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宗道德真經解義
經名:宋徽宗道德真經解義。宋代章安對宋徽宗獅注的解義,十卷。底本出處:《正統道藏》洞神部玉訣類。
宋徽宗道德真經解義序
臣聞道非言無以致顯,言非經無以載道,道之不行也,以經之不傳,經之不通也,以旨之不明。周季道降德衰,諸子嗣興,私其異端,自名一家,其巧辭渺論,漫不足以索理,迭為簧鼓,流於虛偽,浮石沈木,肆為邪說,喪其性命之真,而陷溺桔亡,不能求復。老氏著言五千,明道德之常,將以絕學返樸,復乎無為,而鎮以清净,此載道之經也。然辭簡旨奧,窮之益遠,測之益深,非夫神解,蓋不得以議其略,此經之所以難傳也。
主上生知之學,天縱神聖,微言奧義,非苟知之,實允蹈之,發於宸藻,著為成書,雖相去老氏於千載寥寥之後,言若符契,真常妙本,坦然明白,此經之所以傳,旨之所以明,道之所以行也。臣實非常之遇,謹齋心滌慮,凝神致一,恭讀聖製,精思索至。臣之蔽蒙,豁爾抉發,恍若有得,輒不自已,妄意管見,仰稽睿訓,演為《義解》,離為十卷。井蛙甚下,識固不達於雲天,瑩爝至微,明實難增於日月。然道化廣被,雖一介之微,得以形容天地造物之妙,亦足以彰聖治元功道被極致也。萬有一遇,釆擇之幸,抑亦使天下萬世,知太平盛際,不以人微廢言,見經之所以傳,道之所以行,豈不韙歟。
臣章安謹序。
宋徽宗道德真經解義卷之一
登仕郎臣章安撰義
道經
御注曰:道者,人之所共由。德者,心之所自得。道者,一旦萬世而無弊。德者,充一性之常存。老君當周之末,道降而德衰,故著書九九篇,以明道德之常,而謂之經。其辭簡,其旨遠,學者當默識而深造之。
臣義曰:太初有無,無有無名,命之曰道。有一未形,物得以生,命之曰德。道本無名,謂之道者,即人之所共由者而為言也。德本自得,謂之德者,即有心所同得者而為言也。惟道無垠,虛湛常存,惟道無體,微元常真,絕於有無之域,泯於彼是之居,在體為體,在用為用,天地雖大,未離乎內,秋毫雖末,待之成體。萬物終始出入,未始不由於此,故謂之道,即其自心同然皆得。審乎無假,而不與物化,淵乎其居,而不與物遷,未嘗蔽虧,未嘗乘馳,心全乎天,而無得喪之累,故謂之德。道無體也,無體則不涉於變故,亙萬世而無弊。德在我也,在我則無待於外,故充一性而常存。周衰文弊,天下奔馳於末流,多駢於聰明,淫僻於仁義,素樸日鑿,而不能朝徹見獨。留連乎榮辱之境,盪摩乎好惡之場,至於以人滅天,以故滅命,何道德之云。故老君著書九九篇,絕學返樸,復乎道紀,深根固柢州冥於泰初。以道名之常,論天地萬物之始母。以有無之常,觀至變至精之徼妙。復命以體神,知和以守氣。道常而復乎無名,德常而至乎歸樸,皆所以明道德之常也。有常而不變,故謂之經。緯則錯綜往來,故謂之變。經有一定之體,常而可久之義也。言意曰辭,指意曰旨,惟載道之言,故簡而當。寓道之旨,故遠而明。道固不可以言傳也,道固不可以旨喻也,求夫言迹之間,固非所以得道。然拾夫言邊,則道又不可得而形容。惟冥於道者,契會於言意之表,合乎元一,而復乎真常,故曰默識而深造之。噫,道非有心者所能遠,亦非無心者所能近,默識深造,是謂玄同。
道可道章第一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御注曰:無始曰道,不可言,言而非也。又曰道不當名。可道可名,如事物焉,如四時焉,當可而應,代廢代興,非真常也。常道常名,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伏羲氏得之,以襲氣母,西王母得之,坐乎少廣。莫知其始,莫知其終。臣義曰:道至虛也,寓天下之群實而不見其吵畦,故無體之可言。道至靜也,對天下之群動而不涉於緒使,故無方之可名。道不可言也,托於言聲之間,皆道之糟粕爾。道不可名也,寓於形器之域,皆道之筌蹄爾。可道可名,屬於諸有,如事物焉,廢興新故之不停,如四時焉,旋復代謝之不一。應理適變,各可其可,豈真常耶。真常妙本,先天地而不弊,後天地而不窮,玄冥自契,豈容聲哉。伏羲得之,以襲氣母,可謂既知其子,復守其母,所以會道之體也。其常道歟?西王母得之,坐乎少廣,可謂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所以契道之用也。其常名歟?常道常名,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又安得以新故始終議其將?故曰莫知其終也。
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御注曰:道常無名,天地亦待是而後生,《莊子》所謂生天生地是也。未有天地,孰得而名之?故無名為天地之始。有天地然後萬物生焉,
故有名為萬物之母。
臣義曰:泰初有無,無有無名,故無名者,氣之始也,天地得我以生者也,故為天地之始。有一而有名,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故有名者,數之起也,萬物得我以成者也,故為萬物之母。以其氣始謂之始,以其生生謂之母。
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
御注曰:《莊子》曰:建之以常無有。不立一物,玆謂常無。不廢一物,玆謂常有。常無在理,其上不徼,天下之至精也,故觀其妙。常有在事,其下不昧,天下之至變也,故觀其徼。有無二境,徼妙寓焉。大智并觀,乃無不可。恍惚之中,有象與物。小智自私,蔽於一曲,棄有著空,徇末忘本,道術於是為天下裂。臣義曰:在有而無,謂之常無,非空絕之無,見無於有爾。而物物皆空,故曰不立一物,乃真常之無也。即無而有,謂之常有,非物色之有也,見有於無爾。而物物具在,故曰不廢一物,乃真常之有也。常無冥於一致之理,藏天下之至精,貫通是非,混一今古。常無而不墮於無,故可以觀妙。常有應於方來之事,對天下之至變,時物終始,形器變化,錯出無窮,紛然不一。常有而不滯於有,故可以觀徼。即有無之境,有
徼妙之觀。然徼妙豈即夫有無所能盡觀也哉?亦曰即其常無常有欲以觀爾。大智達觀有無本末,泯於忘言之域,是謂要妙。
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
御注曰:道本無相,孰為徼妙?物我同根,是非一氣,故同謂之玄。世之惑者,舍妄求真,去真益遠,殊不知有無者,特名之異爾。
臣義曰:道以常無為體,以妙有為用,寶爾無相,孰觀徼妙。物我復乎造化之原,是非混於沖虛之氣,離形去智,有無都泯,故同謂之玄。在無而有,在有而無,所謂兩者同也。有無相生,而有無之辨著,此出而異名也。玄之為色,赤且黑,於其方曰朔日北之類,皆合兩者故也。通夫有無而同於一,乃可以語道。
玄之又玄,衆妙之門。
御注曰:《素問》曰:玄生神。《易》曰:神也者,妙萬物而為言者也。妙而小之謂玄,玄者天之色。色之所色者彰矣,而色色者未嘗顯。玄之又玄,所謂色色者也。玄妙之理,萬物具有,天之所以運,地之所以處,人之所以靈,百物之所以昌,皆妙也,而皆出於玄,故曰衆妙之門。孔子作《易》,至《說卦》然後言妙,而老氏以此首篇,聖人之言,相為終始。
臣義曰:天肇一於北,玄之同也,地耦二於南,神之出也。神以玄生,玄以神妙,同夫有無,混然無間,所謂玄也,玄之又玄,玄亦至矣,神由是出,靈由是著,妙萬物而無方,此天地所以神明,聖人所以無為而為。而人之靈,物之昌,皆盡其妙,而妙皆出於玄,故曰衆妙之門。孔子作《易》,托象數以示神,故至《說卦》然後言妙。老子同有無以示玄,故以首篇言之。神生於玄,而玄為衆妙之所自出,故終始之序如此。
天下皆知章第二
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
御注曰:道無異相,孰為美惡?性本一致,孰為善否?有美也,惡為之對,故曰: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有善也,不善為之對,故曰: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世之所美者為神奇,所惡者為臭腐,神奇復化為臭腐,臭腐復化為神奇,則美與惡奚辨?昔之所是,今或非之,今之所棄,後或用之,則善與不善奚擇?聖人體真無而常有,即妙用而常無,美惡善否,蓋將簡之而弗得,尚何惡與不善之能累哉?
臣義曰:道本無物,孰有異相?涉乎美惡,有相之異。性本玄同,孰有二致?麗乎善不,其致不一。古人復乎道初,冥於天性,適然自得,而各安其所得,莫然自為,而各宜其所為。何以知為也?純澆樸散,離道而嚮於物,去性而從於心,知之以心,而取合以情,不信性命,而蕩於私欲,故美惡善否,代為之對,何有已耶。物之神奇臭腐,系夫世之美惡爾。迭徙於化,適可者貴。則美惡果何辨哉?理之是非用舍,系夫世之善否爾。綠幾之會,應時為當則善不善果何擇哉?且情見在人其知不同,各徇其私,而相為彼我,則美之與惡,善之與不善,其環無窮矣。聖人物我玄同,有無俱泯,離對疑獨,不容聲矣。季咸若神,而壺子不得而相,則美惡善不善何所能累?玄珠之遺,而使知索之不得何復事知?
無之相生,難易之相成,長短之相形,高下之相傾,音聲之相和,前後之相隨。
御注曰:太易未判,萬象同體。兩儀既生,物物為對。此六對者,群變所交,百慮所生,殊塗所起,世之人所以陷溺而不能自出者也。無動而生有,有復歸無,故曰有無之相生。有涉險之難,則知行地之易,故曰難易之相成。長短之相形,若尺寸是也。高下之相傾,若山澤是也。聲舉而響應,故曰音聲之相和。形動而影從,故曰前後之相隨。陰陽之運,四時之行,萬物之理,俄造而有,
倏化而無。其難也,若有為以經世。其易也,若無為而適己。性長非所斷,性短非所續,天之自高,地之自下,鼓宮而宮動,鼓角而角應,春先而夏從,長先而少從,對待之境,雖皆道之所寓,而去道遠矣。臣義曰:氣者,道之所運。物者,氣之所化。氣冥於無,虛而常通,其有見也,得而像之,故謂之象。闡道乎太易,而象帝之所出,以無授萬物之氣,以有成萬物之形,氣散乎泰始,而為陰陽。形離乎泰初,而為天地。氣變之極,形之所化,山嶽之止,海川之流,五材之著用,群物之名言,其理其形,其聲其數,行流散徙,出入生死,凡涉麗於形器之間,此六對者,更出迭入,而不能自止。世之人認而有之,與接為構,以妄為常,相刃而交相傷,相靡而交相潰,薾然疲役,而不知所歸,所以陷溺於轉徙之流,而不能自出也。凡天下之可名者,未嘗無偶也,有無也,難易也,長短也,高下也,聲音之相和也,前後之相隨也,皆其理之必然也。凡天下之可名者,莫不皆爾,而未始獨立也。然則由美而有惡,由善而有不善,固其理也。六對之境,雖皆道之寓,而妙用之所托宿,然役於緒使,出離乎道,可謂遠矣,又安得以語道?
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
御注曰:處無為之事,《莊子》所謂無為而用天下也。行不言之教,《易》所謂以神道設教而天下服也。為則有成虧,言則有當愆,曾未免乎累,豈聖人所以獨立於萬物之上,化萬物而物之所不能累歟?
臣義曰:事之方來,我為之對,不可不為也。見於有為,則理有成虧,物之適至,我為之辨,則不可無言也。見於有言,則理有當愆,涉於有為有言之域,則孰能忘累。聖人獨立萬物之上,事之所處,教之所行,而天下因得以返常復樸。玄同是非,不為美惡善不善之辨,彼六對者,無自而擾,故未始有言為之累也。萬物作而不辭,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不居,可謂無為而用天下者也。故日處無為之事。不尚賢,不貴難得之貨,不見可欲,可謂以神道設教,而天下服也,故曰行不言之教。
萬物作而不辭,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不居。夫惟不居,是以不去。
御注曰:萬物并作,隨感而應,若鑒對形,妍醜畢現。若谷應聲,美惡皆赴,無所辭也。故曰:作而不辭。自形自化,自生自色,各極其高大,而遂其性,孰有之哉?故曰生而不有。整萬物而不為戾,澤及萬世而不為仁,覆載天地,雕刻衆形,而不為巧,故曰為而不恃。四時之運,功成者去,天之道也。聖人體之,故功蓋天下,而似不自己,認而有之,亦已惑矣,故曰功成不居。有居則有去,古今是也。在己無居,物莫能遷,適來時也,適去順也,何加損焉?故曰夫惟不居,是以不去。臣義曰:聖人迫而後動,不得已而後起,故不從事於務,物來則應,應而不窮,而係累於當時,不留情乎既往,因時乘理,惟變所適,如天運寒暑,付之自然,而心無積怨想方。萬物之并作也,作其自作,夫復何辭?隨感而應,何容心哉?若鎰對形,不將不迎,應而不藏。若谷應聲,不揚不抑,洪纖不遺,故曰萬物作而不辭。一氣之所運,大巧之所範,其生出有次,其終始有序,動靜語默,勞乎天機之所役,精神心衛,萌乎氣機之所作。天與之形,散於萬殊,其化不同,其生不一,其體之別,其色之異,各極其量,而遂其自然,且莫知其所以然也。認而有之,孰能生生,故曰生而不有。無為而為,雖為而我何恃也。功成於天,雖成而我何居也。有我則有居,在己無居,則物莫能遷,有居則轉徙不常矣。故曰為而不恃,功成不居,居而有之,天下所不與也,不居而有,天下所不去也,故曰夫惟不居,是以不去。
不尚賢章第三
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御注曰:尚賢則多知,至於天下大駭,儒墨畢起。貴貨則多欲,至於正晝為盜,日中穴阡。不尚賢,則民各定其性命之分,而無所夸跂,故曰不爭。不貴貨,則民各安其性命之情,而無所覬覦,故日不為盜。《莊子》曰:削曾史之行,鉗楊墨之口,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旅美》曰:不貴異物,賤用物,民乃足。臣義曰:聖人之在宥天下也,舉滅其賊心,而進其獨志,故性正而不流,情防而不馳,安於性而將與道同,復制乎情而將與天同理,故嗥然歸於自得之場,熙然樂於無事之域。三代之後,道不足以勝欲,靜不足以制動,摩利害於榮辱之途,逐夸靡於形體之外,故君子泥道執有,矜攬賢行,而慕尚忘己。小人背道返馳,賈售貴貨,而徇逐失身。彼以賢尚,而鄙我之不己若,我以彼勝,而忿己之不我勝,此所以起爭也。彼以貨貴,勝我也所無,我以彼矜,而嫉彼之所有,此所以起盜也,故名者爭之端,利者盜之起。嚮於名者,失於徇外,耽於利者,喪於逐末,故不尚賢,則民無夸跋,不貴貨,則民無覬覦。夸跂之心忘,則何爭之有。覬覦之望息,何盜之有。削曾史之行,鉗揚墨之口,則言行不立,是非俱泯,而德性同於初,故曰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異物,則民不失常。不賤用物,則民不背本,故民乃足。民足則不為盜,故曰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
不見可欲,使心不亂。
御注曰:人之有欲,次性命之情以爭之,而攘奪誕謾,無所不至。伯夷見名之可欲,餓於首陽之下。盜跖見利之可欲,暴於東陵之上。其熱焦火,其寒凝冰,故其心則情亂僨驕,而不可係道。至於聖人者,不就利,不違害,不樂壽,不哀夭,不榮通,不醜窮,則孰為可欲?欲慮不萌,吾心湛然,有感斯應,止而無所礙,動而無所逐也,孰能亂之?孔子四十而不惑,孟子曰:我四十不動心。臣義曰:靜而不變,返冥於一德,同乎泰初,神凝於太虛,氣葆乎沖和,視物之在天下者,曾不足以搖吾之天宇,其心休休焉。彼昧者,五綦交戰,而好惡之私蕩其情,六鑿相攘,而取拾之情流於偽。目之妄見,意之妄欲,日鬬其心於接構之間,故心為之憒,而天理去矣。伯夷、盜跖,卒死餓暴者,見名利之可欲爾。焦火之熱,凝冰之寒,蘄嚮得失,憒亂若此,奪於可欲爾。孔子之不惑,孟子之不動心,知其無可欲,故不惑不動,何亂之有?
是以聖人之治也,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常使民無知無欲。
御注曰:谷以虛故應,鑒以虛故照,管籥以虛故受,耳以虛故能聽,目以虛故能視,鼻以虛故能嗅。有實其中,則有礙於此。聖人不得已而臨蒞天下,一視而同仁,篤近而舉遠,因其固然,付之自爾,何容心焉?堯之舉舜而用鯀,幾是矣。心虛則公聽并觀,而無好惡之情,腹實則贍足平泰,而無貪求之志,豈賢之可尚,貨之足貴哉!聖人為腹不為目,腹無擇而容故也。志者心之所之,骨者體之所立。志強則或殉名而不意,或逐貨而無厭,或伐其功,或矜其能,去道益遠。骨弱則行流散徙,與物相刃相靡,胥淪溺而不反。聖人之志,每自下也,而人高之。每自後也,而人先之。知其雄,守其雌,知其榮,守其辱,是之謂弱其志。正以止之,萬物莫能遷。固以執之,萬變莫能傾。不壞之相,若廣成子者,千二百歲而形未嘗衰,是之謂強其骨。《莊子》曰:同乎無知,其德不離。同乎無欲,是謂素樸。素樸而民性得矣。聖人之治,務使民得其性而已。多知以殘性命之分,多欲以汨性命之情,名曰治之,而亂孰甚矣?故常使民無知無欲。臣義曰:道藏於無,故虛者道之合也。物累於有,故實者物之積也。 人開其天,物竇其欲。有形者,形為物役。有心者,心為形使。私欲勝於內,事物奪於外,陰陽為之并毗,天和為之交喪,所謂靈臺太虛之室,蓋已柴塞乎其中,則事物之來,將以通其故而應其感,豈不大謬?谷以虛,故應其聲於無方。鎰以虛,故照其形於無窮。管籥以虛,故能受虛之氣。况心之為物,攝五官以為主,統萬善以為宗,適感而應,應而不藏,要在於虛。惟虛也復乎無物,合乎無始,謂之抱樸。抱此者也,謂之守一。守此者也,顏子進於是矣。齊心以致一,致一以集虛,入游其樊,至於未始有回,則能盡其性,而愛惡無留情矣。因其固然,付之自爾,心虛故也。冥是非,一好惡,塵累忘,而心虛矣。舉舜用鯀,堯何容心焉,以虛應之爾,何好惡之累?腹之為物,容而無擇,受而不盈,氣之所往,物之所化,俱復於此,出入終始,無有紀極,未始或足也。困於不足,則不能無求。求也不已則殆,故腹要乎實。實則贍足於已,而外無所待。責求之念絕,而平泰之福至,復何利欲之念哉?好惡之累亡,豈賢之趺尚也。利欲之念滅,豈貨之足貴也。心有所之謂之志,志之強也,其嚮無方,則勞於營為,弊精神,役思慮,徇名逐貨,伐功矜能,何有已也。故志要乎弱,則離動而之靜,自有而適無。守雌以復乎無為,守辱以安於至分。自下而不為高,自後而不為先,求復於道,是謂弱志。體之所立,在乎骨。骨之弱也,失己於物,隨變流徙,視彼出入為之行藏,緣彼好惡為之用拾,與物刃靡而不知其非,與物淪溺而不知其返。不能自立,一至於此,故骨要乎強,強則特立而有常,獨立而有造,全天之守,而不遷於物,完天之固,而不喪於人,其動不殆,其行也健,其強不息,日進於道,是謂強骨。聖人之治心,虛而無所分,腹實而無所求,志弱而不營於外,骨強而不遷於物,此所以使民無知而不累於名,無欲而不累於利,全其逍遙游而於合得之場,所以返素樸也。有知則心為物役,故多知所以殘於性命之分。有歡則情為物遷,故多欲所以汨性命之情。知復乎無知而無以知為,欽復乎無欲而不見可欲,要在乎有常,故曰常使民無知無欲。
使夫知者不敢為也。
御注曰:辮者不敢騁其辭,勇者不敢奮其快,能者不敢矜其材,智者不敢施其察,作聰明,矜機巧,滋法令,以蓋其衆,聖人皆禁而止之。此所謂使夫知者不敢為也。九官咸事,俊ㄨ在服,豈以知為鑿也。行君之命,致之民而已。
臣義曰:聖人之治,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上以道在宥天下,下以道化成於上,民之多知,而復乎無知,民之多欲,而復乎無欲。至治之極,復乎太古,可謂至矣。雖有知者,其辭辦,其勇仗,材之能,察之智,將安所施,自謂曰知,何敢為也。為之則敗,抑何所容,故曰不敢為。
為無為,則無不治矣。
御注曰:聖人之治,豈棄人絕· 物,而想然自立于無事之地哉?為出于無為而已。萬物之變在形而下,聖人體道,立乎萬物之上,總其成理而治之。物有作也,順之以觀其復。物有生也,因之以致其成,豈有不治者哉?故上治則日月星辰得其序,下治則烏馱草木遂其性。
臣義曰:聖人游人問世,應帝王,而立乎事物之上,其化民成俗,將以復性返樸,其能想然無為也哉。其為也出於無為,非無為也。輔萬物之自然,生其所自生,成其所自成,曲全乎天而無夭閼,梏亡之患則無不治矣。日月星辰得其序,上治也。烏獸草木遂其性,下治也。上下之治如此,而民至於無知無欲,而知者有不敢為,治之至也如此心
道沖章第四
道沖而用之,或不盈。
御注曰:道有情有信,故有用;無為無形,故不盈。經曰: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萵物之理,偏乎陽則強,或失之過。偏乎陰則弱,或失之不及。無過不及,是謂沖氣。沖者,中也,是謂太和。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餘者取之,不足者與之,道之用,無適而不得其中也。注焉而不滿,酌焉而不竭,既以為人己愈有,既以與人己愈多,道之體,猶如太虛,包裹六極,何盈之有?
臣義曰:道藏於太易之先,以氣則未見,以形則未判,以質則未分,孰為體哉。體且無矣,孰為用哉。道樞一運,天機已張,陰陽以氣而妙於無,萬物以形而顯於有,其終始出入,莫不有用,而莫知其所以然而然。是道之用也,充塞無外,而其應無方,贍足萬物,而不弊於有。是道之不盈也,有情有信,未離乎心也。謂之用,蓋有使之者矣。道以無心為心,即彼情信,在用為用,故曰道用,無為無形,不墮諸有也。謂之不盈,蓋不麗於器矣。道以妙有為有,即彼形為。在體為體,故為不盈。氣散乎泰始,而分陰分陽,故氣者道之所運,物者氣之所化。墮於數者,不能逃乎陰陽之機。囿於形者,不能出乎陰陽之造。故陰陽為萬物之負抱,而未始或離也。毗於陽,則失於太過而為強。毗於陰,則失於不及而為弱。強而用之,其剛必折。弱而用之,其柔必殆。沖者,道之見於氣也。其氣均,以和為沖,交通而成和,綑縊而為一。剛柔之用,無過不及。往來之變,無相乖謬。兩者渾一,適乎太和,無所往而不適乎中。沖之用也,沖而用之,猶彼太虛,充滿六極,包裹天地,運量不匱,酬醉無已,高而無上,廣不可極,淵而無下,深不可測,其盈也何有。
淵兮似萬物之宗。
御注曰:《莊子》曰:魷桓之審為淵,止水之審為淵,流水之審為淵。淵虛而靜,不與物雜,道之體也。惟虛也,故群實之所歸。惟靜也,故群動之所屬。是萬物之所係,一化之所待也。故曰似萬物之宗。然道本無係,物自宗道,故似之而已。
臣義曰:淵者,靜一而流復,虛一而體深。其復也不與物雜,其深也不為物測,游於物初,同乎太虛,道之體也,萬物本乎道之所生,故道為萬物之本宗矣。群有之實,歸乎至虛。群有之動,屬乎至靜。惟虛與靜,所以管攝萬有,而大化之所以神也。萬物宗於道,未始為之宗,物自宗之爾,故曰似。
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
御注曰:銳則傷,紛則雜,挫其銳則不爭,解其紛則不亂。和其光,莊子所謂光矣而不耀也。同其塵,莊子所謂與物委蛇而同其波也。內誠不解,形謀成光,而舍者與之避席,豈和其光之謂歟?飾智以驚愚,修身以明污,昭昭乎若揭,曰月而行,豈同其塵之謂歟?聖人挫其銳,則處物不傷物,物莫之能傷也。解其紛,則不謀烏用智?不斷烏用膠?萬物無足以撓其心者,若是則無泰色,無驕氣,和而不流,大同於物,以通天下之志,無入而不自得也。
臣義曰:銳者,物之利。紛者,事之交。其銳不挫,則其利也傷。其紛不解,則其交也雜。傷則爭,雜則亂,故挫其銳,則渾然而全於天,解其紛,則凝然而觀其復。形謀成光,修身明污,未能忘我也。立我為累,去道遠矣。光矣而不耀,則其光也,和於物而不乖。與物委蛇,而同其波,則其塵也,同於物而不異。至於此,則情繫都忘,物我玄同,彼是不立無入,而不自得也。
湛兮似或存。
御注曰:心若死灰,而身若槁木之枝,泰定之中,天光自照,惽然若亡而存,油然不形而神,此其道歟?
