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華子

  經名:子華子。原題春秋時晉人程本著,疑係宋人偽託。十卷。底本出處:《正統道藏》太清部。參校版本:台灣商務印書館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簡稱《四庫》本)。

  目錄#1

  序

  卷一

  陽城胥渠問

  卷二

  孔子贈

  卷三

  北宮子仕

  卷四

  虎會問

  卷五

  晏子

  卷六

  晏子問黨

  卷七

  執中

  卷八

  大道

  卷九

  北宮意問

  卷十

  神氣

  #1目錄原缺,據正文標題補。

  子華子序#1

  護左都水使者、光祿大夫,臣向言:所校讎中《子華子》書,凡二十有四篇,以相校,復重十有四篇,定著十篇,皆以殺青,書可繕寫。子華子程氏,名本,字子華,晋人也。晋自頃公失政,政在六卿,趙簡子始得志,招徠賢之士為其家臣。子華子生於是時。博學,能通墳典丘索,及故府傳記之書。性闓爽,善持論。不肯苟容於諸侯,聚徒著書,自號程子,名稱籍甚,聞於諸侯。孔子遇諸郊,歎曰:天下之賢士也。簡子欲仕諸朝而不能致,乃遣使者奉纁幣,聘以為爵執圭。是時,簡子殺竇犢及舜華,孔子為作《臨河之操》,子華子亦逡巡不肯起。簡子大怒,將脅之以兵;子華子去而之齊。齊景公不能用也,子華子館於晏氏,更題其書曰《子華子》。簡子卒,襄子立,子華子反於晋。時已老矣,遂不復仕,以卒。今其書編離簡斷,以是門人弟子共相綴隨,紀其所聞,而無次叔,非子故所著之書也。大抵子華子以道德為指歸,而經紀以仁義,存誠養操,不苟於售。唯孔子然後知其賢,齊大夫晏平仲與之為久要之交。當時諸侯以勢相軋爭,結怨連禍,日以權譎為事。子華子之言,如持水納石,不相疇答,卒以不遇,可為酸鼻。謹目錄。臣向昧死上。

  #1序稱:子華子姓程,名本,字子華,春秋時晋人。《四庫提要》則謂:程本與子華子本非一人。秦以前原有《子華子》書,《呂氏春秋》曾引其文,然《漢書·藝文志》已不著錄,則劉向時其書已亡。此本出自宋南波後,『殆能文之士發憤著書,託其名於古人』。

  子華子卷之一

  晋人程本著

  陽城胥渠問

  陽城胥渠因北官子以見子華子,曰:胥渠願有所謁也。夫太初胚胎,萬有權輿,風轉誰轉?三三六六,誰究誰使?夫子聞諸故記者審矣,其有以發也,胥渠願承其餘。子華子曰:噫嘻,本何足以識之。請以嘗試言之,而子亦嘗試而聽之。夫混茫之中,是名太初,實生三氣,上氣曰始,中氣曰元,下氣曰玄。玄資於元,元資於始,始資於初。太真剖割,通三而為一,離之而為兩,各有精專,是名陰陽。兩兩#1而三之,數登於九而究矣。是以棲三陰之正氣於風、輸其專精之名曰太玄,棲三陽之正氣於水、樞其專精之名曰太一。太一,正陽也;太玄,正陰也。陽之正氣,其名赤;陰之正氣,其色黑。水,陽也,而其伏為陰;風,陰也,而其發為陽。上赤下黑,左青右白,黃潛於中宮而五運流轉,故有輪樞之象焉。水涵太一之中精,故能潤澤百物而行乎地中;風涵太玄之中精,故能動化百物而行乎天上。上赤之象,其宮成離;下黑之象,其宮成坎。夫兩端之所以平者,以中存乎其間故也。中名未立,兩端不形。是以坎離獨斡乎中氣,中天地而立,生生#2萬物,新新而不窮。陽氣為火,火勝,故冬至之日燥;陰氣為水,水勝,故夏至之日濕。火則上炎,水則下注。烏飛而上,魚動而下。物類相動,焱本相應,孰究其所以來?誰使其所以然?因其然也,然不然也。然乎然,不然乎不然,吾亦不知其所以然也,夫是之謂萬化原。上决而成天,下决而成地,既已决也,命之日中。決必有所合也,命之曰和。中和玄同,萬物化生,夫是之謂三三六六。陽城胥渠曰:微夫子之言,吾幾於不靈。子華子曰:噫嘻,本何足以識之。請以嘗試言之,而子亦嘗試聽之。子華子曰:夫道,一也。我與道而為三矣。而我之百骸九竅、毛髮膏澤、藏腑肝膈、吹噓吸引、滋液吐納,無非道也。自此以往,大撓甲子所不能紀也。是故道立於一,而萬物之變也,百事之化也,散而為萬殊,煮淪而無涯。古之知道者,務全其生。務全其生者,不亡其所有也。不亡其所有者,道之守也。道之守者,神之舍也。是故全生者為上,虧生者次之,死次之,迫斯為下矣。所謂全生者,六欲皆得其宜也。所謂虧生者,六欲#3分得其宜也。夫虧生則於其所尊者薄矣,其虧彌甚,則其尊彌薄。所謂死者,無有所知而復其未生也。所謂迫生者,六欲莫得其宜也,皆獲其所甚惡者也。辱莫大於不義;不義者,迫生也,故曰迫生不如死。人之常情,耳聞而目見也。耳聞所甚惡,不如無聞;目見所甚不欲,不如無見。是以迅雷則掩耳,恐故也。所貴乎嗜梁肉者,非腐鼠之謂也;所貴乎飲醪醴者,非敗酒之謂也;所貴乎尊生者,非迫生之謂也。夫迫生之人,鞠窮而歸,故曰迫斯為下矣。

  公仲承問於程子曰:人有常言:黃帝之治天下也,百神出而受職於明堂之庭。帝乃採銅於首山,作大爐焉,鑄神鼎於山上。鼎成,草龍下迎,乘彼白雲,至于帝鄉。羣小臣不得上升,攀龍之胡,力顫而絕。帝之弓裘墜焉,於是百姓奉之以長號,故名之曰烏號之弓,而藏其衣冠於橋陵。信有之乎?程子曰:否。甚矣,世之好譎怪也。聖人與人,同類也。類同則形同,形同則氣同,氣同則知識同矣。類異則形異,形異則氣異,氣異則知識異矣。人之所以相君長者,類也;相使者,形也;相管攝者,氣也;相維持者,知識也。人之異於龍,龍之異於鼎,鼎之異於雲,言之辯也,惡足以相感召而賓使之耶#4?其不然也必矣。世之好譎怪也。吾聞之,太古之聖人所以範世訓俗者,有直言者,有曲言者。直言者,直以情貢也;曲言者,假以指喻也。言之致曲,則其傳也久。傳久而偽,則知者正之。謐甚而殽亂,則知者止之。夫黃帝之治天下也,其精微之感蕩,上浮而下沉,故為百福之宗。為百福之所宗,則是百神受職於庭也。帝乃釆銅者,鍊剛質也。登彼首山,就高明也。作為大爐,鼓陽化也。神鼎,熟物之器也#5。上水而下火,二氣升降以相濟,中和之實也。羣龍者,衆陽氣也。雲者,龍屬也。帝鄉者,靈臺之關而心術之變也。帝之謂所類也、形也、氣也、知識也,雖與人同爾,然而每成而每上也。每成而每上,則其精微之所徹達,神明之所之適,其去人也遠矣,羣小臣知識之所不及者也。攀龍之胡,有見於下也;不得上升,無見於上也。有見於下、無見於上者,士也。上下無見者,民也。弓裘衣冠者,帝所以善世制俗之具也。民無見也,懷其所以治我者而已矣。故帝之逝也,號以决其慕,藏以奉其傳,此假以指喻之言也。而人且亟傳之以相詆欺,甚矣,世之好譎怪也。千世之後,必有人主好高而慕大,以久生輕舉而為羨慕者。其左右狡詐希寵之臣,又從而逢之,是將甘心於黃帝之所造者矣。夫人之大常,生而少壯,轉而為衰老,轉而為死亡,聖凡之所共也,上知之所弗幸免焉者也。且自故記之所傳,若存而若亡,大庭中黃赫胥尊盧以來,所謂聖人者不一族,吾誠恐大圜之上,嶢榭聯累,雖處什伯,不足以處也,而復何所主宰?臣何所使#6?而其昏昏默默以至于今也,是不然之甚者也。然而世之人,知者歆羨,愚者矜跂。甚矣,世之好譎怪也。夫周之九鼎,禹所以圖神姦也。黃帝之鑄一,禹之鑄九,其造為者同,而所以之適焉者頓異,是可以决疑矣。且世之傳疑也,不惟其傳。昔宋有丁氏,家故無井,而出溉汲焉。常一日而一人居外,懲其如是也,鳩工而穿井于庭#7,家相與語曰:今吾之穿井,得一人矣。有聞而傳之者曰:丁氏穿井而得一人也。國人更相道之,語徹于宋君。宋君召其人而質之,丁氏對曰:自臣穿井,家獲一人之力,非得一人於井也。是故黃帝之鑄神鼎,是井中人之譬也。知者正之,是宋君召其人而質之之譬也。千世之後,必有人主好高而慕大,以久生輕舉而為羨慕者。其左右狡詐希寵之臣,又從而逢之,是將甘心於黃帝之所造者矣。此吾所以反之復之而不能已者也。小子志之。

