常講金剛般若。時謂之周金剛。甞謂同學曰。一毛吞海。海性無虧。纖芥投鋒。鋒利不動。學與無學。唯我知焉。復聞南方禪席頗盛。師氣不平。乃曰。出家兒千劫學佛威儀。萬劫學佛細行。不得成佛。南方魔子敢言。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我當摟其窟穴。滅其種類。以報佛恩。遂擔青龍疏鈔至澧陽。路上見一婆子賣餅。因息肩買餅點心。婆指擔云。這個是什麼文字。師曰。青龍疏鈔。婆曰。講何經。師曰。金剛經。婆曰。我有一問。汝若答得。施與點心。若答不得。且別處去。金剛經道。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未審上座點那個心。師無語。遂往龍潭。至法堂曰。久響龍潭。及乎到來。潭又不見。龍又不現。潭引身曰。子親到龍潭。師無語。遂捿止焉。一夕侍立次。潭曰。更深何不下去。師珍重便出。却回曰。外面黑。潭點紙燭度與師。師擬接。潭復吹滅。師於此大悟。便禮拜。潭曰。子見個甚麼。師曰。從今向去。更不疑天下老和尚舌頭也。至來日。龍潭陞座。謂眾曰。可中有個漢。牙如劍樹。口似血盆。一棒打不回頭。他時向孤峯頂上。立吾道去在。師將疏鈔。堆法堂前。舉火炬曰。窮諸玄辯。若一毫置於太虗。竭世樞機。似一滴投於巨壑。遂焚之。於是禮辭。
通容曰。德山氣宇自衝昂。在蜀講解。聲壓遐邇。初聞南方即心即佛之道。即欲摟滅窟族。此之氣槩。固不凡矣。及逢婆子詰問三心。而不將義理應對。亦不強辯抑人。須知有太公之道。而無欺心自負。吾知師之講解。斷非今時類也。因婆得參龍潭。而龍潭亦知師之器厚。故居會下相為折剉。令其技窮謀盡。一夕吹滅紙燭。要渠頭首自落。故德山絕無情見。而殺氣逼人也。以此為人。為人極徹。以此殺人。殺人見血。其猶千里萬里鈍銕一條。故德山宗風。高出宇宙者也。
秀州華亭船子德成禪師。節操高邈。度量不群。自印心於藥山。與道吾雲巖。為同道交。洎離藥山。乃謂二同志曰。公等應各據一方。建立藥山宗旨。余率性疎野。唯好山水。樂情自遣。無所能也。他後知我所止之處。若遇靈利座主。指一人來。或堪雕琢。將授生平所得。以報先師之恩。遂分携至秀州華亭。泛一小舟。隨緣度日。以接四方往來之者。時人莫知其高蹈。因號船子和尚。道吾後到京口。遇夾山上堂。僧問。如何是法身。山曰。法身無相。曰如何是法眼。山曰。法眼無瑕。道吾不覺失笑。山便下座。請問道吾。某甲適來祇對這僧話。必有不是。致令上座失笑。望上座不吝慈悲。吾曰。和尚一等是出世。未有師在。山曰。某甲甚處不是。望為說破。吾曰。某甲終不說。請和尚却往華亭船子處去。山曰。此人如何。吾曰。此人上無片瓦。下無卓錐。和尚若去。須易服而往。山乃散眾。束裝直造華亭。船子纔見。便問。大德住甚麼寺。山曰。寺即不住。住即不似。師曰。不似似個甚麼。山曰。不是目前。法師曰。甚處學得來。山曰。非耳目之所到。師曰。一句合頭語。萬劫繫驢橛。師又問。垂絲千尺。意在深潭。離鈎三寸。子何不道。山擬開口。被師一橈打落水中。山纔上船。師又曰道道。山擬開口。師又打。山豁然大悟。乃點頭三下。師曰。竿頭絲線從君弄。不犯清波意自殊。由遂問拋綸擲鈎。師意如何。師曰。絲懸綠水浮定有無之意。山曰。語帶玄而無路。舌頭談而不談。師曰。釣盡江波金鱗始遇。山乃掩耳。師曰。如是如是。乃囑曰。汝向去。直須藏身處沒蹤跡。沒蹤跡處莫藏身。吾二十年在藥山。祇明斯事。汝今既得。他後莫住城隍聚落。但向深山裡钁頭邊。覔取一個半個。接續無令斷絕。山乃辭行。頻頻回顧。師遂喚闍黎。山乃回首。師竪起橈子曰。汝將謂別有。乃覆船入水而逝。
