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子
經名:劉子。北齊劉書撰,明袁孝政注。十卷。底本出處:《正統道藏》太玄部。參校本:《四庫全書》 文淵閣本(簡稱文淵本)。
目 錄
卷一
清神第一
防慾第二
去情第三
韜光第四
呂學第五
專學第六
卷二
辯樂第七
履信第八
思順第九
慎獨第十
卷三
貴農第十一
愛民第十二
從化第十三
法術第十四
賞罰第十五
審名第十六
卷四
鄙名第十七
知人第十八
薦賢第十九
因顯第二十
卷五
託附第二十一
心隱第二十二
通塞第二十三
遇不遇第二十四
命相第二十五
卷六
妄瑕第二十六
適才第二十七
文武第二十八
均任第二十九
慎言第三十
卷七
貴言第三十一
傷讒第三十二
慎陳第三十三
誠盈第三十四
明謙第三十五
大質第三十六
卷八
辯施第三十七
和性第三十八
殊好第三十九
兵術第四十
閱武第四十一
明權第四十二
卷九
貴速第四十三
觀量第四十四
隨時第四十五
風俗第四十六
利害第四十七
禍福第四十八
貪愛第四十九
類感第五十
卷十
正賞第五十一
激通第五十二
惜時第五十三
言苑第五十四
九流第五十五
劉子卷之一
播州錄事參軍袁孝政註
清神第一
形者,生之器也。心者,形之本也。神者,心之寶也。故神靜而心和。
心靜無勞汝形。問靜不擾其性情者,去塵遠穢。故天清而白日昭,河清而聖人出,時清即太平,水清即魚躍,神清即無累,心清即影直。神者,深智之名。清者,不濁之稱。若能清潔其身,則垢不染穢焉。能靜其心神,身無損累。故孔子以伯夷叔齊可言清矣。
心和而形全,神躁則心蕩,心蕩則形傷,將全其形,先在理神。故恬和養神則自安於內,清虛棲心則不誘於外。神恬心清,則形無累矣。虛室生白,吉祥至矣。
人心內若生白而不濁,則吉祥至矣。瞻彼不闋者,虛室生白。人心若空虛,則純白獨生。司馬彪曰:闋,空也,止也。
人不照於昧金而照於瑩鏡者,以瑩能明也。不鑑於流波而鑑於靜水者,以靜能清也。鏡水以明清之性,故能形物之形。由此觀之,神照則垢滅,形靜則神清;垢滅則內慾永盡,神清則外累不入。今清歌奏而心樂。
韓娥善歌,欲之齊。唱歌行至雍門,大雨雪,糧盡,欲唱歌乞食,雍門人不識,以杖擊之。韓娥乃悲哭,雍門人聞其哭,盡皆悲泣,三日為之不食。有智者謂娥曰:子既善歌,可止哭而歌。韓娥即唱歌,其歌清暢可動梁塵,雍門人聞之,三日忘其食也。
悲聲發而心哀,神居體而遇感推移。以此而言,則情之變動自外至也。夫一哀一樂猶塞正性,況萬物之眾而能拔擢以生心神哉。故萬人彎弧以向一鵠,鵲能無中乎。
鵲是奸點之烏,故人皆之於射,比喻人心萬端,情亂心蕩,如彼鵲中箭也。
萬物眩曜,以惑一生,生能無傷乎。七竅者精神之戶牖也,志氣者五藏之使候也。耳目誘於聲色,鼻口之於芳味,肌體之於安適,其情一也,則精神馳騖而不守。志氣摩於趣捨,則五藏滔蕩而不安。嗜慾連綿於外,心腑壅塞於內,蔓衍於荒淫之波,留連於是非之境而不敗德傷生者,蓋亦寡矣。是以聖人清目而不視,靜耳而不聽,閉口而不言,棄心而不慮,貴身而忘賤,故尊勢不能動。
昔堯讓位與許由,許由不受,洗耳於河也。
樂道而忘貧,故厚利不能傾。容身而處,適情而遊,一氣浩然,純白於衷。故形不養而性自全,心不勞而道自至也。
防慾第二
人之稟氣,必有情性。性之所感者,情也。情之所安者,慾也。
慾者,貴愛之原,奢淫之本也。故夏癸商辛以慾亡國,慶封智伯以慾亡家,皆由不防微慮遠,積小成大枚。太公《六韜》曰:兩葉不去,將尋斧一柯;熒熒不滅,炎炎奈何。此為小之不除,禍之大也。
情出於性而情違性,慾由於情而慾害情。情之傷性,性之妨情,猶煙波之與水火也。煙生於火而煙鬱火,冰出於水而冰遏水。故煙微而火盛,冰浮而水通;性貞則情銷,情熾則性滅。是以珠瑩則塵埃不能附,性明而情慾不能染也。故林之性靜,所以動者風搖之也;水之性清,所以濁者土渾之也;人之性貞,所以邪者慾眩之也。身之有慾,如樹之有竭,樹抱竭則還自鑿,身抱慾而返自害。故竭盛則木折,慾熾則身亡。將收情慾,先斂五關。五關者,情慾之路,嗜好之府也。目愛綵色,命曰伐性之斤;耳樂淫聲,命曰攻心之鼓;口貪滋味,命曰腐腸之藥;
肥肉美酒,腐腸之藥。
鼻悅芳馨,命曰燻喉之煙;身安輿駟,命曰召蹙之機。
疏受曰:貧賤常思富貴,富貴叉履機危。於是掛冠東都門外,辭老歸家,群公送者千人。庾信曰:群公別二疏。二疏者,疏受兩兄弟也。故曰:兩疏見機,解組誰逼。《書》曰:居寵思危,罔弗惟畏。
此五者所以養生,亦以傷生。耳目之於聲色,鼻口之於芳味,肌體之於安適,其情一也。然亦以之死,亦以之生;或為賢智,或為庸愚,由于處之異也。譬由愚者之養魚烏也,見天之寒,則內魚於溫湯之中,而棲烏於火林之上。水木者所以養魚烏也,養之失理必至憔爛。色聲芳味所以悅人也,悅之過理還以害生。故明者剖情以遣累,約慾以守負,食足以充虛接氣,衣足以蓋形禦寒,靡麗之華不以滑性,一辰樂之感不以亂神,處於止足之泉,立於無害之岸。此全性之道也。夫蜂薑螫指則窮日煩擾,蚊虻嗜膚則通宵失寐。蜂蚊小害,指膚外疾。人入山則避蜂薑,入室則驅蚊虻。何者?以其害於體也。嗜慾攻心,正性顛倒。嗜慾大害,攻心內疾,方於指膚亦以多也。外疾之害,輕於秋毫,人知避之;內疾之害,重於太山,而莫之避,是棄輕患而負重害,不亦倒乎。人有牛馬放逸不歸,必知收之;情慾放逸而不知收之,不亦惑乎。將收情慾,必在脆微。情慾之萌,如木之將蘗,火之始熒,手可掣而斷,露可滴而滅,及其熾也,結條陵雲,煽嫖章華。
熛者火焰飛也,煽者火然也。楚有章華之臺,甚高大。楚王好勇,放火燒此臺,令士卒救之,有功者一准陳頭賞勞。於是士卒乃以泥塗其身,爭入火救之。故曰:煽漂章華之臺者也。
雖窮力運斤,竭池灌火而不能禁,其勢盛也。嗜慾之萌,耳目可關而心意可鑰;至於熾也,雖襞情卷慾而不能收,其性敗也。如能塞兌於未形,
兌者,眼也。老子日塞其兌,閉其門。不見色慾也。
禁慾於脆微,雖求悔憎,其可得乎。
去情第三
情者,是非之主,而利害之根。情者,利害之根,是非之主。非情,則物無所疑。有情,則應而成礙,故須去之也。
有是必有非,能利亦能害。是非利害存於衷,而彼此還相疑。故無情以接物,在遇而恆通;有情以接人,觸應而成礙。由此觀之,則情之所處,物之所疑也。是以媒揚譽人
媒揚,為媒之人,不知何代人也。
而受譽者不以為德,身膚強飯而蒙飽者不以為惠,嬰兒傷人而被傷者不以為怨,侏儒嘲人而獲嘲者不以為辱。何者。挾利以為己,有情於譽飽,雖蒙惠而非德,無情於傷辱也。雖獲毀而無憾,魚不畏網而畏鴻,
鵜,鷓鵝烏,亦名胡污,澤烏是也。
復偉者不怨鎖鄒
鏌鎁,劍名也。聞魚腸、屬鏤、子將、芙蓉、流彩、蓮花,明月、七星,皆劍名也。
而怨其人。網無心而烏有情,劍無情而人有心也。使信士分財,不如投策探鉤;
令人分財物者,財動足也。
使廉士守藏,不如閑局全封。何者。有心之於平,不若無心之不平也;有慾之於廉,不若無慾之不廉也。今人目若驪珠,
驪珠,黃帝時明目人也,百步之外視於秋毫。秋毫者,兔毫端末也。
心如權衡,
權衡者,秤是也。
評人好醜,雖言得其實,彼必嫌怨。及其自照明鏡,摹倒其容,醜狀既露,則內暫而不怨。向之評者與鏡無殊然而向怨,今之暫者以鏡無情而人有心也。三人居室,二人交爭,必取信於不爭者,以辯彼此之得失。夫不爭者未必平,而交爭者未必偏,而信於不爭者,何也。以爭者之心並挾,勝情故也。飄瓦擊人虛心,觸己雖有恢心而不怒者,以彼無情於擊觸也。是以聖人棄智以全真,遣情以接物,不為名尸,
尸,主也。雖然若以愚,然不為此名中,亦不為此圖謀之府,故無際也。
不為謀府,混然無際,而俗莫能累矣。
韜光第四
物之寓世,未嘗不韜形滅影,
韜,藏也。太公作書名曰《 六韜》 者:龍韜、虎韜、豹韜、人韜、驛驪、鳳韜。張頭曰:人當韜讀以徒價,非自街也。
隱質遐外,以全性棲命者也。夫含奇佩美,
凡人當須隱質滅形,自求多福也。
街異露才者,未有不以此傷性毀命者也。
凡世上萬物好佩華美,街示於佳異,迥露才者,未有不以此傷性者也。
是故翠以羽自殘,
孔雀毛至青黃蔥翠,堪為器用,多被世人取之。
龜以智自害,
神龜負圖而出,人取鑽灼之,則知吉凶之兆也。
丹以含色磨,肌石以抱玉碎。質此四者生於異俗,與人非不隔也;託性於山林,寄情於物外,非有求於人也。然而自貽伊患者,未能隱其形也。若使翠斂翮於明丘之林,
南方去中國九萬里火山,鳳出處也。
則解羽之患永脫;龜曳尾於暘谷之泥,
暘谷,在日出處也。《 書》 :日出暘谷而天下明。無所不照者也。
則鑽灼之悲不至;丹伏光於春山之底,
春山,是荊山之別名,多出玉硃砂者也。
則磨肌之患永絕;石亢體於玄圃之岔,則剖琢之憂不及。故窮巖曲岫之梓樑,生於積石,穎貫青天,根鑿黃泉,分條布葉,輪菌嫘詭,麒燐戲其下,鶴鸞遊其顛,浮雲棲其側,清風激其問,終歲無毫釐之憂,兔刀斧之害者,非與人有得也,能韜隱其質,故致全性也。路側之榆,樵人採其條,匠者伐其柯,餘有尺蘗而為行人所折者,非與人有偉也,然而致寇者,形不隱也。周雞斷尾,獲免於犧牲;
周文王欲以殺雄雞祭廟,其雞知毛色合度,乃自魷其尾。於是尾斷,不中祭祀,神明不敵,遂免死者也。
山狙見巧,終必招害。
山狙,靈獸,善能拍箭。楚王出獵,山狙逵樹見巧。王問左右曰:誰能善射。對曰:惟有養由基善射。王令由基射之。由基至,則調弦捻箭。山狙乃即抱樹而啼,知由基神射,無避箭,必見死也。
由此言之,則出處之理亦可知矣。是以古之德者韜跡隱智以密其外,澄心封情以定其內。內定則神腑不亂,外密財形骸不擾。以此處身,不亦全乎。
崇學第五
至道無言,非立言無以明其理。大象無形,非立象無以測其奧。道象之妙,非言不津。津言之妙,非學不傳。未有不因學而鑒道,不假學以光身者也。夫繭譟以為絲,織為縑執,績以鮪敝,則王侯服之;學為禮儀,絲以文藻,而世人榮之。繭之不譟,則素絲蠹於筐籠;人之不學,則才智腐於心胸。海蚌未剖,則明珠不顯;崑竹未斷,則鳳音不彰;
黃帝使伶倫氏於崑崙山西解谷之曲,探竹為律管。其竹黃似金,吹之,聲合鳳音無異。故言鳳音不彰者也。
情性未鍊,則神明不發。譬諸金木,金性苞水,木性藏火。故鍊金則水出,鑽木而火生。人能務學,鑽鍊其性,則才惠發矣。青出於藍而青於藍,染使然也;冰生於水而玲於水,寒使然也;鏡出於金而明於金,瑩使然也;戎夷之子生而同聲,長而異語,教使然也。
戎在西,夷在東,其人言語各異。一同初生之時,孩子啼之聲無有別異。及其長大,言語各別。乃是教習使之學教然異者也。
山抱玉而草木潤焉,川貯珠而岸不枯焉,口納滋味而百節肥焉,心受典誥而五性通焉。故不登峻岑不知天之高,不瞰深谷不知地之厚,不遊六藝不知智之源。遠而光華者飾也,近而愈明者學也。故昊算質勁,非苦羽而不美;
吳者,東吳。會稽出竹,質正堅緊,堪為箭藝。雖復端直,須要括羽鏃之也。
越劍性利,非淬礪而不鈷;人性諼惠,非積學而不成。洽淺以及深,披間而睹明,不可以傳聞稱非得以汎濫善也。夫還鄉者,心務見家,不可以一步至也。慕學者,情纏典素,不可以一讀能也。故為山者基於一簣之土,以成千丈之峭,鑿井者起於三寸之坎,以就萬仞之深。靈珠如豆,
初如小豆粒,長大徑寸,光明一室。人能讀學,及成明,神智自明如斯也。
不見其長,疊歲而大,鐃舌如指,
以銅為之,以木為舌。
不覺其損,累時而折。懸巖滴溜,終能穴石;規車牽索,卒至斷軸。水非石之鑽,繩非木之鋸,然而斷穴者,積漸之所成也。耳形完而聽,不聞者聾也;目形全而視,不見者盲也;人性美而不監,道者不學也。耳之初窒,目之始昧,必不悟百金,遭醫千里。人不涉學,猶心之聾盲,不知遠祈明師,以攻心衛性之蔽也。故宣尼臨沒,手不釋卷,仲舒垂卒,口不輾誦;
董仲舒,廣川人,下帷讀書,七年不窺園圃,弟兄不面,乘馬三年,不知牡牝。
有子惡臥,自碎其掌;
有子,是有若也。讀書惡睡,自划碎其掌也。
蘇生患睡,親錐其股。以聖賢之性,猶好學無倦,蚓伊傭人而可息哉!
專學第六
學者出於心,心為身之主。
心稟五常,嗜好不一,或謀經史,或愛琴書。時慕遊俗,乍希恬靜,莫不由心。故出心也。
耳目候於外,若心不在學,則聽訟不聞,視簡不見。如欲鍊業,必先正心,而後理義入焉。夫兩葉掩目,
目主明,耳主聽。兩葉掩目,則無所睹也。
則冥默無睹;雙珠填耳,
耳主聞,若雙珠塞之,則寂寞無聞也。
必寂寞無聞。葉作目蔽,珠為耳粳,二關外擁,視隔內聽。
心在於內,物在於外。目不見色,耳不聞聲,既無視聽,心隔於內。故云視聽內隔。
固其宜也,而離婁察秋毫之末,
離婁,是黃帝時人,目明,百步視見秋毫。秋毫者,兔毫端末毛也。
不聞雷霆之聲;季子聽清角之韻,不見嵩岱之形。
季子,是吳之公子,善能別音聽樂識存亡。清角,聲角,是木聲,雍和養育之聲。樂中有此聲,其國寧也。若無此聲者,其國亡也。季子入外國聽樂求此聲,專用心於耳,不用其目,則不見嵩山岱山之形也。
視不關耳而耳不見,
目主見而耳不能見。專心駐於目,鈴忘其耳,則聽不聞,故也。
聽不關目而目不聞者,何也?
耳主聞而目不能聞。專心於耳,鈴忘其目,則視不見,由心不能兩用也。
心溺秋毫,意入清角,故也。
離婁用心則棄耳,用耳則棄心。心溺者,沒溺於視聽者也。
是以心駐於目,必忘其耳,則聽不聞。心駐於耳,必遺其目,則視不見也。使左手畫方,右手畫圓,令一時俱成,雖執規矩之心,迴劃劂之手
剟,方刀也,今之劃像矩。劂,圓刀也,今之刻鏤刀曲也,像規。規者圓,矩者方。雖執方圓之手,運而不能成也。一云劇攘是黃帝時律疾能走人也,俗云劇攘律疾也。
而不能者,由心不兩用,則手不並運也。弈秋,通國之善弈也。
弈秋,是古之善棋人名也。因善博弈,乃得姓弈。
當弈之思,有吹笙過者,乍而聽之,則弈敗矣。非弈道暴深,情有塹間,笙猾之也。猾,亂狡之。隸首,天下之善算也。有嗚鴻過者,彎弧擬之,將發未發之問,問以三五,則不知也。非三五難算,意有暴昧,鴻亂之也。弈秋之弈,隸首之算,窮微盡數,非有差也。然而心在笙鴻而弈敗,等撓者是心不專一,遊情外務也。瞽無目而耳不可以察,專於聽也;鱉無耳而目木以聞,專於視也。以瞽鱉之微而聽察聰明,審者用心一也。夫蟬之難取而黏之如剟,
剟,急也。仲尼適楚,見偃樓者捕蟬,黏如攘。孔子曰:巧哉!巧哉。
卷耳易採而不盈傾筐,專與不專也。
后妃歎曰:若得君子將共治國。不知祭祀之時以過,專與不專,則斯見也。
是故學者必精勤專心,以入於神。若心不在學而強諷誦,雖入於耳而不諦於心。譬若聾者之歌,效人為之,無以自樂,雖出於口則越散矣。
劉子卷之一竟
劉子卷之二
播州錄事參軍袁孝政註
辯樂第七
樂者,天地之聲,中和之紀,
樂有五聲之節,緩急相及,須使得中和之聲也。
人情之所不能免也。人心喜則笑,笑則樂,樂則口欲歌之,
樂則有歌有舞。歌則詠其詞以聲播之,舞則動其容而以曲隨之。歌者與樂器同而詞數不一,樂隨詞變曲奏而更歌。故謂之歌詞,今亦謂
之歌雅也。
手欲鼓之,足欲舞之。歌之舞之容發於音聲
歌則聽其音聲,舞則觀其容也。
形發於動靜,而入於至道。音聲動靜,性術之變,盡於此矣。故人不能無樂,樂則不能無形,形則不能無道,道則不能無亂。先王惡其亂也。
師曠驟歌知南風之不竟,季子聽樂識陳國之先亡。審官商,察音律,五降既止,不使手煩,淫聲亂起而亂正聲。先王惡其亂,則制雅樂以道之。其曲彈了,手煩不止,為之淫聲。正聲為雅樂。煩手亂聲,為之淫樂。淫是亡國亂世之音聲也。
故制雅樂以道之,使其聲足,樂而不淫;使其音調,倫而不詭;
詭,詐也。先王之為樂也,所以有限節。故樂者有五音之節,為聲有遲速,從本至末,緩急相及,使得中和之聲。其曲既了,則罷退。五聲既成,中和罷退,不容更復彈作,以為淫聲。故日:五降不息,則非正聲;手煩不已,則雜聲並奏。雜聲者,則是鄭衛之聲。此聲是亡國亂世之聲音。故云使其聲和,音倫而不詭也。
使其曲繁,省而廉均。
先儒所說繁,多也;省,喊也;康,少也。樂,有淫樂,有雅樂。作之者須辯別識之,使其音倫而不詭,使其樂聲而有倫貫,比次不使有詭詐也。其音繁多,乃須減省。遣康直均平,感人心善惡,辯貴賤,定尊卑,易人情,移風俗,每一舞各有於數。故以舞為文,即不言為舞也。
是以感人之善惡,不使放心邪氣,是先王立樂之情也。五帝殊時,不相沿樂;
先王舞雲門以祀天,舞咸池以祭地,舞簫韶以祭四望,舞大夏以祭山川,舞大濩以亨先妣,舞大武以享先祖。黃帝、顓頊、帝譽、堯、舜,是謂五帝。
三王異世,不相襲禮。
夏、殷、周,是後三王也。
各像勳德,應時之變。故黃帝樂曰雲門,
謂其聖德如雲自門而出,故曰雲門也。
顓頊日五莖,
言其德被萬物,盡有根莖。
帝譽日六英,
言其德被萬物,自有英華。
堯日咸池,
咸,皆也;池,布也。言其聖德皆遍布天下也。
舜曰簫韶,
簫,肅也。言其道德,肅肅敬慎。韶之言紹也,言舜能繼堯之大功德。《尚書》曰:簫韶九奏,鳳凰來儀。已上是五帝也。
禹曰大夏,
夏,大也。言禹能大堯舜之德,言其德廣如天,勤苦為民而不能為,因似大廈之屋能蓋覆於民。
湯曰大濩,
言其道德廣大,救於黎民,除其邪虐;亦能防護,褊布天下,養育黎民。故以稱大濩也。
武曰大武,
言武王以武功定天下,故號其樂名大武。此後三王合前八代,天道各異,泌革不同,立樂象於興時,制國不相倣襲。
此八樂之所以異名也。先王聞五聲,播八音,
播,言被也,是其以舞為主而被以音聲。魯作歌在堂而舞在庭,樂鈴先歌後舞。先歌諸詩,而後諸樂。其舞在堂上謂歌,其舞曲然也。
非苟欲愉心滿耳聽其鏗鏘而已,將順天地之體,成萬物之性。協律呂之情,
律管有十二,以應十二月。
和陰陽之氣,調八風之韻,
五等之聲,皆和八方之風,皆平八音之作。有節皆有常度,音之所守有其分,守各有次序。
通九歌之分,
樂有九奏,金奏擊金。金謂之鐘縛也。晉人作樂,先歌肆夏為初,先奏金,次歌文王之樂。九奏者,九夏也。九夏是曲名:王夏、昭夏、納夏、章夏、齊夏、族夏、驚夏、陝夏、肆夏。王出,奏王夏。而軍相見,奏肆夏。牲出,奏昭夏。四方賓來,奏納夏。臣有功,奏章夏。夫人助祭,奏齊夏。族人侍養,奏族夏。公出,奏驚夏。賓醉而出,奏陝夏。是為九奏,亦云九歌,亦云九成。故曰:簫韶九成。
奏之圓丘,
祭天於圓丘。圓丘者,築土為之,其形圓,故曰圓丘。今在國南郊也。
則神明降;用之方澤,
祭,地處也,築土為壇,故曰方澤。在國北郊。
則幽祇昇。
明者天神,幽衹地神。
擊批球石,即百獸率舞,樂終九成,
九成者,九奏也。
則瑞禽翔。上能感動天地,下則移風易俗。此德音之音,雅樂之情,盛德之樂也。
周、魯、商,皆有盛德。此皆是周、魯、商之盛德也。
明王既泯,風俗凌遲,雅樂殘廢,
明王,周公也。至魯哀公時,禮樂殘廢,樂人散走,所往不同。古者天子諸侯食皆奏樂,各有樂人。太師,名摯,是第一食奏樂人,走往於齊。亞飯干,是第二食奏樂人,奔於楚。繚,是第三食奏樂人,走於蔡。缺,是第四食奏樂人,走於秦。方叔能擊鼓,走入河內之地。播鞉武,其人善搖靴鼓,因名靴武,走入漢水內居。少師,名陽,其人善擊磬,名襄,並俱走入東海。其代禮廢樂崩,樂人皆去也。
而溺音競興。
溺,淫也。男為陽,女為陰。女常隨男,則女是陽家之物。謂人受用,氣有過度者,陰過則玲陽,過則熱以女陽物。故曰熱則成六種疾也。言此疾如蠱,心志或亂,昏狂失性。名為蠱疾,令人溺於女色,失其常性,猶如沒水謂之溺。沒結於慾,亦與溺水相似。故淫溺連言也。
故夏甲作破斧之歌,
夏甲時,天子作破斧之歌。歌者,嗚呼,皆喪命矣夫。
始為東音;
東音者,東方木主角音也。其角音是雍和,治性育養之音也。
殷辛作靡靡之樂,
殷辛者,紂王也。靡靡者,是長夜之曲名也。此是桀紂王時,淫樂之名也。
始為北聲。
北聲,是紂王淫樂之聲。
鄭衛之俗好淫,故有漆洧桑中之曲;
溱洧者,是鄭衛兩國二水之問。桑中,是君王淫荒之地,君王淫荒化被人問,遂使二國男女奔淫野合契會之處。《詩》曰: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官,送我乎淇之上矣。
楚越之俗好勇,則有赴湯蹈火之歌。
楚王好勇,放火燒焚甘泉官,令士卒救火如戰陣,有功者賞,無功者罰。士卒以泥塗身,爭救火,被燒殺三千餘人也。
各詠其所好,歌其所欲作之者哀,
薄哀者,近於憂愁。此哀而不愁也。
聽之者泣。由心之所感,則形於聲;聲之所感,必流於心。故哀樂之心感,則憔殺嗶緩之聲、應濮上之音作,
紂王無道,樂師抱琴投濮水而死。衛國樂人名師涓,從濮水過,聞濮水上有樂聲,乃聽而取之,至晉乃作此樂。晉國樂師名師曠,啟王曰:此是濮水上樂,是亡國之樂。後乃廢不用也。
則淫泱邪放之志生。故延年造傾城之歌,漢武思靡慢之色;
靡饅者,有妖冶之色。延年者,李延年也,姿顏色艷。漢武妻之,任為協律都尉。帝令造新聲,延年於是起舞而歌曰:南國有佳人,美者顏如玉,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不惜傾城國,佳人不再得。武帝寵之,問左右曰:天下更有美人乎。對曰:延年有一妹,極端正,姿容絕代。帝即詔之,美貌無匹,遂納為夫人。時人語曰:一雌一雄,雙飛入紫官也。
雍門作松相之聲,齊湣願未寒之服。
雍門樂人者,齊人也。為齊王彈秋風入松橋,曲聲極慘悽。奏曲之時,王寒思著績服也。
荊軻入秦,宋意擊筑歌於易水之上,
荊軻,衛人也,往秦與太子燕丹報仇,欲殺秦王。去至易水上,太子送之,與其執別。宋如意為擊筑,荊軻技劍起而歌曰: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感得白虹為之貫日。殺秦王不得,判軻身死於秦官,遂再不得還也。
聞者瞋目,髡直穿冠。趙王遷於房陵,
趙武,靈王之子,犯事貶於房陵之地,心常思憶故鄉也。
心懷故鄉,作山水之樞,
坐唱日謠,行唱日樞。其歌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思君兮,君豈知!