  郯子以達于禮聞於諸侯,子華子亟往從之。見郯子焉,子華子曰:異乎吾所聞。夫禮,先王所以定之也,非所以搖之也。夫禮,先王所以開之也,非所以暴之也。青黃黼黻,文章之觀盡而五色渝;宮徵還激,生生之聲足而八音汨。陸有羅置,水有網罟,而飛羽伏鱗無以幸其生矣。《詩》不云乎:潛雖伏矣,亦孔之昭。今郯子非徒搖之也,又從暴之也。郯子而達於禮樂,異乎吾所聞。肅駕而起,導塗而歸。

  子華子卷之一竟

  #1『兩兩』,《四庫》本作『兩端』。

  #2『生生』,《四庫》本作『生育』。

  #3『六欲』,《道藏》本原作『欲欲』,誤。今據文義及《四庫》本改。

  #4『賓』,《四庫》本作『實』。

  #5此段,《四庫》本作『帝乃釆銅者,神鼎熟也。登彼首山,就高明也。作為大爐,鼓陽化也,鍊剛質物之器也』。

  #6此句,《四庫》本作『何所臣使』。

  #7『庭』,《四庫》本作『其』。

  子華子卷之二

  晉人程本著

  孔子贈

  子華子反自邦,遭孔子於途,傾蓋而顧,相語終日,甚相親也。孔子命子路曰:取東帛以贈先生。子路屑然而對曰:由聞之,士不中問見,女嫁無媒,君子不以交禮也。有間,又顧謂子路;子路又對如初。孔子曰:固哉,由也。《 詩》不云乎:有美一人,清風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今程子,天下之賢士也,於斯不贈,則終身弗能見也。小子行之。

  子華子曰:惟道無定形,虛凝為一氣,散布為萬物。宇宙也者,所以載道而傳焉者也。萬物一也,夫孰知其所以起?夫孰知其所以終?凝者主結,勇#1者管散,一開一斂,萬形相禪。太古之時,澹泊恬愉,鹿聚而麕居,其知徐徐,其樂于于,夫是之謂宇。有無以相反也,高下以相傾也,盛盈蚠息以相薄也,庬洪蘆符以相形也,由是以生,由是以死,由是以虧,由是以成,夫是之謂宙。宇者,情相接也;宙者,理相通也。是故惟道無定形,虛凝為一氣,散布為萬物。宇宙也者,所以載道而傳焉者也。

  子華子曰:夫言之所以感為響,響欲絕而感已移;意之所以將為思,思未革而事前輟。何則?精神之所弗包焉故也。七十九代之君,法制不一,號令不齊,而俱王於天下。明旌善類而誅鋤醜厲者,法之正也。其所以能行焉,精誠也。精誠不白,則無以王矣。其在後世,以急刻而責恕,以議偽而課忠,言非其願,意非其真,而保人之弗叛,悲夫。是正#2坐於夕室也,是白之懸而黑之募也,是縱櫂於陸而發軔於川也,其亦不可以幸而幾矣。是以欲治之君,將以有為於是者,必先正其本術,定其精而不搖,保其誠而弗虧,夫然後出言以副情,端意以明指。世雖亂也,俗雖汙也,而曰感不效於影響者,吾斯之未能信。

  子華子居於苓塞。趙簡子將用之,使使者將幣#3於閭曰:寡大夫乏使,使下臣敬修不腆,以勤先生之將命者。子華子反幣#4再拜以肅使者而進之於庭,又拜而授辭曰:主君之民某,如獲罪戾,其敢逃刑。以其弗嗇之故而適抱薪纆之憂,疾且有間,則我請造於朝,其敢重辱我主君之命。使者曰:寡大夫且有緒言,使下臣敬致諸執事,惟是晋國之寵靈,願與先生共之。先生不違勤而貺以行,請祿從者以爵執圭。子華子沒階而進,再拜而言曰:主君之民某,未有職業於朝也,且有惡疾,不堪君之命,弗敢以與聞。再拜而送使者於門;反其室,聚帑將行。其弟子族立而疑,北#5宮子曰:意聞之,身修於私,名升於公,古今之通誼也。主君,國之宗卿也,政所自出;以禮交而弗答,無乃不可乎?子華子曰:意,吾以爾為可以忘言也,而猶有萌焉。夫萌於中必瞢於外,其意之謂矣。且彼召我者,夫豈徒然哉?必有以處我者矣。為人之所處者,不得安其所自處矣,是故古之人慎於其所以處也。昔者吾反#6自郯,聞語於孔子,屬屬焉不忘於心。孔子之所志,其過人者遠矣。日者主君之召也,孔子轍環於河滸而弗肯以濟,援琴而寫志,命之曰《臨河之操》。其辭曰:河之水洋洋兮,丘之不濟此,命也。夫孔子之所以弗至,是乃我之所以行也。意,吾以爾為可忘言也,而猶有萌焉。夫以小人之所察而量君子之心,意,爾其殆矣。北宮子遂強以見趙簡子。簡子聞子華子至,再拜而迎曰:不穀得奉社稷之靈,以撫有四封之內。先君有禮,所以貺賓客,而交際之紀,廬人實典治之。吾子辱而在於弊邑有日矣,以歲之不易,而隸人有朝夕之虞;願致戎邑,方三四十里,若五六十里,以為芻秣之共,吾子其曲意以臨之。子華子曰:臣也不武,年運而往矣,顛毛種種,懼不任君之事,以為司敗憂也。君有四圍以抒四方,臣弗堪也。明日,子華子行食於茭亭之口,北宮子曰:秦未有失也。絕人之善意,而又刮#7迹以去之,夫子所以責人者太察矣。子華子曰:然,非爾所及也。夫秦君之志大而求遠,其所以望於我者厚,則吾無以堪其求矣。且爾亦聞牧野之事乎?周之六師壓郊而陳,武王襪係解焉。有五臣者,將受誓事於前,王顧而使之係;五臣者相目而對曰:臣之所以事君王,非為係韉者也。王不得已,乃釋旄鉞而親係之。夫人君能致其臣#8能有所不為,然後可以責之以有為;人臣能有所不為,然後能無不為也。本也未能無不為者也,能有所不為矣。

  子華子違趙,趙簡子不悅。燭過典廣門之左,簡子召而語之以其故。燭過對曰:彼庶人也,而傲侮公上,法所弗寘也,且無以為國矣。簡子曰:而士以兵之。燭過至苓塞,子華子之行者五日矣。燭過及#9命曰:無及也。簡子悔之,使使者於齊,百使董安于寓書以招之。子華子稽首而來,再拜以肅使者于庭,而授之辭曰:主君之亡臣某,不能束脩,越在諸侯,以為主君憂。臣聞之,物扃於所甘,士扃於所守。主君之亡臣不佞,而有四方之志,其敢以為執事者之所辱。夫丘陵崇而穴成於上,狐狸藏矣;溪谷探而淵成於下,魚鼇安矣;松柏茂而陰成於林#10塗之人則蔭矣。主君之亡臣不佞,實有隱衷。唯執事者昭明其所存,如日月之升,以光燭於晋國,將四海之士重繭狎至,以承主君之令聞,夫豈惟亡臣。亡臣雖復野死以寘溝甽,其敢忘主君之賜,惟執事者財幸焉。簡子得書,召無恤而戒之曰:燭過,小人也,實使我獲罪於本。吾且死,汝必反之#11,慎不忘也。襄子曰:諾。