通容曰。夾山若不是道吾與他指引於船子處。決不能開發。故夾山悟道。而道吾有功也。然夾山受船子囑付。尚復頻頻回顧。心猶未死。何也。覺範謂。信力尚微。未大通徹。余謂覺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吾謂船子雖有深錐痛劄之功。而亦有紆遲鈍置之過。蓋夾山既在棒下翻身。又復授他程途之迹。謂汝向去直須藏身處沒蹤跡。沒蹤跡處莫藏身。又云。吾二十年在藥山。祇明斯事。致使夾山重復遲疑。將謂別有不能徹信到底。所謂師家若有實法與人。土亦難消。正此意也。故夾山雖信力未大通徹。而船子實有紆遲鈍置之過也。故曰金屑雖貴。落眼成翳。何況以二十年中拖帶蘊藉。將為事耶。雖然船子見夾山疑為別有。竭力為渠覆舟而死。使他剿除。所謂解鈴須是繫鈴人。千古獨師大哉。
漳州三平義忠禪師。福州楊氏子。初參石鞏。鞏常張弓架箭接機。師詣法席。鞏曰看箭。師乃撥開胷曰。此是殺人箭。活人箭又作麼生。鞏乃彈弓弦三下。師乃禮拜。鞏曰。二十年張弓架箭。祇射得半個聖人。遂抝折弓箭。
通容曰。門庭高。機鋒峻。非大造就。不敢入頭。若得入頭。自然七穿八穴。石鞏三平以之。雖然三平末後。猶被石鞏勾瞞却也不知。
澧州洛浦山元安禪師。鳳翔麟遊人也。丱年出家。具戒。通經論。問道臨濟。後為侍者。濟甞對眾美之曰。臨濟門下一隻箭。誰敢當鋒。師蒙印可。自謂已足。一日侍立次。有座主參濟。濟問。有一人於三乘十二分教明得。有一人不於三乘十二分教明得。且道此人是同是別。主曰。明得即同。明不得即別。師曰。這裡是甚麼所在。說同說別。濟顧師曰。汝又作麼生。師便喝。濟送座主。回問師。汝豈不是適來喝老僧者。師曰是。濟便打。師後辭濟。濟問。甚處去。師曰。南方去。濟以拄杖劃一劃曰。過得這個便去。師乃喝。濟便打。師作禮而去。濟明日陞堂曰。臨濟門下。有個赤梢鯉魚。搖頭擺尾。向南方去。不知向誰家虀甕裡淹殺。師遊歷罷。直往夾山。卓菴經年。不訪夾山。山脩書令僧馳往。師接便坐却。再展手索。僧無對。師便打曰。歸去。舉似和尚。僧回舉似。山曰。這僧若開書。三日內必來。若不開書。斯人救不得也。師果三日後至。見夾山不禮拜。乃當面叉手而立。山曰。鷄棲鳳巢。非其同類。出去。師曰。自遠趨風。請師一接。山曰。目前無闍黎。此間無老僧。師便喝。山曰。住住。且莫草草匇匇。雲月是同。溪山各異。截斷天下人舌頭。即不無闍黎。爭教無舌人解語。師佇思。山便打。因茲服膺。
通容曰。臨濟稱洛浦一隻箭。則洛浦亦深造矣。但末後謂向南方去。不知落誰家虀甕裡淹殺。故知臨濟未全肯也。不然。見夾山死於機下。臨濟眼目何在也。然亦須知夾山受船子惡鉗鎚。故接洛浦亦不鮮也。
蘄州三角山令珪禪師。初參清平。平問。來作麼。師曰。來禮拜。平曰。禮拜阿誰。師曰。特來禮拜和尚。平咄曰。這鈍根阿師。師乃禮拜。平以手斫師頸一下。從此領旨。
通容曰。清平不具大人相。受人禮拜。也不會。致使三角布裙拖地。