聽者嗚咽,泣涕流連。此皆淫泱悽愴憤厲哀思之聲,非理性和情德音之樂也。桓帝聽楚琴,慷慨歎息,悲酸傷心,
漢桓帝也。楚琴者是楚琴,曲曲有楚姬怨曲辭。桓帝聽之,聞其哀怨慘悽。帝遂乃悲酸也。
曰:善哉。為琴若此,豈非樂乎。夫樂者,聲樂而心和,所以非為樂也。今則聲哀而心悲,灑淚而獻歌,是以悲為樂也。若以悲為樂,亦何樂之有哉。今怨思之聲施於管弦,聽其音者不淫則悲。淫則亂男女之辯,悲則感怨思之聲,豈所謂樂哉。故奸聲感人而逆氣應之,逆氣成象而淫樂興焉;正聲感人而順氣應之,順氣成象而和樂興焉。樂不和順,則氣有蓄滯;氣有蓄滯,則有悖逆詐偽之心,淫泱妄作之事。是以奸聲亂色,不留聰明;淫聲慝禮,不接心術。使人心和而不亂者,雅樂之情也。故為詩頌以宣其志,鍾鼓以節其耳,羽旎以制其目,聽之者不傾,視之者不邪。耳目不傾不邪,則邪音不入;邪音不入,則情性內和;情性內和,然後乃為樂也。
履信第八
信者行之基,行者人之本。
人無信不立,故曰:去食存信。《論語》曰: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
人非行無以成,行非信無以立。故信之行於人,譬濟之須舟也;信之於行,猶舟之待橄也。將涉大川,非舟何以濟之;欲泛方舟,非概何以行之。今人雖欲為善而不知立行,猶無舟而濟川也。雖欲立行而不知立信,猶無橄而行舟也。是適郢者而首冥山,
郢土在南,冥山在北。
背道愈遠矣。自古皆有死,人非信不立。故豚魚著,信之所及也。
豚魚者,是《周易·中孚》卦名,主信。卦卜得此兆,所期鈴會,畋獵鈴得。故主信也。
允哉。斯言非信不成。齊桓不背曹劇之盟,晉文不棄伐原之誓,
晉文侯將兵士伐原氏,令士卒人查三日糧,糧盡即還。至彼圍原氏城三日,而原氏不降,文侯欲還。原氏城中有人來降,說云:城中糧盡,明旦將降,君可留待降。文侯曰:我與士卒契約,三日糧盡即還。今若不還,是無信也。得城失信,吾不為也。遂收軍還。原氏聞之,請命自降。諸侯自此歸附,由如伐原之信也。
昊起不虧移轅之賞,
吳起者,魏將也。欲伐秦,恐士卒軍人不信,乃埋一車轅於市東門,書日:如有人能移此轅著西門者,即給土田宅百畝,黃金百斤。三日無人敢移。起更書曰:能移者給土田宅五百畝,黃金五百斤。時有一人來移,即依賜之。於是召慕人伐秦,遂剋。此則不虧移轅之賞者也。
魏侯不乖虞人之期,
虞人,掌山澤之官也。魏文侯與虞人期,獵明日。欲發,遂遇大雨。左右諫止之。文侯曰:吾不急於禽獸,吾與虞人期,恐失信。遂冒雨以
赴也。
用能德光於宇宙,名流於古今不圬者也。故春之得風,風不信則花萼不茂,花萼不茂則發生之德廢。夏之得炎,炎不信則卉木不長,卉木不長則長贏之德廢。秋之得雨,雨不信則百穀不實,百穀不實則收成之德廢。冬之得寒,寒不信則水土不堅,水土不堅則安靜之德廢。以天地之靈,氣候不信,四時猶廢,而況於人乎。昔齊攻魯,求其岑鼎,魯侯偽獻他鼎而請盟焉。齊侯不信,使柳季云是,
柳季是魯國有信之人也。
則請受之。魯使柳季。柳季曰:君以鼎為國,信者亦臣之國。今欲破臣之國,全君之國,臣所難也。乃獻岑鼎。小鄰射以邑奔魯,魯使季路,要我君無盟矣。乃使子路。子路辭焉。季孫謂之曰:千乘之國不信其盟而信子之一言,子何辱焉。子路曰:彼不臣而濟其言,是不義也。由不能矣。夫柳季、季路,魯之匹夫,立信於衡門而聲馳於天下。故齊鄰不信千乘之盟而重二子之言。信之為德,豈不大哉。秦孝公使商鞅攻魏,魏遣公子昂逆而拒之。鞅謂昂曰:昔鞅與公子善,今俱為兩國,將不忍相攻,願一飲醮以休二師。公子許焉,遂與之會。鞅伏甲虜之擊,破魏軍。及惠王即位,疑其行詐,遂車裂於市。夫商鞅,秦之柱臣,名重於海內,貪詐偽之小功,失誠信之大義。一為不信,終身見尤,卒至屠滅,為天下笑。無信之弊,豈不重乎。故言必如言,信之符也。同言而信,信在言前;同教而行,誠在言外。君子知誠信之為貴、必忱信而行,指麾動靜不失其符,以施教則立,以蒞事則正,以懷遠則附,以賞罰則明。由此而言,信之為行,其德大矣。
思順第九
七緯順度,以光天象;
天象五星如連珠,日月似合璧。
五性順理,以成人行。行象為美,美于順也。夫人為失,失在于逆。故七緯逆,則天象變;五性逆,則人道敗。變而不生災,敗而不傷行者,未之有也。山海爭水,水必歸海,非海求之,其勢順也。賽利東南,
《騫》者,易卦。坎上艮下,謂之奏。艮為山,坎為水。山上有水,不安也,故謂騫。地,勢也。地形東南下西北高,水性趁下就地勢,順也。若人卜得此卦,宜向東南行。故取順則不以逆者也。
就土順也;不利東北,登山逆也。是以去濕就燥,火之勢也;違高從下,水之性也。今導泉向澗則為易下之流,激波陵山必成難昇之勢。水之無情,猶知違逆趣順,蚓人心乎。故忠孝仁義,德之順也;悖傲無禮,德之逆也。順者福之門,逆者禍之府。由是觀之,逆性之難,順性之易,斷可識矣。今使孟說引牛之尾,
孟說,是紂時勇士多力人。
尾斷臏裂,不行十步。若環桑之條以貫其鼻,摩以尋絢,被髮童子騎而策之,風于廣澤,恣情所趣。何者?十步之行非遠於廣澤,被髮之童非勇於孟說,然而近不及遠,強不如弱者,逆之與順也。司馬劑積天下之攻擊,劍者也。令提劍鋒而掉劍鱖,必刎其指,而不能以陷腐木而泥金甲乎。若提其瓤而掉其鋒,雖則凡夫可以陸斬犀象,水截蛟龍矣。順理而行?若執劍瓤;逆情而動,如執劍鋒,欲無傷手,其可得乎#1。后稷雖善播植,不能使禾稼冬生,逆天時也。禹善治水,鑿山穴,川不能迴水西流#1,逆地勢也。人雖才藝卓絕不能悖理成行,逆人道也。故循理處情,雖愚意可以立名;反道為務,雖為賢哲,猶有禍害。君子如能忠孝仁義,履信思順,自天祐之吉,無不利也。
慎獨第十
善者,行之總,不可斯須離。可離,非善也。人之須善,猶首之須冠,足之待履。首不加冠,是越類也;行不躡履,是夷民也。今處顯而修善,在隱而為非,是清旦冠。履而昏夜保銑也。荃蓀孤植不以巖隱而歇其芳,石泉潛流不以澗幽而不清,人在暗密豈以隱翳而迴操。是以戒慎目所不睹,恐懼耳所不聞,居室如見賓,入虛如有人。故蓮璦不以昏行變節,
昏行,夜閤也。此明百王執禮不移。連緩夜行乘車,至衛君門前過,下車揖門而過。衛君在內聞之乘車至門,不聞行車之聲。衛君曰:叉是連環也。
顏回不以夜浴改容,句踐拘於石室,君臣之禮不替,
越王與范蠡,吳王囚之石室,乃行君臣之禮,不改易也。
冀缺耕於炯野,夫婦之敬不虧,
冀缺是晉國農人也。郭外曰郊,郊外曰野,野外曰林,林外曰炯。冀缺在炯野耕田,其妻餉食,冀缺見妻,乃行賓主之禮不虧也。
斯皆慎乎。隱微枕善而居,不以視之不見而移其心,聽之不聞而變其情也。謂天蓋高而聽甚卑,謂日蓋遠而照甚近,謂神蓋幽而察甚明。《詩》云:相在爾室,尚不魄於屋漏。
西北隅,謂之屋漏。
無曰不顯,莫予云觀。暗昧之事未有幽而不顯,昏惑之行無有隱而不彰。脩操於明,行悖於幽,以人不知。若人不知,則鬼神知之;鬼神不知,則己知之。而云不知,是盜鍾掩耳之智也。孔徒晨起為善孜孜,東平居室以善為樂。
東平王,名倉。有人問曰:君以何為樂。答曰:倉以善為樂也。
故身恆居善,則內無憂慮,外無畏懼,獨立不慚影,獨寢不愧裊,上可以接神明,下可以固人倫,德被幽明,慶祥臻矣。
劉子卷之二竟
#1『欲無傷手,其可得乎』文淵閣本作『能無傷乎』。
#2『鑿山穴,川不能週水西流』文淵閣本作『鑿九川不能過水西流』。
劉子卷之三
播州錄事參軍袁孝政註
貴農第十一
衣食者,民之本也。民者,國之本也。民恃衣食,猶魚之須水;國之恃民,如人之倚足。魚無水則不得而生,人失足必不可以步,國失民亦不可以治。先王知其如此而給民衣食。故農祥旦正,辰集陬訾,
農者,耕種之稱。旦,正月,祥,吉也。農吉之月,謂是正月旦也。
陽氣憤盈,土木脈發,天子親耕於東郊,
用上亥日。
后妃躬桑於北郊。
用上已日。
國非無良農也,而主者親耕;世非無蠶妾也,而后妃躬桑,上可以供宗廟,下可以勸兆民。神農之法曰:丈夫丁壯而不耕,天下有受其饑者。婦人當年而不織,天下有受其寒者。故天子親耕,后妃親織,以為天下先。是以其耕不強者無以養其生,其織不力者無以蓋其形。衣食饒足,奸邪不生,安樂無事,天下和平,智者無以施其策,勇者無以行其威。故衣食為民之本,而工巧為其末也。是以雕文刻鏤傷於農事,錦績蔡組害於女工。農事傷,則饑之本也;女工害,則寒之源也。饑寒並至而欲禁人為盜,是揚火而欲無炎,撓水而望其靜,不可得也。衣食足知榮辱,倉凜實知禮節。故建國者必務田蠶之實而棄美麗之華,以穀帛為珍寶,比珠玉於糞土。何者?珠玉止於虛玩,而穀帛有實用也。假使天下瓦礫悉化為和璞,砂石皆變為隋珠,如值水旱之歲、瓊粒之年,則璧不可以禦寒,珠未可以充饑也。雖有奪日之鑑,代月之光,歸於無用也。何異畫為西施,美而不可悅;刻作桃李,似而不可食也。衣之與食,唯生人之所由。其最急者,食為本也。霜雪巖巖,苦蓋不可以代裘;
苦,茆也。言無布帛可衣,唯衣茆蒙。蒙者,女人之衣曰蒙。今江東亦呼苦茆為蓋也。
室如懸磬,草木不可以當糧。故先王制國有九年之儲,可以備非常救災厄也。堯湯之時,有十年之蓄。及遭九年洪水,七載大旱,不聞饑饉相望,捐棄溝壑者,蓄積多故也。穀之所以不積者,在於遊食者多而農人少故也。夫螟勝秋生而秋死,
食苗心曰螟,食節曰騰,食根曰螫,食葉曰賊。此四蟲皆為人之災也。
一時為災而數年乏食。今一人耕而百人食之,其為螟勝亦以甚矣。是以先王敬授民時,勸課農桑,省遊食之人,減搖役之費,則倉凜充實,頌聲作矣。雖有戎馬之興,水旱之珍,國未嘗有憂,民終無害也。
愛民第十二
天生烝民,而樹之以君。君者,民之天也。天之養物,以陰陽為大;君之化民,以政教為務。故寒暑不時則疾疫,風雨不節則歲饑。刑罰者,民之寒暑也;教令者,民之風雨也。刑罰不時則民傷,教令不節則俗弊。故水濁無掉尾之魚,土涌無歲奠之木,政煩無逸樂之民。政之於人,猶琴瑟也,大絃急則小絃絕,小弦絕大絃問矣。夫足寒傷心,民勞傷國;足溫而心平,人佚而國寧。是故善為理者必以仁愛為本,不以苛酷為先,寬宥刑罰以全人命,省徹榣役以休民力,輕約賦斂不匱人財,不奪農時以足民用,則家給國富而太平可致也。人之於君,猶子之於父母
也。未有父母富而子貧,父母貧而子富也。故人饒足者非獨人之足,亦國之足;渴乏者非獨人之渴乏,亦國之渴乏也。故有若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此之謂也。先王之治,上順天時,下養萬物,草木昆蟲不失其所,獺未祭魚,不施網罟;豺未祭獸,不脩田獵;鷹年未擊,不張廚羅;霜露未霑,不伐草木。草木有生而無識,烏獸有識而無知,猶施仁愛以及之,奚況在人而不愛之乎。故君者其仁如春,其澤如雨,德潤萬物,則人為之死矣。昔太王居郃,
太王,是周太王也,古公宣甫也。后稷十五代孫居郃土,行仁愛於百姓,一年成市,二年成邑,三年成都。所亂`以然者,仁愛有餘也。
而人隨之,仁愛有餘也。夙沙之君,
風沙,國名也。仁愛不足者而人傳之,來歸舜。又云:舜伐之,沙國之人背君而來舜。未審將何為先也。
而人背之,仁愛不足也。仁愛附人,堅於金石,金石可銷而人不可離。故君者壤地,人者卉木也。未聞壤肥而卉木不茂,君仁而萬民不盛矣。
從化第十三
君以民為體,民以君為心。心好之,身必安之;君好之,民必從之。未見心好而身不從,君欲而民不隨也。人之從君,如草之從風,水之從器。故君之德,風之與器也;人之情,草之與水也。草之戴風,風騖東則東靡,風騖西則西靡,是隨風之東西也。水之在器,器方則水方,器圓則水圓,是隨器之方圓也。下之事上,從其所行,猶影之隨形,響之應聲,言不虛也。上所好物,下必有甚。《詩》云:誘人孔易,言從上也。昔齊桓公好衣紫,闈境盡被異綵。晉文公不好服羔裘,群臣皆衣牂羊。
牂羊者,言是老羊皮。又云母羊皮也。
魯哀公好儒服,舉國皆著儒衣。趙武靈王好鴃鵡,國人咸冠駿冠。紫非正色,祥非美義,儒非俗服。鴃非冠飭,而競之者隨君所好也。楚靈王好細腰,臣妾為之約食,饑死者多。越王勾踐好勇而揖鬭蛙,
越王勾踐好勇,將兵欲滅吳,招集天下壯士。乘車於路,乃見一蛙在車轍中努身似拒車輪。越王於是下車而揖之,於是壯士皆悉效之,遂滅吳。此明勇士力之甚也。
國人為之輕命,兵死者眾。命者人之所重,死者人之所惡。今輕其所重,重其所惡者,何也。從君所好也。堯舜之人可比家而封,桀紂之人可接屋而誅,非堯舜之民性盡仁義,而桀紂之人生輒奸邪,而善惡性殊者染化故也。是以明君慎其所好,以正時俗;樹之風聲,以流來世。或為上化而下不必隨君好,而人未必同也。故唐堯之世而四凶縱,殷紂之時而三人貞,漢文節儉而人庶奢,齊景奢而晏嬰儉。此未達之詞也。何者?冬之德陰,而有寒炎蕭丘,
蕭丘山自生之火,常以春起秋滅。其丘方千里,火褊中生。
夏之德陽,而有霜霰。霰,雨雪雜下也。以天地之德,由不能一於陰陽,況其賢聖豈能一於萬民哉。故權衡雖正,不能無毫釐之差;鈞石雖平,不能無抄撮之較。從君之譬,以多言之,唐堯居上,天下皆治而四凶獨亂,猶曰堯治。治者多也。殷紂在上,天下皆亂而三人獨治,猶日紂亂。亂者眾也。漢文節儉,而人有奢,猶日世儉。儉者多也。齊景太奢,而晏嬰躬儉,猶日國奢。奢者眾也。水性宜玲,而有華陽溫泉,
華陽,是南地名,屬梁,則出溫泉也。
猶曰水玲。玲者多也。火性宜熱,而有蕭丘寒炎,猶曰火熱。熱者,多也。迅風揚波,高下相臨,山隆谷窪,差以尋常,較而望之,猶曰水平。舉大體也。故世之論事,皆取其多者以為之節。今觀言者,當顧言外之旨,不得拘文以害意也。
法衛第十四
法術者,人主之所執,為治之樞機也。術藏於內隨務應變,法設於外適時御人。人用其道而不知其數者,術也。懸教設令以示人者,法也。人主以衛化世,猶天以氣變萬物。氣變萬物而不見其象,以術化人而不見其形。故天以氣為靈,主以術為神。術以神隱成妙,法以明斷為工。淳風一澆,則人有爭心;情偽既動,則立法以檢之。
檢,猶正也。設令教導,以示人正法也。
建國君人者,雖能善政,未有棄法而成治也。故神農不施刑罰而人善,為政者不可廢法而治人。舜執干戚而服有苗,
苗民不服舜。舜執干戚,舞於兩階間,苗民自服。《尚書》云:七旬有苗格。
征伐者不可釋甲而制寇。立法者譬如善御,察馬之力,揣途之數,齊其銜轡,以從其勢。故能登阪赴險,無覆轍之敗,
如車難行,猶無覆墜也。
乘危涉遠,無越軌之患。君,猶御也;法,猶轡也;人,猶馬也;馬,猶軌也;理,猶執轡也。執轡者欲馬之遵軌也,明法者欲人循治也。轡不均齊,馬失軌也;法不適時,人乖理也。是以明主務循其法,因時制宜。苟利於人不必法古,必害於事不可循舊。夏商之衰,不變法而亡;三代之興,不相襲而王。堯舜異道而德蓋天下,湯武殊治而名施後代。由此觀之,法宜變動,非一代也。今法者則溺於古律,儒者則拘於舊禮,而不識情移法宜變改也。此可與守法而施教,不可與論法而立教。故智者作法,愚者制焉;賢者更禮,不肖者拘焉。拘法之人不足以言事,制法之士不足以論理。若握一世之法以傳百世之人,由以一衣擬寒暑,一藥治座痕也。若載一時之禮以訓無窮之俗,是刻舟而求劍,
宋人乘船,失劍於水,刻舟記之?待船至彼,方始求之。
守株而待兔。
有狩驚兔集株而死。有人過而得之,竟日不去,專守此株,更待兔來而誅死者也。
故制法者為禮之所由,而非所以為治也。禮者成化之所宗,而非所以成化者。成化之宗在於隨時,為治之本在於因世。未有不因世而欲治,不隨時而成化。以斯治政,未為忘也。
賞罰第十五
治民御下,莫正於法;立法施教,莫大於賞罰。賞罰者,國之利器,而制人之柄也。故天以晷數成歲,
行一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日月行度各有其數,日行遲一年一周天,月行疾一月一周天。
國以法教為治。晷運於天,則時成於地;法動於上,則治成於人。晷之運也,先春後秋;法之動也,先賞後罰○是以溫風發春所以動萌華也,寒露降秋所以隕茂葉也,明賞有德所以勸善人也,顯罰有過所以禁下奸也。善賞者因民所喜以勸善,善罰者因民所惡以禁奸。故賞少而勸善,刑薄而奸息。賞一人而天下喜之,罰一人而天下畏之,用能教狹而治廣,事寡而功眾也。其王良之善御也,識馬之飢飽,規矩徐疾之節,故鞭策不載而千里可期。然不可以無鞭策者,以馬之有佚也。聖人之為治也,以爵賞勸善,以仁化養民,故刑罰不用,太平可致。然而不可廢刑罰者,以民之有縱也。是以賞雖勸善,不可無罰:罰雖禁惡,不可無賞。賞平罰當,則理道立矣。故君者,賞罰之所歸,誘人以趣善也。其利重矣,其威大矣。空懸小利,足以勸善;虛設輕威,可以懲奸。蚓復張厚賞以餌下,操大威以臨民哉。故一賞不可不信也,一罰不可不明也。賞而不要,雖賞不勸;罰而不明,雖刑不禁。不勸不禁,則善惡失理。是以明主一賞善罰惡非為己也,以為國也。適於己而無功於國者不加賞焉,逆於己而便於國者不施罰焉。罰必施於有過,賞必加於有功。苟善賞信而罰明,則萬人從之,若舟之循川,車之遵路,亦奚向而不濟,何行而弗臻矣。
審名第十六