  子華子卷之二竟

  #1『勇』,《四庫》本作『布』。

  #2『正』,《四庫》本作『旦』,為是。

  #3『幣』,《道藏》本原作『弊』,誤。今據文義及《四庫》本改。

  #4『幣』,《道藏》本原作『弊』,誤。今據文義及《四庫》本改。

  #5『北』,《道藏》本原作『比』,誤。今據文義及《四庫》本改。

  #6『反』,《道藏》本原作『友』,誤。今據文義及《四庫》本改。

  #7『刮』,《四庫》本作『剖』。

  #8『臣』,《四庫》本作『君』。

  #9『及』,《四庫》《百子》本作『反』,是。

  #10『林』,《四庫》本作『材』。

  #11『反』,《四庫》本作『灰』。

  子華子卷之三

  晋人程本著

  北宮子仕

  北官子將仕於衛,子華子曰:意來,子之所以自事其心者,亦嘗有以語我乎?北宮子曰:意未得以卒業也,以是樵蘇之弗繼,糊其頤頰於人。雖然,謹志其所欲為於善,而違其惡也。庶幾於完。子華子愀然變乎容,有問,曰:意是何言歟。善奚足願而惡奚足違?吾語若,聖人不出,天下潰潰,日趨於迷,欲以有已而卒於喪也,己欲以達之於人而卒於失人。凡以善故,王者作興,將以濯滌今世之憎怓,去善其殆可乎哉?善弗去,亂未艾也,而又奚以善為?北宮子曰:嘻,有是哉?願畢其說。子華子曰:人中虛圓不徑寸,神明舍焉。事物文#1滑,如理亂棼如涉驚浸,一則以之怵惕,一則以之忌諱,一則以之懲創。是則一日之間,一時之頃,而徑寸之地如炎如冰矣。夫所謂神明者,其若之何而堪之?神弗留則蠹,明弗居則耗,而又奚以善為?古之知道者,泊兮如大羹之未調,譝譝兮如將孩,隨推而遷,因蕩而還,精白津津#2,若遺而復存,其神明休休,常與道謀,去羨去慕,孰知其故?今子之言曰謹志於為善,則不善者將誰與耶?違子之所惡,則惡將誰歸耶?予而勿受,歸而勿納,則必有忿悁之心起而與我立敵矣。以我矜願之意,而接彼忿悄之心,何為而不鬬?鬬且不止,小則囂凌詬誶,大則碎首穴胸。夫以若之言而幸於完,其幾於殆矣。北宮子曰:嘻,若是其甚也?子華子曰:有甚哉。吾語若,禍之所自起,亂之所由生,皆存乎欲善而違惡。今天下老師先生端弁帶而說,乃以是召亂也。學者相與黛沐其中扃,而亦唯此之事,是事禍也。父以是故不慈,子以是故不孝,兄以是故不友,弟以是故不共#3,夫以是故不帥,婦以是故不從,君以是故不仁,臣以是故不忠。大倫蠹敗,人紀消亡,結轍以趨之而猶恐其弗及也。悲夫,石碏欲完其名而殺厚,公子輒欲專其國而拒蒯聩,寤生克段,忽出而突入,季友鴆慶父,叔向誅鮒,雍紏之妻尸紏於朝,莊或作叔。仲子欲託其帑於魯而先斃其室,先君厲公一言而殺三部,華督父並忽或作思。於與夷。毛舉其目,尚不勝為數也。是皆名為求得所欲而能違所不欲者矣,然且大倫斁敗,人紀消亡,結轍以趨之而猶恐其弗及也。悲夫。吾語若,亂之所由生,禍之所自起,皆存於欲善而違惡。夫人之中虛也,不得其所欲則疑,得其所不欲則惑;疑惑載於中虛,則刑棘生矣。父不疑於其子,子必孝;兄不疑於其弟,弟必共;夫不疑於其婦,婦必貞;君不疑於其臣,臣必忠;是還至而效者也。百事成而一事疑,道必廢;三人行而一人惑,議必格。大道#4之世,上下洞達而無疑志。堯、舜,三代之王也,無意於王而天下治,所循者直道故也,是以天下和平。天下之所以平者,政平也;政之所以平者,人平也;人之所以平者,心平也。夫平猶權衡然,加銖兩則移矣。載其所不欲,其為銖兩者倍矣。故曰:矜功者不立,虛願者不至。非惟不足以得福,而行又以召禍。故吾不悅於子之言。今子亦平其所養而直以行之,何往而不得?何營而不就?而又奚以善為?且善不可以有為也。堯曰:若之何而善於予之事?舜亦曰:若之何而善於予之事?是上與下爭為善也。上與下爭為善,是兩實也。兩實則烏得平?平不施焉,則惡得直?失其所以平直,則堯無以為堯矣,舜無以為舜矣。吾子謹志於堯、舜也,而又奚以善為?北宮子之衛,主於叔車氏。叔車氏有寵於衛君,國人害其璧而將討之。北官子喟然歎曰:吾為是違夫子之言也,是以獲戾於此也。吾何以衛為?致其所以為臣而歸。

  晏子治阿三年,毀聞於朝。公不悅,召而將免焉。晏子辭曰:臣知過矣,請復之。、三年而舉國善之,謠言四達。公將致其所以賞,晏子辭焉。公曰:何謂也?晏子對曰:昔者臣之所治,君之所當取也,而更得罪焉。今者臣之所治,君之所當誅也,而更得賞焉。非臣之情,臣不願也。子華子聞之曰:晏子可謂直而不阿者矣。晏子之辭受,其可以訓矣,齊之蕪也固宜。夫人之常情,譽同於己者。助同於己者,愛同於己者。愛之反則憎必有所立矣,助之反則擠必有所在矣,譽之反則毀必有所歸矣。然而人主不之察也,左右執事之臣從而得其所欲為則不禁也。世之治亂,蓋常存乎兩間,齊之蕪也固宜。

  子華子曰:元者,太初之中氣也。天帝得之,運乎無窮;后土得之,溥博無疆;人之有元,百骸統焉。古之制字者知其所以然,是故能固其元為完具之完,殘其所固為寇賊之寇,加法度焉為冠冕之寇#5。故曰:殘固之謂寇,毀賊則為賊。夫穿垣竇、發跼鐍,其盜之細也夫。

  子華子卷之三竟

  #1『文』,《四庫》本作『交』。

  #2《四庫》本『精白』前有『其』字。

  #3『共』,《四庫》本作『恭』。二字古通。

  #4『大道』,《道藏》本原作『火道』,誤。今據文義及《四庫》本改。

  #5《四庫》本無『為冠冕之寇』五字。

  子華子卷之四

  晋人程本著

  虎會問

  虎會以其私問於程子曰:主君何如主也?程子曰:昔堯、舜在上,塗說而巷議所不廢也。是是非非之謂士,試為吾子搉言之,本也不敢以古事為考。先大夫文子之志也,好學而能受規諫,立若不勝衣,言若不出口,身舉士於白屋之下者四十有六人,皆能獲其赤心,公家賴焉。及其歿也,四十有六人者皆就賓位,是其無私德也。夫好學,知也;受規諫,仁也;無私德焉,忠也。江之源出於汶山,其大如甕口,其流可以濫觴;順沿而下,控諸羣荊,廣袤數千里,方舟然後可以濟。此無他故也,所受於下流者非一壑也。夫先大夫文子其訓於是矣,是以有孝德以出公族,有恭德以升在位,有武德以羞為正卿,用能光融於晋國,顯輔其君,以主盟於諸夏,天下賴其仁,兵矟之不試者垂十許年。今主君懋昭其勳庸而光賁於趙宗,無以則先大夫文子是焉;取則尚德率義,以弘大其光烈,其將有譽於四方也,乃若范氏、中行氏弗自克也,而以覆其宗卿,此則主君之所知也。虎會曰:辯矣,夫子之言,願少進也。會得間而謁諸主君,庶幾其有廖。程子曰:《詩》不云乎:王欲玉女,是用大諫。夫紏其邪志而濟其所之,是忠臣之所留察也,吾子其勉行之矣。本聞#1之:山有猛虎,林樾弗除;江河納汙,衆流是潴。昔者秦穆公以秦之士為不足也,起骞叔於宛,迎邳豹於鄭,取由余於戎,拔百里奚於市,用強其師,以伉慧#2懷。于斯時也,晋國翦焉,惟秦是從。是故國以士為筋幹,不可以不察也。今主君之未得志也,有竇叔子者,推其後而進之;有舜華者,挽其不及而使之當於理;有吾丘鴆者,展布四體以為紀綱之僕。本聞之:竇叔子之為人也,強毅而有立,方嚴而不剉;其事主也,齊戒祓濯而無有回心。舜華多學而強記,恥其所聞不惠於古初,其立論挺挺而不可以奪。吾丘鴆年十有五而始以勇力聞,及其壯使也,四鄰畏之,能以人投人、以車投車,其視太行之險猶之步仞之丘。此三臣者,舉晋國之選也,主君之所與懋昭其庸而光賁于趙宗者也。公室六分,河山之間龜折而鼎立;范氏、中行氏不庇其社而頹其宗,主君之所不刊則,繄此三臣之助。今無故而戮叔子矣,又斃舜華於野,以罪名不聞於國人;吾丘鴆恐焉,□糧而之於他國。主君其未之思耶?何其首尾之刺戾也。如是,則主君之所以遠於大競者也。吾子,主君之信臣也。夫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心焉,聖人之所畏也。今吾子能弗憚煩而以其眇眇之思,務以箴主君之闕遺,將國人是賴。吾子其勉行之矣。