黃龍慧南禪師。依泐潭澄禪師。分座接物。名振諸方。偶同雲峯悅禪師游西山。話及雲門法道。峯曰。澄公雖是雲門之後。法道異矣。南詰其所以異。峯曰。雲門如九轉丹砂點銕成金。澄公藥汞銀。徒可翫。入煅則流去。南怒以枕擲之。峯雖謝過。而又曰。雲門氣宇如王。甘死語下乎。澄公有法授人。死語也。死語其能活人乎。即背去。南挽之曰。若如是則誰可汝意。峯曰。石霜圓手段出諸方。公宜見之。不可後也。南默計曰。悅師翠巖。使我見石霜。於悅何有哉。即造石霜。及中途。聞慈明不事事。忽叢林。無意見之。遂登衡嶽。謁福嚴賢禪師。賢命掌書記。俄賢卒。郡守請慈明補之。既至。目其貶剝諸方件件。數為邪解。南為之氣索。遂造其室。欲行師資禮。明曰。書記已領徒遊方。設使有疑。可坐商略。不必作是行徑。南哀懇愈切。明曰。公學雲門禪。必善其旨。如云放洞山三頓棒。是有喫棒分耶。是無喫棒分耶。南曰。是有喫棒分。明色莊曰。若爾則從朝至暮。鵲噪鴉鳴亦有喫棒分。即端坐受南炷香作禮。明復問曰。趙州謂。臺山婆子我為汝勘破了也。且道那裡是他勘破婆子處。南汗下不能加答。連日入室請決。明唯詬罵而已。一日南曰。罵豈慈悲法施耶。明曰。汝作罵會耶。南於是大悟。遂作頌曰。傑出叢林是趙州。老婆勘破沒來繇。而今四海清如鏡。行人莫與路為讐。呈慈明。明許可之。
通容曰。慈明之為南公。乃師資相關。手段固出人。而雲峯為南公乃友道。相與有出格勉勵。於祖林中。亦不多見。蓋雲峯見道真。而擇法明。故能力排澄公。使老南寶惜悉棄去。而見慈明。得到大徹。
秘書吳恂居士。字德夫。居晦堂。入室次。堂謂曰。平生學解記憶多聞。即不問。汝父母未生已前。道將一句來。公擬議。堂以拂子擊之。即領深旨。連呈三偈。其後曰。咄哉這多智俗漢。齩盡古今公案。忽於狼藉堆頭。拾得蜣蜋糞彈。明明不值分文。萬兩黃金不換。等閑拈出示人。祇為走盤難看。咦。堂答曰。水中得火世還稀。看看令人特地疑。自古不存師弟子。如今却許老胡知。
通容曰。悟道雖則有時節因緣。不可拘論。然亦在師家田地穩密。機用顯大。於師資相扣之時。一擡一搦。一機一拶。自然令人得活西來意。不紆葛藤。不墮死水。是亦時節因緣也。
樞密吳厚居士。擁節歸鍾陵。謁圓通旻禪師曰。某頃赴省試過此。過趙州關。因問。前住訥老透關底事如何。訥曰。且去做官。今不覺五十餘年。旻曰。曾得透關底事麼。公曰。八次經過。常存此念。然未甚脫洒在。旻度扇與之曰。請使扇。公即揮扇。旻曰。有甚不脫洒處。公忽有省。曰便請末後句。旻乃揮扇兩下。公曰。親切親切。旻曰。吉獠舌頭三千里。
通容曰。吉獠舌頭三千里。還是為他發明。還是為他印證。
左司都貺居士。問圓通曰。是法非思量分別之所能解。當如何湊泊。通曰。全身入火聚。公曰。畢竟如何曉會。通曰。驀直去。公沉吟。通曰。可再喫茶麼。公曰不必。通曰。何不恁麼會。公遂契旨曰。元來太近。通曰。十萬八千。公占偈曰。不可思議。是大火聚。便恁麼去。不離當處。通曰。咦。猶有這個在。公曰。乞師再垂指示。通曰。便恁麼去。鐺是銕鑄。公頓首謝之。
通容曰。圓通能據欵結案。指示使都貺。嗚呼尚饗。
大慧禪師答聖泉珪和尚書曰。既得外護者。存心相照。自可撥置人事。頻與衲子輩作佛事。久久自殊勝。臾望室中與之子細。不得容人情。不得共伊落草。直似之以本分草料。教伊自悟自得。方是尊宿為人體裁也。若是見他遲疑不薦。便與之下註脚。非但瞎却他眼。亦乃失却自家本分手段。不得人。即是吾輩緣法只如此。若得一個半個本分底。亦不負平昔志願也。