言以譯理,理為言本,名以訂實,實為名源。有理無言,則理不可明;有實無名,則實不可辨。理由言明而言非理也,實由名辨而名非實也。今信言以棄理,實非得理者也;信名而略實,非得實者也。故明者課言以尋理,不遺理而著言;執名以責實,不棄實而存名。然則言理兼通而名實俱正。世人傳言,皆以小成大,以非為是,傳彌廣,理逾乖,名彌假,實逾反,則迴犬似人,轉白成黑矣。今指犬似人,轉白似黑,則不類矣。轉以類推,以此象彼,謂犬似攫,
大猿五百歲,則自善能媚美女。
攫似狙,狙似人,則犬似人矣。謂白似緗,
淺黃色也。
綑似黃,黃似朱,朱似紫,紫似鉗,
青色也。
鉗似黑,則白成黑矣。黃軒四面,非有八目;
黃軒,是軒轅黃帝也。治國乃使諸侯至於四方,因為四面。時人傳之,言黃軒有四箇面,故言非有八目也。
夔之一足,必有獨經;
《呂氏春秋》曰:昔哀公謂孔子曰:夔之一足,信之乎。孔子對曰:調六律,和八音,惟一人則足。時人謂言:夔身只有一足。《莊子》云:夔之一足,其行躑躅者也。
周人玉璞,其實死鼠;
周人,是周國人。其周國貴玉璞,其人不識。玉璞傍道,市人有人誑其謂死鼠為玉璞,賣與周人,以五綵裹之,於寶匣藏之,天下人謂其實是玉璞。卞和聞之,故從其家借而觀之,乃死鼠也。卞和笑之曰:此是死鼠,非玉璞,其人懷慚,並寶匣棄之也。
楚之鳳凰,乃是山雞;
楚人得山雞,見五色花文,謂是鳳凰。以將獻其君,行至路半,見野田中極多,乃問之。人曰:此是山雞。楚人懷慚而退,走歸。
愚谷智叟,而像頑稱;
昔有賢人隱在愚谷,自號愚公。時人聞之,謂之實是愚人,後知是賢智之人也。
黃公美女,乃得醜名;
黃公有美女,年三十不嫁,姿容端正。有人問其女,黃公謙曰:女醜不嫁出。人謂之實醜,後納為妃,時人始知其美麗也。
魯人縫掖,實非儒行;
縫,大也。大掖之衣,單衣大袂也。君子有道,藝者所衣也。哀公見孔子與士大夫異,又與庶人不同,疑之為儒服。然故問之。
東郭吹竿,而不知音。
竿似笙,有三十六管。齊宣王好聞吹之,門下吹竿者三千人。其時如解吹竿者得俸祿,東郭處士謬解在其中,虛執一竿於唇上,責求俸祿。官一王死,成王立,乃遣一一閒之,東郭吹竿謬,遂走,終身不出也。
四面一足本非真實,玉璞鳳凰不是定名,魯人東郭空檻美稱,愚谷黃公橫受惡名。由此觀之,傳聞喪真,翻轉名實,美惡無定稱,賢愚無正目。俗之弊者,不察名實,虛信傳說,即似定真。聞野丈人謂之田父,
野丈人,是藥名,世人從虛謂之是田父也。
河上妮女謂之婦人,
女,是藥名,今之飯帶是也。世人不審其名,謂之是婦人。
堯漿禹糧謂之飲食,
此亦是藥名。堯漿,是木樹中水也。禹糧,是赤土中極赤之土也,昔禹治水饑乏糧,乃取此土食之,故言禹糧。世人不審其名,謂言是今之飲食也。
龍肝牛膝謂之為肉,
皆是藥草之名也。世人不審,為是龍牛之肉也。
掘井得人謂言自土而出,
宋國有人家掘井,乃云:吾家掘井,利得一人。時人不曉,謂言是人從土出,悉皆傳之。國君聞之,召而問之。宋人對曰:臣家掘井得人者,住去水遠,每日遣一人汲水。自掘已來,每日餘一人之工。臣謂掘井似得一人,非是土下得人也。
三豕渡河云負行水上。
魯人讀《史記》不知字錯,云三豕渡河。有人問曰:其義焉在。魯人曰:競行水上。子夏聞之,往看,乃謂之曰:晉君己亥日渡河,寫史記者錯己字成三,亥字作豕。魯人不信,遂往晉問之。晉君乃是己亥日渡河,始知其字實謬錯也。
凡斯之類,不可勝言。故狐狸二獸,因其名便,
狐是野狗,狸是野貓。
合而為一;蛩蛩巨虛,其寔一獸,
蛩蛩前足長,巨虛後足長。其獸出鴈門山,見人,即巨虛負蛩而走也。
因其詞煩,分為二斯。雖成其名而不知敗其實,弗審其詞而不察其形。是以古人必慎傳名,近審其詞,遠取諸理,不使名害於實。實隱於名,故名無所容其偽,實無所蔽其真。此謂正名也。
劉子卷之三竟
劉子卷之四
播州錄事參軍袁孝政註
鄙名第十七
名者,命之形也;言者,命之名也。形有巧拙,名有好醜,言有善惡。名言之善則悅於人心,名言之惡則恢於人耳。是以古人制邑名子,必依善名名之,不善害於實矣。昔畢萬以盈大會福,
畢萬,是畢公之後,文公之子名。萬言大也。魏者亦言大邑,後鈴有魏邑。萬後果為卿。至於周末,乘魏國文侯即位,此後果王也。
晉仇以怨偶逢禍。
晉君太子名仇怨偶,後生一子名成師。成師長大,殺怨偶也。
然盈大者不必盡吉,怨偶者不必皆凶,而人懷愛憎之意者以其名有善惡也。今野人晝見嬉子者以為有喜樂之瑞,夜夢見雀者以為有爵位之象。然見嬉者未必有喜,夢雀者未必蟬冠,而人悅之者以其名利人也。水名盜泉,尼父不漱;邑名朝歌,顏淵不舍;里名勝母,曾子還軔;
軔,輪也,曾子欲往鄭而至勝母里,礙輪而不踐其里,旋車而迴也。
亭名栢人,漢后夜遁。
漢后,是漢高祖也。夜過柄人亭,欲宿。問曰:此是何亭。左右曰:此名植人亭。高祖曰:若名橋人亭,逼迫於人速,須急去。去後果俠客
來欲害高祖,至旦尋覓不見,乃是趙人貫高正,遂恕其罪,不以為怨也。
何者?以其名害義也。以嬉雀之徵,無益於人,名苟近善而世俗愛之;邑泉之大,生人所庇,名必傷義,聖賢惡之。由此而言,則善惡之義在於名也。昔有貧人,命其狗曰富,命子曰樂。方祭而狗入於室,叱之曰:富出。祝曰:不祥。家果有禍,其子後死,哭之曰:樂而不自悲也。莊里有人字其長子曰盜,次子曰歐。盜持衣出褥鋤草曰耨。其母呼之曰盜。吏因縛之,其母呼歐歐喻吏,遽而聲不轉,但言歐歐。吏因歐之,盜幾至於噎。立名不善,身受其弊。審名之宜,豈不信哉。
知人第十八
龍之潛也,慶雲未附,則與魚鱉為鄰。驥之伏也,孫陽未賞,必與駑胎同櫃。
驥,龍馬也。駑胎,鈍馬也。孫腸國之善相焉。
士之翳也,知己未顧,亦與傭流雜處。自非神機洞明,莫能分也。故明哲之相士,聽之於未聞,察之於未形,而監其神智,識其才能,可謂知人矣。若功成事遂,然後知之者,何異耳聞雷霆而稱為聰,目見日月而謂之明乎。故孔方諲之相馬也,
孔方諲,秦人也。伯樂舉之為穆公相馬,三月始歸。穆公問曰:得馬否。方誣曰:得馬矣。馬在沙丘。穆公曰:何如。誣曰:牝而黃。及其馬至,牡而驪。穆公怒召伯樂,責曰:子何妄舉人也。毛色牝牡不辨,有何相馬之能。伯樂對曰:孔方誣相馬得之精,不在其贏。後乘之,其馬果日行千里也。
雖未追風逐電,絕塵掣影,而迅足之勢固已見矣;薛燭之賞劍,
薛燭,秦人也,天下別劍之人,為吳王相劍,知是寶器也。
雖未陸斬玄犀,水截蛟龍,而銳刃之資亦已露矣。故范蠡吠於犬竇,文種聞而拜之;
范蠡是越人,文種亦是越人。文種為越王大夫。蠡見文種從門前過,蠡於狗竇中吠文種?種曰:狗當吠人。范蠡以我為人。迴車至蠡門,入內而拜蠡,薦為越王左相。越王欲伐吳,一用文種、范蠡計謀,遂硃吳王。范蠡謂種曰:越王勾踐長頸鳥喙,可與伺苦,不可與同樂心後鈴害我,我欲去。文種曰:臣之事君,殺身以成名。縱後害我,就死無恨,終身不有背君之名。吾不去。范蠡於是泛五湖釣魚,自號漁父,終身不出。越王思蠡,遂鑄金為蠡形像,四時祭祀。文種事越王,未經載年犯事,果被越王所害,如蠡之言也。
鮑龍跪石而吟,仲尼為之下車;
鮑龍是賢人,與孔子同時也。
堯之知舜,不違桑陰;
堯當舉舜於雷澤之陰,與舜語於桑樹下,桑陰不移。堯即知舜是賢人,堪為天子,故以讓位與也。
文王之知呂望,不以永日。
文王出遊獵,占今曰獵合得一狩,非熊非熊,合得帝王師。果是呂望,王與伺車而還。
眉睫之微,
昔人姓陳名雍,善能察賊,得眉睫之問,即知是賊。趙子謂曰:吾聞之人目大明察,見泉下魚叉凶。未經年,喋雍果被賊殺也。
而形於色;音聲之妙,而動於心,賢聖觀察不待成功而知之也。陳平之棄楚歸漢,魏無知識其善謀;
陳平,陽武郡戶牖人也。少時家貧,在村作社頭,分肉甚平。父老謂之曰:陳孺子分肉極平。陳曰:使平得宰相治天下,如此肉平。後值漢與楚爭滅秦,陳平在項羽下作將軍。項羽不能用賢,平遂背楚來投漢。漢相魏無知舉於高祖,高祖用為護軍,遂破楚滅秦。說六奇之謀,以定天下。今故言棄楚歸漢也。
韓信之亡於黑水,蕭何知其能將。
韓信,淮陰人。家貧不事生業,好帶長劍。後亡於黑水,得為連敖之官,犯事十二人皆被誅。誅至信,信仰視刀人滕公,謂公曰:欲定天下而殺壯士乎。滕公聞之,遂不斬。將見蕭何,何薦於高祖,高祖用為治粟都尉。信以官小又棄高祖逃走,蕭何聞信走,遂自逐三日,乃還。何謂高祖曰:韓信天下名士,用之則留,不用之則終亡也。高祖拜為大將軍,乃滅趙破魏,席卷三秦,平定海內,信之力也。
豈特吐六奇而後明破趙魏而方識哉。若非臨機能謀而知其智,犯難涉危乃見其勇,一是凡夫之識,非明哲之鑒。公輸之刻鳳也,冠距未成,翠羽未樹,人見其身者謂之鶉鴉上莫項切下鴟同,見其首者名曰鵪鞘上於乎切下音澤,皆訾其醜而笑其拙。及鳳之成,翠冠雲聳,朱距電搖,錦身霞散,綺翮眾弋贍呼昊二切發,翩然一翕,翻翔雲棟,三日而不集,然後讚其奇而稱其巧。堯遭洪水,浩浩滔天,蕩蕩懷山,下民昏墊。禹為匹夫,未有功名。堯深知之,使治水焉。乃鑿龍門,斬荊山,導熊耳,通烏鼠,櫛奔風,
櫛者,風刷人之體,如梳櫛髮也。
沐驟雨,面目薰野,手足胼胝,冠桂不暇取,經門不及過,使百川束注于海,西被于流沙,生人兔為魚鱉之患。於是眾人咸歌詠,始知其賢。故見其朴而知其巧者,是王爾之知公輸也;鳳成而知其巧者,是眾人之知公輸也。未有功而知其賢者,是堯之知禹也;有功而知其賢者,是眾人之知禹也。故知人之難,未易遇也。侯生,夷門抱關之隸,見知於無忌;
侯生,魏人也,名贏。夷門,是大梁之束門。其時侯生知夷門之關。賤隸,謂奴僕也。魏公子無忌意在禮賢,欲見侯生,恐天下士至,盛設坐席,延魏貴臣。未飲之問,忌自乘車往侯生家,請迎侯生,與同載至市中。侯生於是停公子車於市,謂公子曰:市上屠兒朱亥,其人賢,官不達,隱在屠肆。生欲與語,請公子且停車少時。生遂下車與朱亥語,久而不來。市人皆罵侯生小人,停公子車於市。侯生偷視公子都無真色,知公子無忌賢,遂來上車,共至公子家,眾客各驚訝,始知侯生是賢人也。
豫子,范中行之亡虜也,蒙知於智伯,
豫子,豫讓也,先事范中行。范中行反,智伯殺中行,豫讓轉事智伯。智伯後被趙襄子殺,讓欲與智伯報偉殺襄子,詐為賤隸,伏襄子鳳中。襄子欲入鳳門,忽心動怪之,使人搜廁中,乃見讓,身邊挾劍。問之,讓曰:我是智伯臣也。欲為智伯報儀,故來至此。襄子曰:烈士也。遂拾之。讓後漆身吞炭,毀形易貌,欲殺襄子,其妻不識,友人識之,曰:子欲殺襄子,何不先事襄子而後殺之,豈不可乎。無故自損,何由得近襄子也。讓曰:豈有食人之祿,懷惡於人,吾不為也。乃侯襄子出,伏劍橋下,欲殺襄子。襄子至橋馬驚,襄子曰:鈴豫讓也。使人搜之,乃是讓。襄子怒讓罪曰:子前於廁中,吾以拾焉。今復更為,汝罪當死。子先事范中行,智伯殺范中行,子何不為中行殺智伯而欲殺我,何也。讓曰:我事范中行,只以眾人禮待我,我以眾人禮報之。智伯以國士之禮待我,我以國士禮報智伯,至死無恨。臣願大王與身上衣,以劍擊之,方則就死。襄子遂脫衣與之,讓得衣怒目叫呼,以劍擊衣。襄子當被擊衣之時,心中不喜;從擊衣之後,漸息,未經旬日,乃至死也。
名尊而身顯,榮滿於當世。雖復刎頸魏庭,漆身趙郊,揣情酬德,未報知己,虛左之顧,國士之遇也。
虛左之顧者,謂空車內左邊擬坐處也。國士遇者,即是智伯豫讓以國士之禮也。
世之烈士,願為賞者授命,猶瞽者之思視,璧者之想行,而目終不得開,足不得伸,徒自悲夫。
薦賢第十九
國之需賢,譬車之恃輪,猶舟之倚機也。車摧輪則無以行,舟無機則無以濟,國之乏賢則無以理。國之多賢,如託造父之乘,
造父是穆王時善御之人也。
附越客之於舟,
越客是越人,居于海上,善能乘舟。
身不勞而千里可期,足不行而蓬萊可至。
山名蓬萊,在海中,仙人所居處也。
朝之乏賢,若鳳虧六翩,欲望背摩青天,臆衝絳煙,終莫由也。峻極之山,非一石所成;凌雲之榭,非一木所構;狐白之裘,非一腋之義;宇宙為宅,非一賢所治。是以古之人君必招賢聘#1隱,人臣則獻士舉知。唐昇二八流睦睦之美,周保十亂播濟濟之詠。仲尼在衛,趙鞅折謀;
晉趙鞅好兵,欲伐衛,知仲尼在衛,乃即折其謀策,不能伐衛也。
干木處魏,秦人罷兵;
段干木是魏賢人也。魏文侯常往其處,問國政。秦欲伐魏,左右諫曰:魏有賢人段干木,文侯日往其家,論次政事,未可伐也。秦王止兵,不能伐魏。
宮奇未亡,獻公不侵;
宮奇是虞之公子。晉獻公欲伐號,以騎馬垂棘之璧將獻於虞假道。官奇練曰:號是虞之表也,脣亡則齒寒。晉人謂獻公曰:官奇懦弱之
人,必不能強練。雖練,虞君未足用也。但多許寶貝,必剋。晉君差人多許寶貝,虞君責財受之。官奇遂亡,晉君滅號,因迴軍并討虞國而
歸。
子玉猶存,文公側坐。
晉文公與子玉戰,大破子玉。文公自變色,側身而坐,畏子玉賢人將有別計而圖已。
以此而言,則立政致治,折衝厭難者舉賢之效也。夫連城之璧,瘞影荊山;
連城璧是趙國玉璧也。秦王欲連十城就趙買也。
夜光之珠,潛輝鬱浦。玉無翼而飛,珠無腔而行,揚聲於章華之臺,炫懼於綺羅之堂者,蓋人君之舉也。賢士有腔而不肯至者,蠹才於幽岫,腐智於柴華者,蓋人不能自薦,未有為之舉也。古人競舉所知,爭引其類,才苟適治,不問世冑;智苟能謀,奚妨枇行。昔時人君拔奇於囚虜,擢能於屠販,
文王用太公,太公屠牛於朝歌。高祖用樊嗆,樊嗆殺犬賣。無忌用朱亥,朱亥作屠兄。灌嬰販繒綵,高祖用之。此皆屠販見用也。
內薦不避子,外薦不避嫌,
祁奚內舉其子,外舉憐人。故言內薦不避子,外薦不隱憐也。
身受進賢之賞,名有不朽之芳。昔子貢問於孔子曰:誰為大賢。子曰:齊有鮑叔,鄭有子皮。子貢曰:齊無管仲,鄭無子產乎。子曰:吾聞進賢為賢,排賢為不肖。
骨肉相似,言不似其先祖。
鮑叔薦管仲,子皮薦子產,未聞二子有所舉也。進賢為美,逾身之賢,蚓復抑賢者乎。故黔息碎首,以明百里;北郭刎頸,以申晏嬰。
北郭搔家貧,無以養親。晏子知其賢,每分粟與之。後晏子為齊君所逐,北郭搔遂自刎其頭於齊君之廷,明晏子無罪。齊君於是再進晏子,復還齊相也。
所以致命而不辭者,為國薦士,滅身無悔,忠之至也,德之難也。臧文仲不顯展禽,仲尼謂之竊位;
展禽名柳下,嘗三為士師無喜色,三已之無慍色。孔子知其清潔,乃以兄女妻之,時人始知其賢也。
公孫弘不引董生,汲黯將為拓賢;
公孫是公孫弘,董生是董仲舒也。汲黯是漢相。公孫弘知董生賢而不舉,黯以為坏賢士者也。
虞丘不薦叔放,樊姬貶為不肖;
虞丘者,楚相。楚莊王朝諸臣,因與虞丘語久之,日晏乃還。樊姬下殿而迎之,謂王曰:君朝何以晏。莊
王曰:我與賢人語,故晏也。樊姬曰:賢人是誰。王曰:虞丘子。樊姬於是掩口而笑曰:妾雖不肖,幸執箕篇。妾所進者十人,與妾同類。而虞丘子為相十年,其進者非其子弟,即是昆季,專君之寵,竊君之權。知孫叔敖而不進,是為不肖,何為賢人。莊王以告虞丘,虞丘曰:小臣伏罪。於是遂進叔敖為相。楚國大理,叔敖之力也。
束閒不達髦士,後行不正於路歸。
束閒不達髦士,不正於路歸。束閒者,束閒先生,曾相齊侯。坐事而退,徒步於路,人謂曰:先生何至於此。束閒曰:吾位至台鼎不能伸致一人,積財千萬不能賑恤一士。今至於此也。
為國入寶,不如能獻賢。進賢受上賞,蔽賢蒙顯戮。斯前識之良相,後代之明鏡矣。
因顯第二十
夫火以吹熱生焰,鏡以瑩拂成鑑。火不吹則無外耀之光,鏡不瑩必闕內影之照。故吹為火之光,瑩為鏡之華。人之寓代,亦須聲譽以發光華,猶比火鏡假吹瑩也。今雖智如樓里,才若賈生,
檸里,是檸子也,是秦惠王弟,名莊,居在檸里,號檸里子。滑稽多智,時人號曰智士也。賈生者,姓賈名誼,洛陽人。善攻文藻,時人謂之曰:賈生洛陽才,終軍山束之英妙也。
居環堵之室,無知己之談,望邇流於地,聲聞於天,不可得也。柳下惠不遇仲尼,則貞潔之行不顯,未免於三黜之臣,無恥之人也。季布不遇曹丘,則百金之諾不揚,
季布,漢時人也。曹丘見之,曰:寧得季布之一諾,不用黃金百斤。
未離於凡虜無羞之人也。二子所以德洽於當時,而聲流于萬代者,聖賢吹瑩也。昔有賣良馬於市者,已三旦矣,而市人不顧,乃謂伯樂曰:吾賣良馬而市人莫賞,願子一顧,請獻半馬之價。於是伯樂造市,來而迎娣之,去而目送之。一朝之價,遂至千金。此馬,非昨為駑胎,今成鴃音決緹音提也。由人莫之賞,未有為之顧盼者也#2。夫樟木盤根鉤枝,瘦節蠹皮,輸困擁腫,則眾眼不顧,匠者採焉,製為殿堂,塗以丹漆,畫為鵲藻,則百辟卿士莫不顧盼仰視,木性猶是也。而昔賤今貴者,良工之為容也。刑蹊之珠,夜光之璧,薦之侯王,必藏之以玉匣,緘之以金滕。若間以投人,則莫相盼以愕,接劍而怒。
蛇含夜光之珠,欲報隋侯。若閣以投之,隋侯憶愕,乃按劍而怒,欲斬之,所以為無因而至故也。
何者?為無因而至故也。若物有所因,則良馬勞於馭闈上音愴。
駔者是古之合市人,閱者是馬行至空地也。
美材朽於幽谷,寶珠觸於按劍。若有所因而至,則良馬一顧千金,樟木光於紫殿,珠擎之玉匣。今人之居,代雖抱才智,幽鬱窮閨,而無所因耶。未有為之聲譽,光之以吹瑩,欲望身之光,名之顯,猶捫虛縛風,
猶捫虛而欲縛風。捫者,摸也。摸虛而欲縛風也。
煎湯覓雪,豈可得乎!