臣義曰:悶道奧而弗示,杜德機而不發,復乎無為,游乎物初,心若死灰,身若槁木,而體同太虛,湛然凝一,窈冥恍惚,而物或有焉,此溫伯雪子得於目擊之間也。若亡而存,不形而神,大聖神解,不容聲矣。學道學此者也,傳道傳此者也。
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
御注曰:象者,物之始見。帝者,神之應物。物生而後有象,帝出而後妙物。象帝者,群物之始,而道實先之。《莊子》所謂神鬼神帝,生天生地是也。視之不見,聽之不聞,搏之不得,有乎出而莫見其門,孰知之者?故曰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臣義曰:自無而適有者,皆麗乎物,故萬物本乎道之所生。自有而適無者,皆復乎道,故道為萬物之祖。道本乎無,何所自生,故曰不知誰之子。物屬諸有,由道以生,故曰象帝之先。物見於像曰象,則象者生物之始也。神之應物曰帝,則帝者應物之始也。象與帝,群物之所始,而皆本乎道之所自出,故曰象帝之先。
宋徽宗道德真經解義卷之一竟
宋徽宗道德真經解義卷之二
登仕郎臣章安撰義
道經
天地章第五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御注曰:恩生於害,害生於恩,以仁為恩,害則隨至,天地之於萬物,聖人之於百姓,輔其自然,無愛利之心焉,仁無得而名之。束芻為狗,祭祀所用,適則用之,過則棄之。彼萬物之自生,百姓之自治,曾何容心焉?臣義曰:大仁不仁,非不仁也,以仁為恩,仁亦淺矣,害之隨至,仁可為乎?大道之世,適然皆生,同焉皆得,何以仁為?天地無愛於物,而物當其分,而同於自得。聖人無愛於百姓,而百姓自適,而相忘於無情,此天地聖人所以視萬物百姓為芻狗也。天地之於物,聖人之於民,非無心也,非有心也,生其所自生,治其所自治,應時而用,其用也不藏。已事而廢,其廢也不留,何容心哉?皆所以輔自然爾。
天地之間,其猶橐籥乎?
御注曰:橐籥虛而能受,受而能應,故應而不窮。有實其中,則觸處皆礙,在道為一偏,在物為一曲。臣義曰:天地之間,一氣之運,闔闢變化,出入動靜,不見新故,無有終始,其猶橐籥乎。橐籥之為物,以虛而受,其受也不辭。以虛而應,其應也不窮。有實其中,其用也廢。天地之鼓萬物,豈有心哉。萬物自動於至虛,而天地聽其自爾。聖人之於百姓,是以應其適然,而無係累,故比夫棄籥。
虛而不屈,動而愈出。
御注曰:虛己以游世,則泛應而曲當,故曰虛而不屈。迫而後動,則運量而不匱,故曰動而愈出。聖人出,應帝王,而無言為之累者此也。
臣義曰:氣寓於橐籥,以鼓萬物者,橐籥以虛能受能應故也。其靜也虛,氣復於無,而未始或屈。其動也虛,氣應於有,而未始或窮。聖人虛己泛應,曲當於物,而其道不屈,動化應時,運量不匱,而其道愈出,安有言為之累。
多言數窮,不如守中。
御注曰:籥虛以待氣,氣至則嗚,不至則止。聖人之言似之。辯者之囿,言多而未免夫累,不如守中之愈也。慎汝內,閉汝外,收視反聽,復以見天地之心焉,此之謂守中。
臣義曰:聖人本乎無言,迫不得已而有言,其言也綠時適可,應彼而已。猶籥之虛,為氣所嗚爾。應理而言,其言不窮。辨者之言,是非交擊,言之雖多,其窮也數。惟善惡兩忘,是非不立,則虛而無係。無係則不偏,不偏則得中,中而能守,曠然忘懷,而復乎天一,天地之心,於此可見。
谷神章第六
谷神不死,
御注曰:有形則有盛衰,有數則有成壞,形數具而生死分,物之理也。谷應群動而常虛,神妙萬物而常寂,真常之中,與道為一,不麗於形,不墮於數,生生而不窮,如日月焉,終古不息,如維斗焉,終古不忒,故云不死。
臣義曰:囿於陰陽者,其盛衰有形。役於變化者,其成壞有數。涉形與數,其生也孰固。谷以常虛,而應群動之感。神以常寂,而妙萬物之上。常虛則不累於形,常寂則不滯於數。谷之虛,神之妙,冥於一致,與道同體,生生不窮,其應無已,其化不測,其猶日月維斗,皆終古而未始,或息或忒,故曰不死。不死者,以其無所自生,故不死也。神亦至矣,必曰谷神者,氣冥於虛,神潛於氣。神之應也如響,能容能應,能虛能盈,無有終已,故以谷言。
是謂玄牝。
御注曰:萬物受命於無,而成形於有,谷之用無相,神之體無方,萬物所受命也。玄者天之色,牝者地之類,萬物所以成形也。谷神以况至道之常,玄牝以明造物之妙。
臣義曰:谷神以無受萬物之命,天地以有賦萬物之形。不曰天地,而日玄牝者,以天地之色類言也。色類本乎氣,故玄牝者,氣之所以生物也。有母養萬物,生生之理,是造物之妙也。
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
御注曰:《莊子》曰:萬物有乎生,而莫見其根,有乎出,而莫見其門,而見之者,必聖人已。故於此明言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天地者,萬物之上下也,物與天地,本無先後,明大道之序,則有天地,然後有萬物。然天地之所從出者,玄牝是已。彼先天地生者,孰得而見之?
臣義曰:玄牝者,生物之本,體屬乎陰陽,萬物之母也。門有闔闢之義,根有生出之理,玄牝之氣,闢而為陽,麗乎陽者之所生也,闔而為陰,麗乎陰者之所出也。天地以陰陽形之大者言之也,天地萬物由此門出,莫得而見,故曰玄牝之門。
綿綿若存,用之不勤。
御注曰:自本自根,自古以固存,不知其盡也。夫是之謂綿綿若存。茫然天造,任一氣之自運,倏爾地化,委衆形之自殖,乾以易知,坤以簡能,非力政也,何勤之有?
臣義曰:萬物資氣以生,資神以靈,故氣為神母,神為氣子。氣固則神全,氣汨則神亂,氣喪則神去。綿綿者,引而不絕,續而不已,先天地而有,後天地而無窮,恍惚窈冥,而或有在,故謂之若存。茫然天造,任其氣之自運,而莫知其所以然。倏爾地化,委其形之自殖,而莫知其所自。以無為用,而非智力所能為也,故曰用之不勤。
天長地久章第七
天長地久,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
御注曰:天穹窿而位乎上,經為日月,緯為星辰,而萬物覆焉。地磅礴
而位乎下,結為山嶽,融為川澤,而、萬物載焉。萬物覆載於天地,天地無心於萬物,故天確然而常運,地隤然而常處,所以能長且久也。天地有心於生物,則天俄而可度,其覆物也淺矣,地俄而可測,其載物也薄矣。若是則有待也,而生焉故能長生?
臣義曰:復乎無物,孰命其形。合乎無始,孰有其生。賦生之初,同乎太虛,凝為我形,如水有冰。世之人一受成形,遂以形為我有,認其有生,遂以生為我固。是以形虧而不全,生離而不抱,忽然而逝,何異隙駒,曾不知天地之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爾。天穹隆而位乎上,未始有心於覆物也,地磅磚而位乎下,未始有心於載物也。形為天地,而不知其所以為天地。功為覆載,而不知其所以為覆載。其長且久,未始以生為也。無以生為,則生未嘗生,雖寓於有生,而無有生之累,故能長生。
是以聖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
御注曰:天運乎上,地處乎下,聖人者位乎天地之中。達而為三才者,有相通之用。辨而為三極者,有各立之體。交而為三靈者,有無不妙之神。然則天地之與聖人,咸得乎道,而聖人之所以治其身,亦天地而已。故此章先言天地之不自生,而繼之以聖人不自有其身也。人皆取先,己獨取後,曰受天下之垢,是謂後其身。後其身,則不與物爭,而天下莫能與之爭,故曰後其身而身先。在塗不爭險易之利,冬夏不爭陰陽之和,外死生,遺禍福,而神未嘗有所困也,是謂外其身而身存。夫聖人之所以治其身者如此,况身外之事物乎?遭之而不違,過之而不守,體性抱神,以游世俗之間。形將自正,物我為一,先天地生,而不為久,長於上古,而不為老者,一此其效歟!臣義曰:立己以先物,則物為我敵,而為物之勝,而身未始或先。有我以存身,則身為物喪,而為物之傾,而身未始或存,此理之固然也。聖人位乎天地之兩間而成,能於天地達而為三才,辨而為三極,交而為三靈,混然無間,咸體乎道,其致不異。故此章言天地之不自生,故能長且久。繼言聖人後外其身,故能先能存也。聖人無心於自先,故後其身,而天下莫如我先之至。無心於自存,故外其身,而天下莫如我存之固。我身之先,我身之存,皆超然無物我之累,未始有其身者然也。
非以其無私耶,故能成其私。
御注曰:天地之大德曰生,聖人之大寶曰位,道者為之公,天地體道故無私,無私故長久。聖人體道故無私,無私故常存。自營為私,未有能成其私者也。
臣義曰:天地聖人所以無私者,無我故也。私於有我,未有能成其私者。天地無自生之私,故能長生,聖人無有身之私,故能常存,故曰成其私。
上善若水章第八
上善若水。
御注曰:《易》曰: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莊子》曰:離道以善,善名既立,則道之體虧。然天一生水,離道未遠,淵而虛,靜而明,是謂天下之至精,故曰上善若水。臣義曰:寂然不動,復乎妙常者,道也。感物而應,繼道而出者,善也。復於至道,善無所立,名為上善,道固已離,蓋善名立而道體虧矣。水之為物,生乎天一,道之出也,水幾於道,道未遠也,出於空無,流乎實有,出乎道者然也。淵而虛,其深也可以會道,靜而明,其一也可以復道,則未遠乎道者然也。出乎道,而未遠乎道,故曰上善若水。
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衆人之所惡,故幾於道。
御注曰:融為雨露,萬彙以滋。凝為霜雪,萬寶以成。疏為江河,聚為沼沚;泉深海大,以汲以藏以裕。生殖萬物,皆往資焉而不匱。以利萬物,孰善於此?善利萬物,萬物蒙其澤,受其施,而常處於柔弱不爭之地,納污受垢,不以自好,累乎其心,故於道為近。幾,近也。
臣義曰:五行之政用也大,而水為之本,萬物之生殖也博,而水資其生。施及於物,而受之者不知其所施。物蒙其澤而利之也,不知其所及。處不爭之地,而利及萬物,不知其所以為善。衆流之污,群物之垢,彼有心者之所惡,水之納污受垢,處衆人之所惡,而不知其所以為善。惡而不知其善,惡而不知其惡,故於道為近。
居善地,
御注曰:行於地中,流而不盈。臣義曰:水由地中行,性也。其流趨下而不盈,故曰善。地如水之善,地則得所居矣。
心善淵,
御注曰:測之而益深,窮之而益遠。臣義曰:虛靜而深不可測,晦明而遠不可窮,心如水之善淵如此。
與善仁,
御注曰:兼愛無私,施而無擇。臣義曰:兼愛無私,愛之廣也。施而無擇,施之博也。廣且博,仁至矣。與如水之善仁如此。
言善信,
御注曰:避礙而通諸海,行險而不
失其信。
臣義曰:避礙行險,旁流萬折,行由地中,束歸於海,言如水之善信如此。
政善治,
御注曰:污者潔之,險者夷之,順物之理,無容心焉,故無不治。臣義曰:潔污而清,夷險而平,任理之自爾。順物之自然,水之治也,政如水之善治如此。
事善能,
御注曰:因地而為曲直,因器而為方圓,趨變無常而常,可以為平,無能者若是乎?
臣義曰:曲直圓方,趨變不一,適可而應,常得其平,水之能也。事如水之善能如此。
動善時。
御注曰:陽釋之而伴,陰凝之而冰,次諸東方則束流,次諸西方則西流,動而不括,宜其隨時而已。
臣義曰:時次則流,時塞則止,以陽釋,以陰凝,隨時而動,動而不括。動如水之善時如此。
夫惟不爭,故無尤矣。
御注曰:聖人體道則治身,惟長久之存。兼善則利,物處不爭之地。《莊子》曰:有而為其易耶?易之者嗥天不宜。夫無為而寡過者,易;有為而無患者,難。既利而有為,則其於無尤也難矣。上善利物,若水之性,雖利物而不擇所利,不與物爭,而物莫能與之爭,故無尤矣。故日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先。
臣義曰:水兼諸善,不有其善,故不為而幾於道。人有諸善,而不有其善,故不爭而無尤。
持而盈之章第九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
御注曰:盈則溢矣,銳則到矣,萬物之理,盈必有虧,不知持後以處先,執虛以御滿,苟湛溺滿盈之欲,是增傾覆之禍,故不如其已。物之變無窮,吾之智有盡,前識者道之華,愚之始也。揣物之情,而銳於進取,則智有時而困,可長保乎?
臣義曰:善持滿者不盈,盈則有傾覆之息。善揣物者不銳,銳則有挫折之失。不能忘有,而事於矜持,雖一時之盈,未至或傾,而終有覆溢之患。不能忘情,而工於億度,雖進銳屢中,未見或失,而終有困拙之累。持盈揣銳,立我故也。有我則物為之敵,事物之來無已,將以我勝,殆矣。
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
御注曰:金玉富貴,非性命之理也,外物之不可恃而有者也。寶金玉者,累於物。累於物者,能勿失乎?故莫之能守。富貴而驕,則害於德。害於德者,能免於患乎?故自遺其咎。聖人不拘一世之利,以為己私分,不以王天下以為己處顯,夫豈金玉以為寶,富貴之足累乎?故至富國財并焉,至貴國爵并焉,其貴無敵,其富無倫,而道不渝。
臣義曰:在外之物,無非儻來,寄認而有之,同適於弊。金玉富貴,在彼者也,性命道德,在我者也,忘其在我,而逐夫在彼,喪其天真,流於物假,亦妄人爾。金玉,世所寶也,非我固有,恃而有之,自累於物爾。物有所累,能無失乎?富貴,人所願也,非我固有,有而驕之,自害於德爾。德有所害,能無患乎?聖人無我累,雖王天下,而不為己處顯,無物累,雖拘一世之利,而不為己私分者,體道故也,故其道不渝。
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御注曰:功成者寨,名成者虧,日中則反,月盈則蝕,物之理也。聖人睹成壞之相,因識盈虛之有數,超然自得,不累於物,無復驕盈之患,非知天者,孰能與此?故曰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四時之運,功成者去,是天之道。知進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喪,能勿悔乎?伊尹曰:臣罔以寵利居成功。
臣義曰:陰陽迭運,寒暑代推,有進則有退,有成則有虧。天道付功於物,而其用退藏,自然之道也。彼認功名為己事,進而不知退,雖得持盈之善,揣銳之工,能勿悔乎。聖人見成壞之理,識盈虛之數,知造化之密移,明吉凶之倚伏,而無功名之累,故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得天之道也。
載營魄章第十
載營魄,
御注曰:魄,陰也,麗於體而有所止,故老氏於魄言營。魂,陽也,托於氣而無不之,故《易》於魂言游。聖人以神御形,以魂制魄,故神常載魂而不載於魄,如車之運百物載焉,如時之行寒暑往焉。心有天游,六徹相因,外天地,遺萬物,而神未嘗有所困也,豈復滯於魄哉?
臣義曰:魂托於氣,而神無不之者,屬乎陽也。魄麗於體,而營有所止者,屬乎陰也。神載魂則生神,從魄則死,聖人氣完固而神全,一出入變化,而無形體之或累,以陽勝陰,以魂制魄,故神常載魂而不載於魄。至於外天地,遺萬物,獨往獨來,應化無窮,而神未始或困者,不載於魄爾。謂之營,蓋有托宿止集之意,言魄之舍也。謂之載,蓋有乘載運動之意,言神之游也。故於魂言載,於魄言營。
抱一,能無離乎?
御注曰:天一生水,於物為精。地二生火,於物為神。精神生於道,形本生於精,守而勿失,與神為一,則精與神合而不離。以精集神,以神使形,以形存神,精全而不虧,神用而不竭,形生而不敝,如日月之麗乎天,如草木之麗乎土,未嘗離也。竊嘗申之,人之生也,因精集神,體像斯具,四達并流,無所不極,上際於天,下蟠於地,化育萬物,不可為象,其名為同帝。而世之愚者,役己於物,失性於俗,無一息之頃,內存乎神,馳無窮之欲,外喪其精,魂反從魄,形反累神,而下與萬物俱化,豈不惑哉?聖人則不然,載魄以通,抱一以守,體神以靜,形將自正,其神經乎太山而不變,處乎淵泉而不濡,孰知其所始,孰知其所終,故曰聖人貴精。
臣義曰:道生一,一者,水之生數也,精之所本,故天一之水為精。一生二,二者,火之生數也,神之所出,故地二之火為神。一元之炁,混於太虛,氣本無形,精因以生,精固於一,神集乃全,一精集神,而神用不竭,以神御形,而形生不敝。故精者生之本,一者精之數。精固而不搖,則復乎一,一抱而不離則精全,精全則神全,神全則合乎變物,而上與造化者游。其靜也體道,其作也契理,孰究其終始。彼汨於多欲,與接為構,喪精失靈,神敝於形,魂載於魄,淪於幽,陰沉為下愚而天理滅矣。惟抱一不離者,雖涉萬變,而神全於一。
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
御注曰:《易》曰:乾,其靜也專。揚雄曰:和柔足以安物。靜而不雜之謂專,和而不暴之謂柔,嬰兒居不知所為,行不知所之,不藏是非美惡,故氣專而致柔。孟子曰:蹶者趣者,是氣也,而反動其心,心不足以專氣,則氣有蹶趨之不正,而心至於憤驕而不可係。聖人虛己以游世,心無使氣之強,則其靜而不雜,和而不暴,與嬰兒也奚擇?故曰能如嬰兒乎?孟子曰:其為氣也至大至刚,以直養而無害,則充塞乎天地之間。老氏之專氣,則曰致柔何也?至剛以行義,致柔以復性,古之道術,無乎不在。
臣義曰:氣者道之所運,物者氣之所化,氣寓乾坤以出入,而萬物因氣以生死,故氣為萬物之元,而人尤貴於善養也。《孟子》曰:蹶者趨者,是氣也,而反動其心。楊雄曰:氣者所適善惡之馬歟。則氣之所養,要乎專也。靜而不變,一而不雜,則氣得其專,豈復有蹶趨動心之累,善惡失其所適也哉。氣專則靜一而有常,沖和而不暴,致柔以全真,而體與道俱,其與嬰兒等爾。彼心火炎於中,氣馬蹶於外,強暴之心勝,而醇和之德消,喜怒并毗於陰陽,嗜慾接搆於聲色,此人所以陷於妄作之凶不自返也。
滌除玄覽,能無疵乎?
御注曰:聖人以此洗心,則滌除萬行而不有。以此退藏於密,則玄覽妙理而默識。若是者體純素而不累,過而弗悔,當而不自得也,何疵之有?
臣義曰:心復於無,則情亡垢盡,心融形釋,故曰滌除萬物而不有。冥會於道,則遺人離物,明徹見獨,故曰玄覽妙理而默識。滌除玄覽,則物我玄同,何復有疵?
愛民治國,能無為乎?
御注曰:以仁愛民,以智治國,施教化,修法則,以善一世,其於無為也難矣。聖人利澤施於萬世不為愛人,功蓋天下似不自己,故無為也,用天下而有餘。
臣義曰:愛民以仁,而仁之施也,未離乎有心。治國以智,而智之用也,未離乎有知。役於心智,勞於有為者然也。不為其愛,則愛周於民,不為其治,則治全於國。·
天門開闈,能為雌乎?
御注曰: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谿。聖人體天道之變化,卷舒啟閉,不違乎時,柔剛微彰,惟其所用。然未嘗先人而常隨人,未嘗勝物而常下物,故天下樂推而不厭,能為雌,於是乎在。
臣義曰:天門開闔,陽之動也。陽動自然,故以天言之。道有出入,故以門言之。聖人無心於作為,而闔闢變化,應而不玄,其為雌乎。
明白四達,能無知乎?
御注曰:聰明聖智,守之以愚,與此同義。
臣義曰:旒纊之設,收聰明也,守之以愚,無所用知。明白四達,無以知為,所以為聰明聖知。
生之畜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
御注曰:聖人存神知化,與道同體,則配神明,育萬物,無不可者。生之以遂其性,畜之以極其養。無愛利之心焉,故生而不有。無矜伐之行焉,故為而不恃。無刻制之巧焉,故長而不宰。若是者其德深矣遠矣,與物反矣,故曰是謂玄德。天道升於北,則與物辨。而玄者天之色也,聖人之於天道,降而為德,非玄不足以名之。
臣義曰:聖人自抱一專氣,至乎玄覽,則在我者至矣。自無為為雌,至乎無知,則應物者至矣。在我而忘我,在物而忘物,與道同體,於是乎見生其所自生,畜其所自畜,道生萬物,孰認而有為。本無為,孰矜而恃其長天下也。無刻削之巧,皆付之自然爾。故曰不宰,夫如是,故百姓不知。萬物不謝,是謂玄德。
三十輻章第十一
三十輻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
御注曰:有無一致,利用出入,是謂至神。有無異相,在有為體,在無為用,陰陽之運,萬物之理也。車之用在運,器之用在盛,室之用在虛,妙用出於至無,變化藏於不累,如鑒無象,因物顯照,至人用心,每解乎此。臣義曰:有之與無,冥於一致,道之全體,神之至也。自無適有,因有見無,則有無異相。無即有而為體,有即無而為用,物理皆然也。車之運轉,器之成貯,室之居處,皆以無為之用。車也、器也、室也,皆以有為之體。墮於形體,認為已有,歸於俱敝,蔽蒙之人也。知無有為用,則明變化之機。達妙用之功,應於無窮,得於神解。
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
御注曰:有則實,無則虛,實故具貌像聲色而有質,虛故能運量酬醉而不窮。天地之間,道以器顯,故無不廢有,器以道妙,故有必歸無。木撓而水潤,火熯而金堅,土均而布,稼穡出焉,此有也,而人賴以為利。天之所以運,地之所以處,四時之所以行,百物之所以昌,孰尸之者?此無也。世莫睹其進,故其用不匱。有無之相生,老氏於此三者,推而明之。
臣義曰:形而為有,物之為利,虛而為無,物之為用,有無相資而成功。如後車也、器也、室也,皆物之易見者也,故即此三者,以明有無之利用。
五色章第十二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
御注曰:目圍二焉,其見者性也,徹而為明則作哲,足以斷天下之疑。耳藏一焉,其聞者性也,徹而為聰則
作謀,足以通天下之志。睹道之人,無形之上,獨以神視,無聲之表,獨以氣聽,而視聽有不待耳目之用者,曾何聲色之足蔽哉?世之人役耳目於外物之累,故目淫於五色,耳淫於五音,而聰明為之衰,其於聾盲也何辯?臣義曰:見曉於無形者,得之神視。聞和於無聲者,得之氣聽。視不以目,故徹而為明。聰不以耳,故徹而為聰。聰明足以作謀作哲,而耳目徹乎無聞無見,豈有聲色之累乎,性遷於情,已失於物。弊精神於聲色,役耳目於視聽,是以神宇耗而聰明衰,故曰目盲耳聾。
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
御注曰:道之出口,淡乎其無味。五味,人之所同嗜也,而厚味實臘毒,故令人口爽。人之生也,形不滿仞,而心侔造化。聖人之心,動而緯萬方,靜而鑑天地。世之人從事於田獵,而因以喪其良心,不足以自勝,可不為大哀也耶?