  子華子見齊景公。公問:所以為國,奈何而治?子華子對曰:臣愚以為國不足為也,事不足治也。有意於為則狹矣,有意於治則陋矣。夫有國者,有大物也,所以持之者大矣。狹且陋者,果不足以有為也。臣愚以為國不足為也,事不足治也。公曰:然則國不可以為矣乎?子華子曰:非然也。臣之所治者,道也。道之為治,厚而不博#3,敬守其一,正性內足,羣衆不周而務成一能。盡能既成,四境以平,唯彼#4天符,不周而同此。神農氏之所以長也,堯、舜氏之所以章也,夏后氏之所以勤也。夫人主自智而愚人,自巧而拙人,若此則愚拙者請矣,巧智者詔矣。詔多則請者加多矣,請者加多則是無不請也。主雖巧智,未無不知也。以未無不知應無不請,其道固窮。為人主而數窮於其下,將何以君人乎?窮而不知其窮,又將自以為多,夫是之謂重塞之國。上有諱言之君,下有苟且之俗,其禍起於欲為也,其禍起於願治也。夫有欲為願治之心而獲重塞之禍,是以臣愚以為國不足為也,事不足治也。昔者有道之世,因而不為,責而不詔,去想去意,靜虛以待,不伐之言,不奪之事,循名竅實,官庀其司,以不知為道,以奈何為寶。神農曰:若何而和百物、調三光?堯曰:若何而為日月之所燭?舜曰:若何而服四荒之外?禹曰:若何而治青北九陽奇怪之所際?是故此王者,天下以為功,後世以為能,以故記之所道,而君之所知也。臣戇而不知,方始而至於朝也,竊有疑焉。齊之所以為齊者,抑以異矣。鐘鼓祝圉日以抎考,而和聲不聞。司空之刀鋸斷斷如也,而罪罟滋長。諸侯之賓客膏其唇吻,而爭進諛言左右在廷之人,主為蔽蒙。僮夫堅隸曉然皆知公上之有慆心也,造為謠以蠱君心,君曾不之知也。冕旒清晨位宇以聽,惄焉以古人自耦,君之心則泰矣。夫其誰而顧肯以其一介之鄙,試嘗君之嗜好而以千其不測之禍?臣戇而不知,方始而至於朝也,竊有疑焉。夷考所由來,以君之心勝故也;心勝則道不集矣。羣臣之不肖者又隨而揚之,故其弊日#5以深其固如性,而君曾不之知也。夫以君之明,疏淪其所底滯而開之以鄉道,夫孰能禦之?抑臣聞之:萬物之變也,萬事之化也,不可為也,不可究也,因其然而推之則無不得其要者矣。故臣愚以為國不足為也,事不足治也。公曰:洋洋乎而之所以言,吾欲以有說而無所措吾辭,而之道博大而無倪,吾所不能為也。嘗曰:有以拂吾之陋心。子華子退而食於晏氏。

  子華子往見季沈。季沈曰:自吾從於夫子也,轍迹不遺於四國,未有終歲以處也。夫子亦勤且病矣。哀也,鄙人,不通於夫子之量。天下失道,黑白溷溷,而吾夫子駕其說將安之;哀將有以請而弗敢也,願質之於吾子。子華子曰:然。仲尼,天也,其可違物而奠處乎?其可絕物而自營乎?日月不宇宙,四指必迷所鄉矣。仲尼,人之準繩也。仲尼之轍迹則病矣,而亦皇暇之恤?季沈曰:敢問吾子之不試,何也?子華子曰:本也,何足以望夫子?夫子軫方而轂圓者也,將無乎而不可。我則有所可也。夫以我之所可而從夫子之無乎不可,逝將從其後也。

  子華子卷之四竟

  #1『聞』,《道藏》本原作『問』,誤。今據文義及《四庫》本改。

  #2『慧』,《四庫》本作『惠』。

  #3『博』,《四庫》本作『薄』。

  #4『彼』,《四庫》本作『被』。

  #5『日』,《道藏》本原作『目』,誤。今據文義及《四庫》本改。

  子華子卷之五

  晋人程本著

  晏子

  子華子謂晏子曰:天地之間有所謂隱戮者,而莫之或知。知之者其幾於道乎。晏子曰:何謂也?子華子曰:天地之生才也,實難其有以生也,必有所用也。如之何其將擁之蔽之,而使之不得以植立也?天地之所大忌也,日月之所燭燎也,陰陽之所杌移也,鬼神之所伺察也。是以帝王之典,進賢者受上賞,不薦士者罰及其身,善善而惡惡,其實皆衍于後。嘗試觀之,夫物之有材者,其精華之蘊,神明之所固護而祕惜,不可以知力窺也。蒙金以沙,固玉以璞,珠之所生漩梧之淵而隈澳之下也。豫章楩柟之可以大斲者,必在夫大山穹谷孱顏嶇峿之區,抉剔之,掎摭之,剥削之;苟不中於程度,則有虎狼蛟噩虺蜴之變,雷霆崩墜覆壓之虞。何以故?天地之生才也,實難其有以生也,必有所用也。如之何其將擁之蔽之,而使之不得以植立?是之謂違天而黷明。違天而黷明,神則殛之,雖大必折,雖炎必撲,荒落而類,圯敗而族,夫是之謂隱戮。隱戮也者,陰驚之反也。如以匙勘鑰也,如以璽印塗也。必以其類,其應如響。晏子曰:駭乎哉,吾子之言也。嬰也願遂其所以聞。子華子曰:大夫無甚怪於余之所以言也。余之所以言,其有以云也。今夫人之常情,為惡其毀也,成惡其虧也,於其所愛焉者,則必有恪固之心。恪固之心萌於中虛,卒然而攻其所甚愛,則必曹起而爭;爭而不得,則必氣沮而志奪;氣沮而志奪,則拂然而怒填乎膺;拂然而怒填乎膺,則將無與為敵#1者矣。天地之所以生材也,甚愛之,甚惜之,則其所以有恪固之心,曾何以異夫人之常情?世之人莫之或知也,徒恃其胸腹之私與其狡譎變詐之數,翕翕而訿訿,巧觝而深排,規以幸人不己勝也。夫人之勝人也何有?天地之鑒也,神明之照也,甚可畏也,甚可怖也。如使之氣沮而志奪,拂然而怒,以充塞乎兩間,偏俱尪蹷,聚而為陰陽之罰,其中於人也必慘矣,是必至之勢而無足經怪者。悲夫,世之人莫之或知,知之者其幾於道矣。本也,晋國之鄙人也,嘗得故記之所道者矣。昔先大夫樂武子之在位也,夙夜靖共,矯枉而惠直,不忘其職守而以從其君,厥有顯聞,布在諸侯之冊書。逮其嗣主則不然,弗類于厥心,放命以自賢,怙寵專權,翦棄人士,圖以封殖于厥躬。國人疾視之如目有眯焉,日移其志,以速厥罰,樂氏以亡。昔先大夫隨武子之在位也,明睿以博識,晋國之隽老也,然且慆焉而不自居,惟曰:余有所不見。惟曰:余有所不知。惟曰:余有所不聞。暝有所志,日一而升諸公,是以晋國之士無遺其材者。用能光融昭著,以有立於朝,父子兄弟以世及也而為晋宗卿。逮其嗣主則不然,囂囂自庸,而巧持其非心,毀本塞原,甚於虺目,惟諛佞之小夫是暱是用。絜然知者遠之,灑然善者伏藏以在下,日移其志,以速厥罪,范氏以亡。昔先大夫中行文子之在位也,拔識俊良,振其滯淹,人之有技能,如出于厥躬,恪謹弗解,惟力是視,是以能相其君以尋盟諸侯。逮其嗣主,以苛為察,以欺為明,以刻為忠,以計多為善,以聚斂為良,崩角摘齒,恐人之軋己也,門如鬧市,惟利是視。憸人乘間而會逢其惡,極其回邪,如鬼如蜮,日移其志,以速厥罰,中行氏以亡。凡此三主者,晋國之世臣也,所謂崇蘊穹窿而不遷之宗也,而又其先大夫皆有玄德以媚于上下神祇;其在嗣主,荒墜厥訓,用以覆宗滅緒,餒其先靈而不得以血食于晋國,無他故也,恃其盛強昌庶而蔑棄於理,憑人而勝天,藏忮於中而以之違天地之所恪固,是以其酷如是也。而昆於單族後門之士,竊人之爵禄而邀覬於一時之幸,虛愒而恫疑,且懼人之出於其上也,疑似之邊未明,同異之志未講,而壅之蔽之,使之不得以植立也,則其得禍也必有深於晋之三主者矣。夫築垣墉者,務其高而不務其實;高不隱仞,而基傾之矣。以兩手而揜人之聰明,自以為得也,而不知其聾瞽之疾已移於己也。悲夫,夫豈不為之大哀矣乎。晏子曰:駭哉乎,言也。微吾子,嬰無所聞之。嬰也請刻諸佩觽是,以志其不忘也。

  晏子問於子華子曰:齊之公室懼卑,奈何?子華子曰:夫人之有欲也,天必隨之。齊將卑是求,夫何懼而不獲?昔者軒轅二十五宗,故黃祚衍于天下,于#2今未忘也。宗周之王也,姬姓之封者凡七十。夫指之不能率其臂,猶臂之不能運其體也。今齊自襄、桓以來,斬斬焉朝無公姓、野無公田。帶甲橫兵,挾轂而能戰,非公士也;結綬纚纚,位列而籍居,非公臣也。公族之子若其孫散而之於四方,惟童隸是伍。公所以與俱者,自有肺腸者也。於《詩》有之:豈無他人,不如我同姓。何以是踽踽而以臨於人上也?齊將卑是求,夫何懼而不獲?今之人分財賄#3而設鉤策焉,非以夫鉤策者為能均也,使善惡多寡無所歸其怨也。是以聖人窮造物以為識量,然且龜卜蓍筮以為决,所以立言於公也。聲出而應律,身出而協度,然且權量尺石以為器,所以立正於公也。義適而理訓,舉天下無敢以容其議,然且書契章程以為式,所以立信於公也。德澤汪濊,威制宏遠,盡四海之大,無不面納,然且法制禮籍以為準,所以立義於公也。今齊則不然,所以為國舉出於私矣。非止乎#4此而已也,而又公斂其怨,私受其福矣;公賓#5其名,私享其實矣。齊之亡於公室也,非一日也。故齊將卑是求,夫何懼而不獲?

