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学分年课程

《礼·内则》：“六年教数与方名，”七年教有别，八年教让，九年教数日，十年学书计、幼仪，肄简谅。十有三年学乐诵诗，成童学射御。古圣人幼学法程，其次第秩然，本末兼具如此。其所望于子弟者，知为人之道，有适世用而己。今之教幼学者则不然，龆龀入塾，虽授以经，有诵无讲。授经之意，非欲其明大义，知体行也，试题所出故耳。稍长，又舍经而授帖括。其授帖括也，则大失先阐发义理之意。惟以简炼揣摩、投时好弋科第相期勉。黄口乳臭，即使利欲中其腑肠，而于为人之道，置不复讲。其不适世用固无问，其心术先大坏矣。讵无豪杰之士，出于其间？然豪杰之出于俗学，非俗学足以出豪杰也。而中材之困于俗学者，达则用非所学，不足治事；穷则学而无用，且不足治生，甚者更至寡廉鲜耻，无所不为。呜呼！非幼学失教种之毒哉！

《易》以蒙养正为圣功，蒙养不正，圣功乃隳，匪惟圣功之隳，抑又下流之所归。古圣人之兢兢于幼学者，盖以此。又观泰西教幼学，若字训、图算、天地学浅理，古今杂事、数国言语、歌谣、音乐、体操诸法，其为教也易入，其学成也有用。数岁之功，而毕世享其效。虽不足与吾古圣人之教，挈其短长，然亦往往相合也。礼失求野，不其然乎？今本《内则》，参西法，间以帖括学，为《幼学课程》。区区之意，亦欲子弟知为人之道，有适世用，而又不废其干禄之具，俾便俗而易行也。

以上所列年限，为中人资说法。性敏者早毕更善，质鲁者二十岁毕之可也。派不分中西，学去其芜妄，大学已起点于是矣。教授得法，则由少而壮，循途知径，极深研几可以成通儒，成正士。中道废学，改就他业，则既涵濡义理，学皆有用，自不至蹈非辟之行，乏资生之策。由俗学究之法，虽中人以上，不为所误者盖鲜；由此法，则中人以下无弃材，上焉者更无论矣。又《学记》有言：施之悖，求之佛，故隐其学而疾其师，苦其难而不知其益。课程虽善，苟教授不如法，其失均耳。是又觊授学者，认真训诲，勿惮烦琐，随机指点，因势利导，俾乐于信从，各得所成就以去，其造福童孺，夫岂浅哉。

光绪己亥春二月

课分三级，以年为限。

六岁入塾至八岁，为第一级。首识字，用坊行《十三经集字》，前列字纳四千余，以纸为方块，面楷书，背篆书，旁注音、义，一音、义识一圜，数音义识数圜。楷、篆并授，解其音，兼释其义，令学童按圜复述。次读韵语书，取易上口也。凡书皆随授随讲，以开其悟。次习心算、记数、加减浅法（算为用最广）。入学之始，即以相授，由浅入深，事半功倍。慎毋鄙为小道不使学，或诧为难能惧使学也。

第一级

【应读书】

王伯厚《三字经》、罗忠节《小学韵语》、许遯翁《韵史》、朱玉岑《韵史补》、叶清漪《天文歌略》、叶浩吾兄弟《地学歌略》。

【应习书】

王箓友《文字蒙求》、奴爱士《心算启蒙》（凡西书，仅著译者名，后仿此）。

九岁至十一岁为第二级。首习洒扫、应对、进退之节，孝弟、谨信、亲爱之道。此成人基本，不得以老生常谈迂视之。次读经史、舆地简本。次习字。次学造语。口授俚语，令学童以文言达之。初授粗切事物，渐授浅近议论，由一句、数句以至十数句、数十句。学者不劳，成文亦易有条理，切勿令作破承小讲，支离晦塞，桎其灵明。次习珠算、笔算、加减乘除、开方、比例诸法。次识天地、名物浅理。人参天地，不知天地为何状，极可耻事，宜与讲明。

第二级

【应读书】

《孝经》、《论语》、《大学》、《中庸》、《孟子》、《尔雅》、《诗经》、杜紫纶《读史论略》、马贵与《文献通考》序、《皇朝舆地略》（李申耆五种之一。有单行本。读“总叙”，余分省入应习）。

【应习书】

《圣谕广训》、卜舫济《启悟要津》（以问答道天地、名物浅理，训蒙极便）、梅文穆《增删算法统宗》（择浅要者习之）。

狄考文《笔算数学》（首数卷极浅易晓，后数卷第三级再习。无则代以伟烈亚力《数学启蒙》，或华若汀《算法须知》）。

十二岁至十六岁为第三级。首读经，当见大义，不徒背诵。次阅道理书。童子天真未凿，先入为主，当令多识嘉言懿行，以固其本。近人时务书之有切实用者，亦宜涉猎。次阅中外史鉴简本，明治乱兴衰之大纲，不专记故事。次诵古今文，宜熟不宜多。次习文，先作论，俟有成，再兼习帖括学，慎勿令早习帖括，早出应试。张孝达督部《輶轩语》以为消沮英华、增长习气，莫此为甚，曾疾呼而痛诋之。次习外国语言文字，先拉丁文、继英、法等文。五洲互通，交涉事伙，西书迭出，应读者多。欲储肆应之才，诚不可不习。然苟师授无人，只得从缓。次习算，通代数。次习图绘，先习简明总图，渐及京、省、府、县分图，渐及外国各地图，以纸摹写，经纬度数，尤宜切记。次讲格致浅理，为声、光、化、电诸学门径。次讲医学浅理，保身济人之术，不可不知。次习体操，依幼学操身法，或一月、或两月尽一课，调血气、强筋骨，故泰西大、小学堂均列之。