臣義曰:大羹玄酒,復乎無味,所以體道也。道之出口,淡乎無味,所以語道也。葆乎沖和,全其天真,至味存焉。逐世好之嗜,而厚於五味,則失味之真,故曰口爽。心游於物初,而侔乎造化,其動而出也,足以緯萬方,其靜而入也,足以鑑天地,心復乎無心而然也。從事於田獵,則精神馳騁於外,而不和返,氣血作勞,而心發狂,失性如此,大可哀也。
難得之貨,令人行妨。
御注曰:利以養人,而貨以化之,故交利而俱贍。聖人不貴難得之貨,不貴異物,賤用物,欲人之安其分而無所奪也。貴難得之貨,則至於决性命之情,而饕貴富,何行之能守?故令人行妨。仲虺之稱湯曰:不殖貨利,孔子之謂子貢曰:賜不受命而貨殖焉。貨之妨行如此。
臣義曰:知義命之所在者,明富貴之有分。知分而安之,豈復有攘奪健羨之患。貨之難得,世之所貴,非適於用,而妄以為美者,難得故也。貴其難得,至於決性命之情,而期於必得,則行之毀也。孰顧,故曰行妨。
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
御注曰:八卦坤為腹,以厚載而容也。離為目,以外視而明也。厚載而容,則無所不受。外視而明,則有所不及。聖人以天下為度,故取此能容之腹,非事事而治之,物物而察之也。故去彼外視之目。《莊子》曰:賊莫大乎德,有心而心有眼,故聖人去之。
臣義曰:無所擇而無不容者,腹也。有所視而有所別者,目也。故坤以厚載,有容為腹,離以外視,而明為目。容則無所不受,契道之體,明則見有所不及,立我為用,故聖人去彼取此。聲音、嗜好、利欲,均失性也。感移於物,情累之役人也。目為多,故先言乎目。目不盲,耳不聾,口不爽,心不狂,行不妨,則情忘氣完而腹實矣,故終之以為腹不為目。
宋徽宗道德真經解義卷之二竟宋徽宗道德真經解義卷之三
登仕郎臣章安撰義
道經
寵辱章第十三
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
御注曰:寵者在下,貴者在上,居寵以為榮,則辱矣。處貴而以為利,則患莫大焉。以富為是者,不能辭祿。以顯為是者,不能辭名。親權者,不能與人柄,操之則慄,拾之則悲,玆寵辱所以若驚歟?慘怛之疾,恬愉之安,時集於體,怵迫之恐,欣懼之喜,交溺於心,玆大患所以若身歟?臣義曰:見寵於人,而心為之榮,辱孰甚焉。處貴於時,而己為之利,患莫大焉。寵辱本乎得失,得失之來,心之驚也。驚於得失,而為榮辱,故曰若驚。以彼之貴,為我之利,固而居之,反累其心,同乎有為之患,而不能自脫。
何謂寵辱?寵為下。
御注曰:龍之為物,變化自如,不可制畜,可豢養焉,則志於豢養,有辱之道。古之善為士者,三旌之位,不足易其介,萬鐘之祿,不足遷其守。居寵而思危,在福而若沖,則何辱之有?責天位也,慕天祿也,知進而不知退,知得而不知喪,則人賤之矣。故受寵於人,則為下之道。
臣義曰:以彼之寵為榮,則受寵者所為辱,此為下之道也。况知進不知退,知得不知喪,此所以履憂患而貽身灾,人得而賤之,豈不為下。
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
御注曰:軒冕在身,非性命之理也。物之儻來,寄也,寄之來不可拒,故至人不以得為悅。其去不可圉,故至人不以失為憂。今寄去則不樂,受則喜之,是得失累乎心,能勿驚乎?柳下惠為士師,三黜而不去,正考父三命,循墻而走,則異於是。
臣義曰:寵辱生於得失,得失至而心為之累,神為之驚,是驚於得失而為寵辱也。無得則無失,無寵則無辱,忘懷於得失,則何所驚也。不驚,則烏有所謂寵辱。
何謂貴大患若身?御注曰:據利勢,擅賞罰,作福威,
天下畏之如神明,尊之如上帝,可謂貴矣。聖人則不以貴自累,故能長富貴而無患。譬如人身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智,同於大通,則無入而不自得也。世之人以物易性,故累物而不能忘勢,以形累心,故喪心而不能忘形,其患大矣。
臣義曰:以貴自累者,忘其自貴,而有彼之貴,孰免於患,惟聖人無我,故履至貴而未始以貴自累,此所以長守貴,而無人道之患。涉於有我,則有身之患,心嚮於貴,而心為之役,身榮於貴,而身為之累,患之大也。
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
御注曰:人之生也,百骸九竅,五藏六府,賅而存焉,吾誰與為親,認而
有之,皆惑也。體道者解乎此,故孔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孟子曰:夭壽不貳,顏子曰:回坐忘矣。夫死生亦大矣,而無變于己,況得喪禍福之所介乎?此古之至人所以不以利累形,不以形累心,視萬物與我,將擇焉而不可得,則吾身非吾有也。上與造物者遊,下與外死生齊終始者為友,吾有何患?且寵者世所榮也,而以為辱,貴者人所樂也,而以為患,蓋外物之不可恃也,理固然矣。誠能有之以無有,則雖寵而不辱,雖貴而無患。伊尹之不以寵利居成功,堯之不以位為樂,幾是已o
臣義曰:有吾故有身,有身故有患,無身則吾固無矣,吾且不有,復有何息?形不累於物,而至於形復乎無形,心不累於形,而至於心復乎無心,是以上與造物者遊而吾且無身矣。下與外生死齊終始者為友,而有何息。視寵為辱,履貴知患,則寵貴在彼,夫復何恃。
故貴以身為天下,若可寄天下。愛以身為天下,若可託天下。
御注曰:天下,大器也,非道莫運;天下,神器也,非道莫守。聖人體道,故在宥天下,天下樂推而不厭。其次則知貴其身,而不自賤以役於物者,若可寄而已。知愛其身而不自賤以困於物者,若可託而已。故曰道之真以治身,緒餘以為國家,土直以治天下。世俗之君子,乃危身棄生以殉物,豈不悲夫?
臣義曰:聖人體道,在天下,其靜也以道為之守,其動也以道為之運,豈復以身任天下之事為,而反以為累乎。天下樂推而不厭,復有何患?苟未及乎此,知以道貴其身,而不失己於苟賤之地,則知自貴矣,故可以受天下之寄。知以道愛其身,而不徇物於自棄之域則知自愛矣,故可以受天下之託。天下之寄託,本乎道也,知貴愛以身,雖不及乎體道之全,然知以道自貴自愛,故曰若可寄託。
視之不見章第十四
視之不見名曰夷,
御注曰:目主視,視以辨物,夷則平而無辨,非視所及,故名曰夷。太易未見,氣是已。
臣義曰:視則用明,見則有物,以我之明,見彼之物,目力所及爾。萬法一致,物我玄同,非視所及,復何所見。
聽之不聞名曰希,
御注曰:耳主聽,聽以察物,希則概而有間,非聽所聞,故名曰希,大音希聲是已。
臣義曰:聲之所起,物之所感,既屬諸有,故可聽可聞。無聲之中,獨聞和焉,故曰大音希聲。希聲獨聞,則概而有間矣,故曰希。
搏之不得名曰微。
御注曰:微乎微乎,至於無形,孰得而搏之?大象無形是已。
臣義曰:物之可搏而得者,麗乎形器。無物之可搏,欲搏而不得,所謂大象者,如此無形之中,獨見有焉,故曰微。
此三者不可致請,故混而為一。
御注曰:太易未判,孰分高下?大音希聲,孰辨清濁?大象無形,孰為巨細?目無所用其明,耳無所施其聰,形無所竭其力,道之全體於是乎在。窮之不可究,探之不可得也。氣形質具而未相離,故混而為一。雖然,既已為一矣,且得無言乎?
臣義曰:視之聽之搏之,則非無也,不見不聞不得,則非有也。曰夷日曰希日微,則若有若無也。若有若無,故不可以一詰,故混而無間。同有於無,同無於有,所謂混一如此。
其上不皦,其下不昧。
御注曰:形而上者,陰陽不測,幽而難知,玆謂至神,故不皦。皦言明也。形而下者,一陰一陽,辨而有數,玆謂至道,故不昧。昧,言幽也。《易》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
臣義曰:涉於形器者,有陰陽之辨,故上皦下昧,理之固然。至神之所妙,故上不知其皦。至道之所行,故下不知其昧。不皦不昧,不離於一也。
繩繩兮不可名,復歸於無物。
御注曰:道之體,若晝夜之有經,而莫測其幽明之故,豈貌象聲色,可得而形容乎?故復歸於無物。
臣義曰:一者,道之經也,合有無上下而冥於一,則道之不可名也。繩則有所合而為之,繩繩,言其不已也。一之又一,又玄之義。復乎未始有物,故曰復歸於無物。
是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恍惚。
御注曰: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恍兮惚,其中有物,惚兮恍,其中有象。猶如太虛含蓄萬象,而不睹其端倪。猶如一性靈智自若,而莫究其運用,謂之有而非有,謂之無而非無。若日月之去人遠矣,以鑑燧求焉,而水火自至。水火果何在哉?無狀之狀,無物之象,亦猶是也。
臣義曰:無狀之狀,有而不見,無物之象,有而不可得,既復歸於無物,則未始有物也。無狀之狀,無物之象,則又徘無物也。謂之有而非有謂之無而非無,恍惚之謂也。
迎之不見其荒隨之不見其後。
御注曰:其始無首,其卒無尾,故迎之隨之,有不得而見焉。
臣義曰:麗乎出入始終之機,則有首尾前後之辨,道復乎無體,孰有首尾。道藏乎無物,執有前後。其來也不可迎,其去也不可隨,孰知其始,孰知其終。
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謂道紀。
御注曰:一陰一陽之謂道,師天而無地者,或蔽於道之動而憑其強陽。師陰而無陽者,或溺於道之靜而止於枯槁。為我者廢弁,為人者廢義,豈古之道哉?古之道不可致詰而非有,是謂恍德而非無。執之以御世,則變通以盡利,鼓舞以盡神,而無不可者,道之大常,無易於此,所謂自古以固存者歟?故曰能知古始,是謂道紀。
臣義曰:古之道一而已,執一以為用,則天下之有可得而御。謂之今者,以際於事之時言之,謂之古者,以未離乎一之時言之。能知古始紀道之太常,故曰道紀。
古之善為士章第十五
古之善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識神
御注曰:古之士與今之士異矣,善為士則與不善為士者異矣。故微則與道為一,妙則與神同體,玄有以配天,通有以兆聖,而藏用之深,至於不可測究。《書》曰:道心惟微,則微者道也。《易》曰:神也者妙萬物而為言,則妙者神也。《易》曰:天玄而地黃,則玄者天之色。《傳》曰:事無不通之謂聖,則通者聖之事。水之深者,可測也。穴之深者,可究也。古之善為士者,微妙玄通,名實不入而機發於踵,其藏深矣,不可測究。列御寇居鄭圃四十年,人無識者。老子謂孔子曰:良賈深藏若虛,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其謂是歟?
臣義曰:古者,物之初始,道未離乎一也。繼道者善,則善者道之出也。今則嚮於事助之時,士亦以事為之任爾。此古之士所以與今之士異也。惟其出乎古始,以善繼道、可以復道,以身任道,可以載道,故能微能妙,能玄能通,深不可犧也。其微與道為一者,言道之深也。其妙與神同體者,言神之深也。配天之玄,而任其自然,造理之深也。兆聖之通,而達於玄為,適事之深也。其機淺者,俄而可度也。其做深者,孰可識哉。
夫惟不可識,故強為之容。
御注曰:天之高,不可俄而度也,地之厚,不可俄而測也。曰圓以覆,曰方以載者,擬諸其容而已。強為之容,豈能真索其至?
臣義曰:深不可識,則不容聲矣,孰可擬議?強為之容,故有所竊比,若川至乎若澤者是也。
豫兮若冬涉川,猶兮若畏四鄰。
御注曰:豫者,圖患於未然。猶者,致疑於已事。古之體道者,以內游為務,不以通物為樂,恐懼修省,不得已而後應,若冬涉川,守而不失已。若畏四鄰,《易》所謂以此齋戒者是也。
臣義曰:有物探之,迫而後應,非樂於通物也。先事而戒曰豫,已事而畏曰猶,冬涉者,言其不得已,逡巡而進,非所欲者也。畏四鄰者,言其可畏之密邇於我,而不相離,戒而不敢縱也。
儼若容。
御注曰:《語》曰:望之儼然,《記》曰:儼若思,《莊子》曰:物無道,正容以悟之,使人之意也消。全德之人,遠之則有望,近之則不厭,故其狀義而不朋。
臣義曰:儼者,端莊凝重之形。容者,變動不一之貌。以其莊重,故《記》稱其若思。以其不一,故《莊子》謂之正容,儼若客形,忘而容寂也。
涣若冰將釋,
御注曰:水凝而為冰,冰釋而為水,其實一體。蔽於執一者,如水之凝,通於大同者,如冰之釋。《易》曰:涣,離也。遺物離人而無所繫輆,所以為涣。
臣義曰:滯於形體,則礙於有,游於物初,則復於無。遺物離人,所以為涣也。若冰將釋,所以為玄同也。水凝為冰,釋復為水,不離當體,圓融會通。
敦兮其若樸,
御注曰:敦者,厚之至。性本至厚,如木之樸,未散為器。
臣義曰:復性命之至厚,故曰敦。 如木渾全,而未散於器,故曰樸。
曠兮其若谷,
御注曰:曠者,廣之極,心原無際,如谷之虛,受而能應。
臣義曰:心復乎無心,曠然同乎太虛,廣之極也,如彼空谷,能容能應。
渾兮其若濁。
御注曰:不創雕以為廉,不矯激以為異,渾然而已,故若濁。與修身以
明污者異矣。臣義曰:物我混一,同然無間,若彼濁流,藏垢納污。
孰能濁以靜之,徐清。孰能安以動之,徐生。
御注曰:有道之士,即動而靜,時騁而要其宿;定而能應,至無而供其求。故靜之徐清,而物莫能濁;動之徐生,而物莫能安。《易》曰:來徐徐,徐者,安行而自適之意。至人之用心,非以靜止為善,而有意於靜。非以生出為功,而有為於生也。因其固然,付之自爾,而無怵迫之情,遑遽之勞焉,故曰徐。靜之徐清,萬物無足以撓其心,故孰能濁?動之徐生,萬物無足以系其慮,故孰能安。安有止之意,為物所係,則止矣,豈能應物而不傷?
臣義曰:靜者,非能動而之靜,而動未嘗不靜也。動者,非離靜而之動,而靜未嘗不動也。動靜兩得者,道在於事也,故古之事道者,其動也濁,而不離乎靜,故徐自清也,而物莫能濁。其靜也安,而未始不動,故徐自生也,而物莫能安。安有止意,止於物,則非所謂變動不居也。
保此道者,不欲盈。
御注曰:有積也,故不足。無藏也,故有餘。至人無積,亦虛而已。保此道而以天下之美為盡在己者,亦已小矣,故不欲盈。經曰:大白若辱,盛德若不足。
臣義曰:事道者,忘心於道,苟有而矜之,雖有存焉鮮矣,故不欲盈也。盈者,矜其有而自滿矣,滿則覆理之必然也,其能保乎。
夫惟不盈,故能敝,不新成。
御注曰:有敝故有新,有成故有壞。新故相代,如彼四時,成壞相因,如彼萬物。自道而降麗於形數者,蓋莫不然。惟道無體,虛而不盈,故能敝能新,能成能壞,超然出乎形數之外,而未嘗敝,未嘗壞也。故曰夫惟不盈,故能敝,不新成。木始榮而終悴,火初明而末熄,以有新也,故敝隨之。日中則反,月滿則虧,以有成也,故壞繼之。有道者異乎此。
臣義曰:盈則必覆,自滿故也,以滿自矜,而必於新成,此敝壤之理,乘隨之矣,孰能保其盈乎。新則有故,成則有虧,相代相因,如循環也。能新能成,嚮於事而有為者也。能敝,則復乎道而無為者也。物之新成,則適乎用,而嚮於事,物至於敝,則時之所棄,而復於道,能敝不新成,何盈之有,此道之所以保也。
致虛極章第十六
致虛極,守靜篤。
御注曰:莫貴乎虛,莫善乎靜,虛靜者,萬物之本也。虛故足以受群實,靜故足以應群動。極者,衆會而有所至。篤者,力行而有所至。致虛而要其極,守靜而至於篤,則萬態雖雜,而吾心常徹,萬變雖殊,而吾心常寂。此之謂天樂,非體道者,不足以與此。
臣義曰:虛者,道之會。靜者,道之復。虛則不為物累,故為群實之所寓。靜則不與物雜,故為群動之所宗。惟虛與靜,故足以為天地之鑑,萬物之照,而萬態萬變,無足以撓之者。極者,道之至中,而衆之所會也。篤者,道之動行,而力之所至也。以一政虛,而至於極致之至也,以一守靜,而至於篤守之至也。致之未至,則實或妨道。守之未至,則動或違性。
萬物并作,吾以觀其復。
御注曰:萬物之變,在道之末,體道者,寓乎萬物之上焉。物之生有所乎萌也,終有所乎歸。方其并作而趨乎動出之塗,吾觀其動者之必靜,及出者之必復,而因以見天地之心,則交物而不與物俱化,此之謂觀其復。
臣義曰:萬物賦形於天地之間,陰陽以氣師而出入,勞於天機,役於神化,趣嚮乎有生之塗,并作而不能自已者也。即動以觀靜,緣出以觀復,體道者能之。故要觀復於萬物并作之際,天地之心,且得見矣,况萬物乎。
夫物芸芸,各復歸其根。
御注曰:芸芸者,動出之象。萬物出乎震,相見乎離,則芸芸并作,英華發外。說乎兌,勞乎坎,則去華就實,歸其性宅。命者,性之本,而性其根也。精者,神之母,而神其子也。精全則神王,盡性則至於命。
臣義曰:芸芸者,物之所生。根本者,物之所復。發為英華,緣根而生,歸於性宅,復歸其根。本大則末茂,故根者物之命也。芸芸歸根,所以復命也。
歸根日靜,靜日復命。
御注曰:流動而生物,物生成理謂之形,形體保神,各有儀則,謂之性。未形者有分,且然無間,謂之命。命亙古今而常存,性更萬形而不易,全其形生之人去智與?故歸於寂定,則知命之在我,如彼春夏復為秋冬。體性抱神,中以自考,此之謂復命。
臣義曰:芸芸者,動之華,形之所分也。歸根者,靜之至,命之所復也。萬物受命於無,而成形於有,故有命 然後有生,有生斯有性,有性斯有情。情響於動,則流於物,流於物則徇末而傷本,逐物而失性,而命以故滅矣。夫惟形忘而不知其所生,心忘而不知其所起,觀復於并作之時,而理以窮矣。芸芸而各歸其根,而性已盡矣,理窮性盡,而返乎靜一,復乎至無,故曰復命。
復命曰常,
御注曰:常者,對變之辭,復命則萬變不能遷,無間無歇,與道為一,以契天地,以襲氣母。
臣義曰:常者不見親,故無有終始,不麗於形,不墮於數,與道為一,而不遷於變,道之真常也,非復命不足以與此。
知常曰明。
御注曰:知道之常,不為物遷,故六徹相因,足以鑒天地,足以照萬物。
臣義曰:知不以心,而得道之常,是真知也。視不以目,而見於無形,性覺自見者也,故曰明。真知則不為物遷,明故能鎰照天地萬物。
不知常,妄作凶。
御注曰:聖人知道之· 常,故作則契理,每與吉會。不知常者,隨物轉徙,觸涂自患,故妄見美惡,以與道違,妄生是非,以與道異,且不足以固其命,故凶。《易》曰:復則不妄,
迷而不知復,玆妄也已。
臣義曰:知命之復,則知常矣,不知命之復,而馳騁於外,接構於物,忘其性命道德之本,汨於美惡是非之末,拾彼真實,流於妄假,喪精失靈,曾不知返,迷不知復,孰免凶患。
知常容,
御注曰:知常,則不藏是非美惡,故無所不容。
臣義曰:知常則復乎至無,與道同體,容之至也。
容乃公,
御注曰:無容心焉,則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何私之有?
臣義曰:無所不容,冥與道契,物我不立,何復有私。
公乃王,
御注曰: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故天下樂推而不厭。
臣義曰:與道為公,則天下之所歸往也,故樂推不厭。
王乃天,天乃道,
御注曰:通天地人而位乎天地之中者,王也。一而大在上而無不覆者,天也。天地人莫不由之者,道也。盡人則同乎天,體天則同乎道。
臣義曰:天下之所歸往,而不知其所歸往,付之自然。大無不覆,而同乎天,忘其所以然而然,而復歸於無,此盡人體天,而同乎道者此也。
道乃久,沒身不殆。
御注曰:道者萬世無弊,庶物得之者昌,關百聖而不窮,蔽天地而不息,故沒身不殆。殆近凶,幾近吉,不殆則無妄作之凶,非知常者無與。臣義曰:惟道故能久,久者道之常也。道藏於無,故能久,身墮於形,故有沒。雖沒而不殆者,雖死而未嘗死,况有妄作之凶乎。
太上章第十七
太上,下知有之。
御注曰:在宥天下,與一世而得快恰焉。無欣欣之樂馴而親譽不及。無悴悴之苦,而畏侮不至。莫才為而常自然,故下知有之而已。
臣義曰:至治之世,上無為也,知標技然,故天下同焉皆生,而不知其所以生,同焉皆得,而不知其所以得,徒知有其上,而曾不知上之何力於我也。
其次,親之譽之。
御注曰:澤加乎民,法傳於世,天下愛之若父母,故親之。貴名起之如日月,故譽之。此帝王之治,親譽之迹彰,而大同之道虧矣。莊子曰:舜有羶行,百姓悅之,詩於靈臺,所以言文王之民始附也。
臣義曰:七義之政,施於有為,有恩可親,而得以歸附,有德可懷,而得以稱譽,雖治迹善於一時,而道德之全,已散於物假。
其次,畏之侮之。
御注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故畏之。舉天下以賞,其善者不勸,舉天下以罰,其惡者不沮。諸侯有問鼎大小輕重如楚子者,陪臣有竊寶玉大弓如陽虎者,此衰世之俗,故侮之。
臣義曰:治不知要,而事於形迹,至於為仁為義,而仁義之化,有不得而行,故畏之以刑威,而治之以法制,法出而生奸,令下而起詐,諸侯至於問鼎,陪臣至於竊寶,故曰畏之侮之。
故信不足焉,有不信。
御注曰:附離不以膠漆,約束不以纏索,此至信也。商人作誓而民始畔,周人作會而民始疑,信不足故也。太上下知有之,則當而不知以為信,其畏之侮之,則知詐頡滑機變之巧生,而有不信者矣。
臣義曰:治不本乎道,而上不信道,至於假法制以立威,而期人之畏而不侮,信不足也。上信不足,則下有不信,而日以偷薄,亂之大者,其孰能治。
猶兮其貴言。
御注曰:以道觀言,而天下之君正,則言豈可易哉?戒慎而弗敢輕也。故言而世為天下道行,言自為而天下化。
臣義曰:貴言則不輕於言,言且不輕,豈輕於為乎,云為不輕,則信於道也。以其不信底亂,故猶兮其貴言也。
功成事遂,百姓皆謂我自然。
御注曰:帝王之功,聖人之餘事也。使民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樂其業,而餘事足以成帝王之功。然謂我自然而已,日帝力何有於我哉?此之謂太上之治。
臣義曰:涉於事為,而弊精神於騫淺,雖曰為治,而日底於亂,治不以道故也。本乎性命,而遂生成於自然,雖日無為,而帝力何知。貴言則治之以不言,而化之以道,故帝王之功,應世之事,既成既遂,而百姓莫得而形容,皆謂我之自然,豈知上之治哉,知有其上而已。
大道廢章第十八
大道廢,有仁義。
御注曰: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仁以立人,義以立我,而去道也遠矣。韓愈不原聖人道德之意,乃以謂七與義為定名,道與德為虛位,老子之小仁義,其所見者小也,《莊子》所謂蔽蒙之民。
臣義曰:大道無名,物我俱泯,復於至無,不容聲矣。有仁有義,離道已遠,德之分也,仁以愛人,而未能遺人,義以立我,而未能忘我。仁義之右立,而我人之為累。嚮於事為,而道之所廢也。
智慧出,有大偽。
御注曰:民智力竭,則以偽繼之。
臣義曰:以知之智,以心之慧,將以籠絡世變,出而有為,則民以智巧交相勝,而偽亂起矣。
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
御注曰:名生於不足故也。《莊子》 曰:孝子不談其親,忠臣不餡其君,臣子之盛也。
臣義曰:六親和,則不知其所以為孝慈也。國家治,則不知其臣之忠也。惟和與治,則孝之與忠亦常也。無孝慈,然後有孝慈之名。有不忠,然後有以稱其忠。
絕聖棄智章第十九
絕聖棄智,民利百倍。
御注曰:道與之性,一而不雜,離道為德是名聖智。聖智立,而天下始有喬詰卓騺之行,驚愚而明污,譽堯而非桀,則聖智之利天下也少,而害天下也多。絕而棄之,與道同體,則各安其性命之情,其利博矣。
臣義曰:聖智之名,離道而分於德也。民性喪其真純,而離於樸古,故聖智出焉。聖以能化為體,智以知人為用。上以聖智臨下,則民爭事於聖智之迹。而不知所自貴者,逐末反本,重為民害。聖智無所用,而退藏於絕棄之域,則民將自得於大順,忘所慕尚,而足於性分,故其利博。
絕仁棄義,民復孝慈。
御注曰:孝慈,天性也。整躉為仁,踶跂為義,而以仁義易其性矣。絕仁棄義,則民將反其性而復其初,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其於孝慈也何有?
臣義曰:孝慈者,仁義之實也,仁義之名立,而民性失矣。民性本足乎孝慈,而累於仁義之名,諄諄孑孑,名實交糾,所以亂性。惟絕棄於仁義之迹,則民將渾然完其天性,誠焉相與,而忘其情偽,故復其孝慈。
絕巧棄利,盜賊無有。
御注曰:為機變之巧者,無所用恥。有欲利之心者,不顧其義,是皆穿寄之類。
臣義曰:尚巧則竭其智,而無所不至,何恥之有。尚利則貴其貨,而期於必得,何義之顧。巧絕然後民食力而易足,利棄然後民用檢而有餘,故盜賊也何有。
此三者以為文不足,故令有所屬。
御注曰:先王以人道治天下,至周而彌文,及其弊也,以文滅質,文有餘而質不足,天下舉失其素樸之真,而日淪於私欲之習。老氏當周之末,方將扶其弊而使之反本,故攘棄弁義,絕滅禮學,雖聖智亦在所擯。彼其心豈真以仁義聖智為不足以治天下哉?先王之道若循環,捄文者莫若質,故令有所屬,謂見素抱樸,少私寡欲也。
臣義曰:聖智、仁義、巧利,三者文存質滅,故民失其利,孝慈不復,盜賊多有,由信不足而文具爾,故有所棄絕。棄絕其文,則天下不至於失真而流偽。故老氏松其文弊,而使之反本,令有所屬也。見素抱樸,少私寡欲,所屬如此。
見素,
御注曰:《語》曰:繪事後素,素未受色,見素則純粹而不雜。
臣義曰:性本純素,動為物染,則雜而不一。性靜則純一無物,自見如此,故曰見素。
抱樸,
御注曰:經曰:樸散則為器,樸未嘗斷,抱樸則靜一而不變。莊子曰:同乎無欲,是謂素樸。素樸而民性得矣。
臣義曰:樸者,木之渾全而未散於器者也。民性全於自然,而未嚮於物,一而不變,守而不脫,故曰抱樸。
少私寡欲。
御注曰:自營為私,而養心莫善於寡欲。少私寡欲,則定乎內外之分,辨乎真偽之歸,德全而性復,聖智之名泯矣。
臣義曰:私欲勝,則失己於物也,少私寡欲,則內省物輕,知所自貴,而全乎天德。德全而復乎性初,何事聖智。
宋徽宗道德真經解義卷之三竟
宋徽宗道德真經解義卷之四
登仕郎臣章安撰義
道經
絕學無憂章第二十
絕學無憂。
御注曰:學以窮理,方其務學以窮理,思慮善否,參稽治亂,能勿憂乎?學以致道,見道而絕學,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而無不為,則任其性命之情,無適而不樂,故無憂。
臣義曰:全於天者,無待於外,故絕學。是非無涯,妄知妄見,分別無已,故多憂。學絕則無事於思慮,完復其精神,而不為聰明之役,任其性命之真,何適而不自樂。
唯之與阿,相去幾何?善之與惡,相去何若?