  子華子曰:昔先王之制法也,有本衍焉,有末度焉,因而弗作,守而弗為,去羨去慕,與四時分其叔,與寒暑一其度,不言而民以之化,不令而民以之服。是以能因則大矣,能守則固矣。夫有心於作法之細也,作而刻其真法之原也。法也者,制世之麤迹也,而且不可以容心焉;而況於營道術乎?於《傳》有之:循道理之數,而以輔萬物之自然,六合不足均也。七十九代之君,其為法不同而俱王於天下,用此道也。

  子華子卷之五竟

  #1『敵』,《四庫》本作『蔽』。

  #2『于』,《四庫》本作『子』。

  #3『分財賄』,《四庫》本作『分財一賄』。

  #4『乎』,《四庫》本作『卑』。

  #5『賓』,《四庫》本作『竊』。

  子華子卷之六

  晋人程本著

  晏子問黨

  晏子見於子華子,曰:日者嬰得見於公,公惡夫羣臣之有黨也,曰:子將何方以弭之?嬰無以應也。吾子幸教以所不逮,虛心以承。子華子曰:嘻,君之及此言也,齊其殆矣乎。游士之所以不立於君之朝,以黨敗之也。人主甚惡其黨,則左右執事之臣有以藉口矣。夫左右執事之臣,其託寵也深,其植根榦也固,背誕死黨之交,布散離立、聮累羅絡而為之疏,苟非其人也,則小有異焉者,不得以參處乎其中間也。士以潔廉而自好者,夫孰肯舍其昭昭以從人之昏昏,洒焉若將有浼焉?必不容矣。是以左右執事之臣,因其脩而黑之日黨人也。人君曾不是察,隨其所甚惡而甘心焉,於是有流放戮辱之事。夫士之自好者,削斲數椓足以自庇,而一簞之食足以糊口,其孰肯以不貲之軀而投人主之所必怒者耶?嘻,君之及此言也,齊其殆矣乎。小人之始至於齊也,小異者不容而已矣,今則疑似者削跡矣。小人之始至於齊也,媕婀脂韋者未必御也,今則服冕而乘軒者矣。小人之至於齊,為日未數數也,而其變更如此,齊其未艾也。人君 曾不是察,而左右執事之臣又原君之所惎惡,因以隳游士之脩,舉齊之朝,將化而為私人矣。日往而月易,築壇級於公宮而君不得知也。嘻,君之及此言也,齊其殆矣乎。

  子華子謂晏子曰:夫治有象,大夫亦嘗聞之矣乎?晏子曰:嬰願聞之於吾子矣。子華子曰:治古之時,其君之志也,端以有脩,其臣同德比義而無有異心,朝無幸位,事無失業;其四野之外,未耜從其宜,溝畎以其便,其民願而從法,疏而弗失,上下翦翦,惟其君之聽;熬氣伏息,灾疫不作,四鄰寢兵,而珪玉纁幣以承其權。此非治象而云何?今齊之正言不聞,聰明不開,朝茀而不除,野荒而荐饑,其去治象也遠矣,無等級以寄言者矣。本聞之:下無言謂之喑,上無聞謂之聾;聾喑之朝,上有放志而下多忌諱。齊之謂也。且合升、勺、龠、合以登之斛,廪則成矣。太山之高,非一石之積也;瑯琊之東渤澥稽天,非一水之鍾也。所以治國家天下者,非一士之言也。今齊之執事者,其悖矣乎?墨以為明,狐而為蒼,以一為二,以二為三,公不能禁也。植黨與而護#1其所同,忌前而排孤,媕婀脂韋者日至於君之前,固寵而恃便,公不能禁也。猶之買馬者然,不論其足力,而以色物毛澤而為儀,則□無走馬矣。猶之售玉者然,不論其廉貞溫粹而無瑕者,而以大小徑廣為儀,則篋無連城矣。惟士亦然,論士不以其才而以勢地為儀,則伊尹、仲父不立於朝矣。且齊之為國也,表海而負嵎,輪廣隅澳,其塗之所出,四通而八達,游士之所賡也。今齊君之所習而狎者,非鮑國之私人,則崔田之黨也,游士無所植其足矣。游士無所植其足,則憑軾結轍而違之。夫游士之所以去,則治象之所以不存也。本聞之:窮鄉下里,其為叢祠也,不過於巵酒而臠肉。蕪國之社,不難於請福。今齊之蕉萃也甚矣,所欲以為治者不半於古之人,而功則略具矣。夫子之於齊君也,朝夕進見,而猶固惜自愛也,獨不出其警欬而規以振起之。夫子之仁心抑已褊矣。晏子曰:善。微吾子,嬰無所聞之。嬰之於君,犬彘之臣也。吾子之言之也,嬰則有罪矣。

  晏子問於子華子曰:聖人尚儉,於《傳》有之乎?子華子曰:有之。夫儉,聖人之寶也,所以御世之具也,三皇、五帝之所留察也。晏子曰:嬰聞之:堯不以土階為陋,而有虞氏怵戒於塗髹。其尚儉之謂歟?子華子曰:何哉,大夫之所謂儉者?夫儉在內,不在外也;儉在我,不在物也。心居中虛,以治五官#2,精氣動薄,神化回潏,嗇其所以出而謹節其所受,然後神宇泰定而精不搖,其格物也明,其遇事也剛,此之謂儉,而聖人之所寶也,所以御世之具也,三皇五帝之所留察也。何哉,大夫之所謂儉者?夫視入以為出,庾氏之職業也;操贏而制餘,商賈子之所為也;中人之家,計口然後食,閒里之志也。乃若天子者,大宮也,有天下者,大器也,臨萬品,御萬民,窮天之產,罄地之毛,無有不共,無有不備,此則古今常尊之執也#3。柰何而以閭里之所志、商賈子之所為、庾氏之職業,仰而議夫堯舜之量哉。此腐儒之所守,而汙俗之所以相欺者也。土階、塗髹之說,野人之所稱道,而於《傳》所不傳者也。本聞之:堯居於衢室之宮,垂衣而襞幅,邃如神明之居,輯五瑞以見羣后、帶幅烏而入覲者如衆星之拱北,堯則若固有之也。舜遊於巖廊之上,被袗衣而鼓五絃之琴,畫日月於太常,備十有二章,黼黻玄黃爛如也,出則有鸞和,動則有珮環,步趨中於莖韶之節,舜亦若固有之也。夫堯、舜之備物也如此,而惡有所謂土階三尺茅茨不前者?惡有所謂塗髹以自怵戒者?此腐儒之所守,而汙俗之所以相欺者也,故《記》所不道也。桀、紂之亡天下也,以不仁而不以奢也。戒奢者,有禮存焉;禮之所存,可約則殺,可豐則腆,豈有覽四海之賦、受九畡之經,入而土階以居,欲以#4。塗髹而不敢也?其不然也必矣。且先王之制也,改玉則改行,旂旒冕操以示登降之品。今汙世人不通於禮也,處尊而偪#5賤,居大而侵小,夫以至公之尊而圉#6隸以自奉,難為其下矣。不惟以陋於厥躬也,而又旁無以施其族黨,上不豐其宗祧,曰吾以是為儉也,不亦夷貊之人矣乎?晏子曰:善。微吾子,嬰無所之聞也。終不敢以論約。

  子華子卷之六

  #1『護』,《四庫》本作『獲』。

  #2『官』,《四庫》本作『宮』。

  #3『執』,《四庫》本作『執』。

  #4『以』,《四庫》本作『有』。

  #5『偪』,《四庫》本作『偏』。

  #6『圉』,《四庫》本作『國』。

  子華子卷之七

  晋人程本著

  執中

  子華子曰:聖人貴中,君子守中,中之為道也幾矣。寓中六指,中存乎其間,兩端之建而中不廢也,是故中則不既矣。小人恣睢,好盡物之情而極其執#1,其受禍也必酷矣。何以言之?朱明長贏,不能盡其所以為溫也,必隨之以揫斂之氣而為秋;玄武沍陰,不能盡其所以寒也,必隨之以敷榮之氣而為春。孰為此者?天也。天且不可以盡,而況於人乎?是故誠能由於中矣。一左一右,雖過於中也,而在中之庭,一前一卻,雖不及於中也,而在中之皇。及小人好盡,則遠於中矣。遠於中,則必窘於邊幅而裂矣,必觸於巖牆而僵矣,必墜於阬塹而亡矣。如以石而投之於淵也,不極則不止矣。悲夫,天道惡盡,而昧者不之知也。古之君子,齊戒以滌其心,奉之而不敢失者,其中之謂歟?天地覆壓,中不磨也;陰陽並交,中不渝#2也;五色玄黃亂於前,中不失也。悲夫,世之小人快其志於俄頃之久,而促失其所以為中也,危國喪身而不早悟也。惟其惻然而以中怛之木怛之而不早悟也,是之謂下愚而不可動化者也。