劉子卷之四竟
#1『聘』文淵閣本作『搜』。
#2『由人莫之賞,未有為之顧盼者也』文淵閣本作『由昔莫之賞,後有為之顧嗎者也』。
劉子卷之五
播州錄事參軍袁孝政註
託附第二十一
夫含氣庶品,未有不託附物勢,以成其便者也。故霜瘍託於秋風,以成輕舉之勢;騰蛇附於春霧,志希凌霄之遊;蹙鼠附於蚤蚤,以攀追日之步;
西方有此獸也,其名為之鼠。鼠前而蚤後,趁即頓,走則負蚤蚤。鼠後而兔前,高不能取食,故須之食之。今雁門廣武縣夏屋山有輩虫如兔而大,相負共行,其名為之蹙鼠也。
碧蘿附於青松,以茂凌雲之藥。以夫烏獸蟲卉之志,猶知因風假霧,託峻附高,以成其事,何況於人而無託附以就其名乎。故所託英賢則跡光名顯,所附間蔽則身悴名朽。天之始旭,
日初出貌也。
則目察輕煙;歲之將暮,則蓬卷雲中。目之能見,蓬之能高,託日之光,附風之勢也。綴珊於金鐵,置之於江湖,必也沉溺,陷於泥沙,非羽質重而性沉,所託沉也。載石於舟,置之江湖,則披風截波,汎颺長澗,非石質輕而性浮,所託浮也。搏牛之虻,飛極百步,若附鸞尾,則一翕萬里,非其翼工,所託迅
也。樓季足捷,追越奔光,
樓季是古之能走人,追越奔女光,故言也。
若駕疲驪,則日不涉一舍,
二十里為一舍驢之馬者也。
非其經遲,所託賽也。是以觀之,附得其所,則重石可浮,短翅能遠;附失其所,則輕羽淪溺,迅足成賽。夫燕之巢幕,銜泥補綴,爛若綬紋,雖陶匠逞妙不能為之,可謂固矣。然凱旋剔幙,
軍還而為之,凱旋剔模問除去也。
則巢破子裂,是所託危也。鶴鶉巢葦之莖,跌之以絲髮,珠圓羅縐,雖女工運巧不能為之,可謂固矣。然虻風欽至,
虻風是未風也。
則葦折卵破者,何也?所託輕弱使之然也。故烏有擇木之性,魚有選潭之情,所以務其翔集,蓋斯為美也。
心隱第二十二
二儀之大,可以章程測也;
廿九年為程限也。
三綱之動,可以表裹度也;雷霆之聲,可以鍾鼓傳也;風雨之變,可以音律和也。故有#1象可觀不能匿其影,有形可見不能隱其跡,有聲可聞不能藏其響,有色可察不能滅其情。夫天地陰陽之難明,猶可以衛數揆而耳目可知。至於人也,心居於內,情伏於裹,非可以籌數測也。凡人之心,險於山川,難於知天。天有春夏秋冬旦暮之期,人者厚貌探情不可而知之也。故心有剛而色柔,容強而質弱,貌愿而行慢,性憶火還切而事緩。假飭於外以明其情,喜不必愛,怒不必憎,笑不必樂,泣不必哀,其藏情隱行未易測也。日在天之外而心在人之內#2,物亦照焉。照之於外不可而偽內者也,而偽猶生焉。心在人之內,而智又在其內,神亦照焉。外#3之於內所無取徵也,而欲求其情不亦難乎。不潔在面,人皆耿之;不潔在心,人不肯愧。以面露外,而心伏內,故善飭其情,潛姦隱智,終身不可得而見也。少正卯在魯與孔子同時,
同其時代生在魯也。
孔子門人三盈三虛,唯顏淵不去,獨知聖人之德也。夫門人去仲尼而皈少正卯,非不知仲尼之聖,亦不知少正卯之佞。子貢曰:少正卯,魯之文人也。夫子為政,何以先之。子曰:賜也,還非爾所及也。夫少正卯心逆而檢,
詖,佞也,善問辮論而詞論,亦佞也。一本作論注,誤也。
行僻而聖,
詞利急如坪烽,強也。剛如急,利也。
言偽而辯,詞鄙而博,順非而澤。
博言澤語。
有此五偽而亂聖人,以子貢之明見不能見#4,知人之難也。以是觀之,佞與賢相類,詐與信相似,辯與智相亂,愚直相像,若薺危奴禮切之亂人參,蛇床之似藦蕪也。
蓆蕪者,是今之首窮。
俗之常情,莫不自貴而鄙物,重己而輕人。觀其意也,非苟欲以愚勝賢,以短加長。由于人心難知,非可以准衡乎。未能虛己相推,故有以輕抑重,以短凌長。是以摸母闈井,自謂媚勝西施;齊桓矜德,自稱賢於堯舜。若子貢始事孔子,一年自謂勝之,二年以為同德,三年方知不及。以子貢之才,猶不識聖人之德,望風相崇,奚屍世人而能推己耶。是以真偽綺錯,賢愚雜揉,自非明哲,莫能辨也。
知少正卯為魯大夫作亂之課,孔子為魯司寇,語魯定公曰:勇而有謀,此亂天下也。君可殺之。定公誅少正卯也。
通塞第二十三
命有否泰,遇有屈伸。否與泰相翻,屈與伸殊貫。邀泰遇伸不盡截智,遭否會屈不專膚敏。何者?否泰由命,屈伸在遇也。命至於屈,才通即壅;遇及於伸,才壅即通。通之未也,非其力所招;壅之至也,豈非智所迴。勢苟就壅,則口目雙掩;遇苟屬通,則聲眺俱明。故處穴大呼,聲鬱數仞;順風長叫,響通百里。入井望天不過圓蓋,登峰眺目極於煙際。向在井穴之時,聲非卒嘎,目非暴昧,而聞見局者,其勢壅也。及其乘風蹈峰,聲非孟賁,
古之多力人也。
目非離婁,
古之明目人也。
而響徹眺遠者,其勢通也。買臣忍饑而行歌,王章苦寒而坐泣,蘇秦握錐而憤懣,班超執筆而慷慨。
徐令之子,高祖封為定遠侯也。
當彼四子勢屈之時,容色薰黑,神情沮忸,言為瓦礫,行成狂狷,髮露心憂,影銷貌悴,引歎而雷轉,噴氣則雲湧。如麒驥之伏於盛車,玄猿之束於籠圈,非無千里之鴃,萬仞之捷,然而不異贏鈍者無所肆其巧也。何異處穴而望聲徹,入井而欲娣博哉。及其勢伸志得,或佩錦而還鄉,或聲玉於廊廟,
朱買臣少時貧賤探樵,後乃入漢,得為本郡太守,佩錦還鄉也。王章少時貧賤外牛衣而泣,後於漢得為京兆尹,常為廊廟之臣者也。
或合縱於六國之內,
蘇秦,字季子,洛陽秦州人也。少與張儀同事鬼谷先生,二人才名一等。蘇秦初時歷說六國,三年而歸,黃金用盡,名位無聞,乃歸。人問神情沮忸,嫂不為炊飯,妻不為下機,父母兄弟不與語。秦遂家中讀太公陰符之書,數月又束事趙,得為丞相。于時六國微弱,常懼秦侵,總朝於秦。秦又主縱六國以拒秦,秦人欲吞六國自以為橫。蘇秦謂趙王曰:今者天下以為橫,六國為縱。今又莫共事秦,如秦興兵,六國共擊之,六國自安,秦國無為。趙王遂許之,秦乃即說六國,與曹魏燕齊趙楚合縱,不事於秦,經二十年。其後蘇秦死,張儀相秦,又來說六國云:蘇秦為人言語反覆,以非為是,以是為非。又與六國合縱不事於秦,非久長之計也。以春秋論之,小不事大,非安國之基。於是破縱入橫,後被秦總併吞,遂至始皇焚燒詩書,坑殺學士,瀆被神明。始皇後死,葬於驪山,三世至子嬰降漢高祖於軏道者也。
或懸旌於崑崙之外。
班超少時貧賤,嘗為人傭顧寫書。遇漢伐匈奴,超投筆入幕,伐於西域,遂得勳效,封為定遠侯。三十年後方得還鄉,去時少壯歸時髮白也。
當斯之時也,容彩光液,神氣開發,言成金玉,行為世則,乘肥衣輕,怡然自得,快若輕鴻之汎長風,沛若巨魚之縱大壑。何異順風而縱聲,登峰而長曬色滓切。
視貌也。
人猶是也,而昔如彼,今如此者,非為昔愚而今賢,故醜而新美,壅之與通也。水之性清,動壅以堤,則波繙細與韜同而氣腐;決之使通,循勢而行,從澗而轉,雖有朽骸爛貲不能污也。非水之性異,通之與壅也。人之通,猶水之通也。德如寒泉,假有沙塵,弗能污也。以是觀之,通塞之路與榮悴之容,相去遠矣。
遇不遇第二十四
賢有常質,遇有常分。賢不賢,性也;遇不遇,命也。性見於人,故賢愚可定;命在於天,則否泰難期。命運難遇,危不必禍,愚不必窮;命運不遇,安不必福,賢不必達。故患齊而死生殊,德同而榮辱異者,遇不遇也。春日麗天而隱者不照,秋霜被地而蔽者不傷,遇不遇也。昔韓昭侯醉外而寒,典官加之以衣,覺而問之,知典官有愛於己者,以越職之故而加誅焉。衛之膠乘,見御者之非,從後呼車,有救危之意,不蒙其罪。加之以衣恐主之寒,呼車憂君之危,忠愛之情是同,越職之愆亦等,典官獲罪,呼車見德,遇不遇也。鷓墮腐鼠非虞氏之慢,
虞氏將姊妹登樓而宴,時有遊俠之客從樓下過。正值老鵲在天半遺一鼠,適值虞氏興樂之際,齊聲大笑。俠客謂是樓上人故墮此腐鼠,從上下之,故將欺俠客以為笑樂,俠客乃誅滅虞氏也。
瓶水沃地非射姑之穢,事出慮外,固非其罪;而俠客大怒,虞氏見滅;邾君大怒,而射姑獲免,
邾君是邾國之君,與射姑醉而起。鄹君守門人就射姑乞酒錢,射姑不與。守門人心生惡害,知邾君性急,乃覆一盆水於門限。邾君出見,問曰:此地何故。門人報曰:射姑尿之。邾君性急,故即呼杖殺射姑,曰:落火坑墮火而死矣。射姑免死者也。
遇不遇也。齊之華士棲志丘壑而太公誅之,魏之干木遁世幽居而文侯敬之。
魏文侯往干木之閒而見之。文侯曰:此非干木閒。吾聞干木不肯事寡人,寡人何敢不敬。干木廣於德,寡人廣於地;干木優於義,寡人富於財。地財不如德義,寡人以師禮事之,何況敬乎。遂致厚祿。後聞秦反,秦司馬唐沮諫曰:魏有干木其人,豐於德義,文侯敬之,爻得人心,未可侵也。遂乃止兵不侵也。
太公之賢非有臧於文侯,干木之德非有逾於華士,而或榮或戮者,遇不遇也。董仲舒智德冠代,位僅過士;
董仲舒是廣川人也,言書通於群籍,問無不知,仕於漢,取位至太中大夫也。
田千秋無他殊操,以一言取相,
胡關三老姓田名千秋,年八十。漢武帝年老心多,憚為群臣厭檮,遣江充專求巫蠱之氣。江充與太子不善,恐武帝崩太子立,遂放狂云:太
子請銅人埋在御床下,乃使師巫詐言官中有蠱氣奏帝。帝遣江充就官,掘床下得金人,云是太子厭帝。太子博士得罪,乃謂太子曰:今者江充與師巫反得銅人,不知實有耶。無以自明,可執訌充等推問取其實。於是遂發兵襲殺江充,以火炙,師巫皆欽承江充詔桔太子。帝其時在甘
泉官中,劉.屈釐走報曰:太子反殺江充。帝是速出令,將兵來圍太子。太子以兵拒之,戰於長安。太子奔走。一月三日田千秋上表救太子
云:江充不仁,奸為巫枉。太子無反意。子弄父兵,以將救命。太子無罪,可命追之。帝年老思憶太子,自遣人追訪太子。太子已死,帝感千秋,拜為丞相。所為一言取相。劉屈釐領三輔之兵,左馮斕右扶風及京兆與太子戰。太子敗績,奔向城自縊而死。後知太子無逆心,遂
起思子臺也。
同遇明主而貴賤懸隔者,遇不遇也。莊姜適衛,美而無寵,瘦瘤適齊,醜而蒙幸。
齊國有瘦瘤之女,在田探桑,遇齊王出遊,諸人悉來看王,唯痿瘤女不看。王使人問曰:人皆看王,女獨不看,何也。女答曰:奉父母命只
於探朵,不令看王,所以不敢看王也。於是王曰:此女是賢女。欲以車載還國。女曰:王欲載去,不敢有辭。今若隨王去,是奔走之女,是
以不去。王後乃將財帛往聘之。將入國,諸女及後官人皆聞王內妃探桑,看之,見是一醜痿瘤之女,盡乃笑之。後王最寵幸之者也。
遇不遇,命也,賢不賢,性也。怨不肖者不通性也,傷不遇者不知命也。如能臨難而不懾,貧賤而不憂,可為達命者矣。
命相第二十五
命者,生之本也,相者,助命而成者也。命則有命不形於形,相則有相而形於形。有命必有相,有相必有命,同稟於天,相須而成也。人之命相,賢愚貴賤,脩短吉凶,制氣結胎。受生之時,其真妙者或感五行三光,或感龍跡氣夢降生。凡庶亦稟天命,皆屬星辰,其值吉宿則吉,值凶宿則凶。受氣之始,相命既定,即鬼神不能改移,而聖智不能迴也。華胥履大人之跡而生伏羲,女媧感瑤光貫日而生顓頊,慶都與赤龍合而生唐堯,握登見大虹而生舜,脩紀見洞流星而生夏禹,夫都見白氣貫月而生殷湯,大任夢見長人而生文王,顏徵感黑帝而生孔子,劉媼感赤龍而生漢祖。微子感牽牛星,顏淵感中台星,張良感狐星,樊嗆感狼星,老子感火星,若此之類皆聖賢,受天瑞相而生者也。相者或見肌骨,或見聲色。賢愚貴賤,脩短吉凶,皆有表診。故五嶽崔鬼有峻極之勢,四瀆皎潔有川流之形;五色鬱然有雲霞之觀,五聲鏗然有鍾磬之音。善觀察者猶風胡之別劍,
風胡是秦時別劍人也。
孫陽之相馬,
孫陽即伯樂,善能相馬者也。
覽其機妙,不亦難乎。伏羲曰角,黃帝龍顏,帝譽戴肩,顓項駢哥,堯眉八釆,舜目重瞳,禹耳三漏,湯臂二肘,文王四乳,武王餅齒,孔子返宇,顏回重瞳,皋陶烏喙,若此之類皆聖賢,受天殊相而生者也。舜目重瞳是至明之相,而項羽王莽亦目重瞳子。越王句踐長頸烏喙非善終之象,夏禹亦長頸烏喙。王莽之重瞳,譬駑馬有驥之一毛而不可謂之驥也。禹之長頸烏喙,猶龍有蛇之一鱗而不可謂之蛇也。爰及眾庶,皆有診相。故穀子豐下,叔興知其有後,
穀子,魯君之子也。穀,姓也。初生兌上豐下,叔興善相,占之,曰:此人有相。後果王於魯。兌與豐,《周易》 卦也。
衛青方顆,鯨徒明其富貴;
衛青父與公主家婢私通,生青。後長成,公主家自官大奴之見,欺於衛青,令共黑奴牧馬。鯨謂青曰:汝額方,應貴。青曰:今為奴僕,有何貴乎。後善騎射。漢家欲滅匈奴,青乃應募,征討匈奴有功,漢封為大將軍,建慕府。
亞夫縱理,許負見於餓死;
亞夫,姓周名亞夫,是周勃第三子也,為細柳將軍。許負相之曰:縱理入。,後主餓死。亞夫後坐事在獄,七曰不食而死,如許負之言也。
羊紂聲豺,叔姬鑒其滅族。
羊紛者為晉大夫。初生之時,其祖母叔姬欲往看聲,小兒啼作豺聲,姬曰:此子豺聲,叉當滅族。遂迴不看。至長果大亂晉,夏五月被晉殺之,盡滅其族也。
命相吉凶,懸之於天。命當貧賤,雖貴猶有禍患;命當富貴,雖欲殺之,猶不能害。夏孔甲畋於箕山,大風晦冥,入于人家。主人方乳,或占之曰:後來而產,是子不祥,終必有殃。孔甲取之曰:苟以為余子,誰敢殃之。子長析薪斧,斬其左足,遂為大閤,孔甲曰:嗚呼,有疾命矣。夫漢文以夢而寵鄧通,
文帝夢見落井而得鄧通救之。後蒙加於寵用。
相者占通當貧餓死。帝曰:能富在我,何謂貧乎。與之銅山,專得冷鑄。後假衣食,寄死人家。子文之生,妖子棄之,
妘本是祝融之後,不知姓也。子文即是國伯比之子也。伯比父早亡,隨母歸在舅姑之家。後長大,乃奸紜子之女,生子文。其紜子妻恥女不嫁而生子,乃棄於山中。紜子遊獵,見虎乳一小兒,歸與妻說。妻曰:此是我女與伯比私通生。此小兄我耿之,送於山中,紜子乃迎歸養之,配其女將與伯比。楚人呼子文為之穀烏菟,仕至楚相也。
虎乃乳之,遂收養焉,卒為楚相。褒離國王侍婢有娠,王欲殺之,婢曰:氣從天來,故我有娠。及子之產,捐堵圈中,堵以氣噓之,棄馬櫃中,馬復噓之,故得不死。卒為夫餘之王。故善惡之命,若從天墮,若從地出,不得以理數推,非可以智力要。今人不知命之有限而妄覬於多貪,命在於貧賤而穿鑿求富貴,命在於短折而臨危求長壽,皆惑之甚也。
劉子卷之五竟
#1『有』 原作『其』,據文淵閣本改。
#2『日在天之外而心在人之內』文淵閣本作『日在天之內而光在人之外』。
#3『外』文淵閣本作『納』。
#4『以子貢之明見不能見』文淵閣本作『以子貢之明而不能見』。
劉子卷之六
播州錄事參軍袁孝政註
妄瑕第二十六
天#1道混然無形,寂然無聲,視之不見,聽之不聞,非可以影響求#2,不得以毀譽稱也。降此以往,則事不雙美,名不並盛矣。雖天地之大,三光之明,聖賢之智,猶未免乎訾也。故天有拆之象,地有裂之形,日月有薄蝕之變,五星有孛彗之妖,堯有不慈之誹,舜有囚父之謗,湯有放君之稱,武有殺主之譏,齊桓有貪淫之目,晉文有不臣之聲,伊尹有誣君之邇,管仲有僭上之名。以夫二儀七曜之靈不能無虧沙,堯舜湯武之聖不能免於嫌謗,桓公伊管之賢不能無纖瑕之過。由此觀之,宇宙儒流奚能自免於怨謗而無悔怯耶。是以荊岫之玉必含纖瑕,驪龍之珠亦有微顏。
海中龍王頜下有明月之珠。其龍在九重淵下。嘗有近海之人有一小兒過,值龍道開,得入龍官中。又值龍睡,偷於頜下,取得明月珠。將出天下無價,由有微類,海人恐兒更入九重淵,被龍毒之,方呼,兒對面以明月珠撲碎之也。
然馳光於千載,飛價於侯王者,以小惡不足傷其大美者也。今忌人之細短,妄人之所長。以此招賢,是書空而尋跡,披水而覓路,不可得也。定國之臣亦有細短,人主所以不棄之者,不以小妨大也。以小掩大,非求士之謂也。伊尹,夏之庖廚;傅說,殷之胥靡;百里奚,虞之亡虜;段干木,魏之大駐。
干木,晉國人,儈賣交買之人也,隱才不仕。文侯知其賢,往聘干木之家。干木坐不起,文侯側立不敢辭倦,乃聘干木為國相。後秦簡公欲伐魏,干木大賢在文侯為相,秦公怕不能用謀策,遂自罷兵而止也。
此四子者非不賢也,而其邊不免污也。名不兩盛,事不俱美。昔魏文侯問於李剋曰:昊起何如人也。
吳起,衛人,向楚求仕。齧母臂為誓九年,未遂,其母遂亡。楚朝卿相言王曰:吳起親亡不歸于葬,此不孝也。豈得為相乎。其吳起歸家持孝三年,畢乃往魏求仕。文侯用為西河太守。文侯先被秦奪五城,吳起乃為文侯復五城。於是伐秦復魏五城,乃更北征燕趙,並歸於魏。此者吳起之功也。
剋對曰:起貪而好色,然其善用兵,司馬穠直不能過也。乃以為將。拔秦五城,北滅燕趙,蓋起之力也。魏無知薦陳平於漢王,或人讒之曰:平雖丈夫,美#3如冠玉耳,其中未必有可用也。且聞盜嫂而受金。王乃疏平讓無知。無知曰:臣進奇謀之士,誠足以利國耳。且其小過,豈妨公家之大務哉。乃擢為護軍,得施其策。故范增疽發死而楚國亡,闕氏開陣而漢軍全者,平之謀也。
范增是楚之大臣。項羽將兵圍漢王城,陳平設謀多將珍寶與楚王大將。楚王知,乃欲斬大將。范增諫曰:此是陳平之計,王勿誅之。王曰:
攻戰之士,亡心其忠武,受他財寶,豈為臣子。遂殺之,范增疽發而死。平又刻木作人,羅綺衣之為女於城上,云是漢之美女,欲將與單于。單于妻闆氏聞之心婦忌,恐寵愛美女,遂開陣救漢軍出。此皆陳平之謀計也。
高祖棄陳平之小警音愆,採六奇之大謀;文侯捨吳起之小失,而取五城之功。向使二主以其小過,棄彼良材,則魏國之存亡不可而知,漢楚之雄雌未可決也。而昊起必埋名於貪好,陳平陷身於賄盜矣。俗之觀士者,見其威儀屑屑,好行細潔,乃謂英彥;士有大趣不修,容儀不惜小儉,而謂之棄人。是見朱橘一子蠹,因剪樹而棄之;睹褥錦一寸點,乃全疋而墦之。齊桓深知育戚,將任之以政。草臣爭讒之曰:育戚,衛人,去齊不遠,君可使人問之。若果真賢,用之未晚也。公曰:不然。患其有小惡者民,人知小惡忘其大美,此世所以失天下之士也。乃夜舉火而爵之,以為卿相。九合諸侯,一匡天下,桓公可謂善求士矣。故仲尼見人一善而忘其百非,鮑叔聞人一過而終身不忘。夫子如斯之弘,鮑叔如斯之隘也。以是觀之,聖哲之量相去遠矣。牛躅之霪不生紡腆,巢幕之窠不容鵲卵,崇山廓澤不辭污穢,佐世良才不拘細行。何者?量小不足以
包大形,器大無分小瑕也。人之情性皆有細短,若其略是也,雖有小疵,不足以為累。若其略非也,雖有衡門,
橫木為門,言巷頭之門也。