御注曰:唯阿同聲,善惡一性,小智自私,離而為二,達人大觀,本實非異,聖人之經世,在宗廟朝廷,與大夫言,不齊如此,遏惡揚善,惟恐不至,人之所畏,不可不畏故也。
臣義曰:唯阿善惡,情妄所分,相去無幾,復何所較。唯阿,皆聲之所出也,善惡,皆性之所起也,聲之與性一也。以唯為恭,以阿為慢,以善為是,以惡為非,皆屬乎妄爾。達觀玄同,夫復何異。
人之所畏,不可不畏。
御注曰:鼓萬物而不與聖人同憂者,道也。吉凶與民同息者,事也。體道者無憂,涉事者有畏。人之所畏,而不知為之戒,能無患者鮮矣。故君子以恐懼修省。《詩》曰:畏天之威。
臣義曰:無為體道,物我兩志,何憂懼之有。涉經世之述,則吉凶同患於民。則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者,不自異於人,而憂樂與民同之也。不畏所畏,能無患乎。
荒兮其未央哉。
御注曰:世故之萬變紛糾而不可治,難終難窮,未始有極,所謂善惡特未定也,惟達者知通為一。
臣義曰:事為之域,情變萬殊,相代相推,無有終已,擾擾之緒,起於無涯,荒乎其大,無有央極。唯冥於一者,物我兩忘,妄情頓盡,而知通為一。
衆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臺。
御注曰:凡物以陽熙,以陰凝,熙熙者,敷榮外見之象。衆人失性之靜,外游是務,如悅厚味以養口體,如睹高華以娛心志,耽樂之徒,去道彌遠。
臣義曰:世故物變,紛糾萬緒,日起無窮,其來無際,荒兮未央。學道者深所厭謝,惟體道者不累爾。聖人經世,而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而繼之以荒兮其未央,則雖聖人猶以事為畏也。衆人徇物失性,離靜涉動,而喪其自貴之至味至樂,而耽逐於事為之末,熙熙而不知其所以為累也。故於外游未徇,自為得味而甘心焉,故如享太牢,自為得趣而娛心焉,故如春登臺。
我獨怕兮其未兆,若嬰兒之未孩。
御注曰:經曰:復歸於嬰兒,莊子曰:不至乎孩而始誰?嬰兒欲慮未萌,疏戚一視,怕兮靜止,和順積中,而英華不兆於外,故若嬰兒之未孩。
臣義曰:獨然忘我,而游夫性初,怕然無物,而物未兆吠,故若嬰兒未孩,心致於一,而未萌欲慮,性全其真,而不見疏戚。
乘乘兮若無所歸。
御注曰:《易》曰:時乘六龍以御天。乘乘者,因時任理而不倚乎一偏,故若無所歸。
臣義曰:乘理以適其事物之變,而無係累偏倚之嚮也。
衆人皆有餘,
御注曰:或問衆人?曰:富貴生貪生而慕利者,奢泰之心勝,而損約之志微,故皆有餘。其在道日餘食贅行。
臣義曰:衆人矜攬物偽,得其味樂,故有餘。
我獨若遺。
御注曰:功蓋天下而似不自己。
臣義曰:聖人遺物離人,而立於獨者也。
我愚人之心也哉,純純兮。
御注曰:孔子曰:吾與回言,終日不違,如愚。純純兮,天機不張而默與道契,玆謂大智。
臣義曰:大智者若愚,以其不用智,而無以知為,故渾乎至純,而機心不萌,精一之至,而與道默契也。
俗人昭昭,我獨若昏。俗人察察,我獨悶悶。
御注曰:同乎流俗,則昭昭以為明,而其明也小。察察以為智,而其智也鑿。遺物離人而傲倪於一世之習,則惛然若亡而存,悶然若鈍而利,世俗豈得而窺之?
臣義曰:昭昭、察察,此世俗以小智自私如此,若昏、悶悶,則無所用智,物我大同,惛然若亡,問然若鈍。
澹兮其若海,
御注曰:淵靜而性定,道之全體。
臣義曰:性海湛然,深不可測,廣不可極,道之體也。
飂兮似無所止。
御注曰:變動而不居,道之利用。臣義曰:有物則有止,有止則有係,而不能通。無物則無止,無止則無著,而無所不至,道之用也。
衆人皆有以,我獨頑且鄙。
御注曰: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無用之用。衆人皆有以,是謂有用之用。我獨頑且鄙,是謂無用之用。傳曰:心不則德義之經為頑。古者謂都為美,謂野為鄙。頑則不飾智,鄙則不見美,神人以此不材。
臣義曰:墮於形器則可用,可用之物,則物於物者也。物至於加飾而可美,尤為用而不棄者,頑則無飾,鄙則不美,此我之所以無用於世,而世與我相志矣。
我獨異於人,而貴求食於母。
御注曰:嬰兒慕駒犢從,惟道之求而已。夫道生之畜之長之育之,萬物資焉,有母之意。惟道之求此,所以異於人之失性於俗。
臣義曰:人生於道,日構於物,喪其真性,而不知返本,失其所自生,而不知其所養,此所以貴求食於母。求於母,則歸於道,而復其性。食於母,則養於道,而全其真。
孔德之容章第二十一
孔德之容,惟道是從。
御注曰:一陰一陽之謂道,物得以生謂之德。道常無名,豈可形容?所以神其德。德有方體,同焉皆得,所以顯道,性修反德,德至同於初,故惟道是從。
臣義曰:道妙於無,固不可得而形容。德繼於道,故道因德而後顯。謂之德,得於道者也。德至同於初,則復與道為一。
道之為物,惟恍惟惚。
御注曰:道體至無而用乃妙,有所以為物,然物無非道。恍者,有象之可見。惚者,有數之可推。而所謂有者,疑於無也。故曰道之為物。
臣義曰:道之為物,混成者也,是謂無物之物。恍兮有象,其象不可見,惚兮有數,其數不可推。
惚兮恍兮,中有象焉。恍兮惚兮,中有物兮。
御注曰:見乃謂之象,形乃謂之物,惚恍之中,象物斯具,猶如大空變為雷風,猶如大塊化為水火,以成變化,以行鬼神,是謂道妙。
臣義曰:恍惚者,非有非無也。由惚而恍,中有象焉,自無而入有也。由恍而惚,中有物焉,自有而歸無也。雷風水火,為象為物,自無而有,自有歸無,其成變化,其行鬼神,而還復至道,故曰是謂道妙。
窈兮冥兮,中有精兮。
御注曰:窈者,幽之極。冥者,明之藏。窈冥之中,至陰之原,而天一所兆,精實生焉。
臣義曰:精兆於天一,為形生之本,故繼於象。物之後言之惚恍恍惚,有象有物,言道之體也。窈冥有精,則萬物所生之始也。
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
御注曰:精者,天德之至,正而不妄,故云甚真。一而不變,故云有信。且然無間,故其名不去。
臣義曰:一而不離,全乎天德,真之至也。一而不變,其受命如響,信之至也。自古及今,則無古無今,其名不去,所謂常名。
以閱衆甫,吾何以知衆甫之然哉?以此。
御注曰:衆甫之變,日逝而不停。甚精之真,常存而不去。聖人貴精,故能閱衆甫之變,而知其所以然。無思也而寂然,無為也而不動,然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則思為之端起,而功業之迹著,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與于此?
臣義曰:物以美成謂之甫,萬物之美,遷易無常,故衆甫之變,日游而不停也。其精之真一而不離,常存而不去,故可以知衆甫不常之然。
曲則全章第二十二
曲則全,
御注曰:與物委蛇而同其波,故全其形生而不虧。《莊子》曰:外曲者與人為徒。
臣義曰:無心於物,忘形於我,故能順萬物之變,委蛇致曲,而不與物迕,則物莫之傷,而足以全生矣。
枉則直。
御注曰:遺佚而不怨,阨窮而不憫,故內直而不失其正。《易》曰:尺蠖之屈,以求信也。
臣義曰:直將以求信也,順物之枉,而不自有其直,故內直而不失其正,非枉己以求直也。苟執己之直,而不能順 變,非所以求信。
窪則盈,
御注曰:無藏也,故有餘。
臣義曰:窪則坎下,而水之所鐘,故常盈。坎小常盈而無藏,故有餘。
弊則新。
御注曰:冬閉之不固,則春生之不茂。
臣義曰:弊於冬,新於春,物理如此。
少則得,多則惑。
御注曰:道要不煩,聞見之多,不如其約也。以支為旨,則終身不解,玆謂大惑。
臣義曰:道德性命,不離於致一,事物云為,其來萬緒。
是以聖人抱一,為天下式。
御注曰:其為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測。惟天下之至精,能為天下之至神。聖人抱一以守,不搖其精,故言而為天下則,動而為天下法。
臣義曰:少則得乎性命之理,多則惑於事物之變,是以聖人抱一,而不離於情,體道盡性,而玄同物我,而為式於天下。
不自見故明,
御注曰:不蔽于一己之見,則無所不燭,故明。
臣義曰:自見者,蔽於一曲。不自見者,合而為明。
不自是故彰,
御注曰:不私于一己之是,而惟是之從,則功大名顯,而天下服,故彰。
臣義曰:自是者失人,不自是者能任人,能任人則惟是之從,而功顯業著,故彰。
不自伐故有功,
御注曰:《書》曰:汝惟不伐,天下莫與汝爭功。
臣義曰:自伐則滿假,而人不與之為功。
不自矜故長。
御注曰:《書》曰:汝惟不矜,故天下莫與汝爭能。
臣義曰:自矜則耀榮,而人不與之成能。
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御注曰:人皆取先,己獨處後,日受天下之垢,若是者常處於不爭之地,孰能與之爭乎?
臣義曰:有己則有爭,忘己則物莫之爭。
古之所謂曲則全者,豈虛言哉?誠全而歸之。
御注曰:聖人其動若水以交物,而不虧其全,其應若繩以順理,而不失其直,知窪之為盈,無亢滿之累,知弊之為新,無夸耀之迹,若性之自為而不知為之者。致曲而已,故全而歸之,可以保身,可以盡年,而不知其盡也。是謂全德之人,豈虛言哉?
臣義曰:虛己以游世,致曲以應理,順物之變,同於大順,而不與物迕,得道之全也。不自見,不自是,不自伐,不自矜,至於不爭,皆所以致曲也。其明其彰,其功其長,至於天下莫能與之爭,可謂誠全而歸之也。誠全而歸之,故可以保身盡年,而不知其盡也。
希言自然章第二十三
希言自然。
御注曰:希者,獨立於萬物之上而不與物對,列子所謂疑獨者是也。去智與故,循天之理,而不從事於外,故言自然。
臣義曰:希則疏於物,而不與物偶者也,故能獨立乎萬物之上,而不與物對。自然則無所因而然者也,有所因,人為也,無所因,天理也,故去智與故,循天之理,而不從事於外。
故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孰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死於人乎?
御注曰:天地之造萬物,風以散之,委衆形之自化,雨以潤之,任萬物之自滋,故不益生,不勸成,而萬物自遂於天地之間,所以長且久也。飄驟則陰陽有繆戾之患,必或使之,而物被其害,故不能久。
臣義曰:風以鼓散為化,雨以潤澤為利,其氣和,其時應,任萬物之自化自利爾,故能長且久也。飄風驟雨,其氣勝,其至暴,傷二氣之和,繆四時之令,故物為之害,天地為此,且不能終乎朝日之久,况人乎。此所以要復乎希言自然也。
故從事於道者,道者同於道,德者同於德,失者同於失。同於道者,道亦得之。同於德者,德亦得之。
同於失者,失亦得之。
御注曰:希則無所從事,無聲之表, 獨以性覺,與道為一而不與物共,豈德之可名,失之可累哉?惟不知獨化之自然,而以道為難知,為難行,疑若登天然,似不可及也,乃始苦心勞形而從事於道,或倚於一偏,或蔽於一曲,道術為天下裂。道者同於道,德者同於德,失者同於失,而不自得其得,則其得之也,適所以為失歟?
臣義曰:道者,物我俱忘,太虛之中,凝然獨覺,而復於常無。道且強名,何所從事。有所從,有所事,則離乎道,而涉乎形器,而為人為之偽。彼以道為難知難行,故同之。有得有失,至於心苦思慮,形勞枯槁,終身從事,役其天真而不知返,故道、德、失三者,認之為道,屈己從事,求其所同,各得其得。其所得也,正歸於失,不冥於希。
信不足,有不信。
御注曰:信則不妄,妄見真偽,以道為真,以物為偽,則於信為不足,故有不信。惠施、韓非之徒,皆原於道大者對小之稱,故可名焉。道之妙,則小而幽,道之中,則大而顯。
臣義曰:道體常無,故無名。以其無不通也,故字之以道。以其無不周也,故強名之曰大。
大曰逝,
御注曰:運而不留故曰逝。
臣義曰:大而無所不往故也。
逝曰遠,
御注曰:應而不窮故曰遠。
臣義曰:逝而不已,故應而不窮。
遠曰反。
御注曰:歸根曰靜,靜而復命,故曰反。道之中體,方名其大,則遍覆包含而無所殊易,所謂以言乎遠則不禦也。動者靜,作者息,則反復其道,不離於性,《易》所謂以言乎邇則
靜而正也。
臣義曰:逝不已故遠,遠則必反,反則歸復於道。
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
御注曰:道覆載天地者也,天無不覆,地無不載,王者位天地之中,而與天地參,故亦大。
臣義曰:天地之覆載,冒於道也。王位於兩間,輔成天地之宜,以育萬物。天統地,道統天,莫大於四者。
域中有四大,而王處一焉。
御注曰:自道而降,則有方體,故云域中。靜而聖,動而王,能貫三才而通之人道,於是為王。故與道伺體,與天地同功,而同謂之大。
臣義曰:道物物而非物,於物也謂之有物,道之中體也,故與天地王皆未離乎域中之大。
人法地,地怯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御注曰:人謂王也,天不產而萬物化,地不長而萬物育,帝王無為而天下功,其所法者,道之自然而已。道法自然,應物故也。自然非道之全,出而應物,故降而下法。
臣義曰:有所合,而自有所然而然,則自然者在有物之上,出非物之下,非道之全也。惟道出而應物,故下法焉。四者各有所法,非有先後,亦莫知其所始也。
重為輕根章第二十六
重為輕根,靜為躁君。是以君子終日行,不離輜重。
御注曰:重則不搖奪而有所守,故為輕根,靜則不妄動而有所制,故為躁君。靜重以自持,則失之者鮮,君子終日行不離輜重,是以履畏塗而無患。
臣義曰:重能任輕,而輕不足以任重,故重為之根,而輕可舉矣。靜能制躁,而躁不足以制靜,故靜為之君,而躁可定矣。君子終日行不離輜重者,言無時而不重也,豈可輕有云為哉。重則難動,難動則慮一,慮一則周,周則無殆於事。輜重行者,藉以自給,故不可離也。內重則物輕矣,故耳目之欲不能亂,貴勢不能搖,死生不能變,故雖履畏塗,復何所患。
雖有榮觀,燕處超然。
御注曰:榮觀在物,燕處在身,身安然後物可樂。
臣義曰:樂物者悅外,故心馳於榮觀。恬養者凝和,故身寧於燕處。故雖有榮觀,曾不如超然於燕處也。
如何萬乘之主,而以身輕天下?
御注曰:天下,大物也,有大物者,懍乎若朽索之馭六馬,故不可以身輕天下。
臣義曰:人君以一身任天下之重,故不可以身輕天下。
輕則失臣,躁則失君。
御注曰:不重則不威,故失臣。不倡而和,則犯分,故失君。
臣義曰:重靜則有制,而君臣之道得。
善行章第二十七
善行無轍迹,
御注曰:所存者神,所過者化,故無轍迹。
臣義曰:不行而至者,善行也。道自行於天下,而我無為也,故無轍 迹。至德之世,不尚賢,不使能,上如標枝,民如野鹿,神化不知,何迹之有。
善言無瑕謫,
御注曰:和以天倪,因以蔓衍,故無瑕謫。言行之大,始於擬議,而終於成變化。惟聖人為能善其言行,而成變化之妙。故行無轍迹之可尋,言無瑕謫之足累。
臣義曰:不言而喻者,善言也。不言,故無瑕謫。聖人收聰明於旒纊,而寄視聽於天下,恭己南面,而事遂於百姓。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
善計不用籌算,
御注曰:通於一,萬事畢,况非數者乎?故不用籌算,而萬殊之變,若數一二。
臣義曰:冥於一致,循天之理,彼擾擾萬緒,了然能應,何瑕籌算,計之善也。
善閉無關槍而不可開,
御注曰:塗那守神,退藏於密。臣義曰:收視反聽,歸休襲明,神與氣復,氣與道會,善閉於在我者如此。止邪於未然,絕惡於未萌,俾不肖之心,無自而生,善閉於在物者如此。
善結無繩約而不可解。
御注曰:待繩約而固者,是削其性也。或不言而飲人以和,與人并立,而使人化,則不約而固,孰能解之?
臣義曰:上以至信結天下,而天下足於信,至於老者安之,少者懷之,其孰能解。
是以聖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救物,故無棄物。
御注曰:善者道之繼,冥於道則無善之可名。善名立則道出而善世。聖人體道,以濟天下,故有此五善,而至於人物無棄。然聖人所以愛人利物,而物遂其生,人樂其性者,非意之也。反一無迹,因其常然而已。世喪道矣,天下舉失其恬淡寂常之性,而日淪於憂息之域,非聖人其孰救之?
臣義曰:聖人體道無為,以神化天下,本五善以股用,救人於未病,救物於未傷,且不示其救之之迹,而民亦莫知其何力於我,各安其生而已。
是謂襲明。
御注曰:襲者不表而出之,襲明則光矣而不耀。
臣義曰:我不示其所以,而人莫知其然,故襲上之五善,是謂襲明。
故善人不善人之師。不善人善人之資。
御注曰:資以言其利,有不善也,然後知善之為利。
臣義曰:有善而後見人之不善,故善人為不善人之師。有不善然後見人之善,故不善人為善人之資。
不貴其師,不愛其資。
御注曰:天下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善與不善,彼是兩忘,無容心焉,則何貴愛之有?此聖人所以大同於物。
臣義曰:善惡明而情偽起,天下始不勝於治,故無貴愛,然後善惡兩忘,彼是一實,而玄德全矣。
雖智大迷,是為要妙。
御注曰:道之要妙,不暗衆善,無所用智,七聖皆迷,無所問塗,義協于此
臣義曰:有知則有物,而不知無物之妙,雖曰智,於道大迷。道妙本此,故謂之要。
宋徽宗道德真經解義卷之四竟
宋徽宗道德真經解義卷之五
登仕郎臣章安撰義
道經
知其雄章第二十八
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谿,為天下谿,常德不離,復歸於嬰兒。
御注曰:雄以剛勝物雌柔靜而已。聖人之智知所以勝物矣,而自處於柔靜,萬物皆往,資焉而不匱,故為天下谿。谿下而流水所赴焉,蓋不用壯而持之以謙,則德與性常合而不離,是謂全德,故曰常德不離,復歸於嬰兄。氣和而不暴,性醇而未散,嬰兒也。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
臣義曰:雄以陽故動而剛,雌以陰故靜而柔,夫動則嚮於有為,靜則本乎有守。動而不失其靜,故知其雄而動以時也。惟靜可以制動,故其守在雌,而不以剛勝。雌靜而下人故為群動之所歸,如彼谿者,納流資物,不見其乏,德至有常,一而不離,靜之至也,復歸於嬰兒者,德復同於初矣。
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為天下式,常德不忒,復歸於無極。
御注曰:白以况德之著,黑以况道之復。聖人自昭明德,而默與道會,無有一疵,天下是則是效,樂推而不厭,故為天下式。正而不妄,信如四時,無或差忒,若是者難終難窮,未始有極也。故曰常德不忒,復歸於無極。《書》於《洪範》言王道曰歸其有極,老氏言為天下式,曰復歸於無極。極,中也。有極者,德之見於事,以中為至。無極者,德之復於道不可致也。
臣義曰:白之為色,未受采也,照以天光,昭然而明。黑之為色,不可變也,復乎玄冥,默然而契。故黑在所守,而白不可不知也。知白而守黑,則虛己而不自用其明,致一而有以契乎道。以是為式,久而不差,如彼
寒暑,天運不武。故復歸於無極,謂之有極,則不離乎中,謂之無極,則無所不至。無所不至,復乎道者然也。
知其榮,守其辱,為天下谷。為天下谷,常德乃足,復歸於樸。
御注曰:性命之外,無非物也。世之人以得為榮,以失為辱,以泰為榮,以約為辱。惟聖人為能榮辱一視,而無取合之心。然不志於期費,而以約為紀,亦虛而已,故為天下谷。谷,虛而能受,應而不藏,德至於此,則至矣盡矣,不可以有加矣。故日常德乃足。樸者道之全體,復歸於樸,乃能備道。夫孤寡不穀,而王公自以為稱,故抱樸而天下賓。
臣義曰:聖人虛己以應世,知物之為榮,而不見可欲,其守在辱,而不為物先,不為動始,應於彼而已,故為天下谷。其體中虛,其應無窮,德至於此,足以贍足萬物,而不見終始,德之足也。樸者,物之全,道之體也,備道然後可以返樸。
樸散則為器,
御注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有形名焉,有分守焉,道則全,天與人合而為一,器則散,天與人離而為二。
臣義曰:物以混全為樸,適用為器,樸散則判道之全,為器則物為之用。
聖人用之,則為官長。
御注曰:道之全,聖人以治身。道之散,聖人以用天下。有形之可名,有分之可守,故分職率屬,而天下理。此之謂官長。《易》曰:知微知彰,知柔知剛,萬夫之望,與此同義。
臣義曰:道全於樸,性之一也,器殊而用異,材之別也。聖人分職帥屬,為之官長,在乎善器使也。
故大制不割。
御注曰:化而裁之,存乎變,刻雕衆形,而不為巧。
臣義曰:聖人因人材而器使之,以為百官之長,而聖人無為以制天下,而無所用其力。
將欲章第二十九
將欲取天下而為之者,吾見其不得已。
御注曰:天下,大物也。有大物者,不可以物,物而不物,故能物物。明乎物物者之非物,而無以天下為者,若可以寄托天下。將欲取天下而為之,則用智而恃力,失之遠矣。是以聖人任道化而不尚智力,秦失之強,殆謂是歟!
臣義曰:有所取,則物或奪之,有所為,則物或敗之,天下謂之神器,非有心者之所能取,非有力者之所能為。聖人無心而復乎無為,故天下樂推而不厭。
天下神器,
御注曰:制於形數,囿於方體,而域於覆載之兩間,器也。立乎不測,行乎無方,為之者敗,執之者失,故謂之神器。
臣義曰:謂之神,非有形也,謂之器,非無形也,有形無形,皆不可得,惟體道者得。惟體道者得之,非智力所能為,所能執也。
不可為也。
御注曰:宰制萬物,役使群動,必有不器者焉,然後天下治。故曰上必無為而用天下。
臣義曰:墮於器,故為不器者所用為之以無為,故天下為之用。
為者敗之,
御注曰:能為而不能無為,則智有所困。《莊子》曰:多知為敗。
臣義曰:為之以力,則力必竭,故困,困斯敗。
執者失之。
御注曰:道之貴者時,執而不化,則失時之行,是謂違道。
臣義曰:時徙不留,道與之化,執而不通,失時之利。
故物或行或隨,或噓或吹,或強或贏,或載或隳。
御注曰:萬物之理,或行或隨,若日月之往來。或噓或吹,若四時之相代。或強或贏,若五行之王廢。或載或集,若草木之開落。役於時而制於數,固未免乎累,惟聖人為能不累於物,而獨立於萬物之上。獨往獨來,是謂獨有。獨有之人,是謂至貴。故運神器而有餘裕,物態不齊,而吾心常一。
臣義曰:有行則有隨,有噓則有吹,有強則有贏,有載則有隳,物理之固然也。惟聖人不累於物,而獨立其上,故不與物遷徙,而善運神器。
是以聖人去甚、去奢、去泰。
御注曰:聖人睹萬物之變遷,知滿假之多累,故無益生,無侈性,無泰至,游乎券內而已。若是則豈有為者之敗,執者之失乎?故曰繁文飾貌無益於治。
臣義曰:聖人知行隨吹噓強贏載隳不一之物理,故知甚則變,奢則窘,泰則否,故務去之,而無滿假之累。
以道佐人主章第三十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強天下。
御注曰:三軍五兵之運,德之末也。末者,古人有之而非其所先。以道佐人主者,務本而已,故不以兵強天下。
臣義曰:兵,凶器也,所以輔德,聖人不得已而用之,故為德之末,非堯舜之道,不敢陳於王前,故當以道佐主。
其事好還。
御注曰:孟子所謂反乎爾者。
臣義曰:強必弱,其勢然也。况以兵取強於天下,其能終強耶。
師之所處,刑棘生焉。大軍之後,必有凶年。
御注曰:下奪民力,故荊棘生焉。上違天時,故有凶年。《詩》曰:綏萬邦,屢豐年。綏萬邦,則人和矣,人和則天地之和應。
臣義曰:師之所處,破亡民業,故荊棘生。大軍之後,殺氣傷天和,故陰陽乖而凶年至。
故善者果而已矣,不敢以取強焉。
御注曰:事求可,功求成,用力少,見功多者,聖人之道。以強勝人,是謂凶德,故師克在和不在衆。
臣義曰:勇於強取必勝者,衆人之所謂果,不敢取強,而果於勿矜勿伐勿驕,不得已而已。
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驕,果而不得已,是果而勿強。
御注曰:綠於不得已之類,聖人之道,故師以中而吉,以正而無咎,不得已而後應,功求成而已。自矜則不長,自伐則無功,自驕則不足觀也已。體此四者,所以成而勿強。臣義曰:果於勿矜,故足以成能。果於勿伐,故足以成功。果於勿驕,故不盈而善勝。果於不得已,故不輕而善動。其果如此,故能有成,何以強為。
物壯則老,
御注曰:夏長秋殺之化可見已。
臣義曰:盛則有衰,物化如此。
是謂非道。
御注曰:道無終始,不與物化。
臣義曰:道以柔弱為用,故亙古今而不變,物以強自累,其生非道故也。
非道早已。
御注曰:外乎道,則有壯老之異。
臣義曰:形非道不生,外乎道,故早已o
夫佳兵章第三十一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
御注曰:吉事有祥,兵,凶器也,故曰不祥。兵戢而時動,有道者耀德不觀兵,故不處。
臣義曰:師之所處,荊棘生焉,大軍之後,必有凶年,器之不祥如此,故為物惡,有道者不處也。
是以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
御注曰:左為陽而主生,右為陰而司殺,陽為德,陰為刑,君子貴德而畏刑,故曰非君子之器。
臣義曰:陽以生為德,故貴左。陰以殺為刑,故貴右。尚殺,故為不祥之器。尚德,故為君子之器。
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故不美也。若美必樂之。樂之者,是樂殺人也。
御注曰:禁暴救亂,逼而後動,故不得已。無心於勝物,故曰恬惔為上。無必於勝物,則兵非所樂也,故不美。
臣義曰:殺以止殺,豈得已也。兵非所樂,故不美。不美,故以恬惔為上。
樂殺人者,不可得志於天下矣。
御注曰:國君好仁,天下無敵。安其危而利其灾,樂其所以亡者,怨之所歸,禍之所集也。
臣義曰:樂於殺人,不仁甚矣。不仁故嗜殺,而人無所向生,故為怨禍之府。
吉事尚左,凶事尚右,是以偏將軍處左,上將軍處右。言居上勢則以喪禮處之。殺人衆多,以悲哀泣之。戰勝,以喪禮處之。
御注曰:《易》以師為毒天下,雖戰而勝,必有被其毒者,故居上勢與戰勝者,以喪禮處之。
臣義曰:仁人之於天下,無彼我之異,無遠近之殊,一視同仁,故惡佳兵為不祥之器,以哀禮處軍。殺人衆多,以悲哀泣之,戰勝以哀禮處之,豈得已而用之也。
道常無名章第三十二
道常無名。
御注曰:道者,天地之始,豈得而名?