大慧禪師答鼓山逮長老書曰。專使來收書。并信香等。知開法出世。唱道於石門。不忘所從來。為嶽長老拈香。續楊岐宗派。既已承當個事。須卓卓地做教徹頭徹尾。以平昔實證實悟底一著子。端居丈室。如擔百二十斤擔子。從獨木橋上過。脚蹉手跌。則和自家性命不可保。況復與人抽釘拔楔。救濟他人耶。古德云。此事如八十翁翁入場屋。豈是兒戲。又古德云。我若一向舉揚宗教。法堂前草深一丈。須倩人看院始得。巖頭每云。向未屙已前一覷。便眼卓朔地。晏國師不跨石門句。睦州現成公案放汝三十棒。汾陽無業莫妄想。魯祖凡見僧入門。便轉身面壁而坐。為人時當不昧這般體裁。方不失從上宗旨耳。昔溈山謂仰山曰。建法幢。立宗旨。於一方五種緣備。始得成就。五種謂外護緣。檀越緣。衲子緣。土地緣。道緣。聞霜臺趙公是汝請主。致政司業鄭公送汝入院。二公天下士。以此觀之。汝於五種緣稍備。每有衲子。自閩中來者。無不稱嘆法席之盛。檀越歸向。士大夫外護。住持無魔障。衲子雲集。可以趂色力未衰時。頻與衲子。激揚個事。垂手之際。須著精彩。不得莾鹵。蓋近年以來。有一種裨販之輩。到處學得一堆一擔相似禪。往往宗師造次放過。遂至承虗接響。遞相印授。誤賺後人。致使正宗淡薄。單傳直指之風。幾掃地矣。不可不子細。五祖師翁住白雲時。甞答靈源和尚書云。今夏諸庄顆粒不收。不以為憂。其可憂者。一堂數百衲子。一夏無一人透得個狗子無佛性話。恐佛法將滅耳。汝看主法底宗師用心。又何曾以產錢多少。山門大小為重輕。米鹽細務為急切來。汝既出頭。承當個善知識名字。當以一味本分事。接待方來。所有庫司財穀。分付知因識果知事。分司列局令掌之。時時提舉大綱。安僧不必多。日用齋粥。常教後手有餘。自然不費力。衲子到室中。下刃要緊。不得拖泥帶水。如雪峯空禪師。頃在雲居雲門相聚。老漢知渠不自欺。是個佛法中人。故一味以本分鉗鎚似之。後來自在別處打發。大法既明。向所受過底鉗鎚。一時得受用。方知妙喜不以佛法當人情。去年送一冊語錄來。造次顛沛。不失臨濟宗旨。今送在眾寮中。與衲子為將來說法之式。若使老漢初為渠拖泥帶水。說老婆禪。眼開後。定罵我無疑。所以古人云。我不重先師道德。只重先師不為我說破。若為我說破。豈有今日。便是這個道理也。趙州云。若教老僧隨伊根機接人。自有三乘十二分教。接他了也。老僧這裡。祇以本分事接人。若接不得。自是學者根性遲鈍。不干老僧事。思之思之。
祖庭鉗鎚錄卷之下(終)
(附)宗門雜錄四條
拈花
王荊公問佛慧泉禪師云。禪家所謂世尊拈花。出在何典。泉云。藏經亦不載。公曰。余頃在翰苑。偶見大梵天王問佛決疑經三卷。因閱之。經文所載甚詳。梵王至靈山。以金色波羅花獻佛。舍身為牀座。請佛為眾生說法。世尊登座。拈花示眾。人天百萬。悉皆罔措。獨有金色頭陀。破顏微笑。世尊云。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分付摩訶大迦葉。此經多談帝王事佛請問。所以秘藏。世無聞者。
五問
此蓋當時義學之徒。相與造說。誣罔先聖。非毀禪宗。而自聰禪師問達觀頴和尚。凡五問。欲杜邪謬。故辯詳之。
僧自聰問達觀頴和尚曰。諸經論家多言。西天自迦葉至師子尊者。祖師相傳。至此斷絕。其實如何。
答曰。吁如此說者。生滅心也。不知為法惜人。螢闘杲日。雀填滄海。枉勞形耳。且二十四祖師子尊者。度婆舍斯多。兼出達摩達。其緣具在唐會稽沙門靈徹序。木陵沙門法炬所編寶林傳。并據前魏天竺三藏支疆梁樓續法記。具明師子尊者遇難以前傳衣付法之事。從大迦葉為首。直下血脉。第二十五祖婆舍斯多。二十六祖不如密多。二十七祖般若多羅。付菩提達磨。即唐土初祖也。原支疆梁樓三藏來震旦。祇洛陽白馬寺。時即前魏常道卿公。景元二年辛巳歲也。師子入滅。方二年矣。以是顯知。經論諸師。誣罔後昆。吁哉奈何。