小操未足與論大謀。樊灌屠販之堅,蕭曹斗筲之吏,
蕭何、曹參小時皆作庸吏,妻貧不可計也。
英布刑墨之隸,
人僕也。王官之中門,每門四人,晨昏開閉。寺禁刑人墨者使之守門,非在家守門也。非國君離官,即名官門之衛,以為離衛。離衛者兩人,一人左一人右,相離而行,一戈在前一戈在後,以自防衛。英布,姓英名布,少時相師占之曰:先被點,後爻王。點者,墨刑之罪。英布後果坐法被默,作守門之賤衛。布乃笑曰:相者其實也。後項羽與高祖爭天下,封英布為九江王者矣。
周勃俳優之任,
徘優是戲技之名。晉時有優游,《史記· 滑稽傳》 有優孟。優游皆善為戲著名。《 急就篇》 云:唱是優,徘是笑。徘優一物二名,令散樂戲為可笑之語也。周勃,少時是徘優俠兒,解吹簫及諸管絃,每與人送喪以徘優,卑賤之士。後為漢高祖右丞相,才越朝廷,莫能過也。其行皆中律,其質則將相才也。張景陽郢中之大淫也,而威諸侯;顏濁鄒梁父之大盜也,
鄒是齊人,為大梁赤眉賊,後為景公大臣。梁父,地名也。
而為齊勳臣。此皆有所短,然而功名不朽者,大略得也。袁精目、
袁精目,楚人也。饑餓在道而外,有人與其食而哺之,乃問曰:子是何人而與我食。其人曰:我是胡丘盜父。精目曰:子既是胡丘盜父,我不食不義之食。乃兩手據地,吐出其食而死也。
鮑焦
即鮑升也。不衣絲麻,不食五穀,荷檐挈畚而拾木實為食。子貢過之於道,謂之曰:子何故至此。焦對曰:吾聞不已知而道不已求,是悴行也。上不用而求之不止者,是毀廉也。行悴康毀而求利不已,吾之所愧也。子貢曰:吾聞非其世者不享其利,污其君者不履其土。況復飧蔬菜哉。鮑焦曰:吾聞賢者重進而輕退,廉者易塊而輕死。遂棄其身立於梁下,投洛水之上而死。魯仲連曰:鮑焦不能從容於世而自取死,非為人也。立節抗行,不食非義之食,乃餓而死,不能立功拯溺者,小節不申而大節屈也。伯夷、叔齊冰清玉潔,義不為孤竹之嗣,不食周粟,餓死首陽。楊朱全身養性,
楊朱為人,養性以避利害。人謂之曰:取子身上一毛以利天下,如何。朱曰:天下之事非一毛可濟。若墨子為人,以身為仁,從頭磨至足以利天下,則能為之。此二子行殊而立名一也。
去腔之一毛以利天下,則不為也。若此二子德非不茂,行非不高,亦能安治代素,蹈白刃而達功名乎。此可以為百代之鎔軌,不可居伊管之任也。
適才第二十七
物有美惡,施用有宜。美不常珍,惡不終棄。紫貂、白狐製以為裘,鬱若慶雲,皎如刑玉,此義衣之美也。魘菅、蒼劑編以簑笠,葉微疏素,黯若朽禳,此卉服之惡也。裘簑雖異,被服皇同;美惡雖殊,適用則均。今處繡戶洞房,則簑不如裘;被雪沐雨,則裘不及簑。以此觀之,適才所施,隨時成務,各有宜也。伏臘合歡,必歌採菱,牽石拖舟,
引索貌也,又云正舟索者也。
則歌噓噢,非無激楚之音,然而棄不用者,方引重抽刀,不如噓噢之宜也。卞莊子之昇殷庭也,嗚珮趁蹟,溫色怡聲;及其搏虎,必攘袂鼓肘,瞋目震呼,非不如溫顏下氣之美,然而不能及者,方格猛獸,不如攘袂之宜也。安陵神童通國之麗也,八音繁會,使以嗷吹嘖才割切聲而人悅之,則不及瞽師侏儒之美。蛇銜之珠,
隋侯是隋國之侯,於路見一青蛇被傷。隋侯取蛇,將歸宅中,以藥治之,以肉飼之也。瘡得痙,遂放令去。經三日,乃街明月之珠來報隋侯。隋侯謂言蛇欲害己,乃拔劍欲斬之,及細視之,乃見蛇街明月之珠來報恩也。
百代之傳璧,以之彈鴉,則不如泥丸之勁也。棠谿之劍,天下之鈷也,用之穫穗,曾不如鉤縑之功也。此四者美不常珍,惡不終廢,用各有宜也。昔野人棄子貢之辨而悅馬圉之辭,
孔子遊於木山,馬佚犯食野人禾,野人捉馬不還。夫子乃令子貢往取,子貢以文藻之辭取馬,野人不用此語。後令馬圉往取,乃用直言取之。語野人曰:東海至西海之禾並是君禾,馬若不食,還食何物。野人聞之乃還馬。馬圉是掌馬人也。
越王退吹籟之音而好鄙野之聲,非子貢不及馬圉,吹籟不若野聲,然而美不必合惡,而見珍者,物各有用也。水火金木土穀,六府異物而皆有施;規矩權衡準繩,六法殊形而各有任。故伊尹之興土功也,長經者使之蹋鐳,強脊者使之負土,眇目者使之準繩,樞樓者使之塗地,因事施用,仍便效才,各盡其分而立功焉。商歌之士,
宵戚初仕於齊,佯為商人,見桓公乃扣角而歌。歌曰:浩浩之泉,游游之魚,懷德不仕,乃容將軍者也。
雞嗚之客,
馮罐為孟嘗君之客。孟嘗君,齊之公子,其家有客三千人。上客得肉,中客得魚,下客得菜。雅處下客之中三年,孟嘗不識。罐乃彈琴而歌曰:大丈夫歸去來兮,食無魚。君進之以魚,又琴歌曰;大丈夫歸去來兮,出無車。君又進之以車。後孟嘗君入秦,被秦王囚之,欲殺孟嘗。孟嘗遣人咨秦王夫人求救之,夫人曰:孟嘗君先獻王一狐白裘。若更與我一狐裘,我令放君去。使者還與孟嘗君說,君曰:唯只有一狐裘以獻王訖,如何更得。時有客馮罐夜入秦王官中,盜取狐裘,得出,送與夫人。夫人得之懼喜,乃謂王曰:孟嘗君是齊之公子,王若殺之,與齊為怨,不如放之。王信夫人之言,遂放孟嘗君。孟嘗君得出,又慮盜事發,遂夜走還齊國,至秦關,天未明,關未開,馮罐作雞嗚,關所雞盡嗚;作犬吠,犬亦吠其關。史聞雞嗚犬吠,乃開關。孟嘗君度關三十里,秦王來追之不及。
才各有施,不可棄也。若使育子結客於孟嘗,則未免追軍之至囚繫之辱也;若使雞嗚託於齊桓,必不能光輔於霸道九合諸侯也。時須過關,莫若雞嗚;欲隆霸主,莫若商歌。商歌之雅,而雞嗚之鄙,雖美惡有殊,至於適理排難,其一揆也。楚之市偷,天下之大盜,聲;及其搏虎,必攘袂鼓肘,瞋目震呼,非不如溫顏下氣之美,然而不能及者,方格猛獸,不如攘袂之宜也。安陵神童通國之麗也,八音繁會,使以嗷吹嘖才割切聲而人悅之,則不及瞽師侏儒之美。蛇銜之珠,
隋侯是隋國之侯,於路見一青蛇被傷。隋侯取蛇,將歸宅中,以藥治之,以肉飼之也。瘡得痙,遂放令去。經三日,乃街明月之珠來報隋侯。隋侯謂言蛇欲害己,乃拔劍欲斬之,及細視之,乃見蛇街明月之珠來報恩也。
百代之傳璧,以之彈鴉,則不如泥丸之勁也。棠谿之劍,天下之鈷也,用之穫穗,曾不如鉤縑之功也。此四者美不常珍,惡不終廢,用各有宜也。昔野人棄子貢之辨而悅馬圉之辭,
孔子遊於木山,馬佚犯食野人禾,野人捉馬不還。夫子乃令子貢往取,子貢以文藻之辭取馬,野人不用此語。後令馬圉往取,乃用直言取之。語野人曰:海至西海之禾並是君禾,馬若不食,還食何物。野人聞之乃還馬。馬圉是掌馬人也。
越王退吹籟之音而好鄙野之聲,非子貢不及馬圉,吹籟不若野聲,然而美不必合惡,而見珍者,物各有用也。水火金木土穀,六府異物而皆有施;規矩權衡準繩,六法殊形而各有任。故伊尹之興土功也,長經者使之蹋鐳,強脊者使之負土,眇目者使之準繩,樞樓者使之塗地,因事施用,仍便效才,各盡其分而立功焉。商歌之士,
宵戚初仕於齊,佯為商人,見桓公乃扣角而歌。歌曰:浩浩之泉,游游之魚,懷德不仕,乃容將軍者也。
雞嗚之客,
馮罐為孟嘗君之客。孟嘗君,齊之公子,其家有客三千人。上客得肉,中客得魚,下客得菜。雅處下客之中三年,孟嘗不識。罐乃彈琴而歌曰:大丈夫歸去來兮,食無魚。君進之以魚,又琴歌曰;大丈夫歸去來兮,出無車。君又進之以車。後孟嘗君入秦,被秦王囚之,欲殺孟嘗。孟嘗遣人咨秦王夫人求救之,夫人曰:孟嘗君先獻王一狐白裘。若更與我一狐裘,我令放君去。使者還與孟嘗君說,君曰:唯只有一狐裘以獻王訖,如何更得。時有客馮罐夜入秦王官中,盜取狐裘,得出,送與夫人。夫人得之懼喜,乃謂王曰:孟嘗君是齊之公子,王若殺之,與齊為怨,不如放之。王信夫人之言,遂放孟嘗君。孟嘗君得出,又慮盜事發,遂夜走還齊國,至秦關,天未明,關未開,馮罐作雞嗚,關所雞盡嗚;作犬吠,犬亦吠其關。史聞雞嗚犬吠,乃開關。孟嘗君度關三十里,秦王來追之不及。
才各有施,不可棄也。若使育子結客於孟嘗,則未免追軍之至囚繫之辱也;若使雞嗚託於齊桓,必不能光輔於霸道九合諸侯也。時須過關,莫若雞嗚;欲隆霸主,莫若商歌。商歌之雅,而雞嗚之鄙,雖美惡有殊,至於適理排難,其一揆也。楚之市偷,天下之大盜,
齊王攻楚,楚遣子反將兵拒之。楚王君臣同謀合計,不能卻齊軍。子反少時好愛俠道之士。楚有市偷來語子反曰:我聞君好愛俠道之士,我是天下之市偷。子反聞之,冠不暇戴,自出迎之,遂與之語,發兵攻楚。楚王茫然是懼,以為無計。市偷乃陰密入齊軍營中,偷齊將幃帳,送與子反。子反差人送還齊軍。至明夜,乃往齊軍營,偷齊將簪,送與子反。子反又送還齊王。明夜又直入齊營中,偷齊將袍,送與子反。子反又送還齊將。使者謂將曰:今夜須去。君若不去,今夜來取你頭。齊將驚怕,迴軍便還也。
而能卻齊軍。雖使孫昊用兵,彼必與之拒戰,未肯有望風而退也。晉之叔魚,一國之佞邪也,而能歸季孫,
魯使季孫朝於晉侯。晉侯以為季孫有罪,對諸侯而執之。於後推勘無罪,欲放之。季孫塊而不還,謂晉君曰:當妄執我之時,對諸侯云我有罪。今就無罪,可集諸侯知我無罪,我始可還。不然,我不還。晉君羞之,無由得返。晉有大佞之臣,字叔魚,詐作計親附季孫,謂季孫曰:吾皆意不樂。季孫曰:何為不樂。叔魚曰:吾聞晉侯於別處修一館,令君處之。季孫信之,遂夜走還魯。故叔魚大佞而能返歸季孫也。
雖使甘蘇聘說,彼必與之較辨,不至恐懾
失意怯怖懾伏之也。
而逃還也。大盜讒佞,民之嬋害,無用之人也,苟有一術,猶能為國興利除害,蚓乃明智鍊才,其為大盜豈可棄耶。《 關睢》 興於烏而為《 風》 之首,美其摯而有別也。《 鹿嗚》 興於獸而為《 雅》 之端,嘉其得食而自呼也。以夫烏獸之醜,苟有一善,詩人歌詠以為美談矣,死人之有善而可棄乎。夫楔相之斷也,大者為之棟梁,小者為之橡桁,直者中繩,曲者中鉤,隨材所施,未有可棄者。是以君子善能拔士,故無棄人;良匠善能運新,故無棄材。賢能人物交泰,各盡其分而立功焉。《 詩》云:雖有絲麻,無棄菅劑。雖有姬姜,無棄憔悴。此之謂也。
文武第二十八
規者,所以法圓,裁局則乖;矩者,所以象方,製鏡必背;輪者,所以輾地,入水則溺;舟者,所以涉川,施陸必躓。何者?方圓殊形,舟車異用也。雖形殊而用異,而適用則均者。盛暑炎蒸,必藉凍風;寒交冰結,必處溫室。夏不御氈,非憎惡之,炎有餘也;冬不臥蕈,非怨雕之,凍自足也。不以春日遲遲而毀羔梱,秋露灑葉而剔笑席。白羽相望,霜刃競接,則文不及武;干戈既韜,禮樂聿修,則武不及文。不可以九畿摺然而棄武,四郊多壘而檳文士。用各有時,未可偏無也。五行殊性,俱為人用;文武異材,並為大益。猶救火者,或提盆磕,或挈瓶瓶容一斗盂。其器方圓形體雖返#4,名質相乖,至於盛水滅火,功亦齊焉。繳者身仰,釣者身俯,俯仰別狀,取利同焉。織者漸進,耕者漸退,進退異勢,成務等焉。墨子救宋,重研而行;
墨翟,宋人,外理九經,內練萬衛。魯來攻宋,遣公輸魯般作雲梯攻宋城。墨子在城中,乃作火具燒公輸雲梯。魯凡攻宋城,托公輸之巧有極,墨子之拒有餘。公輸魯般以絕代之巧,終為墨子之困。墨子來往宋城救危不息,腳有重研而生者也。
干木在魏,身不下堂,
魏之隱士,姓段右干木。魏文侯往其家,與共言坐語終日。文侯腳肌婢脂切而不敢伸,謂左右曰:寡人富於財,干木富於德。吾腳肌不敢伸。秦聞魏有干木,罷兵不敢攻魏。
行止異跡,存國一焉。文以讚治,武以凌敵,趁舍殊律,為績平焉。秦之季葉,土崩瓦解,漢祖躬提三尺之劍為黔首請命,跋涉山川,蒙犯矢石,出百死以績州生而爭天下之利,奮武厲誠以決一旦之命。當斯之時,冠章甫,衣縫掖,
大袖之衣也,今之齡拎衣服也。
未若戴金冑而擬犀甲也。贏項既滅,海內大定,以武創業,以文止戈,徵鄒魯諸生而制禮儀,脩六代之樂,朝萬國於咸陽。當此之時,修文者榮顯,習武者暫忸,一世之間而文武遞為雄雌。以些禹之,治亂異時,隨務引才也。今代之人,為武者則非文,為文者則嗤武
嗤,笑也,各執其所長而相是非,猶以宮笑角,以白非黑,非適才之情、得實之論也。
均任第二十九
器#5有寬隘,量有巨細,材有大小,則任其輕重所處之分未可乖也。是以萬碩之鼎不可滿以孟水,一鈞之鍾不可容於泉流,十圍之木不可蓋以茅茨,榛棘之柱不可負於廣廈。何者?即小非大之量,大非小之器,重非輕之任,輕非重之制也。以大量小,必有枉分之失;以小容大,則致傾溢之患;以重處輕,必有傷折之過;以輕載重,則致壓覆之害。故鷗鵬一軒,
鵬鵬一云大鵬,是西方烏也。南方烏曰鳳凰,北方烏曰幽昌。鷗烏本處滄淇之角,其名曰鷗。鵬化鵬,鵬一飛九萬里,翼勵青天,足驢浮雲。橫厲寥廓,
寥空也,廓大也。
背負蒼天,足驢浮雲,有六翩之資也。
跳躍,神馬名也。
腰裹一騖,騰光萬里,
腰裹馬,是龍之子神馬也。腰裹之子,曰驥也。
絕塵掣微,有迅足之勢也。今以燕雀之羽而慕沖天之迅,犬羊之蹄而覬追日之步,勢不能及亦可知也。故奔蜂不能化蕾燭
食豆葉之蟲也。
而能化螟蛉,
食桑葉之蟲也。
越雞不能伏鵠卵,魯#6雞能伏之。藿#7燭與螟蛉,俱蟲也;魯雞與越雞,同禽也。然化與不化,伏與不伏者,蕾燭大越雞小也。夫龍蛇有翻騰之質,故能乘雲依霧;賢才有政理之德,故能踐勢處位。雲霧雖密,蟻蚓不能昇者,無其質也;勢位雖高,庸蔽不能治者,乏其德也。故智小不可以謀大,德狹不可以處廣。以小謀大必危,以狹處廣必敗。子游治武城,仲尼發割雞之嘆;尹何為邑宰,子產出製錦之諫。
子皮使尹何為邑宰,子產道其才薄,放出製錦之練,曰:未能操持,何製錦也。
德小而任大,謂之濫也。德大而任小,謂之降也;而其失也,寧降無濫。是以君子量才而授任,量任而授爵,則君無虛授,臣無虛任。故無負山之累、折足之憂也。
慎言第三十
日月者天之文也,山川者地之文也,言語者人之文也。天文失則有謫蝕之變,地文失必有崩竭之災,人文失必有傷身之患。故口者言語之門戶,舌者門戶之關鑰。關鑰動,則門戶開;門戶開,則言語出。出言之善,則千里應之;出言之惡,則千里違之。言失於己,不可遏於人;情發於近,不可止於遠。是以君子慎其關鑰,以密言語。言語在口,譬含鋒刃不可動也。動鋒刃者必傷喉舌,言失之害非唯鋒刃,其所傷者不慎喉舌。故天有卷舌之星,人有緘口之銘,
周公廟中鑄金人,為三緘其口,書其背曰:我是古之慎言人也。
所以警桃言,桃立曰桃,輕言。
防口談也。說,過也。
口舌者,患禍之官,亡滅之府也。語言者,性命之所屬,而形骸之所係也。言出患入,語失身亡,身亡不可復存,言非不可復追。其猶射也,懸機未發則猶可止,矢一離絃,雖欲返之,弗可得也。易誠樞機,詩刺言玷。斯言一玷,非磕力甘切蠩音諸所磨;樞機既發,豈駭電所追。皆前聖之至慎,後人之涎鎔。明者慎言故無失言,間者輕言自致害滅。昔知伯失言於水灌,韓魏躡其肘足;
知伯與韓宣子、魏武子共伐趙襄子,灌朝歌水,淹襄子城三年。知伯與韓侯、魏侯登高看水,知伯失言曰:洚水可以灌安邑,汾水可以灌平陽。二子聞此語,宣子以肘射武子肘,武子以足鑷宣子足使出。宣子謂武子曰:知伯欲以水灌我等,趙亡我則其次,不如先圖之。二侯於是乃使人告襄子曰:君明日卯時出兵,與知伯交戰,我二軍各引兵兩頭,即滅知伯。襄子乃斬知伯頭,以漆之,用為穢器。此為不慎言之失也。
魏武漏語於英雄,玄德遺其匕筋。
魏武,曹操也。漢末天下微弱,四方無主,英偉並起,袁紹起兵於關束號束晉,孫權據吳,劉璋在蜀。曹操亦欲窺天下。劉備,字玄德,皆大志。來過曹操,操與同食而謂言:天下英雄,唯君與操。本初之徒,不足數也。本初,袁紹字也。劉備聞操言,不覺心驚,恐操知備欲圖天下之心。正食乃失匕筋,背操走,入徐州,復來荊州,滅劉璋,後稱蜀王,王西蜀。曹操王西晉,孫權王南吳,天下為三國者也。
是以頭為穢器師馳,徐州地分,二晉土割,岷蜀亡敗,長釁為天下笑,不慎言也。韓昭侯與棠蹊公謀而終夜獨寢,
韓昭,鎰,侯,爵名;棠嘆,地名,爵號公。韓昭與棠瑛公語,棠嘆公謂韓侯曰:為人主者,言泄左右,亦如玉尼置酒。韓侯於是終夜獨寢,惡有夢語露於妻妾也。
慮夢言露於妻妾也。孔光不對溫室之樹,恐言之泄於左右也。
孔光,為漢司空,曾內出外,左右問曰:溫室庭前有何樹木。孔光別論餘事,不對溫室之樹,其意欲不令使內事外知也。
言者,風也,無足而行,無翼而飛,不可易也。是以聖人當言而懼,發言而憂,如蹈水火,臨危險也。禮然後動,則動如春風,人不厭其動。時然後言,則言如金石,人不厭其聲。故身無失行,口無過言也。
劉子卷之六竟
#1『 天』文淵閣本作『 大』。
#2『 求』原缺,據文淵閣本增補。
#3『美』原無,據文淵閣本增補。
#4『返』文淵閣本作『反』。
#5『器』原作為,據文淵閣本改。
#6文淵閣本『魯」字前有『而』字。
#7文淵閣本『蘆』字前有『夫』字。
劉子卷之七
播州錄事參軍袁孝政註
貴一賽第三十一
越劍性銳,必託槌砧,以成純鉤;楚拓質勁,必資徬檠上步萌反,下音競。徬檠,造子之器物,
正弓所用,以定曲直,矯而不正者也。
以成彈弓弴;丁么丁昆二切。
畫弓,天子所用之弓也。
人性雖敏,必藉善言,以成德行。故槌砧者夷不平也,徬檠者嬌不正也,善言者正不善也。人目短於自見,故借鏡以觀形;髮拙於自理,必假櫛以脩束;心間於自炤,則假言以樂行。面之所以形,明鏡之力也;髮之所以理,假櫛之功也;行之所以榮,善言之益也。鏡櫛理形,其惠輕也;善言成德,其惠重也。人皆悅鏡之明己形而不慕士之明己心,人欲櫛之理其髮不願善言之理其情,是棄重德而採輕功,不亦倒乎。為衣冠者己手不能製,則知#1越鄉借人以製之;至於理身而不知借言以修其行,是處其身輕而於冠重,不亦謬乎。君子重正言之惠,賢於軒璧之贈;樂聞其過,勝於德義之名。故楚莊王輕於千乘之國而重申叔一言,
陳國徵舒作亂而殺陳君。楚莊王聞之,將兵往陳而殺徵舒,將其陳國欲以為郡,使其莊王子守之。其臣申叔練曰:王今為陳伐得徵舒,餘地欲以為郡,使子守之。四方諸侯聞之,不言王為陳伐惡,道王責其地而伐徵舒。王何不令使於外方訪陳後裔,立為主安政理國。楚王用其言,訪得後裔,立為主也。
范獻賤萬畝之田以貴舟人片說,