臣義曰:生天生地者,道也,道常於無,何名之有。
樸雖小,天下莫能臣。
御注曰:樸以喻道之全體,形名而降,大則制小,道之全體,不離於性,小而辨物,莊周所謂其有真君存焉。
臣義曰:道未散於形器,故曰樸。樸妙而小,萬物莫不尊之,其孰能臣。
侯王若能守,萬物將自賓。
御注曰:道足以為物之主,則物將自賓。莊子曰:素樸而民性得矣,服萬物而不以威刑,幾是已。
臣義曰:道之樸,渾全於一者也,侯王致而守之,以為天下正,則物不召而自至。復於無者,道也。嚮於有者,物也。故道為物主,而物服於道而歸之,故為賓。
天地相合,以降甘露,人莫之令,而自均。
御注曰:純素之道,守而勿失,匪特物將自賓,上際於天,下蟠於地,上下與天地同流,則交通成和,而萬物咸被其澤。甘露者,天地之和氣。
《傳》曰:帝王之德,上及太清,下及太寧,中及萬靈,則甘露降。
臣義曰:侯王得一而守之,所以調和天人之際,使之無間,故天地之交感,陰陽和應,甘露之降,均於天下,孰使之然哉。
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所以不殆。
御注曰:大道之序,五變而形名可舉,有形之可名,則道降德衰,澆淳散樸,而莫之止。世之仁人,蒿目而憂世之患,不仁之人,决性命之情,而饕貴富。聖人不然,始制有名,則不隨物遷,淡然自足,孰能危之?故云知止不殆。
臣義曰:道全於一為樸,樸之始制有名,名起於一,自一之萬,而物莫不有名。正其名,順其理,斯可以知止矣。泥名著有,隨物遷徙,往而不反,涉世累之患,忘性命之真,而失其所安,豈不殆哉。
譬道之在天下,由川谷之與江海也。
御注曰:天下,一性也。道之在天下,以性而合,由川谷之與江海,以水而聚,同焉者得,類焉者應,聖人之臨往,何為哉?因性而已矣。
臣義曰:性,一也,出乎道之大全,則性與道皆冥於一,散為川谷,會為江海,水何有異。
知人者智章第三十三
知人者智,
御注日:《傳》曰:智如目也,能見百步之外,內不能自見其睫。察人之邪正,若辨白黑,是智之事知人而已o
臣義曰:私己見以知人,而得人之審,故曰智。智雖因於天,而有人為預焉。故於己之見則昧。
自知者明。
御注曰:《易》曰:復以自知,《傳》曰:內視之謂明,智以知人,則與接為構,日以心國,復以自知者,靜而反本,自見而已,天地之鑒也,萬物之照也。
臣義曰:知物則逐妄,自知則返本,返本則虛一而靜,惟靜故明,足以鑑天地,照萬物。
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
御注曰:至人尚德而不尚力,務自勝而不務勝人。智者詐愚,勇者若怯,此勝人也。而所恃者力。勝己之私,以直養而無害者,自勝也。出則獨立不懼,處則遯世無悶,無往而不勝,所以為強。
臣義曰:以力為勝,勝人者也。以強為勝,自勝者也。勝人則人有時而不勝,自勝則物莫能敵,故為之強。嗜欲之至,利害之摩,威武之所臨,富貴之所誘,貧賤之窘,死生之迫,無所動其心,此所謂自勝也。
知足者富,
御注曰:有萬不同之謂富,知足者務內游而取足於身,萬物皆備,國財并焉。
臣義曰:不自足者,歉然求之無厭,而未始有足也。足於我而無待於外,富孰加焉。
強行者有志。
御注曰:自強不息,斯志於道。
臣義曰:強於自勝,行而不息,有志於道者如此。
不失其所者久,
御注曰:立不易方,故能久於其道。與時推移,與物轉徙者,可暫而已。
臣義曰:抱一不離,氣守不亂,神全而游夫物初,故復乎道常。
死而不亡者壽。
御注曰:生有所乎萌,死有所乎歸,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說。聖人通乎晝夜之道,而知死之未始異於生,故其形化,其神不亡,與天地并,而莫知其極,非壽而何?此篇之義,始於知人,所以窮理,中於知足,所以盡性,終於不亡,所以至於命,則造化在我。非夫無古無今,而入於不死不生者,孰能與此?
臣義曰:有生斯有死,有死則有生,死生猶朝暮之變爾。物之出入於變化者,皆然也。聖人達死生之變,通晝夜之理,雖形體順變,而性覺湛然,莫知其極。蔽蒙之人,迷愚抱執則雖生也其猶死爾。達觀忘形神全於一,不見終始,雖云其死,孰知其亡,故曰壽。
大道泛兮章第三十四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
御注曰:泛兮無所繫輆,故動靜不失,往來不窮,左之右之,而無不可。
臣義曰:道無乎不在,故汎然無所不之,左之右之,何係之有。
萬物恃之以生而不辭,功成不居。
御注曰:往者資之,求者與之,萬物自形自化,自智自力,而不居其功。譬彼四時,功成者去。
臣義曰:莊周曰:形非道不生,則道者萬物所恃以生者也。道生萬物,而未始或辭,生其所自生,成其所自成,何功之居。
衣被萬物而不為主,故常無欲,可名於
小矣。萬物歸焉而不知主,可名於大矣。
御注曰:道復於至幽則小,而與物辨;顯於至變則大,而與物交。與物辨,故常無欲,與物交,故萬物歸焉。覆露乎萬物而不示其宰制之功,故不為主。鼓舞乎群衆,而莫窺其歸往之述,故不知主。夫道非小大之可名也,云可名者,道之及乎物者爾。
臣義曰:道遍覆於萬物,而藏於至無,未始出而主之也,故曰不為主。常無欲,則與物辨而復於至幽,故名於小矣。萬物鼓舞於道,而為之歸往,未始知其所以為主也,與物交而顯於至變,而物所不能知,故可名於大。不為主者,道也,不知主者,物也,物不足以知道,而所可見者,大而無方爾。
是以聖人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
御注曰:功蓋天下而似不自己,故業大而富有,孟子曰:大而化之之謂聖。夫大而能化,則豈有為大之累,所以能成其大。
臣義曰:道以不為主,故萬物歸往焉而不知,故可名於大。是故聖人不自大,所以能成其大者,體道故也。
執大象章第三十五
執大象,天下往。
御注曰:象如天之垂象,無為也,運之以健,無言也,示之以文。聖人之御世,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而民歸之如父母,故曰執大象,天下往。
臣義曰:大則有形,象則有像,故以執言之。聖人體道無為,夫何所執。出而經世,則道之所運,文之所示,蓋有象焉,執其象而不示之以迹,而天下化其道,故為天下之所歸往。其象也本乎道,故謂之大。
往而不害,
御注曰:陰陽和靜,鬼神不擾,群生不傷,萬物不夭,民雖有知,無所用之,何害之有?
臣義曰:天下歸往,則投迹者衆。以迹治之,所以為害。聖人無為於上,而遂萬物之自然,誘然皆生,而不知其所生,同焉皆得,而不知其所得,使天地之間幽之陰陽鬼神、明之群生萬民,各適其性,無所往而不利,故曰不害。
安平泰。
御注曰:安則無危亡之憂,平則無險陂之患,泰者通而治也。
臣義曰:往而不害,則無所往而不自安,安則底於平而同於道,是道之泰也,故安而後平,平而後泰。
樂與餌,過客止。
御注曰:悅聲與味者,世之人累乎物而不能自解者,物有結之,故止。
臣義曰:樂以聲感人,餌以味悅口,以其所美,感移於人,而心為之留,其不能自解如此。
道之出言,淡乎其無味。視之不足見,聽之不足聞,用之不可既。
御注曰:味之所味者嘗矣,而味味者未嘗呈,故淡乎其無味。色之所色者彰矣,而色色者未嘗顯,故視之不足見。聲之所聲者聞矣,而聲聲者未嘗發,故聽之不足聞。若是者,能苦能甘,能玄能黃,能宮能商,無知也而無不知也,無能也而無不能也,故用之不可既。
臣義曰:至道無味無見無聞,而復乎至無,以無應有,從體起用,故用之不既。
將欲歙之章第三十六
將欲歙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強之。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將欲奪之,必固與之。
御注曰:陰陽相照,相蓋相治,四時相代,相生相殺,萬物之理,人倫之傳,其斂散也,其盛衰也,其憤起也,其虧盈也,幾常發於至微而莫睹其朕,惟研幾之聖人得先見之吉,賢者殆庶幾而已。陽盛於夏,而陰生於午,陰凝於冬,而陽生於子。句踐欲弊吳,而勸之伐齊,智伯欲襲仇由,而遺之廣車。此聖人所以履霜而知堅冰之至,消息滿虛,不位乎其形,故勇者不能弱,智者不能奪。
臣義曰:陰陽之運,萬物之理,其盛衰強弱,盈虧成敗,旋環無已,必有幾焉,發於至微。聖人研幾,得乎先見,故能微明。是以固張以歙其張,固強以弱其強。以彼興之不義也,又固興之,則勢自廢也。以彼取之不善也,又固與之,則勢自奪也。然則剛強在彼,柔弱在此,而強者必折,理之自然也。聖人所以酬酢萬變,成天下之務,而物莫知其所由然者,以此道也。
是謂微明。
御注曰:其未兆為微,而其理為甚著,揚雄曰:水息淵,木消枝,賢人睹而衆莫知。
臣義曰:無形之中,獨見有焉,其微如此,而萬物之理,藏乎其問。研幾先見,探賾得之,蓋已甚明。賢人功用同乎造化,而衆何以知。歙張弱強,廢興與奪,微明如此。
柔之勝剛,弱之勝強。
御注曰:積衆小不勝為大勝者,惟聖人能之。經曰: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先。《莊子》外篇論夔虱風之相憐曰:指我則勝我,猶我則勝我,而折大木,輩大屋者,惟我能也。
臣義曰:以剛勝剛,其剛必折,以強制強,其強交傷。柔則不爭,而物莫與之爭。弱則不敵,而物莫與之敵。故剛之與強,反為柔弱之所勝,理勢然也。
魚不可脫於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御注曰:淵者,魚之所以藏其身,利器者,國之所以制人。吞舟之魚,碭而失水,則蟻能苦之,故不可脫於淵。君見賞者則人臣用其勢,君見罰者則人臣乘其威,賞罰者治之具,且不可示,况治之道乎?聖人所以操利器而不示,非用其強也,蓋有妙道焉。能窮海內而無智名,威服萬物而無勇功,不務於勝物,而得常勝之道。陽開陰閉,變化無窮,馭群臣,運天下,而莫之測,故制人而不制於人。本在於上,要在於主,而天下治。
臣義曰:魚以深淵藏其身,脫於淵則制於人,國以利器藏其用,示於人測不能制人。聖人運化機於不測,幹至權以適變,宰制天下,役使群動,而神德妙道,物莫得窺其涯略,至於智名勇功,不可得而形容,則賞罰治具,孰得有倒持之患。
道常無為章第三十七
道常無為,而無不為。
御注曰: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
臣義曰:道常無為者,道之體也。而無不為者,道之用也。道不為而自然付當萬物,而無不為也.
侯王若能守,萬物將自化。
御注曰:鑑水之與形接也,不設智故,而物之方圓曲直不能逃也。侯王守道以御世,出為無為之境,而為出於無為,化貸萬物,而萬物化之,若性之自為,而不知為之者,故曰自化。
臣義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侯王體道法天,治之以無為,而不廢其所為,見其無不為,而實未嘗為,因物之理,乘時之適,我何為哉,道為之守爾。我以道化萬物,而萬物化其道,而莫知其為之者,故曰自化。
化而欲作,吾將鎮之以無名之樸。
御注曰:《孟子》曰:待文王而後興者,凡民也。民惟上之從化,而欲作則離道以善,險德以行,將去性而從心,不足以定天下,惟道無名,樸而未散,故作者鎮焉。救催者莫若忠,為是故也。
臣義曰:上以道化天下,萬物化上所守之道,而不知其所以化,亦將復乎性命之常,而同然皆生於無為之域,故謂之化。作則有為也,欲作則將嚮乎有為,而流於偽。以無名之樸,鎮定其志,泯其欲作之妄,而俱復乎天性之渾全。
無名之樸,亦將不欲。
御注曰:季真之莫為,在物一曲,古 之道術,有在於是者。雖然:寡能備天地之體,故亦將不欲,此老氏所以祛其惑,解其蔽。
臣義曰:道,強名也,忘其所守之總,松其欲作之心,謂之無名之樸。無名之樸,亦將不欲,則不欲之欲,且又忘矣。忘其所忘,所以反乎無物。物我元同,何欲之有。
不欲以靜,天下將自正。
御注曰:水靜則平戶準,大匠取法焉。不欲以靜,則不失其正,先自矣,故天下將自正。《易》曰: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乾道變化,則無為也,各正性命,則不欲以靜,天下將自正也。以道治天下,至於各正性命,此之謂治之至。
臣義曰:不欲則心復於無,以靜則虛一而正,先自正矣,故天下將自正。天下至於各正性命,道治之極致也。
宋徽宗道德真經解義卷之五竟
宋徽宗道德真經解義卷之六
登仕郎臣章安撰義
德經
御注曰:道無方體,德有成虧,合於道則無德之,可名,別於德則有名之可辨,仁義禮智,隨量而受,因時而施,是德而已戶、體道者異乎此,故列於下經。
臣義曰:道乃強名,復於常無,故無方體。德有所得,繼道之失,故有成虧。無得為德,冥於一政,則德與道渾乎無名。有得為德,至於自私,則德與道明然可辨。化者得之為仁,義者得之為義,即理為禮,即知為智,德之所受所施,其名可辨,而離遠於道。惟全德者,實無所得,而未嘗異道。
上德不德章第三十八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
御注曰:物得以生謂之德,同焉皆得,默與道會,過而不悔,當而不自得也,是謂不德。孔子不居其聖,而為聖之時,乃所以有德。
臣義曰:物生乎道,而各得於道。德全於性,與道渾一,而未始或異,無得於道而道自得也,故德周萬物而無累。
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
御注曰:認而有之,自私以失道,何德之有?
臣義曰:以德為得,以得為執,有之不失,離道遠矣。
上德無為,而無以為。
御注曰:不思而得,不勉而中,不行而至,上德也。
臣義曰:無為則無得於道也,無得於道,則復於至無,而無以為也。
下德為之,而有以為。
御注曰:不思則不得,不勉則不中,不行則不至,下德也。德有上下,此聖賢之所以分歟?離形去智,通於大同,仁義禮智,蓋將簡之而弗得,故無以為。屈折禮樂,吁俞七義,以慰天下之心,得人之得,而不自得其得,故有以為。
臣義曰:有為則有得,而道也有德於道,則不能無為,而勢不自已也。
上仁為之,而無以為。
御注曰:堯舜性之仁,覆天下而非利之也,故無以為。
臣義曰:德無不容,而仁迸行焉,無事於作,故無以為。
上義為之,而有以為。
御注曰:列敵度宜之謂義,以立我以制事,能無為乎?
臣義曰:有我可立,有事可制,仁有不足,道無不理,而義功著焉為可已。
上禮為之,而莫之應,則攘臂而仍之。
御注曰:禮以交物,以示人以節文仁義,其用多矣。莫先施報而已,施之盡而莫或報之,則忿爭之心生,而乖亂之變起。春秋之時,一言之不讎,一拜之不中,兩國為之暴骨,則攘臂而仍之,尚其患之小者。聖人厚於仁而薄於義,禮以履之,非所處也。故上仁則同於德,上義則有以為,上禮則有莫之應者。
臣義曰:禮曲為防事為制,節文仁義,發乎容體,雖名止邪之具,然尚往來先報施,以其繁縟,迭相責望,此實爭亂之端。
故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也。
御注曰:道不可致,故失道而後德。德不可至,故失德而後弁。仁可為也,為則近乎義,故失仁而後義。義可虧也,虧則飾以禮,故失義而後禮。至於禮則離道滋遠,而所失滋衆矣。凡物不并盛,陰陽是也。理相奪予,威德是也。實厚者貌薄,父子之禮是也。由是觀之,禮繁者實必衰也,實衰則偽繼之,而爭亂作,故曰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也。
臣義曰:有得於道,道之失也。有為於仁,德之失也。相噓相濡,化之失也。有制有介,義之失也。文滅質,博溺心,而忠信薄矣。禮之所制者外,所事者迹,所拘者繁文,則所本者末也,此虛偽日滋,為亂之始。前識者,道之華而愚之始也。
御注曰:道降而出,出而生智,以智為鑿,揣而銳之,敝精神而妄意度,玆謂前識。前識則徇末而忘本,故為道之華。心勞而智益困,故為愚之始。億則屢中,此孔子所以惡子貢。
臣義曰:道以不知不識為本,而貴乎無以知為也,故以智巧為末。華,草木之末也,華盛則本衰矣。事於智巧,豫事而識,則去本遠矣,故為道之華。以知為智,玆所以為愚之始。
是以大丈夫處其厚,不處其薄,居其實,不居其華,故去彼取此。
御注曰:在彼者,道所去,在此者,道所尚。道所尚則厚而不薄,實而無華,非夫智足以自知,返其性本而不流於事物之末習,其孰能之?《易》曰敦復無悔,中以自考也。敦者,厚之至也。人生而厚者,性也。復其性者,處其厚而已,此大丈夫所以備道而法德。
臣義曰:本乎在我者此也,道之本也。本乎在物者彼也,道之末也。本則言其厚而實,末則言其薄而華。取此所以處厚而居實,去彼所以不處薄而不居其華,知所去取,是謂大丈夫。
昔之得-章第三十九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王侯得一以為天下正。其致之一也。
御注曰:《莊子》曰,通於一,萬事畢。政一則不二,抱一則不離,守一則不遷。能知一,則無一之不知,不能知一,則無一之能知。昔之得一者,體天下之至精,物無得而耦之者,故確然乎上者,純粹而不雜。險然乎下者,靜止而不變。至幽而無形者,神也。得一則不昧,至虛而善應者,谷也。得一則不窮,萬物以精化形,故得一以生,侯王以獨制衆,
故得一以為天下正。自天地以至於侯王,雖上下異位,幽明散殊,而天之二所以清,地之所以寧,侯王之所以為天下正,非他求而外鑠也。致之而已,故曰其致之一也。
臣義曰:昔則近古,今則嚮事。近古則言去道未遠,天地神谷侯王皆本乎道。故以昔言一者,道之樸也。至虛混全二至精未散,氣復於元,故天得之純粹而不雜,故其體也清。地得之靜止而不變,故其體也寧。至幽之鬼神得之,則其靈不昧。至虛之空谷得之,則其盈不窮。萬物得之,精全其生。侯王得之,為天下正。皆本乎道,其致一也。
天無以清將恐裂,地無以寧將恐發,神無以靈將恐歇,谷無以盈將恐竭,萬物無以生將恐滅,侯王無以為正而貴高將恐蹶。
御注曰:天職生覆,地職形載,裂則無以覆,發則無以載。神依人而行者也,歇則無所示。谷受而不藏者也,竭則莫之應。聚則精氣為物,得一以生故也。散則游魂為變,失一以滅故也。惟正也,故能御萬變而獨立於萬物之上,無以為正而貴高,將不足以自保,能無蹶乎?
臣義曰:天清於一,無以清則裂而不能廣覆。地寧於一,無以寧則發而不能厚載。神,靈於一,無以靈則歇而無所示。谷盈於一,無以盈則竭而莫能應。萬物生於一,無以生則滅。侯王正於一,無以正則蹶。故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
御注曰:賤者,貴之所恃以為固,下者,高之所自起。世之人睹其末,而聖人探其本,世之人見其成,而聖人察其微,故常得一也。
臣義曰:貴而忘賤,其貴庭矣。高而忘下,其基危矣。
是以侯王自稱孤寡不穀,此其以賤為本耶,非乎?
御注曰:孤寡不穀,名之賤者也,而侯王以為稱,知所本、而已。侯王所以貴高而不歷,其以此乎?
臣義曰:侯王知所本在賤,故以孤寡不穀自稱,而不以貴高自累,故能保其貴。
故致數譽無譽。
御注曰:自高以勝物,自貴以賤物,強而不知守以柔,白而不知守以黑,以求譽於世,而致數譽,則過情之譽暴集,無實之毀隨至,所以無譽。
臣義曰:知一則知本,故能自賤自下,而韜乎至貴。苟自高自貴,數以求譽,而無實之毀,其能免乎。
不欲琭琭如玉,落落如石。
御注曰:玉貴而石賤,一定而不變,聖人乘時任物,而無所底滯,萬變無常,而吾心常一,是真得一者也,故不可得而貴賤。孟子曰:所惡乎執 一者,謂其執一而廢百也。不欲琭琭如玉,落落如石,非知化之聖不能及此,是謂上德。
臣義曰:玉石性正一而不變者也,一而不能變是物也,非所謂得一者也。得一者,曲應萬變,酬醉無窮,而無所底滯,而心未始或離於一,孰得而貴賤之也。如玉貴之也,如石賤之也,玉石不能變,貴賤蓋已定,非所謂通於一者也,故曰不欲。
反者道之動章第四十
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無。
御注曰:天下之理,動靜相因,強弱相濟,夫物芸芸,各歸其根,則已往而返復乎至靜,然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則動無非我,故曰反者道之動。柔之勝剛,弱之勝強,道之妙用,實在於此。《莊子》曰:積衆小不勝為大勝者,惟聖人能之,故云弱者道之用。四時之行,斂藏於冬,而蕃鮮於春。水之性至柔也,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先,其此之謂歟?然則有無之相生,若循環然,故無動而生有,有極而歸無,如東西之相反,而不可以相無也。彼蔽於莫為,溺於或使,豈道也哉?