  子華子曰:天之精氣,其大數常出三而入一。其在人,呼則出也,吸則入也。是故一之謂專,二之謂耦,三之謂化。專者,才也。耦者,幹也。化者,神也。凡精氣以三成,三者成數矣。宓犧、軒轅所柄以計者也,赫胥、大庭惝恍如有所遺者也。故曰:出於一,立於兩,成於三。《連山》以之而呈形,《歸藏》以之而御氣,《大易》以之而立數也。

  子華子曰:道之所載,四#3出拓或作岩。坦,有足者斯踐之矣。夫何故?平故也。恢潏濛澒而無不容,一與二,二與三,吾不知其攸然而同謂之平。夫何故?虛故也。惟虛為能集道,惟平為能載道。無所於閡,無所於作,虛之至也。左不偏於左,右不偏於右,無作好也,無作惡也,如懸衡者然,平之至也。心胸之兩間,其容幾何?然則歷陸嶔嶇,太行鴈門橫塞之。靈臺之關,勺水之不通,而奚以有容?嗜欲炎之,好憎冰之。炎與冰交戰焉,則必兩相傷者矣。是故革四擴則裂,胃中滿則充#4,薄氣發喑,惴怖作狂,積憂損心,心氣乃焦。故曰:一虛一平而道自生,一平一虛而道自居。

  子華子曰:王者樂其所以王,亡者亦樂其所以亡。故烹獸不足以盡獸,嗜其脯則幾矣。王者有嗜于理義也,亡者亦有嗜乎暴慢也。所嗜不同,故其禍福亦不同也。

  子華子曰:生者,死之對。有者,無之反。庫者,隆之因。虧者,成之漸。大道無形、無數、無名、無體。以無體,故無有生死;以無名,故無有有無;以無數,故無有隆庳;以無形,故無有成虧。既已域於四象者矣,完不能無毀也。是以韋革雖柔,擴之則裂;礦石雖堅,攻之則碎。剛柔、重輕、大小、長短,雖不同也,同於一盡。故古之制字,字為之破,而文亦如之。

  子華子曰:周天之日,為數#5三百有六十;閱月之時,為數三百有六十。天地之大數,不過乎此。五方之物,其為數亦如之。鱗蟲三百有六十,震宮蒼龍為之長;羽蟲三百有六十,離宮朱烏為之長;毛蟲三百有六十,兌官麒麟為之長;介蟲三百有六十,坎宮伏龜為之長;倮蟲三百有六十,盈宇宙之間,人為之長。一人之身,為骨凡三百有六十,精液之所朝夕也,氣息之所吐吸也,心意知慮之所識也,手足之所運動而指股之所信屈也,皆與天地之大數通體而為一。故曰:天地之間人為貴。

  子華子曰:撞鈞石之鐘,六樂合奏於庭,所以寫樂也;而隱憂者臨之而逾悲,不主乎樂故也。鬱搖而行歌,促絃而急彈,所以寫憂也;而安恬者得之而逾歡,不主於憂故也。然則憂樂在外也,所以主之者內也。內之所感,赭蒼互色,東西貿區,而昧者則不之知也。故曰:觀流水者,與水俱流。其目運而心逝者歟?

  子華子曰:渾淪鴻濛,道之所以為宗也。徧覆包涵,天之所以為大也。昭明顯融,帝之所以為功也。道無依阿,天無從違,帝無决擇,然則心烏乎而宅?道心,天也。天心,帝也。帝心,人也。人之心莫隱乎慈,莫便乎恕。赤子匍匐,使我心惻,隱於慈故也。陵波而先濟,跋而望乎後之人,便於恕故也。此心之弗失焉,可以事帝矣,可以格天矣,可以入道矣。此心之弗存焉,道之所去也,天之所違也,帝之所誅也。古之制字者,玆心為慈,如心為恕#6,非其心也則失類而悲。是以挾道理以御人羣者,庸詛而忽諸。

  子華子曰:凡物之有所由者,事之所以相因也,理之所以相然也。軸之軸,車由所以相運也。紬之紬,思或作絲由是以相屬也。姓伷之由,族由是以有分也。橘柚之柚,味由是以有別也。宇宙之宙,理由是以有傳也。禾之油油,穀由是以登也。雲之油油,雨由是以降也。憂心有妯,心由是以動也。左旋右抽,軍由是以止也。故凡物之有所由者,事之所以相因也,理之所以相然者也。

  子華子卷之七竟

  #1『執』,《四庫》本作『執』。

  #2『淪』,《四庫》本作『淪』。

  #3『四』,《四庫》本作『日』。

  #4此句,《四庫》本作『謂中滿則克』。

  #5《道藏》本原脫『數』字。今據彼文及《四庫》本補。

  #6此二句,《道藏》本原作『此玆為慈,如是為恕』。今據《四庫》本改。

  子華子卷之八

  晋人程本著

  大道

  子華子曰:大道有源,其源甚真,名曰空洞。空洞無有,是生三元。三元之功,同立於玄,縱而守之,是謂三極;衡而施之,是謂三紀;上下貫焉,是謂三才。一之所成,萬紀以生;一之所綱,萬有以藏。是故,空者,無不備之謂也;洞者,無不容之謂也。大道之源,其源甚真,無物不禀,無物不受,無物不度,廣盡於無畛,細淪於無間,付畀禀受而不加貧,醻酢應對而不加費。故曰:通於一,萬事畢。此之謂也。

  子華子曰:仰而視之,玄在焉;

  俛而察之,玄在焉;旁行而四達,玄在焉;迎而望之,玄參乎其前也;揠足窘行,去而違之,玄瞠乎其後也。是故玄無所不在也。人能守玄,玄則守之;不能守玄,玄則舍之。

  子華子曰:火宿於心,炎上而排下,其神躁而無準;人之暴#1急以取禍者,心使之也。木宿於訐,觸突干抵而銳,其神狷束而無當;人之樸戆以取禍者,肝使之也。金宿於肺,□訇而不屈,罄而不能仰也,甚神闊疏而無法;人之訐#2决以取禍者,肺使之也。水宿於腎,瑟縮以湊險,其神伏而不發;人之媕婀脂韋以取禍者,腎使之也。土宿於脾,磅磚而不盡,其滲灑也,下注而不止,其神好大而無功;人之重遲澀訥以取禍者,脾使之也。火氣之喜明也,木氣之喜達也,金氣之喜辨也,水之氣藏也,土之氣發生也。是故事心者宜以孝,事肝者宜以義,事腎者宜以知,事脾者宜以誠實而不詐。五物宿於其所喜,五事官#3施其所宜,外邪之不入,內究之不泄,夫是之謂善完。

  子華子曰:甚矣,世之人注其目於視也。目奚足信?今有美麗佼好之人,人之所同悅也;然而蒙之以倛首,則見之者棄之而走;更衣之以輕紈阿裼焉,則向之走者留行矣。甚矣,世之人注其目於視也。目奚足信?

  周舍見子華子曰:舍聞之:身修而名不立,無為於擇術矣;庶羞百品雜進於盤几而胭不下,無為於貴饌矣;抱壁而徒乞,無為於貴寶矣。敢問之所以志?子華子曰:然。釜之於度也,不能以容於所不受;尋墨之於度也,不能以及其所不至;鈞天廣奏,飛烏過而不止;崇楹繢拱,猱狖逃焉。且員動而方息,所性不同也;火炎而水流,習使之然也。今以大夫之所處而議本之所以志,必不諧矣。無以,則有一焉,而願因以有獻也。夫六虛有精純粹美之氣,而不敢以傳焉;託於物以寫其響,流形於萬有,而不敢以有為。試嘗論其微矣,佼麗之若窳也,而醜則堅牢;華壁之易以碎也,而金鐵則難陶。甚矣,物之不可以全也如是。是不可以一方取也,是不可以一伎為也,惟知道者幾幾乎其能全。今大夫少脩而端慤,壯長伉以有立,方將揭其昭明焉而以為人之的,其犯難也果,其量物也褊,而又且徑往而直前,矯拂人之所不欲而規以自立,甚無所用之虛名,此非本之所得知也。夫目之明能見於百步之外,而顧不見其背也,惟墻之後則無睹也。無以,則有一焉,而願因以有獻也。

  子華子曰:萬物玄同,孰是而孰非?孰知其初?孰知其終?吾無得其所以然也,命之曰一。一者,衆有之宗也,道得之謂之太一,天得之謂之天一,帝得之謂之帝一。帝一也者,立乎環中,扣其響而不得也,味其臭而不得也,渾渾兮如有容,泊兮如未始出其宗,茫茫兮如無所終窮。天一也者,為而不宰,成而不有,機之所由以出焉,機之所由以入焉。太一也者,無不有家,能化一以為二,化二以為三,因三以成萬物。故曰:一之變大矣,在三而三,在九而九。有萬不同,而管于一術。通乎一術,無一之不知;昧乎一術,無一之能知。是故音聲、顏色、臭味之數,不過於五。五者立於一,一立而萬物生矣。