第三级

【应读书】

《易经》、《书经》、《礼记》（俟入大学，兼习《周礼》、《仪礼》）、《春秋》（俟入大学，再习“三传”）、梅伯言《古文辞略》（选读。无则代以曾文正《经史百家简编》。坊行《观止》、《释义》、《析义》、《笔法》等书，甚芜陋，不可读）。洪右臣《课孙夜诵诗录》（无则代以沈文悫《古诗源》、蘅塘退士《唐诗三百首》。坊行《千家诗》、《古唐诗合解》等书，俗谬不可读）。陆清献《一隅集》（选读，所选制艺最简当，读此知路径足矣。坊行《考墨卷》，慎勿浏览，以夺正课。无则选《目耕斋集》二、三十首代之。）纪文达《庚辰集》（选读。《馆课试帖》及《青云集》等书，不必读）。李次青《赋学正鹄》（选读）、李濒湖《脉学》、陈修园《医学三字经》。

【应习书】

朱子《小学》（性敏者兼习《近思录》）、吕新吾《呻吟语摘》、苏厚子《四礼从宜》、《钦定四库全书总目·类叙》、张孝达《劝学篇》、陈次亮《续富国策》、顾瑞屏《纲鉴正史约》（质鲁者以齐次风《历代帝王年表》代之）、慕维廉《地理全志》（性敏者兼习徐松龛《瀛环志略》）、李提摩太《泰西新史揽要》、狄考文《代数备旨》（无则代以傅兰雅《代数须知》）、金楷理《绘地法原》、林乐知《格致启蒙》、嘉约翰《卫身要旨》、庆丕《幼学操身》、《恒星图》、《皇朝分省舆图》（湖北刊本。上海石印本略有所增，亦善）。《平圆地球图》（用地球，更善）。

幼学规

△学礼

每月朔望眜爽，塾师率学童具衣冠，诣至圣先师神位前，行三跪九叩礼。礼毕，学童向塾师一揖；继，学童互揖；毕，肃立，敬听塾师讲《圣谕广训》一则。

古者，凡入学必释奠先圣先师，所以崇圣教而习仪也。月朔读法，所以范民礼中，俾常知警也。讲《广训》，亦读法意也。

明敬

学童衣冠，务令整洁。袒亵躧履，禁戒宜严。坐立毋偏欹，长幼毋凌杂。几案书籍，亦当位置有伦，不得紊乱。《弟子职》云：颜色整齐，中心必式；夙兴夜寐，衣带必饬。教弟子者，使知所职焉可也。

服劳

《曲礼》有为长者粪之礼，又言谋于长者，操几枚以从，皆服劳事也。张横渠谓世学不讲，从幼便骄、惰坏了，故以子弟不能安洒扫应对，极其弊至不能下天下之贤，所关不綦大哉！

馆中直令学童轮班洒扫，有可以习礼之事，亦宜令荷杖棒匜于侧，不惟可去骄、惰，且练筋肤也。慎勿以仆婢之事鄙之。

示罚

扑作教刑，古有明训。然童子筋骨柔脆，鞭笞觵挞，岂所能耐？塾师务宜循循善诱，养其廉耻，使之乐从，而不率教，亦止责其掌股，万勿扑头挞背，致伤其脑气，损及脏腑。

定课

每日晨起诵读，午前习字、习图、讲解，午后温书、学造语、习算、习体操。散学、灯下温书，务当限以定时。覯若画一，授业多少，则视学童资质之高下。程、董《学则》言修业有余功，盖恐过劳伤身也。童子体气未充，功课尤不宜太多。几日所习，令载日记，呈塾师标日。能造语者，令作札记。

讲贯

每日讲书，塾师先解字义，令学童串讲，塾师为正其误。明日使复述，能述始授下课；不能者薄罚，令温旧业，次日再授。童子知识未开，全恃讲解为启导。初虽昏贸，积久浸润，自能贯通。近世授蒙通病，专令背诵。又或讲解不得法，致有年已及冠，犹蠢蠢然未得读书之益者，贻误匪浅。特为揭出，授蒙者幸毋再误。

勤授

聚瞢不知事童子于一室，不监束之，不特不肯诵习，而颠扑跳舞，无不为矣，且往往有事出不测者。塾师务宜长居馆中，必学童散学后始出馆，既可免其旷功，且不致有他患。

休息

《记》言“藏修息游”，又曰：“张而不弛，文武不能”。盖学贵以时，不宜劳顿，西人百业，皆有安息日。道重养生，实合往训。

每月朔望行礼、听讲毕，散学一日。清明、端午、中元、中秋等节，亦予假一日。惟有事请假，必学童父（兄）亲告方准（休息日如出游，须师或父兄率之，不得私行）。