臣義曰:道以虛靜為正,故以動為反,動離乎靜而復反乎靜,歸根反本也,道之動如此。道以不爭為勝,故以弱為用。柔之勝剛,弱之勝強,道之妙用寓焉。天下之物,本乎至無,生而為有,其見於有,而復歸於無,而無復生有,是有無旋環相生,而不可以相無也。
上士聞道章第四十-
上士聞道,勤而行之。
御注曰:士志於道者也,上士聞道,真積力久,至誠不息。
臣義曰:上士志道而信道篤者也,故力於行而有所至。
中士聞道,若存若亡。
御注曰:中士則有疑心焉。疑心生則用志分,其於道也,一出焉,一入焉。
臣義曰:中士見道不明,故信道不篤。
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
御注曰:下士則信不足,以守智不足與明也,故笑。夫道無形色聲味之可得,則其去耳目鼻口之所嗜也遠矣。莊子曰大聲不入於俚耳,高言不止於衆人之心。
臣義曰:下士物於物而反乎道,認幻妄為已有,以至道為虛假,聞道之大,故笑而不信。道不為下士之笑,亦不足為道。
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
御注曰:若日月之光,照臨下土者,明也。豐智原而不示,襲其光而不耀,故若昧。
臣義曰:明若日月之明,昧若昧谷之昧,明而復乎無明,不用明也,故若昧。
夷道若類,
御注曰:同歸而殊塗,一政而百慮。
臣義曰:夷則得其平,類則結而止,道以不平為平,故若纇。
進道若退。
御注曰:顏淵以退為進,莊子以謂坐忘。
臣義曰:為道曰損,故若退。
上德若谷,
御注曰:虛而能應,應而不竭,虛而能受,受而不藏,經曰為天下谷,常德乃足。
臣義曰:虛而能容,體道者也,故曰上德。能應能受,故若谷。
大白若辱,
御注曰:滌除玄覽,不睹一疵,大白也。處衆人之所惡,故若辱。
臣義曰:大白不受色,潔乎至純者也。若辱,納污之謂也。
廣德若不足,
御注曰:德無不容,而不自以為有餘,故若不足。秋水時至,河伯自喜,所以見笑於大方之家。
臣義曰:德之容也,廣不可極,可謂至矣,若不足然。此德之益廣,與道無窮也。
建德若偷,
御注曰:聖人躊躇以興事,以每成功。
臣義曰:聖人不得已而後起,其有所建也。因時任運,若偷墮然,不急急於從事,故德之所建彌大。
質真若渝。
御注曰:不曰堅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緇。
臣義曰:靜一不變,樸乎其純,精藏於一,全乎其真,任彼萬變,其質常真,真之至也。至真而世莫知其為真,其藏深矣,故若渝。
大方無隅,
御注曰:大方者,無方之方也。方而不割,故無隅。
臣義曰:其方有隅,言其在器。大而無隅,道之無方。
大器晚成,
御注曰:大器者,不器之器也。不益生,不助長,故晚成。
臣義曰:惟大器有遠慮,不速成,故不益生,不助長。急於求用,淺器之所為也。
大音希聲,
御注曰:動於無方,而感之斯應,故希聲。
臣義曰:大音,德之不聞,故其聲也希。
大象無形。
御注日:托於窈冥,而視之不得見,
故無形。
臣義曰:無象之象,道之全體,本於常無,何形之有。
道隱無名,夫惟道,善貸且成。
御注曰:自明道至於大象,皆道也。道之妙不可以智索,不可以形求,可謂屨矣。歌明之而不可得也,聖人得乎道,故予而不費,應而不匱,曲成萬物,未嘗擅而有之,亦且而已。道之體,隱乎無名而用,乃善貸且成,故動而行之,則造乎不形,而止乎無所化。其餘事猶足以為帝王之功,傳曰:學始乎為士,終乎為聖。
臣義曰:道之體,復於至無。道之用,藏乎不測。明之者若昧,象之者無形,其隱如此。故不可以知索,不可以形求,孰得而名之。貸者應彼之乏,予而求復之謂也。道應乎無方,贍乎萬物,成其所自成,無有終已。物之所得,復歸其本,於此無與,於彼無費,故曰善貸且成。
道生-章第四十二
道生一,
御注曰:泰初有無無,有無名,一之所起。
臣義曰:道常無右,一之所生,氣之混也。
一生二,
御注曰:天一而地二,次之水生而火次之,精具而神從之。
臣義曰:一氣分而陰陽之氣辨,天地之所生。
二生三,
御注曰:一與言為二,二與一為三。
臣義曰:天地位而沖氣之所生,故三才具矣。
三生萬物。
御注曰:天肇一於北,地耦二於南,人成位於三,三才具而萬象分矣。號物之數,謂之萬,自此以往,巧曆不能計。
臣義曰:有陰有陽,而沖氣以為和,物得以生,號數為萬,其可計耶。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
御注曰:陰止而靜,萬物負焉。君子所以日入而息。陽融而亨,萬物抱焉,聖人所以響明而治。必有陰陽之中,沖氣是已。《莊子》曰:至陽赫赫,至陰肅肅,肅肅出乎天,赫赫發乎地,兩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
臣義曰:萬物賦形天地間,棄氣於陰陽以生,故無不負抱之者。沖氣之和,所以生生也。
人之所惡,唯孤寡不穀,而王公以為稱。
御注曰:物罔隆而不殺,事靡盛而不衰,陰陽之運,事物之理也。消息盈虛,與之偕行,而不失其和,其惟聖人乎?故孤寡不穀,人之所惡,而王公以為稱,已極而返,已滿而損,所以居上而不危。
臣義曰:侯王位乎貴高者也,孤寡不轂,人之所惡者也。王公居尊位,而稱人所惡,知滿損之理,而要乎不失中故也。陰極生陽,陽極生陰,失於偏毗,要適乎陰陽之和,故明損益之理。
故物或損之而益,益之而損。
御注曰:木落則糞本,損之而益故也。月盈則必蝕,益之而損故也。天地盈虛,與時消息,而況於人乎?然則王公之所稱,乃所以致益而處貴高之道。
臣義曰:益之則損,損之則益,天地盈虛,陰陽進退,理不外是,此王公稱人所惡,得損益之道,而與時消息,所以位高貴而不蹶也。
人之所教,亦我義教之。強梁者不得其死,吾將以為教父。
御注曰:以強制弱,以剛勝柔,人之所教也。我之所教,則異乎此。強梁者有我而好爭,有死之道。智者觀之,因以為戒,故將以為教父。
臣義曰:物或損之而益,益之而損,陰陽有進則有退,有退則有進,物之變化,陰陽之盈虛,其理故然。理之所在,義教師也。強制弱,剛制柔,人之所教也。強梁者之好爭,是強於有我,以彼之不我勝,任強而不自反者,故卒為強者之所勝,而不得善其死。知其說者,鑒彼消息盈虛損益之理,為教之本,有父之道。
天下之至柔章第四十三
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
御注曰:堅則毀矣,銳則挫矣,積衆小不勝為大勝者,惟聖人能之。
臣義曰:剛則不能通於物而易折,故毀於堅,到於銳。至柔則與物無迕逆,故能入物而有為,而至堅者為之用,馳騁而不知也。
無有入於無間,
御注曰:《莊子》外篇論夔蛇風目之相憐,而終之以目憐心,蓋足之行,有所不至,目之視,有所不及,而惟神為無方也。內篇論養生之主,而况於庖丁之解牛。丁者火之陰而神之相也,故恢恢乎游刃有餘。然則入於無間,非體盡無窮而游無朕者,其孰能之?
臣義曰:無有則物我皆無有也,物我皆無有,則體神而冥於道,故妙於無方,游乎無朕。
是以知無為之有益也。
御注曰:柔之勝剛,無之攝有,道之妙用,實寓於此。棄事則形不勞,遺生則精不虧,玆所以為有益。
臣義曰:經曰:天下神器不可為也,為者敗之,蓋道之妙用,藏於不測,豈事於有為也。有為者,勞形以事,精虧其生,何益之有。
不言之教,無為之益,天下希及之矣。
御注曰:不言之教,設之以神,無為之益,不虧其真。聖人以此抱樸而天下賓,無為而萬物化,故及之者希。
臣義曰:體神而其教不言,盡道而其益無為,至於天下賓,萬物化,誠希及也。
名與身章第四十四
名與身孰親?身與貨孰多?
御注曰:兩臂重於天下,則名與身孰親?生者豈特隋珠之重哉?則身與貨孰多?至願在我,名非所親也。至富在我,貨非所多也。惟不知親疏多寡之辨,而殘生損性,以身為徇,若伯夷死名於首陽之下,盜跖死利於東陵之上,豈不惑哉?達生之情而不務生之所無以為,此有道者之所以異乎俗也。
臣義曰:失性命之理,累名利之域,而不知返者,不知親疏多寡之辨爾。身在我者也,至貴至富所自足,而無待於外也。名貨在彼者也,物之儻來寄爾,喪其在我,徇其在物,至於殘生損性,愚亦甚矣。且身親於名矣,身之可忘,則名其可固耶。身多於貨矣,身之不有,貨其可累耶。則孰親孰多,有道者又在所不許。
得與亡孰病?
御注曰:列士徇名,貪夫徇利,其所得者,名與貨。而其亡也,乃無名之樸,不貲之軀,病孰甚焉?
臣義曰:於物有所得則得之者在外。於我有所亡則亡之者在內。內省則外輕,而無徇逐之苦,喪失之病。貪得不已,至於精虧而不全其生,形勞而不舍其神,其病也為甚。
是故甚愛必大費,多藏必厚亡。
御注曰:無慕於外,則音而不費。無累於物,則守.而不失。取予之相權,積散之相代,其至可必。若循環然,豈可長久?
臣義曰:取予積散,必至之理。然物有所愛,則心為之役,而神為之費。物有所藏,則神為之勞,而生不能厚。
知足不辱,
御注曰:處乎不淫之度,何辱之有?
臣義曰:足乎所自得,知其自貴者也,何辱之有。
知止不殆,
御注曰:游乎萬物之所終始,故無危殆之患。
臣義曰:知止於性分之內,而無求於外,故無世患。
可以長久。
御注曰:物有聚散,性無古今,世之人以物易性,故好名而徇利,名辱而身危,聖人盡性而足。天下至大也,而不以害其生,故可以長久,而與天地并。
臣義曰:知足則心復於虛,知止則神合於靜,虛以集道,靜以復道,故可以長久。
宋徽宗道德真經解義卷之六竟
登仕郎臣章安撰義
德經
大成若缺章第四十五
大成若缺,其用不敝。
御注曰:域中有四大,道居一焉,體道之全,故可名於大。無成與虧,是謂大成。不有其成,故若缺。知化合變,而不以故自持,故其用不敝。此孔子所以集大成而為聖之時。
臣義曰:大成者,言乎道也。道之大成,孰得以見其全,故若缺。若缺者,不見其成之謂也。成而不見其所以為成,故其用不敝。
大盈若沖,其用不窮。
御注曰:充塞無外,贍足萬有,大盈也。虛以應物,沖而用之,故施之不竭,其用不窮,良賈深藏若虛容貌若愚。
臣義曰:大盈者,言其德也。德之大
盈,則其用也坎然若沖。若沖則其用不窮,蓋有其德而居其盈,則窮矣。
大直若屈,
御注曰:順物之變,而委蛇曲直,不求其肆,故若屈。
臣義曰:曲以應變,周流不居,而不與物爭直,物亦莫見其直,而未始失其直。
大巧若拙,
御注曰:賦物之形,而圓方曲直不睹其妙,故若拙。
臣義曰:雕刻衆形,未嘗有為也。一無所為,而巧成在物,大巧也。不見其所以為,而莫睹其妙,故若拙。
大辯若訥。
御注曰:不言之辯,是謂大辯,惠施多方,其辯小矣。
臣義曰:言以明道也,未若不言而道自明。
躁勝寒,靜勝熱。清靜為天下正。
御注曰:陽動而躁,故勝寒。陰止而靜,故勝熱。二者毗於陰陽而不適中,方且為物汨,方且與動爭,烏能正天下?惟無勝寒之躁,勝熱之靜,則不雜而清,抱神而靜,天下將自正。
臣義曰:躁則熱中,熱中則雖寒可勝。靜則心清,心清則雖熱可勝。惟寒與熱,陰陽之氣也。而躁靜之心勝,則寒暑為之不知,故何所正也。氣復於一,故清而不雜,神抱於一,故靜而不亂。惟清與靜致一者也,故為天下正。
天下有道章第四十六
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
御注曰:以道治天下者,民各樂其業,而無所爭,糞其田疇而已。
臣義曰:有道則無欲,無欲則無爭,故卻走馬,民務本而樂業,故不辭賤事之作勞。
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
御注曰:強凌弱,衆暴寡,雖疆界不
能正也。
臣義曰:戎馬生於郊,則荒田萊而蕪五穀,弱寡者凌慕於強衆,故不能正疆界,則民失其所,可知矣。
罪莫大於可欲,
御注曰:不見可欲,使心不亂,人之有欲,至於次性命之情以爭之,罪之所起也。
臣義曰:無可無欲,心之忘也。有可有欲,爭之始也。欲而可之,不得其欲則爭,爭則亂,罪莫大也。
禍莫大於不知足,
御注曰:平為福,有餘為禍,知足不辱,何禍之有?
臣義曰:不知足則其欲無窮,故禍之至也不可解。
咎莫大於欲得。
御注曰:欲而得,則人所咎也。
臣義曰:得其所欲,則人各求得而獲咎於衆。
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御注曰:效人見可欲,則不知足,不知足則欲得,欲得則爭端起而禍亂作。泰至則戎馬生於郊,然則知足而各安其性命之分,無所施其智巧也。日用飲食而已,何爭亂之有?臣義曰:無厭之求,天地所不能足,知足乎性分之內,則無欠餘而常自足。
不出戶章第四十七
不出戶,知天下。不窺牖,見天道。
隊御注曰:天下雖大,聖人知之以智,天道雖遠,聖人見之以心,智周乎萬物,無遠之不察,故無待於出戶。心港於神明,無幽之不燭,故無待於窺牖。莊子曰其疾俯仰之間,再撫四海之外,玆聖人所以密運而獨化。
臣義曰:出戶而知,知其所可知爾。窺牖而見,見其所可見爾。天下之大,天道之廣,豈可以知知、以見見乎。出戶勛離此而有所知,其知能幾也。窺牖則即彼而有所見,其見豈遠也。聖人密運獨化,不以知知,故無所不知。不以見見,故無所不見。天下者,物之所在使然者也。天道者,道之所在自然者也。其粗在物,其妙在道,皆不離當體,而盡夫知見,何事於出,何待於窺也。
其出彌遠,其知彌少。
御注曰:復其見天地之心乎?近取諸身,萬物咸備,求之於陰陽,求之於度數,而去道彌遠,所知彌少矣。
臣義曰:出則離靜而之動彌遠,則不能求復其初,出彌遠,知彌少,理在於是。
是以聖人不行而知,不見而名,不為而成。
御注曰:以吾之智而知天下,是謂不行而知。以吾之心而見天道,是謂不見而右。不行而知,不見而名,夫何為哉?巍巍乎其有成功,是謂不為而成。
臣義曰:不離當體,盡夫知見,何俟出戶窺牖也。出戶則有行,窺牖則有見,聖人不行而本乎智,不見而本乎心,故天下之事,皆可得而知,天道之妙,皆可得而名。能知能名,故不為而為,成其所自成也。
為學曰益章第四十八
為學日益,
御注曰:學以致其道,始乎為士,終乎為聖,人日加益而道積於厭躬,孔子謂顏淵曰,吾見其進也。
臣義曰:為學所以求多聞也,多聞所以窮理,故要乎進益。
為道日損。
御注曰:致道者,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智,而萬事銷忘,故曰日損。還伯玉所以行年六十而六十化。
臣義曰:為道所以致虛也,致虛所以盡性,故要乎日損。
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矣。
御注曰:學以窮理而該有,道以盡性而造無,損之又損,則未始有。夫未始有無也者,無為也。寂然不動,無不為也。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以一靜則聖,以動則王。
臣義曰:盡性則極乎至虛,而物我忘矣。忘其所忘,而命復乎泰初,故無為以復道之體,無不為以盡道之用,故靜則聖,動則王也。
故取天下者,常以無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御注曰:天下,大物也,有大物者,。不可以物物而不物,故能物物,故取天下者,常以無事。天下神器不可為也,為者敗之,執者失之,故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聖人體道而以其真治身,帝之所興,王之所起,偶而應之,天下將自賓,太王直父,所以去那而成國於岐山之下。
臣義曰:天下者,道妙之所在,神化之所為,故謂之大物,謂之神器。惟有道者天下之所歸,而未嘗以事為事也。無事而事,而復乎無為,故天下所以為我治。及其有事,則將以力取天下,而卒底於敗。
聖人無常心章第四十九
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
御注曰:聖人之心,萬物之照也。虛而能受,靜而能應,如鑑對形,以彼妍醜,如谷應聲,以彼巨細,何常之有?疏觀萬物而知其情,因民而已。此之謂以百姓心為心。《莊子》曰:卑而不可不因者,民也。
臣義曰:聖人以無心為心,故因時適變,豈有常哉。百姓之心,隨時異尚,聖人因之,因其時以為心,故如鑑對形,不將不迎,示其妍醜,如谷應聲,不揚不抑,綠其細大,何以常為
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矣。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矣。
御注曰:善否相非,誕信相欺,世俗之情,自為同異,豈德也哉?德善則見百行無非善者,故不善者亦善之。德信則見萬情無非信者,故不信者亦信之。真偽兩忘,是非一致,是謂全德之人。此舜之於象,所以誠信而喜之。
臣義曰:聖人之於人,無不善,無不信,故人從於善,從於信,而不敢違也。蓋善惡信否皆本乎妄情妄見,私為同異爾。混一是非,則無善不善,玄同信否,則無信不信。不善者亦善之,不信者亦信之,則無棄人矣。故不善者將自善,不信者將自信故謂之德善德信。
聖人之在天下惵惵,為天下渾其心。
御注曰:方其在天下,則吉凶與民同患,雖無常心,而不可以不戒也。故所以為己,則惵惵然不自暇逸,所以為天下,則齊善否,同信誕,兩忘而閉其所譽,渾然而已。
臣義曰:惵惵,恐懼貌也,聖人雖無常心,而以道在天下,及其應世,未始不惵惵以為戒,蓋有而為之,不敢以易,所以同民患也,所以為天下則其心渾然,將以反樸復性,同乎古始。
百姓皆注其耳目,聖人皆孩之。
御注曰: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故聖人以百姓為心,聖人作而萬物睹,故百姓皆注其耳目,百姓惟聖人之視聽,則聖人者民之父母也。矜憐撫奄,若保赤子,而仁覆天下。
臣義曰:聖人以道渾一天下,而心無異心,故百姓之於上也,注耳目以聞見於道,而化於道。聖人孩而視之,以其心一,而無事智巧,所以返樸也。
出生入死章第五十
出生入死。
御注曰:萬物皆出於機,皆入於機,天機自張,與生俱生,天機自止,與死俱死,生者造化之所始,死者陰陽之所變。
臣義曰:萬物之生死,出入乎陰陽之化機,而不能自已者也,出而為陽故為生。入而為陰故為死。生於此者,死於彼,死於此者,生於彼,性無生死,而自古以固存。神之出入,而形有生死,故曰出入生死。
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
御注曰:與死生為徒者,出入乎死生之機,固未免乎累。
臣義曰:出入於生死之機,而與生俱生,與死俱死,而未始相離,故謂之徒。十有三者,鑿於形者有六,麗於魄者有七,出於形生,淪於幽陰,皆與之為徒。
民之生,動之死地亦十有三。
御注曰:貪生而背理,忘生而徇利,凡民之生,動之死地,則其生也與死奚擇? 臣義曰:有其形則有其生,有其生
則徇外而背理,至於失性,動皆之乎死地,而不能全生。亦以耳目口鼻四體,心知之欲誘之,至於死地而不自知,雖苟得其生,何異於死。
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
御注曰:生之徒悅生而累形,死之徒趣寂而忘身。動之死地,桁楊者相接也,形戮者相望也,是皆不知身之為大患,生之為有涯,而存生之過厚耳。古之得道者,富貴不以養傷身,貧賤不以利累形,不樂壽,不哀夭,朝徹而見獨,故能無古今而入於不死不生。
臣義曰:知生之可樂,知死之可哀者,泥於有形,而以死生為累者也。知其未嘗生,未嘗死者,冥於一致而不以死生為累者也。惟其以死生為累,故樂生而惡死。以其樂也,故存生過厚,而反害其生,曾不知生之為有涯也。
蓋聞善攝生者,陸行不遇兕虎,入軍不被甲兵。兕無所投其角,虎無所措其爪,兵無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無死地。
御注曰:善攝生者,形全精復,與天為一,其天守全,其神無卻,潛行不窒,蹈火不熱,行乎萬物之上而不慄,故迕物而不慴,物莫之能傷也。《易》曰:通乎.晝夜之道,而出入於死生之機者,物莫不然。知死生之說,而超然通乎物之所造,其惟至人乎?
臣義曰:有生則有死者,因氣生精,因精生神,神存以使形,神亡則形蛻,此涉乎生死之域者然也。善攝生者,氣復於初,精全於一,神妙於無,與道同體,故其生也,天行而我未嘗生。其出也不忻,其死也物化、而我未嘗化。其入也不辭,上與造物者游乎一氣之混全,方且以生為附贅垂疣,以死為次疣潰庫,則誰薪彼為形乎,誰薪彼為生乎。惟能忘其生,故無死地。無死地,則人之所畏者,我何畏焉,物亦莫能為我之累矣,為我之傷矣。
道生之章第五十-
道生之,
御注曰:道常無為而無不為,萬物職磯,皆從無為殖。
臣義曰:道復於至無,而群有待之以生。
德畜之,
御注曰:物得以生謂之德。
臣義曰:物生於道,而各得於道,故畜於德。
物形之,
御注曰:留動而生物,物生成理謂之形。
臣義曰:萬物萬形,各有得焉。
勢成之。
御注曰:形質既具,體勢斯成,長短之相形,高下之相傾,其勢然也。
臣義曰:相生相成,相形相傾,勢成之也。
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
御注曰:萬物莫不首之者,道也。成而上者,德也。尊故能勝物,而小之所貴,故物莫能賤之。孟子曰趙孟之貴,趙孟能賤之,非德故也。
臣義曰:道為天地萬物之本始,故曰尊,尊則貴不足言也,故道言尊。德繼道之後,而物莫能賤,故於德言貴。
道之尊,德之貴,莫之爵,而常自然。
御注曰:物有時而弊,勢有時而傾,真君高世,良貴在我,不假勢物,而常自若也。
臣義曰:道制萬物而不制於物,故尊。德繼於道而物莫能先,故貴。道不自尊也,萬物之所尊。德不自貴也,萬物之所貴。其尊其貴,不蘄然而常自然。
故道生之,畜之,長之,育之,成之,熟之,養之,覆之。
御注曰:別而言,則有道德勢物之異,合而言,則皆出於道。道者萬物之奧也,萬物化作而道與之生,萬物斂藏,而道與之成。出乎震,成乎艮,養乎坤,覆乎乾,剛柔相摩,八卦相蕩,若有機緘而不能自已,道實冒之。
臣義曰:夫德之畜,物之形,勢之成,皆出於道。道冒萬物,為萬物之奧,故物之出入生成,作化覆被,孰有外乎道者。
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
御注曰:生則兆於動出,為則效於變化,長則見於統壹,道之降,而在德者爾。然生而不有其功,為而不恃其能,長而不睹其刻制之巧,非德之妙而小者,孰能與此?故曰是謂玄德。
臣義曰:有所生,有所為,有所長,離乎道而見乎德者也。惟其能生,而其功不有。能為,而其能不恃。能長,而其宰制之述無所見,故為德之玄。
天下有始章第五十二
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
御注曰: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始與母皆道也。自其氣之始則謂之始,自其生生則謂之母,有始則能生生矣。
臣義曰:天下有始,道之一而已,非天地之始也,所謂有名萬物之母是也。一者,有名之始,故為天下母。氣之始者,一也。物之所自生,有母道焉。
既得其母,以知其子。
御注曰:道能母萬物而字之,則物者其子也。通於道者兼物,物故得其母,以知其子。
臣義曰:一之所起,道之所以生物也。得其母,則知萬物為之子。
既知其子,復守其母,段身不殆。
御注曰:多聞則守之以約,多見則守之以卓,窮物之理而不累於物,達道之繳而不失其妙,則利用出入,往來不窮,可以全生,可以盡年,而無危殆之患。
臣義曰:莊周曰:形非道不生,則萬物本乎道,而一之所生也。知萬物皆母於一,則一不可以不守。能守一,則身雖投而神不殆。
塞其兌,閉其門,終身不勤。
御注曰:兌以言悅,門以言出,物誘於外,則心悅於內。耳目鼻口,神明、出焉。慎汝內,閉汝外,不以通物為樂,物無得而引之,則樂天而自得,孰弊弊然以物為事?
臣義曰:兌,悅於外,則心有所之。門開其出,則神嚮於動。其兌塞,心致一也。其門閉,神致靜也。心一神靜,此所以守其母也。守其母,則復乎道,而無所適而不自得,何勤之有。
開其兌,濟其事,終身不救。
御注曰:妄見可說,與接為構,而從事於務,則與物相刃相靡,終身役役而不見其成功。
臣義曰:心悅於物,徇妄逐末,往而不返,費其神用,竭勞於事,以求其濟,愚孰甚焉。以此喪精失靈,夫何以救。
見小曰明,
御注曰:小者,道之妙,見道之妙者,自知而已,故無不明。
臣義曰:小與樸雖小同,故見之曰明,自知故也。
守柔曰強。
御注曰:柔者,道之本。守道之本者,自勝而已,故無不勝。
臣義曰:知以柔為守,則知所以自勝。
用其光,復歸其明。
御注曰:明者光之體,光者明之用,聖人之應世,從體起用,則輝散為光,攝用歸體,則智徹為明,顯諸化,藏諸用,如彼日月萬物,皆照而明,未嘗虧,所以神明其德者是也。
臣義曰:光者,明之見於外者也。聖人顯七以應世,光之用也。藏用以復道,明之復也。
無遺身殃,是謂襲常。
御注曰:物之化,無常也。惟復命者遺物離人,復歸於明,而不與物俱化,故體常而無患,與形蝶成光者異矣。
臣義曰:用其光而不復,則以我為有,而對物之無窮。光用有盡,而物為身殃,是自遺其殃也。惟復歸其明,而還復於樸,故體常而不與物化,是謂襲常。真常之妙,可以冥一,而不可以顯取,故謂之襲。
使我介然章第五十三
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唯施是畏。
御注曰:道去奢去泰,奢者淫於德,秦則侈於性,施之過也。介者,小而辯於物。介然辯物,而內以自知,則深根固柢,而取足於身,故唯施是畏。
臣義曰:志心者,可以得道。忘心則無畏,介然有知,行於大道,則有心於道矣。故於施為不能無畏。
大道甚夷,而民好徑。
御注曰:道夷而徑速,欲速以邀近功,’而去道也遠矣。
臣義曰:夫道易知易行,而無難者也,若大路然,其夷甚矣,而民好徑,用智巧,趨速捷,以求近功,故失道。
朝甚除,田甚蕪,倉甚虛。
御注曰:尚賢使能,以致朝廷之治,而不知力穡積用,以成富庶之俗,則徇末而棄本,非可久之道。
臣義曰:朝甚除,則飾於外,田蕪倉虛,則本不恤矣。飾外而棄本,非持久之道。
服文采,帶利劍,厭飲食,資財有餘,是謂盜誇,非道也哉!
御注曰:券內者行乎無名,券外者志乎期費。行乎無名,則惟施是畏,志乎期費,則服文采、帶利劍、厭飲食、而資財有餘以為榮,不足以為辱,怙侈滅義,驕淫矜夸,豈道也哉?