  子華子曰:寒、濕、溫、燥、晦、明之變則大矣,形怛乎化則涸,而其形無盡。喜、怒、哀、樂、思、懼之化則備矣,神經乎變則涸,而其形有餘。正氣之在人也,上下灌注,如環之無端,莫知其紀極也,不可以為量也,是能使其神#4之所澤鬱鬱勃勃而不可屈,是能使其形之所宅完固靜專而不可撓。是故能通於養氣之術者,不可以不務白也#5。且氣不勝,邪攻之矣;攻之而不已則氣必挫,挫之而不己則向於消亡矣。正氣漸盡,邪術壯長,心傷於中而色澤外變,神去其榦而死矣。是以古之知道者,築壘以防邪,疏源以毓真,深居靜處,不為物攖,動息出入而與神氣俱,魂魄守戒,謹窒其兌,專一不分,真氣乃存,上下灌注,氣乃流通,如水之流,如日月之行而不休,陰營其藏,陽固其府,源流泏泏,滿而不溢,沖而不盈。夫是之謂久生。

  子華子曰:人之性,其猶水然。水之源本甚潔而無有衰穢,其所以湛之者,久則不能以無易也;易而不能反其本初,則還復疑於自性者矣。是故方圓曲折,湛於所遇而形易矣;青黃赤白,湛於所受而色易矣;砰訇淙射,湛於所閡而響易矣;洄洑浟溶,湛於其所以容而態易矣;鹹淡芳奧,湛於其所以染而味易矣。凡此五易者,非水性也,而水之所以為性者則然矣。是故古之君子慎其所以湛之。

  子華子曰:天地之大數,莫過乎五,莫中乎五。五居中宮,以制萬品,胃之實也#6,沖氣之守也,中之所以起也,中之所以止也,龜筮之所以靈也,神響之所以豐融也。通乎此,則條達而無礙者矣。是以二與四抱九而上躋也,六與八蹈一而下沉也,戴九而履一,據三而持七。五居中宮,數之所由生;一從一橫,數之所由成。故曰:天地之大數莫過乎五,莫中乎五。通乎此,則條達而無礙者矣。

  子華子卷之八竟

  #1『暴』,《道藏》本原作『慕』,誤。今據文義及《四庫》本改。

  #2『訐』,《四庫》本作『詐』。

  #3『官』,《四庫》本作『名』。

  #4『神』,《四庫》本作『形』。

  #5『不務白』,《四庫》本作『務不白』。

  #6『胃』,《四庫》本作『謂』。

  子華子卷之九

  晋人程本著

  北官意問

  北宮意問曰:上古之世,天不愛其寶,是以日月淑清而揚光,五星循晷而不失其次,鳳凰至,著龜兆,甘露下,竹實滿,流黃出,朱草生。敢問何所修為而至於是也?子華子曰:異乎吾所聞。夫楨祥瑞應之物,有之足以備其數,無之不缺於治也。聖王不識也,君子不道也,治世所無有也。上古之世,居有以虛,宰多以少,所以同於人者,用舍也,所以異於人者,神明也。神明之運,其由也甚微,其效也甚徑,與變相蕩遷,與化相推移,陰陽不能更,四序不能虧,洞'於纖微之域,通於恍惚之庭,挹之而不沖,注之而不滿。彼其視鳳凰麒麟也,豢牢之養爾;彼其視澧液甘露也,甽潧之寫爾;彼其視芝房竹實、凡草木之異者,畦圃之毓爾;彼其視玉石環怪、凡種種之族者,箧襲之藏爾。故曰:聖王不識也,君子不道也,治世所無有也。昔者有虞氏彈五絃之琴,以歌《南風》之詩,而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周公之佐成王也,希膳不徹於前,鐘鼓不解於懸,而歌雍詠勺,六服承德。凡禎祥瑞應之物,有之足以備其數,無之不缺於治。聖王已沒,天下大亂,父子質#1性,君臣失紀,未有甚於今日也;然且日月星辰衡陳於上,與治世同焉而已矣。故曰:天道遠,人道邇。待蓍龜而襲吉,福之末也。顛蹶望拜而謁焉,其待則薄矣。故聖王不識也,君子不道也,治世所無有也。吾恐後世之人主,方且睢睢盱盱,唯此之事;而為人臣者,巧詐誕譎以容悅於其君,舍其所當治而責成於天。借或氣然而數繆也,忽有鍾其變者,色澤狀貌非耳目之所屬也,於是奉以為祥,君臣動色,士庶革聽,以至作為聲歌而薦之於郊廟,錯釆績畫而以夸諸其臣民,奄然以為後世莫我之如也。彼其卻數於上世,其所謂豢牢之養也,甽潧之寫也,畦圃之毓也,篋襲之藏也,章章焉如日星之在上也,乃始矜跂而以為希有之事,夷世而不可以幸冀者也。甚矣,其亦弗該於帝王之量者矣。

  子華子居於苓,北官意、公仲承侍,縱言而及於醫。子華子曰:醫者,理也。理者,意也。藥者,淪也。淪者養也。腑藏之伏也,血氣之留也,空窾之塞也,關一鬲之礙也,意其所未然也,意其所將然也。察於四然者,而謹訓於理,夫是之謂醫。以其所有餘也而養其所乏也,以其所益多也而養其所損也;反其所養則益者彌損矣,反其所養則有餘者彌乏矣。察於二反者,而加疏淪焉,夫是之謂藥。故曰:醫者,理也。理者,意也。藥者,淪也。淪者,養也。北宮意曰:正惟是,世俗之醫所不能為也。雖然,意聞之也:有所資於意,不知無意之為愈也;有所待於養,不如無待#2之為愈也。敢問人有精神也,其升降上下,與晝夜相通也,與天地相灌注也,其為種凡有幾?子華子曰:意,善哉,而之問也。觸類以演之,進乎此則與知道者謀矣。吾次其所以學也而擇取之矣。夫天降一氣,則五#3氣隨之,寄備於陰陽,合氣而成體。故有太陽,有少陽,有太陰,有少陰。陰中有陽,陽中有陰。故陽中之陽者,火是也;陰中之陰者,水是也;陽中之陰者,木是也;陰中之陽者,金是也;土居二氣之中間,以治四維,在陰而陰,在陽而陽,故物非土不成,人非土不生。北方陰極而生寒,寒生水;南方陽極而生熱,熱生火;東方陽動以散而生風,風生木;西方陰止以收而生燥,燥生金;中央陰陽交而生濕,濕生土。是故天地之間、六合之內,不離於五。人亦如之,血氣和合,榮衛流暢,五藏成就,神氣舍心,魂氣畢具,然後成人。是故五藏六腑各有神主。精禀於金、火,氣諧於水、木。精氣之合,是生十物,精、神、魂、魄、心、意、志、思、智、慮是也。生之所自謂之精,兩精相薄謂之神,隨神往反謂之魂,並精出入謂之魄,所以格物謂之心,心有所憶謂之意,意之所存謂之志,志之所造謂之思,思而有所顧慕謂之慮,慮而有所决釋謂之智。夫於智,十累之上也,至於智則知所以持矣,知所以持則知所以養矣。榮衛之行,無失厥常,六腑化穀,津液布陽#4,故能久長而不弊。流水之不腐,以其逝故也;户樞之不蠹,以其運故也。是以精上則滯,神惛則伏,魂拘則沉,魄散則耗,心技則惑;志鬱則陷,意營則罔,思澀則殆,慮殫則蒙,智礙則愚。故所謂持者,持此者也。所謂養者,養此者也。意,善哉,而知問也。觸類以演之,進乎此則與之道者謀矣。公仲子曰:夫子之言也,而之問也,承也得所未之嘗聞,如發蔀焉。願夫子益其說,而稽徵其所以解也。子華子曰:然。言固不可以一而足也。夫心也,五臟#5之主也,精神之舍也。心之精為火,其氣為離,其色赤,其狀如覆蓮,其神為朱烏,其竅上通於舌;肝之精為木,其氣為震,其色青,其狀如懸瓢,其神為蒼龍,其竅上通於目;肺之精為金,其氣為兌,其色白,其狀如懸磬,其神為伏虎,其竅上通於鼻;腎之精為水,其氣為坎,其色黑,其狀如介石,其神為玄龜,其竅上通於耳;脾之精為土,其氣為戊己,其色黃,其狀如覆缶,其神為鳳凰,其竅上通於口。是故脾、腎、心、肝、肺,五官之司;口、舌、鼻、耳、目,五官之候。脾之藏意,腎之藏精,心之藏神,肝之藏魂,肺之藏魄。金、木、水、火、土,五精之總也;寒、熱、風、燥、濕,五氣之聚也。水以潤之,火以熯之,土以溽之,木以敷之,金以斂之,此以其性言也。水之冽也,火之炎也,土之蒸也,木之溫也,金之清也,此以其氣言也。水在下,火在上,土在中,木在左,金在右,此以其位言也。水之平也,火之銳也,土之園也,木之曲直也,金之方也,此以其形言也。水則因,火則革,土則化,木則變,金則從革,此以其材言也。水井洫也,火爨冷也#6,木、金器械也,土爰稼穡也,此以其事言也。夫盈於天地之間而充物者,惟此五物也。凡五物之有,不可無也;其所無,不可有也。微者養之使章,弱者養之使強,損者養之使益,不足者養之使有餘。無物不養也,無物不備也,夫是之謂和。喜怒哀恐,思不能汩也;視聽言貌,思不能奪也,夫是之謂大和之國,無待於意而為醫。大和之俗,無得#7於養而為藥,不以物滑和,不以欲亂情。中無載則道集於虛矣,心無累則道載於平矣。安平恬愉,吐故納新,靜與陰同閉,動與陽俱開。若是者,由人而之天,合於太初之三氣矣。以之正心修身治國家天下,無以易於此術也。吾#8之說盡於此矣。二子拱而退,書以識之。