范獻,晉卿也。殺晉大夫樂友後欲出遊,惡樂友之子報憐,行至津所,問舟人曰:君見樂友之子乎。舟人曰:君還晉,修晉之政令,雖樂友之子其若何。君若出入無度,不修國之政令,今我舟中之人與樂友子無異,君何問焉。獻遂以田萬畝賜舟人,以貴舟人之片說也。
季路抱五慎之誡,趙孟佩九言之箴。
箴,陳也,九言。箴者,無詬亂,無恰寬,無恃寵,無雷同,無徹禮,無儉能,無汎恕,無誅非德,無犯非義也。
由此觀之,軒璧之與田邑,豈能與善言齊價哉。夫桓侯不採越人之說,卒成骨髓之疾;
越人,扁鵲也。于時來入齊,見桓侯有疾,曰:公疾可理。公曰:老醫欲以不息者為已驗。扁鵲出。明曰又見,告桓公曰:君疾可治。桓公曰:無疾可治。後曰來見桓公,乃走。扁鵲去後,公息劇,差人尋覓扁鵲,欲使理病。扁鵲則來見,桓公謂曰:我前曰不息,君欲理病。今者既息,君何棄我而去。扁鵲曰:初見君病在皮膚,針灸可差。次見君病在肌血,湯藥可差。後見君病在膏肓之下,此病不可治,我故走去。桓公曰:此善良醫。以禮發。桓公於是卒也。
昊王不聽枚乘之言,終受夷滅之禍。
枚乘,是吳王之臣,枚皋之父。吳王作亂,枚乘練之,不用其言,遂至滅國也已。
夫人之將疾者必不甘魚肉之味,身之將敗者必不納忠諫之言。故臨死者謂無良醫之蔽,將敗者謂無直諫之臣。而不聽善言是耳聾也,非其耳之有塞,善言不入耳乎。是以明者納規於未形,採言於患表,從善如轉圓,遣惡如去儼,正音曰聞於耳,禍害逾遠於身。昔堯帝招諫之鼓,舜樹誹謗之木,湯立司過之士,武王立誡慎之發,
鼗,小鼓也,貫而搖之。又作鞠也。
以聖哲之神鑒窮機洞微,非有毫釐之謬也,猶設廣聽之術,開嘉言之路,豈不貽厥將來表正言之益邪。以夫先聖猶能採言於芻莞,奚況布衣而不貴言乎。故臣子之於君父,則有獻可替否諷諫之文,知交之於朋友,亦有切磋琢磨相成之義。君子若能聽言如響,從善如流,則身安南山,德茂松梧,聲振金石,名流千載也。
傷讒第三十二
譽者揚善之樞也,毀者宣惡之機也。揚善生於性美,宣惡出於情拓。情美以成物為恆,情拓以傷人為務。故譽以論善,則辭以極善為功;毀以譽過,則言以窮惡為巧。何者?俗人好奇,不奇不用也。譽人不增其義,則聞者不快於心;毀人不益其惡,則聽者不滿於耳。代之善人少而惡人多,則譽者寂寞而讒者誼譁。是以洗垢求痕,吹毛覓瑕,揮空為有,轉白為黑,提輕當重,引寸至尺。墨子所以泣素絲,
墨子者,墨翟也。悲蠶絲元素白,被他色染而隨色變,乃為青黃。好人被讒,成惡也。
楊朱所以泣岐路,
楊朱,宋人也。與人同行,忽見岐路即慟之。謂此路岐,曾有幾人合則也。
以其變為青黃,迴成左右也。昔人興讒言於青蠅,
魏武公信讒,詞詩刺言曰:營營青蠅止于樊,豈弟君子無信。讒言,言青蠅點白成黑者也。
譬利口於刃劍者,以其點素成緇,
緇,墨色也。
刀勁傷物。故有四畏不可不慎:烏之曲頸錯距者羽類畏之,獸之方喙鉤爪者毛群畏之,魚之咚處紙尺寫二切脣鋸齒者鱗族畏之,人之利口讒諂者人共畏之。讒嫉之人必好聞人惡,惡聞人善,拓才智之在己前,賽音居,居,妄也。
富貴之在其上,猶喉中有噎吞之思入,目上有翳次之願去。吞決之情深,則萋斐辭作。故揚娥眉者為醜女之所拓,行貞潔者為讒邪之所嫉。昔直不疑未嘗有兄而讒者謂之盜嫂,
直不疑,前漢‘人也。于時讒說之逐嫂。其人既未嘗有兄,何得有嫂而盜逐之也。
第五倫三娶婚也孤女而世人潛其撾婦翁,
第五倫,後漢人也。三娶孤女。人讒說五#2倫前時曾撾婦翁也。
此聽虛而責響,視空而索影,悖情倒理,誣罔之甚也。以二子之賢,非身行之不潔,與人有儼也,而不免於世謗者,豈非獸惡其網,人惡其上耶。故讒邪之蔽善人也,猶朝曰洞明,霧甚則不見天;沙石至淨,流濁則不見地。雖有明淨之質而不發明者,水霧蔽之也。蘭蓀欲茂,秋風害之,賢哲欲正,讒人敗之。故讒者但知害嫉於他人而不傷所說之主,知傷所說之主而不知還害其身。故無極之讒,子常蒙謗,部費雙滅。
無極,姓費,楚人,為晉大夫。子常,姓郵,亦為晉大夫,與無極同事晉。晉君欲往子常家,無極誑子常曰:晉君愛兵馬,明日來向子家,子宜置精兵於門內。晉君來見叉當懼喜。子常信之,遂貯兵於門內,以待晉君來。晉君果至子常門,無極謂晉君曰:事不可不知乎。臣請先入觀望。無極入門內便出來啟曰:子常門內具精兵,欲襲君。晉君怒殺子常。子常死。又有人說乃是無極之教,晉君又殺無極。故云子常蒙謗,郵費雙滅者也。
讒諂之流斃一至於斯。嗚呼。後代之君子可不慎諸也。
慎陣第三十三
過者怨之梯也犢怨者禍之府也。禍之所性,必由積怨;過之所始,多因忽小。小過之來出乎意表,積怨之成在於慮外。故其來也,不可悔;其成也,不可防。防怨不密而禍害臻焉。故登峭圾而不跌墜者,慎于大也;跨早埋
蟻封高壤,埋土高寸曰封。
而好顛蹙者,輕於小也。苟兢其步,雖履除能安#3,輕易其足,雖夷平也路亦躓。智者識輕小之為害,故慎微細之危患,每畏輕徵懍懍焉敬懼也,若朽索之馭陸馬也。鴻嘉性輕,積之沉舟;繒縞質薄,疊之折軸。以義縞之輕微,能敗舟軸者,積多之所致也。故牆之崩障,必因其陳;劍之毀折,皆猶于瑩。尺蚓穿堤,能漂一邑,寸煙泄突,致灰千室。怨之始也,微於陳瑩,及其為害,大於牆劍。禍之所傷,甚于邑室,將防其萌,急於水火。《 夏書》曰:怨豈在明,不見是圖。故怨不在天,亦不在小。熒熒不滅能焚崑山,涓涓不絕能成江河。怨之所生不可類推,禍之所延非可猜測。或怨大而成小,或憾輕而至重。深偉不必危,而眶毗未可易也。譬如風焉,披雲飛石,卷水擊木,而人血脈不為之傷;鄭穴之風,輕塵不動,毛髮不搖,及中肌膚以為深疾。大不為害,小而成患者,大風散漫,小風激射也。故漢祖兔貫高之逆,
貫高為趙王相,欲殺高祖於植人亭。高祖行至相人亭欲宿,心動,問左右名何亭。左右曰:此是植人亭。高祖曰:橋人亭者,遏迫於人。遂疾夜遁,得免貫高之害。後人告高祖曰:貫高於橋人亭欲殺高祖。貫高之徒黨齊告二十人皆自死,貫高曰:今並自取死,無人明趙王無罪。於是一人告高祖。高祖將貫高付獄,獄吏打一千餘鞭,終不欺承言趙王不反,高祖乃自問,取其實狀。貫高乃報高祖,趙王不反,乃放貫高,亦釋貫高。貫高曰:欲殺大王,有何面目食人之祿,為人之臣。遂坑而死者也。
魏后泄張繡之讎,
魏后,是曹操也。與袁紹爭天下。張繡是袁紹下軍將,與曹操格戰,捉得曹操愛子,遂斬之。後袁紹破,兵馬離散,繡來投於曹操。許褚謂之曰:與君當投於吳。繡曰:不可。褚曰:君何不可。殺人愛子,如何欲投之。繡曰:曹君為人大志,叉能併天下之位。我殺其子,私偉也。其後叉能吞吳,大丈夫可再辱乎。遂投操。操捉得繡來,乃指其面曰:使我著大信於天下者,子也。任以為將,泄其先罪。泄,漏也,隱漏其先罪也。
韓信削少年之辱,
韓信,淮陰人也,不事生業,不營一食,好帶長劍於淮陰市中。有一少年辱之曰:君帶長劍能殺人乎。若能殺人,可殺我也。若不能,可從我跨下過。韓信聞之,久視於少年,計殺之無益,屈身從跨下過。後高祖任為大將軍。信召市中少年,語之曰:汝昔年欺我,今日可欺乎。少年乞命,信免之罪,與之一效官也。
安國釋田甲之慢,
安國,是韓安國也,為梁太史。坐法在獄中,被獄史田甲辱之。安國曰:寒灰亦有然否。田甲曰:寒灰儻然,我即尿其上。自後安國得釋,放任梁州刺史。獄吏田甲驚走。安國曰:若走鈴族硃之,若不走赦其罪。田甲遂見安國。安國笑謂曰:寒灰今曰燃汝,何不尿其上。田甲愧前罪,驚惶無已。遂與田甲廷尉之官,今日司馬是也。
此皆遇英達之主,寬廓之拎,得以深怨而不為偉也。魯酒薄而那郭圍,
六國之時,楚霸,諸侯總來朝楚。趙亦朝楚,皆上牛酒。趙王酒美,楚王吏來就趙王索酒,趙王不與,此酒未上楚王,曰:楚王未得,故不與。吏乃於趙王上酒訖,吏乃以魯侯薄酒換趙王美酒,進王曰:趙王薄酒。楚王飲之大怒曰:到來在後輕我一也,酒來又薄輕我二也。諸侯會罷,遂乃興兵圍鄧鄴。鄧鄴即趙王城也。
羊羹偏而宋師敗,
宋使華元將兵伐鄭,明日欲戰,乃殺羊為羹,以會將士。有御車人羊斟不得羹。明日與鄭戰,羊斟者謂華元曰:前曰之羹子為政,今日之事我為政。遂引華元車奔鄭軍中,宋軍大敗,華元被鄭囚。宋人以金銀珍寶贖華元。彼語羊斟曰:前者車奔入鄭,為是馬佚而子不禁。所以言者,恐宋軍誅羊斟也。
邱孫以國雞亡身,
郈昭伯與季平子闕鷄。平子為其雞作金距,昭伯以芥子粉灑其雞翼,使芥子粉飛著平子雞眼,雞便退走。自後乃知,責那孫曰:君何以芥子粉粉雞翼,令著我雞眼。昭伯曰:君雞何以著金距。各相忿怒,遂興兵大戰數日,平子乃殺昭伯也。
齊侯以笑嬪破國,
晉遣大夫郵剋使齊。剋足跛,齊侯欲誰之,遂於廊下設慕,使嬪妾晝於幕中。初郵剋跛而上殿,嬪妾於幕中一時大笑。剋被笑忿怒,還晉乃將兵伐齊,遂破齊國。此皆輕小事,破國亡身者也。
皆以輕蔑細怨忘樹禍端。以酒食戲笑之故,敗國滅身,為天下笑,不慎死也。代之間者皆以小害易微之事,以至於大患。禍之至也,人自生之,福之來也,人自成之。禍與福同門,害與利同鄰,若非至精莫能分矣。是以智慮者禍福之門戶,動靜者利害之樞機,不可不慎也。
誡盈第三十四
四時之序節滿即謝,五行之性功成必退。故陽極而陰降,陰極而陽升,日中則反,月盈則虧,此天之常道也。
日中則昃,月盈則虧,人矯剋亡,器滿叉覆。故以誡盈名篇之美也。
勢積則損,財聚必散,年盛返衰,樂極還悲,此之但也。昔仲尼觀歌器而革容,
周公廟中有祭器,常傾敞不正,號之敬器,太滿則傾,不滿亦敬,惟平則正矣。孔子於周公廟見之,問主器曰:此器何名。曰:敬器。孔子曰:我聞敬器太滿則傾,不滿亦敬,惟平則正。孔子於是發嘆,改其心噓,曰:古人制之,以約後代,人慎傾滿,使各得其分也。
鑒損益而歎息,此察象而識類,睹霜而知冰也。夫知進而不知退,則踐盈泛之危,處存而不亡危,必履泰山之安。故雷在天上曰大壯,山在地中曰謙。謙則裒多損寡,壯則非禮勿履。處壯而能用禮,居謙而能益,降高以就卑,抑強而同弱,未有抱損而不光,驕盈而不斃者也。聖人知盛滿之難恃,每居德而謙沖,雖聰明瓤智而志愈下,富貴廣大而心愈降,勳蓋天下而情愈惕,不以德厚而矜物,不以身尊而驕民。故楚莊王功立而心懼,晉文公戰勝而色憂,非憎榮而惡勝,乃功大而心小,居安而念危也。夏禹一績而七起,周公一沐而三握,食不遑飽,沐不及晞,非耐饑而樂勞,是能心急於接士,處于謙光也。《易》曰:以貴下賤,大得民也。是以君子高而能卑,富而能儉,貴而能賤,智而能愚,勇而能怯,辯而能訥,博而能淺,明而能間,是謂損而不窮也。
明謙第三十五
天道下濟而光明,江湖善下而為王。故山在地中成謙,王侯以孤寡為損。謙則榮而逾高,損則顯而彌貴。高必以下為基,貴則以賤為本。在貴而忘貴,故能以貴下民;處高而遺高,故能高而就卑。是以大壯往,則復天地之謙也,極昇必降陰陽之謙也,滿終則虧日月之謙也,道盈體沖聖人之謙也。《易》稱謙尊而彌光,《老子》云不伐,故有功謙者在於降己,以高從卑,以聖從鄙。不伐在於有功,不矜在於有德,不言歸於沖退謙抱之流也。好盈自賢,矜功伐善者,俗之恆情,聖人之惡也。必矜其功,雖賞之而稱勞,情猶不足;苟伐其善,雖與之賞多,必怨其少,則嫌望之情生,躁競之色見,矜伐之路開,患難之釁作矣。君子則不然,在榮以抱損為基,有功而不矜,有善而不伐,遺其功而功常存,忘其善而善自全。情常忘善,故能以善卜物;情恆存善,故欲以善勝人。是以情存功善非心謙也,口虛托謙豈非矯乎;以善勝物心遺功善非矜伐也,口及其善豈非實乎。故心存功善非心謙也。口雖不言,未兔矜伐,心捨功善,口雖明言,無傷於廉。故夏禹昌言明稱伐功,咎縣陳謨云說我惠。豈其矜功而存惠哉。夫言善非伐而伐善者,每稱其能;言惠非矜而矜惠者,常存其惠。聖人知人情尚賢而好伐,故發言裁典,多由謙退,所以棄其驕誇競垂世則也。
大質第三十六
火之性也,大寒慘悽凝冰裂地而炎氣不為之衰,大熱垣赫憔金爍石而炎氣不為之熾者,何也?有自然之質,而寒者不能移也。故丹可磨而不可奪其色,蘭可墦而不可滅其馨,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金可銷而不可易其剛,各抱自然之性,非可強變者也。士有忠義之性,懷貞直之操、不移之質,亦如玆者也。是以生苟背道不以為利,死必合義不足為害。故不趨利而逃害,不听生而憾死,不可以威協而變其操,不可以利誘而易其心。昔子閒之劫也,擬之白刃而其心不傾;
楚白公勝作亂,殺子西,又劫子閒,謂子閒曰:同我者即免,不同我者即殺。乃以白刃擬刺子閒,而子閒亦不同。故云不趨而逃害也。
晏嬰之盟也,鉤以曲戟而其志不迴,
崔杼殺齊君,使人將鐵鈞鈞晏嬰項,欲與立盟,共為要誓。晏子終竟不同崔杼作亂也。
不可以利害趨其情矣。夫士有忠義之行,踐繩墨之節,其於為作,乃無異於眾人,及至處患蹈難而志氣貞剛,然後知其殊也。譬如鍾山之玉,
鍾山在會稽也。
寒嶺之松,比之孺泯梓柳無殊也。
瓀珉似玉,入火即銷。梓是揪,柳是揚柳也。
及其燒以爐炭,三日而色不改,處於積水,終歲而枝葉不凋,然後知其異於他玉眾木也。故袒褐暴虎而後勇氣發焉,超騰絕圾而後迅梗露焉,手提萬鈞而後多力見焉,處難踐患而後貞勇出焉。不用干將以知其銳也,不引烏號奚以知其勁也。
烏號是角桑之木為弓也。黃帝殿前有桑樹,上有長條,烏飛集其上,烏起未高條返彈烏,烏乃號,因名烏號。黃帝見之,曰:此木應堪村用也。遂取為弓,極美妙,故曰烏號弓。《說文》云:黃帝於鼎湖山上得仙人遺弓一張,群臣見之一時號哭,因曰烏號弓。又云南嶺山有拓木烏,每日在其上嗚,因名之烏號弓也。
勁銳之質,卓然易見,猶因人獲顯,死乃志行難睹,曷得不因事而後明乎。
劉子卷之七竟
#1『知』原作『之』,據文淵閣本改。
#2『五』原作『云』,據文淵閣本改。
#3『苟兢其步,雖履除能安』 文淵閣本作『苟慎其步,雖履臉能安。』
劉子卷之八
播州錄事參軍袁孝政註
辯施第三十七
夫山阜非為烏植林,林茂而烏自棲之;江湖非為魚鑿潭,潭深而魚自歸之;處世非為人積財,財積而人自依之,非其所招,勢使然也。懷璧之子,未必能惠,而人競親者,有惠人之資也;被褐之士,性能輕財,而皆疏之者,無惠人之資也。今富而儉惜猶見親敬,貧而仁施必見疏慢,非行之失,被情變也。策駟登山不得直轡而行,泛舟入海不得安身而坐。何者,山路迂迴,海水淪波,行者欲直而路曲之,坐者欲安而水蕩之。仁者欲施而貧遏之,富而賑物,德不為難;貧而儉嗇,行非為過。天之道損有餘,人之情矜不足也。崑山之下,以玉抵烏;彭蠡之濱,以魚食犬,而人不愛者,非性輕財,所豐故也。挈瓶丐水,執崔求火,
草似龍鬚,可為席,人用爐音普火也。
而人不悟,非性好施,有餘故也。口非匏瓜不能不食,身非木石不得不衣。食不滿腹豈得輟口而#1惠人,衣不蔽形何得露體而施物,非性儉悟,不足故也。饑饉之春不賑朋戚,多稔之秋饗及四鄰。不賑朋戚,人之惡行;惠及四鄰,人之善義,善惡之行出於性情而擊於饑穠也。以此觀之,太豐則恩情生,寞乏則仁惠廢也竇,貧。相馬者,失在於瘦求千里之步,虧也;相人者,失在於貧恩惠之邊,缺也。輕財之士,世非少也,然而不見者,貧掩之也。德行未著而稱我能,猶足不能行而賣壁藥,望人信之,實為難矣。
和性第三十八
夫歐冶鑄劍,
越王鑄劍之人,姓趙名干將,善能歐冶鑄劍名。
太剛則折,太柔則卷,欲劍無折,必加其錫,欲劍無卷,必加其金。何者?金性剛而錫質柔,剛柔均平則為善矣。良工塗漆,漆緩則難晞,急則弗牢,均則緩急,使之調和則為美也。人之含性,有似於玆,剛者傷於嚴猛,柔者失於軟懦,緩者悔於後機釁也,急者敗於憶促懷急。故鑄劍者使金不至折,錫不及卷;製器者使緩而能晞,急而能牢;理性者使剛而不猛,柔而不懦,緩而不後機,急而不憶促。故能劍器兼善,而性氣淳和也。昔徐偃王軟而國滅,
徐國名偃,是王子也,好行仁義,善修文德,不專預備。後被鄰國破之。臨死之時曰:吾但好行文德,不知人有詐也。
齊商公懦而身亡,此性太柔之失也。晉陽處父以純剛致害,
晉大夫,姓陽名處父,為性大剛。後被晉君所殺也。
鄭子陽以嚴猛致斃,
鄭國之君性大嚴猛,為臣之所殺也。
此性太剛之過也。楚子西寬而招敗,
楚令尹性寬,楚王所殺也。
鄰莊公憶而自禍,此性褊急之災也。西門豹性急佩韋皮以自緩,
姓西門名豹,六國時為鄰縣令。性急取韋皮而佩之。韋皮太寬,故佩之,以豹稟其性也。
董安于性緩帶絲盆以自急,
晉陽太守,為性緩也。
彼各能以一物所長,攻其所短也。故陰陽調天地和也,剛柔均人之和也。陰陽不和,則水旱失節;剛柔不均,則強懦乖政。水旱失節則歲敗,強弱乖政則身亡。是以智者寬而慄,嚴而溫,柔而毅,猛而仁,剛而濟其柔。柔抑其強,強弱相參,緩急相弼。以斯善性,未聞在物而有悔吝者也。
殊好第三十九
累榭洞房,珠簾玉宸,人之所悅也,烏入而憂。聳石巉巖,輸菌札結,暖狄之所便也,人上而慄。五談六經,咸池簫韶,人之所樂也,獸聞而振。懸瀨碧潭,瀾波個湧,魚龍之所安也,人入而畏。飛鼯甘煙,
飛鼯,鼠也,好食火炮為美也。
走貊美鐵,
獸好食鐵為美也。
鴻雞嗜蛇,
烏似雞,高三尺,亦曰鴻雞,食蛇為美也。
人好芻豢,
食草曰芻,食米曰豢。
烏獸與人受性既· 殊,形質亦異,所居隔絕,嗜好不同,未足怪也。人之與獸共稟二儀之氣,俱抱五常之性。雖賢愚異情,善惡殊行,至於目見曰月,耳聞雷霆,近火覺熱,履冰知寒,此之龐識未宜有殊也。聲色芳味各有正性,善惡之分,皎然自露,不可以皂為白,以羽為角,以苦為甘,以見為香。然而嗜好有殊絕者,則偏其反矣。非可以類推,弗得以猜測,顛倒好醜,良可怪也。頫顏玉理,陌視巧笑,眾目之所悅也;軒皇愛摸母之魑貌,
魁,醜貌也。
不易落英之麗容;陳侯悅敦洽之醜狀,弗貿陽文之婉姿。炮羔煎鴻,躍呼各切蠟戈規切孺熊,
蜻是龜;燸是繙,即熊掌也。炙熟以蜜淹之,可食也。
眾口之所賺;
以其味美故也。
文王嗜莒蒲之蘊,不易熊肝之味。陽春白雪,嗷楚採菱,
皆是曲名。
眾耳之所樂也,而漢順聽山烏之音,云勝絲竹之響;魏文侯好槌鑿之聲,不貴金石之和。鬱金玄愴,
恬靜薰香。
春蘭秋蕙,
盡是香草。
眾鼻之所芳也;海人悅至見之夫,不愛芳馨之氣。