臣義曰:棄本逐末,徇外傷內,忘其固有,而有非其所自有,忘其自貴,而誇非其所自貴,是謂盜誇。
宋徽宗這德真經解義卷之七竟
宋徽宗道德真經解義卷之八
登仕郎臣章安撰義
德經
善建不拔章第五十四
善建者不拔,
御注曰:建中以該上下,故不拔。
臣義曰:心有係則偏倚不中,中則無偏係而善建者也,故不拔。
善抱者不脫,
御注曰:抱一以應萬變,故不脫。
臣義曰:善抱者,抱一也。純粹不雜,一而不二,故能應變於無窮,未始或脫也。
子孫以祭祀不輟。
御注曰:建中而不外乎道,抱一而不離於精,若是者,豈行一國與當年,蓋將及天下與來世,其傳也遠矣。
臣義曰:建中抱一,其施無窮,其道冒於天下,後世使之享福不已,故子孫祭祀不輟。
修之身,其德乃真。修之家,其德乃餘。修之鄉,其德乃長。修之國,其德乃豐。修之天下,其德乃普。
御注曰:修之身,其德乃真,所謂道之真以治身也。修之家,其德乃餘,修之鄉,其德乃長,所謂其緒餘以治人也。修之國,其德乃豐,修之天下,其德乃普,所謂其土直以治天下國家也。其修彌遠,其德彌廣,在我者皆其真也,在彼者特其末耳。故餘而後長,豐而後普,於道為外。
臣義曰:建中則無過不及,抱一則精全不二,以此修身,德乃真也。以此修家,德乃餘也。以此修國,德乃豐也。以此修天下,德乃普也。其修彌遠,其德彌廣,道之真在我者也,故以真修身,身修然後推其德,自家自鄉至於國,至於天下,而德彌廣矣。
故以身觀身,以家觀家,以鄉觀鄉,以國觀國,以天下觀天下。
御注曰: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故以身觀身而身治,推此類也。天下有常然,以之觀天下,而天下治矣。
臣義曰:天下之理,蓋有常然,而各有極也。能盡之者,不容私智,故觀身者不外乎身,觀家者不外乎家。觀鄉觀國觀天下,皆若是也。異乎此,非善觀者。
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御注曰:易簡而天下之理得矣。
臣義曰:所以知天下之然,而盡天下之理者,本乎中一,可謂易簡,因性循理而已。
含德之厚章第五十五
含德之厚,比於赤子。
御注曰:惟民生厚,因物有遷,含德之厚,不遷於物,則氣專而志一。孟子曰:大人不失其赤子之心。
臣義曰:人之德性,本自渾全,因物有遷,薄而不厚。惟物我兩忘,而含德之厚,精全不虧,神一不二,故復乎無知,而心同赤子。
毒蟲不螫,猛獸不據,攫烏不搏。
御注曰:含德之厚者,憂息不能入,邪氣不能農,故物莫能傷焉。莊子曰:人能虛己以游世,其孰能害下之?
臣義曰:比於赤子,則精全神固,心復乎無心,而恐懼憂息所不能入,固未始有震物心也。故物亦莫之傷。
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作,精之至也。
御注曰:德全者形全,故骨弱筋柔而握固。形全者神全,故未知牝牡作合而□之。精之至者,可以入神,《莊子》曰:聖人貴精。
臣義曰:德全則氣全,氣全則神全,神全則形全,神全者形不滯於有,而氣為之變化,故骨弱筋柔而握固。氣不感於動,而精全於一,故未知牝牡之合而□作。
終日號而嗑不嘎,和之至也。
御注曰:致一之謂精,精則德全而神不虧,沖氣以為和,和則氣全而嗌不嗄。人之生也,精受於天一而為智之源,和得於天五而為信之本,及其至也,可以入神,可以復命,而失其赤子之心渚,精搖而不守,氣暴而不飩,馳其形性,潛之萬物,豈不悲夫?
臣義曰:赤子形與物接,而心常靜一,其聲之所發,氣之所動爾,非心使其氣,而有動氣之累,故全精之一,完氣之沖,神不虧而溢不嘎,故其妙可以入神,其常可以復命,和之至也如此。
知和曰常,
御注曰:純氣之守,制命在內,形化而性不亡。
臣義曰:常者至真而常然,未始或變也,故形雖蛻化之不一,而性有所不立。守氣之純,保乎泰和,知其和而無所變,故曰常。
知常曰明,
御注曰:明足以見道者,知性之不亡故也。
臣義曰:知其性有常而不變,而未始或亡,見道明矣,故曰明。
益生曰祥,
御注曰:祥者,物之先見,生物之理,增之則贅,禍福特未定也。
臣義曰:生理固全,何事於益,益之為祥,禍福未定。
心使氣日強。
御注曰:體合於心,心合於氣,則氣和而不暴,蹶者趨者,是氣也,而心實使之玆強也。以與物敵,而非自勝之道。
臣義曰:心復於無,則氣保於沖。心使氣,則氣失於暴。
物壯則老,是謂不道,
御注曰:道無古今,物有壯老,強有時而弱,盛有時而衰,役於時而制於數,豈道也哉?
臣義曰:有壯有老,隨時徙化,形與之變,是物也。含德之厚,比於赤子,有常不變,其幾道乎。
不道早已。
御注曰:道未始有窮,民之迷,其日固已久矣。
臣義曰:不以道,則其生雖壯,已失生理。
知者不言章第五十六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御注曰:道無問,問無應,知道者默而識之,無所事言。齧缺問於王倪,所以四問而四不知,多言數窮,離道遠矣。
臣義曰:道不可言也,故道者不言而默識。可言者,道之粗也,多言則數窮,故言者不知道。
塞其兌,閉其門,
御注曰:塗部守神,退藏於密,
臣義曰:塞其兌,則心無悅於外,閉其門,則神不馳於物,所以退藏於密也。
挫其銳,解其紛,
御注曰:以深為根,以約為紀。
臣義曰:挫其銳,鈍而後利也。解其紛,不為物結也。根深者不見其銳,紀約者何事解紛。
和其光,同其塵,
御注曰:與物委蛇,而同其波。
臣義曰:和其光,復歸其明也。同其塵,則混同於物也。復其明混於物,故能同其波。
是謂玄同。
御注曰:道復乎至幽,合乎至一,至幽之謂玄,至一之謂同。玄同則萬物與我,將擇焉而不可得,豈竊竊然自投於親疏利害貴賤之間為哉?
臣義曰:至幽則盡妙,至一則不二,有無物我,玄同一致。
不可得而親,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貴,不可得而賤,故為天下貴。
御注曰:世之人愛惡相攻,而有戚疏之態,情偽相感而有利害之見,用捨相權而有貴賤之分,反復更代,未始有極,奚足為天下貴?知道者忘言,忘言者泯好惡,忘情偽,離用捨而玄同於一性之內,良貴至足,天下兼亡心,故為天下貴。
臣義曰:物於物者,可得而親疏利害貴賤之也。至於物我玄同,則物物而不物於物,故莫之爵而常自然。
以正治國章第五十七
以正治國,以奇用兵,以無事取天下。
御注曰:正者道之常,奇者道之變,無事者道之真。國以正定,兵以奇勝,道之真,無容私焉。順物自然,而天下治矣。
臣義曰:治國以正定,道之常也。用兵以奇勝,道之變也。取天下以無事,道之真也。侯王得一為正,而物莫不正,國之治也。兵以克變為奇,而物莫能勝,兵之用也。法出而奸生,令下而詐起,故無為之君執左契,而天下應之,所謂無事以取天下也。
吾何以知其然哉?夫天下多忌諱,而民彌貧。
御注曰:民不難聚也,愛之則親,利之則至,致其所惡則散。今也無愛利之心,而多忌諱之禁,民將散而之四方,故民彌貧。
臣義曰:多忌諱,則多事而多禁,故民擾於法,而業不得安,故民始亂而彌貧。
人多利器,國家滋昏。
御注曰:有機械者必有機事,有機事者必有機心。機心生則純白不備,而或罔上以非其道。
臣義曰:人以機械相勝,詐偽萌生,迭為朋附罔蔽,此所以滋昏也。
人多伎巧,奇物滋起。
御注曰:俠巧勝則人趨末,而異服奇器出以亂俗。
臣義曰:尚伎巧,則風俗弊於奇異。法令滋章,盜賊多有。
御注曰:尅核太至者,必有不肖之心應之。
臣義曰:國家昏於人之利器相勝,風俗弊於人之伎巧相尚,忌諱多禁,民貧失業,則治國失其正,而以多事擾天下也。至於法令滋彰,防制密甚,然後民益無恥矣,民無恥,則無所不為矣,故盜賊多有。
故聖人云:我無為而民自化,
御注曰:天無為以之清,地無為以之寧,兩無為相合,萬物皆化,聖人天地而已,故民日遷善,而不知為之者。
臣義曰:聖人體道無為,以性復性, 故民化於上,而不知其所以化也。
我好靜而民自正,
御注曰:鑑水之與形接也,不設智故,而物之方圓曲直不能逃也,夫豈待鈞繩規矩而後正哉?
臣義曰:靜則政一,而民皆一於正。
我無事而民自富,
御注曰:天下本無事,庸人擾之耳。無以擾之,民將自富。
臣義曰:上無事,則民有餘力,安生樂業而民富足。
我無欲而民自樸。
御注曰:不尚賢則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則民不為盜,同乎無欲,而民性得矣。
臣義曰:無欲則無心,上無心則民得其性,自足於性分,而心復於一,全其樸矣。
其政悶悶章第五十八
其政悶悶,
御注曰:在宥天下,下知有之,而無欣欣之樂。
臣義曰:上以· 道在宥天下,下以道自遂其生成,上下皆正於一,而復乎道,上不見其有為,下不知其帝力,悶悶如此。
其民淳淳;
御注曰:見素抱樸,少私寡欲。
臣義曰:淳淳者,渾厚自如,絕私欲,復素業也。
其政察察,
御注曰:簡髮而櫛,數米而炊,竊竊然以苛為明,此察察之政。
臣義曰:察察著明,至纖至悉,新政之舉,以苛為明也。
其民缺缺。
御注曰:舉賢則民相軋,任知則民相盜,故無全德。
臣義曰:上政察則民巧於為偽,傷於巧而不得其全,故無全德。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孰知其極?
御注曰:昭昭生於冥冥,有倫生於無形,德慧衛智,存乎疢疾,高明之家,鬼瞰其室,知時無止,知分無常,知終始之不可故,則禍福之倚伏,何常之有?
臣義曰:否泰窮通,禍福吉凶,出入終始,往返倚伏,如循環然,無有窮極,惟安於時分,故禍福之來,任其自爾,豈有常耶。
其無正邪?
御注曰:使同乎我與若者,正之。既同乎我與若矣,烏能正之?使異乎我與若者,正之。既異乎我與若矣,烏能正之?然則孰為天下之至正哉?
臣義曰:知善之為善,斯不善矣。知美之為美,斯惡矣。夫混於至道而莫知所以然,孰有所謂正也,况禍福無極,孰為之正。
正復為奇,善復為妖。民之迷也,其日固已久矣。
御注曰:通天下一氣耳,今是而昨非,先迎而後合,神奇臭腐,相為終始,則奇正之相生,妖善之更化,乃一氣之自爾。天下之生久矣,小惑易方,大惑易性,自私之俗,勝而不明乎?禍福之倚伏,且復察察以治之,民安得而反其真乎?
臣義曰:正奇善妖,相為是非,皆綠諸妄,實非大常。民之失性,固已日久,不能返本以契道,徒知缺缺於求福,苟政事察察,而以一偏為正,將使天下畢正於我,其可得耶。
是以聖人方而不割,
御注曰:方者介於辨物,大方無隅,止而不流,無辨物之迹。
臣義曰:方則介而有辨,方而不割,則混一體道,而不與物絕。
廉而不劇,
御注曰:康者矜於自潔,大康不賺,清而容物,無刻制之行。
臣義曰:潔然獨立於萬物之上,而物無不容,不見刻制也。
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御注曰:直而肆則陵物之態生,光而耀則揚行之息至,內直而外曲,用其光而復歸其明,其唯聖人乎!民之迷也,以方為是者,如子莫之執中,以康為是者,如仲子之操,知伸而不知屈,知彰而不知微,以夸末世之弊俗,而失聖人之大全,豈足以正天下?聖人所以正天下者何哉?如斯而已。
臣義曰:大直若曲,蓋與物委蛇,而不失道之直。直而肆,則有其直而陵彼不直矣。和其光,歸其明,而塵同於物,而未始與物異也,豈有其光以耀乎外哉。直而不肆,光而不耀,此聖人所以正天下也。
治人事天章第五十九
治人事天,莫若嗇。
御注曰:聰明智識,天也。動靜思慮,人也。適動靜之節,省思慮之累,所以治人。不極聰明之力,不盡智識之任,所以事天,此之謂嗇。天一在藏,以腎為事,立乎不貸之圃,豐智原而音出,則人事治而天理得。臣義曰:動靜之勞形,思慮之役心,人之不自治者然也,極聰明,盡智識,天之不能事者然也。兩者一於嗇,則其神不費,而神全於精一。治人事天,莫要於此,故聖人不失於動靜,不累於思慮,收聰明,忘智識,而與天為一,謂之嗇,則其藏深矣,而不示其存,固矣而不費。
夫唯嗇,是以早復。
御注曰:迷而後復,其復也晚矣,比復好先,音則不侈於性,是以早復。臣義曰:音則神存而不費,故其復早也。
早復謂之重積德。
御注曰:復德之本也,復以自知,則道之在我者,日積而彌新。
臣義曰:復以自知,德積於內,復之以早,則所得彌積。
重積德,則無不克。
御注曰:能勝之謂克,宰制萬物,役使群動,而無所不勝者,惟德而已。
臣義曰:德之重積,則德彌厚矣。德彌厚,則道足以勝己之私,而至於忘我,忘我則忘物,物我忘而無不克矣。
無不克,則莫知其極。
御注曰:德至於無所不勝,則汎應而不窮,孰知其極也?
臣義曰:德至於無所不勝者,物我忘故也。物我忘而復乎至無,曷知其極也。
莫知其極,可以有國。
御注曰:體盡無窮,則其於用天下也有餘裕矣,况有國乎?
臣義曰:體道全神,然後可以有國者,治人事天,至矣盡矣。
有國之母,可以長久。
御注曰:道為萬物母,有道者萬世無弊。
臣義曰:有國之母者,無極之道也。惟道常而不變,故長久。
是為探根固柢,長生久視之道。
御注曰:道者物之母,而物其子也,性者形之根,而形其柢也。既知其子,復守其母,沒身不殆,故可以長久。根深則柢固,性復則形全,與天地為常,故能長生。與日月參光,故能久視。人與物化,而我獨存,此之謂道。
臣義曰:性復於道,則其根深矣,形以道生,則其柢固矣。根不深則精不全,精不全則神不固,神不固則其形去,故根深柢固,所以長生久視而固存也。
治大國章第六十
治大國,若烹小鮮。
御注曰:事大衆而數搖之,則少成功。藏大器而數徙之,則多敗傷。烹小鮮而數撓之,則漬。治大國而數變法,則惑。是以治道貴清淨,而民自定。
臣義曰:烹鮮,任其自熟,無用智巧也。聖人為無為,付萬物於自爾,故若烹鮮。
以道花天下者,其鬼不神。
御注曰:聖人者,神民萬物之主也,不得已而臨莅天下,莫若無為。道常無為,以莅天下,則人無不治。彼依人而行者,亦皆安定休止,莫或出而為祟,故曰其鬼不神。
臣義曰:不以道往天下,則人為私邪所勝,故陰陽謬戾,而鬼靈乘釁,得以神其妖。上往以道,則天清地寧,人和氣和,而鬼亦寧,處以正勝也,故鬼不神。
非其鬼不神,其神不傷民。非其神不傷民,聖人亦不傷民。夫兩不相傷,故德交歸焉。
御注曰:以道蒞天下者,莫之為而常自然,無攻戰之禍,無殺戮之刑,是之謂不傷民。當是時也,神與民兩不相傷,而德交歸焉。神無所出其靈響也,飴爾多福而已。故曰其神不傷民,民無所施其智巧也。日用飲食而已,夫何傷之有?
臣義曰:夫有為而從事於務,天下多忌諱,至於法令滋彰,嚴刑重賦,輕敵抗兵,田萊荒,民彌貧,而百姓愁苦,不能保生,此由自傷其民爾。上以道往天下,而不傷民,遂萬物性命之理,無或干於陰陽之和,則百嘉大順,各得其序,而氣應天地之和矣。神其有傷人者哉,飴爾多福而已。至於此則人神交相歸,德而不相傷,治之至也。
宋徽宗道德真經解義卷之八竟
宋徽宗道德真經解義卷之九
登仕郎臣章安撰義
德經
大國者下流章第六十一
大國者下流。
御注曰:人莫不有趨商之心,而趨高者常蹶。江海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也。
臣義曰:流下則衆流之所歸,故成其大。
天下之交,天下之牝,牝常以靜勝,牡以靜為下。
御注曰:天下皆以剛強敵物,而我獨寓於柔靜不爭之地,則人孰勝之者?是乃所以交天下之道也。經曰,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谿。
臣義曰:剛強立我,則物為我敵,柔則不爭,靜則不倡,惟柔與靜,與物無迕,所以為天下牝,所以為交天下之道也。
故大國以下小國,則取小國。小國以下大國,則取大國。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
御注曰:將欲歙之,必固張之,將欲取之,又固與之。
臣義曰:惟能下,故能取,不自下者,物必下之,而常為物下。
大國不過欲兼畜人,小國不過欲入事人。兩者各得其所欲,故大者宜為下。
御注曰:天道下濟而光明,故無不覆。地道卑而上行,故能承天。人法地,地法天,故大者宜為下。
臣義曰:小國不下大國,則速禍。大國下小國,則小國鮮不為之下。不能為下者,常在大國,故大者宜為下。
道者萬物之奧章第六十二
道者,萬物之奧也,
御注曰:天奧西北,鬱化精也。地奧黃泉,隱魄榮也。人奧思慮,蘊至神也。天地與人,有所謂奧,而皆冒於道。道也者,難終難窮,難測難識,故為萬物之奧。道為萬物之奧,則物者道之顯歟?
臣義曰道者,萬物所由出,而視之不可見也,故謂之萬物之奧。物皆冒於道,道無所不庇覆,而妙用深密,此奧之義。
善人之寶,
御注曰利而行之,積善成性,而神明自得,聖心循焉。
臣義曰善人知貴愛於道,故不失己於物,而知所自貴。
不善人之所保。
御注曰反無非傷也,順其理則全,動無非邪也,靜其性則正,故可以保身。
臣義曰保如保傅之保,若保赤子之保。人雖不善,性靜理順,則得其全正,道之所保也,何棄之有。道之不棄,故謂之保。
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於人。不善,何棄之有?
御注曰:言,風波也。行,實喪也。皆非道所貴。言美而可悅,行尊而可尚,猶可以市,且加於人,而人服從,况體道之奧,遍覆包含,而無所殊乎?然則人之不善者,何棄之有?
臣義曰美言尊行,去道彌遠,猶可以市,苟利於人,况道之奧,覆被無間,則人雖不善,道則保之,在所不棄。
故立天子,置三公,雖有拱璧,以先駟馬,不如坐進此道。
御注曰君子之守,修身而天下平,天子三公,有璧馬以招賢,而不務進道以修身,則拾己而徇人,失自治之道矣。不如坐進此道者,求諸己而已。道之所在,聖人尊之,故民從之如歸市。
臣義曰天子三公,以道莅天下者也。拱璧駟馬,為物之貴,苟志於物,則失道徇物,而不能為治。坐,進此道,則天下化之,歸者如市,亦求諸己而已。
古之所以貴此道者何也?不曰:求以得,有罪以免邪?故為天下貴。
御注曰求則得之,求在我者也。古之人所以求之於陰陽度數,而未得者,求在外故也。惡者遷善,愚者為哲,此有罪所以免歟?道之善救者如此,故為天下貴。傳曰天下莫不貴者道也。
臣義曰惟道善救人,無棄人,善救物,無棄物,故求則得之,罪則免之,所以為天下貴。求其在我,故求則得之。性復其初,故罪則免之。
為無為章第六十三
為無為,事無事,味無味。
御注曰道之體無作,故無為;無相,故無事;無欲,故無味。聖人應物之有而體道之無,於斯三者,概可見矣。
臣義曰道無為也,為其所自成爾。道無事也,事其所自遂爾。無為故無作,無事故無相。無作也,無相也,則淡乎無味,何欲之有。彼從事於外,耽逐世味嗜好,以口累者,又烏知體道之要。
大小多少,
御注曰大小言形,多少言數,物量無窮,不可為倪。大而不多,小而不少,則怨恩之報孰睹其辨?聖人所以同萬有於一無,能成其大。
臣義曰:大小多少,雖涉於形數,蓋有不同,然恩怨一視,孰有間然。
報怨以德。
御注曰:爵祿不足以為勸,戮恥不足以為辱,則何怨之有?所尚者德而已。
臣義曰:涉乎有,身之息,則驚於寵辱,故有恩怨。放於自得之場,則孰有彼此,故無恩怨。所尚者德,不見可怨,故曰報怨以德。
圖難於其易,為大於其細。天下之難事,必作於易。天下之大事,必作於細。
御注曰:千丈之堤,以螻蟻之穴潰,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白圭之行堤也,塞其穴,是以無水難。丈人之慎火也,塗其隙,是以無火患。天下之事,常起於甚微,而及其末,則不可勝圖,故聖人早從事焉。
臣義曰:事藏於所忽,難於謀始,其易與細,知所圖為,則終無失矣。事幾一跌,未如之何矣。
是以聖人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
御注曰:為之於小,故能成其大。亂已成而後治之,不亦晚乎?
臣義曰:積小以成高大也。
夫輕諾必寡信,多易必多難。是以聖人由難之,故終無難矣。
御注曰:禍固多藏於微而發於人之所忽,聖人之應世,常慎微而不忽,故初無輕易之行,而終絕難圖之患,凡以體無故也。
臣義曰:輕諾細故也,而有失信之患。多易忽微也,而有多難之累,聖人由且難之,是以天下之事,終無難矣,懼微故也。
其安易持章第六十四
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謀,其脆易浮,其微易散。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亂。
御注曰:安者危之對,未兆者已形之對,脆者堅之對,微者著之對。持之於安,則無危。謀之於未兆,則不形。聖人之知幾也,脆者浮之則不至於堅冰,微者散之則不著。賢人之殆庶幾也。奔壘之車,沈流之航,聖人無所用智,焉用智於未奔沈,所謂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亂也。
臣義曰:其安其未兆,事之未形者也。其脆其微,事之甚細者也。事未形而為之,是為於未有也。事甚細而治之,是治於未亂也。
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臺,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
御注曰:有形之類,大必滋於小,高必基於下,遠必自於近。其作始也簡,其將畢也必巨。聖人見端而思末,睹指而知歸,故不為福先,不為禍始,躊躇以興事,每以成功。
臣義曰:木譬自小及大,臺譬自下至高,行譬自近至遠,大也高也遠也,皆始於微,聖人所以興事成功,蓋本於此。
為者敗之,執者失之,是以聖人無為,故無敗,無執,故無失。
御注曰:聖人不從事於務,故無敗。不以故自持,故無失。昧者規度而固守之,去道愈遠,能無敗失乎?
臣義曰:一為而求成,則敗斯至。執召,一斗以求得,則失斯至,惟無為,故成其所自成而無敗,惟無執,故得其所自得而無失。
故民之從事,常於幾成而敗之。
御注曰:中道而止,半途而廢,始動而終怠者,凡民之情,蓋莫不然。故事常幾成而至於敗。
臣義曰:有始有卒者,其聖人乎。凡民離道而事,事其能久乎,故未始不敗。
慎終如始,則無敗事矣。
御注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終始惟一,時乃日新。施之於事,何為而不成?
臣義曰:終始如一,慎之至也,事固無敗。是以聖人欲不欲,不貴難得之貨,學不
學,以復衆人之所過。
御注曰:欲利者,以物易己,務學者,以博溺心。夫豈足以造乎無為?聖人不以利累形,欲在於不欲, 人我之養,畢足而止。故不貴難得之貨,不以人滅天。學在於不學,緝熙於光明而已。故以復衆人之所過。道之不明也。賢者過之,况衆人乎?復其過而反之性,此絕學者所以無憂,而樂。
臣義曰:性分本自足,故無欲。性理本自明,故無學。惟忘其所自足,故多欲而至於失己,昧其所自明,故博學而至於溺心。聖人不以利累形,而欲在於不欲,故不貴貨,不以人滅天,而學在於不學,故以復衆之所過。謂之過,失中也,救其過,所以復性。
以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
御注曰:天高地下,萬物徹殊,豈或使之,性之自然而已。輔其自然,故能成其性。為者敗之,故不敢為。此聖人所以恃道化而不任智巧。
臣義曰:萬物之性,各具自然,聖人無為體道,輔之而已。生者遂其生,成者遂其成,人為無與焉,為之則敗,故不敢為也。
古之善為道章第六十五
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
御注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古之善為道者J 使由之而已。反其常然,道可載而與之俱,無所施智巧焉,故曰愚。三代而下,釋夫恬淡無為而悅,夫淳淳之意,屈折禮樂,以正天下之形,吁俞仁義以慰天下之心,將以明民,名曰治之,而亂孰甚焉?
臣義曰:三代以來,教化詳明,其文益勝,而周末大弊,明民之過也。故老氏將以愚之也。使不知善之為善,美之為美,而無所跂尚,各安其性分,而不戕其天真,全於自得,而不以偽為,故可以反常復樸。
民之難治,以其智多。
御注曰:天下每每大亂,罪在於好知。
臣義曰:人以智勝,日益虛偽,豈勝治哉。
故以智治國,國之賊。
御注曰:法出而奸生,令下而詐起。
臣義曰:尚智,則人以奸偽勝而難治,故智為國之賊。
不以智治國,國之福。
御注曰:焚符破璽,而民鄙樸,掊斗折衡,而民不爭。
臣義曰:不以智,至於民樸不爭,為國之福,氣大於是。
知此兩者,亦楷式。
御注曰:知此兩者,則知所以治國,知所以治國,故民則而象之,以為楷式。
臣義曰:上知以智不以智兩者之為治,則民知則效而有所楷式。
常知楷式,是謂玄德。玄德深矣遠矣,與物反矣。
御注曰:玄者天之色,常知楷式,而不用其智,則與天合德,深不可測,遠不可窮,獨立於萬物之上,物無得而耦之者,故曰與物反矣。
臣義曰:知楷式而不以智,則心復乎無心,知復乎無知,是德之玄。玄德至深至遠,故反乎物而冥於道。
然後乃至大順。
御注曰:順者天之理,乃至大順者,去智與故,循天之理而已。莊子曰:與天地為合,其合緍緍,若愚若昏。是謂玄德同乎大順,惟若愚若昏,所以去智。
臣義曰:玄德之世,物物各順其自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是謂大順。
江海為百谷王章第六十六
江海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為百谷王。
御注曰:興事造業,其一上比者王也,王有歸往之義,君能下下,則民歸之,如水之就下。
臣義曰:江海善下,為衆流所歸,故大。
是以聖人欲上人,以其言下之。欲先人,以其身後之。是以聖人處上而人不重,處前而人不害,是以天下
樂推而不厭。
御注曰:《易》於屯之初曰:以貴下賤,大得民也。得其民者,得其心也。處上而人不重,則從之也輕。
處前而人不害,則利之者衆。若是者無思不服,故不厭。《易》曰:百姓與能。
臣義曰:聖人下其言,而人推上之,故處上而人不重。後其身,而人推先之,故處前而人不害。民心樂推而歸之,故不厭。
以其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御注曰:行賢而去自賢之行,安往而不愛哉?