問曰。達磨大師自西天。帶楞伽經四卷來。是否。
答曰。非也。好事者為之耳。且達磨單傳心印。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豈有四卷經耶。聰曰。寶林傳亦如是說。頴曰。編修者不暇詳討矣。試為子評之。夫楞伽經三譯。而初譯四卷。乃宋天竺三藏求那跋陀之所譯。次十卷。元魏時菩提流支。與達磨同時。下藥以毒達磨者。是也。後七卷。唐天后代于闐三藏實叉難陀譯。以此證之。先後虗實可知矣。仰山寂禪師亦常辯此。其事甚明。
問曰。傳法偈無翻譯。槩付法藏傳中無此偈。以致諸家多說無據。願垂至誨。
答。噫子孫支分。是非蜂起。不能根究耳。只如達磨未入此土。已會唐言。何以知之。初見梁武時。對問其事。即可知矣。後又二祖可大師。十年侍奉。以至立雪斷臂。志求祖乘。至勤誠矣。後達磨告曰。吾有一袈裟。付汝為信。世必有疑者云。吾西天之人。子此土之子。得法實信。汝當以吾言證之。又云。自釋迦聖師。至般若多羅。以及於吾。皆傳衣表法。傳法留偈。吾今付汝偈。曰。吾本來茲土。傳法救迷情。一花開五葉。結果自然成。因引從上諸祖偈。一一授之。內傳法印。以契證心。外付袈裟。以定宗旨。以此則知。達磨付二祖決矣。此乃單傳口授。何暇翻譯哉。
問曰。天台尊者。一心三觀法門。與祖意如何。
答曰。子若不問。吾難以言也。吾甞見教中云。吾有正法眼藏。付囑大迦葉。且不在三乘五教之內。原佛祖之教。皆有傳授。昔聞大師於藏中。得龍樹所造中論。覽至第四卷。破諸法性有定性則無因果等事。如頌曰。因緣所生法。我說即是空。亦名為假名。亦名中道義。次頌云。未曾有一法。不從因緣生。是故一切法。無不是空者。繇此達一心三觀。曰空曰假曰中。若據教意。大凡一偈。皆有四句。以成其意耳。智者離為三觀。似枝蔓。又未詳傳授。因此便言。遠稟龍樹。以樹為祖。近稟思大。則可知矣。若間世承稟。吾恐後世必有聰利之人。空看佛經。自稟釋迦。豈其然乎。良繇智者具大福德智慧辯才。累為帝師。故成一家之說。辭博理微。而後世子孫。稱傳祖教。乃番毀師子尊者親付法與婆舍斯多。以至此土六祖傳衣付法。以為邪解。嗚呼吾若備論。即成是非。子自詳之。
問曰。自達磨至此土。因何諸祖師言教。與西天諸祖。洎六祖已上不同。牛頭一宗北秀荷澤南岳讓青源思。言句漸異。見解差殊。各黨師門。互毀盟主。如何得息諍去。
答曰。快哉此問。且祖師來此土。如一樹子。就地下種。因緣和合。而生芽也。種即達磨并二祖也。枝葉即道副總持道育之徒也。洎二祖為種。三祖為芽。乃至六祖為種。南岳讓為芽也。其牛頭神秀荷澤等。皆枝葉耳。然六祖下。枝葉繁茂。生子亦多。其種又逐風土所宜。採取得葉。貴葉得枝。貴枝亦猶樹焉。在南為橘。在北為枳。雖形味有變。而根本豈有變乎。又類日焉。在東為朝。在西為暮。日亦逐方而轉。則輪影也。其空必不轉必矣。德何快哉。子但了其內心。莫隨其外法。內心者脫其生死。外法者逐其愛惡。愛惡生則去佛祖遠矣。為子等閑籤出正宗。及橫枝言句。各於後述其繇序。令學者明其嫡庶者矣。
覺夢堂重較五家宗派序