  子華子卷之九竟

  #1『質』,《四庫》本作『失』。百子本作『貿』是,亂也。

  #2『無待』,《四庫》本作『無養』。

  #3『五』,《四庫》本作『吾』。

  #4此二句《四庫》本作『六腑化殺,津液布湯』。

  #5『臟』,《道藏》本原作『六J,誤。今據文義及《四庫》本改。

  #6此二句《四庫》本作『水并洫也,火文焚治也』。

  #7『得』,《四庫》本作『待』。

  #8『吾』,《四庫》本作『五』。

  子華子卷之十

  晋人程本著

  神氣

  子華子曰:古之至人,探幾而鉤深,與天通心;清明在躬,與帝同功。是以進為而在上,則至精之感流通而無礙。以上行而際浮,以下行而極憂,以旁行而塞於四表,不言而從化,不召而效證,以其所以感之者內也。伏羲、神農之世,其民童蒙,瞑暝蹎蹎,不知所以然而然,是以永年#1。黃帝、堯、舜之世,其民樸以有立,職職植植,而弗鄙弗夭,是以難老。末世之俗則不然,煩稱文辭而實不效,知譎相誕而情不應,蓋先霜霰以戒裘爐者矣。機括存乎中而羣有詐心者,族攻之於外,是以父哭其子、兄喪其弟。長短頡牾,百疾俱作,時方疫癘,道有繈負,盲禿狂傴,萬怪以生;所以然者,氣之所感故也。夫神氣之所以動,可謂微矣。日月薄食,虹蜺晝見,五緯相凌,四時相乘,水竭山崩,宵光晝冥,石言犬痾,夏霜冬雷,繆盭之族,諸禍之物,不約而總至;所以然者,氣之所成#2故也。夫神氣之所以動,可謂微矣。故曰:天之與人,其有以相通。此之謂也。

  留務玆從子華子游者十有二年,目相屬而言不接也;業成而辭歸,將隱居於五源之溪。子華子曰:天下之物,有甚滑#3稽而難持者,女知之矣乎?疾之則脫,緩之則浟焉以逝,非捉園之謂也;而所謂善持者,能為之於疾徐之間。今女之所治,吾無間然者矣。然子之志則廣取而汎與者也,吾恐女之後夫擇者也,其將有剽女之外郛而自築其宮庭者矣,登女之車而乘之以馳騁於四郊者矣,取女之所以為璧者毀裂而玉分之者矣。夫道固惡於不傳也,不傳則妨道;又惡於不得其所以傳也,不得其所以傳則病道。今女則往矣,而思所以慎厥與也,則於吾無間然者矣。

  子車氏之猳,其色粹而黑;一產而三豚焉,其二則粹而黑,其一則駁而白。惡其弗類於己也,嚼囓而殺之,決裂其腎腸,麋盡而後止。其同於己者,字之惟謹而恐其傷也。子華子曰:甚矣,心術之善移也。夫目眩於異同而意怵於愛憎,雖其所自生,殺之而弗悔,而況非其類矣乎?今世之人,其平居把握,附耳呫呫,相為然約而自保其固,曾膠漆之不如也;及勢利之一接,未有毫澤之差,蹴然而變乎色,又從而隨之以兵。甚矣,心術之善移也,無以異乎子車氏之猳。

  宋有澄子者,亡其緇衣,順塗以求之;見婦人衣緇衣焉,援之而弗舍,曰:而以是償我矣。婦人曰:公雖亡緇衣,然此吾所自為者也。澄子曰:而弗如速以償我矣。我昔所亡者,紡緇也;今子之所衣者,禪緇也;以禪緇而當我之紡緇也,而豈有所不得哉?子華子曰:夫利之惛心也,幸於得而已矣,忘其所以為質者矣。幸於得而忘其所以為質,夫何所憚而不為之哉。今世之人,求其不為澄子者或寡矣。

  子華子曰:今世之士,其無幸歟?川閱水以成川,世閱人而為世。河之下龍門也,疾如箭之脫筈。人壽幾何,而期以有待也。治古之時,積美于躬,如膚革之就充,惟恐其不修,弗憂於無聞,如擊考鼓鐘,其傳以四達,繹如也。今則不然,荒飈怒號而獨秀者先隕,霜露霄零而朱草立槁,媾市之徒又從而媒孽以髡摇之。是以萌意於方寸,未有毫分也而觸機穽;展布其四體,未有以為容也而得拱桔。懷抱其一槩之操,泯泯默默而願有以試也,而漫漫之長夜特未旦也。疾雷破山,澎雨如霪,雞暗於塒而失其所以為司晨也。人壽幾何,而期以有待也。今世之士其無幸歟?

  子留子築居於五源之溪,使其徒公子賓胥見子華子於齊,曰:先生之役子留子,使賓胥也敬以有請。夫五源之溪,天下之至窮處也,鼯吟而鼬啼,且曉昏而日昳#4也,蒼蒼踟蹶四顧而無有人聲。雖然,其土脈膏以發,其植物也兌兌以澤,其清流四注,無乏於濯溉,其蘋草之芼足以供祭也,流光馳景,却顧於斷蹊絕壑之下,雲雨之所出入也,其石皴栗,爛如赭霞,蘤草之芳,從風以揚,壟耕溪飲,為力也佚,而坐嘯行歌,可以卒歲。今先生之年運而往矣,而其所以蘊藏者無期,惟是汾河之間不吾容也,而寄食於海瀕,歲又弗稔,其何以供億?今之諸侯,其地相埒也,其德相若也;先生之車軫,其將誰氏知之?是以子留子使賓胥也敬以有請,無寧先生而肯照臨於山溪之中,將使斯人也耳聞而目明。先生豈無意於此?子華子曰:爾歸而語而夫子矣,而以所以屬於我者,渠渠不忘,於我之心鼎鼎如也。吾聞之:太上違世,其次違地,其次違人。而之所志,其違地矣乎。曩者吾有緒言於會矣,曰我必死,爾以吾骨反而涉河,以從吾先人於苓塞之下。我之意也,已有所在矣,不得而從於爾之求矣。夫志之所存,雖逖而親,雖缺而成,疆裂壤斷不吾間也。而今而後,吾之神爽坐馳於五源之間,而亦將朝夕而惟余是從。吾何必往也?嘻#5,來,賓胥,我之不得往,猶而夫子之不得來也。《詩》不云乎:莫往莫來,使我心疚。吾之與而夫子也,其弗覿矣夫。

  子華子自齊而歸,召子元而訓之曰:來,爾會,而小人其謹志之。昔吾之宗君,為周日正。周公作,成周定,鼎於郟鄏,修和周郊,於是吾之宗君薦其所以為祥者。其族有三,曰井#6里之璞也,日大#7山之器車也,曰唐叔異畝之禾也。唐叔得禾,異畝同穎,吾之宗君請以為獻;王命分寶玉于魯公,時庸展親,歸禾於周公,作《歸禾》;周公旅天子之命,作《嘉禾》;是以吾之宗君始有蒲璧以朝,作《程典》,令其顯庸,書在故府。逮宣王之時,吾之宗君入董六師,為王虎臣,是曰司馬。司馬之後凡九世,而其子孫或播居於汾河之間,十有一世而國#8並於溫。先大夫宣王之棄世也,背違其群;而吾之宗君厥有大造於趙宗,如瓜苗之有衍,我是以庇其榮而食其實。及吾之身,雖不釋於簡主,而趙則真#9吾姓之所宗氏也。今主君之為人,強毅而法能,忍詬而無慝,批挺而不回,且受人之規言,其將光啟于趙氏之業,而大其前人。吾且老矣,而不得以相其成。來,爾會,其小人#10其謹志之。其勿有二心以事主君;惟是窀穸之事,吾之所以其先人者,弗儉弗侈,允釐其中,其勿以世俗之垢昏而以浼我之所修。乃若爾會之所以自勖者,則惟無宗君之黍,其於我亦預有無窮之聞。來,爾會,而小子其謹志之。

  子華子卷之十竟

  #1『永』,《道藏》本原作『水』,誤。今據文義及《四庫》本改。

  #2『成』,《四庫》本作『感』。

  #3『滑』,《四庫》本作『骨』。

  #4『昳』,《四庫》本作『映』。

  #5『嘻』,《四庫》本作『喜』。

  #6『井』,《四庫》本作『并』。

  #7『大』,《四庫》本作『太』。

  #8『國』,《四庫》本作『固』。

  #9『真』,《四庫》本作『直』。

  #10『其小人』,《四庫》本作『而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