臣義曰:不爭則無心,故天下應之以無心,何爭之有。
天下皆謂章第六十七
天下皆謂我道大,似不肖。夫惟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細也夫。
御注曰:肖物者小,為物所肖者大,道覆載萬物者也,洋洋乎大哉,故似不肖。若肖則道外有物,豈得為大乎?
臣義曰:入於形器,則不能無肖。道外無物,何所肖哉,莫大於道,其細也夫。
我有三寶,寶而持之。
御注曰:異乎世俗之見,而守之不失者,我之所寶也。
臣義曰:可持不可失,如寶焉,非世俗之見也。
一曰慈,
御注曰:慈以愛物,仁之實也。
臣義曰:慈以愛物,則不傷生,不害物,遂萬物為自然。
二曰儉,
御注曰:儉以足用,禮之實也。
臣義曰:儉以足用,而不以物失性,故不傷財,不害民,而民自循於至理。
三曰不敢為天下先。
御注曰:先則求勝人,尚力而不貴德。
臣義曰:應而不倡,自後自下,以謙為貴,不求其勝,故所以成器長也。
夫慈故能勇。
御注曰:文王視民如傷,一怒而安天下之民。
臣義曰:慈故民愛之,衛其上如父兄,如手足之捍頭目,天下其誰與敵。
儉故能廣。
御注曰:閉藏於冬,故蕃鮮於春。天地尚不能常侈常費,而况於人乎?
臣義曰:惟儉故無侈費,自足而無所乏,不以末傷本,不以外喪內,故能廣。
不敢為天下先,故能成器長。
御注曰:不爭而善勝者,天之道。
道之尊,故為器之長。
臣義曰:天地人神,以謙為貴,自下不爭,所以能成器長。
今捨其玆且勇,捨其儉且廣,捨其後且先,死矣。
御注曰:世之人知勇之足以勝人,而不知慈乃能勇。知廣之足以夸衆,而不知儉乃能廣。知器長之足尚,而不知自後之為要,則剛強之徒
而已,有死之道焉。
夫慈,以戰則勝,以守則固。
御注曰:仁人無敵於天下,故以戰則勝,民愛其上,若手足之捍頭目,子弟之衛父兄,效死而弗去,故以守則固。
天將救之,以慈衛之。
御注曰:志於仁者,其衷為天所誘,志於不仁者,其鑒為天所奪,則天所以救之衛之者,以慈而已,此三寶所以慈為先。
善為士章第六十八
善為士者不武,
御注曰:武,下道也,士尚志,曰仁義而已。孔子曰:軍旅之事,未之學也。
善戰者不怒,
御注曰:上兵伐謀,而怒實勝思。
善勝敵者不爭,
御注曰:爭,逆德也。爭地以戰,殺人盈野,爭城以戰,殺人盈城,勝敗特未定也。不武所以成其武,不怒所以濟其怒,不爭所以彌其爭,三者皆出於德,故曰善。
善用人者為之下。
御注曰:智雖落天下,不自慮也,故智者為之謀。能雖窮海內,不自為也,故能者為之役。辯雖雕萬物,不自說也,故辮者為之使。
臣義曰:善為之下,則人為我用,而天下助之。
是謂不爭之德,
御注曰:德蕩乎名,知出乎爭,才全而德不形者,未嘗聞其倡也,常和人而已。
臣義曰不武不怒,不爭為下,是德也,非事也。
是謂用人之力,
御注曰:聰明者,竭其視聽;智力者,盡其謀能,而位之者無知也。
臣義曰:收聰明,忘智力,所以盡天下之聰明智力。
是謂配天古之極。
御注曰:無為為之之謂天,不爭而用人,故可以配天,可以配天則至矣,不可以有加矣,故曰古之極。極,至也。木之至者,屋極是也。
臣義曰:天道抑高而舉下,能、為下不爭,是謂配天。配天則與天為一,道之至也,故曰古之極。故抗兵相加,則哀者勝矣。
御注曰:聖人之用兵,救民於水火之中,取其殘而已。神武不殺,而以慈為寶,故七眇天下而無不懷,義眇天下而無不畏,是謂常勝。
臣義曰:戰以殺伐為尚者,兵之事也。哀而救拯之者,兵之道也。哀者常勝,仁人之用兵也,故可以不戰而勝。
宋徽宗道德真經解義卷之九竟
宋徽宗道德真經解義卷之十
登仕郎臣章安撰義
德經
吾言甚易知章第七十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
御注曰:道炳而易見也,故載之言則甚易知要而易守也,故見之事則甚易行。孟子曰,道若大路然,豈難知哉?故道無難而天下無不能,有難不能者,不知反求諸己耳。臣義曰:聖人之言,明道析理而已,故其為教,皆本乎性命之固然,而松其蔽也,反己則得之,非難知難行
也,惟拾近圖遠,徇末失本,求諸在外,溺於多言,汨於多事,而莫得其宗,故莫能知,莫能行。
言有宗,事有君。
御注曰:言不勝窮也,而理為之本。事不勝應也,而道為之主。順理而索,循道而行,天下無難矣。
臣義曰:言宗於理,得理則忘言,而理為之本。事君於道,得道則無事,而事為之末。
夫惟無知,是以不吾知也。
御注曰:小夫之知,不離乎竿牘,雖曰有知而實無知也,夫豈足以知道?
臣義曰:言之宗,事之君,且不知,人豈吾知也,知吾則知道。
知我者稀,則我貴矣。
御注曰:有高世之行者,見非於衆,有獨智之慮者,見驚於民,故有以少為貴者。
臣義曰:我道大,故知者稀,知者稀,則我貴矣。貴於道,故莫之爵,而常自貴。
是以聖人被褐懷玉。
御注曰:聖人藏於天下,而不自街常。
臣義曰:有道則不矜於外,而退藏於密。
知不知章第七十一
知不知,尚矣。
御注曰: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極,昏昏默默。知之外矣,不知內矣,知之淺矣,不知深矣。知曰不知,是謂真知道之至也,故曰尚矣。臣義曰:介然有知,道之失也,復乎無知,其知尚矣。
不知知,病矣。
御注曰:不知至道之精,而知事物之粗,不知至道之極,而知事物之末,方且為緒使,方且為物紋,而日趨於憂患之塗,故病。
臣義曰:不知道,而自以為知,所知者事物之在外者爾。以其妄見而為真知,其病大矣。
夫唯病病,是以不病。
御注曰:知其愚者,非大愚也。知其惑者,非大惑也。大惑者,終身不解,大愚者,終身不靈。
臣義曰:病而不知其病,其病不可治,惟知其病,故不病。
聖人之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
御注曰:聖人素逝而恥通於事,立本而知通於神,有真知也。而常若不知,是以不病。
臣義曰:聖人之不病,真知也。以知為病,常若不知,故不病。
民不畏威章第七十二
民不畏威,則大威至矣。
御注曰:小人以小惡為無傷,而弗去也。故惡積而不可排,《易》曰荷校滅耳,凶。
臣義曰:民以不畏,故卒陷於禍患。
無狹其所居,
御注曰:居者,性之宅,人之性至大不可圍,而曲士不可以語於道者,狹其所居故也。擴而充之,則充滿天地,包裹六極,無自而不可,《孟子》曰:居天下之廣居。
臣義曰:性宅為天下之廣居,日與物偽接構,柴塞而敝於一曲,居之所以狹也。
無厭其所生。
御注曰:生者,氣之聚,人之生通乎物之所造,而厭其所生者,旦晝之所為,有梏亡之矣。桔之反復,則夜氣不足以存彼,保合太和,而無中道夭者,無厭其所生故也。
臣義曰:人生於道,本實一政,不遷於物,則通物所造。性以情動,情隨物遷,故氣喪神敝,精虧形去,而生不自保,厭其所生而不知也。抱一反樸,全精體神,至於與道長久,可謂無厭其生。
夫惟不厭,是以不厭。
御注曰:禍福無不自己求之者。
臣義曰:不厭其生,故其生不厭。
是以聖人自知不自見,自愛不自貴。故去彼取此。
御注曰:聖人有自知之明,而不自見,以矜其能。有自愛之仁,而不自貴以臨物。若是者,處物不傷物,物莫之能傷也。方且樂天而無憂,何威怒之足畏乎?聖人之所去取,抑可見矣。
臣義曰:聖人神全於己,固自知也。不自見者,不有己以矜人。道在於我,固自愛也。不自貴者,物我且忘矣,我何貴於物哉。狹其所居,厭其所生,自見自貴,所謂彼也,反之所謂此也。
勇於敢則殺章第七十三
勇於敢則殺,勇於不敢則活。
御注曰:剛強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勇於敢者,能勇而已。能勇而不能怯,非成材也,適足以殺其軀而已。故子路好勇,孔子以謂無所取材。勇於不敢,則知所以持後。持後者處先之道也。《列子》曰,天下有常然之道,曰柔。
臣義曰:能勇者失於暴,故其性.殘忍,而視人如草管,故其事還以殺。持後者不輕敵,故其性仁愛,而視民如傷,故其事還以活。
此兩者,或利或害。
御注曰:有所正者,有所差。有所拂者,有所宜。
臣義曰:勇於殺,用兵之事也。勇於不敢,用兵之道也。道之與事,或利或害,概可見矣。然奇變無常,故於正而有所差,於拂而有所宜。
天之所惡,孰知其故?
御注曰:畸於人者,伴於天。人之所利,天之所惡。人孰從而知之?
臣義曰:勇於敢殺,人之所利也,天之所惡者,天之德好生故也。人之所利,而不知天之所惡,故曰孰知其故。
是以聖人猶難之。
御注曰:順天者存,逆天者亡,雖聖人不敢易也。
臣義曰:禹征三苗而聽益之贊,其難如此,故聖人要乎順天而不敢易。
天之道,不爭而善勝,
御注曰:萬物之出,與之出而不辭,萬物之歸,與之歸而不逢。是謂不爭。消息滿虛,物之與俱,而萬物之多,皆所受命,是謂不爭而善勝。
臣義曰:萬物之生也,任其所自生。萬物之殺也,聽其所自殺,無事於爭也。萬物冒於天之覆被而受命焉,善勝至矣。
不言而善應,
御注曰:天何言哉?變以雷風,示以福禍,無毫釐之差,有影響之應。
臣義曰:作善降祥,作不善降殃,善惡之應,無毫釐差不,善應如此。不召而自來。
御注曰:有所受命,則出命者能召之矣。萬物之紛錯,而天有以制其命,孰得而召之?健行不息,任一氣之自運而已。
臣義曰:召而至者,臣子之義。天制萬物之命,尊之至也,其孰能召?一氣自運,固非使然。
坦然而善謀。
御注曰:德行恆易以知險。
臣義曰:恒易故坦然,知險故善謀。
天網恢恢,疏而不失。
御注曰:密而有間,人所為也,天則雖疏而無間。積善積惡,殃慶各以其類至,所以為不失。且爭而後勝,言而後應者,人也。天則不爭而善勝,不言而善應,召之則至。難於知天者,人也。天則不召而自來,坦然而善謀,惟聖人為能體此,故不就利,不違害,常利而無害,所以與天合德,異夫勇於敢者。
臣義曰:天之覆物,不以善惡為間,廣博無際,恢恢然孰知其極也。禍福灾祥,各以類至,雖遲速特未定,然報應無有免者,故曰不失。
民常不田界章第七十四
民常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御注曰:民有常心,其生可樂。苟無常心,何死之畏?釿鋸制焉,繩墨殺焉,椎鑿决焉,是謂以死懼之,民將抵冒而終不化。
臣義曰:民忘其所自愛,失其全生之理,俗雕民弊,抵法冒禁,至於六親不得相保,困於塗炭,瘠於溝壑,雖生曾不若死之為愈,此死之不畏也。上不以道治,至於民不畏死,而猶將以死懼之,期底於治,不亦難乎。
若使民常畏死而為奇者,吾豈執而殺之,孰敢?
御注曰:天下樂其生而重犯法矣,然後奇言者有誅,異行者有禁。苟卿所謂犯治之罪,固重也。
臣義曰:民知生之可樂,則知死之可畏,畏死則重犯法。
常有司殺者殺,而代司殺者殺,是代大匠斲。
御注曰:上必無為而用天下,下必有為而為天下用,不易之道也。代司殺者殺,代大匠斲,是上與下同德,倒道而言,逢道而說,人之所治也,安能治人?文王罔攸兼於庶言
庶獄庶慎,惟有司之牧夫為是故也。
臣義曰:無為者君道,有為者臣道,君尊臣卑,上下之分有常而不紊。君仰成於下,臣服勤以恭上,故大治也。國有常刑,司殺者殺,苟代其殺,則殺不以典,非當刑也。是代大匠斲,反所自傷爾。
夫代大匠斲,希有不傷其手矣。
御注曰:代斲且不免於傷,况代殺乎?此古之人所以貴夫無為也。無為也,則任事者責矣。
臣義曰:非其所任而任之,斯失矣。大匠以斧斤為用也,代之必傷其手。司殺以刑戮為事也,代之則刑斯濫矣。所以傷民也,民傷乃所自傷。
民之饑章第七十五
民之饑,以其上食稅之多也,是以饑。
御注曰:賦重則田萊多荒,民不足於食。
臣義曰:五穀,民恃之以生,而賦於上也,為多,故民食不足。
民之難治,以其上之有為也,是以難治。
御注曰:政煩則奸偽滋起,民失其樸。
臣義曰:上有為益煩,則民應之益巧,所以難治。
人之輕死,以其生生之厚也,是以輕死。
御注曰:矜生大厚,則欲利甚動,放僻邪侈,無不為已。
臣義曰:矜生厚則求欲無已,傷生而不自愛也。
唯無以生為者,是賢於貴生也。
御注曰:《莊子》曰:達生之情者,不務生之所無以為。無以生為者,不務生之所無以為。棄事而遺生故也。棄事則形不勞,遺生則精不虧,形全精復,與天為一,所以賢於貴生。貴生則異於輕死,遺生則賢於貴生。推所以善吾生者,而施之於民,則薄稅斂,簡刑罰,家給人足,畫衣冠,異章服,而民不犯,帝王之極功也。
臣義曰:無以生為者,任理之自爾。非務有為於生也,蓋不有其生,則其生常全,形不勞於事,精不虧其全,故也。貴生賢於輕死爾,知生之可貴,曾不知所以全生之為本也。
人之生章第七十六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強。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堅強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也。
御注曰: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陽以發生為德,陰以肅殺為事。方其肅殺,則沖和喪矣。故曰堅強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
臣義曰:柔弱道之用,故為生之徒。強粱者不得其死,故為死之徒。死則沖和喪而反生理,故堅強。
是以兵強則不勝,
御注曰:抗兵相加,則哀者勝矣。
臣義曰:以強為勝,必有勝之者矣。木強則共。
御注曰:拱把之桐梓,人皆知養之,強則伐而共之矣。
臣義曰:木強則伐。
故堅強居下,柔弱處上。
御注曰:柔之勝剛,弱之勝強,老氏之道術有在於是。《莊子》曰,以懦弱謙下為表。
臣義曰:老氏以柔弱為本,道術之妙,在是也。
天之道章第七十七
天之道,其猶張弓乎?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餘者損之,不足者補之。
御注曰:道無益損,物有盈虛,注焉而不滿,酌焉而不竭者,聖人之所保也。降而在物,則天地盈虛,與時消息,而况於人乎?天之道以中為至,故高者抑之,不至於有餘。下者舉之,不至於不足。將來者進,成功者退,四時運行,各得其序。
臣義曰:益損盈虛,迭運迭旋,皆反於極,本乎自然也。高者有餘者,皆盈益者也,故必抑必損。下者不足者,皆損虛也,故必舉叉補。皆自然之理,故天之道其猶張弓,必薪乎得中而後已。
天之道,損有餘補不足。
御注曰:滿招損,謙得益,時乃天道。
臣義曰:惡盈也,故損有餘,好謙也,故補不足。
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餘。
御注曰:人心排下而進上,虐榮獨而畏高明。
臣義曰:凌其不足而損之,求為己之益,畏其有餘而奉之,求為己之悅。
孰能損有餘而奉不足於天下者,其唯道乎?
御注曰:不虐榮獨,而罄者與之。不畏高明,而饒者損之,非有道者不
臣義曰:罄者與之,使無不足之累。饒者損之,使無過滿之灾,唯道為能
是以聖人為而不恃,功成不居,其不欲見賢耶。
御注曰:不恃其為,故無自伐之心。不居其功,故無自滿之志。人皆飾智,己獨若愚,人皆求勝,己獨曲全,惟不欲見賢也,故常無損,得天之道。
臣義曰:聖人體道在天下,故能以有餘奉天下,非以有餘為恃也。為而不自恃,功成而不處者,不欲自伐自滿以見其賢爾。賢以業言也,有餘者,己之道,以己之先覺覺後覺,以己之先知覺後知,其下至於輕稅薄賦,散利於天下,而不收於上,皆所謂以有餘奉天下。唯不見賢,故下不知帝力。此聖人與天同德也,故曰得天之道。
天下柔弱章第七十八
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先,以其無以易之也。
御注曰:《易》以井喻性,言其不改。老氏謂水幾于道,以其無以易之也。有以易之,則徇人而失己,烏能勝物?惟無以易之,故萬變而常一,物無得而勝之者。
臣義曰:水之性,隨器任形,曲直方圓,與之為變,至柔至弱,然攻彼堅強,莫之能勝者,以其性不易於變,其體常冥於一,此柔弱所以能擅其勝也。
柔之勝剛,弱之勝強,天下莫不知,而莫之能行。
御注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
臣義曰:觀水之攻堅強,則莫不知柔弱之為勝,是知之所及也。然莫之能行者,有已以好勝,而仁不能守也。
是以聖人言: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之不祥,是謂天下王。
御注曰:川澤納污,山藪藏疾,國君含垢,體道之虛,而所受彌廣,則為物之歸,而所制彌遠。經曰:知其榮,守其辱,為天下谷。
臣義曰:水幾於道,故聖人體水以為德,柔弱善下,藏垢納污,無所不容,而無善惡、小大、潔污、遠邇之間,故可以主社稷,王天下。
正言若反。
御注曰:言豈一端而已,反于物而合于道,是謂天下之至正。
臣義曰:言其受垢不祥,謂之社稷主、天下王,斯聖人之正言也。其言若反於俗,蓋反俗所以為正也。故曰反於物而合於道,是謂天下之至正。
和大怨章第七十九
和大怨者,必有餘怨。安可以為善?
御注曰:復偉者,不折鎮干,雖有快心者,不怨飄瓦,故無餘怨。愛人者,害人之本也。偃兵者,造兵之本也。安可以為善?
臣義曰:古之善治人者,使之自治,非有以治之也。民之情,蕩於利欲,而淫侈爭奪以自蔥,求得其欲而已。上之人,設為禁令刑誅,一切治之,天下不得其欲,怨之所由生也。大怨者,民之欲亦大矣,以不得所欲,故謂之大怨。以民之有是怨也,於是又欲調和而禁治之,禮樂教化,賞刑號令,無所不至,所以調和禁治之也。而天下益有餘怨,故聖人所以執左契也。
是以聖人執左契,而不責于人。
御注曰:聖人循大變而無所湮,受而喜之,故無責于人,人亦無責焉。契有左右,以別取予,執左契者,予之而已。
臣義曰:執左契,則無為而付當於自然,不從事於物,任萬物之自至,吾應其至,與之為合爾。常任天下之責,未始責於人也。
故有德司契,
御注曰:以德分人,謂之聖。
臣義曰:不德之德,所以司契也。
無德司徹。
御注曰:樂通物,非聖人也,無德者,不自得其得,而得人之得,方且物物求通而有和怨之心焉,玆,徹也,祇所以為蔽,《莊子》曰:喪己于物者,謂之蔽蒙之民。 臣義曰:無得於己,求徹於物,蔽蒙甚矣。
天道無親,常與善人。
御注曰:善則與之,何親之有?
臣義曰:和大怨,不可以為善而有德。司契者,謂之善人,天道之所與也。
小國寡民章第八十
小國寡民。
御注曰:廣土衆民,則事不勝應,智不勝察,德自此衰,刑自此起,後世之亂,自此始矣。老氏當周之末,厭周之亂,原道之意,寓之于書,方且易文勝之敝俗,而躋之淳厚之域,故以小國寡民為言,蓋至德之世,自容成氏至于神農,十有二君,號稱至治者,以此而已。
臣義曰:國小則其事易治,民寡則欲易足。事易治則忘衍智,欲易足則無巧偽,然後可以反樸復古也。
使民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也。
御注曰:一而不黨,無衆至之累。
臣義曰:人各安其分,各遂其生,無朋比#2群聚之累,雖器有什伯,無所用之。
使民重死而不遠徙。
御注曰:其生可樂,其死可葬,故民不輕死而之四方。孔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遠徙之謂歟?
臣義曰:知生之可樂而安其生,故重死。知業之為本,而樂其業,故不遠徙。
雖有舟輿,無所乘之。雖有甲兵,無所陳之。
御注曰:山無蹊隧,澤無舟梁,同乎無知,其德不離。無絕險之迹,故雖有舟輿,無所乘之。無攻戰之患,故雖有甲兵,無所陳之。
臣義曰:安其生,樂其業,無事於動也。雖有舟輿,無所乘,無事於爭也。雖有甲兵無所陳,足乎性分,樂於自得者然也。
使民復結繩而用之。
御注曰:紀要而已,不假書契。
臣義曰:有不信,有書契,民復古,則信於結繩。
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樂其業。
御注曰:耕而食,織而衣,含哺而嬉,鼓腹而游,民能已此矣。止分故甘,去華故美,不擾故安,存生故樂。
臣義曰:甘其食,不待滋味而甘也,甘其分而已。美其服者,不待華綺而美也,美其衣而已。安其居,則無所往而不自安。樂其俗,則無所處而不自樂。
鄰國相望,鷄犬之聲相聞,使民至老死不相與往來。
御注曰:居相比也,聲相聞也,而不相與往來,當是時也,無欲無求,莫之為而常自然,此之謂至德。
臣義曰:噓噓為仁,孑孑為義,此民所以尚往來也。至德之世,民相忘於自得之場,無欲於己,無求於人,相望相聞之間,至老死不相往來,然則惡有傲情作偽,相為容悅之弊耶。
信言不美章第八十一
信言不美,
御注曰:道之出口,淡乎其無味,關百聖而不慚,歷萬世而無弊。
臣義曰:信言者,信於道,非苟人之好也,不可以投俗,此世俗所以不美也。美言不信。
御注曰:貌言華也,從事華辭,以支為旨,故不足于信。
臣義曰:美好之言,可以悅人,非信於道也,故於信為不足。
善者不辯,
御注曰:辭尚體要,言而當法。
臣義曰:善者不待辮而善自明,故其言簡約而不費。
辯者不善。
御注曰:多駢旁枝,而失天下之至正。
臣義曰:辯以求明,辭費寡理,故曰不善。
知者不博,
御注曰:知道之微者,反要而已。
臣義曰:道一而已,非博者所能知。 反要則復乎無知,何事於博。
博者不知。
御注曰:聞見之多,不如其約也。《莊子》曰:博之不必知,辯之不必慧。
臣義曰:博有溺心之累,益博而益不知務外故也。聞見自外至,故歌其博。自知則知其性,知其性則知天矣,故不如其約。
聖人無積。
御注曰:有積也,故不足。無藏也,故有餘。《莊子》曰:聖道運而無所積。孔子曰:丘是以日祖。
臣義曰:聖人至虛而無物,何積之有?以至無供天下萬物之求也。苟有積而散之,則積有時而盡矣,惟其無積,此聖道之所運也。
既以為人己愈有,既以與人己愈多。
御注曰:善貸且成,而未嘗費我。萬物皆往資焉,而不匱。
臣義曰:人所不能為,待我而後為者,謂之為。人之所亡,待我而後有者,謂之與。聖人所為所與,皆本乎道,故於己無費,於己無乏。
天之道,利而不害。
御注曰:乾始能以美利天下,不言所利,而物實利之,未始有害。
臣義曰:生其所自生,成其所自成,美利萬物,而不言所利,何害之有?是天之道。
聖人之道,為而不爭。
御注曰:順而不逆,其動若水,應而不藏,其靜若鑑,和而不唱,其應若響,雖為也,而為出于無為。體天而已,何爭之有?玆德也,而同乎道,故德經終焉。
臣義曰:聖人虛己以應世,無為而體道,付一氣之自運,遂萬物於自然,其動也頓,若水不逆。其靜也明,若鑑不藏。物來來感應之如響,
其為出於無有者也,無為則無我,無我則無物,物我且忘,何爭之有。為而不爭,體道故也。老氏明道德之意,其要在乎柔弱不爭為本,故以聖人之道為而不爭終焉。惟得道者為能與此,故於德經之終言之。
宋徽宗道德真經解義卷之十竟
#1原作『惟』,據下文『故其性仁愛』 句,知『惟』當作『性』。
#2原作『此』,依義當作『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