皇明景德間。吳僧道原集傳燈三十卷。自曹溪下。列為兩派。一曰南岳讓。讓出馬大師。一曰青原思。思出石頭遷。自兩派下。又分五宗。馬大師出八十四員善知識。內有百丈海。出黃檗運大溈佑二人。運下出臨濟玄。故號臨濟宗。佑下出大仰寂。故號溈仰宗。八十四人。又有天王悟。悟得龍潭信。信得德山鑒。鑒得雪峯存。存下出雲門宗法眼宗。石頭遷出藥山儼天皇悟二人。悟下得慧真。真得幽閑。閑得文賁便絕。唯藥山得雲巖晟。晟得洞山价。价得曹山寂。是為曹洞宗。今傳燈却修雲門法眼兩宗。歸石頭下。誤矣。緣同時道悟有兩人。一曰江陵城西天王寺道悟。渚宮人。崔子玉之後。嗣馬祖。元和十三年四月十三日化。正議大夫丘玄素撰塔銘。文幾千言。其略云。馬祖祝曰。它日莫離舊處。故還渚宮。一曰江陵城東天皇寺道悟。婺州東陽人。姓張氏。嗣石頭。元和二年丁亥化。律師符載所撰碑。二碑所載。生緣出處甚詳。但緣道原採集傳燈之日。非一一親往尋討。不過宛轉托人捃拾。而得其差誤可知也。自景德至今。天下四海。以傳燈為據。雖列剎據位立宗者。不能略加究辨。唯丞相無盡居士及呂夏卿二君子。每會議宗門中事。甞曰。石頭得藥山。山得曹洞一宗。教理行果。言說宛轉。且天皇道悟下。出個周金剛。呵風罵雨。雖佛祖不敢嬰其鋒。恐自天皇或有差誤。寂音尊者亦甞疑之云。道悟似有兩人。無盡後於達觀頴處。得唐符載所撰天皇道悟塔記。又討得丘玄素所作天王道悟塔記。賷以徧示諸方曰。吾甞疑。德山洞山同出石頭下。因甚垂手處。死活不同。今以丘符二記證之。朗然明白。方知吾擇法驗人之不謬耳。寂音曰。圭峯答裴相國宗趣狀。列馬祖之嗣六人。首曰江陵道悟。其下江曰。兼稟徑山。今妄以雲門臨濟二宗兢者。可發一笑。略書梗槩。以傳明達者。始知五家之正派。如是而已。
一喝分五教
淨因蹣庵成禪師。同法真圓悟慈受。并十大法師。齋于太尉陳公良弼府第。時徽宗私幸觀其法會。善華嚴者。對眾問諸禪師曰。吾佛說教。自小乘至圓頓。掃除空有。獨證真常。然後萬德莊嚴。方名為佛。禪家一喝。轉凡成聖。與諸經論。似相違背。今一喝若能入五教。是為正說。若不能入。是為邪說。諸禪師顧成。成曰。如法師所問。不足諸大禪師之酧。淨因小長老可以使法師無惑也。成召善。善應諾。成曰。法師所謂佛法小乘教者。乃有義也。大乘始教者。乃空義也。大乘終教者。乃不有不空義也。大乘頓教者。乃即有即空義也。一乘圓教者。乃不空而不有。不有而不空義也。如我一喝。非唯能入五教。至於百工技藝。諸子百家。悉皆能入。成乃喝一喝。問善曰。還聞麼。善曰聞。成曰。汝既聞。則此一喝是有。能入小乘教。成須臾又召善曰。還聞麼。曰不聞。成曰。汝既不聞。則適來一喝是無。能入始教。成又顧善曰。我初一喝。汝既道有。喝久聲消。汝復道無。道無則元初實有。道有則于今實無。不有不無。能入終教。成又曰。我有一喝之時。有非是有。因無而有。無一喝之時。無非是無。因有故無。即有即無。能入頓教。成又曰。我此一喝。不作一喝用。有無不及。情解俱忘。道有之時。纖塵不立。道無之時。橫徧虗空。即此一喝。入百千萬億喝。百千萬億喝入此一喝。是能入圓教。善不覺身起于坐。再拜於成之前。成復為善曰。非唯一喝為然。乃至語默動靜。一切時。一切處。一切物。一切事。契理契機。周徧無餘。於是四眾歡喜。聞所未聞。龍顏大悅。謂左右侍臣曰。禪師有如此玄談妙論。太尉啟曰。此乃禪師之餘論耳。
(附)宗門雜錄四條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