海人者,其人在海畔住,樂聞死人極皇之氣。有一人獨來海邊,其人受性身作死人皇。海人聞之,競逐死人皇,竟曰聞氣不足也。
若斯人者,皆性有所偏也。執其所好而與眾相反,則倒白為黑,變苦成甘,移角成羽,佩猶當薰,美醜無定形,愛憎無正分也。
兵衛第四十
太古淳朴,民心無欲。世薄時澆,則爭起而戰鬥生焉。神農氏弦木為弧,刻木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其後蚩尤強暴,好習攻戰,銷金為刃,割革為鉀,而兵遂興矣。黃帝戰于涿鹿,顓頊爭於不周,
不周,山名,在西海。共工氏與顓頊戰於不周山。工氏敗績,以頭觸不周,山傾,天柱跌,四維絕。故西北傾,令曰落西。工氏以腳踏束方,得地道絕。故水向束流。俗云天傾西北隅,地絕束南界也。
堯戰丹水,舜征有苗,夏討有扈,殷攻葛伯,周伐崇侯。夫兵者凶器,財用之蠹而民之殘也。五帝三王弗能彌者,所以禁暴而討亂,非欲耗財以害民也。然眾聚則財散,鋒接則民殘,勢之所然也。故兵貴伐謀,不重交刃,百戰百勝非用兵之善也。善用兵者,不戰而勝,善之善也。王者之兵,修正道而服人;霸者之兵,奇譎變而取勝。夫將者,國之安危,民之性命,不可不重。故詔之以廟堂,授之以斧鐵。受命既已,則設明衣鑿凶門,臨軍之曰則忘其親,援鼓之時援,鼓杖也。則忘其身,用能無天於上,無地於下,無敵於前,無顧於後,以全國為重,以智謀為先。故將者,必明天時,辨地勢,練人謀。明天時者,察七緯之情,洞五行之趣,聽八風之動,鑒五雲之候。辨地勢者,識七舍之形,列九地之勢。
居山陵之戰,不逆高;水草之戰,不涉深;平地之戰,不涉虛險。
明人者,抱五德之美,握二柄之要。五德者,智信仁勇嚴也。二柄者,賞罰也。智以能謀,信以約束,仁以愛人,勇以陵敵,嚴以鎮眾,賞以勸功,罰以懲過。故智者變通之源,運奇之府也。兵者,詭道而行,以其製勝也。是以萬弩上殼,孫臏之奇;
魏遣龐涓為將來伐趙,趙投於齊。齊遣孫臏往救。孫臏至彼,與涓交戰,兵尚少不敵龐涓,遂退自弱。涓曰:我知齊人怯,未戰而退。於是龐涓趁齊軍。孫臏遂於馬陵險阻之上,伏弩萬張,皆急上弦,發箭齊射。其日龐涓大敗,被殺也。
千牛俱奔,田單之策;
齊將善守城,燕來攻齊,齊有七十城並輸燕軍。田單在即墨城中,被燕軍圍城,守之不降。燕將語田單曰:汝可急降,不然吾當破城盡誅。田單曰:待我明曰來降。燕將遂寬一夜。田單乃於城內掘地道,內水牛千頭,樂刃劍戟縛置牛角上,畫牛身作龍文衣五綵,夜穿地道將燭以油灌之,縛於牛尾。臨欲相攻一時,放火燒牛尾,燭遣牛從地道中出,牛被火燒尾,搪換燕軍,並皆破散,走死無路。田單發兵逐後,押背趁殺,燕軍大敗。
囊土擁水,韓信之權;
漢將引兵伐趙,楚來救趙。韓信令軍各負土兩袋,以壅灘水斷河。遂渡水與楚戰,佯敗退軍,楚兵逐之。渡水一半,信遣人於灘頭次破土袋,楚軍兵將不得迴,被信央破,楚軍大敗。
拽柴揚塵,樂枝之譎;
樂技是晉國將,兵少,使軍卒佯拽柴木動塵起,眾望唯見塵起,謂晉大有兵馬,以動塵也。
舒車豕突,尹子之衛;
將軍載豬以向軍營也。
雲梯煙浮,魯生之巧。
魯攻宋城,使魯般造雲梯也。
用奇出於不意,少可以挫多,弱可以折強,況夫以眾擊寡,以明攻昧。兵形象水,水之行避高而就下,兵之勢避實而擊虛,避強而攻弱,避治而取亂,避銳而擊衰。故水因地而制,兵因敵而制勝,則兵無成勢,水無定形。觀形而運奇,隨勢而應變,反經以為巧,無形以成妙。故風而有形,則可以帷幕捍,寒暑無形,不可以關鑰遏也。是以善攻者,敵不知其所守,如畏雷電,擊無常處;善守者,敵不知其所攻,如尋寰中,不見其際。視吾之謀,無畏敵堅;視吾之堅,無畏敵謀。以此言之,不可不知也。夫將者,以謀為本,以仁為源。謀以制敵,仁以得人。故能謀制敵者將也,力能勝敵者卒也。將以權失為本,卒以齊力為先。是以列宿滿天不及朧月者,形不一,光不同也;虎尤多力而受制於人者,心不一,力不齊也。萬人離心,不如百人同力;千人遞戰,不如十人俱至。今求同心之眾,必死之士在於仁,恩洽而賞罰明,胥靡者
胥,相也;靡,無也。
臨危而不懼,履冰而不慄,以其將刑而不憂生也。今士槍白刃而不顧死,赴水火而如歸,非輕死而樂傷,仁恩驅之也。將得眾心,必與同患,暑不張蓋,寒不御裘,所以均寒暑也;隘險不乘,丘陵必下,所以齊勞逸也;軍食熟然後敢食,軍井通而後敢飲,所以同饑渴也;三軍合戰,必立矢石之下,所以共安危也。故醇醞注流,軍下通醉;
越王勾踐行營,有使獻一樽酒。踐曰:餉吾此酒,眾不褊。遂以酒瀉河中,隨水流下,軍士於下飲之,皆聞水作酒味,俱醉飽也。
溫辭一灑,師人挾績。
楚莊王出兵,遇天大雪,三軍皆凍。王以溫辭慰勞,士卒聞其言,皆如挾縯綿在身中溫煖。
苟得眾心,則人競趨死。以此眾戰,猶轉石下山,庾水赴壑,孰能當之矣。
閱武第四十一
司馬法曰:
司馬禳直法也。
國家雖大,好戰則亡;天下雖安,忘戰必危。亟戰即民彫,不習則民息。
怠,懈怠也。
彫非保全之術,怠非擬寇之方。故兵不妄動而習武不報,所以養民命而修戎備也。孔子曰:不教民戰,是謂棄之。《易》曰:君子修戎器,以備不虞。是以春蒐夏苗,秋彌冬狩,皆以農隙#2以講武事,三年而治,兵習戰敵也。出曰治兵始其事也,入曰振旅言整眾也。還歸而飲,至告于廟,所以昭文章,明貴賤,順少長,辨等列,習威儀。夫三軍浩漫,則立表號,言不相聞,故為鼓鐸以通其耳;視不相見,故制旌麾以
宣其目。若民不習戰,則耳不聞鼓鐸之音,目不察旎麾之號,進退不應令,疏數不成行。故士未戰而震慄,馬未馳而沬汗,非其人怯而馬弱,不習之所致也。昊王宮人教之戰陣,約之法令,迴還進退,盡中規矩,
吳人教官人妃女,皆令習戰,盡中規矩之節也。
雖蹈水火而不顧者,非其性勇而氣剛,教習之所成也。摸鄒不為巧者銳而為拙者鈍,然而巧以生勝,拙而之負者,習與不習也。闔聞習武,試其民於五湖,
五湖是越水。胡越人好水戰也。
劍刃加肩,流血不止;勾踐習戰,試其民於寢處,民爭入水火,死者千餘,遽擊金而退之,豈其惡生而貪死,賞罰明而教習至也。是逢蒙善射,不能用不調之弓;
逢蒙就羿學射,盡羿之衛,故言善射。
造父善御,不能策不服之馬;
造父是趙簡子七代祖,周穆王時人,為王御馬而上崑崙山。
般捶
神農時巧人也。
善斷,不能運不利之斤;孫昊善將,不能戰不習之卒。貌琳戾獸而黃帝教之戰,鷹鷓鷥烏而羅氏教之擊。夫烏獸無知之性,猶隨人指授而能戰擊者,教習之功也,奚叉國之士民而不習武乎。故射御慣習,至於馳獵則能擒獲,教習之所致也。若弗先習,覆逸是懼,奚據望獲。今以練卒與不練卒爭鋒,若胡越爭遊,不競明矣。是以先王因於閑隙大閱簡眾,繕修戎器,
繕即戰治。
為國豫備也。
明權第四十二
循理守常曰道,臨危制變曰權。權之為稱,譬猶權衡也。衡者測邪正之形,權者揆輕重之勢。量有輕重,則形之於衡。今加一環於衡左則右蹶,加之於右則左蹶,唯莫之動則平正矣。人之於事,臨宜制變,量有輕重,平則行之,亦猶此也。古之權者審於輕重,必當於理而後行焉。《 易》 稱:巽以行權。《論語》 稱:可與適道,未可與權。權者反於經而合於道,反於義而後有善。若棠棣之華,反而更合也。孝子之事親,和顏卑體,盡孝盡敬;及其溺也,則攬髮而拯之,非敢侮慢以救死也。故溺而拌父,祝則名君,勢不得已,權之所設也。慈愛者人之常情,然大義滅親,滅親益榮,由於義也。是故慈愛方義二者相權,義重則親可滅。若虞舜之放弟象傲,周公之誅管叔,石碏之殺子厚,
石錯是衛大夫,而子厚作亂,石錯殺之也。
季友之酴叔牙,
季友是魯莊公同母弟,叔牙是異母弟。莊公有疾,叔牙欲立同母兄,莊公欲立季友不立異母弟。季友乃於黔牙兄家置酒而與叔牙共飲,乃歡酒與叔牙。黔牙曰:飲則死矣。叔牙飲之而死。季友立叔牙子以繼父位也。
以義權親,此其類也。欺父嬌君,臣子悖行,然舜取不告,弦高嬌命者,
弦高是鄭國商徒,將財璧欲向外國興販,路逢秦軍欲來伐鄭。弦高於路遇之,乃謂秦軍曰:鄭君知秦師來,而遣我將珍璧物來獻。秦師乃言鄭君知之,鈴有預備,軍兵將來,遂取其財,便迴軍,止伐鄭,鄭乃得存。此弦高之計,權卻秦士也。
以絕祀之罪重,不告嬌命之過輕於滅國,權之義也。夫有道則無權,道失則權作。道之於用,猶衣冠之在身也;權之輕重,猶介冑之衛體也。介冑禦冠而不可常服,權以理度而不可常用,自非賢哲莫能處矣。
劉子卷之八竟
#1『而』原缺,據文淵閣本增補。
#2『隙』 原作『陳』,據文淵閣本改。
劉子卷之九
播州錄事參軍袁孝政註
貴速第四十三
成務雖均,機速為上;庾謀成同,遲緩為下。何者?才能成功以速為貴,智能央謀以疾為奇也。善濟事者若救火拯溺,明其謀者猶驥捷矢疾。今焚燃嫖室,則飛馳灌火;湍波漂人,必奔游拯之。
游是水名也。
若穿井而救火,則嫖颺楝焚矣;方鑿舟而拯溺,則葬江魚之腹中矣。驥所以見珍者,以其曰行千里也,滿旬而取,至則與駑馬均矣。箭所以為貴者,以其弦直而至也,窮曰而取,至者則與不至者同矣。智所以為妙者,以其應時而知,若事過而後知,則與無知者齊矣。昔昊起相楚,貴族攻之,
吳起相楚,用法嚴厚,盡削楚公子貴族官爵,貴族以此惡之。楚王卒,太子未至,貴族欲殺吳起,吳起走入王官,伏王屍後,貴族射之不中。吳起聞太子至,拔箭以插王屍,方始開門見太子,曰:貴族射王屍。太子聞之,盡誅貴族。此是報憐,吳起之功速也。
起欲討儼,而插矢王屍。陽虎在圍,魯人出之,
陽虎是季氏家臣,桓子是季氏之孫。虎囚桓子,魯人以其族亂誅之,桓子得出,使囚陽虎。魯人在門守虎,虎語魯人曰:汝但放我,我自福汝。於是放虎。虎得出,自曳戈傷所圍放之人。桓子責問陽虎所在,其人又曰:陽虎出,以戈傷臣,臣捉不獲,是遲也。
虎欲報德而傷之以戈,謀不斯須一嫌得報,其智可謂應時而知矣。張祿之入秦,
張祿,即范睢也。睢在魏被讒,鞭之三百致死,送於廁中,後乃活,而偉須賈也。
魏冉悔不先索而後行,故勢移而身逐。晁錯之穴懦垣,申屠悔不先斬而後奏,
是漢王內使府從南出,向省不便。而內使府在燸垣之內,晁錯遂穿濡垣,牆在束門出向省。申屠嘉是丞相,因奏晁錯欲殺之,錯乃知過,先自入奏見王,訖王並知錯穿燸垣束出向省不以為過。申屠嘉後始奏錯穿垣合死。王曰:此乃燸垣牆,非過也,晁錯不致於事。申屠懊恨,遂乃自憤而死也。
故發憤而致死。智不早決,敗而方悔,其智可謂與無智者同矣。故有智而不能施,非智也;能施而不能應速者,亦非智也。暗曰:力貴疾,智貴卒。此之謂也。
觀量第四十四
夫曲思於細者必忘其大,銳精於近者必略於遠,由心不並駐,則事不兼通,小有所係,大必所忘也。故仰而貫針,望不見天;俯而拾蝨,視不見地。天地至大而不見者,眸掩於針蝨故也。是以智者知小道之妨大務,小察之傷大明,捐棄細識,舒散情性。以斯觀之,人有小察細計者,知其必無遐志,廣度亦可知矣。奚以明之。夫睹焦堯之節知非防風之經,
焦堯,國客,其國人長三尺也。防風,國名,其國內人長四丈也。
視象之牙知其大於豕也,見狸之尾知其小於豹也。故睹一可以知百,觀此可以明彼。是以蹄窪之內不生蛟龍,培墳之上不植松梧,非水土之性有所不生,乃其營宇隘也。數粒而炊,
庚桑子也。
秤薪而爨,
楊朱為性褊而有細碎。
非苟為艱難,由性褊悟而細碎也。項羽不學一藝,
楚王少時父遣學書,書未成,乃言曰:書足以記姓名而已。歸學劍,擊劍只有一夫之力,乃學萬人之敵,後與漢爭天下。故言不學書而學劍者也。
韓信不營一餐,非其心不愛藝、口不嗜味,由其性大不綴細業也。晉文種米,
晉文學外國種米。種雖不生,言其志大也。
曾子植羊,
魯國曾參學外國人到羊皮,用土種之。雖不生,其志大也。
非性間意不辨方隅,以其運大不習小務也。智伯庖人亡炙一筐七葉切
又云是晉王相也。身為庖廚,為王炙肉,亡失一筐,而王則知是其志小,不務其大,後被趙王誅而不能知也。
而即知之,韓魏將反而不能知;那鄧子陽園亡一桃
鄧鄴王園中失一顆桃,王即知之,及至被臣謀殺而不能知,言志在於小而不能謀大也。
而即覺之,其自亡也而不能知,斯皆銳情於小而忘大者也。夫鉤者雖有簪竿纖綸,芒鉤芳餌,增以詹何之妙,不能與曆罟爭多;
詹何是古時善釣之人,以繭絲為綸,屈針為鈞,串米為餌,垂之於萬仞之潭,乃獲盈車之魚,而綸不絕,而鈞不曲,而竿不屈者也。
弋者挾繁弱之弓,貫會稽之箭,加以蒲苴之巧,
楚國善射弋之人也。
不能與廚羅競獲。何者?術小故也。江湖之流爛貲漂屍,縱橫接連,而人飲之者,量大故也;盆盂之水,鼠尾一曳,必嘔吐而棄之者,量小故也。視棘之生數寸而抽枝,豫章之植百尺而蔣柯。其何故耶豈非質小者而枝條蔑之,
蔇,多條也。
而體大者節目疏乎。是以達者之懷則況潛而無涯,褊人之情必刻竅而煩細。自上觀之,趁舍之跡,寬隘之量,斷可識矣。
隨時第四十五
時有淳澆,俗有華戎,不可以一道治,不得以一體齊也。故無為以化三皇之時,法術以禦七雄之世,德義以柔中國之心,政刑以威四夷之性。故易貴隨時,禮尚從俗,適時而行也。霜風慘烈,周棄不執禾,炎氣赫曦,曹明不製裘,知時不可也。貨章甫者不造閩越,
南海有二國,名閩、越也。
街赤為者
烏,履也,草履也。
不入胱狹,
是撩之名,頭不加巾,足不躡履也。
知俗不宜也。故救饑者以圓寸之珠,不如與之橡菽;
橡,木子也。菽,大豆也。
貽溺者以方尺之玉,不如與之短梗。
短梗是短繩也。
非橡梗之貴而珠玉之賤,然而美不要者各在其所急也。方於饑溺之時,珠玉寧能救生死哉。是以中流失船,一壺千金,貴賤無常,時使然也。昔秦攻梁,梁惠王謂孟軻曰:先生不遠千里辱幸弊邑。今秦攻梁,先生何以禦乎。孟軻對曰:昔太王居鄧,狄人攻之,事以玉帛,不可。太王不欲傷其民,乃去郃之岐。今王奚不去梁乎。惠王不悅。大梁所寶者國也,今使去梁非其能去也,非畢代之所宜行者。故其言雖仁義,非惠王所須也,亦何異救饑而與之珠,拯溺而投之玉乎。秦孝公問商鞅治秦之術,鞅對以變法峻刑,行之三年,人富兵強,國以大治,威服諸侯。以孟軻之仁義論太王之去鄧而不合於世用,以商君之淺薄行刻削之苛法而反以成治,非仁義之不可行而刻削之為美,由于淳澆異跡,則政教宜殊,當合縱之代而仁義未可全行也。故明鏡所以照形而盲者以之蓋卮,玉羿所以飭首而禿嫗以之挂代,非鏡姅之不美,無用於彼也。庖丁解牛,適俗所傾;
庖丁,晉文時庖廚人。
朱汗屠龍,無所用功,
朱汗用千金於泰龍氏學屠龍,雖用千金學得,於俗無所用也。
苟乖世務,雖有妙術,歸於無用。故老恥至西戎而效狹言,夏禹入躲國听然而解裳,非欲忘禮,隨俗宜也。墨子儉嗇而非樂者,
樂是無益,若男為之廢農耕,若婦為之廢機識,故言非樂也。
往見荊王,衣錦吹笙,
隨俗所宜。
非苟違性,隨時好也。魯哀公好儒服而削,
哀公好儒行,被晉所滅也。
代君修墨而殘,
墨者,儒也。代國君好行仁義,以國為讓。讓者受之,遂放代君於人問,乃至於老死也。
徐偃公行仁而亡,
偃公好行仁義,被楚王所滅也。
燕嗆為義而滅。
燕嗆好行仁義,被妻弟趙襄子於會稽所滅之。
夫削殘亡滅,暴亂之所招也,而此以行仁義儒墨而遇之,非仁義儒墨之不行,行非於時之所致也。
風俗第四十六
風者氣也,俗者習也。土地水泉,氣有緩急,聲有高下,謂之風焉。人居此地,習以成性,謂之俗焉。風有薄厚,俗有淳澆。明王之化,當移風使之雅,易俗使之正。是以上之化下,亦為之風焉;民習而行,亦為之俗焉。楚越之風好勇,其俗赴死而不顧;鄭衛之風好姪,其俗輕蕩而忘歸。晉有唐虞之遺風,其俗節財而儉嗇;齊有景公之餘化,其俗奢侈以誇競。陳太姬無子好巫祝,
太姬是周穆王長女,名胡姬,為陳侯夫人,為無子,好事鬼神析福,欲求有子。國人見之,敬事鬼神也。
其俗事鬼神祈福;燕丹結客納勇士於後宮,
燕丹太子欲使荊軻入秦殺秦王,與荊軻結為賓客,禮納於後官,使妃妾待之。後燕國習之,若有賓客者皆遣妻妾待之為重禮,卻非禮也。
其俗待妻妾於賓客。斯皆上之風化,人習為俗也。越之束有斡沐之國,其人父死,即負其母而棄之,云是鬼,妻不可與同居,其長子生則解肉而食,其母謂之宜弟。楚之南有啖人之國,其親戚死,拆其肉而埋其骨,謂之為孝。秦之西有義渠之國,其人死,則聚柴而焚之,煙上燻天,謂之昇霞。胡之北有射姑之國,其人親戚死,則棄屍於江中,謂之水仙。斯皆四夷之異俗也。先王傷風俗之不善,故立禮教以隔其弊,制禮樂以和其性,風移俗易而天下正矣。
利害第四十七
利害者得失之本也,得失者成敗之源也。故就利而避害,愛得而僧失,物之但情也。人皆知就利而避害,莫知綠害而見利,皆識愛得而憎失,莫識失由以至得。有知利之為害,害之為利,得之成失,失之成得,則可與談利害而語得失矣。夫內熱者之飲毒藥非不害也,疽座用砭石非不痛也,然而為之者以小痛來而大痛滅,小害至巨害除也。饑而倍食,渴而大飲,熱而投水,寒而投火,雖暫怡性,必為後患。莒蒲去蚤虱而來岫蜓,
莒蒲是香草,岫蜓是百足之蟲。
礬石止齒齲之痛而朽牙根,躁痛雖彌必生後害。此取小利而忘大利,惟去輕害而負重害也。瘢疾填胸而不敢鈹,薑尾螫駙而不敢斫,非好疾而愛毒,以鈹斫之患疾其螫也。酴酒盈卮,渴者弗飲,非不渴也,飲之立死。銷金在鑪,盜者不掬,非不欲也,掬而灼爛。唬虎在前,
三目虎,亦母虎。
地有隋珠,雖貪如盜跳,
蹠是柳下惠弟。
則手不暇拾。懸殼向心,路有西施,雖娌如景陽,
是楚國大姪人,仕至大夫也。
則目不暇視,非不愛寶而悅色,而不顧者利緩而害急也。昔齊有貨美錦於市,盜於眾中而竊之,吏執而問曰:汝何盜錦於眾中。對曰:吾但見錦,不見有人,故取之耳。若斯人者,眩於利而忘於害。黃口以貪餌而忘害,故擒於羅者。
雀兒初生,皆口黃。孔子見羅人問之,即見黃口小雀,不獲大雀,何也。答日:小雀責餌易獲,大雀奸猾不責食餌,故難獲也。
異鵲以見利而忘身,且休於莊周。
莊周雕陵之園有鵲尾,長七尺,且有怪。周持彈入園,欲彈此鵲,心且休惕而驚,曰:此是王栗園。今向內彈鵲,王忽知之,言我偷王栗。於是挾彈而退也。
是以智者見利而思難,聞者見利而忘患。思難而難不至,忘患而患反生。以是觀之,利害之道,去就之理,亦以明矣。
禍福第四十八
禍福同根,妖祥共域,禍之所倚,反以為福;福之所伏,還以成禍。妖之所見,或能為吉;祥之所降,亦迴成凶。有知禍之為福,福之為禍,妖之為吉,祥之為凶,則可與言物類矣。昊兵大勝以為福也,而有姑蘇之困;
吳王闔閒與越王勾踐戰於會稽山下,闔閒大勝,兵士還國,遂起姑蘇之臺,七年而臺不成。後被勾踐見百姓困苦於五湖,興兵來滅吳,吳兵敗績。初起臺為福,而後變為大禍也。
越棲會稽以為禍也,而有五湖之霸;
越王在五湖起兵伐吳軍,大敗也。
戎王強盛以為福也,而有樽下之執;
戎王倚其強盛滅幽王,後被幽王孫於酒樽下執而殺之。
陳駢出奔以為禍也,終有厚遇之福。
陳公子奔於齊,齊侯見來,加以厚禮待之,又聘與女為妻,是為福也。
禍福迴旋,難以類推。昔宋人有白犢之祥而有失明之禍,雖有失明之禍,以至獲全之福。
宋國人家有黑牛生白犢,往問孔子。孔子曰:是祥也。後乃殺之,將祭祀,牛主兒失右眼。後更生白犢,又往問孔子。孔子曰:祥也。又殺之,其牛主兄復失左眼。後楚攻宋,宋人盡投作兵,戰死並盡,唯有其人父子目盲並得存於命也。
北叟有胡馬之利,卒有奔墜之患,雖有奔墜之患,以至保身之福。
塞北人家有一疋牡馬。其馬奔向胡中,三年引胡地群馬而歸。其人子好乘馬,被胡馬撲,腳折。後胡來侵塞北,塞北人盡充兵焉。胡戰無一得,反並被胡殺,惟有此人父老子腳折,免胡兵得存。故因禍成福也。
以見不祥而修善,則妖反為祥;見祥而不為善,即祥還成妖矣。昔武丁之時,毫有桑穀共生于朝,
共,聚也。朵、穀並是惡木,木聚生於朝而為妖怪矣。
史占之曰:野草生朝,朝其亡乎。武丁恐懼,側身修德,桑穀自枯,八絃之內,重譯而來,殷道中興。帝辛之時,有雀生鳶
《詩》 云:鳶飛戾天,鵬烏之屬。《主篇》云:鵬鴻是食惡鳥也。
於城之隅,史占之曰:以小生大,國家必王。帝辛驕暴,遂亡殷國。故妖孽者所以警主侯也,怪夢者所以警庶人也。妖孽不勝善政,則凶反成吉;怪夢不勝善言,則福轉為禍。人有禍必懼,懼必有敬,敬則有福,福則有喜,喜則有驕,驕則有禍。是以君子祥至不深喜逾,敬慎以儉誠其身,妖見不為戚逾,修德以為務。故招慶於神祇,災消而福降也。
貪愛第四十九
小利,大利之釋言,小吝,大禍之津。苟貪小利則大利必亡,不遺小吝則大禍必至。昔蜀侯性貪,秦惠王聞而欲伐之,山澗峻臉,兵路不通,乃琢石為牛,多與金,日置牛後,號牛糞,言以遺蜀侯。蜀侯貪之,乃斬山填谷,使五丁力士以迎石牛。秦人帥師隨後而至,滅國亡身,為天下所笑,以貪小利失其大利也。楚白公勝其性貪吝,
是楚國白縣主,白公,名勝,作逆起兵,來據荊國,殺楚令尹子西。
既殺子西,據有刑國,積斂財寶,填之府庫,不以分眾。石諫曰:今患至,國將危不固,勝敗存亡之機,固以形於胸中矣。不能散財以求人心,則不如焚之,無令彼眾還以害我。又不能從。及葉公入,乃發大府之財以與眾,出府庫之寶以賦人。因而攻之,十有九日,白公身滅。財非己有而欲有之,以此小吝而大禍生焉。寒土有獸,其名曰胞,
此五旬山中有獸,羊身人面,目在腋下,生角當心,聲如嬰兒,大責婪世,人謂之饕餮。獸好磨其角,令利其用,而反憤其心,氣內結而死也。
生角當心,俯而磨之,憤心而死。炎州有烏,其名曰梟,
吐梟是陰烏,在穴中而居養子,子長先食其母而始飛。今之鵪鵲也。《詩》 云:鵪鵲鵪鵲,往歌來哭。云先吉後凶。此吐臬烏是也。
嫗伏其子,百日而長,羽翼既成,食母而飛。蜀侯之迎秦牛,牛逾近而身轉危,何異抱磨其角,角愈利而身速亡乎。白公之據財,財愈積而身愈滅,何異梟之養子,子愈長而身就害也。是以達人睹禍福之機,鑒成敗之原,不以苟得自傷,不以過吝自害。《 老子》曰:多藏必厚亡。《 禮》 云:積而能散。皆明止足之分,桔貪吝之萌也。
類感第五十
方以類聚,物以群分,聲以同應,氣以異乖。其類苟聚,雖遠不離;其群苟分,雖近未合。故銅山崩蜀,鍾嗚于亞曰;
晉時,蜀地銅山崩,天下銅器鍾磬盡嗚應之也。
淄澠共川,色味異質,感動必類,自然之數也。
晉時張華別味,晉王取淄澠二水合以為羹將與張華,華喫即云:此羹有淄澠二水味也。
是以飛行者陽之群也,墊伏者陰之類也。故日夏至而鹿角解,
夏至之日鹿角解,冬至日麋角解也。
月虧而蚌蛤消,
蚌蛤月晦即生,珠月朔變成蛤,古之常也。《 山海經》 :日月虧而蚌蛤消。消言生。
麒鱗國而日蝕,鯨魚死而彗星出;束風至而酒盈縊,蠶含絲而商絲絕,新穀登而舊穀缺;龍舉一井而雲彌九天,
昔伯益造井,穿井時感得龍雨上九天,玄雲降威彌天下也。
虎嘯一谷而風扇萬里;陽燧在掌而太陽火,
太陽是日,陽燧火鏡也。火鏡映日,火即墜落應之也。
方珠運握而少陰水,
少陰是月,方珠水清,珠將作水鏡映,月即水出應也。
類感之也。箕麗于月而飄風起,畢動于天而驟雨散。天將風也,纖塵不動而塢日嗚;
鴻日,烏也,狀似雞,好食蛇也。
其旦雨也,寸雲未布而蟻蚓移矣。巢居知風,穴處識雨,風雨方至,而烏蟲應之。太白暉芒,雞必夜嗚。火精光盛,馬必晨驚。雞為兌金,
兌為金,主雞也。
金為兵精,馬者離畜,
離為火,主馬也。
火為武神,干戈日一興。
逆勃之象也,倒懸人首於戈上,為之孚首者也。
介駟將動,
介甲而禽獸應之。
鼇嗚于野,鼇應于淵,騰蛇雄嗚于上風,雌嗚于下風,而化成形,以斯至精相應,不待召而自感者,類之所應也,若呼之與響,形之與影。故抱薪救火,燥者先燃;平地注水,濕者先濡,彈角則目搖,鼓舟而波湧,物以類相感,神以氣相化也,豈以人情者哉。
劉子卷之九竟
劉子卷之十
播州錄事參軍袁孝政註
正賞第五十一
賞者所以辨情也,評者所以繩理也。賞而不正,則情亂於實;評而不均,則理失其真。理之失也,由於貴古而賤今;情之亂也,在乎信耳而棄目。古今雖殊,其邇皇同;耳目誠異,其識則齊。識齊而賞異不可以稱正,邇同而評殊未得以言評,評正而俱翻則情理並亂也。由今人之畫鬼魅者易為巧,摹犬馬者難為工,何者?鬼魅質虛而犬馬質露也。質虛者可託怪以示奇形,露者不可誣罔以是非,雖以其真而見妙也。託怪於無象,可假非而為是;取範於真形,則雖是而疑非。昔魯哀公遙慕稷契之賢,不覺孔丘之聖;齊景公高仰管仲之謀,而不知晏嬰之智;張伯松遠羨仲舒之博,
張伯松者,漢時人。仲舒,前漢人也。
近遺子雲之美。以夫子之聖非不光於稷契,晏嬰之賢非有減於管仲,揚子雲之才非為劣於董仲舒,然而弗貴者,豈非重古而輕今,珍遠而鄱近,貴耳而賤目,忠不名而毀實耶。觀俗之論,非苟欲以貴彼而賤此,飭名而挫實,由於美惡混揉,真偽難分,摸法以度物為情,信心而定是非也。今以心察錙銖之重,則莫之能識;懸之權衡,則毫釐之重辨矣。是以聖人知是非難明,輕重難定,制為法則,揆量物情。故權衡誠懸不可欺以輕重,繩墨誠陳不可誣以曲直,規矩誠設不可罔以方圓。故摹法以測物,則真偽易辨矣;信心而度理,則是非難明矣。越人躍蛇以饗秦客,秦客甘之,以為鯉也,既而知其是蛇,攫喉而嘔之,此為未知味也。趙人有曲者託以伯牙之聲,世人競習之,後聞其非,乃束指而罷,此為未知音也。宋人得燕石以為美玉,銅匣而藏之,後知是石,因捧匣而棄之,此為未識玉也。郢人為賦託以靈均靈是屈原,舉世而誦之,後知其非,皆緘口而捐之,此為未知文也。故以蛇為鯉者唯易牙不失其味,以趙曲為雅聲者唯鍾期不捆澤也其音,以燕石為美玉者唯琦頓
是秦人,善別美玉者也。
不謬其真,
易牙善能別味,鍾子期善能別樂音,皆位至大夫也。
以郢賦為麗藻者唯相如不濫其賞。昔二人評玉,一人曰好,一人曰醜,久不能辨,各曰:爾來入吾目中,則好醜分矣。夫玉有定形,而察之不同,非苟相反,瞳睛殊也。堂珠備幌,綴以金魄,
幌是屏風之別名也。
碧流光霞,曜爛眩目,而醉者眸轉,呼為焰火,非備幌狀移,目改變也。鏡形如盃,以照西施,鏡縱則面長,鏡橫則面廣,非西施貌易,所照變也。海濱居者望島如舟,望舟如亮,而須舟者不造島,射亮者不向舟,知是望遠目亂而心惑也。山底行者望嶺樹如簪,視岫虎如犬,而求簪者不上樹,求犬者不往呼,知是望高目亂而心惑也。至於觀人論文,則以大為小,以能為鄙鄙愚,而不知其目亂心惑也,與望山海而不亦反乎。昔者仲尼先飯黍,侍者掩口笑,
人送黍飯來餉孔子。孔子不喫諸食,先飯黍,侍者掩口笑。孔子曰:黍是五穀之長,故先飯黍。
子游褐裘而諺博言也,曾參揮指而哂。以聖賢之舉措非有謬也,而不免於嗤誚,奚況世人未有名稱,其容止文華能兔於其誚者,豈不難也。以此觀之,則正可以為邪,美可以稱惡,名實顛倒,可謂歎息也。今述理者貽之知音,君子聰達亮於前聞,明鑒出于意表,不以名實眩惑,不為古今易情,採其制意之本,略其文外之華,不沒纖芥之善,不掩螢燸之光,可謂千載一遇也。
激通第五十二
登峭嶺者,則欲望遠;臨浚谷者,必欲窺墟。墟墓之問使情哀,清廟之中使心敬。此處無心,而情偽之發者,地勢使之然也。故駛雪多積荒城之限,急風好起沙河之上;克己類出甕牖之氓,庾命必在吞氣之士。何者?寒荒之地,風雪之所積;慷慨之懷,忠義之所聚。是以梗格鬱蹙以成褥錦之瘤,蚌蛤結瘉以銜明月之珠。烏飛則能翔青雲之際,矢驚則能瑜白雪之嶺。
泰穆公使人造弓,三年乃成。穆公用射,不穿一札,欲殺弓士。士有一女來見穆公,謂公曰:妾父造弓竟年辛苦。此拓生在朝陽之山,妾一日三迴而看其作者,牯以春膠,被以糜筋,箭之束藝,作弓三年而始得成。王今用射,不穿一札,是妾父合得死。妾聞几射之法,左手如格虎,右手如扶枝,左手發,右手不知。王自不解射,何欲殺妾父。穆公聞語,乃取弓當虎圈而射之,矢瑜於山,過於彭城之束,勁過石梁,箭又沒其羽,猶未盡弓力也。
斯皆仍瘁以成明文之珍,因激以致高遠之勢。衝颼之激則折木,湍波之湧必漂石。風之體虛,水之性弱,而能披堅木,轉重石者,激勢之所成也。故居不隱者思不遠也,身不危者其志廣也。蘇秦若有負郭之田,必不佩六國之印;
秦曰:我有負郭田五十畝,我至終不佩六國之印也。#1
主父無親友之蔑,必不窺五鼎之食;
蔑,輕也。主父,名偃,楚人也,好學,家貧,為親知朋友所凌侮。後漢得為卿相,遂得五鼎,奏鍾而食,食邑三百戶也。#2
張儀不有堂下之恥,必無入秦之志;范睢若無廁中之辱,不懷復魏之心;育越激而修文,卒為周威之師;班超憤而習武,終建西域之績。
宵越家貧,為人傭作。年可三十篤學,十五年人息不息,人寢不寢,學而得達,威王聘為師也。
觀其數賢,皆因窘而發志,綠阪而顯名。故平原五達易行之衢也,孤峰九折難陸之逕也,從高越下駑馬之步也,騰峭登危飛鼯之足也,以險而陸然後為貴,以難而昇所以為賢。古之烈士厄而能通,屈而能伸,彼皆有才智,又遇其時得為世用也。
惜時第五十三
夫停燈於缸缸是臺燈柱也,先焰非後焰,而明者不能見;藏山於澤,今形非昨形,而智者不能知。何者?火則時時滅,山亦時時移。夫天迴曰轉,其謝如矢,腰裹迅足神馬弗能追也。人之短生,猶如石火,炯然以過,唯立德貽愛貽遺為不朽也。昔之君子欲行仁義於天下,則與時競馳,不吝盈尺之璧,而珍分寸之陰。故大禹之趨時冠掛而不顧,南榮之訪道踵研而不休,
老君弟子,問道於老恥也。
仲尼倆倆突不暇黔,墨翟遑遑席不及暖,皆行其德行,拯世救溺,立功垂模,延芳百世。今人進不知退,見腐榮華,刻絕嗜慾,被麗絃歌,取媚泉石,退不能被策樹勳,毗贊明時,空蝗梁黍,
似蝗蟲而能食黍也。
枉沒歲華,生為無聞之人,歿成一棺之土,亦何殊草木自生自死者哉。歲之秋也,凍風嗚條,清露變葉,則寒蟬抱樹而長叫,吟烈悲酸,
蟬近秋而悲,怨呻之也。
瑟于落曰之際。何也。一及其時命迫于嚴霜,而寄悲於莞柳。今曰向西峰,道業未就,鬱聲於窮岫之陰,無聞於休明之世已矣。夫亦奚能不霑拎於將來,染意於松煙者哉。
言苑第五十四
忠孝者,百行之寶歟。忠孝不修,雖有他善,其猶玉屑盈庫不可琢為珪璋,到絲滿筐不可織為綺綬,雖多亦奚以為也。信讓者,百行之順也;誕伐者,百行之悖也。信讓乖禮,迴而成悖;誕伐合義,翻而成順。直躬證父,
其父攘羊而子證之,雖其行直而禮悖也。
蒼梧讓兄,
倉梧,國名,其國人娶得端正妻而讓與兄,納之為嫂,雖讓而非禮也。
信讓悖也。弦高嬌命,
弦高,商人也。矯詐為君命,猶為順也。
大禹昌言,誕伐順也。謂牧圉以桀紂,艷然而怒;比王侯於夷齊,怡然而喜。仁義所在,匹夫為重;仁義所去,則尊貴為輕。事可以必誠,理可以情通。娣秋月明而知孀婦思,
女無夫日孀婦也。
聞林風響而見舟人驚。陽氣主生,物所樂也;陰氣主殺,物所憾也。故春葩含日似笑,秋葉汶露如泣。夫善交者,不以出入易意,不以生死移情,在終如始,在始如終,猶日月也,故日之出入俱#3明,月之生死同形。天無情於生死,則不可以情而憾怨。故暄然而春,榮華者不謝,悽然而秋,凋零者不憾。榮凋有命,困遇有期。故春藥雖茂,假朝露而抽翠;秋葉誠危,因微風而飄零。萬物居溫則柔,入寒則剛。故春角可卷,夏條可結,秋露可凝,冬冰可折。人皆愛少而惡老,重榮而輕悴。故簪環英華而焚灰枯朽,莫識枯朽生於英華,英華歸於枯朽。山抱玉則鑿之,江懷珠則竭之,豹佩文則剝之,人合智則嫉之。智能知人,不能自知,神能衛物,不能自衛。故神龜以智見灼,靈蛇以神見曝,孰知不智為智,不神為神乎。妙必假物而物非生妙,巧必因器而器非成巧。是以羿無弧矢不能中微,其中微者非弧矢也。捶無斧新不能善斷,其善斷者非斧新也。畫以摹形,故先質後文;言以寫情,故先實後辯。無質而文,則畫非形也;不實而辯,則言非情也。紅黛飾容欲以為豔,而動目者稀;揮絃繁弄欲以為悲,而驚耳者寡,由於質不美也。質不美者雖崇飾而不華,曲不和者雖響疾而不哀。理動於心而見於色,情發於中而形于聲。故強懼者雖笑不樂,強哭者雖哀不悲。耳聞所惡不若無聞,目見所惡不如不見。故雷震必塞耳,掣電必掩目。為仁則不利,為利則不仁。故販粟者欲歲之饑,賣藥者欲人之疾。物各重其所主,而桀紂之狗可以吠堯。故盜蹶之徒,賢於盜蹶而鄙仲尼。運屈而志天,辱至而怨人,是以火焚而怨燧人,溺井而尤伯益。宿不樹惠,臨難而施恩;本不防萌,害成而修慎,是以臨渴而穿井,方饑而植木,雖疾無所及也。公儀嗜魚,
公儀是姓,楚人也,其性好食魚也。
屈到嗜芰芰英也,雖非至味,人皆甘之,與眾同也。文王嗜膽,曾誓嗜棗,膽苦棗酸,二子甘之,與眾異也。鹿形似馬而迅於馬,豺形似犬而健於犬,國有千金之馬而無千金之鹿,家有千金之犬而無千金之豺,以犬馬有用而豺鹿無用也。
九流第五十五#4
道者,老聃#5、關尹、龐涓、莊周之類也,以空虛為本,清淨為心,謙抱為德,卑弱為行,居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裁成宇宙不見其邇,亭毒萬物不有其功。然而薄者全棄忠孝,杜絕仁義,專任清虛,欲以為治也。
儒者,晏嬰、子思、孟軻、荀卿之類也,順陰陽之性,明教化之本,遊心於六藝,留情於五常,厚葬文服,重樂有命,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宗師仲尼,以尊敬其道。然而薄者流廣文繁,難可窮究也。
陰陽者,子韋、鄒衍、桑丘、南公之類也,敬順昊天,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時,範三光之度,隨四時之運,知五行之性,通八風之氣,以厚生民,以為政治。然而薄者則拘於禁忌,溺於術數也。
名者,宋鉼#6秦公子,《春秋》云:秦士也、尹文、惠施、公孫龍#7之類也,其道正名,名不正則言不順,故定尊卑,正名分,愛平尚儉,禁攻寢兵,故作華山之冠,以表均平之製,則寬宥之說以示區分。然而薄者捐本就末,分析明辯,苟析華辭也。
法者,慎到、李俚、韓非、商鞅之類也,其衛在於明罰,討陣整法,誘善懲惡,俾順軌度,以為治本。然而薄者削仁廢義,專任刑法,風俗刻薄,嚴而少恩也。
墨者,尹佚、墨翟、禽滑、胡俳之類也,儉嗇,謙愛尚賢,右鬼非命,薄葬無服,不怒非國。然而薄者其道大穀,儉而難遵也。
縱橫者,闕子闕子,名子我,是齊人,善用兵也、龐煖、蘇泰、張儀之類也,其術本於行仁,譯二國之情,彌戰爭之患,受命不受辭,因事而制權,安危扶傾,轉禍就福。然而薄者則苟尚華詐而棄忠信也。
雜者,孔甲、尉繚、尸校、淮夷之類也,明陰陽,本#8道德,兼儒墨,合名法,苞縱橫,納農植,觸類取與,不拘一緒。然而薄者則蕪穢蔓衍,無所係心也。
農者,神農、野老、宰氏、范勝之類也,其衛在於務農,廣為墾闢,播植百穀,國有盈儲,家有畜積,倉凜充實則禮義生焉。然而薄者又使王侯與庶人並耕於野,無尊卑之別,失君臣之序也。
觀此九家之學,雖有深淺,辭有詳略,偕僑形反,流分乖隔,然皆同其妙理,俱會治道。跡雖有殊,歸趣無異,猶五行相滅亦還相生,四氣相反而共成歲,淄澠殊源同歸于海,宮商異聲俱會於樂,夷惠同操齊蹤為賢,二子殊行等邇為仁。道者玄化為本,儒者德教為宗。九流之中,二化為最。夫道以無為化世,儒以六藝濟俗。無為以清虛為心,六藝以禮樂為訓。若以教行於大同,則邪偽萌生;使無為化於成康,則氛亂競起。何者?澆淳時異,則風化應殊;古今乖舛,則政教宜隔。以此觀之,儒教雖非得真之說,然玆教可以導物;道家雖為達情之論,而違禮復不可以救弊。今治世之賢宜以禮教為先,嘉遁之士應以無為是務,則操業俱遂而身名兩全也。
劉子卷之十竟
#1本注,文淵閣本作:『秦見昆弟前倨後恭,喟然歎曰:一人之富貴,則親戚畏懼之;貧賤,則輕易之。且使我有洛陽負郭田二頃,吾豈能佩六國相印乎。
#2本注,文淵閣本作:『偃家貧,游齊為親友排檳。後為齊相,遂列九鼎,奏鍾而食』。
#3『俱』文淵閣本作『齊』。
#4文淵閣本先儒後道。
#5文淵閣本『老聃』之前尚有『齋熊」。
#6『妍』原作『駢』,據文淵閣本改。
#7『龍』原作『捷』,據文淵閣本改。
#8『本』文淵閣本作『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